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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睿士     烈明txt下载     烈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要的就是这个

    “一步登天”四个字一出,范永斗身边的族叔和一种宾客都是轻声笑了起来,都以为这不过是句土的掉渣的恭维而已。而范永斗则是瞬间变了脸色,当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是朱平安!”

    这句话一喊出来,周围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几桌贺客还在自顾自的吆五喝六,不亦乐乎,伴着游廊中的戏班子那婉转的曲调,整个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朱平安一收折扇,用扇柄向着范永斗虚点两下,笑容满面的说道:“不才正是朱平安!”

    “杀了他!”范永斗浑身颤抖,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句话来,继而便冲着身边环顾的下人和民团护院壮丁喊道:“都没听到我的话吗?杀了他,杀了这些人,一个不留!”

    一身喜庆红袍的老族叔吃了一惊,颤颤巍巍的拉住范永斗的手臂,“永斗啊!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

    范永斗一把甩脱老族叔的手臂,“大喜个屁,老家伙,眼见着我范家就要被抄家灭族了,还何喜可言!”

    周围的壮丁这才明白过来,纷纷将腰间的钢刀抽出来,扯去罩在外边的长袍,露出里边土黄色的号服,从四面八方向着朱平安等人围拢过来。

    一众亲兵将朱平安%长%风%文学 护在身后,沈恪随手扔下一根粗大的羊腿骨,两支油腻的大手随意在衣衫上一擦,顺势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管来。随手在墙壁上的灯火点燃,一枚烟火腾空而起,发起耀眼的白色光芒,直直的冲上蔚蓝的天空。

    讯号一出,范家大院的前门、后门和偏门等方向顿时相继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连花厅中都受到了震动的感应,墙上壁灯中点燃的熏香的火烛也摇摇欲坠。

    前来恭贺的汾州知州等一众官员早已吓得藏进了桌子底下。众家的随从也都大呼小叫的冲进花厅和水榭,打算保护着自家的主子离开。但人多拥挤、乱作一团,花厅的出口本就狭小,上百号人同时冲进狭窄的走廊。一时竟然拥堵无比。身子孱弱的人那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冲撞,顿时倒地,还没起身,身上已然是有好几双脚掌踩了下来。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范家的家丁在范永年的催促下冲向朱平安等人。而沈恪等一众亲兵则早已取出了贴身收藏的手铳。二十余人同时间开火,顿时将蜂拥上来的家丁们打倒了一片。这些家丁可不是边镇的老军,无非便是介休附近身体强健的乡民、配以一些招募的江湖豪客以及山贼等人。除了欺负良善百姓还算合格,哪里见过如此的阵仗,眼见着眨眼间自己的同伴便有十余人挣扎着倒在血泊中,偏偏一时还死不了,只是放声惨叫,他们也顿时没了再向前的勇气。

    耳中听得枪声响起,范永斗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动静,毫不犹豫的将身旁的族叔拽到自己的身前,老族叔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胸口已经被数颗弹丸射中,大张着嘴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才慢慢委顿倒地。

    几名心腹和范家的子弟一窝蜂的将范永斗护着向后退却,数名家丁抡开刀来大杀大砍,算清理走廊上一条的血路来,一旁靳家和王家的人立刻叫喊起来,“范永斗,你竟敢杀我家的人!”

    但此时此刻,范永斗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叫嚣,眼见着朱平安的亲兵随手将发射完毕的火铳扔掉,抽出随身的兵刃向自己这边冲来,范永斗顿时魂飞魄散,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推到后宅,那里可是地道直通城外的田庄,田庄上还有虽是准备的快马,便是为了某一天做的预备。

    骑上快马,什么家业、什么亲眷,统统不管不顾,打马扬鞭直奔口外,张家口经营了多年,朝廷如果紧追不舍,便径直投奔草原的蒙古部落,之后,再去往辽东,皇太极说了,自己可是如今大清的什么阿思哈尼哈番,总之不管是什么,反正是爵位在手,到了关外凭借自己的财富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朱平安的随从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个顶个的都是参加过河北之战的老兵,如今施展开来,就像是猛虎冲进了羊群,刀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飞溅的鲜血溅到脸上,却更是激发了这些老卒的隐藏已久的杀戮性子。

    山右其余各家的人被范家的人丢在身后,刚刚又被杀了一些,此时正是茫然无助的时候,遇到朱平安的亲兵,只有引颈待戮的份,不多时,花厅的地面上已经到处是来回滚动的人头。

    此时,范家大院外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却是越来越近,还没等沈恪等人杀得过瘾,张耀先已经率领着大队的明军士卒冲了进来,剩下的山右各家的家主和随从,连个名号都没来得及说,便在刀斧之下变作了肉泥。

    “大帅,外城的范家团练已经被我诛戮殆尽。收到大帅的飞火讯号,我等立刻开炮攻入范府,这些个家丁护院实在是孱弱,真是不经杀!”

    张耀先冲在最前边,手中的虎牙刀上都是殷红的鲜血和碎肉,身上的细甲仿佛是红色的一般,看来今天是过了一把上阵杀敌的瘾,不过看他的神色,显然是还不尽兴。

    “范永斗往后院去了,你带人即刻搜捕,不要让他走脱了!”

    张耀先答应一声,立刻命令士卒四下搜捕追击。

    朱平安重新坐回原位,倒上一杯美酒,仔细品了品,“酒是好酒,范永斗也是真舍得花银子,这一桌酒宴恐怕得五十两银子得花销吧!”

    朱平安没有回头,接着说道:“诸位大人。你们说说看,是这个道理吧?”

    花厅中的两张桌子顿时开始颤抖起来,连带着桌上残留的杯盘都不住的落下来,摔了个粉碎。

    沈恪带着几名亲兵大步向前,踢开地上的尸首和首级,将红色锦缎织成的桌布一把掀开,“诸位大人,我家大帅有请,出来一叙吧!”

    汾州知州、同知、判官等人这才瑟瑟缩缩的爬了出来,双手已经都是沾染了淋漓的鲜血。偏又不敢擦。只得苍白着面孔站起身,战战兢兢的给朱平安行礼。

    朱平安抬眼一看,介休的知县已然是给吓晕了过去,口吐白沫。

    朱平安站起身。从怀中摸出密旨。宣读了一番。这才冲着一众官员说道:“刺史及诸位也都听清楚了,皇上亲自下旨,内阁、司礼监用印批红。特遣本官清剿一众勾通鞑虏的不法商贾,山右八家都在其中是为主谋。皇上特意说明,治国原须慈悲心肠,但范永斗一干人等,不忠不孝、毫无廉耻之心,弃国弃家,背主求荣,实是千古罕见。所以诏命诛范永斗及山右八家九族,但有敢于袒护、私藏者,俱杖责一百,流放千里!”

    汾州知州等一众官员跪在血流纵横的地面上抖如筛糠。

    就在此时,张耀先已经领着大队士卒将一干刚刚逃进后宅的范家人等给押了回来,范永斗也赫然便在其中。

    走到近前,士卒们挥起刀柄一顿拍打,将范永斗等人击倒在地。范永斗脸色灰败,身体软的如同一滩泥,身边的人想要扶持一把,但在士卒们狠冽的眼神注视下,加上雪亮的刀锋就在眼前,因此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平安走到范永斗的面前,沈恪连忙搬过一把椅子,朱平安缓缓坐下,对于充斥着花厅的血腥味道丝毫不觉,反而展开折扇,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范永斗。

    范永斗挣扎了好一会,这才用两条胳膊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大胆,跪下!”一碰的士卒作势又要用刀柄逼他就范,却被朱平安挥手制止。

    范永斗仔细的看了看朱平安,忽然惨笑起来,“没用的,你杀了我也没有用,你杀了我全族也没有用,大明已经烂到根子上了,满朝文武,拿过我银子的,没有五成也有三成,就算你杀了我山右所有人等,也改变不了大明的命运!”

    朱平安轻笑一声,手轻轻一挥,一干人等顿时向后退出十余步之远,士卒们将范家的人等,包括一众妇孺都拖到游廊中暂候,范家的子弟和家眷脸色惊恐,虽然心中都清楚几件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但看向范永斗背影的眼神却带了浓浓的求生的渴望。

    朱平安侧身向前,用扇柄轻点范永斗的脑袋。“今日是八月十五,山陕、直隶、河南、河北,只要是还在大明掌握的地盘上,今日会一同行动。算算时辰,贺有龄和柳忠恕应该已经在京师人头落地了,还有和你们联系紧密的一批大臣也会家破人亡。这些年,你们用大明百姓和将士的鲜血来换银子,难道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有报应?”

    范永斗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朱平安却是继续说道:“今日黄昏之前,会有千颗人头落地,此时恐怕张家口也已经是一片火海。你用银子来收买官员,却没想到同样会有官员觊觎你的银子,本官便是用这个做诱饵,让他们一起发动,之后,他们会分润你范家的银子,一分一毫也不会剩下来!”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也是因为银子?你放了我,我立刻可以给你十倍、百倍的金银!”范永斗大声咆哮。

    朱平安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本官要的不是银子,要的是你山右八家的人头,因为用你们的人头本官可以告诉这天下的百姓,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数祖忘典的事情不要去做,否则,代价会很沉重!”

    朱平安摊开双手,一脸轻松的笑容,“ 你看,我要的很简单,就是这个而已!”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贼令

    范永斗似乎没听懂朱平安话中的意思,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便是朱平安针对范家的动机。即便是如此,他却明白了今日的确就是范家和自己的末日,难有幸理。念及于此,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

    范家上下三百多口,除去留守张家口的主事和子弟,其余的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男女老少,再也没有了昔日飞扬跋扈的神采,只能挤成一团,无助的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刀剑,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沈恪和张耀先等一众老兵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打拼出来的,但抄家灭族这种事情却没有做过,此时一听到妇孺的哭泣声,脸上也都显出不忍的神色。

    “瞎子,张耀先,带上你们的人即刻开始清点范家的资产,咱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务必在明日午时完成,将所有资财装上马车,一并运往潼关。”

    没有从耳中听到朱平安下达的夷灭范永斗九族的命令,沈恪和张耀先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剩下的人,将介休的衙役和兵丁都赶进来!”

    朱平安的这个命令却是让众人一愣,但随即张耀先便命人去按照朱平安的吩咐去做。

    朱平安命人将几把雪亮的钢刀扔到汾州知州等官员的面前,“诸位都是汾州和介休的父母[长][风]文学 官,范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诸位难免会有瓜葛。不过世事如此,本官也知道诸位都是迫不得已!”

    此话一出,汾州知州等人顿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连刚刚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介休知县也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大明朝堂官场的礼仪都弃之不顾,径直抱住了朱平安的脚脖子,高呼“大帅英明”。

    朱平安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但仅是本官体恤诸位这还远远不够,中枢的阁臣、满朝的文武会怎么看呢?圣上又会如何看呢?”

    “请大帅指点迷津!”汾州知州涕泪交流,连连叩首。

    朱平安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摆出一副谆谆善诱的样子说道:“这个简单!诸位只要能手刃贼人,那本官的奏折也就容易写了啊!”说着,朱平安将地上的一柄钢刀踢到汾州知州的面前。

    汾州知州等人一下愣在当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钢刀。又扭头看看不远处哀鸿一片的范氏家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介休知县将头磕的怦怦直响,“大帅明鉴,我等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杀人之事从未曾做过。实在是……!”

    “明府说的好轻松啊!如果本官说的不错。明府应该已经在介休为官三载了吧!这三年中,范家贿赂了你多少银子,每年从山西境内运送多少粮食前往口外。你多多少少心里应该清楚吧?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纵容,使得我大明多少百姓惨遭鞑子荼毒,就是因为你的放任不管,使得多少生铁运向关外,打造出来的兵刃杀了我大明多少你百姓!或许你还真没亲手杀过人,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其中还有什么区别吗?”

    朱平安冷冷一笑,“既然明府不肯珍惜本官给的机会,沈恪,便将明府送到锦衣卫特使袁大人那里吧!”

    沈恪答应一声,便带着几名膀大腰圆的亲兵上来扭住介休知县的胳膊,像是抓小鸡一般将他提溜起来,作势就要将他扭送出院子。

    介休知县顿时吓得哭爹叫娘,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瞬间便挣脱了兵卒的纠缠,一下子跳过来,捡起地上的钢刀,像个疯子一般大喊着冲着范家的人群便猛扑过去。

    范家众人顿时惊叫连连,范永斗却不闪不避,脸上挂着一种极度惨淡的笑容,挺起了胸膛。

    但介休知县跑到半途,却是没了力气,脚下一滑,一刀正戳在范永斗的小腹上,知县惊叫一声,连忙将手松开,范永斗却是惨呼一声,双手紧紧按住刀刃,知县的脸色煞白,愣了半晌,不禁放声痛哭,继而又是一阵大笑,双腿之间却是屎尿齐流。

    朱平安点点头,“不错,明府确是一心为国,与贼势不两立,可叹可敬,请继续!本官正在露丝奏折的内容,诸位不妨都表现一下,相信本官的奏折一定会让大家满意!”

    钢刀插在范永斗的小腹上,伤口虽然骇人,但一时片刻之间确实不会致人死命。鲜血顺着伤口渗出来,不消片刻边让范永斗感到脑袋有些发晕,只能用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朱平安,口中却在不断的呻吟。

    朱平安叹口气,“刺史大人,还是不愿意动手吗?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强求……!”

    汾州知州等人如梦方醒,互相看看,当下咬着牙便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兵刃,冲到范家人群中挥刀大砍起来。此时,县衙的衙役和巡城兵丁也相继被押到内院来,一听杀范氏族人可以免罪,这些人却是毫不含糊,抄起兵刃便扑向人群。

    不一会的功夫,范家的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便都变成了地上的尸身,满院的石板地面上沟沟壑壑都流淌着浓稠的血迹。

    朱平安冷冽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和真正的战阵比起来,这样的场面着实算不得什么。但眼前却是在诛杀毫无反抗能力的男女妇孺,怪只怪,他们是范永斗的家人。范永斗卖国求荣,致使百万计的百姓被吐露、流离失所,今天也算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

    之所以让当地官员来动手,一方面是朱平安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另一方面则是,如今的局势,如果再抽丝剥茧的调查每一个与山右八家有过往来的官员,恐怕这山西官场便剩不下什么人了。只有让他们的手上沾上范家的鲜血,以后他们为了生存,才会与鞑子势不两立。

    杀戮结束,汾州知州等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院子里,眼睛却齐齐的看向朱平安,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朱平安淡淡的拍拍手,“很好!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山右八家在山西的余孽便交给诸位了,务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相信诸位也不像有朝一日,他们的后人再上门来报仇。稍后本官会派人登记诸位的名字,今日杀贼壮举,本官将公告天下,今后鞑子如果再袭扰山西,希望诸位能像今日一般,不计生死,杀敌报国!”

    说完,朱平安才吩咐沈恪将袁敏等人接进府中来,接下来便是查抄范永斗的财产事宜。介休被范家经营百年,积攒的财富必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更为重要的是,范家在本地便拥有百余处的粮仓,这可是如今明军最需要的物资。

    抄没出来的家财,朱平安出京时便和周延儒、曹化淳等人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一半运进京师充入崇祯的内库,另一半则由陕军、朱平安、周延儒、骆养性、曹化淳五家平分。这是大明抄家的潜规则,没有这些资财,周延儒他们如何会这么用心。

    更何况,张定边以精骑突袭张家口,同样斩获不少,也会以此平分,皆大欢喜。

    晚间的时候,军情处飞鸽传书、到了凌晨锦衣卫的消息也到达,张定边已经在锦衣卫的配合下,顺利拿下张家口,按照之前的约定,尽诛山右八家的势力,鸡犬不留,所获资财全部平分,粮食则运往京师,这一切全部由锦衣卫负责执行,封存一应账册,避免他人再次插手。

    与此同时,就像朱平安和范永斗所说的那样,各地锦衣卫已经在同一时间展开行动,因为有了皇帝的诏旨和内阁的命令,大多数行动都很顺利,只有少部分遭到了当地势力的反抗。但锦衣卫也联络了当地的驻军,在分润了一些金银之后,行动也都顺利结束,山右八家在大明的势力基本上被清扫一空。

    所有扫尾工作在第二天的日中时分结束,收缴来的两万石粮食全部装上大车,由一千名士卒护送缓缓向潼关方面进发。而朱平安则一面将山右八家家主的首级传示九边,一面正式公告天下,山右八家暗通关外,已经以谋反罪诛杀九族,此次公告天下,意在以儆效尤。日后凡有胆敢暗通敌国者,皆以此例论处,士民官商、贩夫走卒凡有敢于包庇匿藏者,尽皆斩首示众,子孙纳入贱籍,永不脱籍。民间称之为“杀贼令”。

    此公告一出,大明境内一时风声鹤唳,文人士子指责朱平安这是在大搞株连,难免会有滥杀无辜之嫌,朝堂之上却是鸦雀无声,除了有几个御史言官跳出来,叫骂一番,其余竟是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潼关方面也有了消息,流寇已经得到朱平安和汪乔年刻意散布出去的消息,一部万人的人马已经于确山出发,开始向潼关方向靠拢。

    军情处打探来的情报则更为准确,李自成在汝河附近与傅宗龙所部激战,得知潼关空虚的消息,本欲挥大军前往,但却遭到了制将军李岩和谋士宋献策、牛金星的反对,却在同时间派遣有“曹操”之称的罗汝才率领兵马前往偷袭潼关。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烦恼

    得到突袭潼关的主角变成罗汝才消息的时候,朱平安已经在率军连夜赶回的路上。,最新章节访问:. 。计划中的引‘诱’李自成的计划没有成功,让他略略感到一些失望。朱平安也颇为好奇,此次的计划甚为周详,每一个细节也都得到了周密严谨的推敲,更难得的是,作为一个穿越众,朱平安还将后世对于李自成研究的成果运用到其中,按说,潼关的空虚应该是能足够吸引到李自成西进的,但其为何拥兵不前,反而调遣罗汝才前来呢?

    以朱平安对李自成的了解,其人的军事才能有限,前期的战果实际上更多的是得益于明朝自身的困难和缺陷。没有小冰河时期天气状况的恶化以及明朝官吏自身的党争和**,李自成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集结起数十万大军和明军抗衡;没有满清在关外吸引和消耗明军边镇的‘精’锐,李自成也不可能轻易的便攻克京师。

    最重要的一点,根据朱平安的认识,李自成麾下并没有谋略眼光格外出众的文武官员。

    李自成最鼎盛的时期现在已经来临,自河南再度起兵之后,实力很快膨胀到拥兵五十万之众,虽然其中水分颇大,但可战之兵十万总是有的,就凭这一点就远超如今的关内明军。

    其麾下文臣中,以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为主。其中牛金星不过一个落第举人,鼠目寸光,有些小聪明不假,但善‘弄’权术;宋献策‘精’通术数。于军事上建树不多;顾君恩还算有些才干,积极向李自成建议先取山陕、平定三边然后直驱京师,但在此之后便寂寂无闻。

    武将方面,以刘宗敏、田见秀、刘芳亮、袁宗第、李过五人为首,但这些人勇武有余,谋略却都是不值一提的角‘色’,甚至连独当一面都难以胜任。仅是看李自成在满清入关之后,不得不退出京师之后的一系列战役就可以看出,刘宗敏等人其实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大将之才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自成在军事将领的发掘、培养和任用上。远远不如张献忠。

    但其中却有一个例外。从探子的消息中,朱平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岩。朱平安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期,李岩显然已经投入到李自成的麾下了。

    李岩。字林泉。河南杞县人。前大明兵部尚书、山东巡抚李‘精’白之子。其人文武双全,为人豪侠仗义,深得百姓爱戴。也正是由于他的加入。李自成才提出了“均田免赋”的口号,吸引了众多流民竞相来投。仅凭这一点,便足以发现李岩其人的政治眼光甚为独到,他很清楚如何才能壮大自身的力量。可以说,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如此声势的闯军。

    朱平安恍然大悟,要说是李岩发现了自己‘诱’敌深入的计划的破绽,那便也不足为奇了。只是很可惜,像这等人才,还是跑到了李自成的麾下,不免让朱平安有些遗憾。

    接下来,便是对付罗汝才的方略。对于罗汝才这个人,朱平安倒是显得很犹豫。急行军当中,朱平安长时间的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干手下将领也都知道朱平安习惯,清楚主帅是在考虑具体的战略,因此无人敢于轻易打扰。

    罗汝才其人,属于穷人乍富的典型,更是一个投机‘色’彩很鲜明的流寇首领。其人足智多谋,深得前闯王高迎祥的信任,多委以军机大事相参详。但高迎祥死后,李自成和张献忠相继做大,却是越来越不能容得下他了。三人中,李自成、张献忠都属于刚猛的类型,只有罗汝才才是属于善于思考的类型,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三人配合的倒也相得益彰。

    可随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日益壮大,身边同样聚拢了一些谋士之后,便对罗汝才起了猜忌之心。更为重要的是,由于罗汝才的机智,在朝廷数次围剿之中,收到损失最小的反倒是他,麾下的两万老卒能征惯战,也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最为忌惮的原因所在。

    流寇大军说白了,其实便是各股流民军事集团的整合体,由于李自成和张献忠实力最为雄厚,因此各股流民集团都不约而同的围拢在他们的周围。而罗汝才则是这些势力当中的润滑剂,正是有了他的存在,流寇各集团才能围拢在一起发挥战斗力。

    真实的历史中,也只有张献忠最终完成了对麾下军队的统一整合,大西军也在南明历史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声势浩大的李自成则自始至终,甚至与在进入京师之后都没有对麾下部队进行整编,还是保持着以往松散的军事集团联盟。而此时,罗汝才被李自成杀死之后,闯军内部也出现了对李自成的不信任危机,造成李自成兵败一片石之后,就没有能组织起一场像样的反击战役来。

    所以,对待罗汝才究竟要采取什么样的战略,让朱平安很是头痛。

    纵观目前的局势,大明北方已经积重难返,虽然朱平安改变了其中的某些细节,但由于巨大的惯‘性’,历史还是在依照着原有的轨迹不可阻挡的前行。只有当改变的量变累积成质变之后,恐怕历史才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目前来说,朱平安也拿不准这个节点究竟会在何时出现,所以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用自己的努力来一点点的使得历史慢慢偏离原有的航道。

    ……

    而直奔潼关的罗汝才和朱平安一样,同样在为面临的难题而忧心不已。

    李自成得到了汪乔年出潼关的消息,驻守确山的罗汝才同样也得到了。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个陷阱,但罗汝才却是没有怠慢,立刻又派人深入打听下去,最后得到一整套军情处散布出来的假消息,但这套假消息却是足以以假‘乱’真。

    朝廷查获山右商贾与满清勾结,向关外输送军事物资,山右商贾狗急跳墙,于介休发动叛‘乱’,目前已经吸引了增援潼关的山东军。听闻口外的‘蒙’古诸部在满清的命令下也是蠢蠢‘欲’动,打算入关劫掠山西。所以,迫不得已,朝廷命汪乔年率部分潼关兵马赶往介休迅速平叛,以防事态做大。

    得到这个消息,罗汝才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潼关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目前潼关空虚,但想要一举而下却是千难万难。

    八月十五的时候,罗汝才进一步确认了汪乔年和山东军的所在位置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出兵潼关,为保持行军的隐蔽‘性’和速度,罗汝才并没有全军出动,而是调派了一股依附于自己的万人规模的流寇走官道前往潼关,以此吸引官军的注意力,而自己则与心腹谋士吉珪亲帅一万轻骑走小路前往潼关。

    一路上,罗汝才愁眉不展,李自成和张献忠一南一北,分别起事,如今都是兵‘精’粮足,偌大的天下京师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想要去江南吧,千里迢迢,谈何容易,恐怕即便是能去,半路上也要面临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截击。更何况,江南还有数十万的官军,‘弄’个不好,便要将这么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老本赔个‘精’光。

    如今的罗汝才就像是夹在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谋士吉珪看出他的心事,特意开解。如今形势比人强,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得罪不起的巨无霸,但罗汝才身处其中却不是没有机会。

    罗汝才一听眼睛便是一亮,“请先生教我!”

    吉珪一摇手中的羽扇,虽是在马上依然保持了翩翩的风度。“依学生看来,如今突袭潼关便是绝佳的机会!”

    “汪乔年出潼关,已经是确认过的。潼关空虚也是事实,大帅如果能趁此良机一举拿下潼关,那便可以独享王霸之业。”

    “如何说?”

    “关中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帝王之资,沃野千里,民风强悍,以大帅的才干,只要在抢占潼关之后,立刻封闭关‘门’,便可以将官军和闯军都挡在潼关之外,只要守住潼关,以拒闯军,再派大将镇守入陕的要到,以拒官军。而后悉心经营秦地三年,与民休养生息,便可以招募起十万大军,加上咱们目前的兵力,以关中之地屯田,广纳贤士,且不说争雄天下,便是成为一方诸侯也是绰绰有余啊!”

    一席话说得罗汝才两眼放光,拉着吉珪的手紧紧不放,大有君贤臣良、相得益彰的感觉。

    “那现如今要如何攻克潼关呢?潼关虽然空虚可还有官军镇守,易守难攻,仅凭这些兵马仅是攻城便消耗不起啊!”

    吉珪微微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大帅莫非忘了学生出发前特意命人准备的官军战袍吗?”

    说着‘摸’出一副舆图来,就端坐在马上铺展开来,也不管罗汝才看没看清,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潼关北邻风陵渡,据探马所报,汪乔年出师,官军曾打造两座浮桥供其使用,如今已然派遣重兵在当地把守,以待汪乔年回师。咱们便不妨装扮为官军,发动突袭,一举拿下风陵渡,然后迅疾攻占葫芦滩。如此一来,便可直达潼关背后,到时前后夹击,虽不免有些伤亡,但只要拿下潼关,留守的杨承祖将军便可以统领咱们的数万大军立即向潼关进发,到时候,关中之地便是大帅的掌中之物了!”;--81862+dsuaahhh+25841779-->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血战风陵渡

    汪乔年这些天在潼关据守,等候朱平安和张家口方面的消息,同样也没闲着。 .傅宗龙和李自成大军陷入苦战,汪乔年一连向朝廷发了几道急奏,要钱要粮要兵,但却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不用想都知道,如今的朝堂上一定是乱象横生,围绕着派不派兵,从哪里出钱出粮,朝臣一定又是炒作了一团。

    汪乔年有些感到绝望的同时,心中却又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朱平安出兵之后不久,他派出轻骑赶往米脂李家站,连夜掘了李自成的祖坟,附近村落中凡是和李自成沾亲带故的乡民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在汪乔年看来,这些乱党就应该被掘墓鞭尸,夷灭九族。

    八月二十的时候,潼关附近的堡寨连续点起烽烟示警,汪乔年顿时兴奋起来,流寇果然如期抵达潼关了。

    但到达的流寇却有些出乎汪乔年的预料,今时今日,如今的流寇早已非当初吴下阿蒙,尤其是在李自成相继攻破洛阳等地之后,王府官宦的资财被搜刮一空,大大补充了流寇的军需,加上大批战败明军义无反顾的加入流寇阵营,流寇大军如今的确是今非昔比,从军械、装备、服色、补给等方面都要超过官军。

    但站在高高的潼关城楼上,远远看去,眼前的流寇却视乎并不符合这个特征。万人的规模,看起来却是给人一种堵心的感觉,衣衫褴褛。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攻城器械更是不见踪影,人群中还依稀可见老弱妇孺的身影,这哪儿是什么流寇,分明便是一群赶来送死的饥民。

    潼关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流寇离得远远的便开始大声胍躁起来,关城上的官军也大声回骂,一场攻防战竟然变成口水之争。让汪乔年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汪乔年毕竟在陕西待了不少年头。稍稍一思量便立刻认识到这是流寇的疑兵之计,搞不好便是以这股流寇吸引官军的主意,而其主力却不知从何方发动总攻。

    踌躇间,兵丁来报。驻守潼关北面风陵渡的陕军牛成虎所部告急。有流寇扮作官军抢占渡口。如今正在猛攻风陵渡军堡,请汪乔年速发援兵。这个消息让汪乔年刹那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来犯之敌几何?”汪乔年问道。

    “漫山遍野,数之不尽啊!”来报信的兵卒一脸的惊惶。

    汪乔年差点没晕过去。心里顿时后悔不迭,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朱平安这劳什子的什么布局,这倒好,朱平安的精锐还未回转,这潼关却变得岌岌可危,万一真的陷入敌手,那这仗还打个什么劲!

    “快快,快传令山东张耀先所部,立刻驰援风陵渡!还有即刻调动郑嘉栋所部,向潼关增援!”

    ……

    镇守风陵渡的牛成虎这个时候只想骂娘,原本他是在同州驻守,与潼关互相策应,但数日之前,汪乔年却是一纸调令将其调往了风陵渡这个军堡驻守。同州总算是个县城,即便是军饷告缺,牛成虎的部下总不至于饿肚子,没事出城去劫掠一番,或者揪出几个城中的富户,压榨些钱财也怡然自得。但这风陵渡有什么?自天启年间便开始荒废,直到民乱日益猖獗,朝廷这才又重新恢复了军堡设施,派兵驻守。说白了,整个便是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这些年饥民盈野,就连野味也难得见到。牛成虎不禁憋了一肚子的火。

    山东军奉旨援救,这苦差事却为何不交给他们?牛成虎竟是连朱平安一起给记恨上了。

    一大早,外边便喊杀震天,昨晚酩酊大醉的牛成虎却是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顾不得身上还没穿衣服,操起床头的佩刀就往外边跑,刚到门口,就和前来报信的一个亲兵撞了个满怀。还没骂出口来,亲兵口中的消息却是让他魂飞魄散。

    “将主,不好了,流寇装扮成我官军的样子,趁天色未明猛攻渡口,弟兄们措手不及,眼见着便要守不住了!”

    流寇!牛成虎激灵灵打个冷战。不对啊,这流寇正在河南和傅宗龙交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潼关,再说了,风陵渡还在潼关的北面,这流寇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难道说潼关失守了?

    用力拍拍头痛欲裂的脑袋,牛成虎总算清醒了一些,连忙披上衣甲,一路小跑着上了军堡的城墙,从垛口眺望,远处的潼关一片静谧,反倒是自己这边,渡口上已然是一片混战,仔细看去,却都是官军的服色,唯一的差别便是流寇的手臂上都带了一块白色布条。大批大批的流寇蜂拥而至,烟尘直上苍穹,也看不出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快、快向潼关求援!命令士卒退回军堡坚守,等待援兵!”牛成虎还不糊涂,这风陵渡背靠群山,是潼关北面的要害所在,退是无路可退,相反在这军堡中据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盼望汪乔年得到了消息能尽快派遣兵马增援。

    ……

    罗汝亮是罗汝才的族弟,勇武过人,被罗汝才任命为亲军营的主将,一直跟随在其身边,这次进攻潼关,罗汝才便是调遣了他的兵马。

    天还没亮,罗汝亮带领着八千健卒便换上了明军的战袍,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渡口,只要抢占了风陵渡,之后便可以从容渡河,进攻葫芦滩。接着便可抵达潼关北门,那里相对来说兵力配备薄弱,如果风陵渡和葫芦滩能悄无声息的拿下,那到时候便可以故技重施,诈开城门,潼关便可以不战而下。

    但没想到风陵却足足有大约三千的官军镇守,想要不动声色的攻克的确不现实,没办法,罗汝亮只得展开强攻,好在对面的官军战力的确是非常孱弱,一个冲锋下来,官军便没有了斗志,纷纷向后撤退,看样子是打算撤回军堡据守。

    罗汝亮冷冷一笑,“传令弟兄们,紧紧贴上去,混在他们中间一起冲进堡去!”

    天色将亮,却忽然间起了雾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却越来越浓,流寇见状大喜过望,与官军缠斗在一起,部分士卒更是扯下了臂膀上的白布,趁机混进了官军的队伍,抢先向军堡冲去。

    眼看着流寇步步逼近军堡,罗汝亮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扭头对一名亲兵吩咐道:“传消息给主帅,风陵渡即将陷落,请他带兵前来会师,一起攻打潼关吧!”

    然而话音未落,身边的亲兵却忽然一声惊呼,罗汝亮不禁一皱眉,亲兵却带着些慌乱的手指流寇大军的北侧山坳,“将主,您看那边!”

    罗汝亮不耐烦的抬眼看去,雾气还是浓烈的如同化不开的丝绢,只是通过雾气的流动,仿佛依稀可以看到山坳中依稀有人影晃动,耳中也听到了有节奏的脚步声。

    罗汝亮不禁有些诧异,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面之敌的虚实也是早就打探过的,汪乔年奉旨率领主力出潼关,沿途也是有流寇的探子看到过的,兵力足足有四五千之众,算起来,已经是潼关守军的半数。而山东军也已经调往介休一带平叛,如今的潼关附近除了郑嘉栋和牛成虎的确是没有别的官军部队存在。按道理来说,这附近不会有官军的伏兵啊!

    刚想派人前去打探,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从浓雾中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明军的红色战袍。

    “止!火枪手装填弹药!”这一声命令,却是准确无误的落入了流寇大部分士卒的耳中。顿时阵型便开始有些慌乱。

    “不要慌,右军向北进逼,其余各部仍旧猛攻军堡,不得有误!”罗汝亮大声传令,力图稳住军心。

    流寇右翼调整阵型,慌乱了片刻,终于开始向背面试探着前进,但此时,浓雾中的却响起了一连串的火枪发射的轰鸣声。

    看不清对面的敌人,浓雾中却瞬间射出数百颗致命的弹丸,这种种攻势虽然并不猛烈,但给予流寇的心里压力却是极大的。

    前排的流寇瞬间倒下一片,身上清清楚楚的弹孔证明了对面的确是明军的精锐部队,火器这样犀利,这不是一般的地方部队能够配备的起的。

    “进!”对面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种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在不过百余步的时候,流寇终于看清了对面敌人的模样。

    真的是官军!红色的战衣,红色的棉甲,后面便是大队的钢铁洪流,旌旗随风飘扬,但在雾气的笼罩中却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样。但又不像是官军,官军哪里开的如此整齐的装备和号衣,前排的火铳兵人手一支明显迥异于官军标准配置的火铳。到得不远处,三排火铳兵从容不迫的交换位置,连续射击,这让妄图尽快逼近他们的流寇吃了大亏。

    射击的频率快的惊人,造成的流寇伤亡也在不断增大。

    终于逼近了五十步,罗汝亮的这些手下,便是罗汝才赖以起家的资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边军的精锐,他们熟悉官军的战法,虽然在短期内遭受了密集火力下的伤亡,但却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只要贴近了对面的官军,他们的火枪便再也没有了用处。

    “掷弹兵准备!投射!”对面的传令军官语调沉稳,面对蜂拥而来的流寇没有丝毫的慌乱。

    冲锋的流寇脚步一滞,接着便看到浓浓的雾气中赫然飞出数百个黑黝黝的东西来,带着诡异的弧线,准确无误的飞向流寇的大队。(未完待续。。)--6+15694341-->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个选择

    黑乎乎的铁疙瘩一般的东西飞进流寇军中,瞬间便引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也幸好流寇大军中不乏明军老卒,早在面对火铳射击的时候便有意无意的散开了阵型。但饶是如此,这样密集的飞弹落进阵营中爆炸开来,炸药的火力加上飞散开的铁片还是让流寇伤亡惨重。

    明军中原也有类似于这种东西的万人敌,只不过体积庞大,一般都用于守城战斗中。加上这些年朝廷财政枯竭,生铁、火药的补给不易,因此明军早已淘汰此种火器,却不想今日却遇到这种可用于对战的抛掷的万人敌缩小版。这样密集的投掷数量,猛烈的威力,让流寇大军军心浮动起来。

    “进!火铳兵、掷弹兵后撤,三才阵迎敌!”对面浑厚的传令声音从容不迫的喊道。

    三排的火铳兵和挎着布袋的数百名掷弹兵飞快的后撤,隐藏在后面的刀兵和长枪兵却一拥而上,三百人一个方阵,数十个方阵开始向流寇挤压而来,其中又包含无数的战斗小组,三人一组,两组刀手配一组长枪兵,长枪却是带着钩镰的倒刺,这让对面的流寇大惊失色,

    其中的明军老祖顿时惊呼起来,“这是戚爷爷的阵法,对面难道是浙兵吗?”

    罗汝亮听得真真切切,脑子却嗡的一声炸开,“戚爷爷,浙兵!不是全都葬送在关外了吗?莫不是朝廷调集了浙江兵马西进,不过现如今浙兵哪还有如此的精锐啊!”

    思量之间,官军的大队已然和流寇接上了火。官军的方阵稳步前进,流寇却是毫无战意,曾经威震敌胆的戚家军如今突然出现在眼前,当年戚继光纵横蓟辽的英姿和赫赫战功至今仍然留在每一个明军士卒的心中,敢于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即便是罗汝才起家的精锐亦是如此,一见到官军阵型中熟悉的“鸳鸯阵”和“三才阵”,刚刚还壮怀激烈的战意顷刻间跑的无影无踪,也不用等任何人招呼,一些原本的明军老卒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剩下不怕死的流寇也刹那间被官军包围在其中,不到一会功夫全部倒在了战阵之中。

    右军发生的变故变快便传到了左军和中军,这就像是一股瘟疫,流寇的前锋马上有了动摇的迹象,开始忙不迭的纷纷后撤,任凭罗汝亮的督战队砍下了几十颗人头也丝毫不能阻挡士卒的溃散。

    与增援而来的官军交战不到半个时辰,罗汝亮的流寇大军很快便崩溃了。

    ……

    朝阳跃出山峦,很快将浓雾驱散的一干二净,万道金光照耀着峡谷间风陵渡至葫芦滩的一马平川。立马在山岗上的罗汝才看的胆战心惊,一碰的吉珪也是咂舌不已,“这是何处的人马,怎么如此悍勇?这便是当年战无不胜的戚家军吗?”

    罗汝亮的部属已经乱成一盘散沙,如今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士卒们慌不择路的冲进群山的隘口,此情此景让罗汝才震惊之余更是心痛不已。

    吉珪满脸愧色的一抱拳,“大帅,今日之战已不可挽回,官军竟然藏了这么一支精锐在风陵渡附近,显然是考虑周详,之前咱们探听到的种种消息,看来是汪乔年在故布疑阵,吸引咱们上钩啊!”

    “汪乔年用兵如神,今后我义军又要多一个难缠的对手了!”罗汝才长叹一声,“派人联络汝亮吧,尽量将队伍向豫南一带靠拢,能救出多少便是多少,万不可恋战!”

    “还有,通知杨承祖,让他率大军向潼关一带靠拢接应,务必要稳步前行,不要中了官军的埋伏,咱们这便向他靠拢,会师一处,再作打算!”

    潼关之战失利,罗汝才便陷入到一种窘境之中。李自成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确山是不能够在待下去了,接下来,要去往何方,才是罗汝才最为担心的。

    吉珪连忙劝慰,“大帅,还是先撤离再说吧!这里距离战场颇近,万一官军还有伏兵,到时候咱们想脱身就困难了!”

    罗汝才没精打采的点点头,这才传令麾下的一千部众缓缓向南撤退,如今灵宝还有一些守军,先撤退到那里再说。

    ……

    由于张耀先的参战,风陵渡一战很快便没有悬念。新军的战力有目共睹,流寇大军不过八千之众,用来对付陕军还算绰绰有余,但张耀先一加入,流寇便在兵力和战力上没有丝毫优势可言。

    牛成虎也算机灵,一看到流寇军起了变故,立刻便率领着军堡内的部属冲杀出来,也是斩获不少,直到和张耀先会师。牛成虎这才明白原来前来救援的是山东军的兵马,但他却自持身份并未将张耀先放在眼里。牛成虎目前是临洮总兵,正二品的武官,自然没有将张耀先这个什么所谓山东都司的所谓旅长放在心上,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带领麾下兵马去割取首级、抢夺战利品去了。

    张耀先虽是一肚子怒气,但战况紧急也没有和牛成虎计较,而是急匆匆的挥军猛攻,打算将罗汝亮一鼓全歼。但令他奇怪的是,却是一直没有发现罗汝才的踪影,包括他的中军也都没有了影踪。

    张耀先不禁焦急万分,朱平安离开时便特意交代,此战最大的目的便是要找到罗汝才,此人是流寇中的三大首领之一,对于今后的剿贼战争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却是遍寻不见,这可如何向朱平安禀报。

    只是在乱军从中,发现了流寇的主将正在一群亲兵的卫护下不顾一切的向南突围,张耀先料定此人必是罗汝才身边的心腹大将,现在也只能抓住他之后,再打听罗汝才的下落了。

    ……

    罗汝才一行风驰电掣的从山岗下来,身边只有一千人的轻骑,好在都是一人双马,脚力和干粮都足够,足以支撑到灵宝地界,于是一众人打马扬鞭向灵宝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还不断的收拢溃散的士卒,没跑出十里去,身边已经聚集了两千的残兵。

    罗汝才不敢走官道,只能率领众人走小路,沿绶乡一路向东,然后再转道向南去灵宝。

    到下午时分,距离绶乡已经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官军拦截,罗汝才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命令就地休整一下,但前方却忽然间人喊马嘶起来。

    一名亲兵气喘吁吁的前来报信,“大帅,前边小路竟然密布铁丝,兄弟们措手不及,十几个人竟是被直接割去了首级,数十人受伤,战马坐骑也损失了不少。请大帅定夺!”

    罗汝才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猛然间绷紧,好端端的路上怎么会密布铁丝,这玩意难以打造,谁吃饱了没事干竟会将其绑在道路上?

    罗汝才这才下意识的看看四面的地形,此处山高林密,除了飞鸟的叫声,周围再无其他的声音,看样子人迹罕至,这还是一个当地出身的亲兵领的道路,说是万无一失,官军的舆图上都未必有这条小路的记载。

    罗汝才狐疑不定,刚想要派人在四处查探一番,但寂静的山林中却是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火铳声响。

    枪声响起,罗汝才身边的一名亲兵随即掉下马来,周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袅袅的回音经久不绝。

    众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那名栽下马来的亲兵,咽喉中弹,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涌出来,他的双眼中透露出求救的神色,但就是说不出话来,两只手紧紧的按着伤口,口中吐出血块,不多时,便断了呼吸,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盯着罗汝才的方向。

    罗汝才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两千人的队伍也是面面相觑,但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徒劳的挺着兵刃,惊惧的打量着周围的动静。

    “砰”,又是一声枪响,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猛烈的颤动了一下,罗汝才身边的军法官一头栽下马来,眉心中弹,当即身亡。

    接着又是令人心悸的寂静。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枪声响起五下,倒下五名距离罗汝才最近的流寇。

    大队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有些心思机灵的已经一猫腰钻进了路边的树林中,可还没等后边的有样学样,一阵乱箭袭来,最先跑出队列的士卒已经身中数箭,扑倒在地。

    如此一来,整整两千人的队伍竟然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再没有人敢轻易的挪动身子。

    罗汝才不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此处是绝地,不要再留有希望,非降即死,对方只给了这么两个选择。

    罗汝才叹息一声,慢慢解下自己的佩剑,高高举起,环顾四周,接着便远远的扔了出去,吩咐手下众人,“四面已无生路,大家伙没必要枉送了性命,都抛下兵刃请降吧!”

    吉珪顿时泣不成声,“都是学生害了大帅!”

    罗汝才却是轻松了许多,淡淡一笑,“先生不必自责,这伏兵之人深谙用兵之道,只用了几根铁丝、放了五下火铳,便逼得我两千部众不得不器械归降,此人必定不是常人,败在他的手上,我死而无憾!”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纵狐归山

    山林中依然沉默,但却同时出现了大批的身影,他们默不作声的看着小路上的流寇,眼中的冷冽和平静让罗汝才看的心里发慌,有多少年没见过官军如此的精锐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这些士卒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动作依然迅捷无比,火铳兵高高在上,瞄准着山谷中的流寇士卒,其余人等慢慢的走下山坡,熟练的将流寇们分隔开来,数十人为一组绑缚在一起,让后向山谷外押去。

    罗汝才和吉珪以及一众亲兵被留了下来,一名军官服色的官军走上前来,沧桑意味很浓,眼睛有些狭小,但却不时的露出猎手一般的精光。走到罗汝才身前,随手将一杆显得有些过长的火铳丢给手下,上下端详罗汝才。

    “可是曹帅?”话虽客气,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屑。

    “败军之将,不敢言帅,敢问贵部是……?”罗汝才很是恭敬。

    军官一笑,“稍后便知,我家大帅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罗汝才的亲兵和吉珪都被官军带走,而罗汝才则由那名军官亲自押送。到了这个时候,罗汝才已经不抱任何生存下来的希望,从崇祯三年起兵到如今,到现在已经整整的十一年,昔年一起起事的山西三十六营将领,如今也只剩下他还苟活人世,想不到在这叫不出名字的荒山野岭,竟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罗汝才倒是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这些年东征西战,见过的生死已经太多了,也有不少命悬一线的经历。他本是贫民出身,造化弄人,成了反贼的头子,如今更是拥兵数万,可以说,父辈没有尝过的奢华他都已经遍尝了,遗憾是没有了,但不知为什么,罗汝才却是有些惆怅,究竟是什么缘故,一时倒也说不清楚。

    官军的人数并不多,但精锐程度却是罕见。出了山谷不远便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营地,所有的营帐全部是结识的油布制成,看起来厚实坚固,但又不乏弹性。官军士卒盔甲鲜明,火铳兵扯下战场之后,便开始统一清理自己的兵器,营地中没有一点乱糟糟的声音,沉寂而忙碌,每个人各司其职,十分的有条理。

    罗汝才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部下被集中到一个单独的营地,某些伤兵居然还得到了医治,一些身上穿着带有十字标记的明军医师背着药箱穿梭其中,外围的官军则严阵以待,死死的盯着自己部下的一举一动。不少人都看到了罗汝才,连忙走到木栅栏便凝望过来,罗汝才也只能报以苦涩的笑容而已。

    但在军营中,罗汝才总算看到了擒获自己的这部官军的旗号,原来竟是传闻中已经前往介休平乱的山东军。

    “朱平安”,罗汝才念叨着这个因为河北之战而名动天下的名字,带着些好奇被带进了一所大帐之内。

    大帐的铺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桌几便是一张简易的行军床,那名军官似乎被人称为“沈千户”,也在帐中看押罗汝才。但山东军的主帅朱平安却是一直没有现身。

    到了晚间时分,亲兵们送来了简单的晚餐,罗汝才在沈千户的相邀下一起用了一些,一些风干的腊肉,和几个白面的馍馍,罗汝才却是吃的分外香甜。

    用过晚餐,罗汝才终于按捺不住,问起对自己的处置,沈千户却是一笑,“曹帅不必心焦,今晚便在这帐中安歇,大帅正忙于军务,随时会过来相见!”

    一直到了子夜时分,军营中忽然一阵纷乱,数人昂首进入大帐,沈千户连忙上前相迎,罗汝才以为是朱平安亲至,连忙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其中一人却对沈千户说道:“瞎子,汪佥宪忽然赶到咱们大营,大帅亲自出迎,特意让我来传令,先将罗汝才藏起来,不可被汪佥宪发现!”

    话音未落,帐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沈千户一愣之下,只得将罗汝才塞进了后帐,顺手将其捆绑起来,还塞上了嘴巴,派了两名亲兵死死的看住,这才走了出来。

    帐帘一挑,朱平安陪着汪乔年走进了大帐,张耀先和沈恪连忙见礼,沈恪不动声色的冲朱平安向帐后努努嘴,朱平安心领神会。

    汪乔年的亲随退出帐外,帐中只剩下他和朱平安以及沈恪、张耀先四人。

    汪乔年结果朱平安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气喘吁吁的问道:“朱总兵,你果真没有擒获贼首罗汝才?”

    朱平安连忙回答道:“佥宪明鉴,这定时军中误传,罗汝才是中了我等埋伏不假,可乱军从中,谁能辨得哪个才是罗汝才,擒获的流寇士卒有的说他死于乱箭之下,有的则说他趁乱逃走,一时间还无法确认!”

    汪乔年狐疑的看看朱平安,“朱总兵,希望你不要误会,本官绝对没有要抢功的意思。这罗汝才自崇祯初年便骑兵造反,李自成、张献忠二贼犹有不及,此人狡诈如狐,在流寇中颇有威望,如果能斩杀此人,对于流寇将是一大打击啊!”

    朱平安无奈的一摊双手,“佥宪大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您总不能让我杀良冒功吧!”

    汪乔年依然带着不相信的眼神看看朱平安,“兹事体大,本官希望朱总兵不要欺瞒啊!”

    “佥宪大人放心,本官绝对不敢欺瞒!”

    这一番对话却是准确无误的落入了罗汝才的耳朵里,走到死亡的边缘,竟然能硬生生的又被拽了回来,这种险死还生的感觉的确是让罗汝才犹如从万丈深渊中忽然来到了天堂,一身的冷汗湿透了整个后背。

    可朱平安到底是为何要这样做,莫非他想招安?还是想私下将自己解往京师,独占殊荣呢?

    汪乔年显然有些失望,本来便是听闻罗汝才落网,他惊喜交加,立刻快马赶到朱平安的大营中,却不想消息有误,看朱平安的样子也不似作伪,看来真的是被罗汝才钻了空子溜走了。

    如此一来,汪乔年也没了兴致,简单了解了一下战况,便急匆匆的赶回潼关写报捷奏章去了。

    汪乔年离开之后,沈恪将罗汝才带了出来,解去绑绳和口中塞着的破布,罗汝才不等朱平安询问,径直跪倒在地,“罪人罗汝才,叩见朱大帅!”

    朱平安稳稳的坐在书案之后,并没有起身,而是微微一笑,“久闻曹帅八面玲珑,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惭愧、惭愧!”原本罗汝才已经决意一死,为的便是不再受辱。但刚刚却在帐后听到了朱平安和汪乔年的那一番对话,心中求生的欲望顿时战胜了死志,因此一出来,便将所有的尊严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的恭敬隐忍,为自己挣得生存的机会。

    “刚刚本官和汪佥宪的谈话,想必曹帅都已经听到了,不知有何打算?”

    罗汝才依旧俯身于地,没有抬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汝才罪孽深重,听凭大帅发落!”

    朱平安不禁笑出声来,站起身,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将罗汝才搀扶起来,这个动作顿时让罗汝才看到了希望。

    “说实话,汪佥宪来之前,本官还打算杀了你向朝廷请功,但汪佥宪这一来,却是让本官改变了念头,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罗汝才是个五短身材,站在朱平安面前真正低了半个头,如今刻意弓起腰杆,更是显得低矮了很多,年龄上,罗汝才也比朱平安整整大了二十岁,但在朱平安的面前,现在却如同一个家奴一般。

    “汝才不知,请大帅明示!”

    “就是因为汪佥宪对你的评价——‘狡诈如狐’!”朱平安说道:“如果说李自成和张献忠是龙虎之辈,那你罗汝才便是一只狡猾异常的狐狸!”

    一番话说得罗汝才心头一惊,连忙又将身子放低了一些。

    “但本官还是决定放你回去!”朱平安接下来的这一句话却是让罗汝才吓了一跳。

    “大帅的意思令汝才有些糊涂,难道大帅便不怕汝才这一去,继续为贼吗?”罗汝才思来想去,还是对朱平安的话捉摸不透,于是干脆明言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而且是自以为聪明的那种人,这种人一般都活不长。李自成和张献忠如今对你的态度你心里清楚,回去还是要夹在他们中间,继续苟延残喘。”

    朱平安说的很直接,一针见血。罗汝才却是听得极其认真。

    “不过”,朱平安拍拍罗汝才的肩膀,无形中将威压透射出来,顿时让罗汝才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不过,你是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也看得清时势,这一点也是本官最为欣赏的,如此说来,杀了反倒是有些可惜。如今天下纷乱,机会也多了起来,就看谁能把握得住,本官也想看一看,接下来曹帅面对如此的局面会有怎样的选择!”

    这一番话却是将罗汝才说的云笼雾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怔怔的看着朱平安。

    “所以,曹帅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以后不妨琢磨琢磨咱们两人今日的交谈!”朱平安挥挥手,“曹帅麾下的人和马都是本官急需的,本官不再客气,便统统笑纳了,曹帅的亲随和谋士吉珪尽可都带了去。本官已经命人准备了快马和干粮,自有人带曹帅过去与他们会合!祝曹帅一路顺风!”朱平安一拱手。

    “这就放我走了?”罗汝才傻了。

    朱平安点点头,“本官公务繁忙,就不再出营相送了!临别之际再送一言,曹帅今后即便在万军围绕之下也不可安睡,务必小心李自成突然闯营,切记切记!”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灭口

    直到进入灵宝境内,罗汝才的脑袋依然是一团浆糊,还是没有搞清楚朱平安究竟为何要放了自己。但朱平安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是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反复咀嚼。如此接近于死亡,这还是第一次,但又这么轻易的又脱身而去,让罗汝才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吉珪和五名亲兵一路上也不敢多问,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对于他们也是一种死里逃生的难忘经历,七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出了很远,没有交谈,只有胯下马匹清晰可闻的马蹄声。

    之前对于朱平安,罗汝才还仅停留于河北之战的印象中。巨鹿血战,重创鞑子,这一战,不仅使得全天下为之侧目,就是在流寇军中也有不错的风评,话而简之,大家还毕竟都是汉人,打退了鞑子,这让人们心中难免会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但今天简短的见面,却让罗汝才对朱平安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认识,虽然还闹不明白朱平安为什么放自己离开,但对于善于把握机会的罗汝才来说,他隐隐的感觉到朱平安是想结交自己,但结交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呢?一个朝廷的总兵,一个则是流寇的头领,这两个风马不相及,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人结交是为了什么呢?

    罗汝才虽然出身草莽,但也清楚◎长◎风◎文◎学,ww$w.cfw←x.ne→t感觉到这天下已经到了除旧立新的时候了。大明朝日暮西山,早些年或许还有延续下去的可能。但这两年随着局势的糜烂,已经有更多人的人意识到改朝换代的时刻已然是难以避免了。

    李自成和张献忠无疑都具有这样的实力,尤其是李自成,手下文武兼备,更是提出了明确的目标和口号,已经得到了广大流民和部分官宦的支持,麾下带甲数十万,自河南东山再起之后,连战连捷,已经隐隐显现出气吞天下的气势来。

    而罗汝才身处的角色不免有些尴尬。莫非朱平安正是看到这一点。才刻意拉拢。不过,眼见着大明大势已去,这种拉拢还有什么意义吗?

    罗汝才百思不得其解。

    天光渐亮,大半夜的疾驰也让众人疲惫不堪。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座荒废的古庙。罗汝才勒住了马缰。转身看看众人,眼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阴霾,大声说道:“大伙儿到前面古庙处歇歇脚。稍后直奔灵宝与大队会和!”

    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滚鞍下马,古庙外有一处水井,亲兵们打了水,请罗汝才和吉珪解渴。

    之后,众人这才进入古庙那破败的大殿,庙中的和尚早已没了踪影,挑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厢房,众人找了干爽的所在坐下休息。这连日来的奔波和惊吓,已经让每个人都到了身体负荷的极限,因此不到片刻,厢房中便是一片鼾声。

    吉珪浑身上下都是酸痛不已,作为一个文人,身体素质还不不上那些整日里厮杀的军汉,因此,身子一沾地,眼睛便顿时上下打架。

    恍惚间,吉珪觉得有个人走到自己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勉强睁开眼来,却是罗汝才站在自己的面前。

    罗汝才却似乎没有一丝倦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下来便弯下腰来,从靴子中慢慢的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吉珪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但罗汝才却是将眼神投向了酣睡中的五名亲兵。

    他慢慢的移动脚步,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亲兵身边,慢慢的将匕首放在他的脖颈间,猛地扑上去,捂住那名亲兵的嘴巴,右手的匕首则在他的脖子上狠狠一划,鲜血无声无息的喷洒出来,那名亲兵睁大了眼睛,却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双脚用力的蹬了片刻,终于再也没有了动静。

    吉珪惊恐了睁大了双眼,想要逃跑,身子却软的像是棉花一般,用不上丝毫的力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罗汝才割断了四名骑兵的脖子。

    最后一名亲兵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睁开眼来,却赫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长期作战的警觉性让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将主,你这是……?”

    罗汝才狰狞的一笑,也不答话,挺着匕首径直冲向那亲兵,亲兵怪叫一声,拔腿就往外逃,罗汝才毕竟有些岁数,竟然追赶不上,情急之下,拔出佩剑,用力的投掷出去,正中那亲兵的背心。

    亲兵惨叫一声颓然倒下,罗汝才赶上前去,拔出佩剑,又在他的背心上猛刺了几下,这才还剑入鞘。

    做完了这一切,罗汝才的身体有种被瞬间抽空了的感觉,坐在厢房的门槛上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这才平静下来,回身看看吉珪。

    吉珪却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顿时匍匐在地,“大帅,饶命啊!”

    罗汝才苦笑一声,“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朱平安提醒了我,咱们身边必然有李自成的细作潜伏,这次大军尽丧在潼关,汝亮也没了下落。咱们被朱平安生擒这件事如果被李自成得知,你我都难逃一死,更会引起其他各营的猜忌,到时候便是群起而攻之的下场。所以,他们几个都得死!”

    吉珪这才明白过来,长出了一口气。

    罗汝才以剑杵地,这才站起来,“快走吧,这里距离灵宝城还有些路程,为免意外,还是尽早上路为妙!”

    两人这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互相扶持着上了马,打马扬鞭,向着灵宝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们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古庙外却是来了几名骑手,看到古庙院子中的尸首,几个人翻身下马,匆匆跑了进来,又进入到厢房中仔细查探了一番,一个人突然高声叫道:“快来,还有个活口!”

    ……

    第二天,朱平安整军向潼关进发,此次长途奔袭,士卒也是疲惫不堪,好在罗汝才麾下俱是骑兵,倒是得了不少的战马,加上张耀先的缴获,粗略算来也有五千匹战马,因此张耀先与朱平安会师之后士卒们倒是都分得了战马骑乘,这在如今的年月可是奢侈的紧。大明马政败坏以后,尤其是河套养马地区沦陷,大明便断了战马的来源,因此骑兵更是金贵的很。

    山东虽然有海贸支撑,但从海外运马却是成本高昂,因此虽然引进了一些优良的种马,但没有些年头,战马的数量还是无法增长,因此骑兵一直仅仅维持在三千人的数量,这次缴获了这么多战马,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对于山东军来说却是极为珍贵的补充。

    牛成虎和郑嘉栋会师风陵渡之后,只顾着抢夺罗汝才军留下的辎重和装备,也是发了一笔小财,因此在见到朱平安时,这两个人也显得格外的恭敬,倒是没有了对待张耀先的傲慢。

    沈恪和张耀先虽然对朱平安故意放跑了罗汝才有疑问,却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并没有多问。

    朱平安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流寇也不是一块铁板。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也有着深厚的矛盾,三个人互不相容,最终李自成没有能坐稳北京城中的金銮宝座也有这其中的一定原因。

    假若李自成一死,李过、刘宗敏等人势必无法主持大局,必然陷入到各自为战的局面,这对于即将入关的满清是利好消息,但对于山东和江南却不是福音,这个时候,便需要罗汝才这样的人来聚拢人心,将闯军残部整合到一起,势必会对清军造成一定的威胁。但这也要看自己临别时对罗汝才的提醒是否能起到作用了。

    罗汝才这个人,八面玲珑、随风摇摆,但审时度势的功夫却是无人能及,只要是面对强于自己的实力,他便会立刻投诚报效,倒是没有李自成、张献忠两人的执着,因此,朱平安相信随着时势的变化,罗汝才会选择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再说,其人军事才能一般,虽能团结各部流寇,但征战不是他的所长,这样的人,容易拉拢控制,更容易消灭。

    通关之内,汪乔年早已设好了庆功酒宴,等候朱平安、郑嘉栋、牛成虎等部归来,杨廷麟和孙世康更是一早便等候在潼关北门之外,为朱平安等人贺喜。此役,歼灭流寇将近万人,缴获军械辎重无数,潼关文武都是喜气洋洋的,汪乔年的请功奏折一上,大家伙都要加官进爵,于是众官员对于朱平安等人都是恭敬异常。

    而朱平安剿灭介休山右商贾更是收获颇丰,范家和其余各家商贾这些年积攒在介休老巢的金银珠宝全部被朱平安给送到了潼关,简单的估算了一下,价值便在两百万两白银上下,除去要解送京师的之外,汪乔年也不能免俗的扣下了一半来,只是张家口的资财却要全部送往京城了。毕竟锦衣卫在侧,袁敏也已经提前由介休去追赶前往京师的锦衣卫大队。

    庆功酒宴设在汪乔年的衙署,汪乔年特意请朱平安坐在自己的旁边,此举也引起了牛成虎和郑嘉栋的嫉妒,要知道,就连贺人龙平素里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但酒宴还未开始,衙署外却是先乱了起来,两名士卒扶着一名满面尘土、身上带有血迹的明军军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那军官看见汪乔年,当即挣开了士卒的搀扶,一头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汪乔年大惊,“你不是傅督师麾下,缘何先回来了,莫不是河南一线出了变故?”

    “回禀佥宪大人,我军兵败,督师大人被闯贼生擒,已然壮烈殉国了!”

第一百三十章 将帅不合

    傅宗龙兵败身死,好好的一场庆功酒宴也没了用处,汪乔年闻讯大恸,当即晕死过去。不多时,各路的败兵也相继退回到潼关来,贺人龙、李国奇的陕军一马当先,却是没受多大损失的样子,没有多久,孙传庭的山陕团练兵和杨文岳的河北军以及晋军的虎大威所部也撤退下来。

    好不容易被救醒的汪乔年当即召见了一众领兵大将,贺人龙说的含糊,孙传庭却是大发雷霆之怒,两边的将领不惜拔剑相向。朱平安却是清楚其中的蹊跷所在,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汪乔年的脸色苍白,身子不住的颤动,但还是强压怒气,大声喝止了双方的争斗,让孙传庭将战役的经过详细禀来。

    贺人龙、李国奇却是不屑一顾的拔腿便走,一众陕军将领也跟着退了下去。汪乔年大声喝止,却是不起丝毫的作用,也只能听之任之。

    孙传庭声泪俱下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傅宗龙明知自己的实力与闯军相去甚远,不得已采用分路突袭的战法,他与杨文岳领一支偏师直插闯军的侧翼,希望以此来打乱闯军的部署,以奇制胜。但李自成也不是泛泛之辈,加上其本身兵力雄厚,因此便由大将刘宗敏挥师围堵傅宗龙,双方一时陷入到僵持之中。

    时间一长,明军的粮草供应变成了问题,开始以杀骡马为食。而此时。汪乔年虽然已经派人飞马向军前送信,言及在介休缴获两万石粮食,已经在着手准备向军前输送粮食。但与李自成对持的贺人龙却藏了保存实力的念头。因此以粮草为借口频频向傅宗龙发难。傅宗龙多方劝慰也没有效果,到了最后,贺人龙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主动撤出了战场。闯军发觉明军异动,李自成趁势发起进攻,明军主力由此大溃,其余如李国奇、高杰所部也纷纷退出战团。杨文岳、孙传庭和傅宗龙措手不及,由此陷入到重围之中。

    李自成得知傅宗龙竟然在包围圈中。大喜过望,下令各部展开总攻,傅宗龙等人率兵与之血战,孙传庭和杨文岳相继突出重围。但傅宗龙却因负伤被闯军生擒。

    李自成亲自游说,但傅宗龙誓死不降。无奈之下,闯军挟持傅宗龙前往项城,欲装扮成明军赚开项城的城门。但傅宗龙却在城下大声疾呼:“我秦督也,不幸堕贼手,左右皆贼耳。”以此破坏了闯军的阴谋。

    李自成大怒,遂在项城城下将傅宗龙斩杀。

    说到此处,孙传庭拍案而起,向着汪乔年一拱手。“佥宪大人,贺人龙临阵脱逃,致使我大军溃败。傅督师殉国,其所为天怒人怨,但上奏朝廷治罪!”

    汪乔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仔细思量了一番,却摇了摇头,“如今潼关一线。陕军占了六成兵力,一旦缉拿贺人龙。势必会造成士卒哗变。贺人龙虽有罪,但本官也唯恐激起兵变,如此一来,仅是潼关便难以据守啊!”

    一直沉默不言的朱平安当即站出来,“佥宪大人明鉴,孙团练使久在陕军中,颇有威望,拿下贺人龙便可以以他为陕军主将,安抚军心。如今介休粮草和金银眼看就要抵达潼关,只要以粮草和饷银略加抚慰,料想陕军各部也不至于为了贺人龙一人铤而走险啊!”

    杨文岳、虎大威频频点头,孙传庭的眼中也露出热切之意。但汪乔年左思右想,还是摇了摇头,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也多了些复杂的意味。“阵前擅杀大将,于兵事不利。朱总兵为国之心本官明了,但请记住,本官可不是卢少保!此事本官将禀明朝廷,由朝廷来决断吧!”

    看来汪乔年还是在怀疑朱平安是擅自放跑了罗汝才,因此心中便存了一个疙瘩,加上朱平安之前在河北狙杀王朴的先例,汪乔年也唯恐手下众将以为傅宗龙报仇为名激化内斗,架空自己的权威,因此冷冷的看看朱平安:“朱总兵,本官之意已决,还请你不要擅自有所作为!”

    汪乔年此话说的诛心,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朱平安也颇有些自讨没趣的感觉。

    其实,贺人龙有今天的表现,究其原因却是祸根早已深埋。与其一味的责备贺人龙倒是有失偏颇。早在崇祯四年的时候,贺人龙便先后追随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以及杨嗣昌等人追剿流寇,并且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被流寇称之为“贺疯子”。积功由都司佥事、升任参将,后逐步成为一省总兵。流寇

    杨嗣昌曾许诺,要为贺人龙争一个平贼将军的荣衔,于是在围剿张献忠的战役中,贺人龙舍生忘死,一力血战,与左良玉大败张献忠。为此,贺人龙还搭上了一个儿子的性命。但战后,杨嗣昌却是食言而肥,将平贼将军的封号给了左良玉。

    贺人龙为此恼羞成怒,此后便是出工不出力,属管不属调,每次都避免与流寇作战,自保实力。张献忠得以顺利攻克襄阳,其中便有他的一份“功劳”。所以才有了这次与李自成作战,丢下主帅傅宗龙弃之不顾的事实,也不足为怪了。

    贺人龙和杨嗣昌的这些恩恩怨怨,其实在场的人也都清楚。但此时,贺人龙已经成了明军阵营中的一颗定时炸弹,再纵容他这样下去,只能使得明军的形式更加岌岌可危,所以朱平安才力主将其铲除,却没想到汪乔年却还是不忍心,抑或是投鼠忌器。

    要是朱平安再上演当年河北的一幕,狙杀大将,恐怕就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于是,朱平安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不知何时。孙传庭的目光转移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叹息一声。

    ……

    罗汝才带着吉珪进驻灵宝。其族弟罗汝亮也败退而来,他们不敢久留,立刻带着一千多守军人马向东撤退,路上便得到了李自成大败官军,而且杀了三边总督傅宗龙的消息。

    罗汝才暗道不妙,接着便在鲁阳关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麾下大将杨承祖。见到杨承祖之后,才晓得李自成已经得到了自己在潼关战败的消息。而且趁此机会吞并了原本依附于自己的几股流寇,声势更盛。

    河南巡抚高名衡和总兵陈永福据守开封城内。虽然得知傅宗龙兵败被杀,但依然不肯归降,开封城城高坚固,李自成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转道向南,准备攻略南阳,所以在来信斥责了罗汝才之后,命他也向南进发,与闯军在舞阳会师。

    罗汝才此时前有官军、后有李自成,已经没有了别的去路,值得遵照李自成的命令赶到舞阳城,到达之后,罗汝才甚至没有敢到城中安歇。而是离城远远的便安营扎寨。李自成在九月初也赶到了舞阳,数次相邀罗汝才前往城内商议大事,罗汝才总是以兵败受伤。至今没有痊愈,需要静养为由推脱,只是送去书信,言道“一切唯闯王马首是瞻”。

    九月初十,大兵保卫自己,闯军开始纷纷出动南下。罗汝才却一直按兵不动,深恐李自成忽然对自己动手。因此吩咐麾下数万人马枕戈待旦、小心戒备。

    直到李自成的精锐老六营数万兵马拔营起寨之后,罗汝才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这天晚上,罗汝才的大营中却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革左五营的首领之一“革里眼”贺一龙。

    贺一龙却是带来了老回回马守应的书信。攻占襄阳之后,张献忠欲杀罗汝才和马守应,两人合兵一处自湖广来河南投奔李自成,马守应中途失散,带兵进入湖广、安徽交界的英霍山山中,与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组成“革左五营”。

    李自成攻陷洛阳,兵威震动天下,革左五营本已与朝廷取得了联系,打算效法刘国能等混个一官半职,此时闻听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异动,便起兵向河南一带靠拢,打算归附于李自成麾下。

    但五营首领却是有些担心,唯恐李自成和张献忠一般,伺机便会铲除各营首领,吞并自己的人马,因此,马守应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患难与共的好友罗汝才,当即委托进兵最快的贺一龙与罗汝才取得联系。

    罗汝才的大帐之内灯火闪烁,一曲歌舞之后,吉珪一摇羽扇,一众乐师、歌姬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而贺一龙的直勾勾的盯着一个身姿绰约的歌姬,恋恋不舍。

    罗汝才一笑,为他斟满一碗酒,“兄弟放心,一会本帅便命人将那女子送到你的营帐去,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贺一龙顿时乐开了花,频频点头,“兄长说的是!”

    大帐之内只剩下三人,贺一龙抓起酒碗一饮而尽,用袖子一抹唇边的酒液,“大哥,咱们义军哪个不知道您是德高望重、义薄云天,可叹如今的天下,竟是没有咱们这等老实人的活路。那李自成和张献忠原先算个什么,如今却竟然发达起来,一个比一个的心黑手狠,长此以往,这天下哪儿还有咱们兄弟的容身之处啊!”

    贺一龙说的有些激动,抓起酒坛畅饮一大口,“老回回的意思很简单,这天下他只信你一个人,我们五兄弟也以他为首,他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咱们革左五营虽然这些年一直窝在山中,但也有精兵数万,加上大哥的兵马,合起来至少有十万之众,如此一来,他李自成也不敢小觑我等!”

    罗汝才也不说话,很干脆的喝了一碗酒,“兄弟,明日你便回去,告诉马守应贤弟,今后同富贵、共患难!李自成要想吞并了咱们,也要看看他的牙口够不够硬!”

    两人相视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四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取罗汝才首级

    贺一龙的突然造访,对于罗汝才来说,不啻于天降甘霖。革左五营虽然是残兵败将,但这两年龟缩在英霍山中,却是逐步恢复了元气。贺一龙、马守应等人也都是沙场宿将,他们前来投奔,无疑会使罗汝才的实力大涨,即使还不能和李自成一决高下,但绝对再也不是供李自成和张献忠随意驱使的角色了。

    双方一拍即合,罗汝才自然是甚为高兴,特意留了贺一龙在自己的营中饮宴,贺一龙却很是小心,大事既然已经商定,他也不愿意再久留,因此,匆匆饮了几杯酒,便带着随从趁着夜色匆匆回转。

    罗汝才却是开心异常,招来了数名宠爱的姬妾,一扫潼关之战后的颓势,痛快的畅饮之后,便搂着姬妾们自去后帐歇息。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的凌晨时分,一队不速之客却忽然来到罗汝才的大营附近。

    “林泉,消息可准确?”其中一个高大威猛、头戴毡帽的中年大汉问身边的一个颇为文雅却穿着一身铁甲的年轻将领。

    年轻将领一点头,“闯王放心,末将的手下之前刚刚看到贺一龙带人离开罗汝才的大营东归。革左五营眼见我闯军势大,来信说要归顺于我,却暗中和罗汝才眉来眼去,其中一定有文章!”

    年轻将领见李自成有些犹豫,顿时有点焦急。“闯王明鉴,如今河南战事已然接近尾声,开封、南阳虽未攻克,但已经是我大军的掌中之物。接下来便要经略山陕和直隶等地,我闯军大业已不可阻挡。可现下我闯军的组成却依旧是各自为战,各营将领掌管自己的兵马物资,钱粮等消耗之物却需我闯军老营来供给。如今战事顺畅,各营还能勠力同心、配合作战,一旦遇到阻滞,各部便争相散去,这对我闯军霸业有害无利啊!”

    李自成不自觉的点点头,李岩的话也是他心里的一个积郁已久的难题。此次再度举起义旗、一时间天下响应,除旧布新的历史转折眼见着就要到来,而有实力问鼎天下的不外乎张献忠和自己,罗汝才也勉强算上一个。此时的满清对于缺乏了解的李自成来说,还不过是关外的鞑虏而已,完全称不上争霸天下的对手。

    李自成很早便认识到了这一点,也因此,屡次对张献忠和罗汝才痛下杀手,但机缘巧合,竟然都以失败告终。到了现在,张献忠已经兵进四川,将目标指向大明西南诸省,摆明了是要和闯军唱对台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而罗汝才,却和各营首领来往密切,其人豪爽仗义,在各营中口碑甚佳,长期以往下去,俨然便又是一个张献忠。所以,李自成不得不对其动了杀心。

    自打罗汝才投奔以来,李自成便在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的建议下对其进行监视,并制定出了突袭潼关的一石二鸟之计。

    李自成没想到汪乔年和朱平安竟然这么棘手,突袭潼关宣告失利,但更令李自成没想到的是,罗汝才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

    要不是李自成派出的探子找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罗汝才亲兵,恐怕李自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罗汝才是兵败被擒之后又被释放回来的。

    这就让李自成无论如何不能安心下来了。如今罗汝才的亲兵全部被其灭口,唯一的活口也伤重而死,死无对证,想要罗汝才承认和朝廷勾结是不可能了。前些天,又传来了革左五营和明湖广监军道杨卓然联络的消息,李自成更是惊惧不已,虽然早就知道麾下投效的各营流寇和官军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联系,但革左五营可是控制着数万精锐,一旦他们有变,便会动摇到闯军的根基啊!尤其是,现在马守应、贺一龙等人又和罗汝才勾勾搭搭,要是他们合二为一,那对李自成可是一个不逊于明廷的威胁。

    李岩看到李自成皱眉深思的样子,误以为他有些犹豫连忙接着劝谏道:“闯王,一定要早下决断啊!如今是天赐良机,革左五营和罗汝才勾结被咱们知晓,闯王大可以利用这次良机除掉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然后对归附于咱们的部众进行整编,对其首领授以官职,打乱其麾下编制,使得整军的军权完全由闯王您一手掌握,如此一来,咱们才能逐鹿天下,此乃王霸之资啊!”

    李岩的一番话说的李自成神采飞扬,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心中盘桓了许久,之所以迟迟不能动手便是时机未到。可现在,河南大部已经尽在掌握,尤其是闯军如今已经今非昔比,李自成麾下的嫡系兵马便达到了十余万之众,其他各路归附的豪杰更是数不胜数。这个时候铲除罗汝才和贺一龙等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各营进行大刀阔斧的整编,收揽兵权,不肯听命的,完全可以剿灭,因为现在的李李自成有这样的实力。

    李自成干笑数声,“林泉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罗汝才、贺一龙等人与朝廷勾结,出卖义军、换取荣华富贵,人人得而诛之。但眼前罗汝才大营中的兵马还未全部开拔,看这营寨,其中至少还有两万之众,本王得到消息匆匆而来,身边不过两百亲卫,如何能一战而斩逆贼呢?”

    一边的李自成亲卫首领,侄儿李过也是担心不已,连忙劝阻李自成不可轻身涉险。

    李岩则是恍然大悟,不觉一笑,“大王何必为此忧心,以岩看来,此时却是天赐良机啊!”

    ……

    得到闯军号令,罗汝才开始着手布置麾下兵马南下,但罗汝才也唯恐李自成趁此机会对自己动手,因此直到李自成嫡系六营兵马移营之后,这才命令麾下将领开始向南阳进发。

    但动作却是缓慢无比,且步步为营,小心异常,因此现在营中还有最为核心的万余精兵没有动作。只不过罗汝才昨晚会见贺一龙,因此连带着麾下的兵马也松懈下来,倒是没有预见到即将要到来的危险。

    李自成率领着两百余名骑兵,在李过和李岩的护卫下,风驰电掣一般的奔至罗汝才大营辕门处。

    守卫辕门的兵卒一看到李自成亲至,登时变得手忙脚乱,还没等上前阻拦,已经被杀气腾腾的李过等亲卫一顿马鞭给打的哭爹娇娘,“不长眼的东西,闯王亲自来看罗大将军,还不速速通报!”

    兵卒们苦着脸,捂着头撒脚就往营中跑去,可李自成等人却是没有在辕门处等候,而是打马扬鞭直扑罗汝才的中军。

    罗汝才大营顿时混乱起来,大批的士卒都是见过李自成的,但他们又哪里能够知晓首领们之间的龌龊,因此也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道路两边,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罗汝才自打从潼关回来之后,便以罗家子弟为基础,重建了自己的中军亲兵营,亲兵营的首领名唤罗家恒,是罗汝才的族侄。从罗汝才起兵之时便跟随在身边,有万夫不当之勇,罗汝才将其放在身边,心中也是多多少少的对朱平安那句没头没脑的忠告动了心思。

    眼见着李自成带领着骑兵呼啸而至,得到消息赶出来的罗家恒心头顿时一沉,立刻命令手下将吉珪、罗汝亮、杨承祖等人请来应对。自己却是带着几十名心腹牢牢的堵住了中军的营门。

    “吁”李自成等人的坐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李自成还没说话,罗家恒却是开了口,“不知闯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不过我家大将军昨日偶感风寒,如今正在中军静养,闯王如要相见,小的这便通报一声,请我家大将军出帐亲迎!”

    罗家恒一个粗豪汉子,说出话来倒是头头是道,他的手下又是抢占了大营附近的有利地形,眼见着还有不少的亲兵从四处而来,李过等人倒是不好硬闯,只得将眼光投向李自成。

    李自成洒脱一笑,翻身下马,见马鞭丢给亲卫,一边走一边点头,“曹帅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只不过本王与曹帅相交多年,同生共死,两兄弟之间何须如此虚礼!”说着,便径直向大营内走去。

    但罗家恒却是身子一晃,又堵在了李自成的面前,“小的身负护卫之责,还请闯王不要为难小的!”

    李自成笑着拍拍罗家恒的肩膀,“这倒也是,本王知道你是担心曹帅的安危,可本王与曹帅是兄弟不说,如今本王可是在曹帅的大营中,身边只有这区区两百亲随,曹帅却是大军环绕,本王尚且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李自成的话让罗家恒顿时一愣,却是找不到什么搪塞的理由,再说也是李自成带了两百骑兵进入到罗汝才万人的营寨中,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罗家恒用犹疑的眼神抬头看看,这才点头同意,“既如此便请闯王随小人进帐,但其余人等必须在帐外等候!”

    李自成哈哈大笑,“你这厮,倒着实有趣,也罢,本王便依了你便是!”

    众人在罗家恒以及众罗汝才亲卫的带领下走近中军大帐,李自成的亲兵在相距大帐二十余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而李自成则在罗家恒和几名亲卫的陪同下,带着李过和李岩入帐。

    大帐之内还是一股酒气熏天的味道,后帐门前还有两名贴身侍卫守护,罗家恒紧走几步,抢先上前通报,却被侍卫告知,罗汝才还未起床,他们这就通报,请李自成到前帐稍后片刻。

    李自成笑吟吟的答应下来,刚一转身,身边的李过却是猛然间从后边用匕首一刀捅进了罗家恒的后心之处。而李岩则挥剑砍翻了罗家恒的三名手下。

    李自成一抖身上的轻甲,口中却是大喝一声,“动手,取罗汝才首级!”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枭雄的演技

    罗家恒和一众亲卫没有想到即使是在这重兵环绕的大营中,李自成等人也敢动手,虽有些戒备,但完全没抵挡住李自成等人的猝起发难,一个照面之下便尸横就地。李过和李岩等两百名亲兵呼啸一声,便径直杀进了罗汝才的中军后帐。

    后帐是一个巨型的牛皮营帐,众人扫除了障碍,冲入之后,才发现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坛,醇酒和脂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营帐,但随着充盈而来的杀气,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自成的双目通红,心脏剧烈的跳动,他这一生中,无数次的行险、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宋献策所献上的“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无形之中连李自成自己都深信不疑。这一次,李自成同样相信自己也能够轻易的便获得成功,只要控制了罗汝才的数万人马,不仅革左五营不在话下,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开始对义军各营开始整编,谁敢反对,罗汝才和革左五营便是榜样!

    李自成兴奋的走进后帐,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有些泄气。宽阔的后帐中,一张雕花的大床横在营帐正中,随着甲兵的鱼贯进入,女子的惊叫声顿时响了起来,透过帐帘,依稀可见两名衣衫不整、玉体横陈的美人紧紧的搂在一起,惊恐的看向步步逼近的李自成等人。

    李自成的心一沉,李过大步上前,一把便将帐帘扯了下来。两名美人的声调马上高了八度,震得众人耳膜发麻。

    “闭嘴!罗汝才呢?”李过的钢刀横在了其中一美人的玉颈上,凶神恶煞的问道。

    两美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战战兢兢的互相看看,手指同时指向一个方向。

    李自成定睛一看,却原来在雕花大床的后边,营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用兵刃割开的口子。

    “今日一早,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大将军蓦然惊起,大呼‘悔不听那人提醒’。之后连衣衫都未穿,便以短刀割开营帐……!”被刀刃加颈的美人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李自成不由得有些泄气。罗汝才这厮竟然如此警觉,自己一刻不停的由辕门直驱中军,这样神速竟然还是被他逃脱了,实在是可惜了李岩这样周密的奇袭计划。

    等等。罗汝才居然说“悔不听那人提醒”,他这是得了何人的提醒,难道某个人早前便警示于他,自己早有心铲除他吗?可究竟是何方高人,怎能知晓自己会在这大清早冲入他的大营来追杀呢?

    李自成满是诧异的看看李岩,李岩同样也是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样,罗汝才麾下谋士并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无非就是吉珪一人,他还能有如此的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两人俱都揣了一肚子的疑问。但也知道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一击不中,必须马上全身而退。要不然便会被罗汝才那只老狐狸反咬一口。

    当下,李自成不再犹豫,轻轻咳嗽一声,便示意众人迅速撤出大帐。

    不出意料,到了帐外,外面是已经是刀山枪林。罗汝才的兵马将中军大帐围得水泄不通。正中间的前方,罗汝才坐在一张木椅上。草草的披了一件大氅,胸口还是敞开的,露出一丛乱蓬蓬的黑毛,头发散乱,依稀可见刚刚的狼狈模样,一看到李自成等人稳步从大帐中出来,顿时怒不可遏。罗汝才还没发话,一旁的罗汝亮已然是怒吼起来,“众军听命,将他们斩为肉酱!”

    士卒们齐声呱噪起来,一时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齐齐向前逼来。李过等亲卫不禁勃然变色,连忙卫护在李自成身前。

    李自成哈哈一笑,迎着罗汝才如刀锋一般的目光缓缓走出,摘下头上的毡帽,解下披风,丢给李过,冲着罗汝才一拱手,“罗老哥,好久不见啊!”

    罗汝才冷冷的哼了一声,指指自己脚边,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罗家恒等人的尸身,咬着压根问道:“闯王连个招呼都不打,直闯我中军大营,还杀了我罗汝才身边的子弟,总要给一个解释吧!”

    罗汝才拍拍自己的胸膛,“我老罗是个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闯王二话不说便杀了我这么多人,还带刀闯进后帐。哼哼,要不是我老罗见机得快,恐怕现在已经成了闯王的刀下之鬼了吧?”

    李自成打个哈哈,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既然曹帅如此说,那咱们兄弟便打开窗户说亮话。小弟的手下前几日救下一人,一查问,竟然是曹帅身边的亲兵,这一问不要紧,竟然被小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曹帅竟然是毫发无损的从朱平安的万军从总全身而退,事后还杀了身边的人灭口。今日来,小弟便是打算问个清楚,曹帅是不是存了投靠朝廷的心思,是不是打算和当初反叛义军的刘国能等人一般与我义军势不两立?”

    李自成这番话一说,罗汝才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身后的士卒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议论纷纷。

    李自成稍稍停顿片刻,朗声接着说道:“曹帅是义军中的前辈,有了别样的心思,我李某人不敢阻拦,因此今日只带了这两百子弟兵前来拜谒,便是要从曹帅这里讨一个实在话,要走,我李自成设宴送行;要留,我闯军副帅的位置虚位以待。”

    李自成一指罗家恒的尸身,“我李某人带着一腔诚意而来,却没料到曹帅的手下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请我到中军静候,却忽然间刀兵相向,李某无奈这才反击,杀伤了几条人命,硬闯曹帅大帐,想要讨一个公道,如此而已!”

    李自成的一番辩白,险些让罗汝才狂喷鲜血。本来是李自成上门找麻烦,可经他的口一出,他李自成却忽然成了豪侠仗义的伟丈夫,罗汝才反倒成了卑鄙无耻的义军叛徒。

    罗汝才忽然发现,自己和李自成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仅是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功夫,他罗汝才便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罗汝才将胸口的怒气强压下去,冷笑连连,“闯王真是牙尖嘴利,闹了半天,今日却是我老罗不仁不义在先了。”

    罗汝才一脸狠戾的看向李自成,“既然如此,那还有何话好说?我老罗也懒得向各营义军解释。闯王要杀我,我老罗总不能坐以待毙,为了一线生机,便请闯王将这条性命留下吧!”

    罗汝才将手一挥,身边的罗汝亮和杨承祖顿时狂笑起来,立刻便要带兵冲上去将面前的这两百多闯军砍成肉泥。

    李自成脸露微,身躯一动不动,李岩和李过却是捏了一把冷汗,但随即远处的数声号炮响彻云天,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牢牢的将李自成围在中间。

    李岩大喝一声,“曹帅,如今我等被困在你营中,但营外,我老营各部兵马已经将曹帅的营盘紧紧围住,曹帅若伤了闯王,我闯军老营势必将血洗曹帅兵马,孰轻孰重,请曹帅明鉴!”

    罗汝才脸色一变,还没有发话,吉珪已经气喘吁吁的挤到身边,“大将军,不好了,刘芳亮、袁宗第、白旺等闯军各部忽然从四面杀出,如今已经将我军团团围住,声称要我等礼送李自成出营,要不然便纵兵……!”

    “够了!”罗汝才勃然而起,手臂高高举起,但半晌之后,却是无力的垂下。以他目前的实力,显然还不足以和李自成一较高下,如果今日硬拼,固然能杀死李自成。但自己便一定会成为义军各部的眼中钉、肉中刺。每营义军都会将取得自己的首级为第一要务,因为只有杀了自己这个谋杀李自成的真凶,才能获取到义军的最高领导位置。到时候,他罗汝才便是众矢之的,就算今日能冲出重围,日后也难逃一死。

    到时候,除了投靠朝廷,投靠朱平安,还有什么路好走?万一闯军真的成了气候,那天下之大,也再没有他罗汝才的容身之地了。

    一时间,罗汝才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这才长叹一声,但瞬间却是换上了一张笑脸,慢慢走到李自成的面前,翻身跪倒:“臣罗汝才御下不严,致使闯王受惊,真真罪该万死,请闯王恕罪,汝才愿戴罪立功,立刻率领麾下兵马向南阳进发,以为前驱,请闯王恩准!”

    李自成一愣,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甘的神色。罗汝才的姿态摆的如此之低,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能忍辱负重到这种地步,的确是罕见,看来此人将来必是自己的心腹之患,但眼下他已经服软,自己如果一味逼迫,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倒是对自己的威望有所损害。

    一转念之下,李自成也是换上了笑容满面,亲自将罗汝才搀扶起来,“罗老哥,如此说来便是太见外了,你我兄弟追随闯王驰骋天下,自当同舟共济、推翻明廷,一些小小的变故如何能坏了你我兄弟之情!”

    两人执手大笑,刚刚剑拔弩张的情势却是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虽是满面笑容,但眼神中投射出来的杀意和恨意却是毫不掩饰的激射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划脱身

    闯军将罗汝才大营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火炮、弓弩、刀枪严阵以待,罗汝才的兵马同样不敢大意,好在因为李自成还在罗汝才的军中,闯军投鼠忌器,这才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但众多将领已然是难以压制满身的杀气,在阵前叫骂不已,给罗汝才的兵马施加了莫大的压力。

    罗汝才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已经迫不得已向李自成低头,但却唯恐李自成出了自己的大营之后杀个回马枪,因此扔掉了大批的辎重,命令麾下各部立刻拔营起寨,一边严密戒备,一边缓缓向西撤军。

    罗汝才则带着身边的将领和士卒,亲自“陪同”李自成一同起身。李自成也不愿与罗汝才拼个鱼死网破,因此也顺水推舟和罗汝才一路高声笑谈,双马并行。

    直到撤出二十多里地开外,并且和闯军隔开了一定的距离,罗汝才这才带着满腔的恨意,摆出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来和李自成告别。

    两人心照不宣的互道珍重,罗汝才这才带着大队人马快速向伏牛山的崇山峻岭间急行军而去。

    一路上,罗汝才一脸的凝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催促着兵马急进,直到进入到山地中,这才放慢了速度,夕阳西下的时候,罗汝才长出一口气,但瞬间变感到天旋地转,恍然间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身边的众将和吉珪等人大惊失色,连忙扶住罗汝才的身子,将其安置到锦榻上,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好一会,罗汝才这才悠悠醒转。

    罗汝才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睁开眼看看众人,一声叹息已经从口中悠悠传出,但却还是沉默不语。吉珪跟随罗汝才多年。知道他这是心事重重的表现,于是连忙支开了众将,只留杨承祖和罗汝亮在身边伺候。

    罗汝才这才点点头,将身子依靠在锦榻上,拍拍吉珪的手背,“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朱平安送我出营时的提醒吗?”

    吉珪有些恍惚的点点头,“被他不幸言中了!”

    罗汝才心有余悸,今日一早,大营处的喧哗让他惊醒过来。脑海中不知怎地便突然响起了朱平安临别时的那句赠言——“曹帅今后即便在万军围绕之下也不可安睡,务必小心李自成突然闯营。切记切记!”

    也正是这句话,让罗汝才从酒醉之后的酣睡中蓦然惊醒,二话不说,连衣服都顾得上穿,便用随身的匕首割开军帐匆匆跑了出去,一直跑到罗汝亮的大营中,这才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到了那个时候,罗汝才才知道朱平安的话是意有所指。大有深意。

    罗汝才悠悠说道:“朱平安此人虽然年轻,但早已是名声在外,今日这事一对照。更是显出他的不凡来,说实话,加上潼关他放了咱们一马,老子等于是欠了他两条命了!”

    “如今李自成和张献忠二贼逼迫甚紧,大将军莫非有意投靠朝廷,投靠那朱平安?”吉珪试探着问道。

    罗汝才思量了许久。九月的秋风吹来,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战袍。半晌,他点点头但顷刻间又摇摇头。

    “李自成和朱平安相比。高下立见,但如今的大势又何尝是才能和胸怀可以左右的呢?老子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哪些读书人所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个什么意思!大明朝已经是日薄西山了,老子虽然认同朱平安这个人,但也没有和他共坐一条沉船的打算。相反,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李自成和张献忠虽然势大,但今后的事情实在是说不准。想当初,那陈友谅和张士诚不一样是兵多将广吗?却还是败在了太祖爷的手中。所以,这天下大势不到明了的时分,我老罗是万万不会做傻事的!退一万步说,假如朱平安要是肯一争天下,老罗我倒是可以相助一臂之力。唉,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那叔父的意思是还去南阳?”罗汝亮问道,继而挥挥手,“叔父不要怪侄儿多嘴,南阳城高池深,李自成让我等为先锋,便是打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想要损耗咱们的兵力……!”

    罗汝才一笑:“放心,你叔我没那么糊涂。再说,那南阳是唐王的封地,我老罗虽然是个粗人,但这些天也着实打听清楚了朱平安的底细,他正是出身于唐王府。要是老子参与南阳之战,手上沾了唐王府的血,那朱平安那里便没办法交代。我老罗可是干不出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说话间,罗汝才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一些血色,一拍大腿,冲着杨承祖和吉珪等人说道:“传令,命令大军转道向鲁阳关进发,拿下鲁阳关、丹霞关碍口,以分水岭为屏障,伺机而动!”

    此时的潼关,却完全没有了大胜之后的喜悦,明军上上下下都笼罩在傅宗龙兵败身死的阴影中。汪乔年和傅宗龙交情莫逆,配合无间,共同撑起了山陕、河南战事的大局,如今傅宗龙惨死,让汪乔年悲恸不已,大哭之后,汪乔年指天发誓要为傅宗龙报仇雪恨,继而便是又派兵深入米脂荡平李家站,将与李自成家族有关联的村落全部夷为平地,其中便包括不少的无辜百姓。

    朱平安极力劝阻,但汪乔年却是一意孤行。同时,朝廷命汪乔年为继任陕西总督,督率三边人马,孙传庭、贺人龙、李国奇、杨文岳、虎大威、朱平安等俱受节制。

    介休收缴的金银财货以及粮草等物资,运送到潼关,汪乔年原与朱平安、钱颂礼商定,由钱颂礼出面将物资进行平均分配,分发给陕军、河北军、团练兵,就连远道而来的朱大典都能分得一些粮草,以解粮荒,稳定军心。

    但事到临头,汪乔年却是出尔反尔,将大部粮草和金银,大手一挥,全部划给了贺人龙手下的李国奇和高杰等部,此举也招致了杨文岳、孙传庭、朱平安等人的极度不满。

    尤其是钱颂礼,更是恼羞成怒,原本这物资中还有一小份是属于他这个监军的,现在却是大打折扣,偏偏汪乔年这个目中无人、一意孤行的脾气,却是让他无可奈何。

    “那汪乔年也是傅总督的至交好友,口口声声要为他复仇,到头来却是不敢和贺人龙那厮撕破脸,却反而来克扣我等的物资,诸位说说看,这是何等道理!”

    孙传庭慨然长叹,“监军还没看清楚吗?总督正是报仇心切,这才可以笼络陕军各部。”

    杨文岳奇道,“这是什么道理?要不是贺人龙,傅总督焉能兵败身故?”

    虎大威哼了一声,“还能是什么道理!我等征战多年,陕军却是早已开始拥兵自保,如今潼关七万大军中,陕军便占了一半,汪总督要报仇,必然要依仗陕军!”

    孙传庭点点头,“虎将军所言甚是,汪总督想要架空贺人龙,直接指挥陕军,是以才刻意笼络李国奇等人!”

    在座的众人中,除了钱颂礼,如今都是武将,孙传庭虽然是文官出身却是一直担任武职,因此都看的颇为通透。

    汪乔年看不到的是,陕军已经成了贺人龙的私兵,他麾下的两千家丁也正是陕军最为精锐的兵马,最关键的战力。剩下的李国奇、高杰等人都要仰其鼻息才能在陕军中任职,如今的一省总兵实质上和藩镇越来越接近,总督虽然位高,但权却未必够重。

    汪乔年不信任朱平安等人,这才将赌注押到了陕军身上,殊不知,李国奇和高杰等将领只能听从贺人龙的命令,因为如果有一个不慎,他们便会身死族灭。可惜,高高在上的汪乔年却领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从傅宗龙的悲剧中汲取到一点的教训。

    对此,朱平安只能暗自叹息,山陕和河南之战的走势不妙啊!

    现在,山右八家已经没剿灭,满清在关内安插的棋子大部分也被清除出来,可以说,朱平安此次出山东作战已经大有收获,虽然也想极力挽救危局中的关内明军,但现在看来,有着一干大员和将帅在,朱平安的目的万难达成。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即刻从山陕、河南战场上脱身了,回到山东,便可以和路振飞联络。如今漕粮的通道要经过山东,山东和江淮连成一片也就有了合乎情理的借口。

    山东乃是四战之地,战略纵深狭窄,要是能和江淮成为一体,但今后的形势将大为改观。

    可关键是,要如何能从目前的局面中挣脱出来,朱平安想了许久,决定还是从宁锦战役中想一想办法。

    皇太极亲征锦州,已经和洪承畴陷入到苦战中,双方互有攻守,战事也陷入到胶着状态中。

    而皮岛的山东军在得到了登州的补给和增援之后,已经开始准备向锦州以东的海域移动,依照朱平安的想法,便是要在火中取栗,创造出吸引清军南下的机会来,也由此为自己制造离开陕西的机会。因为朱平安知道,崇祯皇帝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出现问题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得不战

    满清崛起之后,尤其是皇太极执掌军政大权之后,经过近十年的励精图治,国力大涨。由此开始频频入关袭扰,虽然每次都能大肆掳掠,满载而归,但位于辽西险要之地的山海关和宁锦防线却像是卡在满清咽喉的一根鱼刺,使得清军不敢在关内久留,占据据点,甚至于稍有不慎便会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为此,满清督察院参政祖可法以及大学士范文程上疏提出,先取宁远、锦州,打通辽西走廊,兵临山海关的战略。皇太极深以为然,伺候数次对宁锦用兵,但收效甚微。

    自去岁开始,皇太极以睿亲王多尔衮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屯田义州,积蓄粮饷,并从朝鲜搜刮大量粮食,以为军用。这才为此次征伐宁锦打下坚实的基础。鉴于目前的战局和个人考量,此次出征皇太极对于锦州和宁远是势在必得,为此不惜征调满蒙各族十五岁以上的所有男丁前往增援多尔衮大军,自己也亲率三千卫队赶赴前线。

    锦州被围之前,守将祖大寿已经得到了关内送来的一批粮草和饷银,因此锦州目前来说,军心还算稳定,加上城池坚固,完全可以长期据守。洪承畴也据此设定了步步为营、稳守反击的战略,依托塔山、松山、杏山等战略要点,以相持战术来消耗满清的兵力,为最后的全力反击积蓄力量。

    清军虽然有乌真超哈火炮部队的增援,攻势凶猛,但明军此次准备充分,战术得当。所以战局一度陷入到胶着状态中,可以说,目前的态势对于清军来说略有不利,反倒是明军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

    对此,洪承畴也是信心满满。只要坚定的按照既定的战略执行下去,不说打一个胜仗,逼迫清军主动撤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但自八月底开始,皇太极亲率援军抵达戚家堡督战,清军开始改变战术,开始频频出动精锐骑兵袭扰明军粮道。多尔衮还参照了当年朱平安在巨鹿时的战术,在松山外围挖掘了三道壕沟,完全切断明军后方通往松山前线的管道,以此来阻断明军的后勤补给路线。

    洪承畴即使发现了清军的动作和阴谋,组织兵力反扑。但清军坚守不退,明军一时也无计可施。

    到了中午,玉田总兵曹变蛟的部队撤了下来,激战两个时辰,损失一千多士卒,好不容易拿下清军的第一道壕沟,但乌真超哈的火炮一通齐射,明军在壕沟中无从躲避。损失惨重,而后方的火器部队限于射程无法策应,因此不得不又撤退下来。

    洪承畴铁青着脸。手掌猛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猛烈的罡风吹得胡须一翘一翘的,但强忍着没有将怒气发作出来。

    如果真的被清军得逞,明军的粮草补给将受到严重的影响,如今山海关至宁锦一线,补给线路漫长。清军小股骑兵部队的袭扰便让人头痛不已,如果松山一线的道路全部被阻断。那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军饷补给不出一个月就会告急,到时候便会不战自败。

    “吴总兵!”洪承畴下一个便点了吴三桂的将。“旧闻辽东吴家亲卫悍勇,当年吴总兵仅凭十三骑便在东兵万军从中纵横辟阖、如入无人之境,今日大军面临如此困局,本官有意一睹辽东关宁军风采,亲眼看着贵部斩将夺旗,将军意下如何啊?”

    吴三桂一个激灵,心中虽然肉疼,但还是一抱拳应允下来。但刚一转身,还未走出大帐,军士便来禀报,京师有使者赶至军前,要面见洪承畴。

    洪承畴顿时头痛起来。这一个月中,大大小小的内官和兵部信使来往于京师和宁锦前线之间,所带来的命令无一不是催促他尽快解决宁锦战事的。崇祯皇帝对于洪承畴的战略开始时也是极为推崇的,但渐渐地,风向便转变过来,崇祯皇帝开始有意无意的和陈新甲一个鼻孔出气,催促洪承畴尽快结束战事,以大军回援山陕、河南。

    此时,洪承畴只有一个希望,就是盼望丁启睿和傅宗龙能再拖住流寇大军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为宁锦大战的顺利结束争取时日。这兵部陈新甲的信使刚走没两天,却不想又有使者来到军前,教洪承畴倍感应对乏力。

    不过,京中来的人还是要见的,洪承畴只得亲自带着一众将官亲自迎接出来,吴三桂也得以跟在了后面,打算看一看风向再做打算,手中的三千家丁是关宁军中的精锐不假,但也是吴家和祖家两代人下了血本打造出来的,折损一个都是让人心疼不已啊。

    但走到辕门之外,众人却都是齐齐一愣。此次京师的来的使者竟然共有三人,其人众人也都是熟悉无比,分别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杜勋、兵部郎中张若麒以及主事马绍愉。杜勋乃是内官中的新贵,和目前辽东的监军高起潜也是旧相识,其余张若麒和马绍愉则都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此番前来,意欲何为,不必说话,洪承畴的心头已经是凉了大半。

    杜勋却是没了往日的威风八面,骤然间升至内廷的高位,一时间让他有些心醉神迷,但贺有龄和柳忠恕的事情却将他也给带了进去、收了贺有龄银子,但却不明就里的杜勋冒冒失失的出头为其说情,却是一头撞在了崇祯皇帝的枪口上,虽然没被免去秉笔的官职,但却被发配到这辽东军前督察军务。杜勋此时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曹化淳的计策了,心中虽然愤恨,但却毫无办法,只能乖乖的离开了京师。

    因此,此次宣旨他也没给洪承畴好脸色。圣旨照例是催促洪承畴加快进兵的意思,还没等洪承畴解释一二,杜勋已然是拉下脸来,“洪督师,咱家是传示圣上的旨意,您有何难处,尽管上表便是,这苦处跟咱家说也是无济于事啊!”

    一旁的张若麒则是接上了话,“督师或许还有所不知,这些天山海关到宁锦一线的路上消息断绝,东兵时有骚扰。好教督师知道,朝廷为何要连连催促您出兵决战,那是因为河南有变啊!”

    洪承畴顿时变了脸色,“河南有变?”

    “正是,陕西总督傅宗龙在项城兵败,被俘后已经为国尽忠,李自成和罗汝才二贼督率五十万大军围攻南阳,张献忠则兵进四川,蜀道告急!您说,圣上和朝廷还能坐得住吗?”

    马绍愉大声说道:“督师明鉴,内阁和朝廷也知道您的难处,但现在情势紧急,反贼大肆攻略河南,眼看着就要逼近潼关一线,汪乔年已经接任陕西总督,但兵力匮乏,朝廷需要关外的精锐之师回援河南的!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为了宁锦战事,圣上已经从内库中拨付了三十万两白银给辽东,漕粮通道断绝,如今只能依赖海上运送,却是杯水车薪。江南又逢灾荒,如果宁锦战事一拖再拖,不仅是河南、山陕消耗不起,就连朝廷也是拖不起啊!”

    杜勋阴测测的说道:“此次的圣旨督师也听明白了,圣上和内阁不是与您商议,而是命令您必须立刻进攻,从速解决关外战事,挥师关内!这一点,请督师务必明白!”

    洪承畴本欲再辩驳几句,但一听杜勋此言,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话说道这个份上,尤其是河南大败,傅宗龙殉国,已经将朝廷和崇祯皇帝逼到了悬崖边上,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能再任由洪承畴遥遥无期的等待下去了。

    秋风凉爽,洪承畴的心中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寒冬的意味,明军不善野战,从袁崇焕时代开始,便以“凭坚城、用重炮”的战术来防御清军的南下,近年来唯一的一次野战胜利,还是当年卢象昇主持的巨鹿战役,那还是得益于当时的中都兵马犀利的火器的缘故。可如今关外的人马,虽然共计有十余万之众,但面前的清军也已经达到了十万以上,以这样的兵力和清军展开野战,胜算能有多少,不仅洪承畴明白,在场的将领们也都明白。

    吴三桂和白广恩、唐通、马科等人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失望的意味,他们很确定,这场仗如果要按照朝廷和兵部的意思去打,可以说,胜算只有可怜的四成。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吴三桂不是傻子,朝廷此举,便是要将十余万大军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就算赢了这场仗,也必然是尸山血海。这一点是吴三桂万万不能接受的。

    吴家世代居于关外,自幼接受的便是弱肉强食、择机而动、明哲保身的教育熏陶。吴家在关外,甚至于在朝廷中立足的根本,说穿了,其实便是手中掌握的数千骁勇善战的家丁,以及在关宁军中丰厚的人脉。一旦这场仗打起来,恐怕吴家赖以生存的家丁部队便要全部丢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退一万步讲,就算洪承畴力挽狂澜,打赢了这场仗,到时候他风风光光的回京师去了,可吴家却没了赖以生存、威慑关外豪族的资本,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吴三桂咬咬牙,瞬间打定了主意。

    此时,洪承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声长叹之后,下达了命令,“明日一早,对东军防线发动猛攻,诸军务必各自努力奋战,成败在此一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可以相信你吗?

    午夜时分,就连清军也察觉到了明军大营中的诡异气氛,众将领将发现的不对劲之处禀报给如今名义上的主将多尔衮,多尔衮会同济尔哈朗、索海、代善等重臣,整整商议了一个时辰,结合各方得到的情报,分析得出明军将要展开破釜沉舟的战役。商议一结束,多尔衮和代善、豪格、济尔哈朗四大亲王,立刻赶往戚家寨皇太极的御营。

    但刚进御营的大门,迎面便遇到了急匆匆走出来的范文程,范文程一脸焦虑之色,快步向前,竟然没有发觉多尔衮的坐骑到了眼前,要不是多尔衮及时勒住了马缰,范文程恐怕便要被撞倒在地了。

    “范先生!”多尔衮二话不说,飞身跳下马来,一把扶住有些发愣的范文程,“何事如此慌忙,皇上可曾安歇?”

    范文程在满清朝堂之上,素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智计百出闻名,何曾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诧异,不觉猜测着范大学士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范文程愣了半晌,对众人的发问充耳不闻,直到多尔衮用力的摇摇他的臂膀,他这才清醒过来,看到面前的多尔衮,范文程浑身一颤,但随即一把抓住多尔衮的胳膊,“王爷,请速随奴才进帐,皇上急召!”

    多尔衮一愣,随即点点头,身后的代善等人却有些踌躇,范文程的话中说明,皇太极是召见多尔衮,他们如果跟着进去便有些不合适了,所以,三人面面相觑,豪格略略犹豫了一下。连忙跟在多尔衮的身后。

    哪知范文程察觉以后,却是一挥手,将豪格挡在了面前,脸上堆满了歉意,躬身施礼,“肃王见谅。皇上言明只见睿王一人,还请肃王以及两位王爷先暂回营帐,等候圣谕!”

    范文程虽是内秘书院大学士,但毕竟是个汉官,如今竟然敢劝阻自己觐见。豪格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深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一挥,便将范文程拨到了一边,“本王忙于战事。数日未见皇阿玛,今日到此还未请安,怎能转身离去!”

    多尔衮的脸色顿时阴冷下来,“肃王,御营之中,休得无礼,范先生乃是皇上的股肱之臣,你怎能如此放肆!”

    豪格冷冷的看看多尔衮。哼了一声,拂袖便大步向御营大帐走去。

    但刚走了几步。迎面的数名大内侍卫已经一股脑的迎上来,挡住了豪格的去路。

    “一群奴才,敢挡本王的去路吗?”豪格怒吼道。

    一群侍卫纷纷作揖,但就是不肯让开道路,牢牢的将豪格挡在身前,其中一人高声喊道:“皇上口谕。今日只传召睿亲王一人。明军异动一事,朕已得到奏报,稍后会有旨意传到各营,朕这些日子身子不爽,便由睿亲王总督军事。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皆受其调遣。不得违令,只需尽心办差,此战乃我满洲盛衰生死之一役,务须和衷共济,奋力杀敌,日后朕自当不吝封赏!”

    传旨侍卫的声音在黑夜中分外清晰,代善、济尔哈朗和豪格却是愣在了当场。就连多尔衮也是惊诧异常,近在咫尺的明廷大军眼看着就要发动攻势,皇太极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但圣旨就是圣旨,众人虽然充满疑惑和不甘,但也只能遵照执行。

    豪格和代善、济尔哈朗无奈的离开,多尔衮则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入御营。一路走来,多尔衮却是吃了一惊,皇太极身边有贴身侍卫,称为勇士营,俱都是正黄旗白甲精兵中选拔出来的高手,其中不少还是皇族的子弟,共有五百余人。此时这些人却是忙碌异常,虽然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内敛,但此时已经都换了一身黑衣,还带了马匹和随身之物集结在御营大帐的附近,整装待发。

    御营周围的灯火也熄灭了大半,显得寂寥无声,勇士营五百侍卫就这样站立在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响。

    多尔衮吃了一惊,自己来到御营可是没有带一名侍卫,勇士营的精悍自己早有了解,这支秘密之师更是绝少出现于人前,难道说皇太极是打算这样毫无征兆的铲除掉自己。念及于此,多尔衮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悄悄的打量了周围的退路,牢记于脑海中,还情不自禁的按了按胸口暗藏的一把匕首。

    但直到进入大帐,勇士营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多尔衮这才稍稍安心,范文程在头前领路,甚至没有通报,只是示意多尔衮将佩刀留在了帐外,便径直领着他进入到大帐之内。

    大帐中点燃着数支牛油大蜡,将里面照的一片通明,多尔衮一进帐,还没来得及行礼,一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皇太极,却吓得险些跳将起来。

    面前的皇太极,只不过短短数日未见,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形销骨立,面色蜡黄,甚至是带着一丝淡淡的黑气,两只曾经如同鹰隼一般的锐目,如今却是空洞无光,透过大帐的窗口茫然看向北方。

    “皇上,您,您这是……?”多尔衮的声音有些发颤。

    皇太极手扶支撑大帐的木柱,缓缓扭过头来,“十四弟,咱们兄弟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今日,我只想以兄弟的身份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多尔衮依然搞不懂皇太极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连忙直挺挺的跪在皇太极的面前,“皇上言重,臣弟万死莫赎!”

    皇太极嘴角挤出苦涩的笑容,示意范文程将多尔衮搀扶起来,“今日只有你我和范宪斗在此,你大可以放心。将你召来,不为别的,全是为了这个,你看完之后,咱们再说话!”

    一张纸轻飘飘的递到多尔衮的手中,这是一封来自于盛京的书信。写信人是皇太极的侍卫首领木什哈,信中的意思也很简单。

    宸妃海兰珠的病情突然恶化,如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木什哈不敢隐瞒,特地将消息送往军中,请皇太极定夺。

    “宸妃娘娘……?”多尔衮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十四弟。我,可以相信你吗?”皇太极突然问道。

    “这……?”多尔衮一时语塞。

    皇太极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这些年,朝野之中都在传些风言风语,其实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说我迷恋女色,不理朝政……!”

    多尔衮和范文程连忙低下头去。

    “其实他们不知道,宸妃对于我的意义。”皇太极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采,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回忆的状态之中,原本沧桑硬朗的脸庞也忽然浮现出弄弄的柔情意味来。“额娘走的早,父汗忙于东征西讨,上了岁数之后,父汗宠爱你的额娘,对我们兄弟也是冷淡的很。因此,我自小便没有那种家的感觉,一直到我成亲,登基。执掌天下,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十四弟。这种感受你能了解吗?”

    皇太极自顾自的说着,多尔衮却是莫名的感到一阵心酸,但心底还是保持了极强的警惕心理。

    “后宫中的嫔妃虽多,贤惠如哲哲、聪敏如玉儿,但她们却都不能让我有那种家的感觉。海兰珠进宫的时候,相貌才干都不是上上之选。但我和她却是一见钟情。”

    皇太极脸上的苦笑意味甚浓,“十四弟不要笑话我,这些话我对任何人都未曾提起过,但我却敢以父汗的名字起誓,这都是我深埋在心中的实言。我和海兰珠惺惺相惜。她没有将我当做皇上,而只是她的丈夫,时不时的一些小性子,完全都是一个女人在向自己丈夫的倾诉。我也没有将他当做我的嫔妃,我只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妻子,和她在一起,到处都是家的感觉,甚至连夫妻间的拌嘴也都成了让我心中无时不刻都在品尝甜蜜的缘由。”

    皇太极的话娓娓道来,多尔衮一时间有些恍然,听着皇太极略带着羞涩却满含着骄傲的话语,多尔衮却没有感觉到奇怪,尽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如今关外满清的皇帝,杀伐果决的四哥,那个逼死了自己额娘的仇人。夺走他多尔衮最心爱女人的情敌。

    多尔衮想起了十四岁时,看着额娘一步步走向坟墓的情景,从那一天开始,多尔衮的人生里便再也没有了春天。兄长阿济格和弟弟多铎都是勇武有余、头脑简单的人物,而在努尔哈赤和额娘阿巴亥在世的时候,多尔衮便已经崭露头角,成为女真族中的后起之秀,曾经一度成为汗位最有力的继承者。可那一天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原本忠心的部属纷纷离去,曾经的亲眷族人避之不及,曾经的手足,刀兵相向恨不得以杀自己兄弟而后快。

    所以多尔衮不得不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支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那种生活充满了铁和血的味道。

    直到遇见那个明朗、活泼、美丽的身影,多尔衮才再次找到了自己人生中的多彩和快乐。不需要语言,只在乎朝夕相对、天长地久,那种感觉让多尔衮这一生的如饮醇酒,沉醉其中。

    所以,他能体会皇太极话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在这一点上,多尔衮也清楚,他和面前的这位四哥,也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但皇太极却猛然间直起腰来,一把攥住多尔衮的手臂,声音中已然夹杂了哽咽之声,瘦骨嶙峋的手掌竟然抓的多尔衮感到有些疼痛。

    “十四弟,海兰珠不行了,她就要永远的离开我了,我的家就要没了。如果不能在最后的时分陪在她的身边,这辈子我都会生不如死,所以,我要回到盛京去!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个时候,我,能够相信你吗?”(未完待续。。)--6+15737822-->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万万不可

    这一刻的皇太极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平凡的丈夫,一个只想在妻子最后时刻陪在身边的丈夫。

    “四哥信得过我?”多尔衮不再推脱,仰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皇太极。

    听着多尔衮已经更改的称呼,皇太极眼前一亮,坚定的摇摇头,但马上接着说道:“但如今这个时刻,我只能相信你!”

    “豪格性格暴烈冲动,二哥优柔寡断,济尔哈朗精通政务,兵事稍逊一筹,在这个关乎满洲生死存亡的时刻,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能带领大清迈过这道坎!”

    “此战如能获胜,我大清不仅能尽得关外之地,更能借此机会一窥中原,可以说,锦州、宁远一下,我大清便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

    “还有一点,十四弟是个英雄,分得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孰轻孰重!”皇太极滔滔不绝的说着,他急于要将这一副重担交托到多尔衮的身上,虽然他也清楚,一旦被多尔衮抓住了这次机会,拿下洪承畴的明朝大军,他在八旗内的声势将无人可及,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为了能和海兰珠见上最后一面,他只能把这次大好机会拱手相让。

    多尔衮仔细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皇太极欣喜之余,也有些怅然若失,刺客的心情矛盾之极,可一想到病榻上苦苦等候自己归来的海兰珠,皇太极的心中的那些不甘和担忧瞬间被思念吹拂的无影无踪。

    ……

    “皇上这几日偶感风寒,御医诊治之后,建议皇上静养一段时日。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礼亲王代善将在御营伴驾伺候,自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御营。其余人等各守其位。大军一应事宜,均由睿亲王多尔衮主理,并赐以金刀符绶。授以专断之权,敢擅闯御营者,不遵从军令者,皆由睿亲王一并处置,不必恭请圣裁!”

    范文程大声念诵着皇太极颁布的圣旨,多尔衮一身银盔银甲。怀中捧着一柄配以金色刀鞘的长刀,冷眼看着议论纷纷,不知所以然的一众将官。

    皇太极带领勇士营五百骑兵离开军营之后,代善才奉召来到御营,由范文程亲自向其宣读密旨。代善这才知道,皇太极居然偷偷离开了军前,不由得惊骇之极。

    代善也万万没有想到,皇太极居然对海兰珠用情如此之深,居然在大战之前,离开大军,轻车简从返回盛京,为的就是送一个妃子最后一程。

    但偏偏这件事情又说不得。一旦传扬出去,满清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于是代善虽然气的直跳脚,但却无计可施。

    好在皇太极在临走时搞定了多尔衮。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代善却知道,多尔衮毕竟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很清楚目前满洲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这个时候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破坏的。只能是满人的宏图大业。

    环顾满营之中,唯一一个既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选。非多尔衮莫属,因此。代善当即表示了将无条件服从多尔衮的指挥。

    剩下的济尔哈朗便不足为惧了,他是舒尔哈齐的儿子,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对其都十分信任,即便是不了解其中的真相,但有皇太极的圣旨和手令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的。

    最大的麻烦来自于豪格。

    果不其然,范文程刚刚念完圣旨,最先发难的便是豪格及其一批心腹将领,豪格脸色一变,越众而出,当即便向御营的辕门走去。

    代善面沉如水,向旁边使个眼色,他的儿子硕托、满达海、常阿岱等人虽然也不明所以然,但还是纷纷上前,挡住了豪格的去路。

    多尔衮冷冷的说道:“肃亲王,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这段时日,皇上要闭门静养,谁也不见,你这是要抗旨吗?”

    豪格顿时叫嚷起来,“本王自从数日之前的军议之后,便未再见过皇阿玛的身影。昨日里,到了御营门前,也仅是你睿亲王得以面圣,本王如何能够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阴谋诡计,挟持了皇阿玛,学汉人的曹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本王只有亲眼见到皇阿玛,才能遵从圣旨!”

    多尔衮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说完,迈步走到硕托等人的前面,从怀中取下御赐金刀,一手握住刀柄,将刀刃缓缓抽出刀鞘。

    代善等众人俱是一惊,豪格也是吓了一跳,慌忙向后撤了几步,身后的图赖、图尔格、罗硕等心腹慌忙抽出兵刃护在他身前,多铎和阿济格等人焉能示弱,一个个的早已将随身的佩刀、短斧拔了出来,跃跃欲试。

    济尔哈朗和代善等老臣,顿时慌了手脚,抢在两批人中间大声呵斥,但这两批人却都是八旗中的年轻将领和后起之秀,一个个正是火气旺盛的年纪,如何肯听。

    “肃亲王豪格接旨!”就在一片嘈杂声中,身材瘦弱的范文程却突然发出一声大吼,随手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绢来,捧在手中。

    “皇上口谕,肃亲王豪格如胆敢擅闯御营,睿亲王可以金刀斩之!八旗一应将领以及蒙古、汉军旗诸将,战时俱奉睿亲王号令,不得有误,但有违命者,立斩不赦!”

    范文程是皇太极的心腹,豪格虽然看不起他,但他传达的口谕豪格却不敢不遵。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豪格,豪格犹豫了半晌,这才满怀恨意的跪下来,“儿臣遵旨!”

    大战在即,皇太极却不肯露面,又弄出这么一出立军威的好戏,任谁心中都是忐忑不安,虽然心中揣了一个天大的疑问,但众将一瞥见多尔衮手中的军刀和皇命令牌,都是情不自禁的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豪格率先恨恨的离去,连带着两黄旗的将领也走了一大批。其余观望的各旗,包括济尔哈朗等老臣在代善和多尔衮那里也得不到一个清晰的答案,只得无奈的散去。

    这些人一走,多尔衮和范文程以及代善,立刻调动了正白、正红两旗的精锐各一千人,将整个御营牢牢的封锁起来,并严令,无论何人,只有得到代善、多尔衮两人的令牌,才能进入御营,缺一不可,擅闯者,立刻斩杀,绝不留情。

    安置完了一切,多尔衮也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转移到御营偏僻的一侧,多铎和阿济格这才有机会屏退了左右,两人联袂来找多尔衮。

    “十四弟,老四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阿济格一脸兴奋的看向多尔衮。

    “宸妃病重,已到弥留之际,他回盛京了!”多尔衮没必要隐瞒自己的两个至亲兄弟,因此便风轻云淡的说了出来。

    “啊!”阿济格和多铎都是一愣。多铎的双眼随即通红,一把抓住多尔衮的手,“哥,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阿济格略略思忖,也立刻明白了多铎话中的意思,继而也是满脸通红,兴奋的不能自已。

    “派出轻骑,半路狙杀皇太极。得手之后,隐瞒消息,等大战战端开启,找机会杀了豪格等人,将两黄旗握在手中。明廷如今无心再战,咱们可以私下与其议和,然后挥师返回盛京,到时候再公布皇太极的死讯,整个满洲不都是咱们两白旗的天下了吗?”

    多铎的嘴巴如同炒熟的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阿济格连连点头。“如今倾国之兵都在你我兄弟的掌控之中,盛京不过数千老弱残兵,加上英俄尔岱的两万人马,咱们绝对可以压制住皇太极和豪格手下的反扑!”

    “我已经答应了皇太极,要代替他主持此次大战,务必要将锦州和宁远纳入到满洲的版图之内。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打算去做!”

    “什么?”阿济格和多铎当即跳了起来,“你疯了!天赐良机,正是我们兄弟拿回失去的一切的大好机会,你难道忘了逼死额娘、夺走你皇位的仇恨了吗?”

    多尔衮没有说话,之所以答应皇太极,很大原因是基于他对海兰珠的深情,这样真挚的情感,在多尔衮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份。曾几何时,他深恨皇太极对于大玉儿的不珍惜,更是恨他将其从自己的怀抱中夺走,这对于多尔衮来说,这样的仇恨是和逼死自己的额娘、夺走自己的皇位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但皇太极对于海兰珠的一番深情如斯,却触动了多尔衮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以阴谋诡计来扼杀一段即将走到尽头的深情。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执着,同样的不顾一切,多尔衮忽然觉得自己和皇太极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极大共鸣。

    多尔衮沉默不语,阿济格和多铎却是急的头上冒烟。

    此时,就在多尔衮身后的阴影中,却忽然有人说道:“十三爷、十五爷,此举万万不可。皇太极老谋深算,如此放心离开,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或许这便是他精心设下的一个陷阱,来等着十四爷跳进去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作多情

    多铎和阿济格循声望去,多尔衮座椅背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走到近前,将套在脑袋上的一个头套摘下,多铎和阿济格不禁吃了一惊。

    “何洛会!”

    何洛会不卑不亢的给两人见礼,“奴才见过十二爷、十五爷!”

    多铎和阿济格虽然早就知道多尔衮招揽何洛会的事情,但也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多尔衮的大帐中。

    多尔衮显然是对何洛会格外器重,听完他的话便点点头,“说说的你的看法,但讲无妨!”

    何洛会行礼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若不是宸妃病重,皇上万万不会丢下战事星夜赶回盛京。今上的心思细密,这其中的风险有多大他不会不知晓。今上既要以情打动王爷,更要安排一应后手,应对王爷可能会有的动作。所以,奴才大胆建言,此时并不是和今上针锋相对的合适时机。”

    “更何况!”何洛会认真安排好了措辞,这才慎重的说道:“现如今这场大战,将是关系到我满洲深思存亡的一战,容不得半点马虎,这个时候如果贸然对皇上动手,引发的事端将会使整个军心受挫,此战一败,我满洲今后将永无宁日,之前对于明廷的战略优势也将丧失半数……!”

    多尔衮不动声色的看看多铎和阿济格,“想想看,就算这次能夺回之前失去的东西,但如果战败,满洲生存的疆域将大大缩小,所得到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仔细思量,这其中蕴含的风险和变数实在是太多,倒不如全力以赴拿下此次的军功,战后论功行赏。还可以笼络一大批八旗的子弟,以为我用!”

    多铎看看阿济格,顿时笑了,“既然哥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和十二哥还有什么好说,我们两个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绝不落于人后。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哥你来决断吧!”

    ……

    锦州战役从九月中开始,洪承畴指挥八部总兵十三万大军以松山、杏山、塔山为支点,向清军发起进攻,力图打破清军对锦州一线的包围、夹击态势。朝廷特使张若麒、马绍愉和杜勋命令洪承畴在战役一开始便投入重兵对清军猛攻,对洪承畴的临阵指挥多方干涉。

    清军则分为左中右三个方面。代善支持左翼军,济尔哈朗主持右翼,多尔衮坐镇中军,豪格则为先锋。

    明军进攻的主要方向,便是截断宁远与松山之间通道的三道清军壕沟,玉田总兵曹变蛟和蓟镇总兵白广恩的兵马首先投入战斗,明军火器、火炮推至阵前,包括以往并不常用的车阵也展现出来。罩以铁壳,掩护士卒们向前冲锋。

    但目前清军的火炮实力已经不能小觑,皇太极投入重金。以明军降卒为基础组建的汉军旗乌真超哈军团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乌真超哈主将石廷柱携带三十七门满清锻造出来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的红衣大炮,以及炮弹一万余发,。

    战斗刚一开始,清军乌真超哈部队的火炮便开始大显身手,清军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铜炮。比之明军的火炮毫不逊色,但在弹药供给方面却又远远的优于明军部队。加上在巨鹿之战中吸取了教训,每门铜炮还配以一辆四轮跑车。八匹骡马,因此移动能力大大增加。在猛烈轰击的同时,也避免了被明军火炮追击的命运。

    可以说,多尔衮用兵极为谨慎,也是充分吸取了巨鹿之战时,被朱平安的火炮部队重创的教训。可眼前的明军与山东军相比,就算是与当年的中都卫所兵马相比也是大有不如。火器种类、数量虽然极多,但在前几日的战斗中便已经将弹药消耗了大半,加上补给通道被阻隔,因此大多数的火器和火炮都成了摆设,面对清军的火炮打击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就连洪承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以重兵不间断攻击,也造成了明军的大量伤亡。

    十月初的时候,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明军总算拿下了两条壕沟,但豪格却以精兵据守第三道壕沟,多尔衮又以阿济格率领两白旗劲旅增援,而代善、济尔哈朗则在左右两翼抵挡住了明军的夹击,随着时间的流逝,明军的粮草、军饷、后勤补给不畅的问题逐渐显现出来。

    八大总兵的信使不断进出洪承畴中军大帐,洪承畴和一众幕僚也是焦头烂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先囤积在松山、杏山、塔山的堡寨中的粮草早已经告罄,宁远虽然不断向锦州前线运粮,但清军游骑却在半途不断袭扰,好不容易运到前线的物资粮草根本不敷大军使用消耗。

    仔细的清算一下,目前的军需也仅够大军支撑半月的时间,半月之后,如果朝廷再不发送粮草物资,那明军将会不战自乱。吴三桂、唐通等人在私下里的串联,洪承畴也早有耳闻,但却无可奈何,手中无粮,想要让这些骄兵悍将俯首帖耳,简直是白日做梦。

    十月初十一大早,张若麒、马绍愉和杜勋正式告知洪承畴,朝廷已经再没有余力支援关外,如今只能依靠山海关、宁远一线提供补给,一听到这个消息洪承畴心丧若死不说,白广恩、马科等人顿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笑话,以辽东目前这几个城池提供十三万大军的用度,要不了一个月,辽东军团积攒的那些家底就会消耗的一干二净,马科等人都是辽东的豪族出身,那会干这样的赔本买卖,于是乎,干脆来了个阴奉阳违、从此再不照面。

    洪承畴顿时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堵在风箱中的老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朝廷一门心思的解决关外战事,却将他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今想要前进,清军却是越战越勇。想要撤退,却是被清军牢牢拖住,身后的归路更是暗藏杀机。原本稳妥的战略被打乱、丢弃,换来的却是今日的举步维艰、步步深渊。

    正在恍惚间,却有人来报。松山外的海面上舟师大盛,看旗号而是大明的水师,刚刚派了人登岸,说是要请见督师大人。

    洪承畴却是一愣,心中却是情不自禁的泛起一丝希望来。自正德年间开始,大明的水师便每况愈下。到了嘉靖年间,也只有广东水师还有些规模。从天启年到如今,尤其是郑家归附朝廷之后,福建水师才算是充点了大明水师的门面,但其却仅是挂了一个官军的名号。其实不过是闽粤豪族的私兵。

    而如今大明北方,如果说起水师,除了登莱水师,那还会有第二家可言。此时来到松山外海,那一定便是登莱水师的舰船。

    “快请!”洪承畴顿时来了精神,手下刚刚出帐,他也有些心急难耐,堂堂蓟辽总督竟然亲自从中军大帐出来。迎到了外边,由此便可见,登莱水师的突然出现。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是一根救命稻草。

    来者只有一个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魁梧,样貌粗豪,满脸虬髯。看身上的服色也不过是个百户的低级军官。

    看到一身红袍的洪承畴亲自出来,那军官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跪倒行礼,“下官山东都司新军百户武子牛拜见督师大人!”

    洪承畴连忙示意亲兵将其搀扶起来。好言相慰,这才进入到大帐叙话。

    武子牛跟随李定国攻克皮岛,之后又到朝鲜,成为大明驻朝鲜军队的一名军官。本身是个连长职务,但唯恐洪承畴有所误会,这才自称百户。

    当年讲武堂第一期中的赫赫有名的三兄弟,如今却都已经到了朝鲜李定国麾下效命。肖元腾隶属军情处饮食刚麾下,乃是朝鲜分站的总办;张继祖谋略出众,进入朝鲜总督府任参谋一职,跟随在李定国身边;而武子牛却是更喜欢军旅生活,因此主动要求到一线部队效力。

    松锦大战爆发,明军不仅外部压力巨大,战力、补给比之清军都是远远不及,内部更是错综复杂,各怀心思,胜算可想而知。

    朱平安身处这个时代,却是发现原来要改变历史究竟多么困难。在确认无法改变松锦大战的现状之后,同时也为了自己能从已经糜烂的山陕、河南战场抽身,便命令皮岛守军配合驻守朝鲜的水师部队向松山一带挺进。

    以这万人的兵力,想要登陆与清军硬拼,无疑是自寻死路,因此也只能利用水师舰船策应,距离允许的话,还可以以炮火增援。

    武子牛登岸便是奉了此次行动的主将,童经延的命令上岸与洪承畴取得联系,除了策应之外万一战事失利,部分人马还可以弃岸登船,利用海路撤退。

    武子牛说完,洪承畴还没有说话,一旁端坐的高起潜和吴三桂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是径直向武子牛发问,“咱家问你,山东军支援宁锦可是得了朝廷的诏旨?”

    “并未有朝廷的诏旨!”武子牛摇摇头。

    “可有兵部的命令?”

    “也没有!”

    吴三桂顿时冷笑连连,“朱总兵的手伸的好长啊!吴某佩服!远在潼关,山东军、登莱水师竟然派人到了宁锦一线,既未奉命、又未奉旨。一镇总兵竟然随意调动兵马,却不知这是何道理啊?”

    武子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吴三桂的阴阳怪气,他一听便知是不怀好意,当即大声说道:“山东登莱与辽东隔海相望,近在咫尺。宁锦之战又关系到我大明国运,因此这才排除万难,毅然派遣兵马参加国战,这难道还能有什么私心吗?”

    武子牛也是个执拗脾气,耳中听到吴三桂、高起潜等人的冷嘲热讽,洪承畴也一时拿不定主意,沉默不语,当时便火冒三丈。

    “既如此,下官便禀明主将,宁锦大军胜券在握,何须我登莱水师自作多情、枉做小人!这便撤军便是!”

    说完,武子牛冲着洪承畴等人一行礼,转身大踏步走出大帐。

    洪承畴心头一沉,刚要起身阻拦,但心中却是思忖再三,又颓然坐回到原位。(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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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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