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更好的选择
曹化淳和杜勋恭敬的目送崇祯皇帝的的车驾远去,直到看不到踪影,两人这才直起腰来,互相看看。.访问:щщщ. 。.杜勋不禁一笑:“曹公恕罪,原本这报吉是该您来做的,小的鲁莽,竟抢了差使,真是罪过,还望曹公见谅啊!”
这杜勋是在一月之前刚刚擢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原先不过是启祥宫的管事宦官。早在天启年间,杜勋便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其实也只不过是其手下的一个小卒而已。魏忠贤倒台后,杜勋被发配至冷宫,这一呆便是九年。最后才算‘混’到了启祥宫任管事宦官。
说起来,这也是杜勋的运气使然。早些日子,曹化淳为了讨皇帝开心,特意‘花’重金从南京买来了歌姬奉献。其时正是流寇肆虐,四方大旱的危难之际,崇祯皇帝郁郁寡欢,不思饮食,但曹化淳却是安排的甚为妥帖,趁着崇祯皇帝借酒浇愁的时候,献上歌姬,使得龙颜大悦。之后一整个月,崇祯皇帝都呆在武英殿。
田贵妃收到冷落,打听清楚了情况,便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奏疏中流‘露’出来的醋意使得崇祯皇帝很不高兴,手批“数月不与卿相见,学问视昔大进。至歌舞一事,祖宗朝皆有之,不自朕始也。盖妃亦以义挟上云”。并降旨让迁居启祥宫,有意冷淡。
但这却促成了杜勋和田贵妃的相识。正是在杜勋的提醒下,田贵妃放下身段,小意逢迎,这才重新获得了崇祯皇帝的宠幸。也由此,杜勋正式进入内廷中枢,成为司礼监秉笔。
因为歌姬的事情,曹化淳和田贵妃生了嫌隙,彼此间闹得很不愉快,杜勋便在此时趁虚而入,成为田贵妃的有力臂助。这些日子以来,在田贵妃的授意下,开始频频向曹化淳发难,目标也直指曹化淳占据的掌印太监宝座。
面对杜勋‘阴’阳怪气的说辞,曹化淳冷笑两声,“杜公公实在是客气了,为圣上办差,哪里有得挑‘肥’拣瘦。杜公公凡事必争先,总有一天,这宫里便只剩下杜公公一人便可,还要我等众人何用啊!”
说完拂袖而走,竟是不给杜勋任何还击的机会。
曹化淳的话中辄逾讥讽的意味甚浓,杜勋刚想还击,却是只看到了曹化淳的背影,只得在心中暗骂了几句。
刚转身要走,一名心腹已经追了上来,“启禀公公,贺有龄求见!”
贺有龄是宫里的老人,万历年间便在宫中伺候,如今在内官监养老,平日里与杜勋倒是关系不错。由于两人都和魏忠贤的阉党不清不楚,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郁郁不得志。没想到,杜勋却是在短短一月之间咸鱼翻身,成为内廷的秉笔太监,这贺有龄连忙巴结上来,竟是连曹化淳都丢到了一边。
贺有龄就站在不远处的御桥桥下,盛夏酷暑,满头是汗,看来是有急事。
刚刚让曹化淳吃了个闷亏,杜勋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看到贺有龄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老贺,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不在家纳凉,没事跑宫里作甚?有这功夫,还不把自家的戏园子收拾好,明日里咱家可是要去听戏的!”
贺有龄此时却完全没心情和杜勋说笑,连连作揖拱手,“杜公、杜公,您放心,家里的戏班子和园子都是预备好的,您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今日里,小人可是有一桩**烦来求您了!”
杜勋笑的更为开心,“这宫里上下还能难得住你老贺的事情?谁不知道你老贺八面玲珑,人缘好得很!”
贺有龄虽然心中焦急,但也只能是陪着笑脸,“杜公,您就别取笑小的了。您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田贵妃又如此信重,又是正当壮年,总有一天,司礼监的大礼得落到您的手上。小的这桩事情可不是寻常人可以‘插’手的,思来想去,还只有您杜公能施以援手啊!”
说着,从袖筒里已是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贺有龄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戳到了杜勋最舒爽的所在,就像是在这盛夏之日喝到了一碗冰凉的酸梅汁,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向外透着惬意。
“你这人,说话还真是让人舒服。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咱家不帮你老哥哥,还能帮谁,谁让咱们都是从这不如意的日子中一起捱过来的呢?”
贺有龄顿时松了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小的有个远亲,在天津左卫任指挥使,前些日子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被裹挟着参加了士卒闹饷的兵变,结果命也没了。还好小的先得到了消息,这才抢先来找杜公您。小的寻思,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小的难免要吃挂落,还请杜公看在咱们多年兄弟的份上,无论如何拉小的一把!”
如今的杜勋正是烈火烹油一般的权势和地位,就连内廷掌印都要对自己退避三舍,心中的自得和骄横一时间达到了顶峰。对于贺有龄提出的要求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行了,行了,咱家还以为你能说出天大的事情来,却没想到这中小事。你的心也放回到肚子里去。人都已经死了,还怕什么!有咱家在,谁也不能将你如何!”
……
王品心中忐忑的来到王承恩的府邸。大‘门’前仍是如昔日一样的‘门’可罗雀。王承恩待人处事低调,一般很少在自己的外宅待客,也因此,等闲人等也都不愿上‘门’自讨无趣。
敲‘门’之后,王承恩的老管家不多时便来来‘门’,看到是王品,顿时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将王品让进‘门’来。
王品却有些尴尬,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却是让老管家进去通报一声,他此时还拿不准,义父究竟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会不会让自己进这个家‘门’。
老管家却是一笑,“大郎却是多心了。老爷早就吩咐过,如果是大郎回来,自去见他便可,无须通报,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一句话说的王品的眼圈顿时又有些泛红,道了谢之后,这才迈步进‘门’。
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王品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象三年前离开京师的情景,以及义父从小悉心教导的一幕一幕,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
到得后院王承恩的卧房,房‘门’打开,依稀可见王承恩半倚在竹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
不等老管家通报,王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房‘门’前,“不孝子王品拜见义父!”说完已是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听见了动静,王承恩蓦然一惊,待得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这才长叹一声,挥手说道:“起来吧,进屋说话!”
王品这才答应一声,起身进了王承恩的卧房。王承恩似乎想起身,但腰刚直起来,脸上却瞬间‘露’出了痛苦之‘色’,身体又瘫倒下去,只能靠着竹榻的靠背就坐。
王品吃了一惊,“义父的腰疾又犯了?”
王承恩苦笑说道:“以前每逢‘阴’雨天气总要受些苦楚,却没料到,如今连年大旱,这腰痛病竟是更甚当初。”
王品咬着嘴‘唇’,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了王承恩的身后,小心的将王承恩的身体扶正,掀开后背的衣衫,用手掌用力的‘揉’搓王承恩的疼痛之处。
不多时,王承恩的脸‘色’却是好多了,竟然能将腰板直起来了。
老管家笑道:“还是大郎的手法好!老奴我和怀德总是‘弄’不到点子上!”
“你这老货!”王承恩笑骂道:“品儿风尘仆仆赶到京师,定是还没有用晚饭,还不去准备些!”
老管家笑着答应离开。
好一会,王承恩回身一看,王品满头是汗,这才连忙让他停下来,坐到自己的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瘦了,不过身子看着倒是壮硕了许多,人也沉稳些了!”
“孩儿知错了!”王品终于说道。
王承恩紧紧的盯着王品的面容,还是摇摇头,“你我是父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三十年,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嘴上说是知错了,但心里却未必会这么想。”
“义父……!”
王承恩打断了王品的辩解,而是缓缓说道:“很多话,我都不能在书信中提及,也是想想着有些话还能不能和你面对面的说一说。没想到一到京城,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我心里很,很欣慰。”
“咱们是父子,说话不必拐弯抹角,况且晚些时间,圣上嗨哟过府探望我的病情,咱们就长话短说。当初我收养你和怀德,一面是想有子嗣送终,另一面便是想身边能多些帮手,以后可以让你们在宫里有一个锦绣前程。”
“义父的心思儿子都明白!”王品哽咽的回答道。
“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选择太子吗?”王承恩的一句话却让王品有些发懵。三年来,虽然父子两人都知道隔阂的根源在哪里,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没想到今日一见面,王承恩却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为,为什么?”王品吞下一口口水,艰难的问道。
“因为我能给你和怀德更好的选择。”r--81862+dsuaahhh+25473439-->
第一百零九章 忠和孝
h2> “更好的选择?”王品已经猜到了王承恩话里话外意指的是谁,但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最新章节访问:. 。
“朱平安是宗室!他是唐王朱聿键的长子,只不过因为种种机缘,被隐瞒了下来,圣上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故,并已将他列入宗族,只是未曾对外宣布而已!”
王承恩淡淡的一番话,在王品的耳中却不啻于响起一声惊雷。
朱平安是朱聿键的长子,王承恩却想将自己推入到他的麾下。诚然,朱平安现在的确是掌握重兵的一方诸侯重臣。但即便是如此,他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差距还是天壤之别,王承恩费尽心思的想让自己投顺于他,难道是起了再立新君的念头不成。
念及于此,王品的后背顿时被一愣冷汗所笼罩。
王承恩仔细观察着义子的表情,从他神‘色’的变幻之间便能推测出他的大致想法。王承恩在心中叹息一声,王品终究还是没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如今的大明江山你怎么看?”王承恩反而问道。
王品擦擦额头的汗水,“风雨飘摇!”
“不错,你还能看到这一点,总不枉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再问你,圣上安排赵良栋守天津,朱平安守登莱,是何用意?”
这句话顿时让王品恍然大悟,他忽然响起了朱平安成亲之前,路振飞、黄公辅、陈子壮等人在饮酒时所说的一番话来。王品全身的汗‘毛’顷刻间根根直立起来,“义父的意思是圣上打算南迁!”
王承恩郑重的点点头,“是南迁,但圣上却未必会走。群臣不上奏请求南迁,圣上就算心中计议已定,也断然不会南迁,更何况他还是那样执拗的‘性’子。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太子赴南京监国,当然,这一定要是在在北方的局势再也无法挽回的情况下才能施行!”
王品不禁有些‘迷’惘了,这和朱平安他们所商议的完全一致,那王承恩为何非要坚持让自己投靠朱平安呢?
“义父有所不知,朱平安当日在登莱和路振飞等人已经做出有关判断,他们也曾向天盟誓,如果一旦社稷有变,他们将全力辅佐太子监国南京,以图北伐。”
王承恩点点头,“你觉得太子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吗?”
这一句话则将王品吓得魂飞魄散。但王承恩接下里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深以为然。
“想一想如果一旦南迁之后的形势,你便知道我为何要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对朝臣失望到了极点,一旦太子南迁,圣上很可能的便是与朝臣共赴国难,同归于尽。如今南京六部人员齐备,看起来似乎大有希望。但如今的江南,兵马靡费,不思进取,各镇武将独霸一方。太子有能力统一军政号令,做中兴之主吗?”
看着王品苍白的脸‘色’,王承恩幽幽长叹,“或许你以为我是在图谋不轨,但我要告诉你,从今上登基之前,我王承恩的这条命便已近属于大明,今上如果要一力殉国,我自当追随。但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我王承恩忠于的是大明,而不是某一个人。今上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一力相报,不过是自己的这条‘性’命而已。但我却要挑选一个能够继承起着大明江山的人来,实话告诉你,太子并不是我看好的人选。”
“义父……!”王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朱平安出身王室,但其母家却与我有着极深的渊源。当年为了今上能够顺利登基,他们整个家族抛家舍业、前仆后继,为的便是大明再度中兴,今天我也是同样的目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故人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机会白白‘浪’费!”
王承恩拍拍有些呆滞的王品的肩膀,“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思量一下吧。如果太子能虚怀若谷,重用能臣,整合江南各大势力,卧薪尝胆,积聚实力,那朱平安也万万没有机会。可一旦,太子倒行逆施,无所作为,但这‘乱’世必然会将机会转‘交’旁人。这一点,你不妨拭目以待。”
王承恩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你和怀德都是我的义子,我也知道人各有志,‘乱’世将近,我总想着能为你们找一条最平稳的道路去走。朱平安的这些事情,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们,可总是瞒着你们势必会让你们少了一个选择。世事如棋,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好好思量下,选好心里所想的那条路,走下去吧!今后,或许我就不能再陪着你们了!”
王品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承恩的府邸。心中却是在一刻不停的思索着王承恩的话语。如今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知道,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乱’世真的为期不远了。王承恩今天所说的话看似艰险,但却饱含着对自己这个义子的深情厚谊。太子柔弱,且并无过人的才能,将来只能依靠能臣干员辅佐,才能达成中兴大明的重任,这一点,便是太子的最大隐忧,一个不慎,便可能成为权臣手中摆布的棋子。到时候,作为太子心腹的王品,还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吗?
但自己真的能放弃太子殿下吗?想到这个问题,王品只能痛苦的摇摇头。
走出去一百余步,王品忽然勒住了马缰,翻身跳下马来,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向着王承恩的府邸翻身跪倒:“义父,儿子不孝。当日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恐怕儿子早已经被田贵妃凌虐致死,这其中的种种,儿子都没有向您禀明。也是正是如此,儿子才万万不能舍弃太子殿下。”
“请您老人家放心。朱平安等人已经盟誓扶保太子殿下,如果他能始终如一,儿子势必保他富贵一世,‘性’命无忧。就算太子殿下刀兵相向,儿子也能救下他一条‘性’命。但如果他生起谋逆篡位之心,便请恕儿子不得不大义灭亲,将来到了地下再与义父请罪!”
王品口中喃喃自语。
……
周奎和巩永固为朱平安接风洗尘,也许是舟车劳顿,不过半个时辰之后,朱平安便酩酊大醉,周奎和巩永固无奈,只得草草的结束了酒宴,曹无伤准备了马车,将朱平安台上马车,匆匆向府邸赶去。
到了半途,马车停靠在一个街角,阿大从小巷中跑出来,向曹无伤一抱拳,径直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露’出朱平安‘精’神奕奕的脸庞。
“大帅,王府已经派人过来联络,现在可以入府了!”
朱平安点点头,和阿大一起下车,两人顺着京师的街道潜踪匿形,不多时便来到王承恩的府邸之外,阿大在一个角‘门’上轻敲两下,马上便有人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阿大在外堂等候,朱平安则跟着王承恩的老管家径直来到王承恩的书房。
老管家将房‘门’反手关上离开,屋中只剩下王承恩和朱平安两人。不等王承恩开口,朱平安已经是跪倒在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但“王公”的称呼却显然已经是不合适了,所以,朱平安只能口称“世伯”。
一听到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王承恩便是会心一笑。没等朱平安再度开口,王承恩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听你的话语,想来是已经从郭追和沈名先哪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我和沈家的关系你莫要再问,就算是‘沈家’这两个字,以后也莫要再提起。其中的种种缘由,我总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你一个‘交’待。你岳父便是为了躲你,这才去了广东讲学,这其中的奥妙你还不清楚吗?这些个往事现在说之无益,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王承恩的一番话便堵死了朱平安本已准备好的一系列提问,当下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王品刚刚离开,我与他说了你的事情。我本打算让怀德和王品今后都跟随于你。但今晚这一番话,我却揣度王品未必会放下太子那一边。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你的身份等事情王品虽然已经知晓,但他绝不会吐‘露’只字片语,他是我一手养大‘成’人的,秉‘性’个‘性’我都知道。”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将来某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帮他一把,能离开太子那个是非漩涡最好不过。”
朱平安欣然答应下来。
“你从天津发来奏折圣上已经都收到了,这几日便会做出决断。只是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关于茂阳伯柳忠恕和内官监贺有龄的,圣上还有些犹豫,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闻听此言,朱平安从怀中取出一叠文册,‘交’到王承恩的手中,“这是小侄整理的相关证据,其中有贺有龄和柳忠恕与范氏勾结的铁证。”
王承恩摆摆手,“不要‘交’给我,之后你直接呈递给圣上。记住,不要经过内阁和司礼监,以防泄‘露’。圣上御览之后,我会建议将差使‘交’给锦衣卫去办。骆养‘性’虽然谨小慎微,但圣上‘交’代下来的事情他还是不敢马虎的。案情涉及到多处州府,只有锦衣卫参与进来,才有可能同时动手,一击即中。”
“世伯考虑的周详!”朱平安总算松了一口气,王承恩考虑的很全面,这次处理范家只有一个机会,万一出现纰漏,山右各家退进‘蒙’古和满清的地盘后,那就很难再抓住他们了。
正说到此处,外边却忽然响起了老管家的声音,“老爷,御驾亲临,已经到了街口!”r--81862+dsuaahhh+25487404-->
第一百一十章 犹未可知
h2> 朱平安吃了一惊,万没有想到崇祯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王府,第一个念头便是回避,但站起身来,却被王承恩拦住,“无妨,圣上提前打了招呼,晚上要过府来看望。,最新章节访问:. 。.你且退入里间,听听圣上的话语,也有助于你今后筹谋行事。”
当下,王承恩从竹榻上坐起身,带着朱平安来到屏风后边,也不知在墙上按了什么机关,白墙上忽然打开一扇‘门’,王承恩便示意朱平安躲了进去。关上之后,这个密室顿时一片黑暗,但气孔还是透下了外间的一点光亮,外边的声音也顺着气孔清晰的传了进来。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院内便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王承恩感‘激’涕零的声音,“圣上日理万机,竟然还趁闲暇时分探望老奴,老奴感‘激’不尽!”
崇祯低沉略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响起,“这不是在宫里,就无须多礼了。你这些日子不在,出了不少事情,听怀德说起你的身子也打好了,朕便登‘门’,一为看望,二则是有些事情要安排。”
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进入房内,其余的人则相继退到了院‘门’的位置。
朱平安屏住呼吸,心头虽然紧张,但却在刹那间明白了王承恩的用意。崇祯皇帝不是昏聩之君,但其多疑善变的‘性’格却是众所周知的,封疆大吏,六部阁臣很少有人能完全揣摩其心思用意的,也因为如此,众臣都是战战兢兢,做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这也是造成这个时期行政效率低下的一个重要原因。王承恩作为崇祯的近臣,崇祯能将南迁事宜‘交’给他来打理,便可见对其的信任。但即便是如此,从王承恩的言谈之间也可以知晓,他也没有把握完全掌握崇祯的所思所行,也因此,他希望朱平安能琴儿听一听崇祯在人后的言谈,以此来作为日后行事的基础。
“天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崇祯品着茶问道。
“是!”
“开始朕心里还纳闷,为何好好的天津卫发生如此规模的兵变,以至于赵良栋这个总兵都丢了‘性’命。接到朱平安的奏报之后,朕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其中有‘奸’人作祟,竟然以兵变为名,将主意打到了漕粮的身上。”
“圣上明鉴。早在朱平安第一次进京的时候,他便向奴婢说起过这件事情……!”
“哦,为何不奏报?”崇祯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满。
“一是因为查无实据;二则是因为牵连甚广。山右商人在口外一带经营已经数十载,而晋商自大明立国伊始便开始崭‘露’头角,到了仁宣朝时,已经有为数不少的三晋子弟入朝为官,其中甚至有当时的六部堂官和阁臣。到了如今,晋商的子弟遍布朝野,实在是无法彻底甄别他们到底是不是和山右商人有着何种的关系。因此,当朱平安告知老奴这些事情之后,老奴选择将此事压下来,以图后效。”
崇祯叹口气,“你说的在理,这的确是一桩难办的事情。可如今,已经不得不面对了,朕选拔的天津总兵他们都敢动,竟然还发动了一场兵变,这些‘奸’贼的势力不可小觑,再坐视不理的话,江山社稷的根基都会不稳。”
“不过,山右商人的老巢在张家口,那里地处边镇,又和‘蒙’古紧邻,恐怕不易除之啊!”崇祯又补充了一句。
王承恩深以为然。随即向崇祯提出建议,可以将这项差使‘交’给锦衣卫去办。虽然如今锦衣卫早已远不如当年,但各地却都有锦衣卫的卫所,一旦计议已定,便可以同时剿灭山右商人在各地的分号据点。至于张家口的老巢,则需要有干员同一时间亲自带兵前往剿灭。
之后,崇祯便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中,好一会功夫都没有再度开口。但他一开口却是直接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锦州大战在即,可中原和湖广战场也是越来越吃紧,丁启睿无法调动各路督抚,张献忠兵势愈发强盛。三边总督傅宗龙和孙传庭应付李自成也有些捉襟见肘,各路都是向京师告急,请求增派援兵,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王承恩却是只是回答了一句,“军国大事,老奴一介阉人,不敢妄言!”
“可现在朝堂上已经有人谏言,调派山东兵马支援三边,朱平安这两年在登莱招募义勇,组建什么新军,听闻成效不错。就连周延儒也有些意动,傅宗龙更是连上几道奏疏,请求调派山东兵马支援。你直言便是,朕想听听的看法!”
王承恩告一声罪,这才开口说话。他的意思是,山东兵马可以调动,但却万万不能‘抽’调主力。登莱是皇室南迁的重要据点,万不可有失,如今山东虽然有数万兵马,但眼下却是京畿附近唯一具备一定战斗力的部队,一旦全部投入到剿贼战场,万一京师有变可就来不及驰援了。‘精’心准备的南迁计划也就泡了汤。赵良栋身死,还可以找人来代替,但兵马一旦‘抽’调出去,再想调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就拿最坏的局势来说,一旦京师沦陷,皇室退往江南,手中无兵,那又怎么号令各路督抚。
王承恩站在崇祯的角度上考虑的极为细致,这让崇祯皇帝不禁甚是欣慰。“朝臣们都是利字当先,唯有你还能设身处地为朕着想,实在是难得啊!”
“也罢!”崇祯皇帝瞬间拿定了主意,“就让朱平安率领一万兵马驰援傅宗龙,也好应付一下朝臣们。到时便由他主持突袭张家口的事情,也算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不由得有些恼怒和沮丧,“朕已经让骆养‘性’盯住了柳忠恕和贺有龄,这两个‘奸’贼吃着我大明的俸禄,竟然做起了卖国的勾当,不杀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就在朱平安攻入张家口的同时,朕要看到他们两个的人头。”
“是,老奴领命!”
王承恩其实也明白崇祯的心思,他的心里也明白,大明北方的局势已经是难以扭转了。从崇祯的内心来讲,他很希望以太子监国南京,或者干脆南迁,以江南半壁为根基,从头来过。但他面对的却是一个经营了两百多年的文官集团,迂腐、好名、党争等等,便是这个集团的鲜明的烙印,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这个根深蒂固的群体。一旦提出南迁的建议,势必将遭到朝臣们的群起而攻之,有了事情,他们可以躲,可以降,但为了他们的名声,大明皇室却必须死守京师,连离开两个字都不能提。
“大伴!”崇祯的眼眶有些微红,“朕不是昏聩之君,但朕却着实害怕要做亡国之君啊。中都沦陷、陵寝被焚、福王、襄王等宗室被‘乱’贼所杀,这桩桩件件都让朕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思来想去,只要将来能留下血脉监国南京,朕就留在这京师,哪儿也不去了!成祖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中兴大明朕已经做不到了,但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王承恩顿时也伤感起来,刚想劝慰两句,崇祯皇帝却是一摆手,“大伴,太子还年幼,这是朕唯一放心不下的一点。万一他能到南京去,你也随着他一起吧,从旁多加指点,总算他的身边还有个体己人。”
王承恩擦擦眼角的泪水,径直跪在崇祯的面前,“圣上不必再说了,太子身边自有辅臣。从潜邸开始,老奴追随圣上十六载,此身已‘交’托给圣上,圣上又何故将老奴远远的打发去了呢!不管前边风刀霜剑,老奴必定追随圣上左右!”
崇祯也难得的感动莫名,亲手将王承恩搀扶起来,“好了,好了,这样的话,朕以后不再说便是。王品在外历练,怀德也是沉稳谦和,这两个都是你一手调校出来的,朕便将他们两个都托付给太子,以后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崇祯长出一口气,总算将心头的难题找到了应对之策。但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些事情。
“将来到了那一天,你记得提醒朕。朱平安毕竟是宗室,长期手握兵权对于太子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太子离京的时候,你帮着朕拟一道诏书,‘交’予太子。等到了南京大局已定的时候,便昭告天下朱平安的宗室身份,恢复朱聿键的唐王爵位,立朱平安为世子。他有功劳,但却不能再掌兵,今后便做一个富贵逍遥王爷便是,荣华富贵统统给他。”
“如果他心有异念,这一道诏书便可以让天下群臣和武官群起而攻之,也算给太子一个保障,免得祸起萧墙,再重现当年的靖难之变!”
“是,老奴遵旨!”王承恩平静的回答道。
而身在密室中的朱平安却是冷汗涔涔。崇祯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一面极力拉拢,一面却是暗藏杀招,这难道便是帝王的心术吗?
这一步一步,都是为了保障朱慈烺能够顺利的到达南京,登上帝位。转过头来,却是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看来,王承恩今日要自己躲在这密室中偷听的重点,便在于此啊!
朱平安悄无声息的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心跳平复下来,眼中慢慢释放出无穷的杀意来。
崇祯千算万算,可还是没有算到今后的局面会‘乱’成什么样子来。各路藩王相继崛起,为了一个皇位置北伐大业于不顾。文臣武将为了一己‘私’利,互相攻伐,生生将大好的局面挥霍殆尽。
朱慈烺是否能平平安安的继承这大明江山,还犹未可知啊!r--81862+dsuaahhh+25502450-->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触即发
一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这才离开,待到从密室中走出,朱平安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所浸透。
老管家或许是早已料到,亦或者是王承恩早有吩咐,总之是第一时间便呈上了干爽的衣服供朱平安替换。
又饮了一杯凉茶,身上和心中的那股燥热才渐渐散去。
王承恩察觉到从密室出来之后的朱平安的眼神总是不住的在自己身上逡巡,这才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刚刚的话语你都听到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所效忠的另有其人,但今上亦是对我恩深情重,就冲这一点,我用这条命陪他走完剩下的路便是无悔无怨。不过,这大明的江山却是千万人用性命的代价撑下来的,我不能够眼见着它走向万劫不复。以后,这担子便要依靠于你了!”
朱平安的心中一阵悲凉。王承恩最后的命运如何,他是清清楚楚的,眼前的这位老人,要朱平安亲眼看着他陪着毫无希望的崇祯皇帝走向末路,朱平安却是极为痛心和不甘的。
“你不必劝我!”王承恩似乎是早已预料到朱平安会说些什么,手轻轻一抬,便阻止了朱平安的话语。“北方的局势已经糜烂不堪,闯贼日益壮大,河南之地任由其驰骋纵横,官军却无从抵御。要不是傅宗龙、孙传庭等人还坚守着潼关一线,恐怕留空就会长驱直入直逼京师了。”
王承恩唯恐朱平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便直接说道:“你的山东兵马如今于大局并没有多少的助益。这倒并不是因为你的兵马战力不行,而是如今的朝堂之中暗流涌动,山东兵马一旦出动。便有可能出现别的变数,成为众矢之的。基于这个原因,我才建议今上不要轻易调动你的主力。在这个时节,手中有兵才有机会啊!”
王承恩已经说得很直白,朱平安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看着今上一步步的登上帝位,从开始时的励精图治到如今的束手无策,其中的酸甜苦辣我都陪着他一一尝遍。真到了那一天,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王承恩的话语很决绝。让朱平安也无法再劝。
……
没过几天,王承恩便入宫当值。这几日里,崇祯皇帝也只是召见了朱平安一次,有怀德在一旁暗中相助。这次奏对总算是无惊无险的平安度过。关于调派山东兵马入山陕作战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来,朱一切都在王承恩的掌控之中,此次派遣朱平安入山陕,主要便是为了清除山右八家的势力,因此也只抽调了一万兵马。
一大早,王承恩便入宫赶赴乾清宫,此时,天色还未放亮。宫城的城门也是刚刚打开。
刚一进城门,迎面曹化淳已然是一身大红的蟒袍迎了上来,脸上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王老哥。恭喜痊愈归来,你这些日子享尽了清福,兄弟我可是思念的紧啊!”
王承恩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曹化淳的用意。如今宫里也不太平,田贵妃和正宫周皇后之间始终是明争暗斗。杨嗣昌病故,高起潜督军关外。连带着田弘遇也受到了冷落,形势急转直下。却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杜勋。生生将这局面给扭转了过来,田贵妃再度受宠,司礼监也多了一位秉笔太监。这样一来,曹化淳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就像今日此举,摆明了是要拉拢王承恩。
王承恩淡淡一笑,“何德何能,竟劳烦曹公在此等候!承恩愧不敢当!”说罢,便是深施一礼。
曹化淳连忙扶住王承恩将要下拜的身躯,“生分了不是?你我兄弟在潜邸中便是一起共事,无话不谈,这些年如果不是老哥从旁帮衬,我这个掌印的职位哪里做的如此稳固啊!你说说看,咱们之间何须这样的客套!”
王承恩笑着点点头,趁势将身子直了起来,看看曹化淳的手下都站在远远的地方,这才小声说道:“听闻前几日杜勋报吉得了圣上的称赞和赏赐……!”
说起这件事情,曹化淳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在王承恩面前,他也不必摆出人前的模样,顿时骂出声来,“这样的小人,要不是凭着如今承乾宫的那位,如何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王承恩也不听他如何说,只是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曹公可是大意了!”
一句话说的曹化淳也沉默下来,良久这才点了点头,“老哥说的是,这升平日子过得久了,确实是有些懈怠了。”
“听闻杜勋替那位出谋划策,贺有龄也是出力不少……?”
曹化淳一拍大腿,“休要提那老狗,要不是咱家这么多年一直照拂,这宫里焉有他的位置,如今福建市舶司那边都是用的他的徒子徒孙,他倒好,一头扎到了杜勋的裤裆里,看咱家不好好的收拾他!”
王承恩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份卷册,交到曹化淳的手中。“朱平安入京,倒是礼数周全的很,想来也没少了曹公的那份。前日里,他曾登门探望我的病情,说起一件事情,却是为难得很……,我不敢自专,已经禀明了圣上,圣上属意锦衣卫去处理。我想了想,此事骆养性未必能办的周全,曹公如果肯让东厂一起办理的话,倒是可保无虞。”
曹化淳将信将疑的讲卷册接过来,仔细的看了半天,这才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老哥的意思是……?”举起一只手掌来,做了一个横割脖颈的手势。
王承恩顿时笑了起来,“曹公以前和贺有龄交情也算不错,将自己的事情和他切割开来,事情做得周全些,贺有龄是跑不了的。之所以跟曹公提起,便是圣上之前发了话,柳忠恕和贺有龄是万万留不得了。”
王承恩话一说完,曹化淳顿时感激涕零,“老哥这番深情厚谊,兄弟我记在心间了,今后但凡是老哥发话,化淳一定全力施为,如有背弃,天打雷劈!”
“言重了”,王承恩笑容满面的扶住曹化淳的双臂,“曹公言重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打算并肩入宫,宫门处却是一阵喧闹,回头看时,却是内阁的几位阁臣,周延儒、魏德藻、蒋德璟和郑三俊,兵部侍郎陈新甲等人急匆匆的入宫来。
曹化淳和王承恩互相看看,一同扭回身来相应。“诸位阁老何事如此匆忙啊?”
周延儒的紫红脸庞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冲着曹化淳和王承恩一拱手,“两位公公,还请速速禀报圣上,关外紧急军报,奴酋皇太极已经起倾国之兵,紧逼宁锦一线了!”
……
六月末的时候,盛京城一片春色,原本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分,关外的田地却是人影稀疏,盛京的街道上也是冷清异,只有步军衙门的兵丁不时穿梭在大街小巷,但放眼看去,也尽都是些老弱士卒。
盛京皇宫大门紧闭,拱卫部队却是将皇宫守卫的异常紧密,较之平日里也森严了许多。
后宫的五座宫殿即使是在这正午时分已然是鸦雀无声,偶尔经过的内官和宫女也是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快步走过,生怕弄出声响来惊动了宫里的贵人。
元忠自崇政殿中出来,亲自吩咐一众太监将殿门关闭。作为皇太极身边的太监总管,此次皇太极御驾亲征并未带上他一起随行。八旗还保持着从前行军的习惯,即便是一军统帅身边也只是些亲兵侍奉。并未有带上太监一路伺候的习惯。
今日便是对崇政殿的例行打扫,因为其中堆放着众多军国机密,因此,参与打扫的也都是元忠的心腹之人,元忠更是自始至终在此看管,唯恐出了意外。
关上了殿门和窗户,心腹亲信将一串钥匙交到他的手中,元忠郑重其事的将其藏在贴身的腰带中,又用手重重的按了按。
将一众手下都打发走,元忠轻轻咳嗽一声,从旁边角落的阴影里这才走出一个身影来。
元忠没有回头,两人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就好像是彼此并不熟识只是偶然路过一般。
“关雎宫近日的情形如何了?”那人依然站在墙边的阴影中,看似好像在看天上飞过的雄鹰,口中却是问道。
元忠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装作浑不在意的回答道:“这几日,宸妃娘娘身子好了许多,每日午间都要饮一杯马奶,看来这次身体是要大好了。也是因为如此,皇上主子爷这才放心出征!”
阴影中那人略略踌躇了一下,“怎会如此,明明是将要……,怎么又缓回了这口气!”
元忠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皇上主子爷离开时,已命大内的侍卫首领木什哈亲自率人守卫关雎宫。这些消息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出来的。就连我,也别想靠近关雎宫半步。想要拿到确实的消息,娘娘要另想法子了。”
阴影中那人也无奈的点点头,“公公所为,娘娘甚是感激。娘娘也明白您的难处,今后咱们自己想法子便是。另外,公公的哥嫂、侄儿如今已经到了关外,就在离盛京一百余里之外的鸣山屯安置下来。赶明得了机会便会抬入旗籍,公公可以放心!”
元忠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但却依然没有转身,“娘娘大恩,元忠无以为报,请转告娘娘,奴才这边也会全力以赴,咱们双管齐下,一旦有了确实的消息,立刻便会送到永福宫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彻底失望
紧闭门窗的永福宫燥热难当,但身处于宫中深阁的三个人却恍然不觉。永福宫博尔济吉特氏,又称庄妃,如今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一身淡蓝色的罗纱旗装,因为生产的缘故,所以身子略显丰腴,倒显出一种格外的风韵来。
贴身女官苏茉儿轻摇一长柄檀香纸扇,为庄妃纳凉,不一会,整个房间中便尽是淡淡的香味。
一个人跪在庄妃面前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但面前的庄妃却似乎陷入到沉思当中,因此竟然忘记了让那人站起来回话。而那人也是纹丝不动,始终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
良久,庄妃才将手中的那串已经把玩的光可鉴人的佛珠放在身边的案几上,继而悠悠长叹一声,“这么说来,姐姐的身体真的是大好了?”
那人点点头:“元忠传回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但他也没亲眼看到宸妃!”
苏茉儿将一碗凉茶送到庄妃的面前,“主子这些天一脸数日都去关雎宫拜见看望,但都被拦了下来,看来皇上出征前已经是有了交代,不让宸妃娘娘见到外人啊!”
庄妃不经意的抬起头来,和苏茉儿的眼神一碰,苏茉儿顿时心领神会,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递到跪着的那人面前。
那人顿时有些惶恐,不知所措的看向庄妃,庄妃轻启朱唇,“收着吧,你办差得力。这是应得的。还要劳烦你出宫一趟,通知一下十三爷的福晋,宫里的事情皇上都有了安排。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那人这才接过布包,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主子,你为何将此人赶走,这可是十三爷和十四爷为您在宫里预备下的人手啊,如今这情势,刚好可以用得上啊……!”
忽然。床榻上却是响起了明亮的哭声,却是九阿哥福临忽然醒来。庄妃和苏茉儿慌忙起身。来到床前,将福临轻轻抱起,福临眼睛却未睁开,哭喊了一阵。却是将脑袋搭在庄妃的肩膀上又昏昏睡去。
待到福临睡熟,庄妃这才将他放回到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儿子沉沉睡去的面容,庄妃不由得百感交集。
天命十年,也就是大明天启五年,十三岁庄妃在自家兄长吴克善的护送下来到盛京,与当时还是四贝勒的皇太极完婚。当时,皇太极已经三十四岁,比之庄妃年长了二十一岁,而且他的正妻还是庄妃的姑姑。莽古司之女哲哲。
算起来,从那时起,庄妃已经在盛京呆了十五年。也正是这十五年。让庄妃看到了满清的不断壮大和崛起,也看着自己的丈夫完成了从贝勒到皇帝的完美蜕变。
然而,最初的浓情蜜意最终还是转变为了今日的冷淡和抗拒。这一切都是在自己那姐姐海兰珠来到盛京开始的。天聪八年,大明崇祯七年,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叔叔毛祁他特向科尔沁部投降,继而向皇太极表达了投靠之意。作为漠南蒙古的首领。科尔沁部为促成此次联盟,特意将海兰珠也送到了盛京。与皇太极为妃。
但这一切却是庄妃大玉儿的噩梦的开始。从海兰珠进宫的那一天开始,皇太极边将所有的感情和注意力转移到了她一人的身上。海兰珠虽然没有大玉儿的年轻和美貌,却有着满蒙女子所没有的温柔娴静,晓依可人。
大玉儿和皇太极之间好容易多年积累起来的夫妻情分和默契,在海兰珠的面前轻易的垮塌下来。皇太极开始忌惮大玉儿的聪明才智,但更忌惮于坊间传闻的她和多尔衮曾有一段情的传闻。在这种情势下,皇太极逐渐开始对大玉儿变得冷淡甚至是排斥起来,这种情绪甚至蔓延到了九阿哥福临的身上。
海兰珠所生的八阿哥刚刚出生,皇太极便迫不及待的册立他为太子,之后,八阿哥夭折,皇太极更是悲痛欲绝,此后再不立太子,即便是身边已经有了诸如豪格等一大批合适的候选人。他在等,在等海兰珠再度为他诞下麟儿。
如此的种种,已经逼得庄妃大玉儿不得不开始为自己,更是为自己的儿子福临谋划出路了。这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也正是因为如此,也让大玉儿在偶然间发现了当年的初恋情人多尔衮时至今日,依然对自己保持着炽热如昔的情感,这一点让大玉儿怦然心动。
轻轻抚摸着福临柔滑的脸庞,大玉儿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酷坚定起来,心中欲望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件事情,不能让多尔衮的人参与进来,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眼下也只能由咱们自己来办了。你这就亲自去见一下元忠,虽然他无法进入关雎宫,但究竟都有谁能有资格入宫,他应该是清楚的,弄一份详尽的名单来。”
……
四月间,多尔衮已经带领两白旗和两蓝旗各部向锦州一线发起进攻,但进程并不顺利。早年间的入寇关内,河北巨鹿一战,满八旗俱都死伤惨重,新募之兵未经战阵,八旗的战力,包括汉军八旗的战力都不免有所下降。加之锦州一线,历代大明督抚都是竭尽全力的经营巩固,因此造成满清大军的进攻势头屡屡受挫。
但由于方略已定,多尔衮又没有临机专断之权,因此只能一味的与明军进行苦战。皇太极的方略是猛攻锦州,吸引洪承畴大军来援,以此为契机,充分利用明军不善野战的缺点,一举击溃明朝大军。
但谁也没有想到,战役刚刚打响,锦州的战事却陷入胶着状态。清军虽然一度登上锦州城头,但明军的反击却格外迅速。清军登城先锋。正黄旗武备院卿穆护萨、护军参领觉罗兰泰、参领宏科相继战死,清军由此崩溃又不得不退下城来。
五月间,在兵部陈新甲和崇祯皇帝的一再逼迫下。最重要实在强大的财政压力下,洪承畴不得不率领六万大军增援锦州一线。
这令多尔衮和当时还远在盛京的皇太极惊喜不已,但随之而来却是一连串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
朝鲜方面首先有了动静,自从汉阳政变之后,亲清的官员被整肃一空,连带着朝鲜王室对于满清的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朝鲜国王李倧只是敷衍了事的向清军提供了万担的陈粮,所谓的助战的朝鲜军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到。反倒是向义州一带集结兵力。大有防备英俄尔岱所部东进的意思。
然后便是皮岛方面,原先满清得到消息。说是佛郎机商团联合海盗占据了皮岛,作为朝鲜和山东方面的货物中转。却没想到,宁锦战事开启,皮岛方面却是大举舟师。频频袭扰九连城至东沟一线,迫使英俄尔岱不得不小心翼翼,疲于奔命的应付。
皇太极本欲与佛郎机人理论,却是完全找不到任何门路,只得命令宁完我利用范家的商路开始与这些西洋蛮夷取得联系,但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完成。
而且此时,倒是传来了宁锦前线战事不利的消息,洪承畴吞兵松山北岗,步步为营。以火器屡屡击退清军攻势。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右翼军遭遇大败,就连镶蓝旗的阵营都被明军占据。骑都尉旦岱、参领彰库禅、三等侍卫博翔岱等多名将校战死,镶红旗三等男爵、满清巴图鲁劳萨都被明军击杀。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多尔衮一直没有说话,但济尔哈朗等人已然是叫苦不迭,私下里都向皇太极频频求援。皇太极明知道这次宁锦大战是关系到满清是否能一统辽东关外的关键之战,但事到临头却是左右为难。救援宁锦吧,又怕朝鲜和皮岛方面有变,被人抄了老巢。不救援吧,心中又确实没底。如今聚集在宁锦一线的九万大军可是满清倾全国之力拼凑的兵马。万一出了变故,不要说宁锦,就连现在的局面恐怕也要丧失殆尽。
权衡利弊之下,皇太极还是决定咬紧牙关,再拼凑出一万精锐驰援宁锦,这其中就包括了盛京的部分卫戍部队,任命索尼为总理大臣,坚守盛京,必要时可以将英俄尔岱的人马也撤回到盛京一线防守。
而此时,宸妃的病情也大有好转,皇太极总算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便在六月中旬率领兵马出发,直驱宁锦前线。随同他一起出发抵达前线的,还有汉军旗乌真超哈火炮部队的全部。河北之战中,乌真超哈右翼军被朱平安全歼,主将马光远授首,此次跟随皇太极亲征的便是乌真超哈的统帅——老将石廷柱,还有便是他麾下的两百门神机大炮。
皇太极多年不曾亲征,最近两年,因为宸妃之子夭折和宸妃身体两件事情,已经是心力交瘁,因此,刚刚出发不久便感到身体不适,入夜时分在野外宿营时便口吐鲜血,但消息却被牢牢的封锁起来。
尽管是如此,但皇太极深知宁锦一战对于满清的意义,所以不顾身体的疲乏和病痛,硬是昼夜兼程五百多里,赶到了锦州城北的戚家堡。
刚一到达,便急召多尔衮、豪格、多铎、阿济格、济尔哈朗等重将来到御营相见。
豪格得到消息,顿时为之一愣。早前出征之时,宸妃的病情依然沉重,因此,豪格料想自己的父汗恐怕不会御驾亲征了。但此时,皇太极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这里,令豪格不由得抬起头,大有深意的看了看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何洛会。
此时,何洛会也正在目光炯炯的看向豪格,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意味。
但豪格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摇摇头,随机大步出帐。
何洛会眼睛里的火焰顿时熄灭,失望的表情挂满了脸颊,再也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直接向帐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有定夺
皇太极突然出现在宁锦前线,吃惊的不只是豪格一人,包括多尔衮、阿济格等人都被他的这一行动惊诧不已。就连代善、济尔哈朗、索海、范文程等重臣也都是心怀忐忑的来到了临时搭建起的御营大帐。
自从进入到大帐之后,多铎的一双眼睛便不停的偷偷的在皇太极的身上打转。盛京距离宁锦一线共有五百多里的距离,早些天,还有皇太极的旨意送到前方答应,没想到今日里,皇太极居然就出现在了这里。看来他这是不顾一切的星夜疾驰,要不然哪里来的如此神速。
皇太极的身形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蜡黄,神色倦怠。这让多铎的心中不禁暗暗窃喜,忍不住看向自己的两位兄长,却发现阿济格也是眼中投射出一丝喜意,但多尔衮却是一脸淡然,丝毫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
形势摆在面前,洪承畴大兵压境,加上宁锦一线的守军,明朝大军足足有十三万之众,而满清起倾国之兵挤上蒙古的援军,目前也只不过有不到十万人的兵力,义州一线的英俄尔岱因为要防范来自于朝鲜和皮岛有可能产生的变故,不能轻动。
洪承畴自打来到宁锦,便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屯兵松山和宁锦犄角相望,让清军也是束手无策,再猛攻下去,除了增加伤亡,实在是看不到一点可以取胜的希望。
济尔哈朗作为历经两朝的老臣。又是努尔哈赤兄弟舒尔哈齐的幼子,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与皇太极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是亲近。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因此,皇太极还没有发话,济尔哈朗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力主退兵。他的意见也得到一些将领的拥护。
此次明军来势汹汹,又有剿贼的名将洪承畴亲自领兵。来的又都是边军各部的精锐之师,他们这样死守着宁锦一线。步步为营,满清大军只能望而兴叹。更何况这两年关外的粮食告急,从关内输送粮食的通道也多被断绝,要是一味的坚持下去。不仅要面临巨大的伤亡,还有断粮的巨大风险。
但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却是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他认为此次宁锦之战关系到明清两国的国运,尤其是涉及到满清是否能够一统关外的战略决策,在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轻言撤军,一旦后撤,明军势必趁势向北推进,到时候,满清两代皇帝累积的关外军事优势将丧失殆尽。
不过。由于范文程是汉官,虽然深得皇太极信重,但在众多八旗贵族的眼中。他却依然是满清豢养的一条走狗而已。因此,他的谏言一出,八旗贵族们不少人顿时鼓噪不已。
皇太极冷眼看看一直没有出声的代善和多尔衮,“礼亲王、睿亲王,你二人意下如何呢?”
代善踌躇了片刻,一躬身。“臣恭请皇上圣裁!”
皇太极撇撇嘴巴,没有在追问他。而是将眼神盯在了多尔衮的身上。多尔衮迈步走出队列,向着皇太极一躬身,“臣赞成范学士的见解,如今绝对不能轻言撤兵!”
“哦?”皇太极一挑眉毛,“你且仔细讲来!”
“明军虽然势大,但却远不如当年之战力,明军士卒虽俱为边镇精锐,但这些年以来,粮饷匮乏、军械破旧,虽有火器助阵,但弹药却极为稀少。因此远不如我八旗悍勇。另明军虽有八镇总兵,但其中勇武者不外乎曹变蛟等数人而已,其他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大战在即,依然歌舞升平,就连洪承畴初到关外之时,依然是锦衣玉食,每日里饮酒作乐,如此将领焉能效死力战?再有,我大清缺粮,可明军却是更甚之。大明连年天灾,去岁和今年就连江南一带也是灾荒之年,相持之下,明军未必能耗得过咱们。臣弟妄言一句,只要咱们围困宁锦一段时日,大明朝廷恐怕就会先一步坚持不住,仅是粮饷和军械就能将他们给拖垮!”
“只要他们军心一乱,明廷必然会严令洪承畴与我决战,到时候便是我大清的良机。只要派遣轻骑截断明军的粮道,任凭洪承畴有千般的能耐,也只是我大清的掌中之物!”
“那如果朝鲜和皮岛方面有变呢?”皇太极接着问道。
“有英俄尔岱两万大军屯驻义州,虽不能进取,但自保绰绰有余!”
“可万一登莱水师前来支援松山呢?”皇太极目光炯炯的追问道。
这句问话一出,帐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河北之战给八旗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士卒人丁损失巨大不说,单是阿巴泰、谭泰和马光远等一众将领的阵亡便给满清带来了无可挽回的损失。这是多尔衮多年征战历史上抹不去的污点,此时皇太极提起来,却是给八旗提了一个醒。山东的朱平安这几年发展迅猛,更是恢复了当年袁可立对关外的威压状态,一支颇具规模的水师从登莱出发,数日之内便可出现在锦州东边的海面上,这对于锦州的战事是有着极大的威胁的。
“臣弟以为,这个可能性不大!”多尔衮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
“为何?”
“如今流寇李自成和张献忠声势越来越盛,张献忠攻克襄阳,杀了襄王不说,更是尽夺杨嗣昌积攒的大批粮饷器械。李自成纵横山陕和河南,麾下已经掌握二十余万大军,明廷官军疲于奔命,如今更是龟缩于潼关据守。臣弟得到的消息,明廷已经抽调山东兵马前往剿贼,而朱平安已经押运漕粮入京,听闻明廷已经有了旨意,将其归在傅宗龙的麾下,负责征剿李自成大军。试问在这种状态下,朱平安又如何抽调兵力北上呢?”
“再者!”多尔衮接着说道:“朱平安逐渐势大,已经引起了明廷朝中某些派系的忌惮,虽然有周延儒在背后支持,但武将做大一向是明廷的禁忌,在没有诏旨的情况下,朱平安应该不会擅自出兵锦州!”说完,多尔衮抬起头,以一种清亮透彻的眼神看向端坐于上的皇太极。
皇太极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这个老十四,的确是让人又爱又恨,他的军事天赋无疑是八旗中首屈一指的,所建立的功勋在八旗中如今已然是无人能及。但他越是出色,皇太极对他的忌惮便越是浓烈。尤其是他还比皇太极足足年轻了二十岁。
之所以突然来到宁锦前线,一方面是由于此次战役对于满清的意义重大,再一点便是,皇太极从内心来讲着实不愿让多尔衮担任此次战役的主帅,如果再让他拿下战胜的功勋,那在八旗之内还有何人能压得住他?
也因此当宸妃的病情一稳定下来,皇太极便做出了星夜疾驰至前线御驾亲征的决定。
“不过!”多尔衮却并没有话全部说死。“臣弟观察朱平安此人,用兵大胆且诡诈,当日里一到河北便敢阵斩王朴,因此此人行事,万不可以常理揣度之。臣弟建议皇上,还是应对此人以及山东方面的动向多加留意才是!”
多尔衮说的滴水不漏,倒是让皇太极挑不出错来,只能佯作赞许的夸奖了两句。旁边的豪格插不上话来,只能恨恨的隐忍不发。
军议一直进行到半夜时分,皇太极确定了最终的战略。他将亲领一军驻扎于松山和杏山之间,以防洪承畴出兵救援锦州,其余各部则继续围困锦州,以待良机。
众将散去之后,皇太极将豪格和范文程留了下来。
豪格有些担心的看着皇太极蜡黄憔悴的面庞,“皇阿玛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虽是熬过了这漫长的军议,但皇太极的脸色却是稍稍红润了一些,精神还是不错,自顾自的苦笑了两声,“宸妃的身体大好起来,朕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如今让朕挂怀的,还不是这锦州的战事!”
豪格扑通一声跪在皇太极的面前,“都是儿臣无能,直到如今战事还是没有进展。”
“缓一缓吧!”皇太极一抬手,示意豪格站起来回话。“朕明白你的心思,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但我满洲缺的便是人丁,你将两黄旗的种子都赔在锦州,日后还有什么根基?”
“左中右三军,你和郑亲王济尔哈朗都是朕信得过的人。多尔衮兄弟自领中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朕来了,你们便都将战事稍缓上一缓,围困锦州便是。他洪承畴想徐徐图之,大明朝廷却未必会这么想,接下来,便是咱们的机会。”
豪格应诺下来,皇太极又看向范文程,“那件事情访查的如何?”
“回皇上,已经有了眉目!”范文程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才和希福、刚林两位大学士奉命彻查此事,发现在围困锦州的这数月之间,我八旗王公多有此举。不仅,离城远驻,而且还派遣属下和兵丁以伤病为名返家,这都是为了保存其自身实力。以至于围城不严,使得明军可以从容的将粮草等运进锦州城内。”
“哼!”皇太极冷哼一声,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都有谁?”
范文程的额头上已经显现出冷汗来,但也只能据实以答:“贝勒多铎、杜度等,还有扬善、图赖等人,另外便是两红旗的硕托等人……!”
豪格听得心惊肉跳,其中的扬善和图赖都是自己的属下,刚要开口请罪。皇太极却将手一扬,“行了,都登记在案。这件事情谁也不许透露出去,朕自有定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子夜会面
满清男丁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十岁开始男丁便要从军接受考核,每三年为一期。,最新章节访问:. 。初为守兵,之后升级为步甲,再后才是真正的骑兵,称为马甲,这之后才有资格成为最‘精’锐的白甲‘精’兵。因此,即便是普通的步甲,也大多是从军七八年的老卒,便不知在战场上经历了多少的考验和淬炼,因此才造就了满清军队的悍勇和‘精’锐。
关外虽然土地辽阔且‘肥’沃,但生活环境却十分恶略,加上医疗条件的有限,造成了八旗人丁有限。依靠着彪悍的战力,关外,击败‘蒙’古和明军不成问题,但要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抢占更多的地盘和资源却是不现实的。因此,皇太极逐步建立起‘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以此来充实满清的军力,尤其是汉军八旗,这些年日益壮大。在关外的一连串征战中,大批的明军将士和汉人成为清军的俘虏,清军更是从屡次入寇战争中摞掠了大量的人口。
皇太极一改当初努尔哈赤屠杀殆尽的政策,改为将这些俘虏改编进入汉军八旗成为民户,选择其‘精’壮进入汉军八旗军队,由此也推动了满清军事实力的膨胀。
两白旗便从中获益不少。多尔衮十四岁开始出征,十七岁便执掌正白旗,这些年下来,已经将两白旗经营为自己一手控制的力量。到现在,两白旗的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乃至于统兵的三十六名牛录章京全部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这些人也保证了在诡异莫测的政治风云中。两白旗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坚定的站在多尔衮的一方。
而汉军八旗的将领,有很多一部分便是多尔衮的手下败将,多尔衮又刻意笼络。因此在汉军八旗中的威信也是与日俱增。
皇太极到达前线之后的第一次军议结束之后,多尔衮兄弟回到两白旗的驻地。两白旗的贵族和将领们已经在大帐中眼巴巴的等候了多时。但见面之后,多尔衮却是将他们都给赶了回去,吩咐即日起遵照圣谕围城便是,没有别的事情便不要再来打扰了。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但也察觉到多尔衮的心情不是很好,因此便磕了个头。便议论纷纷的告退。
等到众人退去,多铎这才恨恨的一脚踢倒了帐中的木墩。“海兰珠这个娘们,什么时候身子大好不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痊愈,要不是她身子痊愈。老四能这么急着从盛京赶来?”
多尔衮一瞪眼,“你胡说些什么,宸妃是‘玉’儿的姐姐,也是咱们的亲戚,哪有这样子诋毁自家亲戚的!”
多铎翻翻白眼,“亲戚?这宫中我只认‘玉’儿姐姐和皇后娘娘,宸妃是小人得志。哥,自打她入宫以来,皇后娘娘和‘玉’儿姐姐受了多少委屈。连孩子的洗三都能说免就免了,这种亲戚我可是消受不起!”
多尔衮大怒,作势便要拿起案几上的马鞭‘抽’打多铎。阿济格连忙一把将他抱住。“十四弟,什么亲戚?阿敏难道不是当年的四大贝勒之一吗?舒尔哈齐叔父难道不是父汗的亲兄弟吗?”
一句话说的多尔衮也没了脾气,只得悻悻的将马鞭扔到了地上。“话是这么说,咱们兄弟自己心里明白便是,老十五整天挂在最边上,老四嘴上不说。难保不会秋后算账,别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而招来杀身之祸。”
三兄弟这才慢慢坐下来,彼此看看,脸上这才轻松下来。多铎却是全没有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多尔衮的书案旁,呵呵一笑,“哥,我也知道你现在小心了许多,不过我就是这种脾气,改是改不了的了。不过我看,你也有些太谨慎,今日里老四一进帐,我便发觉,他的脸‘色’较之之前在盛京时又差了许多。算一算年纪,有他如今可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整日里沉醉于脂粉堆中,这身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阿济格的脸上也透‘露’出兴奋之‘色’,特意走到大帐‘门’帘处向外仔细看了看,这才又走回到多尔衮和多铎面前,“这次我也看到了,老四的脸‘色’差得很哪!”
“盛京那里有什么消息吗?”多尔衮却是有些不放心,“老四虽然心狠手辣,但的确是天纵奇才。父汗留下的江山是个什么模样你我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四在这数年的光‘阴’中将版图扩大了这么许多,其人也许兵事不如父汗,但在这政事上就连我也是不得不钦佩有加啊。他的心思很多,别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迷’‘惑’我等。”
听了多尔衮的话,多铎和阿济格也是深有感触的点点头。“的确是如此,不过盛京那边确是没什么消息。木什哈带人封锁了关雎宫,一应人等,就连太医也是常驻宫内,不得擅自外出,里面是个什么状况真是不容易打听。‘玉’儿还特意派人送出了消息,宸妃身子大好的确是确有其事。不过,老四身边咱们倒是很难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不过!”阿济格想了想,却是又说出一番话来,让多尔衮也是吃了一惊。“‘玉’儿的心腹‘侍’‘女’苏沫儿曾经给我福晋送出一句话来。原意便是‘皇上心系宸妃,恐怕在军前并不能久留,请十四爷做好继续统领大军的准备。’”
大‘玉’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宸妃的病情并不稳定,还是大‘玉’儿得到了什么旁人不知道,而又不方便送出来的消息?多尔衮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了。
三人正在思量之间,纳古却是禀报一声走进了帐内,附在多尔衮耳边说了一句话,多尔衮点点头,“告诉他,今夜子时,寨墙边见面。”
……
晚风呼啸。关内依然是盛夏的天气,但在这锦州一线,到了晚间晚风依然是清凉舒爽。两白旗大营与正黄旗大营毗邻而居。一连十数里的联营到了晚间都陷入到沉寂的夜‘色’中,只有点点的灯火依旧璀璨。
一对对的巡夜士卒不断的经过两白旗和正黄旗之间的寨墙,大营之外也有马队不断巡视,更远的地方则是清军哨骑的巡夜范围,一层又一层,牢牢的封锁着大营周围的一举一动。
何洛会身着一身镶了铜钉的棉甲,带着十余名亲卫从正黄旗的大营深处走来。今夜便是他值夜。每到此时,他从事带了一些亲随到处检查疏漏之处。正黄旗上下也都知道这位何洛会大人的严苛之处,因此每到他值夜,总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走到寨墙边,何洛会偷眼看了看两白旗的营地。此时,这片地域上,却是看不到两白旗的巡夜士卒,只是旁边的高楼刁斗上,始终矗立着两名士卒。另外便是寨墙边,孤零零的站着一名看来有些委顿,似乎正在打瞌睡的正白旗士卒。
何洛会似乎有些乏了,到了这里便不再往前走,一名亲随递上随身携带的水壶。何洛会喝了两口水。指指不远处的后营,那里是正黄旗的辎重粮草聚集之处,“你们去那里看看。告诉那边的统领,天干物燥,一定要小心使用火烛。今日我有些乏了,便在这里歇歇脚。”
亲卫们答应一声,便径直向辎重营走去。等到他们远去,何洛会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寨墙边,靠上一根硕大的圆木。
此时。那名仅有和何洛会仅有一墙之隔看起来正在打瞌睡的士卒却忽然开口说道:“先生来的很准时啊!”
何洛会轻轻叹息一声,“王爷所料不错,肃王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奴才的建议!”
“老天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豪格,可他没有抓住,这不能怪到你的身上!”士卒将头上的铁盔向上扳了扳,‘露’出来的却是多尔衮的面庞。
何洛会点点头,“皇上此番突然前来,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肃王如果肯孤注一掷,胜算至少可以有六成。”
“没错,可换作本王是豪格,本王也不会听从你的计策!”多尔衮幽幽的说道。
“为何?”何洛会有些动容。
“如果按照你的计策,杀了本王,诛杀了两白旗的一干将领,然后再威‘逼’皇上退位。以豪格今时今日的影响力,他是万万掌控不了八旗的。也许他可以暂时控制目前的局面,但接下来,八旗必将陷入分裂,接下来便是不战自溃,让明军白白捡了现成的便宜。而豪格要想再次一统八旗,势必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我满清一统辽东的战略必将因此而拖延……!”
“所以,如果我是豪格,我会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动手,说不定还可以嫁祸于明军,哈哈哈!”多尔衮忽然放肆的笑起来。
何洛会顿时有些沮丧,但听到多尔衮的话却是心中一动,“莫非王爷决定……?”
多尔衮笑着微微摇摇头,“本王和豪格不同,豪格需要出奇兵才能扳回目前的局面,可本王就算以堂堂之策照样可以达到目的,又何必行此险招呢?”
“王爷雄才大略,何洛会受教了!”何洛会由衷的说道。“如王爷不弃,奴才愿效死命!”
多尔衮这才转过头来,脸上同样流‘露’出会心的笑容。
“有件事情,奴才要禀报王爷得知。最近一段时日,范文程、希福、刚林等人正在追查什么,似乎是有关于八旗王公贵族秘密遣散士卒回乡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了两白旗的一些人,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先生肯归附与我,这便是最大的喜讯,其他的,本王都不放在心上。范文程他们查的那些事情不足为虑。”
“可……?”何洛会一愣,“范文程他们毕竟是皇上的直臣,有关于两白旗,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哈哈!”多尔衮轻笑一声,带着考究的眼神看看何洛会,“以先生的才智,难道还品不出本王刚刚话中的意思吗?”q--81862+dsuaahhh+25566717-->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白条
崇祯十三年七月间,朱平安已经做好了出兵潼关的准备。。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王品在觐见皇帝和拜谒王承恩之后,没有多做停留,已经离开京师返回登州。杨廷麟则作为登州同知将要跟随朱平安一同进入山陕作战。京郊本就驻扎有山东的三千兵马。在接到朝廷的诏旨后,朱平安又派人返回山东,调动七千人马向潼关进发,其中包括了张定边的两千骑军,以及新军第一旅张耀先的部分人马,预计八月底和朱平安会师。
兵部此次的动作倒是格外的迅速,一早便已经准备好了调兵堪和,没等朱平安上‘门’来取,还特意派了人送到府上。一大早,便有家人前来禀报,说是兵部的官员前来送达调兵堪和。
朱平安却是有些奇怪,如今的兵部可不比往日,陈新甲是原先杨嗣昌一系,如今却是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好做,但陈新甲却是兢兢业业,在这一点上,和当初的杨嗣昌不遑多让。宁锦一线的战事虽然又回到对持的状态,但前一阶段可是实打实的打了几次胜仗,满清的大将都有十几人死在了锦州城下,由此,洪承畴和陈新甲都是获得了崇祯皇帝的信任。
陈新甲虽然目前还没有入阁,但看这形势,只要锦州能维持住目前的形势,‘逼’迫清军不得不退兵,到时候,陈新甲凭借这些功劳入阁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陈新甲和朱平安却着实称不上关系和睦。原先周延儒和杨嗣昌争斗的时候,朱平安和陈新甲便结下了不少仇怨。就连杨嗣昌去世之后,陈新甲执掌兵部,对待朱平安依然是分外的敌视。
原本想着这次去兵部,总要受些白眼和刁难,却万没想到,兵部居然派人将调兵堪和送到了朱平安的府邸。
带着万分的诧异,朱平安换好官服来到前厅,一看到来人的模样,却是不禁笑了起来。就连杨廷麟也是不禁莞尔。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孙传庭的侄儿孙世康,当初跟随卢象昇在京郊迎接孙传庭的时候,朱平安曾经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杨廷麟则出身兵部,与孙世康更是熟稔。
“琳骢贤弟。这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杨廷麟笑呵呵的拱手致意。
孙世康二十多岁的年纪。红彤彤的面孔。身材魁伟,倒是比孙传庭的长子孙世瑞,更和孙传庭有些相像。一身半旧的从五品紫袍官服。‘露’在外边的两只手掌也是粗大无比,看样子倒像是个武‘门’的子弟。
孙世康一脸的苦笑,“伯祥兄取笑了,小弟不过是职方司的员外郎,整日里与舆图等物打‘交’道,连兵部的大‘门’都难得出来,今日里自己都是糊涂了,怎么一大早便被派了这么一个差使!”
三人互相见礼,一说话,倒是将其中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是,陈新甲看不惯朱平安,原本就没打算和他照面,这次山东兵马赶赴潼关,兵部授命准备粮秣军饷,陈新甲却是没打算出一份银子。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孙世康带来一句话,“久闻近年来山东富庶,朱总兵生财有道,如今朝廷困厄,兵部还要支应陕军和关外大军的消耗。因此,便先欠下山东军的费用,朱总兵不妨先记上账,我兵部自然会出一应文册清单,等到明年的税银入库,自然会为朱总兵报账核销。”
说着,孙世康从怀中‘摸’出调兵堪和,还有一张盖了陈新甲‘私’章的兵部信笺,脸‘色’确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呈给朱平安。
朱平安却是给陈新甲玩的这么一手给惊呆了,“怎么这崇祯年间便有了这打白条一说?不想竟然给我遇上了!”
直脾气的杨廷麟自然受不了这等闲气,当即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堂堂一部部堂,怎么也耍这种手段,无粮无饷,让士卒如何用命?”
孙世康却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平日里他都是埋首于舆图、勘测之中,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差事,想来总是没人愿意来做这样的恶人,因此才派了他这个平素里只知做事的老实人过来。明知道兵部此举欠妥,却是无从解释,只得红着脸听杨廷麟嚷嚷。
看着孙世康发窘的样子,朱平安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知道这事情不应该怪到他的头上,当下连忙劝阻了杨廷麟。
陈新甲这一手虽然有些‘阴’毒,但眼下再找他去闹也是无济于事。大明如今的财政状况千疮百孔,朝野之间谁人不知。王品押运进京的五十万两白银,在崇祯的怀里还没捂热,就被兵部和户部联手支应了三十万两去。总算勉强支撑了关外的洪承畴大军。即便是如此,关外每日里请求拨银拨粮的奏疏还是如同雪片一般飞来。
洪承畴的战略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层层推进,一步步的压缩清军活动的空间,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一点点的蚕食清军的有生力量。崇祯皇帝也深以为是。
但目前的财政状况却是根本无力支撑这样的战略实施。陈新甲已经在朝议上闹腾了好几次,强烈要求皇帝下达诏旨,命令洪承畴速战速决。皮岛李定国和朝鲜方面的动作倒是给了他借口,言道佛郎机人‘骚’扰清军侧翼,朝鲜也摆明立场要重回大明怀抱,清军不得不‘抽’调英俄尔岱两万大军驻守义州,宁锦一线的压力远没有当初的那么大,此时正是进兵的天赐良机,一战而下,可立不世之功。
这一点却是朱平安没有想到的,原本以李定国不断侵袭清军东侧,便是为了宁锦的战事,想不到如今却成了陈新甲催促洪承畴进兵的借口。
看来宁锦的战事的走向还是没有摆脱历史的纠缠,一旦洪承畴承受不住压力决定于清军决战,那胜算可是瞬间会跌到谷底的。如此看来,如今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消耗清军的军事力量,亦或者便是尽量挽救被围困的明朝大军。
现在这中局面,朱平安只能去找周延儒诉苦,尽量筹措一些军粮饷银。虽然目前的山东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但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察觉到。
劝了好一会,杨廷麟总算平息了怒气,连带着孙世康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只见过一面,朱平安却也直到,孙世康这个人是个老实的读书人,言辞虽然寡淡,但着实是个谆谆君子。
言谈之间了解到,孙世康自幼父母双亡,便是由孙传庭夫‘妇’抚养长大‘成’人,科举高中之后,因为名次不理想,因此没有直接入翰林院,而是在兵部任职,在职方司一呆便是八年的光‘阴’。大明朝官员的薪水稀少这是有目共睹的,不少在清水衙‘门’任职的官员也确实过得甚是艰辛。
孙世康虽然任职兵部,但却掌管着职方司无人问津的舆图勘测、绘制的工作。天启朝末年,宦官‘乱’政,崇祯继位时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职方司的舆图也在‘混’‘乱’中被付之一炬。因此,崇祯初年便开始有意识的恢复这些舆图的重新绘制编纂。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八年间,孙世康走遍大江南北,专心致力于这项差事。以至于现在将要到而立之年,却依然没有成婚,自己也是孑然一身。让孙传庭也很是头痛。
一说起这个,朱平安却是来了‘精’神。众所周知,如今大明朝最‘精’密的各省舆图都在兵部职方司,如果能拥有一整套这样的地图,那日后行军用兵可是如有神助。于是朱平安旁敲侧击的试探孙世康,看能不能通过他复制以他这样舆图出来。
但孙世康却是很为难,兵部的舆图只有当战事将起之时,由统兵官奏请内阁,司礼监批红之后,这才能调出兵部的舆图来以供使用,使用完毕之后,还要归还。毕竟如今还是闭塞的时代,一套‘精’细完整的舆图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考证测量绘制,单是孙世康便整整‘弄’了八年的时光。由此便可见舆图的军事价值。以往各省、各府、各都司中的舆图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朱平安也犯了难,此次入山陕、河南作战,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具体的地形地貌都不是很清楚,如果要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作战,便等于是‘蒙’上了自己的双眼,这样一来,效率便可想而知。
孙世康略略思忖了一下,“如果朱总兵不嫌弃,学生那里倒是有一套被搁置的舆图,其并不是兵部所藏,而是兵部中的前辈单独绘制,也是依据前朝的舆图改编而制,却是比之现有的舆图更为实用。这套地图倒是可以先借给朱总兵使用。”
朱平安闻听,顿时大喜过望,当即边站起身,向着孙世康长身一揖。孙世康也慌忙站起来,不停的摆手,“朱总兵误会了,这套舆图乃是前人所制,以学生看来,其价值却是远远超过本朝历代所绘制的舆图。学生也曾向上官提过,但历任上官却都是不以为意,因此才束之高阁,经年至今。如今朱总兵奉皇命出征剿贼,也正是这些舆图重见天日的时候!”
孙世康这样一说,倒是更加‘激’起了朱平安的兴趣。孙世康倒也不含糊,当即便请朱平安派人前去自己的家宅去取这套舆图过来。
朱平安的亲卫拿了孙世康的手书风风火火的出‘门’。朱平安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敢问琳骢兄,兵部可曾向关外派出过密探呢?”;--81862+dsuaahhh+25588983-->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怪的舆
朱平安的问题让孙世康一愣,随即却有些尴尬。他与朱平安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虽然明知道朱平安与卢象昇过从甚密,也是孙传庭极为信任的将领,但朱平安的这个问题却涉及到兵部的一些事情,所以一时间颇有些为难。
朱平安向杨廷麟使个眼色。杨廷麟毕竟曾与其共事一段时间,还是能在他面前说上一些话的。杨廷麟想了想,这才说道:“琳骢贤弟莫要误会,朱总兵并不是要打听兵部的秘闻,而是登莱市舶司成立之后,自朝鲜而来的便有不少客商。这其中便有昔年朝廷派出的暗探辗转回到山东。这些人为了大明隐姓埋名、抛家舍业,在异域一呆便是十数年,尝尽了人世间的苦楚,听闻还有不少流落在关外,也因此,朱总兵才有如此一问。”
孙世康本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性子又耿直,哪里能想得到朱平安的心中的图谋,听杨廷麟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
“其实这件事情,学生也知道的不多。不过久在兵部,相关的传闻倒是听说过一些。自永乐年间始,为了取得塞外的消息,朝廷便会派遣一些探子潜入到其中。其中大多数是由兵部派出,锦衣卫也有相关人等出关,但互不统属。”
“万历年间,满清崛起之后,朝廷才开始大规模对关外派出暗探。不够送回的消息有限,我明人在关外立足不易,也不可能拿到特别有价值的消息。今上继位那一年。朝中乱局频现,兵部也无力再去联络那些人,因此很多便在那时候失去了下落。”
“那林骢兄是否知道兵部曾经有过谍探司这个衙门呢?”朱平安问道。
孙世康却是更加惊奇了,没有料到朱平安竟然会知道这个名字。“朱总兵确是消息灵通啊。谍探司曾经在天启年间昙花一现,就连兵部的人也知之甚少,学生也是听衙门中的老前辈曾提及一二。天启末年,先帝组建谍探司,不过因为后来先帝突然驾崩,谍探司这才销声匿迹。”
“谍探司不是属于兵部吗?怎么会忽然间没了影踪,难道就没有相关的人等存活下来?”朱平安颇为不解。
孙世康笑笑。“谍探司曾经隶属于兵部。但其实只是借了一个名头挂靠在兵部名下,其中的操作全由宫里一手掌握,兵部其实是无权过问的。因此,先帝驾崩之后。谍探司中究竟是谁在打理、具体做的又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朱平安微笑着点点头。尽管王承恩和木严梓至今没有向他透露过关于沈家的事情。但他却从这些一点一滴中慢慢获取到了当年沈家的存在。谍探司竟然是天启皇帝一手经营的衙门。其中又和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来,沈家当年极有可能是攀附到了皇族。才有了当年的兴旺。但自己的那位颇有神秘色彩的姨母沈青荷却是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朱平安对此很是好奇。
“那如今兵部和当年派出的那些探子是否还有联系呢?”朱平安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说到这个话题上,孙世康明显谨慎了许多,当即便语焉不详起来。朱平安心里顿时有了判断,这些年一直忙于对付关外满清和关内流寇两条战线,看来朝廷还是在关外有些消息渠道的,虽然并不得力,但孙世康这种含含糊糊的态度却正是欲盖弥彰。看来,今日里遇到这个人,倒真的是大有收获。
说话间,朱平安的亲兵已经从孙世康的宅邸回返,带回来一个体积不小的包裹。孙世康小心翼翼的打开,看来平日里对这些舆图甚是珍爱。
其中包裹着数十个卷轴,因为经过了十余年,纸质有些发黄,但保存的极为完整。
孙世康找了又找,从中取出几幅交给朱平安,“朱总兵请看,这边是山陕和河南的舆图!”不过,随手他便将其他的卷轴照样收拢到包裹中,看样子是呵护备至,唯恐有一点缺失。
朱平安和杨廷麟相视一笑,杨廷麟笑道:“林骢贤弟,你这是愚兄和朱总兵夺人所爱啊!”
孙世康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但随即又有些失落,“如此珍品,不知当年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完成,实在是国之利器,可惜不得重用,世康不才,只能稳妥收藏,等待这些舆图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朱平安赞许的点点头,随手打开其中的一副,但眼神一投射到其中,却仿佛恍然间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了一般,一时间竟然目瞪口呆。
看到朱平安的表情,孙世康不由得有些自得,“当日里,学生第一眼看到这些舆图,也是如朱总兵一般的模样,这些舆图实在是鬼斧神工、独具匠心啊!”
发黄的纸张上,地图的图形完全不是大明常见的那种格式,而是充分借鉴了西洋画的特点,配以颜料区别各种地形,整个图形具备着一种极其立体的感觉,各种山川、河流、道路跃然纸上,一目了然,清晰明了。虽然旁边还配以繁体的注释,但其中却夹杂了标尺、说明和比例,一眼看去,朱平安真以为自己手中拿着的是后世的标准地图。
“妈的,这一定是穿越者所为!”浮现在朱平安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杨廷麟看到这副舆图的震撼不亚于朱平安,口中不禁啧啧称奇,尤其是对那些表明的比例更是好奇,还是朱平安强压住心头的震惊,略略做了一番解释,才使得他恍然大悟。
“妙啊!这样一来,道路的远近顷刻间便可以算出来,配以兵马前行的速度,行军时间唾手可得!”
孙世康也说道:“学生曾经拿着此图遍访京师的舆图画师,却是没有一人能说出它的来历,只不过从绘画技艺上来看,像是西洋画师的风格,的确是惟妙惟肖!”
“兵部还有这样的舆图吗?”朱平安的声音略带着颤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匆匆数载,却是在不经意间见到了带有曾经那个时空烙印的东西,朱平安怎能不激动万分。
孙世康摇摇头,“今上继位的那段时日里,兵部的府库曾经遭遇过走水之灾,因此剩下的东西不多,这些还是学生整理时偶然所得。”
朱平安将三份舆图珍而重之的收好,交给亲兵妥善保管,表示使用之后,一定完璧归赵,并郑重拜谢了孙世康。朱平安这样郑重的拜谢,到时让孙世康有些发窘,连忙回礼。
朱平安看的出来,这孙世康虽然性子木讷了一点,看起来不通世事,但却是个做实事的人才,尤其是他还掌握着大明天下两京一十三省的舆图勘测,另外看他的反应,他的手中似乎还掌握着一些兵部在关外隐藏的一些暗探的资料。只不过在如今的朝局中,这些本应给得到重视的瑰宝,全部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这是大明的悲剧,更是这个时代的悲剧。
从这一刻开始,朱平安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孙世康延揽到自己的麾下,只是目前还不合适。
孙世康独居京中,孙夫人一家回到京师之后,孙世康也会隔三差五的前去拜谒请安。孙若瑄的事情,朱平安没打算和孙世康说,这是个被忽视的人才,虽然他还是孙传庭的侄儿,但看起来,孙传庭却是对他并不重视。要不然,他手中的舆图也不会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趁着孙世康和杨廷麟说话的当口,朱平安已经知会了沈恪,让四海货栈的阿大从即日开始便对孙世康此人进行全面的保护和照顾。孙世康虽是从五品的官员,但在这京师之中却是尘埃一般的存在,日子过得也甚是艰难。但他为人倒颇有风骨,虽是艰辛,却从未向孙传庭和孙夫人诉过苦楚,仅凭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他的品性。
反倒是杨廷麟心思转的极快,偷眼看朱平安在门口与深刻交待些什么,已经隐约猜到了朱平安的用意。心中不免又将朱平安和太子朱慈烺做了一个比较,忍不住暗暗叹息。
东宫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招揽了一些人才,宫内宫外都有,但其中要么便是精于政争的官员,要么便是只读圣贤书的腐儒,能拿得出手的屈指可数。太子因为木语菱一事与朱平安交恶,这件事情令杨廷麟很是失望。之前做的种种铺垫也都烟消云散,如今太子对于朱平安,恐怕利用要多于重用,这一点杨廷麟也是心知肚明的。
有朝一日,太子朱慈烺荣登大宝,恐怕头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朱平安。对于这样一种设想,杨廷麟是深信不疑。同样,他也处于两难之中,在登州日久,对于朱平安,他的内心中已经将其作为一个良师益友。虽然平日里少不得拌嘴,但眼见着朋友将来要遭到厄运,杨廷麟的心中终究不是个滋味。
转念一想,这些事情也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大不了,到时抛去前程和官位也要救下朱平安的一条性命便是。
看到朱平安对孙世康的重视,杨廷麟心念一转,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朱总兵对于林骢贤弟如此看重,不妨奏请内阁,将林骢贤弟调入麾下,也好随时参赞军务,想来兵部也不会为难,如此可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汪乔年求助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大军过处,漫天的黄沙扑面而来,沿途走来皆是荒野千里,有时候一天竟然见不到一个活人,反倒是市场见到倒卧于路边草丛中的腐尸,被成群的黑鸦啄食,成片的白骨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曝‘露’在荒野之中,原先的田地杂草丛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可言。,最新章节访问:. 。
李自成大军如今还在河南一带与官军‘激’战,在孙世康的建议下,朱平安便出直隶,走保定府一路向西,经由太原府、汾州、平阳抵达潼关。
出京之前,朱平安单独拜见内阁首辅周延儒,由他出面,总算从户部要来了一些存粮,勉强够大军支应,但到了潼关之后,军粮便已告罄。还未进城,朱平安便已经从军情处得到了消息,傅宗龙已经在月初率领陕西兵马出潼关,前往河南新蔡,与孙传庭会师,以解开封之围。如今留守在潼关的是右佥都御史汪乔年。潼关一带的守军目前不到一万人,军粮也是频频告急,要不是孙传庭此前曾在渭南一带屯田,总算积攒下一些,现如今恐怕各部已经陷入断粮的危险中了。
由此,朱平安也没有打算依靠陕西来供应自己的军队。出京之前,王承恩已经知会了奉贤堂各地的分号,逐步加入到登州军情处的麾下,各地分号早已开始筹集粮食,等朱平安大军到达潼关的时候,各地已经不断的将粮食送到大军营地。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的东面。身处秦、晋、豫三省‘交’汇之处。南有秦岭,东有禁谷,北有渭、洛两川,西面便是华山。地处山峰决谷之中,蜿蜒,地势险要。由于其重要的军事地理位置,明朝自洪武年间便开始不断修葺完善,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京师西面最为坚固的雄城。
孙世康常年奔‘波’于各地,身子甚是壮健,连续一个多月的行军并未能影响他的兴致。潼关出现在大军视野中的时候。孙世康顿时兴奋起来。反倒是杨廷麟,已经被连续的行军折腾的筋疲力尽,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远处的潼关城楼上,旌旗如云。看来也是发现了朱平安所部的踪迹。一时变得紧张起来。顺着呼呼作响的风势,隐约可以听到城楼上传来的大呼小叫。
朱平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潼关守军的水准有些失望。之前早已拍了信使前往潼关送信。言明这些时日将要抵达,潼关守军却依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乱’,很明显是对四处出没的流寇怀有极大的恐惧心理。
不等朱平安吩咐,沈恪已经派人飞马赶至关前,将兵部的调兵堪和和朱平安的告身等一并送上关去。城头上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众军马迎接出来。
到的近前,朱平安却发现为首的竟然是一名宦官。看品级服‘色’,应该便是如今潼关兵马的监军钱颂礼。
这钱颂礼倒是恭谨异常,到得近前即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朱平安马前,报了自己的名号,脸上笑容洋溢。
朱平安也客气了几句,但依然没有下马。钱颂礼是司礼监内相曹化淳的心腹,关于配合朱平安清剿山右八家的差使,曹化淳便‘交’给了他全权负责,看情形已然是接到了曹化淳的信函。杜勋如今在宫里异军突起,对曹化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威胁甚大,但王承恩和朱平安却是将一个扳倒杜勋的天赐良机‘交’到了曹化淳的手上,因此曹化淳也是对钱颂礼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全力配合,将差事办得妥妥当当。
钱颂礼笑容可掬,“朱总兵千万不要介意,傅总制如今领兵前往河南,并不在城中。右佥都御史汪乔年却是个不进油盐的臭脾气,自持身份不肯出关来相迎……!”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汪乔年给抛了出来,以此来凸显自己对于朱平安的重视和礼遇,这钱颂礼的确是在内宫中打滚了多年的人物,也让朱平安会心一笑。
“不妨事,本官入城面见汪佥宪便是。”朱平安浑不在意的说道。这汪乔年其人,朱平安是了解的。虽为文官,但却嫉恶如仇、形如烈火,原本在朝中待的好好的,便是因为其个‘性’得罪了太多朝臣,因此便被远远的打发到了陕西战场,要不然,以他正二品的品级,‘混’些年头入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钱颂礼接到曹化淳的信函,心中明了朱平安如今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内廷看重的角‘色’,因此这才刻意委身结‘交’,再说,曹化淳还叮嘱了有一桩大事要和朱平安去做,万一出了纰漏,宫里的这位靠山倒了,那自己的前程也就随之破灭,所以尽管告黑状没有效果,钱颂礼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大军缓缓入城,这钱颂礼倒也算得上是心思剔透的人物,如今山陕缺粮,他却是准备了猪羊酒‘肉’来招待朱平安的部属,引得驻扎潼关的守军各个直流口水,原本看到山东兵马的装备便是一惊,如今看向朱平安麾下士卒的眼神更是多了些嫉妒和怨毒的神‘色’。
对于钱颂礼此举,朱平安和杨廷麟‘交’换了一下眼‘色’,杨廷麟顿时会意,当即便‘私’下命令领兵的张定边和张耀先等人将酒‘肉’分给潼关守军一些,初来乍到,总不好树敌太多,这以后的战事中还如何合作。
潼关中民户不多,这是源于潼关原本便是作为军事设施而存在的。明朝中期之后,潼关卫守军的亲属家眷逐渐在这里驻扎下来,由此才开始形成规模较小的坊市和住宅区域。
傅宗龙奉命驻守潼关之后,便以潼关卫的官厅为指挥中枢,平日里便在这里办公。如今汪乔年也是借用了这里。
潼关卫指挥使衙‘门’不过是一所四进院子,现在已经是戒备森严。出于对卫所兵马的不信任,现在的指挥使衙‘门’便由总督的亲卫来把守。
安置好了大军驻扎,朱平安这才带了杨廷麟、孙世康和一众亲卫赶赴指挥使衙‘门’拜谒汪乔年。
但没想到的是,汪乔年居然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这让钱颂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没想到这个食古不化、软硬不吃的倔脾气竟然会在大‘门’口等候朱平安。
朱平安也是吃了一惊。右佥都御史,这可是朝中仅次于阁臣和六部堂官的正二品重臣,竟然早早的‘门’前迎候,在大明朝文贵武贱的风气中可是极为少见的。
朱平安不敢怠慢,当即跳下马来,一路小跑着到汪乔年的面前大礼参拜。“山东代总兵朱平安,参见佥宪大人!”
汪乔年,字岁星,浙江遂安人。天启二年的进士出身,历任刑部陕西司主事、刑部郎中、工部郎中,此次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按陕西。其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大红官袍,身形消瘦,一双环眼却是不停的审视朱平安。嘴角隐隐显出一丝笑容。
“朱总兵客气了,本官已经备下薄宴,为朱总兵接风洗尘!”说着,便将朱平安引领进官衙。却是丝毫没有理会跟在后边的钱颂礼,钱颂礼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告辞。
到了后院的一间厅房,朱平安跟在汪乔年的身后进入,才发现,屋中却是只有一张圆桌,几把破旧的木椅。桌上摆着六样菜品,却尽是些青菜之物。
汪乔年一笑,请朱平安、杨廷麟和孙世康就坐。“潼关位于军前,战时饮酒是大忌,本官便没有备酒,如今城中物资匮乏,也只有青菜数盘,聊表心意,还望朱大人不要介意。”
朱平安连称不敢,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汪乔年名声在外,加上其官位和身份,如今却是降阶相迎,显然是别有意图,只是不知道这所图到底是什么。
汪乔年果然不适应这种人情‘交’往,刚喝了一杯茶,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次“宴请”朱平安的目的所在。
傅宗龙被任命为陕西总督,和孙传庭共同负责征剿李自成,但如今的形势却是愈发的艰难。陕军‘精’锐被洪承畴‘抽’调走了将近一半,孙传庭的部队更是干脆全部用的是招募的民壮,大举在渭南屯田。傅宗龙手中的兵马不到三万人,但即使是这样,军粮依然是困扰着官军的最大问题。
朝廷征调山东兵马剿贼的消息传到陕西,其时傅宗龙和汪乔年正为军粮的问题头痛不已,军饷缓一缓勉强还算可以,但军中一日无粮便是要出大‘乱’子的。孙传庭孤军前往解救开封之围,傅宗龙只好引兵前去救援,于是征集粮草的重担百年全压在了汪乔年的身上。
别无他法,汪乔年只好将主意打到了山东军的身上。山东这些年海贸做的风生水起,山陕的不少商贾都在其中大发其财,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汪乔年,尤其是登州市舶司不停的向京师解送税银。任谁都知道,这些年朱平安的山东军绝对是富得流油。
也因此,汪乔年只得凭着一张老脸向朱平安开口求援,无论如何要将眼前的难关先应付过去,解了开封之围再说。
朱平安却是没想到自己刚一到潼关便被人给盯上了,看着汪乔年满怀希望的一双环眼,朱平安也着实无法拒绝,但潼关就驻扎有一万的军队,加上自己的一万人,那可是两万人的编制,要多少粮食才能勉强支应下来。自己的钱是多,可也禁不住这样的‘花’销啊!;--81862+dsuaahhh+25633605-->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大一个局
h2>但朱平安转念一想,却是瞬间想到了一个解决之法。当下笑着对汪乔年说道:“汪佥宪如此说来,到时让下官有些惶恐了,山东这两年经营海贸,的确是从中获利。可其中大部分都要用来上缴朝廷和内廷,佥宪大人也别忘了,山东紧邻京师和辽东,这些年鞑子入寇可是首当其冲,人口、田地因此折损甚多,凭借海贸得的这些银子都用在了这上面,这……!”
依汪乔年的脾气,这次能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地方武官,已然算是给足了朱平安面子,原本以为朱平安就算再吝啬也要榨出一些号出来,却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年轻,却是丝毫不吐口风,当下便有些怒气上涌。
汪乔年冷哼一声,“既如此,便当本官没有说过,天色已晚,本官就不多留了,便请朱总兵早早回去安歇,来**我共同守卫潼关便是!”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你不给我钱和粮,那就算了,这接风宴也别吃了,以后各管各的事情。
朱平安顿时哭笑不得,这汪乔年还真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于是,连忙站起身解释道:“佥宪大人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可没有说过不帮这个忙,只不过,想要本官帮这个忙的话,佥宪大人必须再请来一个人才是啊!”
汪乔年一愣,随即说道:“是何人?只要朱总兵肯救援我陕军钱粮,别说一人,就算是十人百人,本官也把他们一一请来!”
“只一人便可!”
“到底是何人,你速速讲来!”
“陕军监军钱颂礼!”
“啊!”汪乔年的嘴巴顿时涨得足可以塞下一个鸭蛋,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万没想到朱平安所说的,要来帮忙的人竟然是监军的内官。
“一介阉宦,找他来作甚!”汪乔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佥宪大人先将他请来便是!”朱平安偏偏卖起了关子。
汪乔年无奈,只得命人去请钱颂礼。不多时,钱颂礼便来到了指挥使衙门,一进门,便笑嘻嘻的冲着汪乔年一拱手,“不知汪佥宪找咱家来是所为何事啊?”
汪乔年依旧是不假辞色,根本没理会钱颂礼,而是直接将头扭向了朱平安。
朱平安则是哈哈一笑,请钱颂礼坐下,接着便说道:“钱公,皇上和司礼监曹公交办的那件差事不妨说与佥宪大人听听吧。”
钱颂礼却是有些发呆,“朱总兵何处此言,这差事是东厂、锦衣卫与山东军一起经办的,曹公来信明言,一定要恪守机密,现在却要告知汪佥宪,这……!”
朱平安笑着摇摇头,“曹公来信中定然也曾经提过,这差事便是由本官全权指挥,动手的时机、参与的人手全由本官一言而定,是吗?”
钱颂礼点点头,“不错!”
“那便是了!既然如此,本官不日便要率兵直扑张家口,那介休一处却是无人负责,据本官所知,介休可是有叛逆的两千私兵,一旦动手,仅凭锦衣卫的人手可是万万无法控制的住的,一旦让叛贼有了可趁之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钱颂礼一时陷入到苦思之中,汪乔年却是听得云笼雾罩。但“介休”和“张家口”两处地名却是听得分外清楚,仔细想来,不觉大吃一惊,“朱总兵要对山右晋商动手,他们何时成了叛逆了?”
朱平安也不隐瞒,当下便将这些年来与山右商贾数次交手的经过一一讲来,其中便包括不久之前,山右商贾鼓动天津卫守军发动叛乱,劫夺漕粮的事情。
…“自万历年间开始,山右八家以范永斗为首,便向草原蒙古和关外满清秘密运送盐铁等物,以此来谋取暴利,其中数额巨大,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耸人听闻的地步。满清正是在他们的全力帮助下,才日渐壮大,河北之战时,他们为南下的清军提供情报和粮草,令无数忠勇将士饮恨沙场!这一次,本官便是奉皇命要铲除这一毒瘤!”
“朱总兵的意思是,山右商贾积攒钱粮,以为鞑子所用,本官全力配合,便可以以这些资财供应我陕军使用!”汪乔年终于有些明白了。
朱平安微笑点头,“正是此意!”转头对钱颂礼说道:“钱公,此次征剿山右叛逆,务必一击即中,但机会稍纵即逝,一旦有所疏漏,范氏等人便会遁入草原,以后再想缉拿便势必登天了。介休一事,本官打算托付于汪佥宪,调动陕军兵马,轻骑奔袭汾州介休,而本官则直扑张家口,与京师居中联络指挥的众人便非钱公莫属了!”说着,站起身,深施一礼。
钱颂礼心头一热,也连忙站起身,一拱手,“义不容辞,两位放心便是,咱们同时发动,务必要全歼叛逆!”
以山右商贾的资产充作军用,汪乔年虽然对这种方法有些不齿,但兵临绝境,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好的办法,也只能答应下来。朱平安和钱颂礼又将各自保管的朝廷密旨展示给他,以安其心。
“如今潼关兵马不到一万,陕军贺人龙所部追随傅总制入河南,其麾下大将郑嘉栋、牛成虎镇守蒲州和同州,还有万人的兵力。如果本官率兵前往介休,潼关势必空虚,不如调遣这两部拱卫潼关!”汪乔年说道。
旁边的杨廷麟却是一笑,这些天在路途上百无聊赖,他和孙世康以及朱平安已经将山陕、河南的战事走向推演了数次。现在李自成渐渐势大,麾下号称兵甲数十万,但真正的可战之兵不过十余万人。傅宗龙和孙传庭的兵马合兵一处,也有将近九万人,足可以李自成周旋。但目前的明军却是各自为战,仅是傅宗龙的手下,便有三大派系,一为陕军贺人龙、二为左良玉的湖广兵、三为杨文岳的保定兵。还有便是孙传庭的陕西团练兵。
诸将各怀心思,临阵不能协调配合,因此很多胜券在望的战役反倒是被流寇把握住了战机,轻松取胜。因此,杨廷麟和孙世康推出的结论是,明军在山陕、河南的战线上前景不妙。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朱平安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执行得利的话,完全可以一举扭转山陕战场上的颓势。
那便是利用剿灭山右商贾的机会,故意将整个潼关暴露于敌人的兵锋之下,以示空虚,吸引李自成铤而走险,放弃围攻开封,而转向潼关。这其中需要严格按照遇险设定的时间段来执行,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山右商贾,随即两路兵马即刻向潼关靠拢。这其中还需要傅宗龙的全力配合,一旦发现李自成分兵,便要立刻发动攻势,牢牢的拖住他留在河南境内的兵力。而后,调集山陕地方各部,汇聚潼关,以逸待劳,重创来犯的李自成所部。如果战事顺利的的话,完全可以消灭李闯的主力部队,一战而定山陕、河南的局势。
听完杨廷麟的说明,汪乔年半晌合不拢嘴。这朱平安看似年纪轻轻,山右叛逆还没剿灭,却又将主意打到了李自成的身上,这叫什么?好像是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刚到潼关来,竟然打算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汪佥宪调遣郑嘉栋、牛成虎两部协防潼关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将你我的动向告诉他们,山右叛逆在山陕经营多年,难保其中不会藏有他们的眼线,前往介休,汪佥宪最好能派遣信得过的部下!”
“如此说来,那本官便亲自走一趟!”汪乔年思量片刻大声说道:“从四川而来的还有一部人马,大约有三千人,主官孔贞会勇猛善战,曾在我麾下任职多年,绝对信得过,本官便率他这一部前去介休。”
汪乔年难得的笑了笑,“既然朱总兵还打算将李自成也吸引过来,那诱饵不妨放的大一些。我汪乔年不在潼关,想来他会更加放心!”
朱平安一笑,冲着汪乔年一拱手,“多谢汪佥宪全力相助!”
汪乔年叹息一声,“如今的局势你我心知肚明,已经是积重难返,如果关外战事获胜,大明还有希望,如若……不说也罢。本官只愿你这一局,能够收到奇效,也能给大明争取更多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汪乔年无奈的将面前已经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你朱总兵年纪轻轻,一到潼关,却是紧紧的卡住了本官的脖子,只要是能弄来钱粮,你让本官上刀山、下火海,本官也得照办啊!”
依汪乔年的脾气,猛然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让众人都为之一愣,随即都大笑起来。
笑必,朱平安这才说道:“如此,咱们便先定下一个期限,如今是七月初,便在八月十五动手,如何?”
众人点头赞成。
“这些天,我山东兵马便先驻扎下来,本官已经派人四处打探山右叛逆的动静,到时奔袭张家口便由本官亲自领兵。介休距离不算太远,汪佥宪便在下官出发五日后再调兵前往!咱们三管齐下,速战速决,然后火速折返潼关。而潼关空虚的消息则看准时机散布出去,看能不能钓上一条大鱼来!”r1152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石二鸟
七月二十,傅宗龙与孙传庭督帅三边兵马解开封之围。傅宗龙其人在崇祯年间的经历还真称得上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崇祯十一年,傅宗龙平定贵州苗乱,在杨嗣昌的举荐下回到京师接任兵部尚书一职。但傅宗龙履职之后,却没有给杨嗣昌留丝毫的面子,对于杨嗣昌一手操办的“剿饷”、“练饷”大加指责,认为这些东西除了给百姓家中负担之外,于剿贼一事百害而无一益。也因此,被杨嗣昌和高启潜联手弹劾,之后便被罢官。
但随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日益壮大,襄阳失陷后,杨嗣昌病逝,周延儒再度向崇祯举荐了傅宗龙,其后便接任三边总督一职,负责山陕、河南剿贼事宜。但傅宗龙接手的却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烂摊子,概括起来便只有四个字——“无兵无粮”。最后,还是汪乔年将陕西贺人龙和李国奇两部划归给傅宗龙,傅宗龙才有了一些资本。之后,孙传庭率领团练人马前来会师,才拼凑出两万人马,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出潼关解开封之围。
傅宗龙出潼关走东南方向,与孙传庭以及河北剿贼军务总督杨文岳会师。大军在汝河上搭建浮桥,打算东渡汝宁,前往项城,然后再直逼开封。但由于三军之间缺乏配合协调,迟迟没有能够搭建起浮桥,而此时,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大军已经闻讯逼近汝河。并抢先一步开始搭桥渡河。
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大军号称五十万,其中能战之兵也不下十五万,此次得知傅宗龙率兵来解开封之围。李自成便命麾下大将李过、田见秀继续围攻开封,自己则亲帅大军会同罗汝才前来交战。
此时已到黄昏时分,对面的明军阵营却是一片静谧,丝毫不见炊烟的升起,反倒是闯军这边,人喊马嘶十分喧闹,部队仍旧在渡河之中。而留守的士卒已经开始埋锅造饭,杀猪宰羊。沸反盈天。
李自成带领手下一众文武信步走上高坡,借着将要落下的夕阳仔细探查远处的傅宗龙大营。
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将领观察片刻,走到李自成的身边,较之李自成魁伟的身材。这名年轻将领便显得有些文质彬彬,细眉长目的白皙脸庞更是和一众粗豪的闯军大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启禀闯王,看来官军缺粮的传言的确是真的,一整天的时间,对面的大营竟然没有冒出一丝炊烟……!”
李自成微笑着点点头,颌下的根根短须如同钢针一般翘起,浑身的甲叶也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林泉所言极是,官军精锐尽出关外,如今关内已然式微。傅宗龙能召集这数万散兵游勇前来。已属难得,待各部齐聚,定然能一鼓而下。”
旁边的一个魁梧汉子却是冷冷一笑。似乎对那年轻将领的话语不慎认同。“大哥,官军如今的战力是一拨不如一拨,原先称得上的猛将不是死在了关外便是被咱们取了首级,对面的傅宗龙不过只有区区数万兵马,管他有粮还是无粮,难道还挡得住儿郎们的一次猛攻吗?”
李自成虽然没有因这魁梧大将的言谈而生气。却是担心他的话会令年轻将领不快,因此便绷着脸呵斥道:“刘宗敏。制将军李岩熟读兵书,更是名门之后,如今是在两军阵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松懈,官军缺粮于我便是有利,只要咱们运筹得当,说不定还能不战而胜!”
刘宗敏虽不敢出言反驳李自成,却是狠狠的瞪了李岩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干脆到一边再不说话。
李岩却是不以为意,反而为刘宗敏开脱了两句,并且说道:“如今虽是我方尽占优势,但也不可大意,傅宗龙乃是文武全才,当年一举平定贵州苗乱,便可见他的韬略非凡。末将只是担心,眼前的官军大营不过是个幌子,一天未见炊烟难免有些诡异。一旦傅宗龙出奇兵突袭我军身后或者侧翼,引起大乱,再以眼前之兵夹击,则战事胜负还在两可之间啊!”
李岩的一句话到时给李自成提了一个醒。这些年的起起伏伏,多次的生死之间的游走,已经使得李自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砍杀劫掠的流寇头子。
李岩是在攻克祁县的战役中解救的名门之后,其父李精白曾为天启年间的山东巡抚,后因得罪阉党被罢官返乡。李岩其人饱读诗书,更是精通武略,屡次为乡人打抱不平,反而得罪了权贵,被构陷下狱。之后被李自成所救,两人一见如故,这才投入到闯军阵营。正是由于李岩的投效,闯军这才彻底改变了以往打家劫舍、以战养战的流寇作风,提出“均田免赋”的口号,吸引了大批流民和百姓加入,并以此为基础逐渐壮大起来。因此,李自成对于李岩其人相当信重。
可由于李岩的身份,他和李自成麾下的一众流民山贼出身的大将却有些格格不入。
李自成还没有对李岩的话做出回答,旁边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中年人却是忽然开了口。“制将军所虑似乎有些杞人忧天,即便官军分兵突袭我侧翼或后营,但毕竟人数有限,所发动的攻击规模料想也难成规模。我军如今仅是在如何一线便有带甲十万,兵精粮足,即便有官军突袭也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啊!”
不远处的刘宗敏哈哈大笑,“牛金星所言甚是啊!河南之地如今都是我闯军天下,傅宗龙那老狗苟延残喘,如何能挡住我雷霆一击啊!”
李岩微微一笑,向后连退了两步不再出言。
此时,一名背插红旗的士卒却疾驰而至。“禀告闯王,曹帅麾下大将杨承祖前来拜见!”
士卒的一句话打断了李自成的思路,当即便是眉头一皱。“罗汝才为什么没来?倒是打发了一个部下来敷衍。在湖广,张献忠差点杀了他,并了他的人马,要不是老子收留,今时今日焉有命在?”
张献忠奇袭襄阳,杀了襄王朱翊铭和贵阳王朱常法,杨嗣昌在襄阳积攒的军粮器械饷银包括襄王一脉百年来积下的金银珠宝。都便宜了张献忠大军。数月之间,张献忠的部众便扩充到二十余万之众。
之后。丁启睿接替杨嗣昌成为剿贼总督,但却兵马匮乏,朝廷不得已,又将奔赴河南的左良玉部划归到丁启睿的麾下。又调集南京的朱大典一部两万多人赶赴湖广支援,丁启睿总算稳住了阵脚,开始对张献忠发起进攻。
张献忠骄狂已极,却是连吃败仗,玛瑙山一战,差点被左良玉生擒活捉,兵马也折损大半,由此便看上了罗汝才手中剩下的三万精兵。在潘独鳌的建议下,摆下鸿门宴。请罗汝才和老回回马守应前来赴宴,打算在宴席间杀了两人,吞并了他们的人马。
却没想到罗汝才和马守应却是早有防范。宴席刚开始,两人便先后逃遁,由于张献忠的追杀,罗汝才只得率领残余部众来到河南投靠李自成,而马守应则慌不择路,退到了英霍山中。与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地王蔺养成组成五家联营,号称“革左五营”。
李自成收留了罗汝才。与其合兵一同猛攻开封,但罗汝才却如同惊弓之鸟,金银珠宝送了一大堆,恭维谄媚的信函也写了十余封,但就是不愿到军中与李自成碰面。他也知道,自己起兵的时日比之李自成和张献忠都要早,高迎祥死之后,义军中就属他的资格最老,也因此不能见容与李、张二人,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掌握着部分精兵,更是令李、张二人垂涎三尺。
因此,李自成命他率兵合击傅宗龙,他只是派了杨承祖前来送达消息,等候李自成的命令。
李自成冷眼看看气喘吁吁的杨承祖,语气顿时变得冷淡肃杀。“曹帅好大的架子,本王亲自去信延请,他都不肯露面,这是为何啊?”
杨承祖战战兢兢的回答道:“闯王息怒,曹帅身染风寒,如今已经带病前往确山,特命末将前来会和,等候闯王的将令!”
杨承祖偷眼看看李自成的面容,又连忙低下头去,“闯王明鉴,曹帅刚刚得到消息,汪乔年已经领兵出潼关,一路向东而去,应该是打算折返向南,夹攻我义军。曹帅请闯王多加留意!”
李自成冷哼一声,“汪乔年一介文官,麾下不过一万老弱残兵,守卫潼关都是岌岌可危,本王防范个什么劲!”
杨承祖连忙说道:“曹帅曾经提及,汪乔年领兵出动,如今潼关却是空虚,闯王如能派遣一支偏师,奇袭潼关,说不得便能一鼓而下。”
“哦?”李自成却是惊呼了一声。这一点他倒未曾想到。潼关的扼守山陕门户,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一旦拿下潼关,山陕便可来去自如,关中之地唾手可得,这样一来,便可成就席卷天下之势。
忽然间,李自成的心脏莫名的颤抖起来。
“闯王不可!”李岩、牛金星以及谋士宋献策同时喊出声来。
李岩刚出声,便发觉有些不妥,当即缓了一缓,牛金星趁机抢上前来,“闯王,此事万万不可啊!潼关乃是官军重地,汪乔年奉皇命镇守潼关,岂有轻出之理。汪乔年此举,到像是有意为之,以此来吸引我大军向西猛攻,以解傅宗龙和开封之围啊!”
李自成扭头看看李岩和宋献策,两人也是点头同意。
宋献策和李岩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向前跨出一步,低声说道:“闯王,为今之计,咱们须要全力拿下面前的傅宗龙大军,突袭潼关之举未免太过冒险。如今优势在我一方,实是不宜轻身涉险啊!”
“不过机会的确难得啊!”李自成轻声说道。
宋献策嘿嘿一笑,用眼神瞄了瞄不远处的杨承祖,“既然罗汝才屯兵确山,倒不如命他率军突袭潼关。一举而克自然是对我闯军有利,拿不下,也损耗了其兵力,到时便可找个由头寻他的不是,此为一石二鸟之计,不知闯王意下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贺柳落网
傅宗龙兵进开封,自然吸引了朝野之间的注意力,京师中枢对其是格外关注,原因无他,两线开展,任何一处出了纰漏对于大明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更新好快。但大明实际上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财政体系着实无法承受这两场大规模战役的同时进行,从七月间宁锦战役打响开始,崇祯皇帝便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可以说,战场的主动权已经不在大明的手中,何时开战、这样开战、在哪里开战,明军已经完全没有了抉择的权力。满清和流寇两股大势力同时对明军发起进攻,明军为了自保只得同时进行两场胜算并不大的豪赌。
傅宗龙很清楚自己与李自成之间的实力差距,因此便佯作抢渡汝河,暗地中却亲自率领陕西兵和保定兵主力,向新蔡一带突袭,打算在这里忽然渡河,直击李自成大军的肋部,造成其‘混’‘乱’,然后趁势掩杀。
但傅宗龙的这条计谋却被李自成看穿,李自成率大军佯作渡河,却令大将刘宗敏、袁宗第带领‘精’骑穿‘插’至新蔡一带。傅宗龙本想出其不意,但却被刘宗敏的人马大了一个措手不及,两军‘交’战一场,同时向后撤退,又在汝河边对峙起来。
崇祯皇帝得到战报,自然是忧心不已,他唯恐河南之战再度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大明朝廷绝对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消耗了。迫不得已,他允准了陈新甲的建议,诏旨洪承畴从速与满清展开决战。尽快结束关外战事。
朝堂上‘乱’的一团糟,贺有龄却是一天到晚的窝在宫里,甚至是很少回自己的‘私’宅,他在内官监还有一个职司。但其是老资格,加上又和司礼监的大佬曹化淳、杜勋都过往甚密,因此即便是内官监的值司太监也不敢在他的面前托大,所以这份职司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这些天,贺有龄一直有些心神不定,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就是浑身的不自在。这种感觉让贺有龄很是担忧。因为如此。他便一直呆在内官监,目的便是为了得到最新的消息。在宫里呆了五十年,从万历年间入宫到现在,宫里的变故贺有龄看的太多了。平素里每天都要告诫自己的便是“未雨绸缪”四个字。
天津的事情失败之后。参与此事的人没一个能从那边逃回来。具体负责此事的‘毛’运举和王良听闻都死在了‘乱’军之中,这勉强让贺有龄安下心来。但他也生怕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牵扯到自己,因此除了以重金贿赂宫里的新贵杜勋。搭上田贵妃这条线之外,便是每日里呆在宫中,宫‘门’处则安排了人手和快马,以防不测。
贺有龄是山西人,自幼便被卖进宫内,天启年间的时候,成为阉党的小头目,也就是在此时,和范家搭上了关系。这些年和范家的合作,贺有龄也清清楚楚,桩桩件件都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但他却顾不得那么许多。如今的朝堂,这满朝的文武和司礼监的诸位大佬,哪一个不是欺世盗名、挂着羊头卖狗‘肉’。他是一介阉人,已然没了脸面进祖坟,能靠得住的唯有金银财宝而已。有了这些,不管到了哪里,照样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
茂阳伯柳忠恕这些天找了贺有龄好几次,贺有龄见过他一次之后便不再见他。这个人虽是勋贵子弟,但胆子却委实小的很,应该也是觉察到了天津事情之后,形势有些不稳,想要打探一些消息。要不是看在此人曾于范家在河北、直隶、江淮安‘插’据点时出了大力,恐怕范永斗和贺有龄也早就将其一脚踢开去了。
眼看着离八月十五只有数天的时间,宫里虽然不预备大肆铺张的庆贺,但平日里应有的仪程却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掌管着宫里土木工程、日常用物的内官监也是异常忙碌。
这天中午,贺有龄独自心事重重的在自己的值房内小酌,内官监的值司太监崔致年却是找上‘门’来。贺有龄平素里和他关系不错,因此两人也没有过多客气,贺有龄当即吩咐小宦官多摆了一副碗筷。
崔致年一落座便是长吁短叹,满腹的牢‘骚’,所说的无非是如今多么的为难。崇祯皇帝裁撤宫里用度,可这中秋佳节的一应物事和准备都需要内官监来预备。往常司礼监还下拨一些银子用度,但今年确实只下了命令,却完全没见一分银子拨付下来。‘弄’得崔致年如今是焦头烂额。
贺有龄自有自己的心事,因此也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句。但说话间,外边确实有人禀报,说是乾清宫皇帝传召,命司礼监和内官监的诸位前去,商议中秋节后宫中庆贺安排的事宜。
崔致年一听便苦了脸,将筷子一撂,便拉着贺有龄一起去乾清宫。贺有龄却是一愣,崔致年摆出一副笑脸,“贺公,说是乾清宫召见,其实您也知道,不外是司礼监的诸位公公要安排相关的差使。晚辈这内官监太监的位置可是刚坐了半年,司礼监诸公哪里听得进去晚辈的诉苦。您是宫里的老人,和曹公、杜公等都说得上话。这内官监的差事要做的妥当,少了您如何能成?还请您随晚辈跑一趟,将咱们这的难处说与曹公他们听一听,好歹拨些银子下来才是啊!”
崔致年说的恳切,加上平素里格外关照,贺有龄倒不好推辞,只得换上内官的官服和崔致年一起走一遭。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热,即便在凉荫处处的内宫,走到乾清宫附近时已是一身的透汗,更何况贺有龄已经是六十岁的年纪,虽是手下的宦官一路搀扶,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得乾清宫,皇帝还没有宣召。怀德便将崔致年和贺有龄两人让到值房暂且等候。
怀德紧走几步,高高的打起‘门’帘,贺有龄道声谢,一眼瞥见屋中的两个身影,高高抬起的脚却是停在了半空。
身后的崔致年却是桀桀一声冷笑,用力在贺有龄的背上猛的一推,贺有龄收不住身形,顿时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值房。
‘门’帘顿时放下,两扇房‘门’也被人从里边紧紧的关上。不远处,在乾清宫阶下等候的两名贺有龄的手下宦官脸‘色’一变。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吐字一般。飞快的远处跑去。
崔致年松了口气,冲着怀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怀德也是一脸笑意,“此次缉拿贺有龄归案。崔公公立了大功。司礼监诸公一定会不吝封赏的!”
闻听此言。崔致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过,却还是稳住了心神。“公公容禀,适才为何将贺有龄的两名从人一并拿下,为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离呢?”
怀德冷笑一声,“公公放心,奉了圣上的旨意,今日里宫‘门’闭锁,京城也会暂时戒严,全是为了全力缉拿贺有龄一党党羽,绝不会使一人落网!”
崔致年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虽然还不知道贺有龄究竟是所为何事被如此缉拿,但眼见着所犯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小的。
贺有龄毫无防备,被崔致年推进值房,一颗心也仿佛瞬间跌进了冰窖一般,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透出寒气来。
刚刚看到的两个人,贺有龄都是认得,一个是提督东厂的张云汉,另一个则是如今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两个人平日里互不往来,如今却是同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是所为何来了。
骆养‘性’穿着一身皇帝御赐的蟒袍,屋中还架设着数盏犹如孩童手臂的牛油火烛,气温更是远超外边。但骆养‘性’看到了贺有龄,却是一脸的舒爽之意,满脸的皱纹似乎都在一瞬间舒展开来,笑呵呵的迎上来。
“贺公,来的倒是‘挺’快,没有让我等众人久等啊!还不快拜见司礼监曹公!”
贺有龄禁不住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在灯火的背后,张云汉的身侧,还有一个身影隐身在黑暗中背对着自己。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正是如今的大明内相曹化淳。
贺有龄的心脏狂跳不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勉强挤出衣服笑容,“曹公,您这是……?”
曹化淳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并不答话,而是冲着张云汉摆摆手。张云汉一躬身,走上前来,对贺有龄大声说道:“老贺,都是宫中打拼了多年的人,咱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你的事情犯了,从速招出这宫内宫外你安‘插’的同党,咱们还都留着一丝香火之情,要不然,东惩锦衣卫你随便挑,你也上了岁数,咱们这世代相传的手艺总不好都用在你的身上!”
虽是明知道大祸临头,但贺有龄还是勉力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佯作糊涂。“张督此言,我还是不太明白……!”
张云汉也懒得和他废话,不耐烦的一拍手,早有几个东厂的番子进来,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白服囚犯送进屋内,另将一个朱红‘色’的木匣放在桌面上。
那人蓬头垢面,看到贺有龄却是大呼小叫的扑上来,“贺公救我!”
番子将其一脚踢倒,那人的一张脸却是凑到了贺有龄的面前,贺有龄只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毛’运举,你,你还没有死!”
曹化淳呵呵笑出声来,用手点指那个木匣,张云汉会意,连忙上前将其打开,将匣子内的物事对准了贺有龄,“贺公,你的老相识,来打个招呼吧!”
木匣内‘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一个首级赫然其中,两只没有身材的眼睛定定的看向贺有龄,贺有龄顿时瘫倒在地,那正是前些日子里还一直求见自己的柳忠恕。
“大胆贺有龄,饱食君禄,却不知体恤君恩,与不法商贾勾结,联合关外鞑虏出卖我大明利益。今日一早,锦衣卫已经奉旨查抄柳忠恕府邸,圣上有旨意,此等不忠不孝之徒,留之何益,特命满‘门’抄斩、夷三族!”;--81862+dsuaahhh+25707648-->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贺寿
早在七月初的时候,朱平安愿意是打算调动张定边的精骑到潼关与自己会师,但后来在京师中了解到崇祯皇帝终于要对山右商贾动手的消息,于是便传令张定边,从山东直接潜伏到张家口一带。以此来避免大规模的运动作战,要知道,张家口距离潼关可是足足有两千里的距离,即便是最精锐的骑兵,在一人双马的配置下,不惜体力的情况下也要足足二十余天的时间,这么长时间中,难免会被范氏察觉。
于是,朱平安果断的更改了之前的计划,在和汪乔年再次商议之后,便由汪乔年亲自镇守潼关,而朱平安则带领麾下三千兵马,打着汪乔年的旗号,并抽调潼关的战马,直奔范氏老巢介休。
介休,位于山西腹地,汾州府辖地,与潼关距离七百余里。为了不打草惊蛇,七月末的时候,朱平安便将三千人马化整为零,分批进入到山西境内。山右八家在山西和张家口经营百年,两处官吏多有与之勾结者,为保持行动的隐秘性,京师锦衣卫和东厂也派出特使前往山西潜伏下来,等待着与朱平安所部会师。
但朱平安和很清楚,之所以大明中枢会前所未有的支持这次的行动,一方面是由于崇祯对于山右商贾卖国行为的“零容忍”,另一方面便是各方势力都在觊觎山右八家那令人垂涎的财富。这才是促使周延儒、曹化淳、骆养性等人促成这次行动的源动力。
事实上。在出京之前,几位大佬已经针对此次的收货做了利益分配,朱平安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只要能铲除了山右八家,又能保证自己的那份收益,朱平安又何苦去操心他们几个之间如何分账。
山西屡经战乱,高迎祥起兵的时候,便曾数次突入山西,以至于原本肥沃的三晋之地成为白地,千里无人烟。大大小小的盗匪流民更是多如牛毛。为了隐蔽行踪,朱平安并没有直出潼关。而是特意向北走了朝邑、郃阳、宜川、延长一线,然后从绥德州进入山西,一路夜行昼伏,花费的时间是多了些。但却保证了行踪的隐秘,因此这才在八月初十的时候进入到绵山。
其余各部也都在先后进入绵山区域悄悄的潜伏下来。之所以选在八月十五这个日子动手,便是来源于霍五从宁完我那里得到的消息。山右商贾八大家的首领,一年中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乡祭祖。而今年,恰逢范永斗的一位族叔七十大寿,因此各家的头面人物都会回到介休来祝寿。
在荒山中隐藏了几天,介休城中的内应总算找到了朱平安。内应不是别人,正是由沈名先推荐的介休德玉商号的常家。德玉商号登州分号的掌柜常耀在奉贤堂的帮助下,在清除了范家和王家的势力之后。成为山东境内晋商当仁不让的首领。如此一来,却是遭到了山右八家的挤兑。这些年在山东的生意是越发的红火,但在山西却是屡屡遭到山右八家的排挤。家主常威只得忍气吞声。
此次。朱平安奉命剿灭山右商贾的势力,常家便在奉贤堂的努力下成为埋在介休的一枚暗棋。说来也是难免,常家被山右八家压了这么久,难免有些怨气,如今朝廷要对山右八家动手,这八家要是一倒台。一批晋商的新贵将破茧而出,这对于常家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常家的家主常耀这几天便派人在绵山一带转悠。直到前天,来人终于被巡查的士卒发现,带到朱平安面前之后才知道,原来来人竟然是常耀的长子常欢。
常欢也没想到朱平安竟然会亲自带兵前来,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这大半辈子却何时见过朱平安这样的正一品的高官,一见面便是大礼参拜。
朱平安亲自将其给搀扶起来,常欢却是受宠若惊,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问起介休城中的情况,常欢这才平复了心情,一一作答。
范家祖籍介休,其余诸如王登库、靳良玉等人也都在左近的榆次、平谷等地,但自从范家成为山右八家的首领之后,颇得关外满清信重,私下里已经封官许爵。也因此,范家开始刻意经营介休县城,出资巩固城防,城中的大小官吏的任命更是一言以决之,换而言之,这介休城便是范家的天下,其中更有范家一手打造的千余人的民团。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节,亦是范永斗族叔的生辰。说起来,范永斗当年能荣登范氏家主的宝座,这位族叔出力良多,因此,范永斗也特意率领子侄从张家口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祝寿。其余各家的家主也都一并前来。这几日里,介休城中宾客盈门,按照往年的惯例,即便是山西府城衙门的大员也都会赶来拜会。
“常家到时候也要去拜寿,是吗?”朱平安听着常欢的介绍,却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常欢一愣,随即点点头,“大帅所言极是,如今范家在介休城中一手遮天,范永斗回来,我榆次常氏自然要来拜望。”
朱平安点点头,“常家久居山西,亦属晋商一系,晋商遍布天下,以后本官还要仰仗贵号处理有关事务,十五这一天难免会有纷乱,你们便不要去了,兵荒马乱,难免会有误伤。本官便亲自入城,拜会一下这山右八家的家主!”
常欢一惊,“大帅万金之体,如何能轻身涉险?”
朱平安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介休虽是范氏老巢,但如今大局已定,本官麾下的三千精兵已经有部分已经混入城中,到时候,朝廷特使还会差遣汾州锦衣卫所同时入城行动。能有什么危险。不让你们厂家参与,也是为了日后着想,便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便是!”
朱平安虽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为官日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形成了一种杀伐之气,让常欢也噤若寒蝉,连忙答应下来。
正题谈完,常欢忙命从人去将隐藏在山林中的车马赶来,到了营地,朱平安仔细一看却是慢慢十余车的粮食、肉禽等物。朱平安告诫常欢。此次行动一定要严守机密,像是这种大批运送物资的事情不可再有。
但常欢却解释道:“我常家数十年前。便是在这绵山中耕种为生。转农为商之后,却是不敢忘本,便在在绵山中开垦了数千亩的荒田,建成数处田庄。因此不出绵山便可自给自足。前些年,流寇泛滥,我常家便是躲进了这绵山之中,结庄自保,因此这些个吃食根本不需经由外边购入。”
……
介休位于汾河中游,三面环山,西南面便是控制南北交通要道的雀鼠谷。整个城池规模不大,东西南北纵横不过两里的距离,嘉靖朝时。介休修筑了外城,还增设了一扇铁栅门,不过年代久远。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因此早些年便由范家出资换成了石门。
朱平安率领沈恪等亲随从北面的外城石门而入,外城的规模不大,也甚为荒凉,大多是贫穷百姓和驻防兵卒再次居住,但一进入到内城之中。便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繁华。
街道虽然不多,但横平竖直。路面平坦,内城不大的面积到仅是些高墙大院,竟是很少见到商户。听常氏子弟说起,这些便都是山右八家的产业,范家如日中天,其余七家也都在此修建了院落和产业。介休城中的商户不多,则是因为内城基本上便是各家以及亲眷居住,其余的便都是府衙之类的建筑,百姓却是少之又少,因此商户也就稀少。
一直走到最北边的润济门,这便是范氏祖宅所在,如今已是一片连成片的宏大建筑,倒是颇有些江南豪族门庭的风格,白墙黑瓦,显得格外的雅致。
整个介休内城热闹无比,因为范家的贺寿喜宴,各地来宾络绎不绝,其中巨大部分都是商贾一类的人物,山西各地的官员则都被安排进了范家的别院暂住。范家大院宽阔的门前车水马龙,等候送礼进府的贺客竟然排起了长龙。
朱平安看着这副情景不禁一笑,扭头对身边的沈恪说道:“瞎子,也将咱们的贺礼呈上!咱们进府先去填饱了肚子再说!”
张耀先却是连忙阻止,“大帅,这……!”
朱平安摆摆手,“不妨事,你在外边布置好一切,锦衣卫堂上官袁敏也已经到了城中,你便负责和他会和,看大院中飞火为号,便同时动手,记住,千万要控制住城内的驻军和范家的团练兵马!”
说完,朱平安边带着沈恪和二十多名亲随大摇大摆的向着范家的大门走去。
一路上,如狼似虎的亲兵们拳打脚踢,将围拢在范家门口的各路贺客打的哭爹叫娘,范家大门前一时间混乱无比。
门前的范家管事一皱眉,一挥手,几十个护院的壮丁便围拢上来。
沈恪却是哈哈大笑:“咱们千里迢迢来为范家贺喜,范家便是如此待客吗?”
管事仔细看了看,眼见着面前阶下的这二十多人俱是一身锦衣华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来,连连作揖,“不知贵客是从哪里来,如何称呼?”
沈恪让出半个身子,显出朱平安的身影,“我家老爷乃是从福建千里赶来,要当面为范家老寿星贺寿的!”说着摸出一个喜帖来,交到管家的手上。
管家偷眼一瞧,却只看到一个“郑”字,当下心中便是一惊。
沈恪却又递上一张银票来,“来的匆忙,未准备礼单,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管家接过一看,双腿却是情不自禁的一软,银票上的数额分明便是“两万两”的字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助你登天
范永斗,今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荣登家主之位已经有十五年的光阴。今天一大早,阖府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祭祖大典和族叔的贺寿庆典忙的不亦乐乎,范永斗却是独自躲进了后院的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中,吩咐不需任何人打扰。
范家位于介休城的最北端,相比较相邻的县衙等设施,范家无疑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站在这三层楼上,手中握着一杯殷红的西洋葡萄美酒,俯瞰整个介休的全景,一种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范永斗不禁心潮起伏。
明朝初年,范家还只不过是个拥有一间门脸店面的小商贩,迫于生计,范家先祖走西口,闯塞外,终于在张家口站稳了脚跟,其中的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范永斗接掌家主之位后,更是将这种生意发展到了极致,盐铁、茶叶、火药、甲械源源不断的输出到关外,大笔的金银也如同流水一般输送进范家的腰包。
如今,范家在张家口、介休,甚至于在晋商之中都是执牛耳一般的存在,可以说,在山西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范永斗的一句话,产生的效果要远远的超过任何一位山西官府大员。范永斗利用晋商之间的联姻、乡党、宗族等利益关系,为范家编织了一张硕大无比却盘根错节的网络,在山西、在官府、在京师,范家都有自己的眼线存在。也正是这张大网。保护着范家走到如今。
在外人看来,范家现在是声势显赫、贵不可言,而范永斗的心中却是如履薄冰。这两年,范家的地位日益稳固,但关外主子交办的差事却是一再受挫,连带着也被训斥责罚了多次。河北、山东一带范家的据点被相继拔除,在南方的布局尚未完成,北方却是连连失地,河北、山东更是被剿除的一干二净。一些范家的子侄也都死的不明不白,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个叫朱平安的大明后起之秀。
多尔衮命令范家劫夺漕粮。以为清军所用,可范永斗存的心思却是趁机狙杀押送漕粮的朱平安,为此,他不惜重金贿赂贺有龄和柳忠恕。利用柳忠恕在军中的眼线王良发动兵变,以此来达成目的。但可惜又是功亏一篑。宁完我亲自赶来张家口大骂范永斗办事不力。让范永斗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范永斗很清楚范家如今的状况,那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范家的局面看起来风光,实则处处都潜藏隐忧。范家这两年连遭打击,其余的诸如靳家、王家、梁家表面看起来恭顺,实则背后都存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今年特意在中秋佳节的时分为族叔大办寿宴。范永斗也是想借此机会重现在人前展示范家的雄厚实力和威望,并找机会震慑其余山右各家,稳固在晋商和满清心目中的地位。
正在苦思之间。楼下的护卫却是发出了声响,范永斗低头看去,却是自己的大管家领着外房的一名管事匆匆来到了楼下。
范永斗咳嗽了一声,挥手让护卫放行,让两人上楼来。一见面,范永斗便发现大管家的神色有异。绷着脸问道:“出了何事?”
大管家抢上前一步,将一个纸片双手递到范永斗的手中。“老爷请看!这是刚刚有人以福建郑家的名义送上的贺礼!”
“福建郑家?”范永斗微微一愣。地处大明腹地山西的范家和从事海贸的郑家平素很少来往,这郑家的人怎么挑在这个日子上门来?
一看手中银票的数字,范永斗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一见面便是两万两纹银,郑家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有求于我范家?”
大管家连忙说道:“老爷,这重点倒不是这银票上的面额,还请你仔细看看,这银票却是我范家晋和商号出具的啊!”
大管家的话提醒了范永斗,连忙仔细看了一遍,没错,这上面的花押、图纹以及纸张都是晋和商号的无疑。
“小的斗胆,临来之前特意查了一下往来的账簿,咱们晋和名下倒是的确出具过这张银票。但是……!”
“但是什么!直说便是!”范永斗呵斥道。
“是!”大管家接着说道:“小的详查之下,发觉这张银票竟是两年之前山东分号,也就是六爷那里出具的,原本是为了偿付欠款所用,只是后来登州出了那档子事情……!”
大管家说到这里,范永斗也忽然明白过来,山东分号一直是由自己的六弟范永年在打理,可是两年之前,范永年便和王家的王衍恕一起死在了山东,山东分号的产业也全部被朱平安接收,可如今这张早已经失踪的银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介休呢?
莫非……?
一想到这里,范永斗便再也无法安坐了,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一个来回,“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共有二十多人,服色华丽,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样貌普通,但气质迥然不同,小的敢断定是大家子弟。只是口音方面,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小的还仔细打探了一下,这些人是今日一早入的城,没有和任何人接触,便直接来了咱们府上。”
“请他们到花厅就坐,记得要以贵客之礼相待,再有便是给民团那边送个信,这两天来介休的各路人马都有,要严防有人借此生事,调集一些好手来府上戒备,牢牢的盯住那些从福建来的人。”
……
偌大的范家祖宅,热闹非凡,仅是有资格入府的便达到了五百多人,其余也都被安置在各处的宅院。总数接近千人。日中之时,范永斗亲自扶了七十岁的族叔出来见客,接受宾客的贺寿之礼。不过也都是表面文章,看似格外喧哗,其实却是各怀心思,这一点就连旁观的朱平安等人都看得出来。
跨院的花厅中宴开十桌,其余便都分布在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之处,就坐于这里,俱都是介休本地的官员。听闻山西布政使也曾亲自前来,不过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反倒是汾州知州、同知和判官以及知县等人在正位就坐,山右八家的家主或者主事人等也都在此就坐。
沈恪特意挑选了一个临窗凭池的位置,外边廊下便是范家内院的一个池塘,虽是山西腹地。但池塘中却是种满了别样的荷花,水鸟畅游水面,还有锦鲤不是跃出来,一派江南的风景,更重要的是,这里凉风习习,在这还有些燥热的天气里是格外的令人心旷神怡。
范家的酒宴也甚是讲究,用的是汾酒的陈酿,菜品也是琳琅满目。仅是果品便有江南的蜜罗柑、凤尾橘、风菱、脆藕等十余种,其余的鸡鸭鱼肉、大江南北的名菜包括菜蔬都是多种多样,恐怕连宫里如今也找不得这么齐全。五台的天花羊肚菜、鸡腿銀盘等蘑菇。东海之石花海白菜、龙须、鹿角,江南乌笋、糟笋、香蕈,辽东之松子,薊北之黄花、金針,都中之山药,南都之苔菜、糟笋。武当之鹰嘴笋等应有尽有,就连如今江南风行的膏蟹也跃然其中。
朱平安用一些点心填饱肚子便不再动筷。小口抿着美酒,装作欣赏丝竹声乐的样子,其实却在不停的打量着四面的宾客。而沈恪等人则要么端坐于座位上,要么便是侍立在一旁,就连范府的下人前来邀请到另外的厅房用餐也是断然拒绝。
朱平安见此情景,不禁笑了笑,挥了挥手,小声说道:“稍后还有大事要做,饿着肚子可是不妥,范家财雄势大,如此美食浪费了却是暴殄天物,你们放开享用就是,不必拘礼!”
一听朱平安这么说,沈恪等人顿时乐开了花,当下再不拘束,一个个甩开腮帮子,连筷子都懒得用,抢过肥鸡、肥鸭、羊腿、膏蟹等食物,便开始胡吃海塞起来。这些人都是老兵出身,哪里见过如此讲究的酒宴,一时间衣襟上都是油迹片片,偏偏咀嚼的声响也是极大,引得四面的宾客不住的将眼神投过来,一脸的鄙夷之色。
朱平安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手执折扇,一手品美酒,京师说不出的潇洒自在。
范永斗虽是在一桌一桌的见礼,敬酒,但眼神却是不住的投向朱平安所在的方向。眼见着朱平安的手下粗豪之气毕露,范永斗却是心头一沉,这些人刚刚或端坐、或肃立,一个个停止如松,直到主家发了话,这才开始胡吃海塞,这一个个的分明便是行伍出身的军汉哪!说是郑家的人,倒是有几分想象,可那银票当初却应该是被登州都司衙门收缴了去,理应是到了朱平安的手中,难不成这些人却是山东军的士卒,那居中的年轻人却又是何人?总不会是朱平安亲自到来?
不会,朱平安如今已经一跃成为大明的正一品总兵,封疆武官,听闻是在傅宗龙的麾下听命,怎么会跑到数百里之外的介休?更何况这里山西这里还是范家的老巢,一应官吏都是范家的眼线,朱平安到山西来怎么会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
绝对不会!范永斗暗暗的否决了自己心中那个过于大胆的推测。
不多时,范永斗便在数名范家子弟的陪伴下来到朱平安的面前,临时抽调的民团精锐更是提前一步站满了四处的通道,手按刀柄隐藏在各个角落,仔细观察着朱平安等人的一举一动。
“敢问足下是郑家的哪位公子?”范永斗斟满一杯美酒,笑吟吟的问道。
朱平安站起身,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向着范永斗拱拱手,“久闻范家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古往今来卖国求荣者,范家主绝对可以跻身三甲。小可不才,虽远在山东,亦是钦佩莫名,故托郑家之名,前来为范家主送上厚礼,助范家主一步登天!”(未完待续)
ps:今天凌晨,媳妇有了感觉,俺家二少爷应该要提前出生了!和谐天一直一更,真是万分抱歉,等陪媳妇做完月子,便恢复两更,在此说声抱歉。另外,就是对不住这些天投月票和打赏的兄弟,一忙起来,连加精置顶的功夫都没有了,郑重说声抱歉哈!不多说了,现在就要陪着媳妇去医院,再次保证,这些天虽然都是一更,但绝对不会断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