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明劫
战事持续到十月末的时候,战场的格局便发生了悄然的改变。因为后勤补给的捉襟见肘,明军配备的佛郎机炮、鸟铳、火箭等装备所需的火药等物已经供应不上。清军渐渐开始占据战场的主动权。
多尔衮催动大军以盾车为掩护,对明军阵地展开反攻,没有了火炮、火器的支援,很短的时间内,明军先前夺取的两道壕沟又相继失守。
河北军、蓟镇军、大同兵死伤都是不少,但吴三桂等人的辽东兵马却在监军高起潜的刻意安排下,少有参加战事,即便是参加,也都是战况并不激烈的战斗,因此损失微乎其微。
退出壕沟之外,火器发挥不出威力,明军的车阵也是徒有其表,而清军乌真超哈部的火炮却是弹药充足,虽然数量不多,但威力着实惊人,特制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红衣大炮在攻坚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原本这些火炮由于自身重量极大,难于移动,现在却是加装了四轮的跑车,还有大批骡马、士卒搬运,因此,移动甚为迅速。
明军精心修筑的土堡、车阵、拒马等物在红衣大炮的实心炮弹的轰击下,如同是纸扎的一般,轻而易举的便被夷为了平地。
十月二十九的时候,多尔衮派出两路奇兵,阿济格率轻骑奇袭明军屯粮之地——笔架山,一把火烧掉了明军仅剩的粮草和辎重。而多铎则在松山与杏山之间的高桥设伏,全歼打算退往宁远的杏山守军,接着以红衣大炮为前驱一举击溃杏山堡的外围防线,自领精锐骑兵突入堡内。守将郑一麟死于乱军之中,多铎趁势拿下杏山堡。自此,洪承畴精心构筑的松山、塔山、杏山三点连为一线的防御体系彻底崩塌。
杏山堡陷落,硕托等两红旗左翼军立刻跟上,阻断杏山与塔山、松山之间的联络。如此一来。本就缺衣少粮的明军各部顿时大乱。
旗牌官跌跌撞撞的跑进洪承畴的中军大营,“督师,杏山失守,东虏将我军切为两段。吴三桂、唐通、马科三总兵已经擅自率军退往宁远,曹变蛟、杨国柱、白广恩三位总兵退往塔山堡,已经失去了音讯。”
大营之外的炮声隆隆。喊杀声震天,洪承畴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颓然的倒在自己的帅位之上,随军的幕僚个个抖如筛糠,威风八面的张若麒、马绍愉和杜勋也顿时没了主意。杜勋更是吵闹着要洪承畴立刻派人将他们送出重围。
一旁猛然间跳出来一人,奔至杜勋面前,不由分手,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阉贼,若不是你等力主出兵与敌决战,焉能有今日之败!”
众人定睛一看,却赫然便是洪承畴的副手。时任辽东巡抚的邱民仰,此时的他已经是怒不可遏。阿济格火烧笔架山的时候,高起潜察觉到形势不妙。已经抢先一步去了自己的义子吴三桂的军中,笔架山宣告陷落,杏山摇摇欲坠的时候,这父子二人已经和辽东一系的马科等人忽然从战场上撤军,向着宁远撤退而去。这也造成了明军的门户大开,左翼随即宣告陷落。代善的两红旗已经向中军逼近。
张若麒和马绍愉虽然听出邱民仰的话中有话,明着是杜勋。其实也是捎带着他们两个一起骂了,但现在却是无言以对。只能闷头不吭声,装聋作哑。
但实际上在场的众人心里也都清楚,自从洪承畴承受不住来自于崇祯和朝廷的压力,决定与清军决战开始,宁锦大战的天平便开始倒向了满清一方。八总兵都是久经沙场的速将,朝廷的进军方略究竟效果如何,会有集成胜算,众人都死心知肚明,从洪承畴被迫出兵开始,八总兵便各自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尤其是辽东的豪族出身的吴三桂等人,早已存了拥兵自保的念头。包括大同总兵唐通等人,也是积极建议撤往宁远据守,以图再战。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明军各部便已经没有了斗志和战意。
邱民仰大骂杜勋误国,杜勋哪里受得了这个,两人吵闹几句之后,顿时便厮打在一处,前屯卫总兵,现如今接替刘肇基辽东总兵职位的王廷臣却是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进大帐,不由分说,拉开邱民仰,一脚将杜勋踢到一边,自己则大声冲着洪承畴喊道:“督师,事不宜迟,东虏已经将所有退路切断,四面包围,眼前唯有退入松山城中坚守,等候朝廷派援军解救了!”
“也只有如此了!”洪承畴无力的点点头,八镇总兵、十三万大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烟消云散。关外的战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明军一败,锦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了,接着便是宁远,到时候,这辽东之地便没有明军的立足之处了。而自己无非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杀身成仁,与松山共存亡,留一个身后清名;二则是等候朝廷救援,松山之围化解之时,也是自己身陷囹圄之日,到时不过是以项上人头向皇帝请罪而已。
王廷臣护卫着洪承畴等人出了中军,洪承畴的中军还有万人的兵力,当下便立刻向不远处的松山城移动,明军各部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吴三桂等人擅自撤退,明军留下的还有七八万的人马,但由于各部之间缺乏联络和指挥,因此只能盲目的向着松山和塔山方向撤退。
黑暗里,马步兵自相蹂践、踩踏,弓甲器械遍布山野。甚至于部分明军正在突围,看到前方有火光,以为是清军拦截,不敢前进,又退了回来,却正遇上清军伏击,明军由是大溃,只能试探着向某个看起来安全的方向且战且退。。
多尔衮却心思缜密,早在进攻发起之前,便已布下天罗地网。多尔衮坐镇中军,在塔山、杏山附近、塔山到锦州之间。小凌河与海滨之间,几乎预料到明军会经过或者溃散所及之地,都部署了兵力配置,如此一来,便使得明军在撤退过程中。接连遇到大规模的伏击,战力损耗的同时,士气也跌到了最低点。
由洪承畴的中军到松山城不过短短二十里的距离,在这极度混乱的黑夜里却是整整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微明,透过清晨的薄雾。这才恍惚看到松山城的轮廓。
目线所及,到处是身着红色战衣的明军士卒尸身,其中不少都是自相践踏,死在了乱军丛中,滚滚的浓烟直上云霄。口鼻中都是烟熏火燎,甚至是人肉被烤熟的诡异味道。洪承畴的身边已经聚拢起两万人左右的兵力,四面八方,还是有数不胜数的明军士卒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突乱闯,还有不少的人径直奔向海边,张若麒和马绍愉更是带了杜勋,引着自己带的数百名京营士卒,引领着为数不少的士卒向着海边不要命的跑过去。
当下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顾着自己,都想尽快逃出这个修罗地狱。
洪承畴仰天长叹,不禁落下泪来。此时密云总兵姚勋也带着两千多残兵前来会和。他原本是驻守在白太山一线,但明军大乱之后,为了避免被清军包围,他便率领部属向塔山方向撤退,想和曹变蛟、杨国柱、白广恩等人会和。但走到半路,却遇到了晋军的副将李辅明。这才得知,宣府总兵杨国柱已经中箭身亡。李辅明只得将残兵集结起来,向塔山靠拢。却不想遇到了姚勋所部。
两人这才率军一路血战,但慌乱中却是走错了方向,竟是在松山附近和洪承畴相遇会师。
两人见到洪承畴,顿时大哭不止,他们麾下的士卒如今只剩下不到四成,大部分都是在慌乱中死在了清军的屠刀之下,姚勋更是大骂高起潜、杜勋、吴三桂等人。一月之前,登莱水师前来助战,这三人引言怪气,却是给朱平安灌了一个不得诏旨、擅自调兵的罪名,登莱水师只能悻悻退走。要是水师还在,仅是舰船上的炮火,便足以掩护明军大部安然撤进松山城去。
只要稳定住战局,兵马分批由海上撤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呢,高起潜、吴三桂等人倒是一早跑的没了影踪,却将洪承畴以及各镇总兵扔到了绝境之中。
可就在这时,远方的天际之中却忽然响起了一种极为尖利的声响,就像是一把铁锹在石板上摩擦的声音,令人闻之胆寒。更要命的是,这种声音竟然一声接着一声,不断的响起,而且由远及近,越来越是清晰。
战场上交战的双方将官和士卒也都听到了这种声音,清军的一些老卒顿时脸色一变,忙不迭的看向天空,直到透过烟雾,看到天空中清晰可见的数十道鲜艳的火龙喷射而来,这才齐齐的叫了一声苦,随即掉头就跑,找一处低洼处,跳进去,双手抱头,浑身抖成一团。
然而大部分清军是搞不懂天空中的火龙究竟是为何物的,呆呆的看着那奇异的轨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冲锋猛攻。而明军士卒们却是趁这个机会,又向松山靠近了不少。
也许是洪承畴的中军大纛太过惹眼,数支清军始终紧追不放,死死的咬住洪承畴的中军不放。姚勋、王廷臣、李辅明只能率部死战,为洪承畴退进松山争取时间。
但就在距离松山南门不过一里的地方,一支白衣白甲的清军突然杀出,顿时将洪承畴的中军截成了两半。混乱中,清军乱箭齐发,也不知是谁一箭正中洪承畴坐骑的的马头,战马惨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洪承畴顿时跌落下马。
就在此时,天空中的数十道火龙准确无误的落在四面围堵明军的清军阵营中。巨大的爆炸接连响起,大地来回的颠簸,就像是一条漂浮在惊涛巨浪中的小舟。
浓烈而黝黑的烟雾刹那间布满了松山城外的整个战场。(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邱民仰守松山
松山大战一直进行到十一月初一,一大早,雪花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将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战场渐渐掩盖起来,冰雪的气息暂时遮掩了鲜血的腥味,塔山和松山已经成为白山黑水之间两个孤零零的据点。
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明军中军将要撤进松山城的时候,一军主帅、蓟辽总督洪承畴却是因为胯下的坐骑中箭,被一股突然冒出来的清军白甲兵擒获,目前生死不知。王廷臣、姚勋等将领拼死力战,却是没能将他抢回来。
清军紧紧咬住明军,要不是松山以东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数十枚明军火箭划破长空,钻进清军的大队人马中,造成突前的清军士卒大量伤亡,辽东巡抚邱民仰等人恐怕连松山城都靠近不得。
最关键的时刻,原本以为早已撤军的登莱水师及时出现了。由于仅仅是水师的兵力,童经延也无法对陆地上的战事展开过多的支援,只能在海面上的射程之内给予明军有限的火力支援,但饶是如此,几十枚火箭弹的忽然出现,也让清军一阵大乱,犹如惊弓之鸟,不自觉的停下了进攻的脚步。使得邱民仰、王廷臣、李辅明等人顺利的退进了松山城内,而姚勋则不幸中炮身亡,以身殉国。
曹变蛟率领五千残兵坚守塔山。
洪承畴被擒,邱民仰等人立刻没了主张,大战尚未结束,主帅却生死不知,死在阵中倒还容易向朝廷交代。最怕的便是被清军生擒了去,如果清军以为要挟,真的便是令人投鼠忌器。尤其洪承畴还是崇祯的爱将,这些年南征北战屡立功勋,深得器重。
得知这个消息。就连登陆而来与松山明军会和的童经延和肖元腾也是大吃一惊。特别是肖云腾,心中猛的咯噔一下。
这些天,松山大战进行的如火如荼,朱平安的书信和命令更是如同雪片一般从潼关而来。肖元腾也能深深的感觉到,朱平安对于锦州战事的关注程度。但从字里行间,肖元腾也能发现。朱平安本人对于锦州和松山之战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朱平安却在其中着重提到了,要肖元腾密切注意洪承畴其人的下落,退入松山后,要对其保持严密的监控。但没想到,这人还没进入松山。却是在直接被清军擒获了去。
朱平安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切忌不要让洪承畴被清军生擒,松山战事一旦失利,可以借由海路,帮助松山明军撤退,也让洪承畴得以安全返回关内。如果形势紧急,那宁可杀了洪承畴也不能让其落入清军手中。
朱平安内心的一些想法,无法对肖元腾明言。他可是对洪承畴降清之后造成的恶果深有体会。要不是这个名声仅次于吴三桂的汉奸头子,不遗余力、倾尽全力的为清军谋划,满清也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招揽如此多的明军降军。继而成为其攻略江南、云贵、四川的主力部队。更何况,以洪承畴在中枢的显要位置、人脉、以及对大明军政的了解,其人叛变的杀伤力比之满清八旗兵更是要超出许多。
肖元腾并不知晓洪承畴其人在朱平安心中的地位,但他却是了解朱平安对于洪承畴的重视。现在,遇到了最为意想不到的情况,肖元腾的心里也是忐忑无比。一时间心里纷乱如麻。
但此时亦是没有办法,只能先解决目前的问题。
童经延目前是登莱援军的主帅。他代为转达朱平安的建议。山东军增援锦州,原本就是朱平安一人的主意。和朝廷、和崇祯皇帝没有半分的关系。他的建议便是放弃松山,明军依托登莱水师的舰船,分批撤离。当然,这样的建议是由一定的风险的,不仅是朱平安,包括邱民仰、王廷臣一旦采纳了这样的建议,便要承担着朝廷追责的风险。现如今,这便是大明的国情,即便是为国作战,同样要面对来自于后方的风刀霜剑。
相比较而言,曹变蛟却是干脆的很,对于登莱水师抛出的橄榄枝感激不尽,塔山守军在童经延抵达松山的时候,已经开始了撤退行动。
而松山目前的主官辽东巡抚邱民仰,却是踌躇起来。山东军出师无名,他本人也未和朱平安打过交道。最为关键的是,如今督师洪承畴生死不明,而他也已经向朝廷发出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请求援军。要是听从朱平安的安排,恐怕朝廷那一关便是不容易过。
如今松山城的防御体系大部分还在明军的掌握之中,乳峰山西侧的兵营也还未曾失陷,松山到乳峰山之间的七座兵营还有五座在明军的控制下。邱民仰感觉,只要明军上下一心,坚守半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或许朝廷的援军便可以抵达,里应外合扭转战局。
王廷臣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整个计划的漏洞,“邱抚院,现如今退至松山的士卒共有两万余人,每天便要耗费粮食近千石,这还未算上诸军的军饷器械。登莱水师即便同意供给,又需要多少的舰船来往于山东和松山之间。请恕下官直言,坚守一策,并不妥当!”
邱民仰却是坚持已见,对王廷臣中肯的建议置若罔闻。李辅明是晋军出身,目前暂时接任杨国柱的职务却是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童经延也不强求他跟随父亲童万钧在登莱任职多年,对于这些文官的看起来颇为古怪的想法已经是见怪不怪。文官担任武职,这是大明朝的常态,虽然不少文官文武兼修,诸如崇祯一朝的卢象昇、孙承宗、孙传庭等人都是如此,但大多数文官其实还都是兵事上的门外汉,以外行指挥内行,效果可想而知。
童经延站起身,告辞的同时,却又提及一件事情,山东军策应陆上明军的时候,意外的截下几条船只,抓获了一些朝廷官员仔细核查之后才发觉却是前来松山监军的张若麒和马绍愉等人,这些人居然早已经在海岸边准备好了船只,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一来,便属于典型的临阵脱逃。看来这张若麒和马绍愉倒是早已经察觉到辽东的战事未必会一帆风顺,因此早已留下了后手。
那杜勋却是油滑的很,一见登莱水师阻拦,便意识到事情不妙,甩下张若麒和马绍愉便抢先乘船逃遁,却是被他趁乱溜之大吉了。
邱民仰看向两人的目光俱是怒火,张若麒和马绍愉也自知理亏因此一言不发,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邱民仰冷哼了两声,“两位倒是有自知之明,本官这就上本向皇上和内阁阐明松山之战的经过,如何处置,都听朝廷的安排吧!”
将张若麒和马绍愉看押起来,童经延也真是告辞,临走时又撂下一句话来,让邱民仰和王廷臣、李辅明等人不胜唏嘘。
“我家大帅有言在先!假如贵部决心死守松山,我山东水师将尽全力提供一些粮草军饷,但未必能满足全军敷用。锦州外城已破,祖大寿未必会会与内城共存亡,如此一来,塔山、松山与锦州仅存的掎角之势也不复存在。如果战事已不可为,诸位亦都是国之干才,我家大帅也不忍见到诸位在松山白白死节。到时,我山东水师将全力以赴,救援贵部上船,撤离松山!”
……
松山一战,到了现在,虽然还有锦州内城和松山、塔山未曾攻克,但其实大局已定。明军的几个孤零零的据点再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此战的首功非多铎莫属,奇兵切断松山和杏山之间的联系,伏击明军主力,造成明军大乱溃败,奠定大胜的基础。随后,又亲自带领两白旗白甲兵,埋伏在乳峰山西山明军中军大营与松山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打了洪承畴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竟然还生擒了明军的统帅洪承畴。
如此一连串耀眼的战功,除了多铎自身的勇武,便是多尔衮的刻意为之,将自己的弟弟安置在了最为关键的位置,一举奠定了他的战功。
阿济格已经是武英郡王,此战之后,必然要升一字郡王或者亲王。而多铎此次的战功已经提前帮他预定了一个亲王的位置。
当然,多尔衮也不是让两白旗独揽。代善的两红旗、济尔哈朗的镶蓝旗,都分润了不少的功劳,硕托、阿达礼、常阿岱、济度等人也都是得了不少战功。
反倒是先锋豪格的功勋倒是不甚显眼,豪格的先锋部队和明军中除关宁军之外战斗力最为彪悍的曹变蛟所部血战连场,付出的伤亡不小,但军功却是没得到多少,占领塔山,居然还是曹变蛟主动撤退。
这些日在,豪格没少被多铎和阿济格兄弟明里暗里的讥讽,连带着麾下的将领也都是感觉面上无光,一个个无精打采。
皇太极的御营已然是戒备森严,战事告一段落之后,豪格数次请见,都被多尔衮等人给挡了回来,胸中的闷气和怨气越来越浓厚。
清晨,满腹心事,一夜未曾安枕的豪格却被手下叫醒,手下满脸惊惶,将几张写满了满文的白纸呈递上来,“王爷,您快请看一看。今日一早,大营四周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这些个纸条,上面的事情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军心都有些不稳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元忠灭口
看完字条上的内容,豪格顿时觉得一股热血上涌,猛然站起身,也不理会环绕在身边的扬善、图尔格、罗硕等人,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步走出营帐。
目线所及,营寨内的空地上依稀可见还有零星的白色纸张,豪格心里清楚,这便是手下便递来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和自己手中的一般无二。
不出片刻,扬善等人也大呼小叫的从营帐中跑出来,“王爷,这上面所说可是真的,真若是如此,那咱们正黄旗可真是被人算计的不轻啊!”
豪格也不答话,口中呼哨一声,不远处的坐骑便挣脱亲卫马夫的控制,摇头摆尾的跑来,豪格翻身上马,直奔皇太极的御营而去。扬善等人也紧跟着上马,镶黄旗梅勒额真阿哈尼堪却高喊一声,“御营周围都是两红旗和两白旗的人马,咱们此去未免人单势孤,不如带上兵刃,召集儿郎,免得吃了暗亏!”
扬善等人大声赞同,立刻一连声的传令下去,两黄旗的兵丁士卒本就在疑惑之间,此时更是增添了无数的猜测。
豪格打马扬鞭,马蹄溅起的灰尘在身后形成一条明显的轨迹,沿途各营士卒和将领看到豪格怒气冲冲的策马狂奔,连忙闪避,不由得议论纷纷。
跟随在豪格的亲兵丛中,何洛会也置身其中,手中也悄悄的握了一张刚刚出帐时在角落里捡到的一张字条,匆匆浏览了一遍,不自觉的看了豪格的背影一眼,微微摇摇头。眼角露出一丝忧虑。
豪格风驰电掣来到御营辕门前,守卫的正红旗和正白旗士卒上前前来阻拦,却被豪格一顿马鞭驱散开来,士卒们虽是满脸鞭痕,但却死命不退。牢牢的守住辕门的位置,任由豪格和一众亲兵拳打脚踢,却没有一人还手。
豪格却似陷入癫狂状态一般,踹倒正前方的一名牛录额真,随手便拔出了佩刀,大喝一声便要向对面的士卒们砍下去。
“嗖”。一声轻响,一支羽箭如奔雷一般射来,豪格耳中听到了异动,唯一低头,头盔上的红缨却是被一箭射落。
众人一惊。嘈杂声顿时低了下去,抬眼看去,却是多尔衮、阿济格、代善等人大步从御营之中走出来,而一身盔甲的多铎,手里则握着一张硬弓,脸色挂着不屑的笑容,显然刚刚那一箭便是他所发。
“肃亲王!你这是做什么?”代善一脸怒容。
“二伯父,皇阿玛现如今究竟在不在军中?”豪格毫不退让。挺直了腰板,大声问道。
“这……!”代善却是哑口无言。
“皇上如今已经不在军中!”一旁的多尔衮直接回答道,这个回答让围拢在御营周围的将领和士卒们顿时齐声惊呼起来。
豪格一举手中的纸条。话语中夹杂着说不清的愤恨之意。“这么说来,这上面所说俱是属实了!”
“什么?”多尔衮却是一愣,早有手下接过来,呈到代善和多尔衮的面前,两人匆匆看了一眼,却不禁面面相觑。
纸条上面俱是满文。总共也只有寥寥数言,但却昭示着一个意思。皇太极早在九月初便已经离开前线。回返盛京,具体原因是宸妃病重。如此而已。
代善和多尔衮的手同时颤抖起来。代善偷瞄多尔衮,“十四弟,这,这是不是你所为?”
多尔衮不禁苦笑,但凡当日里直到此事原委的人,一看到这张纸条,第一个怀疑的目标铁定是自己。但这样的黑锅,多尔衮绝不能背。
“二哥,多年兄弟,你认为我会行此下作之事吗?”多尔衮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代善咂咂嘴巴,脑子转的飞快,口中说着“的确是这个道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多尔衮将手中的纸条撕了个粉碎,“荒唐,皇上勤于政事,此次更是御驾亲征,欲率八旗将士立不世之功。只不过偶感风寒,须得卧床静养,皇上这才将战事托付于我和礼亲王、亲王两位,为避免动摇军心,皇上特意吩咐不撤御营,假作他还在军中,以此还可迷惑明军。天佑大清,此战大获全胜,此全赖陛下洪福齐天,将士血染沙场。这定四明军细作特意扰乱军心,散布的虚假消息!以期待我军不战自乱!”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加上多铎和阿济格以及两白旗众将齐声叫好,清军大营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多尔衮走到脸上夹杂着尴尬和气恼的豪格面前,小声说道:“豪格,你是皇上长子,怎可不分轻重缓急,如今战事尚未结束,这样的消息扩散出去,对皇上、对你有何好处?”
“你少假惺惺的装腔作势”,豪格立刻打断了多尔衮的话语,“我找你澄清皇阿玛的行踪是其一。其二,你心中想必明白,这些个散布消息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你特意诋毁我皇阿玛,无非便是趁机拔高自己,你这背后下黑手的手段自以为高明,其实却是漏洞百出,让八旗中人如何看待?”
说完,豪格狠狠的瞪了一眼,带着一众将领调转马头离开。
多尔衮却是长叹一声,这下可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众人渐渐散去,多铎和阿济格满腹有意的围上来,“这到底是则呢回事,老四返京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这倒好,咱们无缘无故的成了众矢之的了!”
多尔衮一脸苦笑,脑子中却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光投向东面的海上。海上雾气蒸腾,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自从得知山东军增援松山之后,多尔衮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忐忑心情。
“难道说,这又是那个人搞出来的鬼?”
……
九月初十,日夜兼程,满面征尘的皇太极总算赶回了盛京。然而。当他踏进关雎宫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哭拜于地的木什哈和几名亲自安排的御医,以及海兰珠冰冷的尸身。
皇太极呆呆的站在床前,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毫无生气,蒸腾的白雾从满是汗水的脑袋上弥漫开来。
“朕。朕还是来晚了!”
“主子!”木什哈擦去脸上的泪水,“十天之前,宸妃娘娘的病情突然恶化,第二天,便已经下不了床,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已经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盯着一个尚未绣完的枕套,就在昨晚,宸妃娘娘终究还是等不到皇上,这才。这才撒手去了!”
木什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有负主子重托,自觉无颜活在世间,但奴才念着总要等主子回来,将事情仔细说给主子听。如今得偿所愿,奴才再无牵挂,这便下去护着宸妃娘娘!”
木什哈说完这些话,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力的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
鲜血四溅开来,有几滴甚至是溅到了皇太极的衣角上,但他恍然不觉。只是痴痴的看着静静的躺在床上的海兰珠,以及她手中紧握着的一个鸳鸯戏水的图样。
“你便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给朕留下!”皇太极喃喃自语,似乎刹那间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身旁的太监、宫女跪伏于地,各个都是抖若筛糠一般。
良久。皇太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躯摇摇欲坠。
元忠问询匆匆赶来,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抢上前去扶住皇太极的身躯。“主子,您身系满洲万民,还请一定保重啊!宸妃主子在天有灵,必然也不愿见到您如此难过啊!”
元忠颤抖着用衣袖擦去皇太极嘴边的血痕,但却没料到皇太极却是忽然沙哑着嗓子呼喊起来,“来人,将在关雎宫内伺候的宫人、内官,统统给朕抓起来,你们的主子死了,身边无人伺候,你们还不跟随了去!还有那些太医,枉朕对你们百般信任,将宸妃交给你们照顾,你们却害的朕再也见不到朕的爱妃,还留着你们这些人作何用!”
元忠一个激灵,但却是不敢违抗皇太极的旨意,只能招来了侍卫将一众哭爹喊娘、叩头求饶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几名太医都绑缚起来。
“元忠,你去监斩,他们都是宸妃生前得用的人,一个也不能少,真不能让爱妃在地下无人侍奉!”
听着这番话语,元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陡然升到了脑门处,就连四肢都有些不听话起来,但又不敢呆在这宫殿里,只能强打精神带着侍卫们将一众人等压到关雎宫后面的议和树林中。
“公公饶命啊!”宫女、太监和御医们哭作一团。
元忠探口气,“主子万岁爷已经给你下了旨意,我是万万帮不到你们了,只能安排侍卫们下手利索些给你们一个痛快!”
侍卫们都是两黄旗上过战场的子弟,下手却是干脆利落,元忠的话还未落音,已经有几颗人头落地,顿时惊呼声此起彼伏。
元忠探口气,刚要转过身去,脚踝却是被一人紧紧抓住,那人带着哭腔喊道:“元公公,救我啊!”
仔细一看,却是如今太医院的院使之一,皇太极的心腹,镶黄旗的图兰泰。
元忠歉意的摇摇头,还没说话,图兰泰却是探起身子,冲着元忠说道:“元公公,您去向皇上求情,下官知道宸妃娘娘故去的真正原因!请饶奴才一命,奴才愿意将实情和盘托出!”
元忠一愣,“实情?”
图兰泰连忙说道:“皇上出征之后,将宸妃娘娘安置在关雎宫内,不许外人进入。宫内众人也不得外出,但就在半个月前,蒙古科尔沁部落却是突然有人到访,来人以探视病情为名,虽未进入关雎宫,但却送入宫内一些特产。奴才匆匆之间,看到了来人的相貌,却是依稀记得他的来历,从哪些物品进入关雎宫后,宸妃娘娘也只是用了一些奶干而已,却是不久之后病情便急转直下。因此奴才怀疑,问题就出在这些送进宫来的特产上。”
“此人是何来历?”元忠不动声色的问道。
图兰泰顿觉有了希望,当下便全盘托出,“此人的确是科尔沁草原的蒙古人,但他的姐姐和姐夫却是永福宫庄妃心腹女官苏茉儿的远亲。此事甚少人知晓,但奴才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这件事情。如果所料不错,但这背后黑手……!”
图兰泰忽然觉得胸前一凉,滔滔不绝的话语也戛然而止,低头看去,胸前却是赫然插上了一柄钢刀。
“你!你……!”图兰泰大睁双眼,看向握刀的元忠。
“皇上有旨,命你等殉葬,此事何人能救你们,还是安心上路,到了地下用心伺候宸妃娘娘吧!”
元忠大声喊道,又是狠狠的插了数刀,直到图兰泰彻底没了气息,元忠这才擦擦额头的冷汗,长出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说服孙传庭
松山大败的消息传回京师,举国震惊,满朝文武一时间也再没有了蹦跶的精神头,同时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河南大败还不到四个月,傅宗龙尸骨未寒,关外的十三万大军却又折戟沉沙,洪承畴“殉国”。关内关外的战事竟是无一胜绩。
“大明,还能撑得下去吗?”这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一个疑问。
崇祯皇帝表现的尤为沮丧心伤,傅宗龙的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封疆大吏尽节而已,关内的战场上还有汪乔年、孙传庭、贺人龙等将帅,潼关还拥兵数万,总算还留有希望。
但洪承畴却是不同,自从杨嗣昌去世之后,朝廷中可以独当一方的全才凤毛麟角,内阁首辅周延儒长于政事,却是始终没有将朝廷收支窘迫的情况扭转过来,这让崇祯皇帝在一点点的丧失对其的信心。
可以说,崇祯皇帝对于洪承畴抱有的期望是极大的,同样,松山战败对于他的打击也是无可比拟的。松山一败,只剩下一座内城的锦州和松山是万万守不住了,接下来就是宁远,显而易见,要想凭借这座孤城再现当年袁崇焕创造的奇迹也是极不现实的。最为关键的是,十三万大军折损过半,再想在关外发动攻势,扭转战局便成了镜中月、水中花。满清鞑子的入寇变得更为容易,大明北境已经成为他们来去自如的地区。
两场不容有失的大败,已经将大明推到悬崖的边缘,崇祯皇帝自己都意识到,局面已经无可挽回。
前往松山前线传旨的杜勋奇迹般的跑回了京师。从他的口中,崇祯不仅得到了关于松山会战的一些具体消息,也知道了朱平安的登莱水师支援松山、塔山守军的消息。对于朱平安的擅自行动,崇祯皇帝虽然大为光火,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再动朱平安的勇气和魄力。
虽然对朱平安的某些作为甚为不满,但此时的崇祯已经没有了再动朱平安的勇气和魄力,为了保存一丝元气,崇祯皇帝在也顾不上河南、山陕的战事究竟会如何,迫不及待的催促陈新甲和司礼监调动朱平安所部返回山东。
但陈新甲却是极为反对,如今流寇大军正在围攻南阳。南阳可是唐藩的封藩之地,如果万一有个闪失,将再现当日洛阳福王、襄阳襄王的惨剧,崇祯也将背负更大的压力。汪乔年正在积极的招募士卒,扩充军力。并整合原有的兵力,眼看着就要再次出兵潼关,崇祯这个时候将山东军抽走,对于汪乔年一干将帅和军心都会有莫大的影响。
所以,陈新甲对于崇祯皇帝的意思表示了坚决的反对,兵部不用印,这调兵一事还是无法完成。
然而就在此时,关外满清却再次传来了异动。曹变蛟在登莱水师的协助下。率领五千残兵退出塔山,乘船前往山东,而邱民仰却依然带领三万参与部队坚守松山小城。求援的文书毫不停歇的送往山海关和京师,但朝廷是有心无力,宁远和山海关的兵马却是不敢妄动分毫。
在这种情况下,清军主帅多尔衮也知道明军的补给缺乏,于是便采取了分兵长期围困的战略,另一面。则调动武英郡王阿济格的人马南下,打算以战养战。再次劫掠河北、京畿乃至山东等地。
这个消息一出,陈新甲便再也没有了借口。崇祯皇帝更是亲自下了诏旨,责令陈新甲立刻抽调朱平安所部返回山东。山东的鲁王也在这个时候联合山东巡抚方岳贡上疏朝廷,请求调回朱平安镇守山东,避免齐鲁之地再遭鞑子荼毒。
在终于得到了京师传递回来的消息之后,朱平安的心里却是充满了悲凉的感觉。想到今时今日,自己竟然也学会了以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说实话,自己与贺人龙、吴三桂等人又有什么分别的,杨廷麟当日里对自己的评价并没有错啊,自己不过是成为了又一个藩镇而已啊!
傅宗龙兵败身死之后,各路败兵相继撤回潼关,汪乔年以收缴山右八家之资财分发诸军,其中兵力最多的陕军贺人龙所部分配最多。傅宗龙之死是由于贺人龙的临阵脱逃,但汪乔年困于手中无兵,只能寄希望于架空贺人龙,因此秘密贿赂其部下李国奇、高杰等人。在得到朝廷关于派兵救援南阳的旨意后,汪乔年整合了四万余兵力,东出潼关,向南阳进发。
李国奇和高杰等人得贺人龙授意,假意听从其调遣,整顿人马随贺人龙出关,杨文岳、虎大威等诸将也加入出征行列中,朱平安和孙传庭因为屡次劝谏,为汪乔年所不喜,因此被留在了后营,朱平安督运粮草,孙传庭则率领团练军断后。
查抄山右八家让潼关守军暂时得到了一定的补给,这也是汪乔年敢于在傅宗龙兵败之后敢于立刻再次出兵的原因。但朱平安和孙传庭以及杨文岳、虎大威等人却是心里明白,汪乔年的这种做法虽然能暂时将各部笼络在一起,可一旦与敌对决,这种关系的基础能爆出多长时间却是不能令人放心。
汪乔年的主力先行,朱平安所部押运粮草,保障粮道畅通,孙传庭则率领自己的五千团练兵在两翼守护。
谈及目前的战事,孙传庭是一肚子怨言,现如今也只有在朱平安面前才能吐一吐苦水。孙传庭在山陕领兵多年,要不是因为得罪了杨嗣昌,也不至于现如今只是一个从二品的团练防御使,从官位上来说,在山陕、河南的军中地位有些尴尬。贺人龙、李国奇、高杰等大将之前都曾是他的部属,但现如今,却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这些手下耀武扬威。
丁启睿的三省总督因为剿贼不利,已经被撤换,但朝廷和崇祯皇帝却没有以孙传庭继任的打算,甚至连汪乔年这个货真价实的文官都得到了陕西总督的位置,可孙传庭却依然在军中扮演着次要的角色。虽然贺人龙陕军将领在人前对孙传庭都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但因为没有朝廷认可的官位,所以,孙传庭并不能对陕军的事务进行指挥和干涉。
“孙公的忧虑的确是公忠体国,汪总制此次出兵确是担了极大的风险。说句不中听的话,流寇日渐势大,现如今更是用兵颇有章法,猛攻南阳,恐怕便是为了吸引潼关守军东出。”
孙传庭猛地一拍大腿,“平安此言深得我心,谁说不是这个理呢!朝廷各部如今是越打越少,此次河南总兵陈永福也带兵数千、左良玉和朱大典所部也向南阳一带靠拢,不过兵力悬殊,闯贼此举分明便是围点打援之策。汪总制不知兵,却要带兵与流寇决战,焉有不败之理!”
朱平安叹口气,抬起头向旁边的沈恪使个眼色,沈恪心领神会立刻出帐将左右摒退。
晚间的罡风猛烈,是以大帐中也点起了一堆柴火御寒,朱平安信手向火中加了一些木柴,火眼顿时旺盛起来,帐中的温度也有所提升。
“汪总制一旦兵败,想来要接任的便是孙公了……!”朱平安看似不经意的说出一句话来。
孙传庭却是身子一颤,“圣上还会用我吗?”
朱平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孙传庭。
孙传庭问完这句话,也是良久无言,好一会这才幽幽叹道:“是了,不用我来收拾残局,还有何人呢?”
“山陕、河南已成死棋!”朱平安冷不丁的又说道。
孙传庭一时间呆愣无言,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但还是点点头。
“京师有了消息,鞑子意欲乘胜寇边,朝廷有意调我山东军回师!今后这山陕、河南的局面就要仰仗孙公了!”
孙传庭时深知朱平安的能力的,对于他所说的消息自然是深信不疑。“真要到了那一天,老夫也只能收缩在潼关一线据守,一面屯田,一面募兵,徐徐图之!”
“朝廷会给孙公这如许多的时日吗?”
孙传庭慨然长叹,“尽人事听天命吧!”
“孙公是个明白人,平安直话直说。孙公欲坚守潼关,朝廷恐怕不会让您如愿,到时候有了变故,平安不希望孙公与敌死战,为国尽忠!”
“为何?”
“冲锋陷阵、马革裹尸,固然是臣子之义,但如今大明将星陨落、人才凋零,潼关失守,京师便再无屏障,流寇可长驱直入。北境或许不保,但大明还有江南半壁,大事依然可图。到时候,如果空有兵马、粮草,却没有了国之干臣,这可如何是好?”
朱平安的话对于孙传庭的冲击甚大,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埋藏了以死明志的念头,但经朱平安这么一说,孙传庭却不由得有些动摇。
驰骋疆场这么多年,始终未能全部发挥出自己的才华,这的确是孙传庭内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遗憾之处。这么多年的疆场生涯,却始终没打几场酣畅淋漓的战役,作为始终以大明中兴之臣自居的孙传庭来说,内心的憋闷和委屈可想而知。
“你刚刚也说了,潼关乃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我孙传庭如果不能与潼关共存亡,那朝廷和圣上会如何看我?”
“忍一时之屈辱,以待时机,乘风而起!这一点,孙公几起几落,难道还做不到吗?”朱平安反问道。
孙传庭沉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一样的流寇
汪乔年部兵出潼关,沿朱阳关、卢氏、朱阳镇一路向南,沿途戒备异常,侦骑、探马、夜不收全部散发出去,却是没有遇到闯军的任何部队。就连流寇往常善用的小股部队突袭粮队、辎重的战术都没有出现过一次。洛阳附近本来还有李闯大将刘铭山一部万余人,现在却也是丝毫不见行动。
在进军途中,叶县宣告失守,镇守叶县的明军守将是原先的流寇首领闯蹋天刘国能,如今却是朝廷任命的北舞渡副将。李自成和罗汝才大军猛攻叶县长达七天,城破之际,刘国能亲自出城见李自成、罗汝才,当众自刎而死,以自己的一条性命,避免了闯军对叶县军民的屠杀。
占领叶县之后,李自成继续南下,开始攻略南阳府。而罗汝才则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向西,进入鲁阳关,以丹霞山为依托,小心戒备,摆明了对南阳战事作壁上观。
十月底,李自成大军进逼南阳城下,守将猛如虎以及知府刘如祚率军坚决抵抗。此时,不仅汪乔年率军星夜疾驰向南阳靠拢,河南巡抚李仙风也派遣游击将军高谦领兵支援,而河南总兵陈永福也从和闯军刘铭山争夺洛阳的战斗中脱身,率兵南下驰援。
南阳的形势岌岌可危,就连就藩于南阳的唐王朱聿鏼,都派遣王府中的护卫、家丁参战,更是将自己的家财都拿出来,分发给守城将士百姓,以此激励士气。因此李自成的大军虽然攻势凶猛,但却一时没有什么进展。
在这种情况下,汪乔年督促各军加快了进兵的速度。也造成了前军后军的脱节。朱平安和孙传庭两部步卒居多,数次要求汪乔年减慢速度,等候后军,也好前后呼应,以防流寇趁虚而入。但汪乔年却是执意不肯。
行至苏家沟一带时,汪乔年大部快速通过,奔赴淅川。但朱平安和孙传庭经过时,斥候却是发现了闯军的踪迹。朱平安和孙传庭不得不命令部下士卒严密戒备,缓慢的通过苏家沟的险要地形。
苏家沟莅临丹水,地势本不算险峻。但其却身处两道丘陵之间,这些年连年干旱,官府和百姓为了攫取水源,便从丹水开辟分支,引进苏家沟。由此造成丘陵被河水冲刷,到如今干涸见底,两边丘陵上的树木植物也尽皆干枯至死。而身处于丘陵之间的苏家沟则变得地势更为低矮,官道也就在其中,大批的粮草辎重车辆只能由此经过,因此两边地势颇高的丘陵便牢牢的锁住了官道的进出。
朱平安和孙传庭所部到达苏家沟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孙传庭麾下一部千人首先通过苏家沟。在最南边的出口处戒备,而丘陵地带地广人稀,地势复杂陡峭。只能加派哨探、斥候监视。
孙传庭团练军在后,朱平安所部居中,大批随军的粮草、辎重车辆开始通过苏家沟。
这样险要的地形,加上自己又是汪乔年整个支援南阳大军的关键,朱平安很清楚,闯军一定会将注意力投向自己这边。
部队摆出一字长蛇阵。缓慢进入苏家沟,当地的百姓早已逃散一空。保长、里长之类的人更是无从寻找。士卒们便在一种极为戒备、静谧的状态下进入,耳中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只有呜咽的风声、车轴的摩擦声和沉闷的脚步声。
半个多时辰之后,朱平安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对劲,连忙问沈恪和张耀先,“斥候又多长时间没有回报了?”
张耀先也是急匆匆的赶来禀报,“禀大帅,已经过去两刻钟了!而且不只是一个,而是所有六组斥候都没有消息!”
此时已经不用再解释什么,朱平安所部派出的斥候都是各部的精锐,出发之前,便已确定,半个时辰以随身携带的专用信号焰火为号,显示侦查情况安全与否。但直到现在,数组斥候都没有发回任何的消息,更没有一枚信号弹射上天空示警。
长长的车队已经进入苏家沟有三分之一之多,朱平安只能在此时命令士卒们停止前进,火枪手填装子弹,长枪手、刀盾兵外围戒备。掷弹兵则被严密保护起来,视线并不好,而且也并不清楚周遭的敌人埋伏在何处,数量有多少,将以何种方式进攻,所以掷弹兵这种很容易无伤的兵种还是暂时隐藏起来的好。
就连车队中的骡马似乎都感觉到了危险即将降临,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蹄子不停的敲打着地面,溅起漫天的尘土,而大批的士卒却在这烟尘中默默的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放照明弹!”朱平安命令。
照明弹是登州研究所的发明之一,在蓬莱海战的时候曾经发挥过巨大的作用,让郑家水师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火力打击之下。而陆师携带的照明弹,相比较而言要比水师的精致小巧许多,外形看来就像是一枚巨大的烟花。
黑暗中,除了骡马的嘶叫和毫不停歇的风声,似乎已经可以听到周围远处响起的杂乱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士卒们飞奔着散开,各自寻找一处土地松软的所在,将照明弹牢牢的插进泥土中,随即点燃引线,不过默数二十下,几条带着火焰的长龙便腾空而起,尾翼之后是一条闪着清晰轨迹的火光,飞射到离地面几十丈高的距离时,轰然散开,一盏明亮的耀眼的白色焰火猛然间绽开在漆黑的天空。
四周丘陵上的黑暗处,竟然同时响起颇具规模的惊呼声。
天地间一片耀眼的白色,将整个苏家沟的地域照的毫无视觉死角。
成排的火枪手早已经登上了丘陵的高处,而那一阵突兀的惊呼声无疑为他们提供了明显的目标,枪口不自觉的指向那里。
干涸泛黄的土地上,整整齐齐的趴着数不尽的身影。因为照明弹的突然升起,骤然间从黑暗进入到一个明亮刺眼的环境,这些穿着土黄色号服的士卒竟然在惊愕之下,忘记了向前的匍匐前进,个个张大了嘴巴。不约而同的看向天空上的奇景。
得到了朱平安的首肯,沈恪早已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那支明显迥异于其他火器的火枪,兴奋的爬上丘陵,照明弹慢慢的坠落下来,期间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而这一切已经足够火枪兵瞄准射击了。
早在火枪兵初建的时候。朱平安结合狗锁枪和毕懋康研制的燧发枪,由研究所孙和鼎等人研制出“登州一式”步枪。目前正在加紧研发更新式的陆军火枪,而沈恪使用的所谓狙击火枪则是“登州一式”的加强版、改良版和豪华版,仅适合远距离射击,由于枪管的家常和对射击精度的要求。狙击火枪的上弹和发射速度明显低于“登州一式”。
照明弹提供的亮度已经绝对能满足狙击手射击的需要。狙击手目前归建于新军,百名火枪手中的比例不到三人,其训练全部由沈恪的亲卫左千户完成,以朱平安亲自指导编成的训练大纲为指导,选拔的也都是各营中的神射手。猝然遇敌之下,狙击手已经不等号令,随着照明弹的升起,须臾之间便锁定了各自的目标。
闯军军制此时还属于初创阶段。以往的流寇习气还没有完全消除。但在李自成于河南再度起兵之后,尤其是在吸收了大批明军降将降卒和一些失意士子文人进入到体系内以后,已经开始着手对军制进行整顿和革新。
目前闯军的精锐便是一直跟随李自成的刘宗敏、田见秀、李过等人统帅的的老营。分为六部,其中该包含人数众多的陕西籍士卒,战力为流寇之冠。这也是当日为何罗汝才一听老六营围住自己营盘,心生胆怯不得不和李自成谈判,各退一步的原因。
闯军目前分为前后左中右五营,老营属于李自成直属战力。不在五营序列之中。其中后营便以黄色为主。因此,一看服色。便可以确定今日偷袭的闯军所属何部,但闯军编制仍旧混乱。因此,朱平安等人并无法确认面前的具体是后营哪一部。
闯军中军官沿用明军制式盔甲装备,因此在照明弹的映射下分外显眼。狙击手抢先发动的一轮射击,顿时便击毙了十余名盔甲鲜明的闯军军官,这也让闯军产生了不大不小的混乱,之后的火枪齐射则仍匍匐于地的闯军受创不小。
以朱平安与闯军作战的经验来看,闯军的战力组成部分还是以李自成的嫡系部属和明军降卒为主,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在官军中效力的经历,因此和官军大同小异。往常,遇到如此密集猛烈的火枪齐射,闯军应该会立刻后撤,退出射程之外。
但令朱平安等人赶到诧异的是,这些埋伏的闯军竟然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他们不退反进,身边的伤亡似乎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抑或是明明恐惧,却受制于军法的严苛,反正这些士卒竟然是无一人后退,一个打滚便从地上跳起来,接下来便是迅速拉开了众人之间的距离,形成松散的冲锋阵型,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
这个变化让朱平安的部队有些诧异,因为距离很近,三轮齐射之后,再次填装的速度便难以抵挡来犯之敌了。火枪兵只得飞快的退下丘陵。
长枪兵和刀盾兵结成阵型,将火枪兵和辎重车牢牢的守护在中央。
但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些个闯军士卒冲杀到丘陵边缘地带京师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接着便是摘下背上的弓箭,不少士卒点起了火把,看样子竟然是要用火箭攻击大队的粮草辎重车辆。
朱平安顿时大骇,往日里闯军见到粮草辎重,即使是面对苦战,也要用人命来投入进攻,将粮草辎重占为己有才肯罢休,一个个的泥腿子本色彰显,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竟然要焚烧如此多的粮草辎重!难道说这么多的辎重竟然不入他们的法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惺惺相惜
“掷弹兵!投掷!”朱平安一愣神的当口,张耀先却是抢先一步发出了号令,他这个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之战的老兵,丰富的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本担心在黑夜中误伤己方的掷弹兵在得到了号令之后,纷纷拉开手中投掷弹的引信,趁着第一波照明弹将要落下的最后时刻,将投掷弹扔进了闯军的人群中。
一连串的巨响爆炸,总算让闯军停滞了脚步,火枪兵在退到安全位置之后,也开始新一轮的射击,伴以弓箭手的连发,闯军冲锋的伤亡不小。
第二波照明弹升空之后,朱平安等人这才惊奇的发现,闯军已经开始有组织的后退。在发觉到面前的官军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之后,闯军首领果断的选择了后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一切都显示对面的闯军首领是一名战术素养极高的指挥官。
在照明弹明亮的火光之下,之前闯军的先锋马上变为殿后部队,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掩护主力消失在了照明弹光线之外的浓浓夜色中。
黑暗中,参与冲锋的闯军部队丢下了两百多具尸身。但却没能具体统算出闯军的实际兵力。
寒风吹在额头上,朱平安只感觉说不出的冰凉,悄悄用后背拭去额头的冷汗,朱平安情不自禁的长出一口气。刚刚的战斗时间虽短,但瞬息之间,便有一击即溃的巨大风险,朱平安险险便吃了大亏。
之前闯军的火箭攻击月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数百支火箭已经发射。大部分都落在山东军押运的粮车上,好在数量并不多,山东军士卒对于这种攻击也早有准备,火箭已落下,成堆的沙土便泼洒上来。迅速熄灭了火焰,阻止了火势的蔓延。
杨廷麟和孙世康面对如此进退有度的闯军也是心有余悸,短短的两年时间,闯军已经从原先的流寇向正规军队转变,可明军的战力却是越来越差,大批大批的精锐老卒不是战死在辽东。便是在关内战场上投降了闯军,其中的缘由多种多样,但朝廷的方略失误,不得不说是这中间最为关键的一点原因。
朱平安不敢再耽搁,马上命令部队快速穿过苏家沟。一路上再度派出大量骑兵游骑,负责警戒,丝毫没有停留,直到回马坡一带才停下休整。
孙传庭西式也赶来会和,陕西团练营本负责辎重人马的侧翼,但刚刚他们却是被大股的闯军游骑死死的缠住,团联营几乎都是步卒,也因此不敢迅速的向苏家沟靠拢。只能结阵自保。
“刚刚偷袭的闯军都为步卒,看来他们是用了所有的骑兵来缠住孙公的人马了!”张耀先说道。
朱平安深有感触,“此次闯军的头领深谙兵事。不是等闲之辈,动手之前已经将我们和孙公两部兵马的虚实摸了个清清楚楚。咱们的斥候全部被他们抢先清除,然后分兵拖住团联营,之后才大举突袭,计划周详,和以前闯军的风格大不相同啊!”
“河南府临近山陕。地形与豫中、豫东、豫南有所不同。山脉、河流较多,尤其适宜埋伏突袭。我军一路到淅川,路上还有几处须得特别小心的所在。”孙世康手捧着一张复制的舆图。边说边在舆图上作者标记。
孙传庭微笑着捻须点头,自己的这个侄儿在兵部数年,知道现在才有了用武之地。孙传庭治军甚严,以往是不愿让自己的子侄在麾下效力,免得被人说闲话。如今在经历了贬谪之后,更是刻意隐藏原有的锋芒和棱角,却是更不愿意让子侄牵扯到自己的事情当中。
朱平安抬头看到孙传庭的笑容,连忙说道:“孙公,琳骢兄在我军中,我军可是大受裨益,此次途经苏家沟便是他提醒在先,我军才提前做了些准备,没有吃了大亏。这次战事结束,我还打算向兵部要人,请琳骢兄到山东任职,不知孙公意下如何啊?”
孙传庭一笑,“这是世康的福分,一切就有劳平安了!”
气氛刚刚轻松下来,麾下士卒却来报,大军周围又出现许多来历不明的小股游骑,全是一身黑衣打扮,神出鬼没,看来是要袭扰山东军。
朱平安一听便是眉头一皱,孙传庭却是一拍手掌,“莫不是刚刚缠住我军的那些游骑?”
剿灭张家口山右势力之后,张定边的骑兵也兵至潼关与朱平安会和,一直负责殿后。苏家沟的战斗,因为地势狭窄,根本发挥不了骑兵的的长处,因此也都是憋了一肚子火。更何况上次风陵渡一战,缴获罗汝才大批战马,张定边的骑兵也实力大涨,因此一听说闯军游骑肆虐,连忙请命要出动歼敌。
朱平安点头答应下来,嘱咐他不要过于深入,在大军周边运动即刻。闯军派出小股的游骑,其用意不过是时时袭扰,阻碍辎重大军前进的速度,以此来拖延汪乔年大军的补给,造成军心浮动。恐怕这一点也是在苏家沟刚刚吃了点小亏之后才决定的。
这种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战术,本是朱平安当日里在河北用过的,想不到却被这闯军的首领拿到了现在活学活用,,朱平安一时间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对面这人很难缠!”朱平安的脑海中涌出这一个念头。
果不出所料,张定边的骑兵一出动,闯军游骑立刻四散奔逃,而且是那种丝毫没有章法的奔逃,让明军骑兵无从追击。明军刚一收住脚步,闯军游骑却又跟了上来。
如此数次,让张定边恨得牙根痒痒,大手一挥,立刻下令,明军骑兵也分作小股,重拾老本行,开始温习河北之战的战法。
如此一来,闯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明军骑兵没人都装备有两支火铳,其余的弓弩、弓箭更是人手一套,个别瘦小的骑兵还装备了数支投枪。一追上来,先是火铳开火,离得近了,便是弓弩弓箭和投枪招呼,将闯军士卒折磨的欲仙欲死。
闯军士卒用的还是明军制式的长弓,此弓偏软,射程自然有限,唯有骑兵的头目还配有一只三眼铳,但射程近不说,发射一次之后,变成了摆设,只能当做投掷的铁疙瘩。因此,和明军的小股骑兵一交手,高下立分。
不到半个时辰,围绕在朱平安所部四周的闯军游骑便死的死、逃的逃,张定边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营交令。
和朱平安所部相距不过千步之外的高岗上,一群黑衣闯军卫护着一员铁甲大将登高远望。
夜色苍凉,败退下来的游骑不断折回,铁甲大将拍了拍头上的九瓣镔铁盔,不禁轻笑起来,“汪乔年不识人啊!”
一旁的心腹侧身问道:“将军,这官军实在可恨,一路跟下来,竟是滴水不漏,确实是快难啃的骨头!莫不如,咱们联络东面的李苏将军,合兵一处,吃下他,淅川那边的官军没了补给,岂不是不战自乱!”
铁甲大将微微摇头,“不得妄言,苏弟还要提防陈永福的兵马,如果陈永福趁机逼近南阳,出了岔子谁能担得起?眼前的官军,加上孙传庭的团联营,还有一万五千多人马。虽然咱们兵力占优,但战力相差太多,这朱平安一部不同于以往官军。巨鹿一战,连东兵都吃了大亏,全军死战不退,扬我华夏男儿志气,仅凭这一点,我李岩便钦佩不已!”
李岩这样一说,心腹却是面有忧色,“将军慎言!如今闯王虽然对将军百般信重,那牛金星、刘宗敏等人却是对将军颇为忌惮,已不止一次明里暗里为难将军。将军还在军议中不止一次推崇朱平安此人,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在心上、加以利用。咱们毕竟跟随闯王时日尚短,比不得他们,万一……!”
李岩轻轻叹息一声,摆摆手,“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语。大明内外交困,改朝换代就在眼前。闯王虽是草莽出身,但却胸怀远大。如今再度起兵,席卷中原,眼见便要成燎原之势,一统天下也并不是遥不可及。唯一所虑便是,闯王与儒道治国一说不感兴趣,只是一味依仗武力兵权,以霸道夺取天下,又不肯任用士子豪族治理地方,反而大肆追赃助饷,牵连甚广。我只怕有一天,此举会遗祸无穷,闯王会反受其害啊!”
李岩的滔滔不绝,却让心腹之人面有忧色。李岩乃是读书人出身,虽然看到明廷腐败,并与李自成相见恨晚,相得益彰。但其内心却是希望李自成海纳百川,重用士子官绅,以为根基。但李自成却是草莽出身,笃信武力至上,在这一点上,便与李岩有着本质的看法差异。
加上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和刘宗敏等人天然的对豪族出身的李岩的敌视,因此,李岩在闯军中并不是便面看起来的那么一帆风顺。
“那咱们是否要再度袭扰呢?”心腹不敢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连忙转换。
李岩略一思忖,“暂时不要,前方就要进入镇平一带。朱平安乃是大明军中后起之秀,出于尊重,我要和他堂堂正正的交手一次,说什么也要将其死死拖住,不能让汪乔年大军毫无顾忌的逼近南阳。”(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久仰久仰
李岩所部自回马坡之后,便一直是以小规模的部队袭扰运粮车队,这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朱平安行进的速度。-..-到达淅川之后,朱平安也遭到了汪乔年的训斥,再次没有将其例如到救援南阳的主力部队中,虎大威、杨文岳、孙传庭等人愤愤不平,但贺人龙、李国奇等人却是幸灾乐祸。
淅川向东南方向就是内乡和镇平一线,和南阳也就是咫尺之遥。沿途闯军的阻击越发的多起来,听闻南阳方面的战事也是越发‘激’烈。外城摇摇‘欲’坠,猛如虎和刘如祚已经在内城组织防线,准备在外城陷落之后,便以内城的巷战阻挡闯军。陈永福和高谦两部还在南阳以北的南召、裕州一带苦战,前进速度十分缓慢。
汪乔年的策略是,将以镇平为据点,向围困在南阳外围的闯军发起进攻,镇平便作为大军的后勤补给重地,由朱平安所部镇守。
但令汪乔年始料不及的是,大军刚刚攻克镇平,闯军大将刘宗敏便亲帅三万大军,会同其余西路的各营闯军兵临镇平,阻挡汪乔年继续东进。
刘宗敏的联营就驻扎在前往南阳的道路上,牢牢的封锁住了汪乔年所部前进的方向,也就是说,汪乔年东进,必须要和刘宗敏决死一战。
朱平安所部的大营不知在镇平城以南的位置,和镇平城内的大军遥相呼应。关于刘宗敏,朱平安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因为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少之又少。作为李自成麾下的头号大将,刘宗敏其人却是一个毫无建树的角‘色’,除了在商洛山突围中展现了勇武敢战的一面之外,他一生的征战历史中可以说没有一点亮点可言。要说最为有名的,便是李自成进入北京后,由刘宗敏主持建立的“比饷镇抚司”,负责缉捕、拷问、压榨大明投降官员,很好的扮演了一个“酷吏”的角‘色’,但却没有起到哪怕一丁点的好作用。这样一个人都能成为闯军的首席大将,由此可见李自成的眼光和用人取向的确是不敢令人恭维。
因此,对面的刘宗敏虽然号称统帅近十万人马,但实质上朱平安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相反,朱平安却是对在苏家沟遇到的那一部闯军印象深刻,更是对其首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虎大威、孙传庭和朱平安都驻扎在城外,犄角相对,严防刘宗敏对镇平城的偷袭。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到来的大战,朱平安也有些莫名的‘激’动。在松山战役中埋下的伏笔已经发挥作用,但朝廷的诏旨还迟迟没有传到军中,想一想妻子木语菱怀孕的时间,下个月便是将要生产的日子。如此一来,不仅是要尽快从河南脱身的念头更为浓烈,朱平安也渴望着尽快回到妻子的身边,共同守候两人第一个孩子的来临。
夜半时分,朱平安难以入眠,便叫上了张定边、沈恪、孙世康等人出营观测地形,虽然早在白日里便由孙世康一早对镇平周遭的地形进行了勘测,但朱平安还是打算再去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杨廷麟身子比较弱,朱平安便没有加上他一起前往。
十一月的夜晚,寒风凛冽,加上连年大旱,是以就连这寒风夹杂着干燥泥土的腥味。百余名亲卫卫护着朱平安等人,悄悄出了大营,向着镇平以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镇平城外,地势西高东低,镇平城明军大营和闯军大营之间隔着一条并不算高的丘陵山梁,一道河沟环绕而过,大旱使得河水骤降,目前也只是一片浅滩而已,步卒便可涉水而过。
山梁上还有些树木,趁着夜‘色’看去就像是埋伏的千军万马一般,随着风势摇摆不定,发出“哗哗”的声音。
上得山梁,向东望去便是闯军的十数里的连营,灯火璀璨,彻夜不息,和明军大营一样是戒备森严。
和朱平安隔山相对的是闯军的右翼兵马,和闯军其余各营不一样的是,右翼营盘却是漆黑一片,丝毫不闻喧哗之声。整个大营共分为五座营寨,互为犄角,显然主帅已经对可能会有的偷营之举做了严密的防范,就算某个营盘遇袭失陷,其余各营也能丝毫不‘乱’。
看着这座坚固有序的营寨,朱平安等人不禁点头赞许,右翼军的主帅用兵调度有方,看来是一个劲敌,就是不知是否和苏家沟一战中的那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沈恪手握强弓,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双眼睛看似不经意的搜掠过附近的地势,两只耳朵却也是竖了起来,牢牢的注意着周围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里‘逼’近闯军大营,尤其是既有可能遇到闯军的游骑、斥候,沈恪等亲卫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可能会有的突发qing况。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堆积起来,星星和月亮不是被掩盖起来,夜‘色’显得格外的‘阴’郁,风势也有加大的趋势,树木摇晃的更加剧烈,连带着声音都大了起来。就在风起的时候,沈恪却忽然身形暴起,一把挽开强弓,一支镔铁打造的重箭便已上弦,手指猛地一松,铁箭如流星一般飞出,在半空中正中一样物事,‘激’起一线火‘花’,当啷一声落地。
亲卫们大吃一惊,连忙护在朱平安等人神情,沈恪飞马上前,一手执手弩,同时则一弯腰,将地上被击落的那样物事一猫腰便捡了起来,飞快的看了一眼,却是一愣,随即一带马缰,大声喊道:“对面可是杨翻兄弟?”
树林中顿时传出一阵惊讶的喊声,“瞎子哥!”瞬间飞出十余骑,奔向沈恪。
朱平安唯恐沈恪吃亏,连忙做了个手势,十来个亲兵打马扬鞭赶了过去,守在沈恪的身边。
月亮钻出云层,天地间的视线为之一亮。对面飞马赶来的是一个粗豪汉子,身上却是穿着闯军军官的服‘色’,内衬黄‘色’的战袄,朱平安等人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曾在苏家沟阻击的闯军所部。
沈恪一笑,随手将把玩的一柄长柄的飞刀扔到那粗豪虬髯汉子的手中。“想不到啊,中都一别,兄弟竟然加入了闯军!”
对面唤作杨翻的汉子也是哈哈大笑,“俺也没想到,兄长居然成了官军,还做到了千户的位置!”
树林中马蹄如雷,顷刻间便又有几十名骑士飞马而出,为首的一员铁甲将官高声问道:“杨翻小心,对面还有埋伏!”
杨翻连忙拨转马头,迎上那员铁甲大将,“好教将军得知,对面是属下多年未见的结拜兄弟,将军可先退,属下叙叙旧便回营!”
“哦?”铁甲大将眉‘毛’一挑,淡淡的月光之下,显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来,“既是你的结拜兄弟,为何不邀至大营一叙,本将爱才,如果你兄弟肯来闯军屈就,我定然向闯王举荐!”
沈恪顿时笑了起来。朱平安听得清清楚楚,却是又气又笑,这当着自己的面来挖人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上,就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竟然敢说如此大话。
朱平安随即拍马赶来,和对面那股闯军相隔十余步对望。
“你这汉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本官便在此地,你便如此大胆的‘诱’降朝廷命官,像你这等脸厚的流寇,却是世间少有!”
沈恪也是笑嘻嘻的冲着对面的闯将一拱手,“多谢抬爱,本官目前忝为一军千户,并不打算改换‘门’庭,这边是我家主将,还不知将军大名?”
那铁甲大将却是一愣,一旁的杨翻却是大怒,冲着沈恪便嚷嚷道:“瞎子哥,在官军中哪有在闯军中快活,你难道忘了,当初俺们兄弟在龙虎山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如何的得意吗?此乃是我家制将军,深得闯王信任,他看中了你的身手,那可是咱们兄弟的造化!”
沈恪一皱眉,刚要反驳,却被朱平安制止。朱平安仔细看了看那铁甲大将,忽然问道:“对面可是闯军中制将军李岩足下?”
铁甲大将一愣,随即点点头,又上下看看朱平安,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在下正是李岩,敢问,可是山东朱总兵当面?”
朱平安一拱手,“不才正是!”
报完姓名,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久仰久仰!”
“你便是朱平安!”杨翻却大呼小叫起来,“听闻你在巨鹿杀的鞑子血流成河,俺杨翻和一众兄弟虽是义军,但就冲你保家卫国,与鞑子血战到底,俺们便是钦佩无比!”
李岩呵呵一笑,“还有本将,对朱总兵的战绩也是万分钦佩啊!”
“那你更要加入俺们闯军啊!”杨翻却是意犹未尽,“俺们制将军平生最恨的便是鞑子寇边,常常劝谏闯王,夺得天下之后,一定要挥师东进,一句‘荡’平关外的鞑虏,替全天下的汉人出口气。你有这么大的本事,窝在官军中能有什么前程!还不如投效制将军,以后,咱们兄弟一起同生共死,一起到关外打鞑子去,那该有多快活!”
“杨翻住嘴!”李岩虽是训斥,但脸上却笑容不减,看来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直爽汉子。
“好汉子!”朱平安叫了一声好,随手从马背上取下自己御寒的酒囊,甩手扔给杨翻,“沈恪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虽然如今你我是敌我两方,但冲你这份豪情,便值得我敬你一杯!”
杨翻一把接住,不顾身边袍泽的阻拦,一把拧掉塞子,浑不在意的连喝几大口,喝完之后撇撇嘴巴,“这酒太绵,不对俺们军中汉子的胃口!”
“你这蛮牛!”沈恪顿时不乐意了,“我家大人赐你喝,你哪儿来这么多的话说!”
李岩大有深意的看看朱平安,不禁一笑,“杨翻,朱总兵赐酒,这是何等的难得,咱们也该投桃报李。朱总兵,本将这里也有一壶家乡好酒,不知您是否肯赏光一饮呢?”rhhh+26591446-->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交浅却须言深
洛佩斯吩咐从人小心翼翼的取来了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匣子,毕恭毕敬的奉到朱平安的面前,“大人的深情厚谊,让我感激涕零,只是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来什么珍贵的礼物,这是暹罗进献给大明帝国皇帝的贡品,鄙商团有幸得到了一些,特意进呈给大人,祝大人福寿延年!”
洛佩斯又特意解释道:“据说,贵国的前任万历皇帝尤其喜爱这种珍品,在修炼的丹药中加入了此等物品,还取了个名字为‘福寿膏’!”
“福寿膏!”朱平安吃了一惊,打开匣子仔细观看,匣子中是一块黑黝黝的膏状物体,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独特的色泽,刚刚打开匣子便是一股异香扑鼻,不知不觉间,朱平安的脸色变得铁青。≧頂點小說,.
洛佩斯却没察觉到朱平安神色的变化,还在不遗余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宝贝。“这种珍品在西洋也是倍受青睐,医生以它作为麻醉剂,镇痛的效果无与伦比,即便是外科手术中也经常要用到。”
冷不防,朱平安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匣子直接扔到了桌子上,碰翻了酒杯,酒水淋漓。
洛佩斯猛然一惊,这才发觉朱平安的脸色有异,当即闭上了嘴巴,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一脸无辜的看向朱平安。
朱平安冷冷的说道:“洛佩斯先生还少说了一样吧,此物能致人上瘾,一旦发作,便生不如死,只要吸食一次,其瘾便万难解除,是吗?”
“这个……!”洛佩斯有些发愣。这个问题倒是听说过一些,但他自己没有吸食过,只知道佛郎机的贵族对此物趋之若鹜,因此便打算进献给朱平安,却没想到朱平安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福寿膏也就是鸦片,朱平安自后世而来。焉能不知道此物的害处。此物诚然是有药用效果,早在三国时期便有药用的记载,唐代自阿拉伯地区流入中原,称为“阿芙蓉”,乃是当时贵族炼制丹药的必备物品,但其价值贵重,因此并未流传开来。崇祯初年,此物跟随烟草一同流入中国,崇祯皇帝对其流传速度之快、流传范围之广大深为忌惮。因此在禁吸烟草的同时,对此物也是明令禁止,目前也只有暹罗、安南朝贡是进献此物,民间倒是没了踪迹。
当然,在两百年后,此物大规模进入国内,由此造成了华夏民族百年屈辱历史的开端。
朱平安定了定心神。眼下不要说是大明,即便是欧陆各国对此物的危害尚且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洛佩斯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才进献此物,想来并没有恶意。
朱平安的脸色这才渐渐柔和起来。指着那福寿膏说道:“此物若为药用,自然是利大于弊。若一旦使人吸食,则必为毒物,洛佩斯先生一定要谨慎处置。我不希望将来都在登州的贸易中,见到此物流入大明,这一点。请先生务必明白。”
洛佩斯擦擦额头的冷汗,连忙答应下来,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原本想要以此物表达自己对朱平安的感谢,却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朱平安仔细想了想。又让洛佩斯尽量找一些罂粟的种子来。此物虽然是毒物,但药用的效果确实弥足珍贵,将来的战事中如果能妥善利用,必然会发挥不小功效。还有一点,朱平安忽然想到了一样用处,因此吩咐阴世纲将洛佩斯进献的那些福寿膏也收藏了起来。
洛佩斯讪讪的笑了笑,好歹总算将这一页给揭了过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忙不迭的将自己带来的两个金发的中年洋人介绍给朱平安。
“上次见面时,大人委托我找寻一些欧陆各国的军官,这次我便带来了两人,都是普鲁士的骑士”。洛佩斯指指其中一名军官,此人虽也是金色头发,但朱平安仔细一看,此人的一只眼睛却是假的,剩下的一只独眼炯炯有神,浑身的肌肉像是快要将衣服撑破一样。
“这位是歌德先生,出身于普鲁士望族,其祖先历代都在条顿骑士团中任职,他还担任过勃兰登堡公爵的亲卫队联队长!”
“哦?”朱平安饶有兴致的看向歌德,“那歌德先生一定领会了古斯塔夫方阵战术的精要了,是吗?我记得,勃兰登堡可是和瑞典人站在了同一战线,同属于德意志新教的旗下啊?”
歌德有些吃惊,“您还了解欧洲大陆的战争?”歌德的汉语有些结巴,但常用的词语还是能说的出来的。
朱平安笑着说道:“我只是对古斯塔夫方阵颇感兴趣!”
歌德顿时来了兴致,“这个是当然……!”
一旁的洛佩斯一看歌德的谈性正浓,于是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讲话,赶着为朱平安介绍另一位高瘦的中年金发洋人。
但还没说话,一边早已注意到那名高瘦洋人的孙和鼎却忽然开了口,“敢问您莫不是当年登莱军中的火炮教习梅因赫尔先生吗?”
洛佩斯三人都是一愣,被称作梅因赫尔的中年人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镜片别到眼眶上,盯着孙和鼎看了片刻,“您是孙和鼎孙先生?”
孙和鼎顿时激动起来,“真的是您,梅因赫尔先生,学生还以为当年登莱兵变的时候您也在战乱中……,没想到您居然还活着?”
两人的对话一时间让众人都是大为诧异,但转念一想,加上孙和鼎的解释也就恍然大悟。
当年袁可立、孙元化相继巡抚登莱的时候,曾招募了一大批佛郎机以及欧陆各国的军官进入登莱军队,以此为基础创建了登莱的火炮部队。但可惜的是,没等这支部队发挥出作用。吴桥兵变便爆发了,兵荒马乱之中,这批外**官却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自己的岗位,其中大部分人都战死在与叛军的战斗中,梅因赫尔原本便是这些人的其中一个。
说起当年的往事,梅因赫尔不胜唏嘘,他的汉语倒是比歌德要好了很多,字正腔圆,其中还有一股浓浓的山东口音。
原来,就在吴桥兵变中,叛军全力进攻登州,登州沦陷后,总兵张可大率部与敌展开巷战,火炮部队阵地相继沦陷,不少外籍军官战死在炮台上。而梅因赫尔则是被炮弹爆炸的气浪震晕过去,之后被叛军俘虏。而后朝廷增援大军赶到,叛军无暇顾及俘虏,梅因赫尔便在此时潜逃了出来,之后,便乘船去了倭国。这一次,他便是听洛佩斯言及登州重建,因此这才毛遂自荐来到曾经战斗过的登州故地。
孙和鼎也是感慨万千,“平定叛乱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效力于登莱的外籍军官大多都得了封赏,即便是战死的也有抚恤,梅因赫尔先生的名字便在阵亡名单中。只是因为先生曾经言明自己是孤身一人,因此朝廷也没有办法将赏赐转交给您的家人,所以特意封了一个千户的荣衔。学生也没有想到,这数年之后,竟然能在登州与您重逢!”
孙和鼎转身向朱平安深施一礼,“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先父筹建火炮一部时,梅因赫尔先生是出了大力的,所有的炮台火力设置,以及兵马的火炮配属,全由先生一手完成,先父曾言道,登莱的火炮一部,全赖梅因赫尔一人之力啊!”
朱平安哈哈大笑,“这也是缘分啊!梅因赫尔先生心念登州,这才有了两位相聚的机缘,本官也是分润了两位的缘分,这才有机会得到梅因赫尔先生的相助啊!”
说着,朱平安端起酒杯,和梅因赫尔以及歌德碰了一杯酒,“即日起,歌德先生便为我登州新军的总教官,而梅因赫尔先生,原本便是我大明军队的千户军官,本官便任命您为新军火炮部队的指挥官。明日起,咱们便着手商议新军组建的一应事宜!”
众人轰然叫好。洛佩斯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朱平安的观感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不看重钱财之物,却深谙经商之道,注重人才,具备野心,这样的合作伙伴还真是难得啊?要说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不赖。高兴之下,洛佩斯自斟自饮,不多时便已经酒意上头了。
恍惚间,看到一名亲兵急匆匆的上楼来,附在朱平安提到的那名情报负责人,好像叫做阴世纲的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阴世纲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淡淡的微笑始终洋溢在脸上,接着便不着痕迹的凑到了朱平安身边,将亲兵传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朱平安。
洛佩斯混迹江湖多年,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下便微微欠身,“大人如有公事,便不用特意招呼我们。”
朱平安歉意的笑笑,“初到登州,千头万绪,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啊!”说着便请周勉和孙和鼎代为相陪,而自己则带着阴世纲和郭追匆匆的洗了楼。
沈名先则早已在楼下等候,看到朱平安出来,便迎了上来,“大人,兖州鲁王府的内线传来消息。朱以海受了林家、莫家等人的挑唆,其人也对大人在登州的所为心怀忌惮,已经准备派遣心腹之人进京弹劾大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和外籍军官
崇祯十四年十二月初九,一大早,蓬莱城南门城门官蔡五便换上了一身的官服前来当值。∑頂點小說,.蓬莱临海,由海上来的风势带着浓浓的水汽,因此冬季的天气显得更为寒冷,更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潮气。
朱平安到任这两年,仅是蓬莱城便扩建过两次,一次是朱平安初到,要以蓬莱作为都司衙门和总兵府治所;另一次则是贸易区建立,加上水师扩编,原先的蓬莱水城扩建,丹崖山东、西、北三面炮台整饬改造,增设水门等一系列水师基地建设工程。
也因此,蓬莱如今的面积和规模并不逊于登州府城。随着水师的强大,海面上愈发的风平浪静,以往的海贼、倭寇、西洋海盗等等,都消失了踪影,反倒是南来北往的商船越发的兴旺起来。蓬莱也成为整个山东最为繁盛的所在。
“或许应该是整个大明最繁盛的所在!”这是蔡五一直以来的看法。
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城门外已经是热闹的沸反盈天,吵闹的不成样子,蔡五寻思这又定是前来拜谒总兵夫人的山东官员、豪族乡绅的女眷。总兵夫人待产,这可是如今山东头一等的大事,这些时日,不仅京师里常有人来,便是这山东各州府也不断有人前来拜望。但甭管是谁来,蔡五可是不敢坏了总兵府定下来的规矩,不到时间,万万不能开启城门。
蔡五和夜间当值的同僚交接,又仔细点算了麾下兵卒的人数,便预备着辰时一到,便开门放行。
但说话间,城内长安大街上却是疾驰而来一彪人马,为首的一人身着蓝色、带着云豹补子的千户服饰。仔细一看,却是总兵府亲卫右千户王金发亲自带人过来。
几十匹膘肥体壮的战马整齐划一的在城门处停下来,骑士和战马口中都喷出一股股的蒸腾的白气,蔡五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王千户,这一大早的。您老这是要出城?”
王金发点点头,“眼瞅着大帅这几日便要回蓬莱,本官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到莱州相迎!”王金发抬头看看天色,“如何,可到了开门的时辰?”
“您来的可是巧,小的正准备开启城门呢!”蔡五一连声的答应着,忙吩咐兵丁立刻开门。
城门吱呀呀的缓缓打开,但往日里人群蜂拥而入的景象却是丝毫全无。蔡五还打算着让兵丁们替王金发开出一条道路来,请他们先行出城。却没想到压根没有人入城。
仔细一看,城门外却是整整齐齐的矗立着数排、两百余人的黑甲骑兵,周围的百姓欢呼雀跃,不断的送上早点小吃,骑兵们却只是微笑着还礼,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接百姓送上的吃食。居中一人赫然便就是满身征尘、微带倦容的山东代总兵朱平安。
蔡五大吃一惊,还没等上前行礼。王金发却是惊呼了一声,立刻翻身下马。疾奔至朱平安马前,跪拜行礼,“大爷是何时到的,夫人还命小的到莱州府前去迎接,却不想到大爷今日便到了!”
朱平安身边的沈恪一笑,“王千户。大帅天不亮便已到了蓬莱城外,只等城门开启!”
一旁胆大嘴快的百姓却是接过话来,纷纷喊道:“是啊!大帅一早便已到了城外,我等要叫城门,大帅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言道辰时开启城门这是总兵府订下的章程,万万不可违制!”
百姓如此说,蔡五可是叫苦不已。让大帅在城门前的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这如何说得过去。
“金发,起来回话!”朱平安挥一挥马鞭,“府中如何了?”
“回大爷的话。今晨内宅曹爷命小的出城迎候大爷,曾言道夫人有些腹痛,算算日子,应该也到了天数,具体情形如何,小的并不清楚!”
朱平安顿时紧张起来,自己将兵马交给张耀先、杨廷麟,自己和张定边、沈恪等人率领轻骑先行,便是推算到妻子临盆在即,这才紧赶慢赶的赶回登州,为的就是想在妻子身边陪伴,亲眼看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想不到却来得如此之巧。
旁边的百姓却是听得分明,顿时欢呼起来,一些妇人更是迫不及待便往城外的庙宇奔去,说是要为夫人及即将出世的大公子祈福。
城内城外此时已经聚集了数千百姓,立刻自觉的让开道路,“大帅快快回府吧!我等预祝大帅喜得麟儿!”
朱平安的返回,让整个蓬莱、甚至整个登州的百姓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这段时间疯传鞑子又要寇边南下,尤其是朝廷在河南、关外连续两场的大败,也让百姓们心有忐忑,但如今,眼看着朱平安意气风发的回来,百姓们的一颗心也瞬间落回肚子里。
朱平安冲着四周一拱手,这才打马扬鞭,一路直奔自己的府邸。一路上,百姓们分守街道两侧,城管大队的队员奔走其中维护秩序,一些消息灵通的商户甚至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个别商户竟然挂出了牌子——“恭贺朱大帅喜得麟儿,本店自即日起所有货品一律八折”。看着这些字样,朱平安哭笑不得。
一路狂奔,总算来到自己的府邸门前,府门洞开,一众部下岳锦峰、仇泽、洪胖子、孙和鼎、何长水、马夫王、沈名先、佟文焕等人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大门外。
朱平安的坐骑刚刚停下来,洪胖子早已经抢上来,接过了缰绳。
“你们为何不在任上,怎么都跑蓬莱了!”朱平安翻身下马,特意问岳锦峰和仇泽,这两人如今都是驻守的武官。
“大帅一去半年,我等自然要前来拜见,尤其是又逢您弄璋之喜,我们这些老兄弟也要来恭贺才是啊!”岳锦峰笑嘻嘻的说道。这家伙年初的时候总算娶亲,娶得的登州本地一姓白的良善人家的女儿,娶妻之后。这原本冷冷的性子竟然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弄璋之喜!”朱平安奇道,“你老岳娶了老婆,说话都是讲究了许多,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孩?”
“这个!”岳锦峰一时语塞,“大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个生子自然也是无往而不利。心想事成……!”
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说话间,曹无伤已经是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少爷,快快,姐姐就要生了!”
一句话这才提醒了众人,朱平安扭头就往府里边跑去,身后众人也是忙不迭的紧紧跟上。一进正堂,卢象昇、赵光抃、王品、阴世纲、郭追、周勉正在饮茶谈天,一看朱平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顿时大喜过望。
朱平安刚要和众人人见礼,却是被周勉一掌拍在肩膀上,“还见什么礼,晚些有的是时间相谈,如今你夫人已经进了产房,还不快去知应一声,也好让她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哦!哦!”朱平安机械一般的点头答应着,告个罪。扭头踉踉跄跄的就往内宅方向跑去,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栽倒。
卢象昇等人不禁莞尔一笑。
到了内宅院门口,张老夫人的义女孙幼娘正焦急的翘首以盼,看到朱平安的身影,心头一块大石才算落地,“义兄,快快!”
张二狗战死沙场后。孙幼娘双亲病故,因此一直留在张老夫人身边。由于她和张二狗并未正式成亲,因此张老夫人劝其再嫁,但孙幼娘却执意不肯。于是张老夫人便将其认为义女,留在身边。朱平安夫妇也很是喜欢她的孝顺、勤俭、朴实,便将其认为义妹。这次木语菱怀孕,便是由她和张老夫人在内宅中一直照料。
朱平安挥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胸口的心脏砰砰直跳,“幼娘,你嫂子如何了?”
“义兄放心,一应物事都已齐备,嫂子刚进产房不久……!”
“那就好!”说着朱平安便欲进门,却被孙幼娘拦住去路。
“义兄,你身上还穿着盔甲,这样进去如何合适?”孙幼娘解释道:“我已命人准备了香汤,义兄还是先沐浴之后再进内宅吧!”
朱平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一身戎装进入内宅的确是极为不妥,当下便按照孙幼娘的安排,和曹无伤去旁边的院落沐浴更衣。
只是身后跟来的张定边却有些尴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只得自言自语道:“妹子,那我,那我就先回前院去了!”
孙幼娘一笑,“兄长跟随义兄千里归来,一路劳乏,咱们的院子里小妹也早已经安排妥当,兄长不妨也沐浴更衣,用些吃食再来府中不迟!”
“那是,那是!”孙幼娘笑意盈盈的脸庞这让张定边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颤,当下赶忙低下头去,扭头就跑,一路上不敢回头,甲叶震得哗哗作响。
沐浴更衣之后,用了些饭食,朱平安才进了内宅,张老夫人、阴世纲的夫人曹氏、卢象昇的夫人王氏、赵光抃的夫人杨氏等女眷,见到朱平安到来,众女眷连忙退了出去。
看着朱平安焦急、躁动的模样,张老夫人不禁会心一笑,“莫急、莫急,女人生孩子便是一道鬼门关,这才多少时辰,有时一整天的时日也是有的。咱们已经请了最好的稳婆、郎中,语菱的性子又是宅心仁厚,上天一定会庇佑于她的!”
张老夫人的话语不多,但平和的笑容和温暖的言辞却让朱平安得以慢慢平静下来。
“老身也已经将讯息送到了广东,料想你那岳父,木老先生不日也会赶回来……!”张老夫人慢慢说道,但是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屋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张老夫人一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妥了,妥了!”朱平安则是双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不久之后,一直守候在产房之内的孙幼娘笑盈盈的走出来,冲着朱平安遥遥一拜,“恭喜义兄,喜得贵子,母子平安!”(想知道《烈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二章 承天之佑
众人七手八脚的给刚出生的婴儿沐浴换衣,饶是如此,呈现在朱平安面前的依然是一张皱巴巴的婴孩面孔。△↗頂頂點小說,周围的啧啧赞叹声似乎打扰了小家伙的清梦,眼睛没有睁开,嘴巴中却是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
襁褓中柔弱无骨的孩子身体,让朱平安的额头不多时便已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张老夫人一脸笑意的连忙接过来。朱平安却是径直进了里间,原本这产房是男人的禁地,孙幼娘见状便要上前阻止,却是一眼看到了张老夫人递过来的眼色。
孙幼娘这才想到,自家的这个义兄与现如今的诸多官员多有不同,并没有那么多的计较和禁忌,又是最为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与木语菱又是伉俪情深,此时看过了孩子,自然一颗心全落在了自己的娇妻身上。
产房中虽然经过清理,但空气中还是透出一股淡淡的异味来,木语菱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没有睡着。眼见着朱平安一挑门帘进来,却是和屋中的丫鬟、婆子一同惊呼起来。
朱平安却是笑笑,将屋中人都打发了出去。丫鬟和婆子们出门时还不忘笑意融融的给夫妻两个道喜,这才将出门将房门掩上。
朱平安坐在床边,却是紧紧的握住了妻子的手掌。
“看过孩子了?”木语菱微笑问道。
朱平安点点头,笑而不语。
“我没事,只是身子有些乏累,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我听说卢少保、周大哥、阴先生都在外面候着,你这个一家之主回来了,总要招呼宾客。呆在这里总是不妥。”
“我明白!”朱平安用汗巾轻轻拭去妻子额头的汗水,“老天庇佑,总算让我及时赶了回来,这一路上的胆战心惊,生怕错过孩子出世的时辰!”
“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会如此缠绵于儿女私情?”木语菱吃吃笑道。
面对木语菱的取笑。朱平安却是一本正经起来,“倭国有位武将,文武两兼,平生以‘爱’字为先,以大爱纵横天下,我又何尝不能为之呢?”
“又是你的杜撰?”
“确有记载!哈哈!”
木语菱白了朱平安一眼,心知他这是哄自己开心,将手掌伸到枕下,摸出一张纸条来。交到朱平安的手中,“这是父亲前几日托人送来的,说是为外孙所取的名字。父亲还送来一封书信,信中言及,唐王一系不能见容于你,孩子的姓名便不必拘泥,这个名字你看着合适便用,觉得不妥便自去取来!”
朱平安不禁笑了起来。心头的暖意油然而生。本来孩子的姓名便是一件颇为头痛的事情,但岳父木严梓却是轻而易举将难题化解了。
展开纸条。三个字映入眼帘:“朱承佑”。
“这名字有两个出处。一为《周易》,‘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一为《乐府诗集》中《郊庙歌辞?享孔子庙乐章?送神》一节,‘里校覃福,胄筵承佑’。这第一个出处未免有些僭越,父亲还是倾向于第二个。父亲说,别无他意。只是希望这孩子平安喜乐、福泽绵长。”
“朱承佑!”朱平安咀嚼着这个名字。
“父亲还说,当初你父唐王殿下赠你平安二字,其实是和这‘承佑’是一个道理……!”
“岳父大人考虑周详,就定下这个名字吧!”朱平安感叹道,“你现在说起来。恐怕还有别的用意吧?”
木语菱莞尔一笑,“孩子出世,唐王殿下也已经从高墙开释,咱们是不是也应该给他老人家送个消息呢?”
……
朱聿键最近的身体很不好,南阳失陷,唐王朱聿鏼以身殉国,唐王一系化为齑粉,到头来却只剩下他这个曾经的戴罪之身。一收到这个消息,朱聿键当即口喷鲜血,一连数天都没能从床上站起来,到了现在还是缠绵病榻,身子也不见大好。
凤阳总督高光斗、镇守太监钱德富都曾亲自前来探望,总兵段喜年更是每隔两日便来府上探听病情,但朱聿键却总是以养病为名推脱不见。
曾氏也衣不解带的在床前伺候,心里却是对丈夫的这种表现颇为奇怪和担心。朱聿鏼勾结内官,屡次三番的谋害他们夫妻,现在因果报应,朱聿键却是没有半点的喜色,反倒是因为他的死不止一次落下眼泪,让曾氏很难理解。
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朱聿键的心情终于好了些,饮食、睡眠也趋于正常,这才让曾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便是曾经到访的郑鸿逵。登州一事得到圆满解决,郑家对朱聿键感激不尽,郑鸿逵更是再三致谢。因此,来凤阳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郑鸿逵为郑家的事情在外奔走,时常往来于南京和福建之间,他和朱聿键的联系也因此密切了很多。
对于朱聿键的黯然神伤,郑鸿逵却是颇为理解。朱聿键是一门心思寄托于国事上的人,也属于朱家皇族中的异类,这一点让郑鸿逵钦佩不已。朱聿鏼虽然百般陷害,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唐王一脉”来。唐王府被闯贼屠戮一空,唐王一脉就此断绝,沿享了两百多年的亲藩王族难道要就此不复存在吗?可以说,朱聿键心伤的不是朱聿鏼的死,而是唐王一系的断绝。
把握住了朱聿键思虑所在,劝慰才好因势利导,郑鸿逵不厌其烦的劝解,最终让朱聿键走出了这一片阴霾。郑家在内陆的消息渠道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朱聿鏼虽然身死,唐王府也被焚毁,但唐藩一系却还留下了种子,朱聿键是其中一个,另外,被朱聿鏼赶出王府,任其自生自灭的幼弟朱聿鐭也是一个。只要唐藩还有嫡系子孙在,将来便不愁没有再起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郑鸿逵还提出一点。郑家在京师还有一些助力,既然朱聿鏼身死,而且唐藩还有子孙健在,那便可以向朝廷建议,重新恢复唐藩的封号,郑家可以动用京师的关系。为朱聿键争取这一机会。
毕竟现在朱聿键已经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赦免,不再是罪宗的身份,那么便有了合法的资格来接任唐王的藩位,郑鸿逵和郑家也乐见其成。
只不过,成与不成,这还在崇祯皇帝的一念之间。
但即便是如此,朱聿键也是感激不尽,蛰伏十余年,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十二月十五的时候。郑鸿逵再度来到朱聿键的宅院,两人便在后院的花厅中摆下了酒菜,点上火盆,热上两壶好酒,打算饮酒赏梅。
就在酒兴正酣之时,邹靖悄悄的走进花厅,看样子却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啊?”朱聿键斜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悦。
邹靖嗫嚅着没有说话。
“尽管直言便是。曰渐贤弟不是外人!”
“回王爷,是登州来的消息。朱总兵已在初九喜获麟儿,特意打发人前来凤阳与王爷报喜!”
“哦?”朱聿键一愣,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郑鸿逵偷眼一看,朱聿键的双眼中竟然有了朦胧的水汽。
但转瞬间,朱聿键脸上的一丝惊喜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自顾自的干了一杯酒,淡淡的说道:“知道了!”
郑鸿逵呵呵笑了起来,“朱总兵为国征战,听闻在山陕、河南屡立战功,如今喜得贵子。此事真是可喜可贺啊!今日有幸得知此事,我郑家也少不得要送一份大礼去登州啊!”
朱聿键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郑鸿逵的心里却是有着老大一个疑问,从上次来凤阳请朱聿键代为求情时,郑鸿逵便隐隐感觉到朱聿键和朱平安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但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实际证据,这一点情况,郑鸿逵也是禀报了郑芝龙得知。郑家正在努力的将势力扩展到南直隶、中原一带,也因此这才奉命与朱聿键结交,希望有朝一日,这能成为一种助力。
今日仔细观察,发现朱聿键的不同寻常的表现,更加坚定了郑鸿逵之前的判断。
两人饮酒直至明月高悬,这才尽兴而散,郑鸿逵离开之后,邹靖将微醺的朱聿键送回书房,自己这才回到住处。
掩上房门,邹靖便找来了纸笔。上次自登州回返,邹靖便养成这样一个习惯,府中发生的一应事务他都会用纸笔记录下来,然后定期将这些记录交给登州在凤阳安插的人手。
在登州的时日中,朱平安夫妇对其礼待有加,更是将邹靖的子侄都接到了登州,安置了产业和生意交给他们打理,这让邹靖感喟莫名。
在和阴世纲的交往中,阴世纲却不动声色的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请邹靖在合适的时候,不妨将唐王殿下的起居饮食、会客等情况都传递过来。阴世纲说的客气,朱平安心念唐王殿下,唯恐其在凤阳无人照看,因此这才希望邹靖代为传递消息,也好让朱平安了解唐王点下的日常生活。
邹靖不是傻子,知道阴世纲这话中的意思究竟为何,但如今子侄和自己的富贵已经全在朱平安的一念之间,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邹靖在房中奋笔疾书,而朱聿键同样没有安睡。
呆坐在书房中近一个时辰,朱聿键都保持着一个若有所思的姿势,一动未动,直到双腿都有些酸麻,他这才坐直了身体,从书桌的抽屉中摸出一张纸片来。
摇曳的灯火照耀下,纸片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朱琚钶”。
朱聿键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良久,一声幽幽长叹,这才将纸片又放回原处,窗外的清辉照在他的脸庞,说不出的寂寥萧索。(想知道《烈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read2002)(未完待续。。)
第三章 帝国夕阳
长公子朱承佑出世之后,山东军系统内部的向心力更加强大,就连朱平安都能感受到,山东的军官们明显团结了许多,本地派系、降将派系、凤阳派系以及技术军官派系之间的摩擦也少了很多,相比较于关外战场和剿贼战场的愁云惨淡,山东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頂點小說,
海贸如火如荼的进行,大笔源源而来的金银,不禁支撑了山东的扩军和武备,更是进一步增强了对山东的文管系统的渗透。
周延儒再次入阁以来,虽然政绩不尽如人意,但对于朱平安的势力阵仗却是帮助不小。周延儒重用自己的心腹吏部文选郎中吴昌时和董廷献等人把持朝政,朱平安的金银也源源不断的送进京师,让周延儒一党喜不自胜。借此良机,朱平安、赵光抃在王承恩的帮衬下,将一批心腹亲近之人安插到山东的各个职位上,山东巡抚方岳贡虽然有些察觉,但事涉内阁,他也只能望而兴叹、无可奈何。
现在的周延儒权势滔天,虽然还不比不上当初的杨嗣昌,但也不遑多让。但其中也包涵一定的隐忧,其心腹吴昌时等人狐假虎威,利用周延儒的名号打击政敌,收敛财富,不禁将屠刀指向了内阁成员薛国观,还对当初曾经帮助过周延儒重返京师而立下大功的张溥、马士奇等人动了手。
张溥为复社骨干,因不满杨嗣昌专权,而不断为恩师周延儒复出而奔走。周延儒返京后,张溥喜出望外,立刻整理改革国事现状的条陈、主张,整理成册。呈递给周延儒,并与京师士子到处议论朝政。由于其人书生意气、直言上奏。也让周延儒、吴昌时等人心生不满。
不久之后,张溥在太仓家中突然暴毙,死因蹊跷可疑,坊间传言便是吴昌时等人心生忌惮,暗中毒杀了张溥,这其中周延儒便有脱不了的干系。如此一来。周延儒一党在朝中的风评急转直下,加上敛财成风,政绩不佳,朝中各个派系顿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朱平安也曾去信婉转的规劝周延儒要收敛一点,但周延儒此时却错误的判断了形势,认为如今朝廷一方面要仰仗他的才能主持大局,一方面又要倚重他“提拔”的朱平安、汪乔年、孙传庭等人来挽回战场上的颓势。所以,对于朱平安的提议和劝慰,他并未放在心上。反而颐指气使的告诉朱平安:“你尽管做好山东的事宜就好,朝中事务自有我在!”骄横之态尽显无疑。
无奈之下,朱平安也只得委托王承恩密切注意朝中动态,同时加强情报搜集工作。崇祯十七年的脚步日益临近,山东目前可以调用的兵力在六万到七万左右,虽然还不足以主导整个战局,但绝对已经是一股谁都不能忽视的战力。满清借松山大捷的威势,以武英郡王阿济格为主帅。领兵再度南下,在京师直隶等地如入无人之境。但在山东的宁津、吴桥两处却遭遇到顽强的阻击,阿济格深知朱平安的利害,一见势头不对,当下便立即撤出战斗,径直向南直隶一带攻击,再不与山东军接触。
而时间刚刚走进崇祯十五年。大明便再次遇到了关内、关外两条战线上的败绩。
李自成克南阳之后,再度引大军围攻开封。陕西总督汪乔年率军出潼关救援,左良玉攻破攻破临颍,下令将闯军士卒屠杀殆尽。李自成闻讯大怒,率军大败左良玉。将其围在郾城。汪乔年采用围魏救赵之策,率领一万轻骑奔袭李自成粮草辎重集中地襄城。吸引李自成来就,再以贺人龙、李国奇、郑嘉栋、牛成虎陕军、孙传庭团练兵、杨文岳的保定兵趁机突袭,力图一战击溃闯军主力。
但事与愿违,朱平安不幸言中。李自成大军一到襄城,贺人龙、李国奇等部争相逃窜,就连左良玉都放弃了郾城,匆匆向湖广一带撤退,汪乔年反倒成了孤家寡人,被李自成牢牢围困在襄城。
孙传庭、杨文岳、虎大威等人拼死向襄城靠拢,但兵微将寡、势单力孤,根本靠近不得。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七,襄城被闯军攻陷,汪乔年在斩杀数名闯军士卒之后,被生擒。李自成深恨汪乔年掘其祖坟,命令将大骂不已、拒不下跪的汪乔年的舌头割下,并挖出其膝盖骨,但汪乔年仍以手指向李自成唾之,最后在襄城西被五牛分尸,以身殉国。
各路败兵相继退回潼关,朝廷万般无奈之下,再度启用孙传庭为陕西总督,并总督河北、河南、山陕兵马,主持剿贼事宜。
而关外松山也终告陷落,满清大军围困松山数月,松山守军虽然在登莱水师的支援下苦苦支撑,但终究难以为继。
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八日,清军以重炮轰开松山城墙,大队人马蜂拥进城,与明军绞杀在一处,也因此导致了登莱水师无法对明军进行炮火支援。
邱民仰眼见松山大势已去,遂下令斩杀了临阵脱逃的张若琪和马绍愉两人,随后带领亲卫与清兵展开巷战,混战中,邱民仰和李辅明、姚勋等受伤被清军生擒,不屈而死。而王廷臣则带领三千残兵,趁着夜色,在登莱水师的协助下,退到海上。
自始至终,朝廷和宁远、以及山海关明军都未曾发一兵一卒的援军。松山明军大部战死,其余除王廷臣部外,都成为满清的俘虏。不久之后,锦州祖大寿所部献城降清。
与此同时,关外也传来消息,之前被认定为殉国的督师洪承畴,竟然没有死,而是摇身一变,成为满清镶黄旗汉军麾下,担任没有品级的资政一职,随侍在皇太极身边。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崇祯公开设坛祭拜洪承畴的举动顿时成了笑柄。两场史无前例的大败,丧师辱国不说,也将大明帝国最后的精锐丢了个干干净净。关内李自成、张献忠再无忌惮。疯狂的席卷中原大地和四川,关外则只能以吴三桂为山海关总兵,苦苦守卫清军大军南下的最后屏障。
朝堂之上也乱成了一锅粥,朝廷重臣争先恐后的推卸责任,深恐自己成为崇祯盛怒之下的替罪羊,就连周延儒等阁臣也是纷纷称病不出。一片风雨飘摇的亡国之态。
消息传到山东之后。文武百姓也是惊疑不定。好在朱平安已经回到山东,连续下达几道命令,安稳人心。朱平安也是得到了小夏,朝中已经有人上疏请再度启用卢象昇总督关外军事,但朱平安却是存了私心,派人和周延儒联络,好歹将这份奏折给押了下来。
卢象昇这个时候去关外做什么?山海关和宁远已经彻底成了吴三桂等辽东豪族的地盘,就算崇祯格外开恩,起复卢象昇为督师。无兵、无将、无粮、无钱,卢象昇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起到什么作用。朱平安费尽千辛万苦救下来的卢象昇,可不是为了崇祯皇帝做嫁衣,白白的送到辽东却做一个傀儡督师的。
卢象昇本人其实也对目前的处境心知肚明。崇祯皇帝是绝对不会再度启用自己的,一旦启用,便显示出崇祯的选择是错误的,免不了会被人说三道四。以崇祯的秉性脾气,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自打耳光的事情的。
军议的时候。卢象昇执意坐在朱平安的下手位,朱平安再三相让,他也是执意不肯。
山东目前的情况,暂时是安全的,阿济格蹂躏直隶之地后,已经开始准备北还。李自成和张献忠虽然闹得欢实。但却和山东没半毛钱的关系。路振飞还牢牢的控制着淮安、扬州两府的膏腴之地,由于和山东的关系紧密,山东已经在淮安府的赣榆和海州一带设置了据点,屯兵一万有余,目前由路振飞的心腹葛英和山东方面的佟文焕分别镇守。
关外方面。霍五已经在扎根下来,送出的消息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就像是皇太极为了宸妃之死匆匆返回盛京的消息便是他送回来的,虽然没有在战事中发挥什么作用,但却成功的在多尔衮和皇太极之间又埋下了一根钉子。
洪承畴被押解到盛京,开始时也是宁死不屈。但据霍五的消息,皇太极却是对洪承畴其人身为看重,朱平安也很清楚洪承畴对于历史上满清入关之后,平定江南起到了什么作用,由此便可发现皇太极其实在松山大胜之后,便已经开始将目光正式投向了关内的大好河山。
皇太极百般劝降不成,后来,却是传出了一些十分诡异的消息,说是洪承畴投降前夜,宫里却是有女眷出入过他的关押之所,之后洪承畴便欣然请降。
而那女眷的踪迹却是指向了永福宫的庄妃。对于这条花边新闻,朱平安却是觉得大有可为之处。
庄妃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极有手腕的女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师承皇太极,的确要超过这个时期很多的满清重臣,那份狠辣与果决,就连多尔衮也略有不及。
通过霍五送回来的消息可以判断出,宸妃海兰珠死后,庄妃已经开始谋取自己的利益而行动了。劝降洪承畴,也许就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告诉霍五,不要心疼银子,在满清皇宫里多开辟几条消息渠道,让宁完我和纳古也多弄一些核心的机密来。事无巨细,满清的风吹草动咱们都要掌握才是!”
得了朱平安的命令,阴世纲点头称是。
“对了!”朱平安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在闯军中安插耳目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阴世纲看看沈恪,沈恪连忙站出来回答道:“启禀大帅,事情还算顺利。当年跟随小的和杨翻的江湖兄弟还有不少,通过这些人,咱们便可以将眼线渗透进去,闯军其余各营却是监管的稀松平常,耳目眼线很容易安插。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六个人混进了李岩的军营,李岩其人虽然小心,但对杨翻却是格外信赖。”(想知道《烈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zww)(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人间最苦是别离
纵观天下大势,如今山东的最好的选择便是伺机而动,越是处于明末的骤变前夕,各地武官的选择和动作也越发的谨慎和独断专行起来。頂点小说,朝廷的很多军政命令已经很难再贯彻下去。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大军纵横四方,各地彼此之间以及和京师之间的联系已经远不如之前那么顺畅,这也给了各地镇守武将以擅权自专的良机。
尤其是松山和河南的两场战事相继失利,大明朝廷掌握的精锐之师业已损失殆尽,于是乎各地武将为了自身的权益,开始有意识的拥兵自保,对于朝廷的诏令逐渐阴奉阳违。
就从山东来说,文官、武将、亲藩、权贵为了自保只能选择依附于朱平安这支强势力量。究其根本来说,这和当时刘泽清控制山东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不禁朱平安清楚这一点,麾下的文臣武将也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其中,也包括卢象昇,但这一点也是他无力去改变的。因此,到了登州之后,虽然从身边的人情世故中渐渐体会到这些略有些苦涩的现实,但却无力改变。所以,卢象昇倒是对如今讲武堂教导主任这个位置很是满意。至少不用再理会那么多勾心斗角,一门心思教书育人即可。
然而呆的时间越长,卢象昇却是越发的感受到山东之地那种朝气对于他的吸引力。
就如同今日的军议上,卢象昇还是感受到朱平安对于他的开诚布公,这也让他内心中潜藏的归属感变得浓烈起来。出于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朱平安,目前山东的军队构成还存在着一定的问题,那就是过于对火器和步卒的依赖。而骑兵缺乏。现在来看,这种缺陷并不明显,但将来如果要在野战中面对满清的铁骑,那却是一定要吃大亏的。
巨鹿之战,说到底就是一场守卫战。明军还处在固守坚城的位置上,火器有利于发挥更大的效用。而满清八旗的骑兵。机动灵活,一旦实行袭扰突袭,明军不免要被动万分。目前登州的骑兵满打满算,不过四千余人,在缴获了闯军大量马匹之后,骑兵的补充却是微乎其微。
究其原因,便是骑兵整个的选拔机制并不健全,训练也跟不上。张定边自身是一员猛将,但作为整个骑兵的主帅。其战术素养还远远达不到要求。
卢象昇的话让朱平安大为欣慰,卢象昇肯如此说,便是已经将自己放在了山东军的位置去考虑问题。
“卢公既然如此说来,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定策,抑或是肯再度出山,执掌山东骑军呢?”
卢象昇微微一笑,“卢某这些日子以来,身处讲武堂。眼看着一期期的学子从讲武堂中进入山东军建功立业,这种满足无法言传。卢某也是甚为乐在其中。更何况,如今登州已经有此人选,朱总戎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哦?”朱平安一楞,“不知卢公所说是……?”
“曹变蛟!”
“原来是他!”朱平安一拍脑门,确是恍然大悟。
洪承畴松山战败,全军皆溃。唯有曹变蛟和王廷臣两部处变不惊、奋勇杀敌,如今这两员大将都已经沦落到登州,朱平安却是将他们给忘在了一边。
曹变蛟独守塔山,后来被登莱水师救走,返回登州。崇祯皇帝却是恼怒朱平安擅自调兵。为此迁怒于曹变蛟,撤掉了他的总兵官职,贬为庶人。
曹变蛟的叔父,曹文诏,乃是崇祯朝不可多得的大将。早年在辽东从军,曾跟随熊廷弼、孙承宗,后为袁崇焕重用,曾跟随其入关救援京师,积功升为延绥东路总兵,并率领关宁铁骑入关平贼,屡立战功。崇祯八年时战死沙场。
曹变蛟一直跟随在叔父左右,深得其用兵之精要,更是曾经执掌曹文诏麾下骑军大将一职,于骑战一门颇有心得,在军中一直享有“大小曹将军”的美名。山东要想训练骑军,曹变蛟便是目下最为合适的人选。
“曹变蛟将军肯在山东军中屈就那是最好不过的,有关朝廷的追责大可不必担忧,我这就去和周阁老送去一封书信,担保不会再有追责一说。只是不知道曹将军肯不肯在我山东军中任职呢?”
卢象昇笑着说道:“此时不难,卢某便一肩承担下来,这些日子啊,曹变蛟郁郁寡欢,本欲回山西大同老家,但又是在不愿背负着这样一个身份返乡,辱没了其叔父的英名。所以,卢某便邀请其在讲武堂中任职,教授学子,却是相得益彰。只要总戎亲自延请,他焉有不肯之意啊!”
“还有王廷臣,虽是辽东总兵,但如今辽东之地尽失,朝廷难免会追究失地之罪。卢某也曾与其人共事,也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听闻他不日便要乘船抵达登州,总戎如果有意的话,不妨在朝中提前运作一下,将他和曹变蛟都留在山东,他们二人感恩戴德,将来必是可大用的人才。”
……
“三月暮,花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恹恹醉,尽日小帘栊。宿燕夜归银烛外,流莺声在绿阴中。无处觅残红。”悠悠扬扬的歌声顺着烟雨蒙蒙的水面飘荡过来,让王承恩的心中陡然一颤。
周围的景致都被那好似蜜糖一般粘稠的浓雾包裹着,大致的显出一个轮廓,无论怎样仔细的去瞧,总是看不清楚。王承恩一路摸索着前进,石板小径边湖水中盛开的荷花不断牵绊着他的脚步,但却恍然不觉,一心只想找到那歌声的源头。
走了又走,就在他赶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抬眼望去,不远处的一个水榭却隐隐预约的透出两个身影。
王承恩心头一喜,匆匆走近来,却是找不到任何可以通往那水榭的路径,正在焦灼间。耳边却是听到了一声银铃般的呼唤,“大葫芦,是你吗?”
这一声魂牵梦绕的呼唤,顿时让王承恩泪流满面。不远处袅袅婷婷的绿衫女子,笑意融融的看向自己,刹那间。这十余年的苦楚便像是遇到了冰雪一般的消融,王承恩觉得,仅是这一声“大葫芦”,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刻骨相思便再也不枉。
“青荷……!”王承恩紧走两步,就与那绿衫女子隔水相望,但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千言万语就拥堵在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是任由泪水放肆的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突兀的一声轻咳,让王承恩蓦然一惊。转头看去,却是那原本坐在绿衫女子身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在自己眼前的不远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口中却是缓缓说道:“承恩,这些年,辛苦你了!”
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和身上所穿的明黄色衮龙袍服,王承恩如遭雷击。立刻双膝跪倒:“陛下……!您缘何在此处?”
那人不过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眉眼和崇祯皇帝极为相仿。但举手投足间却是少了许多的幽怨和戾气。
王承恩话一出口,却是立刻觉察到有些不对劲,“陛下、先帝!您、您……,还有青荷,你们都回来了?”
但沈青荷和天启皇帝却再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柔情蜜意彰显无遗,隐隐似乎传来一声悠然叹息,随即,两人的身影和面容便很快的隐入到雾气之中。
王承恩吃了一惊,心中的愁苦更甚。情不自禁的向前一跃,想要抓住两人的衣袂,但却噗通一声掉进了荷花池中。
眼前的景物变得迷离起来,冰冷的湖水让王承恩的心也变得一片霜雪。身子说不出的疲乏,这二十年的种种过往便如走马灯一般闪过眼前,曾经的欢笑、情愫、忧思、伤痛一瞬间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先帝、青荷,一定是你们不忍再看着我受这人世间的苦楚,想要将我一起带走。可你们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王承恩的嘴角沁出一丝笑容来,手脚不再挣扎,任凭水流将自己推向脚下漫无边际的深渊。
“人间最苦是别离!这二十年的苦,我尝够了,也尝累了……!”
但忽然间,湖水却是突起涟漪,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没入水面,径直抓住了王承恩的衣领,王承恩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再睁开眼时,已经又站回到荷花池边。
面前一个面容清矍,但颌下无须的老者双目如电的盯着他。
“义父!”王承恩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老者轻叹一声,“痴儿!”
王承恩再也控制不住积郁在心头的情感,跪倒在地,张开双手抱住老者的双腿。
冰凉的手掌轻抚王承恩的头顶,但却往王承恩的心头倍觉温暖。
“义父,孩儿不孝、孩儿无能,好端端的江山,如今……,先帝、青荷和沈先生的谋划,到了今日已经是无力回天,孩儿无颜面对义父!”
老者轻轻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慈爱的说道:“我王安于内宫风雨一生,总算不负泰昌爷的嘱托,将这江山交到他老人家子孙的手中,虽死无憾。你做的很好,我都在一旁看着。”
“天道无常、义理永存!做人做事,但求竭尽全力、无愧于心!我很庆幸有你这样一个义子……!”
“老货,啰啰嗦嗦做什么,快来手谈一局!”花丛中,一个瘦削的老者忽然现身出来,一脸的不耐烦。
王承恩目瞪口呆,“沈先生!”
王安哈哈一笑,身躯未动,但身影却是一如刚刚的沈青荷与天启帝,就像是一缕青烟,慢慢的消失在王承恩的面前。
王承恩心中大恸,“你们不要留我一人在此,没有你们,我一人支撑的好辛苦!”(想知道《烈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read)(未完待续。。)
第五章 曹化淳离京
虽然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噩梦,但每次醒来,王承恩却总是有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惊心动魄。∮頂∮点∮小∮说,每一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王承恩都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要流连于梦境的逼真,义父王安、沈潇,包括天启皇帝和沈青荷,他们都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也必须是。有些痛苦和煎熬必须由自己来承担,这是命中注定的。
王承恩喘息了许久,才让自己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枕边的一串钥匙,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谁在外宅的卧房中。以往从噩梦中惊醒,王承恩总是要和衣起身,擦拭一遍沈青荷给自己留下的那些东西,但今日却是无从谈起了。
窗外一片静谧,王承恩没有了睡意,披上袍服起床,点上一盏油灯,脑子中却仍在苦苦回忆梦中每个人的容貌和话语。
人常说“梦由心生”,这句话让王承恩感叹不已。崇祯朝十五年的辛苦操持,想一想当年义父王安的从容赴死、沈潇的病故,以及天启皇帝的病逝以及沈青荷的牺牲,王承恩总觉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但自己脑海中留下的他们的容貌却是越来越模糊,以至于自己不得不通过梦境来找回失去的记忆。
牺牲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大明朝却是现在的一副模样,一想到这一点,王承恩的心头满是苦涩的滋味。
松山大败,洪承畴降清,大明朝十三万精锐折损十之七八;河南流寇猖獗,两任督师相继殉国,兵无战心、将无战意。要不是孙传庭还苦苦的守护着潼关,恐怕关中之地就将成为流寇的龙兴之地。
因为这两场惨败,朝中也正在酝酿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风暴,这场风暴不仅涉及朝堂,更牵扯到内廷。已经有御史开始弹劾周延儒的心腹吴昌时等人,周延儒却显然并未意识到这背后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而内廷的曹化淳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崇祯朝便是如此。一旦出现问题,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寻觅合适的替罪羔羊。不管这个人的身份如何,也不管这个人曾经和崇祯是如何的相得益彰,只要他能完全承担下来所有的过失和罪名,那么崇祯的屠刀一定会准确无误的落到他的头上。
“求治之心,操之过急。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不已。积为壅蔽。”刘宗周早在崇祯二年对崇祯皇帝的评语,很多人都深以为然,王承恩也不例外。
这一次的惨败,加上之前福王、襄王的遇难,杨嗣昌已经很好的完成了“代罪”的任务,接下来,要轮到周延儒和曹化淳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曹化淳。杜勋奇迹般的从松山前线全身而退,特让他再次有了和曹化淳一较长短的机会。邱民仰的奏章千辛万苦送到朝廷。却是被陈新甲颠倒了是非,加上杜勋的狡辩。张若琪和马绍愉却是成了忠臣烈士,邱民仰等人却被冠以擅杀大臣、守城不利的罪名,连带着曹变蛟、王廷臣都吃了挂落。杜勋也因此被再度启用,田贵妃一系的声势再度壮大起来。
杜勋眼中盯着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这段时间却是上蹿下跳,趁着崇祯皇帝对内阁和内廷不满的当口。暗中给曹化淳下了不少的绊子。曹化淳顿时有些应付不来,听宫里的消息说,内心惊惧不已的曹化淳已经有了告病乞休的打算,而与他关系甚密的次兄曹化雨,已经卸去了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的官职。称病告老还乡,这便不能不说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内廷要换主事之人了。
这些争斗原与王承恩并无多少的关系,只是周延儒和朱平安有一些交往,王承恩担心朱平安会受到一定的牵连。不过据目前来看,崇祯皇帝还要朱平安替他看守登州的后路,暂时来讲,不管谁将主意打到了朱平安的头上,都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可现在令王承恩倍感头痛的却是,崇祯皇帝却是对朱平安并不像以往那样信任了。尤其是朱平安擅自抽调水师救援松山明军,让崇祯皇帝隐隐感觉到一丝失去掌控的态势。
王品到登州去,原本就是崇祯皇帝通过王承恩在朱平安身边埋伏下的一颗棋子。但如今,崇祯皇帝却是认为一颗棋子不足以掌控全局了。
王承恩仔细思量,这也许便是杜勋那杀才偷偷向崇祯皇帝的谏言。贺人龙、左良玉等统兵大将的所作所为,也传到了崇祯的耳朵里,如今的崇祯不仅对满朝文官阁臣严加戒备,对于各地的统兵武将更是疑心甚重。
孙传庭就任陕西总督之后,已经偷偷上了奏章,将贺人龙、左良玉拥兵自重、临阵脱逃的事情全部呈奏御览,并言明,如果不能惩治贺人龙,那么陕军之祸只能愈演愈烈,他孙传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据怀德所说,崇祯皇帝接到这份奏章之后,深思了许久,最终在孙传庭的奏章上批下了“便宜行事”四个字。
不出意料的话,贺人龙将成为孙传庭掌控陕军的祭品。见微知著,崇祯皇帝在处理了陕西的事情之后,再度向各地派出了大批的监军太监。山东也不例外。
派往山东的是杜勋的心腹封达。
王品这些年虽然办差得力,但毕竟身上东宫的烙印太过明显,加上他又是王承恩的义子,崇祯皇帝也害怕其中会有什么瓜葛,因此这次着意派遣了杜勋一系的人马前往山东。
如此一来,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杜勋的小算盘王承恩心里清楚的很,不外是滥权捞钱,山东的富庶人尽皆知,朝中的显贵都在其中大发其财,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将这么一块肥肉硬生生的拢在自己手中,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便是其中最为热切的一个。
想着这么许多的事情,王承恩将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看看天色,这才穿上了内廷的红袍,虽然早已是司礼监的档头之一,但这样的小事王承恩从来不假手于人。
王承恩的卧房有了动静,早有老管家带着下人一早准备好了一应物事,用了些早点,王承恩才出门上轿,入宫伺候。
宫城大门刚刚打开,王承恩便发现怀德已经等在了门里。
“是圣上那里宣召吗?”王承恩问道。
怀德带来的消息却让王承恩有些措手不及。就在昨夜,崇祯皇帝已经照准了曹化淳的奏章,允准他卸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返回天津照顾病中的次兄曹化雨。掌印太监一职,由方正化接任。
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来的如此突兀,还是让王承恩的心中骤起波澜。
“曹公出宫了吗?”王承恩问道。
“昨晚接到了旨意,谢恩之后,曹公便回到司礼监值房收拾东西,此时应该已经前往东华门出宫了!”
王承恩不再赘言,当即赶往东华门追赶曹化淳。平心而论,曹化淳虽然精明的有些过头,加上视财如命,名声略略差了一些,但其人对于政事却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是兢兢业业,即便没有什么功绩,但这份辛劳也是有目共睹的。
毕竟也都是信王潜邸出来的人,这么多年总有一份情谊在。
王承恩紧赶慢赶,总算在东华门处等来了曹化淳。风光一时的司礼监内相,卸任之后,身边也只剩下两个宦官跟随,身上的衣衫也换作了寻常的模样,出宫之时,竟是连个相送的人也没有。但看曹化淳的表情,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脸的恬淡轻松。
气喘吁吁的王承恩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等到了面前时,已经是将其中的原委摸了个七七八八。
看到王承恩一路小跑而来,曹化淳连连拱手作揖,“化淳离京,也只有老哥念着旧情前来相送,化淳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王承恩喘匀了气息,“咱家非是前来送行,而是特来恭喜曹公,提前避开了这场风雨啊!”
曹化淳一愣,转而轻声笑起来,将王承恩让到僻静的所在,“化淳的心思,也唯有老哥看得分明啊!”
王承恩平静的说道:“两日之间,连上三道奏疏乞休,曹公离京之心彰显,咱家不得不多想想其中的用意啊!如此也好,看情形这场风雨是躲不开的,曹公此举,足可自保!”
曹化淳颇有些自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不容易杨嗣昌倒下,化淳和内阁诸位也算相得益彰、配合默契,但如今国无宁日,周阁老在位的日子恐怕是屈指可数了,化淳在内廷这么多年,也见多了起起伏伏,实在不想在这把年纪还被人糟践,早点离开,也是唯一之策啊!”
言下之意,曹化淳是不愿意和周延儒同坐一条沉船,因此提前下船,以图自保。
曹化淳握住王承恩的手,“老哥是宽厚君子,甚得圣心,方正化也是性情敦朴之人,只要有两位在,杜勋那狗才在宫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临别之际,化淳对老哥还有一言相赠!”
“请曹公指教!”
“周阁老一倒,朝中便再无可以主持大局者。其人虽庸碌,但足可稳住大局,咱家这些天想的明白,朝中重臣虽多,但其中却是再无类似于杨文弱、周阁老这样的人物,今后的朝堂必是多事之秋。老哥护佑山东朱平安,化淳虽不才,但也看出一些端倪。周阁老一倒下,陈新甲之流必然喧嚣尘上,老哥还须早做些准备啊!”(未完待续。。)
第六章 贺人龙反叛
送走了曹化淳,王承恩匆匆赶回乾清宫,此时,早朝业已结束,兵部尚书陈新甲正奉召前来奏对。¢£頂¢£点¢£小¢£说,关外虽然惨败,但好歹还占据了山海关之险要,满清也不能放心大胆的南下。最令人头痛的便是如今剿匪战场上的形势。傅宗龙和汪乔年相继殉国,官军力量折损甚多,孙传庭占据潼关,杨文岳退回汝宁,左良玉坚守襄阳,都在休养生息。
陈新甲提出的调动山东、江南之兵归于孙传庭麾下剿贼的事宜,崇祯思虑了半晌,最终还是否决了。这让王承恩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之后,陈新甲不失时机的再度提出与关外议和的提议。今日的机会很是难得,陈新甲单独面君,便使得他有机会将这样的提议再次献到崇祯的面前。杨嗣昌也上过同样的条陈,但由于事机不秘,加上反对的声浪过于强大,因此才不了了之。
现在,关外已经都成了满清的势力范围,明军已经不可能再发起大规模的攻势,为了集中现有的资源消灭日益强大的流寇,陈新甲也只能铤而走险,献上这条策略。当然,这也是为了救他自己。
松山、河南两败之后,几十名言官御史上述弹劾陈新甲,既为兵部尚书,罪责当然难逃。但崇祯却是将其保了下来,希望其戴罪立功,尽快稳住局面。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和满清议和这一条道路可以选择了。
崇祯坐在御座上,好一会没有说话,大殿中静的吓人,仅有的几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谁也不敢打扰到崇祯的思考。
寂静被殿门的开启而打断。当值的小宦官一脸惊慌的跑进来,包括崇祯在内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崇祯的眉毛一拧,当时便要发作,但小宦官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怒火顷刻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启奏陛下,潼关军报到。督师孙传庭言及陕西总兵贺人龙举兵谋反,失败后率领万余兵马投奔闯贼!”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浑身都是一颤,齐齐的将目光投向御座上的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惊骇不定,随即便是怒气上涌,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这一个月内,为了斩杀贺人龙这颗毒瘤,崇祯皇帝不得不配合孙传庭演戏,稳住贺人龙。大批的御史言官上疏弹劾贺人龙。但孙传庭却是一力为其作保,接着崇祯皇帝又假惺惺的同意了孙传庭的建议,以此来稳住贺人龙及其麾下将官士卒。
满以为孙传庭会手到擒来,将贺人龙正法,既告慰了傅宗龙和汪乔年的在天之灵,又能将陕军这股生力军握在掌控中。但想不到,孙传庭居然将这样的事情给搞砸了,还逼得贺人龙领着一万人马投了李自成。
贺人龙是陕军宿将。在陕军中更是树大根深,他的投敌将对山陕战场造成无可估量的伤害。这一点。在场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日薄西山、祸不单行,此刻众人的心中都在不断的念叨着这两个词语。
……
贺人龙反叛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山东。这对于朱平安来说,不啻于平地惊雷。
自打穿越至此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历史呈现出显著不同的走向。贺人龙竟然没被孙传庭杀死,还带着一万多生力军投奔了李自成,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打乱了朱平安的节奏。
没两天。详细的情报通过军情处的渠道传递回来,才揭开了这一事件背后的一些真相。
令朱平安颇感无奈的是,其中的关键变数竟然来自于自己。
起因就是李岩与朱平安的会面。当日一见,令李岩对朱平安其人倍感兴趣,在调阅了有关于朱平安的资料、传言之后。李岩却从中敏锐的发现了朱平安麾下军情处的一些蛛丝马迹。相比较于此时各种情报的搜集都由探子承担的现状,朱平安单独设立情报渠道的做法,让李岩大为肯定。
也由此,他积极向李自成谏言,在闯军中设置一营,搜集各种消息来源,以为大军决策使用。李自成欣然采纳,便在老营六营的基础上,增设第七营为情报部队。军师宋献策走南闯北,曾为闯军搜集过打量情报,因此,第七营便由他全权负责。
而第七营的第一个目标,便在李岩的建议下,放在了潼关方面。
汪乔年被杀之后,李自成第三次攻略开封,掘开黄河堤坝,水淹开封,一战成功。但潼关还有孙传庭麾下的数万大军镇守,易守难攻。而此时,张献忠攻略四川之时,却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突然攻克武昌城,声威大震。
由是,李自成变决意引兵向东,攻略重镇襄阳。以此控制中下游流域,以便留下缓冲之地,就算拿不下关中,照样可以以荆襄为跳板,虎视江南半壁江山。
但宋献策和李岩却是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他们认为,如今官军式微,龟缩于潼关一线,已经再难有所作为,这个时候,更应该果断的进攻山陕,以关中之地为基础,东进京师,如此天下便唾手可得。
他们的意见自然招致了刘宗敏等人的反对,李自成也颇有些犹豫不决。从内心来讲,李岩和宋献策的意见着实有些冒险,闯军发展到现在,虽然人数规模较之从前扩大了十倍、百倍,但也埋藏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始终没有一个可靠的后方大本营。
夺取襄阳便是为了消除这个隐患,为长期征战做好准备。但李岩等人的建议又的确颇有吸引力,拿下山陕,便是古来的帝王之资。这不仅让李自成怦然心动。
为了能够让李自成下定决心,宋献策不失时机的以第七营为突破口,将一份大礼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也让其最终拿定了主意。
这份大礼便是贺人龙和他的陕军。
贺人龙数次临阵脱逃,致使两位督师战死沙场,朝廷中对他的弹劾和攻讦也传的沸沸扬扬。李岩和宋献策便决定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李岩更是断言,孙传庭要想坐稳总督的位置,必须要杀了贺人龙。
最重要的是,贺人龙因为当年被杨嗣昌摆了一道,使得他的儿子白白丢了性命,心中对朝廷的怨言由来已久,这边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还有一点颇为关键,贺人龙还是陕西米脂人,和李自成居然是不折不扣的老乡,贺家便有不少旁系的子弟在闯军中混饭吃。再说,米脂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一来二去,总会扯上些瓜葛。
就在李岩派人间接的与贺人龙取得了联系之后,却迟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贺人龙毕竟是大明的一省镇将,整个家族也因此得了不少的封赏,要想让他贸贸然的投靠闯军显然并不现实。但就在此时,孙传庭和崇祯却是将这个机会拱手送给了李岩和宋献策。
孙传庭接任陕西总督,进京面圣之后,回到陕西就职。到达西安后,便与陕西巡抚张尔忠密议,要杀掉贺人龙。此时,贺人龙主力全部屯驻在咸阳,家眷则都在泾阳安置。
为防贺人龙狗急跳墙,孙传庭特意调派了虎大威和杨文岳两部人马向咸阳靠拢,并招来了昔日的老部下牛成虎、郑嘉栋和高杰三人,将朝廷的计划告诉他们,并以他们的家眷威胁,迫使三人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之后,则派驻守泾阳的高杰将陕军将领的家眷全部控制起来,必要时,可以以此逼迫陕军众将。
官军的异动,被闯军的探子发觉,综合得到的情报,李岩大喜过望,认定这是孙传庭要对贺人龙下手。因此,便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透露给了贺人龙。
先后逼死了两任督师,贺人龙自己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朝廷和孙传庭究竟会如何处置,也让他心生忌惮,因此便将兵权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咸阳一带更是戒备森严。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崇祯已经表态允许贺人龙戴罪立功,他的心这次放下来。
恰在此时,李岩通过一名贺家的子弟找上门来,表达了李自成想要招揽他的意愿,并且开出了极高的价码。但贺人龙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将这作为了一条后路搁置下来。
崇祯十五年六月底的时候,孙传庭召集众将赴西安军议,贺人龙也在其中,因为孙传庭在朝中对自己百般求情的缘故,贺人龙抹不开面子,所以欣然前往,随行只带了两百多名的亲卫。
但就在贺人龙抵达西安城下的时候,李岩的信使却及时赶到,将李岩的书信交给贺人龙,贺人龙看过之后,大惊失色,当下不敢再入城,打马扬鞭便向咸阳方向跑去。
孙传庭提前布置下的人马都聚集在城中,本来已经看到贺人龙等人都已经到了城门处,本打算在他入城之后动手,却没想到贺人龙却突然带兵风驰电掣的离去。来不及通知孙传庭,兵马即刻出城追击,杀了断后的百余名贺人龙的亲卫,贺人龙却是全身而退。
同一时间,虎大威和杨文岳凭借孙传庭的引信赚开咸阳的城门,在安抚军心的同时,开始捕杀贺人龙的心腹部下。
其中的周国卿、贺国贤、魏大亨等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与从西安逃回来的贺人龙在半道会和。这时,也得知了泾阳被高杰控制的消息,贺人龙别无他法,只得遵从李岩信使的建议,收集各地的心腹将士,趁着孙传庭还未布置妥当的缝隙,迅速由华阴、洛南一线,进入河南,投奔李自成。(未完待续。。)
第七章 阴谋败露
贺人龙的反叛,让朱平安感觉到乱世的序幕即将拉开,历史在这一刻,已经缓慢的转移了前进的方向,接下来的发展,或许会逐渐偏离朱平安所知晓的一切,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朱平安极其部下,甚至是杨廷麟对贺人龙的反叛都有着清醒且深刻的认识。可以说,贺人龙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自从崇祯元年流寇开始作乱以来,还未有一方镇将投敌的先例,贺人龙经营陕地多年,部众遍布山陕、河南、河北、湖广、直隶,接下来如果与闯军的作战不力,将会有更多的官军将领纷纷效仿,这样一来,大明的北方将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连续不断的倒塌。也就是说,朱平安记忆中崇祯十七年的悲剧将有很大的可能会提前发生。
而李自成也将放弃亲征襄阳的战略,转而将目标提前一步瞄准关中之地。
就在收到贺人龙反叛的消息之后十天,洛阳、永宁、宜阳、嵩县等地纷纷陷落,不到半个月,河南巡抚高名衡战死,总兵陈永福兵败投降,朱大典部退回南京,左良玉更是龟缩于襄阳,不敢轻出。李自成的二十多万大军,号称五十万,浩浩荡荡直逼陕西,天下为之侧目。
就连满清安插在关内的细作都将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回到盛京。
夏末时分,关外已经有了丝丝寒意,八月初九一大早,满清的重臣们便齐聚在崇政殿。关内传来的消息众人都已经知晓,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喜意。这么多年来,和满清生死周旋的大明眼见着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这让满清的重臣们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大明虽然孱弱。但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是满清面前一块很难掀翻的巨石。
松山之战结束后,多尔衮领大军回返盛京。然而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欢迎有功之臣的鲜花和喜宴,却是皇太极的一纸治罪的文书圣旨。
大学士范文程、刚林、希福上疏弹劾一众八旗将领,在松山之战中,以伤病为由。将麾下的八旗旗丁遣回封地,其中包括八旗的大将多铎、阿济格、扬善、图赖、硕托等等等等。人证物证确凿,请求皇太极依律处置。
皇太极顺水推舟,赏罚分明、功过厘清,一应将领都给了处罚,包括睿亲王多尔衮和肃亲王豪格都受到了训斥,被剥夺三个牛录的兵力,降为郡王。多铎原本铁定的豫亲王也变成了豫郡王,而阿济格还是仰仗着之后再次率兵洗劫关内的功劳。才得以保住了武英郡王的爵位。
松山之战的大胜也被冲淡了不少,多尔衮却是毫不在意,立刻上疏坦诚自己的罪过,声明愿意接受朝廷的处罚,这也让他由此获得了八旗内不少人的同情。
此次入宫,也是接受惩罚之后,多尔衮三兄弟第一次入宫,身上穿着郡王的服色。旁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多铎却是一脸的不自在。嘴里嘟嘟囔囔,多尔衮不用听,也知道他这是在咒骂皇太极。
“休得多言,宫里人多眼杂,小心才是!”多尔衮小声提醒了一句,大步走进崇政殿。多铎无奈的应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跟着多尔衮和阿济格走进大殿。
殿内已经是人头攒动,代善、济尔哈朗等重臣以及硕托、杜度等领兵大将都在其中。
互相打了招呼,多尔衮便走到同样被降为郡王的豪格身边,不动声色的向前占了半个身位,豪格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向前迈出一步,和多尔衮站至平行,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不多时,皇太极登上御座,元忠站在身侧侍奉。宸妃病故之后的这段日子,皇太极较之从前更是消瘦了不少,整个面庞都黯淡无光,双眼布满血丝,颧骨耸立,下巴尖削,还不时的咳嗽几声。
皇太极召集重臣们来商议的事情便是如今关内的局势。大部分朝臣都纷纷向皇太极贺喜,自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起兵之时起,到如今,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要走向崩塌的一天,今后的辽东将完全成为满洲人的天下了。
但代善和多尔衮却有不同的看法,对于如今的局势,他们认为,大明虽然即将倒下,但李自成却是趁势而起。汉人的天下,改朝换代总是常事,但对于关外和草原上的部族来说,每次这样的时代结束之后,总会迎来一个朝气蓬勃、崭新且强大的对手。汉朝、唐朝的历史都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一旦李自成一统中原,接下来,便会将矛头对准辽东和草原,满洲人和蒙古人将是他必须征服的两个对手,如果满洲因为大明的灭亡而沾沾自喜,不思进取,那在之后的岁月中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善和多尔衮的看法让皇太极频频点头,如今在关外,满清已经没有了对手,大明仅有的几万兵马全部龟缩在山海关和宁远的孤城之内,再也不会对满清构成什么威胁。但一个崭新而强大的对手却是皇太极不愿见到的。
更何况,如今中原乱成一锅粥,要是能从中获取一些利益,无疑将使满清再度壮大起来,想一想当年的契丹,因为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便在战略上压制了中原的汉人两百多年的光阴,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荣光无限啊!
“臣弟有话要说!”多尔衮越众而出,“明廷陕西总兵贺人龙投靠闯贼,开剿贼之战之先河,也使得明廷最后的气数已尽。臣弟思索,假如我满洲欲挥兵南下,也可效仿。如今驻扎山海关的是总兵吴三桂、辽东的汉人豪族向来以吴家和祖家马首是瞻。现如今祖大寿兄弟已经投靠于我,祖吴两家世代姻亲,祖大寿更是吴三桂的亲舅父,如果能说服吴三桂来降,我满洲便可兵不血刃,长驱直入!”
一番话说的满朝的重臣热血沸腾。他们忽然发现,原来此时,满清已经完全有能力跃马中原、一争天下了。汉人的江山幅员辽阔,纵使不能一手掌控,但趁着汉人内斗的时刻,很轻松便能占据关内一片不逊于辽东的肥沃土地。到时候,金银、奴隶、绸缎、粮食还不是予取予求!
一时间,崇政殿上人声鼎沸,众人纷纷请缨为大清入关的前驱先锋。
皇太极满意的点点头,今后的战略其实他早已心中有数,满洲占据辽东,格局始终有限。数百年前,大金女真幅员辽阔,兵锋震动天下。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满洲同样有机会再现当年的盛景。
但皇太极不由自主看向多尔衮的眼神却带了一丝警惕。这个人比自己年轻,却有不逊于自己的眼光和手段,相比较之下,自己的儿子们不是有勇无谋,便是太过年幼,没有一人能和他一较长短,假如万一有一天……。那这皇位还能属于自己这一系子孙吗?
不知不觉间,皇太极捏紧了手掌。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着清醒的认识,在有生之年,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处理妥当为妙啊!
皇太极当即下令,着祖大寿、洪承畴、李永芳等明军降将修书与其旧部联络,尤其是祖大寿,和吴三桂联络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他。许以高官厚禄。甚至不吝于裂土封王,也许现在他未必会动心,可一旦大明轰然倒下,到时候,吴三桂必然会有一个清醒的抉择。
朝议很快结束。八旗贵族们兴奋的回去秣兵厉马、整军备战,看着多尔衮三兄弟逐渐远去的背影,皇太极的嘴角抿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元忠!”
“奴才在!”
“传罗果儿觐见!”
不大会的功夫,一名身穿明黄色侍卫服饰的大汉走进大殿,在距皇太极十步之远的阶下跪倒。
皇太极不动声色撂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章。“随朕来暖阁!”
罗果儿答应一声,跟在皇太极的身后,皇太极冲着正打算跟上来的元忠挥挥手,“你去殿门外守着,没有朕的宣召,任何人不得打扰!”
“嗻!”元忠答应一声,出了殿门,招呼宦官和侍卫守在殿外。
安排停当,元忠却踌躇了片刻,但转瞬间便拿定了主意,趁着没人注意,匆匆走下台阶,一转身,便拐进了崇政殿的一侧。
关外苦寒,因此皇宫内各殿都修筑有地龙取暖,暖阁内还有热炕。如今还不到秋天,地龙还没有烧,因此崇政殿一侧的烧地龙用的放柴火和木炭的沟渠空无一物。
元忠看看四下无人,飞快的跳进沟渠,向前走了几步,掀开地炉与外边隔断石板,颇有些费力的钻了进去。这里与崇政殿内相连,尤其是和暖阁只有一墙之隔,里面谈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还是能清清楚楚的落进元忠的耳朵里。皇太极平素谨慎异常,因此这地龙的取火所在,都是元忠和两名心腹宦官在打理。
“查的如何?”
“奴才已经查明,宸妃娘娘在关雎宫休养期间,衣食住行全由木什哈大人一手操办,唯有一次,食用了科尔沁部麾下某小部落送来的吃食,当时木什哈大人已经派医官检验过,没有发现异常,所以娘娘这才放心食用。数天之后,娘娘病情忽然加重。奴才暗地里查过,当日检验吃食的人是太医院的图兰泰,宸妃娘娘故去后,被勒令殉葬。而剩下的那些吃食却是被人悄悄的拿走,连半点也没剩下……!”
罗果儿的声音渐渐地沉下去,皇太极也是没有半分动静,但元忠浑身的汗毛已经是根根直立。
终于,皇太极阴测测的声音终于响起,“查清楚科尔沁那部落来人的底细,还有他背后的人。敢对朕的爱妃下手,朕要他全族鸡犬不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