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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睿士     烈明txt下载     烈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城管无敌

    朱平安将一张图样塞进牢房。刚刚吸食过福瘦膏的纳古一脸的清爽之色,仿佛还沉浸在那飘飘欲仙的梦幻之中,双手接过图样,仔细的看起来。

    那是常耀交给沈名先的一张图样,刻画了参与范永年和王衍恕召集的晋商聚会时,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个不知名却带着浓浓猥琐和阴郁气息的瘦小中年人的模样。

    关于那次聚会计议的经过,沈名先已经通过常耀了解到每一个细节,唯一弄不清楚的便是这个中年人的来历。

    纳古看了许久,不可否认,虽然画师从未见过这个人,只是听旁人说起这个人的大致模样,但气质的刻画还是相当到位的。

    “如果奴才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当就是宁完我!”纳古叹口气,在生、死以及生不如死之间选择了许久,这才幽幽的说道。

    “呵呵”,朱平安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宁完我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中都的时候有他,巨鹿的时候也有他,自己来到登州,这家伙居然又千里迢迢的追了过来,还真是有缘。

    阴世纲就在朱平安的身边。这些天,军情处的探子全天候的死死的盯住了晋通和晋和两家商号的上上下下,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就从前几天开始,探子便发觉,这两家商号的人明显要少了一些,跟踪下来,才发现城外晋和号的田庄却相应的多了一些人。就连每天采买蔬菜肉食的量也大了起来。“看来,范家和王家在最近要有所举动!”阴世纲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范家和王家要狗急跳墙!”朱平安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虽然很早之前便想将这山右汉奸八大家一网打尽。但这八家商号却是根深蒂固,在大明境内狡兔三窟,朝中也有其暗藏的势力存在,骤然发动,一动便要牵动全身,免不了要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斩草除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如此,朱平安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除恶务尽的机会。

    现在,虽然还不到那个时机。但范家和王家在山东的势力却是要呆不下去了。难保他们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这首要要保护的对象便是贸易区,这可是耗费了朱平安大量精力和钱财才取得的成果,如果被范家和王家偷袭得手。那可是要花费巨大代价才能重建的啊。

    “告诉王金发和沈恪。这些天一定要注意贸易区的动静。加大警卫力量,多准备清水和沙土,以防有人放火!”

    “那大人身边……?”

    朱平安摆摆手。示意不妨事,身边亲卫众多,加上都司衙门守卫森严,亲卫们都还配有手弩和短火铳,就凭商号的那些个家伙,应该是万无一失。阴世纲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众所周知,贸易区和都司衙门是目前登州城内守卫最为严密的地方,范家和王家商号的那些人,满打满算不过两百多人,根本没有实力来攻击破坏这两处地方,怕的便是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对了,木老先生父女不日要从京师而来,咱们是不是也要做些准备?派人接应一下,以防不测?”

    朱平安点点头,“大狗的新军骑兵营目前就在登州城外整训,就让他和无伤前去迎接一下吧!”

    ……

    海边十月里的天气,寒气已经随着季风吹拂到岸上,是以较之内陆更加觉得有些寒冷。经过一天的忙碌,偌大的贸易区中如织的人流渐渐散去,市舶司和管理委员会的办公区也慢慢冷清下来,大门缓缓的合上。而如今的登州虽然按照朝廷的旧例,严格的执行了宵禁制度,但在贸易区内却是例外。

    贸易区的日常管理力量分为两支。一部是隶属于都司衙门朱平安的左千户麾下,也就是王金发的属下,共计有五百兵丁,负责整个贸易区的日间和晚间的安全巡逻,备有水车等物,以备不时之需。另一部则是招募的精壮流民,负责整个贸易区的卫生打扫、街市管理,如今都归在洪胖子的麾下。美其名曰“城区管理大队”,简称“城管”。

    贸易区占地数百亩,比之登州城和蓬莱城小不了多少,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的来自于内陆和海外的商贾,难免会产生混乱,左千户便是负责这里的安全保卫,而洪胖子的城管大队便是负责日常的管理。

    环境卫生、街道打扫、商铺占道经营、经济纠纷等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都归在城管的麾下。洪胖子挑选的也都是流民中的悍勇分子,当兵不合适,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是得心应手。刚开始时,不免有些人利用职务之便做些偷鸡摸狗,欺诈商户的事情,可后来,被督查室的人抓了个正着,当即便在闹市口斩了脑袋,就连洪胖子也是徒呼奈何,谁都知道督查室的主任郭追是个软硬不吃的冷脸汉子,即便是洪胖子这些军中的老人也拿他是没有一点办法,更何况,那被抓住的几个人也的确是被抓了现行,因此洪胖子也是没有话说。

    如此一来,朱平安所说的“规范执法”便被几颗人头给贯彻到了实处。

    今天,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洪胖子也打算松快一下,便召集了手下的几名头目和十余名心腹到贸易区中的一家酒肆饮酒。

    将到冬季,黑夜总是来临的比较早,不到戌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贸易区的商铺区很快冷清下来。可是聚集了酒肆、茶楼、赌坊的区域却是越发的热闹起来。

    洪胖子城管大队的办公地址位于商业区的边缘,四周全是统一兴建的大规模的货物存放仓库。晚间便由左千户所的士卒巡逻看守。平时这个时辰,已经是少有人来,今日洪胖子等人刚一出门,却是迎面遇到了一行五辆大车进入仓库区。

    商户晚间卸货虽然极少,但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因此洪胖子等人也并未在意,更何况,严查进出货物的职责全在左千户士卒的身上,自己这手伸得太长,见到王金发也不好交代。

    大车在仓库区的入口处便已经被拦了下来。左千户在这里驻扎有十余名士卒。晚间还有川流不息的巡逻队穿梭其中。应该说安保工作已经做得很是到位了。

    把守大门的一名小旗看看大车上装载的一个个木桶,用佩刀敲敲木桶的顶端,“装的是什么?”

    “回兵爷的话,是云南购来的桐油。这几日便要装船。”

    “商号的凭单以及管委会开具的入库单呢?”

    “都在这里!”领头的一名管事笑容可掬的奉上几张单据。“还有货仓租金的收据。一应俱全!”

    此时。士卒已经登高将仓库区大门前的灯笼点上,小旗连忙叮嘱一声,“小心火源。这可是整车的桐油!”

    小旗将几份单据拿到光亮处仔细检验,顿时发现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口中说着不对,刚要转身去询问那管事,却只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全身的力量飞快的消失,模糊的目光只看到二十多名押车的看似像是伙计和苦力的人从车上抽出钢刀接连砍翻了好几名自己的兄弟。

    洪胖子等人此时已经走出几十步开外,却被一名手下轻轻拉住了手臂,“大哥,不对劲啊!”

    “怎么?”

    “小人闻着气味,那车上装的可是火油一类的东西,怎么隐隐约约听到那管事说车上装的是桐油啊!”

    洪胖子何等的聪明,立刻反应过来,狠狠一跺脚,口中叫着不好,抽出腰间的佩刀便招呼着十余名心腹一起回去看个究竟,一转头,就看见远处仓库大门处刀光闪动。

    众城管大队的队员也都是流民中的悍勇之徒,虽然没有分发武器,却是在街巷中打架打惯了的主儿,当下便从街边捡起木棍、石块之类的东西嗷嗷叫着跟着洪胖子冲了过去。

    “不过是些城管狗腿子,给老子杀干净!”刚刚满是笑容的管事已经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拎着一柄砍刀,指挥着手下迎上洪胖子的城管。“商号养我等多时,便是为了今日。家中的老小都得了银子,今日咱们便要与这些货仓同归于尽!”

    但一交手,这些个死士却是暗暗叫苦。面前的这些个穿着一色灰布袍的大汉,一个个虽然流里流气,衣冠不整,头上的帽子都没戴齐整,可一旦和人打在一处,便完全像是便了一个人。一个个战意盎然,满脸赤红,还有不少都带着浓浓的酒气,手中的石块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还没到近前已然将好几个死士砸了个满脸开花。

    一群死士虽然各个身怀武技,可遇到这些打架没有套路的莽汉和醉鬼却是全然使不上力气,刚刚格开一根木棍,迎面便是一颗硕大的脑袋撞向自己的脑门,还没避开迎面而来的铁头功,大腿又被人牢牢抱住,接着便是被人实实在在的咬了一口皮肉去。还没喊出声来,一记无影脚悄无声息的袭来,正中男人最重要的裆部,顿时疼痛欲死,铁头却在此时迎面而至,就此被人撞得昏了过去,一身的功夫没得到半点施展。

    管事则更加倒霉,被洪胖子和两名手下缠住,不到两招便被人把腰带扯了去,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屁股来。本能的想要提裤子,便被洪胖子一个泰山压顶坐在身下,当即被压得昏死过去。随即,两个手下一猫腰将其抬了起来,顺手便扔到了路边新修建的公厕的粪池中。

    总算有几名幸运儿逃出城管的毒手,忙不迭的跑到大车边,推下几个装满火油的桶来,木桶摔在水泥路面上,顿时碎裂开来,火油流了一地,还没打着火折子,铺天盖地的沙土已经丢了过来,不多时便将这几人连同流出的火油全给埋了起来。

    此时,大批的顶盔贯甲的士卒已经包围过来,但此时,已经没留下几个活口来。

    王金发看的咋舌不已,冲着洪胖子一竖大拇指,“哥哥,手真黑!”

第四十七章 设伏

    登州城外以南,贸易区的东边,就在一处小路边,宁完我和范永年焦急的看向贸易区的方向。看看天色,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早已经约定好的起火时间已经到了,贸易区那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夜色中,范永年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黑色的棉袍上面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痕迹,他用一块破布擦了许久,那层颜色也只是稍稍淡了一些。

    宁完我返身一看,二话不说,一脚将范永年踢了个仰面朝天。“废物,不就是杀了个人吗?这些年,你手上的沾的血还少吗?”

    范永年顿时哭出声来,“可那是我的老兄弟啊,王衍恕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又是通家之好,我家的大闺女还是他的儿媳妇啊!”

    “狗屁!”宁完我恨铁不成钢的又补了一脚,“他不死,朱平安只会派出兵马四处搜捕,我等想要逃出山东都势比登天,又如何能截杀他岳父一家!”

    “今日晚间的贸易区纵火,还有晋和、晋通两家商号的那些人,都是给你我打掩护,好遮掩着你我的行踪,你连这个都不明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宁完我的脸庞骤然间狰狞起来,“朱平安杀了我的亲侄儿,又令我在皇上和睿亲王面前蒙羞,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更何况,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海路被他一手断绝。将来此人必定是我大清的劲敌,如果不让他有所忌惮,谁知道将来又会生出怎样的祸端来!”

    贸易区方向迟迟没有动静。宁完我长叹一声,料想那面的布置已经落了空,只得悻悻的命人将范永年给扶起来。“走吧,看样子是大事未成。你要明白,你范家可是和咱们大清同坐一条船,任何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

    话还未说完,贸易区方向顿时传来了喊杀声。隐约可听见战马的长啸和鼎沸的人声。宁完我脸色一变,“遭了。咱们速走!”

    说完,便飞身上马,招呼着几十名手下,带上了战战兢兢的范永年。一路打马狂奔,向着西面夺路而走。

    但四面已是灯火通明,宁完我万万没想到登州兵马的反应如此神速,眼见着原先设计好的退路被封的死死的,远远看去,周围竟然有数以千计的兵马搜索而来。

    范永年一时间抖如筛糠,上下牙齿抖动的咯咯作响,“宁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宁完我一时也没了计议,正在踌躇间,草丛中却忽然钻出来几个身影。“可是宁大人当面?”

    宁完我吓了一跳,麾下的坐骑更是吁溜溜一声长嘶,这几人中的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立刻将马缰绳紧紧的攥在手中,“大人莫慌,我是纳古!”

    “纳古!”宁完我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是松了一口气,“你让我好找啊。怎么却在此地现身了?”

    “说来话长,大人且随我速速退走!”纳古顾不上解释,转身招呼着众人跟随着自己向着一片开阔地之后的山梁摸索而去。

    “那可是死路!”宁完我出声阻拦道,纳古却会心一笑,示意宁完我放低声音。山梁上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其后便是断崖绝壁,离地面足有三丈多高。

    到了近前,纳古让众人弃马步行,而纳古带来的几个人则抽出匕首,朝着马臀上刺了一刀,几十匹马匹惨呼连连,向着四面八方负痛疾驰而去。

    纳古带来的人中有一个独臂汉子,走在最前边,摸索着前行了大约几十步,这才停下来,用手中的佩刀砍倒一片一人多高的荒草丛,借着依稀的月光,赫然露出来一条蜿蜒的小径来,看样子是直通到山梁之下。

    宁完我不由得大喜过望。

    ……

    徒步奔波了两天,宁完我一行这才到达了黄县的马停镇,但仍在登州管辖区域之内,听闻登州兵马四出,到处搜索范家和王家的叛贼,宁完我和范永斗再也不敢前行,派人到镇上采买了一些吃食,便躲进了荒山野岭之中。纳古身边的独臂汉子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马停镇离海边甚近,不如找条渔船从海路前往莱州,只要出了登州,便是万事大吉。

    宁完我点头同意,那独臂汉子当即潜出荒山,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联络上了一条渔船,宁完我和范永年带了纳古等人和几名心腹登船,其余人等则继续走陆路。

    直到上了船,宁完我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这才问起纳古的事情。

    纳古长叹一声,“当日奉王爷的命令,来请孙和鼎赴关外。人倒是找到了,却没想到接连遇上了流贼张献忠和朱平安的人马,连场血战之后,兄弟们尽皆被杀,我也受了重伤,仓促之间逃入一个村子,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位兄弟!”

    纳古一指那独臂汉子,宁完我这才打量起这个人来。普通的面孔,脸庞棱角分明,仅剩的一只手掌倒是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看样子像是个行伍中人。

    “幸得这位兄弟舍命相救,纳古才留了一条性命,但身手重伤,这段时日便是在山中养伤,之后本想到范家商号求助,但却发现商号周围全是衙门的探子,只好躲在田庄附近寻找机会。天可怜见,今日却遇到了大人!”

    “这位是……?”纳古说完自己的经历,宁完我没有答话,却看看那独臂汉子。

    “他叫霍五!”纳古指指那个一脸憨笑的独臂汉子,“旁边的几位都是他的兄弟。说起他的来历,宁大人应该也听说过。当年吴桥兵变,孔有德大人和同僚李九成一同起兵,这几位兄弟便是李九成的麾下。后来,登州事败,李九成战死,孔有德大人投靠我大清,这些个李九成的部属便成了丧家之犬,这些年一直躲在登州的荒山野岭之中。”

    宁完我疑惑的看看霍五等人。李九成他是听说过,当时还担任了叛军的首领,位阶还在孔有德之上。登莱叛乱被平息之后,明廷诛杀叛军余孽,可是将参与叛乱的军官的亲眷乡亲杀了不少,这些人竟然能活到现在,可是殊为不易。可怕就怕这其中有诈,毕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一旦是明军派来的探子,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霍五似乎看出了宁完我的疑虑,笑了两声,“大人如心存怀疑,孔有德将军麾下的亲兵首领孔昆,可以为我等作证!我这条胳膊还是为救纳古大人时,被朝廷的鹰犬砍下来的!”

    宁完我淡淡一笑,“这位兄弟不必动怒,我也是职责所在,回到关外,自有有司人等为诸位验明身份,诸位此次助我等脱身,更是救下纳古,自然是要重重封赏的!”

    一番客套话说完,当下便是如何劫持朱平安家眷的事宜。早在数天之前,范家的死士已经倾巢而出,奔赴青州府,力求一击而中。

    朱平安未来的岳父木严梓是当世的大儒,更是太子之师。巨鹿之战后,朱平安朝议奏对时,所要的赏赐便是求娶木严梓的独女木语菱。此事一时成为京师的美谈。英雄配美人,自然是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两人在京师时本已定亲,只不过因为木严梓偶染重疾,这才滞留京城休养了一段时日。直到最近才离开京师赴山东完婚。

    临行时,皇帝亲自召见,颁下不少赏赐,东宫也赐下礼物,更是让京师中人艳羡不已。此次出京至山东已然是传的沸沸扬扬。所以才被宁完我的探子侦知,打算半路上动手,劫持木严梓父女,以为要挟。

    宁完我便是要尽快赶到青州博兴一带,与事先埋伏在那里的范家死士会和,共图大计。

    宁完我一行在莱州府掖县悄悄登岸,进入莱州境内之后,便有范家的人手前来接应,备好快马和干粮,一路疾驰到青州博兴,路上也不过花费了三天的时日。

    青州博兴的东部,便是一片绵延的丘陵地带。清军入寇时,在这一带驰马纵横,百里之内已是杳无人烟,加上地处偏僻,平时基本上无人从此经过。

    宁完我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时分。范家死士的首领便匆匆赶来相见。所选择的伏击地点是一处丘陵的山坳,官道年久失修,只剩下一条不算太宽阔的小路。两边俱都是茂密的树林,很适合设伏。

    范家死士已经得到消息,木严梓一行共有一百多人,除去他们父女和十余名下人,其余的都是在京师聘来的脚夫和武士。大约是听到山东地面并不太平,因此,木家父女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沿路山东各州府的官吏都知道木严梓乃是朱平安的未来岳父,更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因此都刻意巴结,行程便被拖慢了许多。

    “朱平安必定担心其家眷在路上的安全,想来一定会派出兵马前来接应保护,咱们必须提前下手,务必要在朱平安的人马赶到之前完事!”

    一路的奔波,养尊处优多年的范永年此时已是疲惫不堪,但一听到宁完我如此说,便立刻接上来,“大人勿忧,此事我早有安排,出了登州,朱平安即便再强势也是无用武之地。我范家和王家在青莱两州也有人手,我已下达命令,务必要沿途阻拦登州兵马增援。”

    范家死士的首领也说道:“在这片地域的交通要道,小人也安排了人手,由东向西而来的碍口处地形险要,半个时辰之内,就算有上千士卒猛攻不止,他们也休想前行半步!”(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心花路放

    第二天的巳时,道路上终于来了一行人马,其中簇拥着数辆马车,这让早已埋伏在两侧丛林中的宁完我一行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看看眼前这一行人的规模,宁完我不禁一皱眉头,“不是说只有百十人吗?怎么多了足足一倍?”

    范永年和家中死士头领也是有些奇怪,不过看这队人马,其中似乎有女眷的存在。

    “是这队人吗?”宁完我问死士头领。

    “应该没有错啊,这条路杳无人迹,除了是去登州的必经之路,旁人无从路过啊!”

    “探哨回来了吗?”

    “昨晚送回的消息,说是今天这个时辰木家父女就会经过这里,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也未有人回转!”

    这个时候,一人匆匆忙忙的从山梁之后转了过来,“不好了,登州的骑兵从后面杀过来了,弟兄们已经在全力狙击,不过坚持不了多少时辰!”

    宁完我猛地一拍身旁的树干,“没错了,一定是这车队,要不然登州兵马不会不要命的向这边靠拢!”

    范家死士首领连忙呼哨一声,路两边的草丛中猛然站起几十名弓箭手来,弓弦响处,数十只利箭射向那已经走入包围圈的车队。

    车队顷刻间乱成一团,人喊马嘶,但其中却是有几十人颇为沉稳,各执刀枪,严密的护住了其中的两辆马车,挥刀格挡开射来的乱箭。还大声招呼着跟随车队的武士结成阵型防御。

    两轮箭雨之后,埋伏在道路两边的将近两百名范家的死士呐喊一声,纷纷从藏身处杀将出来。冲进车队。与随行的武士战成一团。

    保护车队的武士们首先便吃了措不及防的大亏,在两轮弓箭的突袭下,便是死伤了二十多个人,范家死士都是用银子喂饱了的亡命之徒,此番前来更是抱着必死之志,与这些个以走镖、保护权贵为生的武士和镖师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刚一接触。战斗力便显现出巨大的差异。

    范家的死士首领一马当先杀进人群,手中的钢刀闪出片片的寒光。脚步一刻不停,随着他的刀光起伏,不断有武士倒在他的脚下。

    宁完我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杀进战团,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中武士环卫的那两辆马车。并招呼着死士全力向马车的所在之处猛攻过去。

    纳古用犹疑的眼神看看霍五。霍五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带上跟随自己的几个人和纳古紧紧的跟在宁完我的身后。

    眨眼之间,范家的死士便杀到了其中的一辆马车前,武士们拼死抵挡,无奈寡不敌众,不到片刻之间便被一一砍翻在地。马车上被溅上了点点鲜血,隐约可以听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

    宁完我大喜过望,一剑挑开车帘,果然车中确实有四名花季少女瑟瑟缩缩的挤在一起。惊恐的看向如同凶神一般的宁完我等人。

    “你们谁是朱平安的未婚妻?”宁完我大声问道,说着便将手中的佩剑向前一挺,“快说。不然谁也别想活!”

    一个尚在稚龄的圆脸少女似乎倒有些胆色,听宁完我如此一说,倒是将胸膛挺了起来,“大胆,竟敢劫掠本……,啊!竟敢劫掠大臣女眷!”

    “哼哼”。宁完我狞笑一声,“笑话。老子可不是你大明的官,就算是你们的皇帝也管不到老子的事情。”说完,手向前一送,剑尖径直顶在了那少女的脖颈处,“快说,谁是木语菱,要不然,老子可要大开杀戒了!”

    那少女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看来性格倒是颇为坚强,愣是一句话没说。

    就在此时,四周的范家死士却是一阵惊呼,宁完我等人一愣,回头看去,却见山梁的树梢上飘来一个身影,其势快如闪电,仔细看去,那人却是借助于树木的枝头,两只脚尖不过是看似毫不在意的交替一点,身形便在眨眼间飘到了眼前。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此人是如何出手,一阵腥风血雨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爆发出来,那人的身影过处,断肢残臂接连飞起,就连首级也是腾空飞起,范家的死士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顷刻间却是数十人非死即伤。

    宁完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心中惊骇之际,身形勉强向旁边一躲,但握着佩剑的右手却还是没有躲开,硬生生的被那人一剑削去了三根手指。

    宁完我惨呼一声,佩剑应声落地,那人却稳稳的落在了马车的车门前。一剑在手,衣襟随风扬起,宛如天外飞仙。

    范家死士的首领目眦欲裂,随手将宁完我拽了回来,挺刀直刺那人,那人却不见身形如何晃动,只是挽出三两个剑花,眨眼间,那首领的首级已然是冲天而起,只剩下一具没有脑袋的身体,直直的站在马车边,脖腔中鲜血冲起老高,半晌这才轰然倒地。

    众人大惊,轰然而退。

    “小曹!”、“无伤!”车厢中的两个声音顿时欢喜的叫出声来。那本呆呆的坐在马车上,刚刚还被利剑加颈的圆脸少女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起来,脸蛋顷刻间涌上了一层红晕。

    此时,不远处马蹄声响,大队的骑兵从隘口蜂拥而入,范家死士再也抵挡不住,只得四处逃窜,原本站在隘口处拼死抵挡的范永年被马匹迎面撞到,眨眼间被践踏成了一堆肉泥。

    “大人快走!”纳古眼见着不好,和霍五等人扶着受了伤的宁完我拼死向西撤退。钻进了树丛中,一会儿便没了影踪。

    顶盔贯甲的张大狗指挥着士卒剿灭残余的范家死士,到了马车的近前翻身下马,“卑职登州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张……,大狗,拜见木小姐!”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那圆脸的少女又来了兴趣,盯着张大狗问道。

    张大狗顿时脸色通红,曹无伤这才发现身后车厢中的圆脸少女,大吃一惊,赶忙跳下马车,“参见长……!”

    “不许说出来!”圆脸少女一瞪曹无伤,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望神色。

    面对着突然而来的袭击,木语菱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虽然身在马车中,但还是对张大狗盈盈还了一礼,“有劳张将军千里驰援,语菱感激不尽!”

    张大狗连忙抱拳口称不敢,接着又问木严梓身在何处。

    木语菱一笑,“家父身子虚弱,因此一支都在最后面的那辆软榻马车中休息,其中还有一位结伴同去登州的朋友!”

    张大狗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木家父女无恙便是万幸。这带着骑兵营出来才发现,范家和王家的确有不少隐藏在水下的势力,一路上连续遭到阻击,以至于前行艰难。要不是军情处全力发动奉贤堂的势力配合,恐怕就要错过救援的时机了。张大狗现在想起来,都是背后直冒凉气。

    木严梓的精神还算不错,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毕竟是大风大浪中经历过的人,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弱,因此只是在马车上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并没有下车。

    让张大狗奇怪的是,车上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盘领圆襟的大氅,对木严梓却执的是弟子礼。身形微胖,面色白皙,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但其人看起来却自有一种雍容的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其人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木严梓也没有点明,张大狗只得见了礼。四下里追缴残敌的骑兵也在此时相继回来,参与此次袭击的二百多名范家死士无一逃脱,就只是跑了宁完我和纳古等几个人,不过这也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听闻前来截杀的竟是鞑子的细作,那和木严梓同乘一车的年轻贵公子顿时勃然大怒,“鞑虏在我山东境内竟然猖狂如斯,这还了得,小王一定要上疏奏明圣上严查此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朝廷命官的家眷,简直是丧心病狂!”

    木严梓淡淡一笑,“王爷不必挂怀,平安驻守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东虏必定有所忌惮,生出这种卑鄙下作的念头不足为奇!”

    那被称为王爷的年轻贵公子听木严梓如此一说,紧绷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先生说的是啊!小王之前与朱将军并不熟识,又受了登州那些人的挑拨,这才产生了些许误会。如今先生自京师至登州,小王才有这个机会与贵婿冰释前嫌啊,说来总是要感谢先生啊!”

    木语菱马车的车夫刚刚在乱战中被杀,曹无伤便跳上马车充当了车夫。车帘已经被高高跳起,木语菱和那圆脸少女以及两个贴身的丫鬟四个人挤在车厢中,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身皮甲的骑兵环侍左右,让人倍觉踏实,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顿时间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但唯有那个圆脸的少女却是没了说话的兴致,拖着香腮,呆呆的看向曹无伤那瘦削的背影,不时嘴角还绽放出一丝傻傻的笑容来。眼中闪烁出的兴奋和情思就好像是她自己要踏上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

    木语菱虽然和两个丫鬟聊着天,但眼神却是没离开那圆脸少女半分,忧思一点点的占满了整个心房。(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意不意外 开不开心?

    登州之内的情形还算平稳,范家和王家的余孽没费多少工夫便被平定下来。晋和和晋通这两家商号总算是山东境内数得上的大商号,他们的家丁竟然敢聚众冲击贸易区的货仓,差一点引起大规模的火灾,这样一来,朱平安便得到可以明正言顺处置这两家的借口。大批的新军士卒包围了两家商号的产业。

    装作百密一疏的放走宁完我和范永年,便是为了让纳古有个合理的理由回到关外去,趁机也将霍五等人安插到了鞑子的内部。

    但朱平安倒是没料到返家和王家的死士居然还潜伏在青州一带,因此要不是张大狗和曹无伤在军情处的协助下,突破了各处的零星阻击,及时赶到救出了木严梓父女,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得到张大狗派人飞马赶回送来的消息,朱平安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彻查晋和、晋通两家商号的事情也很快告一段落,两家商号没来得及撤走的金银、财货和物资全部纳入新军的仓库。只是在搜查王衍恕的私宅时,却发现他早已死在了自己的书房之内,是被人一刀捅进了心窝,一击致命。想来这是宁完我和范永年所施的丢卒保车的计策。

    却是宁完我走的时候甚为果决,倒是没有留下任何可充作证据的东西。王衍恕的一些心腹之人也被分别杀死,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朱平安也不想再多做调查。一举铲除山右八家在山东的据点,今后便再没有了来自于内部的威胁。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上疏朝廷,请朝廷彻查山右商人的卖国一案。这一点。还需要王承恩从中推波助澜,不过希望也不大,毕竟这些个山西商人发展多年,早在弘治年间,山西商人便以科举为渠道,帮助本地豪族子弟或资助寒门子弟进入朝堂,他们的影响力早已渗透进大明朝廷的各个角落。这些人虽然未必苟同山右商人的卖国之举。但要动山右商人,必然要触及他们的利益。绝对会引来强势的反弹,因此,这件事情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不了了之。

    将来有一天,还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能确保斩草除根、一击即中啊!

    三天之后,木严梓父女的车队到达登州,朱平安带领部属亲自到城外相迎,本没有同知其他衙门,但一到城门外,却发现赵光抃、杨廷麟和王品等人已是早早的等候在十里亭处了。

    仔细一想,却也是这个道理。朱平安的这个未来岳父可是当初朝中清流的老前辈,天启年间便上疏直谏,弹劾如日中天的魏忠贤。天下为之侧目。之后,又做了如今太子殿下的讲读官,传授经史。便是储君的老师。这知府衙门和市舶司又岂能等闲视之呢!

    和赵光抃、王品等人见过礼,寒暄几句。杨廷麟却向着朱平安招手,两人一起走到了一旁。

    赵光抃其人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是由中枢被贬谪到登州而来,但其人却没有一丝心灰意冷的意思。相反,到达登州的数月之间。已然是将登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个人虽然比之朱平安和杨廷麟要年长许多,但却没有什么架子。为人豪爽健谈,尤其是通晓各地风物。朱平安却还记得当初王承恩向自己举荐他时,曾说过赵光抃曾经赴蓟辽巡查边务,往返数千里,对辽东关外的事务精熟透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朱平安曾经借一次酒宴之时问过赵光抃,谁知道这老家伙竟然一瞪眼睛。“你这少年,看你倒是确有几分才能,却来打听这关外的事情作甚。等到了将来的某一天,如果你真能有一天领兵征战关外,到时不用你说,老夫自然会倾囊相告,如今嘛,嘿嘿,时机未到!”

    一起搭档主政登州,赵光抃对朱平安是大力支持,偏偏是他这爱卖关子的老顽童个性让朱平安恨得牙根痒痒。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和杨廷麟这样的端正的人甚是投缘,两人相差了十余岁,一个是知府,另一个是同知,倒是搭配的相得益彰,在登州官场也是一桩美谈。

    “日子确定了没?”杨廷麟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朱平安一脑袋浆糊,看了杨廷麟半天,这才明了他这是在问自己的婚期,顿时笑了起来。“伯祥兄,这几日正在赶制喜帖,确定的日子是下月二十八,也是语菱参详过的。木先生舟车劳顿,之前又大病一场,总要在登州休憩一段时日啊!”

    杨廷麟皱起眉头,掐着指头算了片刻,“你这边的长辈要请哪一位来主婚呢?”

    朱平安一笑,“下月初,嘉定伯周勉、成国公朱纯臣都要大驾光临登州,他们两位本就是皇上钦点的媒人和主婚人,自然是要来的。另外恩师也要从扬州过来,平安如今也只有这一位长辈,他当然是要赶来的。另外便是湖广参政黄大人和陈集声先生可能也要过来!”

    杨廷麟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嘴里念叨着“这是应有之意”。却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来,交到朱平安的手中。“这是卢少保、建斗兄给你的书信。他如今尚在孝期,不方便出来,特意让我将书信交给你,还有一起着人送过来的贺礼,如今都暂时放在我的府邸,之后便送到你的府上……!”

    说到这里,杨廷麟忽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朱平安还是头一次见到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杨廷麟有如此的窘相,当下呵呵一笑,“伯祥兄,你我如今也是同地为官,巨鹿一战,共历生死,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杨廷麟也是莞尔一笑,当下便说道:“建斗兄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托我探探你的口风。”

    “口风?”朱平安很奇怪。

    “是这样,建斗兄如今在家中守孝,按照规制。一年半孝期满之后,便要听从朝廷的安排。可建斗兄却是对中枢不抱什么希望。陛下也未必会重新启用他。听闻登州的讲武堂如今办得声势喜人,他便想通过我来问一问,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他可以来讲武堂教学吗?”

    杨廷麟忙着又解释道:“建斗兄再三让我说明白,他可不是要来登州坐收渔利什么的。只是这大半辈子浸润于兵事。一想到能将毕生所学传授与少年将官,使得我大明多出来一些名将种子。他便是。便是……,欣喜万分!总之,便是这么一个意思!”

    朱平安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廷麟,“伯祥兄。你可不许诳小弟,这可是真的?”

    杨廷麟一撇嘴,“废话,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消遣你?”

    杨廷麟佯作不耐烦的挥着双手,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快点、快点,给个痛快话,建斗兄那里还等着回话呢!”引得旁边的王品和赵光抃也都好奇的看过来。

    “求之不得啊!”朱平安一巴掌拍在杨廷麟的肩上。杨廷麟身子一歪,好悬没摔倒在地上,顿时呲牙咧嘴。“快、快。一定要快,一会我回去就给卢少保写回信,等他孝期一满,务必要来我登州。讲武堂训导主任一职虚席以待!”

    “训导主任?”杨廷麟的眼睛有些发直,揉着酸痛的肩膀问道。

    “咳、咳,这个。伯祥兄,你也知道我这个讲武堂的校长。其实哪有那么多时间呆在学堂里。这个训导主任便是我琢磨出来的掌管讲武堂的实职!”朱平安一头冷汗的解释道。

    “又是个主任!”杨廷麟倒是颇为满意,“如今登州三主任大名传遍乡野,这又多出来一个,还算你有良心,没忘了建斗兄的栽培啊!这个官职,我看可以!”

    众人说说笑笑间,不多时,便等来了木严梓一行的车队。张大狗领着五百骑兵向朱平安交令,因在大庭广众之下,木语菱和朱平安也算是未婚夫妻,因此并未下车,只有木严梓独自下车和众人见面,互道寒暄。王品更是越俎代庖,越过了朱平安和赵光抃,先是说明,明晚将为木严梓接风洗尘。

    木严梓大有深意的看看王品,倒是没有拒绝。

    寒暄之后,众人将木严梓送回早就准备好的宅邸,这是一处位于登州城内之府衙门东侧的宅院,朱平安知道木严梓节俭和喜静的脾气,因此挑选了这处三进的院落,闹中取静。木严梓也是甚为满意。

    众人在木府上喝了会茶,这才相继告辞,让木严梓父女好好休息一下。朱平安则早已命王金发在登州最有名的鲁菜酒楼订了酒席,酒楼的掌柜更是亲自将席面送来,朱平安毕竟还没有和木语菱成亲,因此也打算告辞离开。

    但木严梓却将他拦了下来,面色变得有些稍微不自在。“你且稍等片刻,与老夫同行的还有一人,老夫实在是躲不开,只得将其领了过来,你还是见一见吧!”

    说完,领着朱平安直接到了后堂,此时,后堂中,木语菱正陪着一男一女说话,见到父亲和朱平安进来,顿时脸一红,连忙站了起来。

    朱平安一眼瞥见那向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圆脸少女,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说话都有些颤抖起来,“长、长公主!”

    “嘻嘻!”朱媺娖立刻跳了起来,站到朱平安的面前,“怎么样,木姐姐,我说的没错吧,就连是这个朱大将军也被吓了一跳吧!”

    朱媺娖调皮的仰起脸看向朱平安,“怎么样,看到本宫,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哈哈!”

    朱平安冷汗直冒,嘴里喃喃自语,“意外倒是有,开心却未必!”

    “朱平安!”朱媺娖顿时变得如同一只战斗的小野猫一般,挺直了身躯气鼓鼓的盯着朱平安。

    木语菱哭笑不得,但却是没办法劝阻。

    “媺娖,不得胡闹!”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朱媺娖顿时委屈的撅起嘴,回头看向那站起身缓步走过来的白胖青年。“王叔,你要给媺娖做主,这朱平安他,他欺负我!”

    “王叔?!”朱平安的瞳孔一缩。

    那胖胖的青年嗔怪的看看朱媺娖,却是径直来到朱平安的面前,微微一颔首,“小王朱以海,见过朱副总兵!”(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胡萝卜加大棒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渔船静静的向北驶去,今日总算有了一个好天气,前几日的大风大浪让整船的人吃尽了苦头。青州博兴的伏击失败之后,宁完我一行便匆匆的踏上了北返的行程。

    山右八家在山东的势力经此一次豪赌,折损殆尽,宁完我又惊又怒,上船不久之后便发起了高烧,加上被曹无伤砍断了三根手指,伤口处也开始化脓。纳古等人一时间束手无策。

    还好霍五随身带了一些药材,还粗通医理,一番救治之下总算是将宁完我的性命给救了回来。但宁完我的伤口沾染了海水,却总是剧痛不已,整日整夜的备受折磨。

    今晚亦是如此,渔船本就不大,宁完我痛苦的呻吟声吵闹的一船人都无法安睡。霍五帮宁完我又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还给他灌下一些烈酒,想帮他止痛,但效果却是全无。

    霍五走出狭窄的船舱,用脚轻轻踢了踢窝在舱门处休憩的纳古,小声说道:“那你的那些东西分给他些!绝对止痛!”

    纳古一听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的抱紧了胸前的那个木盒子,慌忙摇摇头。

    霍五不禁冷笑起来,“别象宝贝似的护着你那东西,别忘了,到了关外,如果没有我,你休想再得到一分一毫!”

    纳古的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惧色,犹豫了片刻,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走进船舱。

    船舱里一股腥臭味道。闷热潮湿,宁完我便躺在一堆晒干的海草上面,口中的呻吟始终未曾消停下来。

    纳古走到近前。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散发着自己体温小木盒,慢慢的打开,用手指挑起一点来,迟疑再三,送到宁完我的嘴边,顿时一股幽香飘散出来,纳古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将那福寿膏送进宁完我半张的口中。

    意识不是很清晰的宁完我就好像一个极度干渴的人忽然找到水源一般,贪婪的将这点福寿膏吞咽了下去。还情不自禁的咂咂嘴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脸上渐渐浮现出轻松愉悦的神色,呻吟声也渐渐停歇下来。纳古一脸肉疼的表情,慌忙将小木盒又塞进自己的怀中。这才返回舱门外,挨着霍五坐下来。

    霍五长出一口气,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

    朱以海没想到登州之行会有如此丰硕的收获。作为一地的藩王,被圈禁在封地之内,皇位、朝政什么高大上的理想从此便是彻底无缘,唯有追求奢华的生活才是王道,原先在登州不过是利用当地的豪强占据了不少的土地,可如今连年干旱,军户逃亡、百姓离散造反。这田地还能值得了几个钱。跟在刘泽清的背后,以登州四卫为跳板,搀和进一些海上贸易。刘泽清大发其财,可他朱以海却是只能跟在后边喝汤。

    原以为来了个朱平安,就连登州的财路也被掐断,这才放下藩王的架子,来登州一会朱平安,希望他能高抬贵手。给自己留下些财路,却没想到。朱平安径直将一座小型的金山丢到了自己的怀里。那一刻,朱以海激动的真想抱住朱平安猛亲两口。

    四家商铺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拿到手,两棟专用的货仓,还有朱平安提出的一个钱庄的计划,打算在兖州开设第一家分号,此后,兖州府境内的商贾便可以和登州府之间进行通兑通换,也就是说,兖州的商贾便可以凭借着存在兖州的银子,直接到登州府进行交易,而完全不必在将巨额的银子大费周章的送往贸易区去,想一想,这是何等的便利,恐怕整个兖州商界都要为此而疯狂起来。朱平安已经答应,兖州钱庄的分号讲给朱以海留下两成的份额。

    这些喜讯,让朱以海在自从到达登州之后,便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半夜都会从梦中笑醒过来。

    投桃报李,朱以海将本已准备好的贺礼全部取消,又命心腹之人从王府运来了一份重礼作为恭贺朱平安新婚之喜的礼物。新婚当日,他是不能呆在登州的,闻听路振飞、周奎、朱纯臣、黄公辅、陈子壮等人都要赶到登州来庆贺,到时候,被这些人发觉了自己的存在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因此,当贺礼已送到朱平安的府上,朱以海又特意在酒楼置办了一桌酒席,单独宴请朱平安,主要便是为了感谢朱平安。

    酒桌上并无旁人,朱以海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朱以海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谈古论今、旁征博引,宾主倒也算是相得尽欢。

    只是到了酒宴快结束的时候,朱以海忍不住说出一番话来。“贤弟啊,愚兄便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在不言中,你的恩惠愚兄都记在这里!”

    朱以海有些微醺的意思,舌头也大了不少,拍拍自己的胸口,“容愚兄日后重重报答!”

    朱平安笑着又敬了他一杯酒,朱以海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不够,有一点愚兄不吐不快。自你到登州以后,整顿兵务自然是没有错处,但如今的山东可是还有一个人,你不得不防啊?”

    “王爷说的是?”朱平安故作糊涂。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山东总兵官刘泽清吗?”朱以海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此人好勇斗狠,上阵打仗那是跑的比谁都快,却是心胸狭窄到了极点。此次四卫的兵变,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他在背后挑唆,还能有谁?”

    “此人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跋扈武夫,毫无信义可言,在山东横行霸道,就连愚兄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忍让几分啊!”

    朱平安严重蓦然闪过一丝冷芒。如今杨嗣昌督师湖广。与张献忠和罗汝才互有胜败,战报一连串的传到登州。其中便有刘泽清的一些消息,刘泽清和左良玉都是杨嗣昌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但随着如今大明的局势越发糜乱,中枢也渐渐失去了对地方武官的掌控能力。

    就说不久之前的保康之战,杨嗣昌、熊文灿精心设计的包围圈,便是在刘泽清的身上被打开了缺口。拥兵自重、畏敌不前,导致战局稍纵即逝,最终被张献忠等人反咬一口。可杨嗣昌却也下不来哦惩治刘泽清的决心,一旦弹劾刘泽清。便等于是打了自己的嘴巴,首辅周延儒说不定便会就此大做文章。杨嗣昌只好略略惩治了一番。却是可惜了因此而阵亡的一千多明军将士。

    一山不能容二虎,山东既然有了我朱平安,便再没有刘泽清的立足之地。及时没有朱以海的提醒,朱平安也不会让刘泽清这种毫无廉耻、背信弃义的小人再在山东待下去。

    ……

    到最后。朱以海酩酊大醉,朱平安命人将其送回住所,明日朱以海便要返回兖州,到时候,朱平安免不了还要松一松,因此也决定返回都司衙门的住处早点安歇。

    走进都司衙门的后院,便是朱平安的休憩之所,这是一个雅静的小跨院。暗哨密布四周,全由沈恪一手安排。刚刚走到书房门口,朱平安觉得口中干渴难耐,便吩咐一声。“金发,让厨房做碗醒酒汤送过来!”

    岂料,背后竟然没人答话,朱平安一愣,回身一看,王金发和亲卫竟然都没了影踪。不觉一惊,手情不自禁的便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此时。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淡绿色比甲的玲珑身影出现在朱平安的面前,随之而来便是一股夹杂着酸辣味的熟悉味道涌进鼻腔。

    “语菱!”朱平安顿时惊喜的叫起来。

    木语菱扑哧一笑,玉手掩住樱唇,“快别叫了,王金发他们啊,肯定是一早得到了府里的送信,知道我要过来,所以一个个的都没敢进这院子!”

    朱平安轻声笑起来,这些家伙还算有些眼力劲。

    “醒酒汤刚刚做好,就等着大人您回府呢?”木语菱笑道。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门前,却是不由分说的将木语菱揽在怀中,木语菱措不及防,被一双大手抱在怀中,一股熟悉的男子气息冲入鼻腔,顿时间也有些情迷意乱,极力的想要挣脱出来,却是被朱平安紧紧的抱住,不能动弹分毫。

    两人就这样紧紧的拥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好了,汤就快要凉了,再说,下个月我便是你的人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木语菱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道。

    朱平安呵呵一笑,忽然灵机一动,“你还记得以前在唐王府,有了好吃的,咱们和无伤都躲在哪里享用吗?”

    木语菱抬起头,看看天空,笑了起来,朱平安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

    两人同时看看头顶的所在,伸出一根手指向上,同时笑出声来。

    不到片刻之间,两人便搬来了梯子,嬉笑着爬上了屋顶,今夜晴空万里,一轮明月伴着点点繁星照耀下来,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阵阵海风吹拂而来,清凉惬意。

    朱平安大口将一碗醒酒汤喝得干干净净,木语菱则拿出自己的手绢,爱怜的擦去朱平安头上的汗滴。

    朱平安随手将碗丢在一旁,将木语菱再度揽入怀中,两人就靠在这屋顶上默默的看着头顶的繁星和明月。

    木语菱从脖子上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绿色玉牌,递到朱平安的面前,“这个先还给你!”

    朱平安一愣,“这可是姚少钦姚公公交给我的家母的遗物,说明了要我交给未来的妻子的,早在南阳分别时我便送给了你,你现在还给我,莫不是要悔婚!”

    木语菱嗔怪的打了他一下,将玉牌郑重的放在他的手中。“既是伯母的遗物,便要在洞房火烛之时再交给我,到时候祭拜祖先,你可是要将我的名字录入家谱的。这样,我觉得,更为妥当!”

    朱平安这才点点头,摩挲着还保留着木语菱体温的玉牌,晶莹的玉牌流光溢彩,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烟锁重楼

    崇祯七年,南阳唐王府的后花园。(23)

    。十一岁的朱平安下了课,怀里紧紧揣着姚少钦私下递给自己的一盒桂花糕,兴冲冲的奔向王府后花园旁边的一个小院,那便是自己的教习先生木严梓的住处。

    今天,朱平安知道木严梓晚上要与一些士子聚会,便带了桂花糕兴高采烈的去找木严梓的独女木语菱。他的身后是九岁的小宦官曹无伤,也是朱平安在这偌大的王府中除木语菱之外唯一的朋友。

    崇祯二年,当时的唐王朱硕熿为让自己的爱子继承藩位,狠心毒杀了自己的长子朱器墭,也就是朱平安的祖父。同年,此事被朝廷得知,崇祯皇帝大怒,下旨申饬,并立朱平安的父亲朱聿键为唐王世孙。朱硕熿在忧惧中死去。崇祯五年,朱聿键继承藩位,成为新一任唐王。

    朱平安从小在这唐王府中长大,直到去年,才由老太监姚少钦断断续续的告知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唐王府的家生子,而是如今的唐王殿下的长子,只不过由于自己的母亲身份低微,而生朱平安的时候,朱聿键又在被幽禁期间,为免瓜田李下,他的身份才被朱聿键等人刻意遮掩下来。

    但对于朱平安来说,即便是知道这样的身世,自己的生活还是没有半点的改变。他还是那个王府内,任何人都可以呼来喝去的小家奴朱平安。

    只有在王府中的老太监姚少钦、木语菱和曹无伤那里,朱平安才可以体会到如同家人一般的关心和温暖。

    姚少钦是个很奇怪的人。在王府中是个极其特别的存在。别看他平日里邋里邋遢,但从朱聿键到王府中的普通下人似乎都对他有一种特别的尊敬。后来朱平安才知道,在自己的祖父和父亲被幽禁的期间,正是姚少钦,不止一次的救下了他们的性命。而姚少钦也似乎对朱平安格外的怜惜,平日里要不是他在旁相护,恐怕朱平安也没有命活到今天。

    平日里,白天,朱平安跟随木严梓习文,到了晚间。姚少钦便将朱平安和曹无伤带出王府。就在王府外一处隐秘的所在修习武技。每当这个时候,也是朱平安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木语菱不时还会偷跑出来,满是好奇的看着两人练功。

    而姚少钦则是手持一根藤条。另一手中抱着他那个整日里不离左右的酒葫芦。满意时便呷一口酒。不满意时,便腾身而起,用藤条招呼朱平安和曹无伤。朱平安和曹无伤夸张的鬼哭狼嚎,而木语菱则笑的前仰后合。

    练功结束,姚少钦总会弄来一些好吃的,分给三个人,看着三个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朱平安总觉得,姚少钦的眼睛中不时闪烁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就像今日里的桂花糕,便是昨日练功后,姚少钦特意留给两人的。本有两盒,但曹无伤那一盒早已经消化完毕,眼神却还直勾勾的盯着朱平安怀中的那一盒,只不过没胆子要而已,只能不住的吞咽口水。

    朱平安没好气的拍拍他的脑袋,“这一盒是语菱的,你不必惦记了!”

    匆匆跑到木严梓的住处外,两声似模似样的猫叫之后,大门便启开一条缝隙,木语菱小心翼翼的跑了出来。

    三个人躲到后花园的树丛中,朱平安这才将那盒桂花糕不由分说塞到木语菱的怀中。而木语菱打开盒子,拿起的第一块便塞进了朱平安的嘴巴里,一瞬间朱平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那甜甜的滋味融化掉了。

    木语菱白了一眼旁边眼巴巴看着的曹无伤,这才挑了几块塞进他的手中,想不到曹无伤却着急忙慌的一下子全部塞进了嘴巴里,却冷不防被噎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木语菱和朱平安顿时被他的样子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但旁边骤然响起的一声女子尖叫的声音却吓了三人一跳。接着便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是谁躲在那里,惊了王妃的大驾,快滚出来!”

    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三个人只得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面前是一名宫装美妇,三个人都认得,那是唐王府的王妃曾氏,也是朱聿键的新婚妻子。

    三个人整齐的跪下来,“小的参见王妃!”

    曾氏还在不住的抚摸心口的位置,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显然是刚刚被突如其来三个人的笑声给吓到了。

    侍立在一旁的王府总管太监邹靖不由分说,上前便一脚踢翻了曹无伤,又一把扭住了朱平安的耳朵,“又是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后花园是王妃的休养之地,等闲人等不得入内吗?”

    说完,便左右开弓,给了朱平安两个耳光。

    曾氏慢慢平复下来,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厌恶和憎恨。就是这个孽种,打从自己嫁到王府中来,耳边的闲言碎语便从未停歇,直到一直跟随朱聿键的邹靖向她说明,眼前的这个朱平安正是自己的丈夫朱聿键在幽禁期间和一名女医官生下的孽种!一想到丈夫在自己之前和一个女人竟然生下了孩子,曾氏内心的怒火便无法遏制的燃烧起来。偏偏这个孽种还总是在自己的眼前晃悠,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曾氏冷冷的看着朱平安被掌嘴,一言不发。邹靖没得到曾氏喝止的命令,打的自然是更加起劲,片刻之间,朱平安的两边脸颊便高高的肿了起来。

    木语菱哭喊着用双膝膝行到曾氏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求情,但曾氏只是让身旁的心腹女官将木语菱带到了一边,却仍是没有喝止邹靖的意思。

    曹无伤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扑了上来,一下子将邹靖扑倒在地。邹靖惨呼一声,旁边的几名小太监则忙不迭的冲上来,将曹无伤和朱平安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朱平安紧咬双唇,一双眼睛中喷射出的怒火直挺挺的看向曾氏,却是一句讨饶的话也不肯说,这让曾氏更是怒火中烧。

    曹无伤紧紧的抱住朱平安,将自己的身子扑在他的身上,大半的拳脚倒是被他承担了下来。可他毕竟只有九岁的年纪,不一会,脸色便变得煞白,嘴角也有血丝浸透下来。

    但曹无伤却是硬气的很,牢牢的抱住朱平安的身体,嘴里还在喃喃的说道:“不要打世子爷,都,都冲我来!”

    “世子爷!”曾氏一听此言,更是怒不可遏。邹靖一脚狠狠的揣在曹无伤的背上,“贱奴,王妃以后所出才是嫡出的世子爷,你一个卑贱的杂役内官,竟敢用如此称呼,活的不耐烦了吗?”

    邹靖为在曾氏面前表现一二,顺手捞起一根木棍,作势就要朝曹无伤的头部打去。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飘荡过来,还没见他如何出手,邹靖手中的木棍便脱手而出,围殴朱平安和曹无伤的几名小太监也都不约而同的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一边。

    曾氏和邹靖一愣,抬眼看去,却是一名身穿破旧大红曳撒服色的老太监,拿着一个酒葫芦,漫不经心的喝着酒,一双冷峻的目光却扫视着曾氏和邹靖。

    “不过是两个孩子,王妃和邹公公下此重手,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吗?他们的罪过,老奴不才,愿意一肩担起!”

    话虽不多,却是掷地有声。曾氏定定的看了姚少钦片刻,冷冷的一甩袍袖,转身离去。邹靖等人不敢停留,也只得跟着曾氏离开。

    木语菱哭喊着扑到朱平安和曹无伤的身上,曹无伤已经昏了过去,朱平安却是仍旧紧紧攥着拳头,愤怒的目光毫无掩饰的投向曾氏和邹靖的背影。

    姚少钦并没有搀扶他们两个,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是非恩怨,没有谁躲得过去,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别人才会尊重你!”

    那一句话,始终萦绕在朱平安的耳边。

    之后便是崇祯九年,朱聿键擅自勤王京师,被废为庶人,唐王府内一片哀鸿。朱聿键夫妇被押解至中都凤阳高墙看守,而始终在朱平安身边守护的姚少钦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就在他离开的前一刻,姚少钦紧紧的抓住了朱平安的手。这一刻,朱平安清晰的感受到最后的生命正在从这个从自己记事以来便陪伴在左右的古怪老人身上飞速的流走。

    姚少钦将一块温热的玉牌塞进朱平安的手中,“记住,你的母亲叫做沈青璇。她是沈家的后人,你身上也流淌着沈家的血脉!这块玉牌,便是沈家的凭证,将来交给你的妻子,我也算完成了你母亲交托的重任了!”

    这是朱平安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母的名字,刚想多问一些关于母亲的故事,可姚少钦已经栽倒在床榻上,眼中的神采渐渐消散而去。

    可他的嘴边还在不断的喃喃自语,“我,来迟了,来迟了!沈家的人都是傻子,都是傻子,沈潇是,沈青荷是,沈青璇也是……!哈哈哈哈!”

    就在这一阵饱含着寂寥和遗憾的笑声中,姚少钦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的刻在了朱平安的心头。

第五十三章 柳暗花明

    朱平安一个‘激’灵,思绪从遥远的过去猛然间回到现在。??虽然拥有的这个身体中,两个不同的灵魂曾经不断的抵触、抗拒,但现在它们却紧紧的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如今焕然一新的朱平安。

    保有的这些记忆是珍贵的,在全新的朱平安看来依然如此。穿越到这个时代,失去了所有家人和朋友,而保存在脑海中的这些记忆便成为了两个‘交’融在一起的灵魂最为宝贵的财富。

    遥远的亲情,从未谋面的生母,这些便是朱平安内心深处最为渴望得到的答案。下月便是自己成婚的日期。生父还在遥远的中都凤阳高墙之内,而生母则早已魂归天国。这些年来,朱平安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生母的样子,但总是像隔一层面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也真是因为如此,才让朱平安对家庭和亲情的渴望变得如此强烈。

    摩挲着‘胸’前的‘玉’牌,朱平安仿佛触‘摸’到了母亲穿越时空投‘射’而来浓浓的爱怜,一时间双眼不由得湿润起来。

    怀中的木语菱也仿佛体会到了朱平安心中的那种酸涩,一双滑腻的手掌紧紧的握住了朱平安的手臂。

    朱平安忽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一个念头像闪电一般划过脑海,拿起‘玉’牌,仔细的辨认着上面那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怎么回事?母亲姓沈,姚少钦临死之际,再三要自己记得身上留有沈家的血脉,还一连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沈青璇是自己的母亲。而沈青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母亲的一个姐妹,还有一个沈潇。

    而自从来到山东,在王承恩的安排下,奉贤堂沈家投入自己的麾下,还有自己的亲卫瞎子沈恪,他是在中都招募辅兵营的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挂着一个“沈”字,他们和自己的母亲的这个“沈”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一想到这里,朱平安仿佛是在突然在暗夜之中找到了一盏明灯。包括自己的启‘蒙’老师,也就是未来的岳父木严梓,他和姚少钦一样。身上也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他们都选择了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头。

    木严梓是当世大儒,当初弹劾魏忠贤,天下皆知。崇祯即位之后,理所应当获得重用。但他却甘心情愿的隐藏在唐王府中教导朱平安这个无名小子。这数年之间。竟连他的生死之‘交’路振飞都查不到他的下落。还有姚少钦,他的武功,还有他身上浓浓的军伍味道。都证明他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内官,而他也是隐藏在王府中,将一身所学毫无保留的教授给了自己。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宁愿遮盖自己原有的光芒,将自己化身为一介平民,难道就是为了他朱平安?

    原先种种不起眼的小疑点,今天看起来,却似乎都能串联到一起来,朱平安忽然发现,这些疑点都能够联系在一起的关键之处,竟然都指向了自己。

    木语菱是朱平安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听完朱平安抑制不住‘激’动的分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你是说父亲有可能知道你的身世?”

    朱平安很肯定的点点头。“但先生的脾气我也知道,只要是他不想说的,无论怎样他都会深埋在心中!”

    木语菱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我也有同感,父亲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事情,虽然他是真的很关心你,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抑或是他装作不会表达。当初他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我以为是因为你的身份,他不愿我委身于宗室子弟,由此陷入到王府内部的争斗中。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显然还有别的原因。”

    “父亲做事小心谨慎。就像是当初我们去到南阳王府,这一点,他连家中的亲族都没有告诉。小的时候,我总喜欢到父亲的书房去挑选心仪的书册来看。但自从到了南阳之后,他便再也不允许我踏入他的书房半步,每天离开书房后,还会将书房给锁起来。就连平日里收到来信,他也总是阅后即焚……!”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禁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怀疑和求索。

    朱平安忙不迭的爬起来,扶着木语菱从房顶下来,悄悄命令一直守在院外的王金发找来了‘阴’世纲和曹无伤。

    对于木语菱和朱平安来说,曹无伤便如同两人的幼弟一般。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在两人的身边守护,不过是为了当日马厩中的一个馒头而已。加上他身体的残缺,所以,朱平安和木语菱才会对他怜惜有加。朱平安不想以以主人的身份来对待曹无伤,更没有将他当做‘侍’奉自己的内官,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只想曹无伤这个兄弟过得快乐,过得无忧无虑。

    就拿这几日来说,朱媺娖来到登州。朱平安忙于公务,木语菱则忙着筹备婚礼,两个人都‘抽’不出时间来陪伴朱媺娖来畅游登州。而朱媺娖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对于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来说,这或许是一辈子都触不可及的经历。朱平安也知道朱媺娖在真实的历史中的悲惨命运,因此就算明知道朱媺娖的心中隐隐约约对曹无伤有了一丝感觉,但还是没忍心拒绝她拉着曹无伤在登州和蓬莱的各处游玩。

    更何况,朱媺娖实际上还是他朱平安的堂妹。

    ‘阴’世纲和曹无伤先后赶来,看到曹无伤疲惫的样子,木语菱忍不住有些心疼,倒了杯茶水,取些糕点亲自送到他的手中。“又是陪着长公主去海边了?”

    曹无伤点点头,也没说话,眼神有些躲闪,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了所有的吃食。

    曹无伤打了个饱嗝,发觉木语菱正在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不远处的朱平安和‘阴’世纲正在说着事情,木语菱就借这个机会将他拉到‘门’外。

    “长公主没有欺负你吧?她是公主,‘性’格虽然急躁了一点,但心地纯真良善,没有丝毫的城府,如果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曹无伤又是点点头,“木姐姐,我明白。不过……!”

    曹无伤虽然憨直,加上在生人面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在王府中呆了这么多年。心思还算通透,想了又想,这才对木语菱说道:“长公主知道我……,那个……?”

    木语菱叹口气。摇摇头。这句话一出。木语菱便知道。曹无伤也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朱媺娖对他的心思不一般了。

    曹无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怪只怪我那狠心的爹娘,自小便将我卖进王府。如今我只想踏踏实实跟在木姐姐和少爷的身边。看着少爷功成名就,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还要做小少爷的大伴!以我的身份,实在不想旁生枝节!你懂我的意思吗?木姐姐?”

    一句话险些让木语菱的眼泪掉下来,连忙将身子一侧,借着扭头的机会将眼角的湿润擦去,继而转过来,‘露’出笑容,“无伤,你真的长大了!”

    木语菱轻拍曹无伤的手臂,“放心吧,我会劝长公主尽快回到京城,她是皇上的长公主,将来一定找到一个如意的郎君,一定会很幸福美满,说不定,以后有机会的话,她还会来登州看望我们,不是吗?”

    曹无伤笑着点点头,身子却莫名的颤动了一下,“少爷找我还有事情,我先进去了!”

    木语菱看着曹无伤急速离去的背影,悠然的长叹一声。可看看正在房间内和‘阴’世纲聚‘精’会神说话的朱平安,忽然间内心中又被一种浓浓的幸福感充填的满满当当。

    “也许世事便是如此,又有几人能找到自己的真心所爱,相守一生呢?上天待我木语菱不薄,我又何必苛求呢?”

    木语菱蹑手蹑脚的下了台阶,去厨房为三人准备夜宵。

    “查探奉贤堂底细的事情如何了?”朱平安问‘阴’世纲。虽然奉贤堂是王承恩一手安排投入登州朱平安体系中的,但朱平安还是一早便让‘阴’世纲对于沈名先和奉贤堂多了解一些。毕竟,平定登州四卫时,奉贤堂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让人吃惊。尤其是在范家和王家的势力垮塌之后,奉贤堂迅速的说服了山西榆次的常氏一族稳定山陕商贾的情绪,没有使得他们因此而‘混’‘乱’起来。对于这些人,朱平安的想法是,一面要用,一面要牢牢的掌控,这前提便是,对于奉贤堂要多一些透彻的了解。

    “很奇怪!”‘阴’世纲放下茶盏,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奉贤堂进入山东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在崇祯三年的时候。目前探听到的消息,只是可以确定奉贤堂乃是宜兴沈氏的旁支,最初发迹是在江南,后来便渐渐式微,在民间并不显眼。据称当年最兴盛的时候,反倒是在京师,只不过好像因为牵扯进天启末年的朝局党争,老家主和当时执掌沈家的一位‘‘女’公子’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身故,这才导致了沈家家道中落,不得不离开京师,星散四方。如今奉贤堂的主事人倒是不知所为何人。学生大胆推测,既然这奉贤堂是王公公一手安排,那会不会……?”

    ‘阴’世纲的推断让朱平安很是赞同。沈家破败,王承恩接手,这倒也是说得过去,可他不过是一个宦官,他是怎样统领这分散各地的沈家人的呢?又是如何将奉贤堂发展成现如今的模样呢?还有,他为什么要如此不遗余力的扶持自己呢?

    “沈家的人中,有一个叫做沈潇的吗?或者沈青荷,有这样两个人吗?”

    ‘阴’世纲一愣,“大人是如何得知?那沈潇正是当年沈家的老家主啊!”pu--81862+dsuaahhh+24382733-->

第五十四章 答案

    阴世纲的一句话,将王承恩、沈名先、沈潇、沈青荷以及朱平安的母亲沈青璇以及姚少钦等诸多看似毫无关系的人之间,添上了一条很明显的联系纽带。

    朱平安在兴奋之余,却平添了要将这些秘密解开的冲动。不过,仔细想想离京之时王承恩所说的话语,朱平安也知道现在也许还不是揭开这个秘密的最好时机。由此一来,王承恩对自己不遗余力的帮扶也就有了合适的理由,他和那个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启末年历史的沈家以及自己的母亲必定有着不可分割的紧密关系。

    整整一夜,朱平安都紧握着那块玉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到五更天,朱平安便索性披衣起床。山东十月早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的意味。朱平安只穿着一身单衣,来到都司衙门后院的练武场,几趟拳打下来,浑身出了一身透汗,早已起床并在门口等候的王金发便将大氅披到了朱平安的肩上。

    朱平安笑着拍拍王金发的肩膀,结果他递过来的一壶热茶,美美的喝了一口。

    自从凤阳一战之后,王金发归降朱平安,从那时起,其实朱平安对王金发始终是有一份欣赏在,只不过在这欣赏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愧疚和不安。

    作为一个后世而来的穿越者,虽然强逼着王金发杀了自己的堂兄,但朱平安对自己的这种做法却是不愿回头再想。想一想,的确是太过残酷了。但从岳锦峰等部下的眼光看来,这种事情却着实不是什么大事。朱平安也由这一点发觉。自己内心中确实还保留有残存的后世的那些价值观念。

    “金发!”朱平安忽然开口。

    “大爷!”

    “你恨过我吗?”

    王金发顿时一愣,接着便是径直跪到了朱平安面前,“大爷何出此言!莫不是小的做错了什么?”

    朱平安微一错愕,单手将王金发扶起来,但王金发执意不起,遂感慨的笑道:“当日逼你杀了你的堂兄,难道你就一点没有记恨于我?”

    王金发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请大爷恕小的斗胆,小的堂兄临死之时说的话。大爷可还记得?小的与堂兄原本都是良善乡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去做那打家劫舍的行当。偏偏这条路是越走越远,虽是每日里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但每当夜深人静,便都会害怕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堂兄用性命给小的换了一个前程,自此之后,小的性命便不只是自己一人的。是大人给了小的一个机会,一个光宗耀祖,死后可以进入祖坟、进入祠堂,享受世代香火的机会。小的怎会记恨大人?这都是小的的肺腑之言,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朱平安静静的听着王金发的话。心中却恍然间顿悟了什么。母亲怀胎十月,将自己带到这尘世间,从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便不再属于自己一人。朱平安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也许就在这朝阳就要升起的时刻,那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群星之中,便有今世的目前的一双眼眸在时刻不停的关注着自己。

    手中不停摩挲的玉牌映透出淡淡的光芒,也像一颗明灯一般照亮了朱平安原本被焦灼、好奇掩盖的心头。

    就算为了所爱的以及所有爱自己的人们,朱平安也应当将这一次生命活得无比精彩。又何必在意那心中小小的疑问呢?

    前行的路上,必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

    十一月月中的时候。周奎和朱纯臣从京师风尘仆仆的赶到蓬莱。作为皇帝亲口制定的朱平安的大媒和主婚人,两人必然要来登州走这一遭。

    但周奎此来显然还有别的使命,皇宫大内因为朱媺娖的离家出走,先写闹得鸡犬不宁。还好鲁王朱以海和木严梓联名的密奏及时传递了到了京师。说明长公主如今是在山东,私下里混进了木严梓的车队中,一路辗转来到了登州。而朱义海作为现在山东品级最高的藩王,是有责任照顾身在山东的朱媺娖的。

    崇祯自然是龙颜大怒,连带着周皇后也受到了训斥。但不可否认,这夫妻两人对于朱媺娖还是相当溺爱的,于是,周奎便急匆匆在崇祯皇帝的督促下急匆匆的赶到了登州,目的便是要在朱平安成亲之后将朱媺娖带回京城。

    距离十一月二十八,已经不到十天的时间,山东各府官员已经相继赶到登州。早前,山东巡抚颜继祖被免官罢职,新任巡抚李素容则是周延儒的门生,更是江淮大族李氏一族的子弟,李家以盐起家,如今也是江淮之地数得上的盐商大贾。登州贸易区刚一建立,李家便在其中占据了不少的商铺,与朱平安合作多多,朱平安成亲之喜,当然要来聊表心意。于是,李素荣便带领山东各级官员齐聚登州,前来恭贺。

    登州城内也是张灯结彩,就连自打朱平安和赵光抃主政登州一来,落到实惠的百姓和军户们也是欢天喜地,登州大小街巷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全被打扮的喜气盈门。

    今日木语菱要试穿新装,朱平安手下的一干女眷,如阴世纲的夫人曹氏,杨廷麟的夫人钟氏等都便齐齐到了木府前来帮忙。木语菱知道朱平安的心思,还特意将张二狗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张老夫人的义女孙幼娘也请了过来。虽说曾有人言道,孙幼娘毕竟是丧夫之身,但朱平安和木语菱却是不以为意,执意将其请了过来。也是木语菱与其年纪相仿,心中也感念着张二狗舍命相救朱平安的恩德,这才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姐妹一般,平素里总是邀请独守空房的孙幼娘过府帮忙。一来二去,孙幼娘也渐渐褪去了原先茕茕孑立的模样,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朱媺娖百无聊赖,便找了个空子跑了出来,径直来到曹无伤的小院。不由分说,拉了他便要出去逛逛。

    其实曹无伤也知道,说是出去逛逛,其实朱媺娖也只是回去蓬莱的海边。每次看到朱媺娖见到大海时兴奋,之后又变的怅然若失的样子,曹无伤总是没来由的心中一痛。

    从京师的初次见面,到登州的再次相逢,朱媺娖给曹无伤留下的印象便是开朗活泼。曹无伤自小在王府中长大,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千金、郡主之类的天之骄女。但朱媺娖给他的印象则完全不同,或许她有时也会时不时爆发出一些大小姐的脾气,但朱媺娖天性却是极为善良的。曹无伤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心中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在朱媺娖的身边,好多时候,他竟然觉得她并不像是一位公主,而更是像一个特别聊得来的朋友

    这种感觉怪怪的。

    每次见到大海,朱媺娖都像一个乡间常见的疯丫头一般,冲着辽阔的海绵大喊大叫,继而便是淡淡的忧伤浮现在脸上。这一点的转变,曹无伤感同身受。

    早年在王府,那便像是一个牢笼,曹无伤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挣脱出去,还好,总算成功了。可面前的朱媺娖,曹无伤很清楚,她的那个牢笼,是谁也无法被打破的。眼下的自有,对于朱媺娖来说,绝对是最宝贵的,之后,也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曹无伤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成为她最美回忆中的一个画面,哪怕是一只海鸥、一朵浪花,甚至是一颗沙砾。

    看着朱媺娖在海边兴高采烈的捡贝壳,曹无伤的心中忽然一动,快步跑向不远处刚刚归航的几艘渔船。

    曹无伤从渔船哪里弄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接着编到树林中砍伐树枝,不一会,便在海滩上升起了一个火堆,曹无伤打开从渔船那里带来的布袋,从中取出新鲜的海鲜。

    曹无伤搭起一个简易的架子,将一块从渔夫手中买来的冲洗的干干净净的铁板摆在架子上,倒上些菜油。不一会,铁板便滚烫无比。曹无伤用匕首将洗剥干净的海螺肉、鱼肉等海鲜放在铁板上面炙烤,顿时滋滋作响,一把渔家特有的酱料和作料撒上去,香味扑鼻。

    朱媺娖吸着鼻子跑过来,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小曹,你这是在烤肉吗?”

    曹无伤赶忙站起身,“回殿下……!”

    朱媺娖一瞪眼睛。

    曹无伤嘿嘿笑着摸摸脑袋,“这是我家少爷的发明,名曰‘铁板烧’,炙烤鲜肉和海鲜都是美味无比!”

    “铁板烧!”朱媺娖拍手笑道:“听木姐姐提起过,每次一说起来,她都是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今日才有幸尝到,一定要大快朵颐!”

    曹无伤笑笑,将一串已经烤好的鱿鱼串交给朱媺娖。

    朱媺娖吸着嘴巴,尽管这铁板烧十分的烫,但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不住的点头称赞。

    曹无伤也不说话,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烤好一串,便递到朱媺娖的手中。

    然而就在这默契的沉默中,朱媺娖却忽然说道:“小曹,木姐姐成亲之后,我就要跟随外公回京城了,你,你,你以后……,还会想起我吗?”

    曹无伤没来由的心中一颤,随即重重的点头。

    朱媺娖接着说道:“长这么大,在登州的这些时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以前,我只有木姐姐一个朋友,今后,你会把我当做朋友吗?”

    面对着朱媺娖两只紧盯着自己的大眼睛,曹无伤心头一酸,还是重重的点头。

    此时,旁边的树林中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好香啊!这乡野间竟有有如此的美味!”(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锦官潜行

    不远处,便是曹无伤带来的几名亲卫,早先一手调校出来的阿大等人已经留在了京师,现在的着十余名少年都是曹无伤在登州流民挑选出来的,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有的只是对于曹无伤的崇拜和副总兵朱平安的忠诚。

    树丛中忽然有人说话。让这些少年吃了一惊,一个个瞬间围拢过来,隐隐将曹无伤和朱媺娖围在了中央,曹无伤暗暗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树丛晃动片刻,从后面走出几个人来,居中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头戴大帽,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眼角上挑,看似文质彬彬,眉目中却隐现刚毅之色。旁边是一个身量不搞,但却极为健硕的中年人。两人的身后是一个黑瘦的少年,看服色是两人的随从,衣衫也算华贵,但如此大冷的天,却是光着一双脚丫子,让人看着别扭异常。其余的四五人都是下人的打扮,但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士,倒像是两广、闽粤一带的模样,个子不高,精瘦彪悍。

    曹无伤静静的打量着几个人,这些人身上所带着的杀伐气息,仅靠这一身看似像是商贾的衣衫所遮挡不了的。

    曹无伤也笑了起来,冲着少年拱拱手,“公子既然知道此为何物,想必是同道之人,不如品尝一下在下的手艺如何?”

    蓬莱建港,已成四方商贾云集之地,不远处便是蓬莱最为忙碌和繁华的一个码头,在这里遇到外乡人并不意外。奇怪的是,这些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着实有些诡异,曹无伤心中冒出的一个念头便是,“这些人不是行伍出身,便一定是海上的盗匪!”只有那个白衣少年,却似乎与身边的众人格格不入。

    少年身边的中年人眉头一皱,对着那少年说道:“锦官,趁着天色不晚,咱们还要早些进城安置,不如……!”这中年人的官话听起来甚是怪异,就好像是口中含了两个核桃一般,听起来含糊不清。

    说着便自顾自的来到火堆旁,也不等曹无伤相让,便大喇喇的盘膝跪坐下来。曹无伤也不介意,又将一些海鲜等物铺在铁板上,片刻之间,炙烤的香味便再度散发出来。

    朱媺娖没好气的看向那白衣少年,对这种不请自来,打扰自己清净的不速之客甚是厌恶,但曹无伤在旁,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气鼓鼓的吃着盘中的食物。

    “兄台如何称呼?”曹无伤一边翻动着铁板上的海鲜,一边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那白衣少年眼睛紧盯着铁板上的食物,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在下姓田,家人都称我为锦官。”

    还没等曹无伤继续探查他的底细,这田锦官却抢先问道:“看兄台的手艺甚是熟练,小弟却是有些不懂了。这铁板烧乃是佛郎机水手在海上航行中无意间所创,现下不过是在倭国九州和朝鲜贵族间流传,像是大明境内还从所未见,不知兄台是如何得知啊?”

    …曹无伤心思一动,这面前的少年看似一脸的贪吃模样,想不到随口而出的问题确实咄咄逼人,看来也对自己的来历颇感兴趣。

    “呵呵,实不相瞒,这是在下的家主所创,在下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二。不过是略同皮毛而已,鄙家主曾经说过,这铁板烧的做法,多种多样,像眼前这种,不过是图的一个‘鲜’字,要想吃的过瘾,最好还是选取产自于倭国的神户牛肉等,加上朝鲜的牛里脊,配以海鲜蔬菜等物,先行腌制一段时间,这样炙烤出来的食物才称得上美味啊!”

    白衣少年的眼珠转动几下,顿时笑起来,“难得难得,贵家主的确是此道高手啊!只是不知道锦官是否有福气吃到贵家主亲手烹调的食物啊?”

    曹无伤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一边将烤好的食物选取一些夹到白衣少年田锦官的面前,一面将朱媺娖最爱吃的鱿鱼串亲手交到她的手中。口中却说道:“总有机会的,蓬莱不过弹丸之地,看兄台的模样,应该是来登州贸易区的,只要是在这登州境内,总有机会见到鄙家主的!”

    田锦官抚掌大笑,“兄台说的极是,世间诸事,不过是一个缘字,今日既然有缘得见,显见便是有缘人,日后自当有机会再见!”命那身后一脸倔强的黑瘦少年拿过自己的酒壶,递给曹无伤,“这是小弟家乡所产的清酒,请兄台品尝,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姓曹!”

    “曹兄!”田锦官笑容不减,“来来来,为你我有缘相见干上一杯!”

    田锦官倒不是没有眼力的家伙,用了些食物,给曹无伤留下两壶所谓的清酒便起身告辞。

    看着他们的背影,曹无伤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叫过一个亲卫来,“跟着他们,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给军情处那边送个消息,这些人的底细要查一查!”

    ……

    走上官道,眼前的繁华使人眼前一亮,宽阔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足可以容纳思量双马的马车并排行驶,尤其是铁青色的路面坚实无比,仔细看来,竟然不是方砖,而像是铺设了一层什么特别坚固的东西。黑瘦少年,用尽全力的跺跺脚,却痛的呲牙咧嘴。

    身边经过的人群看看这一行人的样子,都是掩面而笑。田锦官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自己何尝被当做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过,这黑瘦小子真是不给自己争脸。

    “施大郎,别再出丑了,快将你的靴子穿上!”田锦官冷冷说道。“要不是看在你熟悉海事的份上,本少爷说什么也不会带你出来!”

    黑瘦少年委屈的答应一声,将背囊中的靴子找出来,穿在了脚上。

    一旁的茶肆的伙计上来招揽生意,田锦官和便和中年人带着一干随从要了热茶,在茶肆中歇脚。

    “诸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商吗?这个时辰还是不要入城的好!”茶肆的伙计笑容可掬的说道。

    “为何?”田锦官和中年人不解。

    伙计指指天上的太阳,“此时,正是贸易区日中休息之时,上午的买卖结束,少不得要有客商回到蓬莱城内,此时正是入城的高峰期,诸位看到那面的牌子没有?”

    伙计指指不远处官道旁的一个巨大的木牌子,上面似乎是整个蓬莱的街巷道路示意图。“上面红色的,便是如今正在堵塞的街道,各位要入城,必然要走西门,可各位看看,如今哪个城门处不都是红色吗?”

    …田锦官仔细一看吗,还真是这么回事。木牌的旁边守着两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大汉,背后还有两个大字,上书“城管”二字。不断有同样服色的大汉骑马过来,告知两人,这两人便再修改地图上的颜色。方便入城的人们清楚如今哪条道路不堵塞,方便行路。

    田锦官看了老半天,口中啧啧称奇,而那黑瘦少年的眼神则还是紧紧的盯着旁边官道那一层铁青色的东西,不时深处脚尖轻轻的踩一下。

    “施大郎!”田锦官一眼看到黑瘦少年的动作,不由得又是一阵来气。

    伙计轻轻笑道:“客官不必着恼,这也是咱们天天都要见到的情景。咱们登州的新鲜事情那就是多,别看咱们的副总兵大人如今还不到二十岁,但那新鲜东西确实层出不穷,偏偏都是咱们百姓还能都得了实惠!”

    伙计指指地上的那层铁青色的东西。“这叫做‘水泥’,可是咱登州都司衙门出品如今登州至蓬莱、到贸易区的官道,铺设的全都是这物件。不怕刮风下雨,一年四季,坚硬如初。别说是客官您的脚掌,便是那镶了蹄铁的马蹄还有车轮辗压,都是不妨事的!”

    田锦官听了这番话,反倒是沉默下来。那伙计倒是来了兴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脸上的自豪感显露无疑。中年人看到田锦官的脸色有些不佳,这才赶忙赏了那伙计一块银子,将他打发了去。

    田锦官凑近那中年人,“四叔,看到没有,这朱平安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他来到登州,不过短短数月时日,这登州城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现在,这自北面而来的商船大半都转移到了登州,就连南面的也来了不少,父亲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啊!”

    中年人总鼻子中哼了一声,“不过是些奇技yin巧,登莱水师还是那些个破船老卒,惹恼了咱们,大军一至,让他鸡犬不留!”

    田锦官摇摇头,“不可,咱们现如今也是朝廷的官军,比不得当年的快意恩仇。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之所以要来登州,便是我说服了父亲,想来亲眼了解一下咱们的对手!”

    田锦官忽然轻声笑了起来,“这朱平安还真是没让我失望,手下一个小小的角色便让我刮目相看!”

    中年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锦官说的莫不是刚刚在海滩上遇到的那个有些阴柔的少年?”

    “正是!”

    “锦官如何得知他是朱平安的手下?”

    田锦官娓娓道来,“不是朱平安的手下,那少年何来如此的见识。那铁板烧虽说是庖厨之物吗,但没有在海上的经历谁能知晓。还有那少年所说的神户牛肉和朝鲜牛里脊,就算是咱们的普通水手,谁又能了解这些。”

    “还有那遍布四周的少年,各个身姿矫健、进退有度,俨然便是按照军制来管理的,在这登州境内,除了朱平安麾下,还会有何人有如此精兵?”r1152

第五十六章 不过如此

    如今的登州,却是越来越热闹了,朱平安看着曹无伤带回来的两瓶清酒,脑子中顿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莹白色的清酒瓶子上,还留有倭国平户藩肥前国北松浦郡的标记,白衣少年又名锦官,偏偏又用了“田”这个姓氏,还有他的那些明显带有海上生活烙印的手下,那这个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这些人落脚在什么地方?”朱平安问道。

    阴世纲回答:“是在北关坊市的一家客栈,应该不是他们的联络点,这家客栈的背景很清楚,只是寻常的商户。”

    “大人莫不是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阴世纲接着问道。

    朱平安笑笑,“这个倒也不难。伯济兄(阴世纲字),我来问你,登州贸易区成立,对何人有威胁?”

    阴世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一为刘泽清,另一为关外鞑子。”

    “还有呢?”朱平安问道。

    “还有?”阴世纲则被稳住了,凝神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学生是在想不起登州还能威胁到何人?”

    朱平安站起身,自顾自的踱步到厅中,夕阳慢慢落下,透过正堂的大门向外看去,如同烈火一般的晚霞挂满了整个天空,一群飞鸟排着队列自天际飞过,在这晚秋的傍晚显得格外的云淡风轻。

    “刘小刀等人浪迹海上,佛郎机人日渐窘迫、早些年荷兰人也试图与之交手。不过却吃了大亏。如此的种种,都是拜这一家所赐,伯济兄。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了吧?”

    阴世纲一愣,“大人莫非所说的是福建郑家!”

    “没错,正是郑家。郑家家主郑芝龙,的确是闽粤枭雄。不过十数年光景,已经一统东南海域。无论是谁,只要是经过这里,便要向其俯首称臣。如今已经被朝廷封为福建总兵。其势力更是向内陆不断渗透,假以时日必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大人的意思是。如今郑家对登州动了心思?”

    朱平安点点头。郑家控制海上商贸。天启年间,一条商船收银十两,慢慢增至五十两、一百两。可现在,听海上的客商所言。竟然收到了三百两。想一想,每月从这海上经过的商船何止数百条,郑家仅凭着这些,就能大发其财。更何况,郑家名下的产业遍布闽粤、朝鲜、日本还有安南等东南小国。其中的利润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正是这些滚滚滚而来的金银,才支撑起了郑家水师的数千条战船和五万精兵。

    现在登州开埠,贸易区为各路商贾提供了一个自由贸易的场所,在沿海南下的商船便大为减少,一些与明朝交易的商贾纷纷选择登州作为落脚点。不仅避免了郑家的盘剥,更可以大大的减少运输的成本。此举,登州和商贾们获益匪浅。但却触动了郑家的利益,郑家找上门来,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但却是没想到郑家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郑家来的人居然会是他!

    “如果猜得不错,郑家此次来的人,恐怕就是郑家的大公子郑森。其母田川氏。乃是倭国人。”朱平安指指桌子上的清酒,“这便是平户藩的特产。郑森乳名锦官,我便是根据这两点猜出了他的来历!还有,那跟随郑森的中年人,无伤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面!”

    说到这里,朱平安的表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本以为,登州开埠,郑家就算找上门来,也要等到一年之后。但贸易区成立之后,各路商贾踊跃前来,的确是让我也大吃一惊。恐怕这也触及到郑家在海上的生意,所以这才派郑森前来打探虚实。偏偏又在我即将成亲的当口上,我猜度郑森可能也会用某种手段来试探咱们的底线……!”

    “登州和郑家之间这一站恐怕避免不了!”阴世纲面色阴郁的回答道。

    朱平安的话说的很明白,也很透彻。涉及到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任何一家如果放手的话,便立刻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郑芝龙虽然挂着福建总兵的官职,也算是朝廷的掌军大将。但相比于登州,郑芝龙却具有更大的自主性。在路上,盘踞金门、厦门,海上则有数千战船可供驱使,荷兰人触了霉头之后,如今已经乖乖的和郑家展开了合作,虽时也可以出兵相助。郑家水师虽然名义上是福建水师,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郑家的私兵。尤其是,这些兵马还都是些纵横海上的骄兵悍将,战力非同小可。

    登州如果和郑家发生冲突,胜算不大。阴世纲没有将话说完,便是这个意思。

    这一点,朱平安同样知道。如果一旦同郑家开战。郑家不会明目张胆的进犯,那便会以大股海盗的名义出现,登州贸易区、威海卫军港,都处在创建的初期,是绝对经受不住郑家水师的猛攻的。登莱水师舰船老旧,人员极度匮乏,如今也尚在恢复元气的阶段,这个时候,战力能发挥出多少来,完全预料不到。

    朱平安和阴世纲都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但郑家的威胁却是近在眼前的,如何过这一关,的确是个难题。

    想了许久,朱平安这才打破了沉默,第一条交代给阴世纲的任务,便是派遣探子赶往福建,密切注意郑家的一举一动,郑家如果一旦有调兵的趋势,便要理解回报登州。另一点,便是派人联络洛佩斯和刘小刀,单凭登莱水师是万万抵挡不住郑家的舰队的,必要时,还需要他们从旁协助。

    “还有,着军情处、督查室派员将何长水、孙和鼎的研究所试验场等机要地方护卫周密。不要被外人探查到其中的隐秘。”

    “学生这就去办!”

    还没转身,朱平安便又加了一句,“除了盯紧郑家的人之外。派人也给洛佩斯等人送个信,早晚郑家都要用兵,让他们也小心提防些。还有,告诉童万钧,把新改装的那十艘舰船给我藏严实了,与郑家交手之前,万不可被外人看到!”

    ……

    虽然还只是在登州呆了一天。但田锦官却感觉到各种新鲜的东西扑面而来,一时竟有应接不暇的感觉。但对朱平安的感觉评价。却在不知不觉间下降了不少。

    街道干净整齐,不时又身穿灰色衣服的所谓“城管”巡视,而且是面面俱到、样样皆管,从家长里短、街巷卫生到治安整治、疏散交通。这些个城管队员似乎无处不在。每条街巷都有一个供众人使用的茅厕。这一点让田锦官甚是好奇。

    有了茅厕,城中街巷里的卫生状况便好了很多。虽然田锦官对此不以为意,也不得不承认,这让许多外来的客商因此对登州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田锦官曾经跟随父亲去过京师,大明的北京便有“京师无厕”的说法,百姓随意便溺,就连士林中人和某些品级不高的官员也顾不得体统,只能随处便找个地方解决紧急情况。才子王思任便曾在《文饭小品》一文中写到:“愁京邸街巷作溷,每昧爽而揽衣。不难随地宴享。报苦无处起居。”这一点,反倒不如江南和闽粤之地。

    每日里,城管队中便有固定的挑夫来清扫。将粪便拉去城外的粪池,并加入落叶、骡马粪,以一层薄图覆盖。十数日之后,便有农夫将其再次运走,灌浇到田地中充作肥料,如此循环利用。倒是让庄稼的长势更为喜人。

    山东大旱,知府衙门出人。都司衙门出钱,在登州各地打深水井灌溉农田,只有这一点让田锦官有些嗤之以鼻。大把的钱财都花在了这些草民的身上,倒不如将海港利用起来,从东南大批购入粮食来的划算。这朱平安做生意的手段还是差了些火候啊!

    还有便是他新设的那个保险行。听说两月之前便已挂牌开业,但到了如今却还是门可罗雀,应者寥寥。田锦官看着冷冷清清的保险行大门,不禁频频摇头。

    这朱平安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如今大明北疆外敌重兵压境,中原、山陕、河南河北又陷入民乱,而海疆也是同样的不太平。大大小小的海盗充斥海域,佛郎机人、荷兰人、倭国人、朝鲜人各霸一方。当然更少不了郑家这个庞然大物。海上贸易不比陆路,一面是海盗和各路势力的劫夺,另一面则是风浪天气的变幻不定。被打劫的一干二净,或者遇到风浪葬身鱼腹的比比皆是,朱平安办这个保险行,莫不是嫌自己的银子太多了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登州港创建不够半年时间,如今却是红红火火,各路商人云集于此,每日里仅是流通的银子便可达到数十万两。如此的一块肥肉,现在却是显露于人前。

    看到卫护着登州和蓬莱的登莱水师,田锦官险些笑的直不起腰。这样的舰船,也敢妄称水师。舰船上的火炮破旧不堪,露出斑斑锈迹,弹药等物随意的堆放在甲班。兵士各个无精打采桅杆上挂着渔网,士卒垂钓饮酒,哪里还有一点水师的样子。就凭这样的战力,田锦官便可以保证,自家的水师连肉搏都不需要,直接便可以用舰船直接撞沉了这些摆设。

    以往听到的传闻,说这朱平安如何神勇,在巨鹿城下,阵斩鞑子数员大将,其中还包括奴酋皇太极的弟弟阿巴泰。看来,传言有虚啊,即便这朱平安确实杀过鞑子,那此人也不过是个武夫而已,绝对不是自家的对手。看看他在登州施展的这些招数手段,少年心性显露无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自家的对手。

    田锦官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四叔说的不错。初来登州时,确实觉得新鲜有趣,但仔细想来,朱平安的这些个举措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而已。难道说,自己真的看错了他?(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一抢施琅

    在登州呆了三天,所见所闻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跟随田锦官一起来的四个字中年人便有些不耐烦了。****.2w.田锦官住在这家客栈的后院,是一座独立的挑檐楼。中年人知道自家这位大侄子的秉‘性’,自幼便锦衣‘玉’食,虽是喜好兵事,又跟随名师历练,俨然自家大哥是要将其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但却在不经意间养成了其骄纵、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个‘性’。

    就拿此次登州之行来,依照大哥的意思,是绝对不能容许登州设置贸易区,既然朝廷将市舶司建在此处,那就大可以以海盗的身份,组建一支舰队,将其扫平便是。其后,还可以借着剿匪的名义,重新控制东海一带。简单利索,不留后患。

    可这位大少爷却不知听信了什么市井中的流言,硬是相信了这个朱平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非要亲眼来登州看一看再做决定。可在登州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无一例外的都显示出这个朱平安不过是个骤然间被拔至高位的少年,所‘弄’出来的玩意华而不实,举手之间,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掐死在萌芽之中,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看来这两天,大少爷已经渐渐意识到这一,既然如此,又何必在这里拖延,还是早些回去复命才是。

    一进后院,便看到那黑瘦的赤脚子百无聊赖的靠在假山上打瞌睡,周围遍布着几名‘侍’卫,看到中年人走进来。俱都是齐称“四爷”。

    黑瘦子闻声惊醒,‘挺’身便跳了起来,“四老爷!”

    中年人看看那黑瘦子,不禁叹口气。这孩子的父兄都是大哥看重的人才,就连对这貌不惊人的子,大哥也是甚为喜欢。常这子将来必是自家水师的统兵大将,年纪,便跟随父兄征战海上,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竟已是不弱于水师中的经年老卒。此次来登州。自家大哥便是派了他主掌海事。一路平平安安的来到了登州。

    但那位大少爷明显是不喜欢此人。这黑瘦子是从在海上长大,‘性’格便直爽了些,也因此在人前显得没规矩了些,虽然被自家大哥指明了将来要‘交’给长子使用。但现在看来。却是不被那位长公子所喜。人前人后的呵斥和厌恶更是每日里未曾间断。

    “四老爷!”黑瘦子一脸的哀求之‘色’,还没话,中年人便已经猜出他想些什么来。

    “行了。这趟回去,我替你向大帅求情,放你回船上去!”中年人无奈的道。

    黑瘦子高兴地险些跳起来,连道了几声谢,一脸喜‘色’的跑了出去。

    中年人摇摇头,径直进了楼,还没上楼,便听到由楼上传来的悠扬的琴声。上得二楼,抬眼一看,自家的大少爷朕悠闲的坐在窗边,眺望远处海上的白帆,而两位特意请来的歌姬,一个抚琴,另一个则偎依在他的怀中,不时将剥好的水果递进他的嘴里,好不惬意。

    听到脚步声,白衣少年并没有回头,“四叔,你一定是答应了施大郎回船上是吗?”

    “没错,施大郎‘精’熟海事,其人却倔强憨直,在大公子身边做‘侍’卫,的确是不太适合!”

    “我也早有此意,这乡巴佬,毫无尊卑,就连对我也不假辞‘色’,就算是再有才干,这样的人也不能大用!趁早打发去了!”

    中年人苦笑着头,“锦官,咱们已经来到登州数日,该看的也都看了,该听的也都停了,莫不如……!”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这次是我想得多了,还是父亲和四叔老成持重。原本,我也是心中存了些不服气,那朱平安和我年岁相仿,如今却做到正二品的高官。心中想来总是不爽利,如今到了登州一看,此人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而已,听闻便是抱上了路振飞这棵大树,才有如此顺利的仕途,这样的人,的确不足为虑!”

    白衣少年想了想,“这样,咱们今日收拾一下,等到明日便启程回福州!”

    话音未落,一名‘侍’卫却慌慌张张的跑上楼来,单膝跪倒:“禀告大公子、四老爷!客栈外忽然聚集了数百名兵丁,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还递了帖子,是有客来访,要见郑家大公子!”

    白衣少年和中年人齐齐一愣。此时,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却是越来越响。

    ……

    客栈‘门’前的街巷已被登州新军戒严,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挤在街道的两百年,好奇的探着头。朱平安骑坐在一匹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色’骏马上,只穿着一身箭衣常服,额头上覆着网巾。身后则是‘阴’世纲和郭追及一众亲卫随‘侍’左右。

    客栈老板战战兢兢的赢了出来,迎面看到朱平安,顿时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马前,“不知大帅驾到,人有失远迎!”

    朱平安一笑,还没来得及话,已然是看到一个黑瘦少年带着数名佩刀的劲装汉子跑了出来,牢牢的守住了客栈的大‘门’。

    “登州都司衙‘门’都指挥使,副总兵朱大人驾到,尔等安敢如此,速速放下兵刃,否则‘鸡’犬不留!”

    客栈老板跪在地上,顿时瘫倒成泥,朱平安吩咐王金发将其请到一边,眼睛却盯着全身戒备的施大郎和几名护卫。

    曹无伤也不理会他,双手捧着帖子走到面前,也没见到他是如何出手,几名护卫已经惨叫着飞了出去。

    曹无伤走到施大郎的面前,微笑着道:“上次见过面,咱们犯不上再动手了吧。烦请将拜帖‘交’予你家主人!”

    施大郎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还是没有将手中的钢刀放下。而是大叫一声挥刀向曹无伤劈来。

    曹无伤一皱眉头,向后一撤身,飞起一脚便将施大郎踢了个跟斗。周围的百姓哄堂大笑。

    施大郎这下摔得不轻,晃了晃眩晕的脑袋,这才勉强爬了起来,顾不得一脸的尘土,还是横刀挡在大‘门’前,“谁要想从此‘门’入,须得从我施琅的尸身上踏过去!”

    曹无伤有些微微动怒,这黑瘦子身手一般。却着实倔强的很。

    曹无伤刚要再出手。朱平安却大喊了一声住手。

    翻身下马,朱平安来到了近前,曹无伤唯恐这施大郎发起疯来,伤到朱平安。连忙挡在身前。朱平安却摆手示意不妨事。

    “你叫施琅?”朱平安上下打量着施大郎。貌不惊人。除了一腔血气之勇之外,是在看不出这个明末清初杰出的海军将领有什么过人之处。来也是好笑,现在全力维护郑家的是施琅。之后收复台湾,剿灭郑家势力的竟然也是这个施琅,不得不,这是历史给施琅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黑瘦的身材,黝黑的面庞,两只眼睛满是执着和倔强。一丝血痕从嘴边渗出,拿着刀的手虽然有些颤抖,却还是不肯后退半步。

    朱平安从曹无伤的手中接过拜帖,面对着施琅一字一句的道:“本官朱平安,听闻郑家大公子光临登州,特来拜望,还请兄弟通传一声!”

    施琅闻言一愣,原以为这朱平安还要一路杀将进去,却没想到这人却是彬彬有礼。施琅虽然犯浑,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脚步声响,白衣少年和矮个子中年人得到消息,快步走到客栈前堂。白衣少年拱手致意,“子田锦官,不知朱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却是没有一要下拜的意思。

    曹无伤顿时剑眉倒竖,刚要斥责,朱平安却是呵呵一笑,“大公子来到登州,却是没有知会本官一声,本官唯恐闲杂人等惊扰到贵客,所以只得贸然登‘门’拜访了!”

    白衣少年和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躬身将朱平安一行让进客栈,选了一间雅致的客室分宾主落座。

    朱平安看向那中年人,“敢问可是羽公先生当面吗?”

    中年人一惊,“大人是如何得知?”

    朱平安指指曹无伤,“大公子和先生和我这位兄弟应当是照过面的。当年先生做客唐王府,我这位兄弟便是在旁伺候的!”

    中年人有些动容,继而站起身来,重新见礼,“在下郑鸿逵,见过朱大人,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朱平安伸手相扶,继而又将眼光投向那白衣少年,“这位便应该是郑家的大公子了吧!”

    白衣少年笑了笑,这才大礼参见,“子郑森,见过大人!无状之处,请大人见谅!”

    朱平安哈哈大笑,“大公子实在是客气了,本官与郑大帅如今可是同殿为官,虽是一南一北,却是共同守卫我大明海疆,如此来,应当多多亲近才是。此次大公子远道而来,平安理当略尽地主之谊,何来海涵、见谅之啊!”

    三人重新见礼之后,接下来却是一阵沉默,朱平安自顾自的喝着茶,郑森和郑鸿逵却是难捱之极。

    万万没想到,朱平安却是直接找上‘门’来,这定好的明日启程回福建的计划显然是落了空。目前还不知道这朱平安的来意是什么。可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两人却是懂得的。

    要知道这里可是登州,朱平安万一生出什么念头来,凭着这些个人手可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一抬头看到‘门’口一身尘土的施琅,郑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朱平安上‘门’,他竟然还敢持刀与之对抗,这不是惹祸上‘门’吗?

    “来人,把那施大郎给我绑起来,竟敢持械阻拦朱大人大驾,给我重责五十皮鞭,以儆效尤!”

    “慢!”朱平安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喊了一句。将施琅按倒在地正准备的绑缚的几个汉子一愣,齐刷刷的将眼光投向了郑森。

    郑森也是一愣。

    “这少年忠心护主,倒是很对本官的脾气,既然犯的是无心之失,本官就为他求个情。如果大公子不喜欢,便不妨将他‘交’给本官,看来做个亲兵什么的,倒是颇为称职。就是不知大公子能否割爱呢?”p--81862+dsuaahhh+24422850-->

第五十八章 齐聚登州

    朱平安上来便要抢施琅,郑森除了心中有些不舒服之外,到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倒是郑鸿逵吃了一惊。这施琅今年不过十八岁,却是一家满门都在郑氏的麾下效力,其父施大宣乃是福建晋江的豪族,郑芝龙纵横于海上之时,便举族投效,其弟施显不过十六岁,却骁勇善战,为郑氏水师的一员镇抚。施琅父子在福建的豪强和郑军的中低级军官中人脉甚广,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郑芝龙提拔施琅为郑森的亲兵,一方面施琅本身精通海战,确实值得重用;另一方面便是看重施家,要着意笼络。如今朱平安一见面便要讨要施琅,让其归入登州军麾下,这如何能行?且不说施家父子是郑芝龙着意看重的,单说这施琅便是自小在军中长大,对郑氏水师的编制、战法、器械便无一不精,这样的人如果到了登州,那郑氏水师不就毫无秘密可言了吗!

    “朱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施琅不过是我军中一小卒,形貌举止无状,怎堪大人重用呢!”郑鸿逵连忙劝阻。

    朱平安轻松一笑。原也没打算郑家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人。这施琅是不世出的海军将领,但郑家却未必能认识到他的价值,白白使得明珠蒙尘。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郑森杀施琅满门,逼得施琅无路可走,只得投靠清廷的悲剧了。

    最重要的是,郑森虽然确实天纵奇才。但其自身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性格缺陷,“英迈果断有余,而豁达恢弘不足。一生遇事容易冲动发怒”以及“用法严峻、果于诛杀”。说的白一点,便是火气大,认死理,没有容人之量,苛待他人,喜欢杀戮。

    而施琅呢,恰恰是个直性子的汉子。不喜欢藏着掖着。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如何能相处融洽呢?

    所以。今日的事情,只是朱平安在郑森和施琅之间埋下的一个小小伏笔,依照郑森的脾气,一定会对施琅颇受自己青睐而暗暗记恨于心。日后迟早会因为今天的一点点嫌隙,生出不可调和的矛盾来。

    郑鸿逵一说婉拒的话,朱平安也没有坚持,当即便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而由于朱平安的求情,最终施琅也躲过了一段鞭笞的责罚。

    施琅果然如历史上描述的一般耿直,到得堂上来谢恩的时候,还是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即使是拜见朱平安这个恩人,依然是没有好脸色。这一点非但没有激怒朱平安,反倒是更让朱平安确定,这个施琅迟早要和郑森这样的人水火不容。

    “好一条汉子!”朱平安抚掌大笑。“威武不能屈!”

    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柄造型别致的匕首塞到施琅的手中,“本官敬佩你是条汉子,这是我登州军械局特意为军中士卒配备的器械,日常行军时可有多种功能配备,称为‘登州军刀’,如今我登州新军几乎人人一柄。本官平日里敬重的便是心底无私的耿直汉子。这柄匕首权作是初见面的见面礼。”

    施琅一愣,刚要拒绝。朱平安却一板面孔,“如果不收下,那便是你瞧不起本官了!”

    施琅左右为难,回身看看郑鸿逵和郑森,郑森的脸色有些不虞,但没有说话,郑鸿逵却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示意施琅收下。

    当晚,朱平安吩咐酒楼送来了十桌席面,便在这客栈之中宴请郑森和郑鸿逵等人,就连两人的数十名随从,也都分得了席面。郑森和郑鸿逵也知道目前身在登州,就算再注意自身的安全也是没意义的事情,便索性让身边的护卫也都自去吃喝。

    在这房间中的,便只剩下郑森叔侄两个,朱平安这边则是郭追和阴世纲相陪。

    席间,郑森也解释了自己此次来登州的原因,不过是找了一个东去倭国,途径登州的借口。朱平安心知肚明,也没打算在这方面较真。登州兴旺起来,首先坐不住的便是以海贸起家的郑氏,此行不过是来打探虚实。郑氏是海贼出身,自然不会完全按照官府的那一套来出牌。郑芝龙绝对不会坐看登州做大,舰船进逼东海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只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郑森酒量豪迈,口才也颇为健谈,说起倭国、朝鲜、安南等地的轶事来时眉飞色舞,但自持郑家势大,从内心中来说也是未将登州放在眼里。倒是郑鸿逵,处事说话甚是稳健,滴水不漏。

    说起来,郑鸿逵倒是和朱聿键有些交情。朱聿键就任唐王的时候,郑鸿逵,曾经代表归顺朝廷的郑家前往祝贺,与朱聿键一见如故,甚是投缘。说起朱聿键的遭遇,郑鸿逵也甚是惋惜。

    郑鸿逵也甚是会来事,席间出去片刻,再回来已是奉上了一份礼单,说是恭贺朱平安成婚之喜的贺礼。并委婉的言明,此次来的仓促,家中郑芝龙又要二人急着赶回,便不能再参加朱平安的婚礼,甚是抱歉。

    朱平安呵呵一笑,没有将这些个客套话当做真话来听当下也只是感慨了一番,并请两人转达对郑芝龙的问候,并言明,如有机会一定要要到福建一睹郑氏水师的雄姿,顺便拜望郑芝龙。

    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王金发来禀报,晚上的时候,各路宾客已经有人陆续到达。路振飞、黄公辅和陈子壮也在其中。木严梓请朱平安速回都司衙门迎接。

    这倒是出乎朱平安的意料之外。路振飞之前来信,曾说过要到十一月二十六才能抵达登州,却没想动,早来了几天。

    一听到这个消息,郑鸿逵和郑森互相看看,当即便说,此间事情已了,明日里两人便准备登船南去,朱平安大婚在即,还有诸多事情要忙碌,他们就不再叨扰了。

    看着朱平安急匆匆的离开。郑鸿逵长舒一口气,总算将其打发了去。郑森的眼中却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四叔,明日里咱们按照既定计划登船,将所见所闻禀告父亲。登州一定要拿下来。不过这朱平安在朝中牵连甚多,还是先采取柔和一点的手段试探下,如果真的不成,再以水师夷平登州港不迟!”

    ……

    今晚都司衙门中热闹非凡,婚礼虽然还有五天的时间,但一应的布置已经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朱平安平日里都在衙门中办公住宿。成婚之后,自然要有自己的宅院,紧邻木严梓的院子的旁边,便是朱平安一早便已预备下的府邸。朱平安和木语菱也不喜奢华,反而觉得太大的宅院住起来冷冷清清,倒是这三进三出的小院子,住着却是更为温馨舒服。

    于是,原先的登州巡抚的宅院便空置下来。这还是当年袁可立、孙元化主政登州时留下的。是一座占地数目的大院子。早前,朱平安一早便已想办法将这座宅院给买了下来。却是没打算入住,只是为了稍后卢象昇赶赴登州后,将这座院子交给他使用。现在,路振飞等人抵达,便都安置在了这里。

    王品一早便已开始为朱平安的婚事操持忙碌。他和朱平安私交甚笃,平日里也是兄弟相称。朱平安没有家人,下属的家眷操持此时也甚为不便。于是王品便一力承担起来,从采买、招揽人手、布置,到礼仪的设定,王品大包大揽。

    早几日,王品为了应对即将上门的宾客,便吩咐一干人等将这所大宅院清扫干净,一应用品也安置到位,还从自己的府上抽掉了二十名家人过来,负责接待、伺候。

    今日晚间,一得到路振飞等人抵达的消息,王品立刻叫上已经从四卫赶来的岳锦峰、仇泽、李定国,还有洪胖子、杨德凯、童万钧等人赶往城门处迎接。

    待到将路振飞等人安置下来,摆上了酒宴,刚要举杯之时,下人来报,朱平安已经到了。

    下人的声音刚刚落下,朱平安依然是急匆匆的走进了厅堂,一眼便看到了居中而坐的自己的恩师路振飞。一年的时间未见,恩师的头发花白了不少,但腰杆依然是听得笔直,一双眼睛满是欣慰的笑意。

    “恩师在上!学生朱平安叩见恩师!”一句话还没说完,朱平安的声音已然是带上了些许哽咽。

    路振飞起身相扶,顿时发觉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着实是又长高了许多。当年的瘦弱少年,如今已经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想起当日里朱平安第一天晚上来自己的府邸就学时的情景,恍如昨日,但那种久违的温馨却让路振飞会心一笑。

    朱平安站起身后,这才和远道而来的黄公辅和陈子壮见礼。黄公辅依然是一副大嗓门,朱平安刚一弯腰便抄手将其扶了起来,已经俨然是一副武官的模样。“平安小子,老夫和你的赌约已经是输了。今日来登州可不是专为你的婚事,老夫的集声贤弟这一年来,互通书信,都是佩服你的见识,这次来,便主要是为了向你请教而来的!”

    朱平安连称不敢。

    一旁的木严梓却是冷哼一声,“行了,行了,黄振玺,平安这一天离开脚不沾地,这刚一见面你便缠着不放,是何居心!”

    众人一怔,顿时哈哈大笑。木严梓与黄公辅和陈子壮也是早就相识,木严梓比之他们两人还早了数年踏入仕途,因此,黄公辅和陈子壮两人对其都是十分尊敬,此时,木严梓发了话,黄公辅自然是不敢反驳。

    倒是王品笑嘻嘻的说了句公道话,“依咱家看来,一纶先生确实说的没错。黄大人的确是太没眼力劲了,诸位难道都看不出,一纶先生这是心疼女婿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统一战线

    王品虽然是内官,但在凤阳期间和路振飞等相处都很融洽,其人又豁达豪迈,因此在文官中的风评甚佳。他的一句玩笑话,让众人都是大笑不止。

    黄公辅到没有因此而生气,玩笑归玩笑,他刚才所说的请教倒不是真的客气。而朱平安当初所预料到的形势,正在一步步的变为现实,尤其是如今形势更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杨嗣昌率领大军围剿张献忠和罗汝才,最近一个阶段连战连胜,张献忠、罗汝才所部节节败退,已经开始向着四川方向退却。官军士气大振,但由此带来的恶果也在逐渐显示出来。为保障近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供给,杨嗣昌上疏朝廷请求再加“剿饷”,内阁和皇帝竟然欣然同意。这些年来,中原、山陕、直隶等地连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加上贪官污吏横行,贼匪遍地,“剿饷”的诏旨一出,立刻便激起了各地更大规模的民乱。

    正在帮众人斟酒的王品吃了一惊,手一抖,酒水洒出来不少。“这种奏章内阁竟然也准?周阁老莫非是被小人蒙蔽了不成?”

    黄公辅冷笑一声,“周延儒是何等样人,怎会被小人蒙蔽,此举恐怕是故意所为!”

    说起这些个事情,就连一直都是淡然不惊的陈子壮都是满脸忧色,“此话不假。杨嗣昌外出督师之后,周延儒掌握内阁,便开始清除异己。杨嗣昌为尽快剿灭乱贼。回归中枢,迫不得已使出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拙计。此举正中周延儒下怀,周延儒要的便是杨嗣昌慌不择路。他很清楚这种对策一旦实施会有什么后果。因此才这么干脆利落的同意下来,为的便是要看杨嗣昌的好戏!”

    果不其然,山陕、中原相继大乱,各处流民揭竿而起,当地官军疲于奔命。而从商洛山中杀出,潜伏于陕西、河南边境的李自成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当即率领数千之众杀进河南。再度竖起闯王的大旗,一时间从者云集。眨眼之间便扩充到了三万之众。

    “更可怕的是,李逆此次提出了‘均田免赋’的口号,此言甚能蛊惑人心,民间已经在流传‘迎闯王、不纳粮’的歌谣!”路振飞忧心忡忡的补充道。

    朱平安沉默不语的喝着酒。这些事情早已通过军情处的探子传回山东。历史还在按照着既有的节奏缓步前行。这一切,还不是他能够一力扭转的。众人的忧虑正在一步步转化为现实。

    孙传庭奉旨练兵于山陕,之前已经依靠当地豪族组建起一支万人的团练队伍,但目前的情况确实四处起火。各地的官军良莠不齐,地方官员各自为政,对于民乱已经是丧失了主动权和控制能力。孙传庭率军四处剿灭,却是疲于奔命。十一月初,孙传庭曾率军与李自成麾下刘宗敏部在卢氏激战一场,但最后却寡不敌众。只得领军退回陕西休整,暂避锋芒,为此。还遭到了崇祯的下旨申饬。

    流贼渐渐势大,已成无法挽回之势,这一点在座的诸人都是心里有数。洪承畴的大军云集关外,抵御满清的挤压,现在已经抽调不出一兵一卒。大明帝国的北方满目疮痍,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局势只能是一天天的糜烂下去。

    一时间,酒宴的气氛瞬间冷清下去。每个人都在闷不做声的想着心事。良久,黄公辅沙哑着嗓子冲朱平安说道:“平安小子,你如今是正二品的武官,按官阶来说,老夫还是你的下官。不过,有句话老夫不吐不快,咱们这些人当中,包括你的两位恩师,都是对你的见识赞赏有加。如今朝廷已经到了危难之际。再座的诸位,除了你都在江南,虽有心杀贼,但却受限于地域。老夫说句得罪的话,还是要请你拿个主意,咱们也好有所准备啊。”

    顿时,陈子壮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朱平安。路振飞拈须点头,和木严梓相视一笑,也是一副静静聆听的模样。

    就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接着便是亲兵大声禀报,“登州知府赵大人,同知杨大人到!”

    王品赶忙站起身来,亲自到门边掀起门帘来,赵光抃和杨廷麟大步流星,风尘仆仆的走进正堂。

    赵光抃、杨廷麟赶着和众人见礼,赵光抃是朝中的老资格,和众人都颇为熟稔,杨廷麟却是年轻,所执的便是晚辈的礼节。

    见礼之后,众人重新落座。赵光抃匆匆饮了一碗热酒,浑身的寒气顿时一扫而空,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说道:“诸位,大事不好了,京师刚刚传来消息,如今大疫盛行京中,死者已达数千人,京师一片混混乱啊!”

    众人损失哗然,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想不到在这紧咬的当口,京师居然又发瘟疫。陈子壮将酒杯往桌上一丢,顿时落下泪来,“这是天要忘我大明吗?”

    朱平安也是在一愣之后,心神大乱。京师大疫,记忆中倒是隐隐约约有这么一点印象,但具体的时间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李自成刚刚起兵,声势远超往日,张献忠、罗汝才又死而不僵,这一来,大明不仅是腹背受敌,面对的简直是十面埋伏啊!

    路振飞倒还没有乱了方寸,“彦清贤弟,消息确实吗?”

    赵光抃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如今京师已经戒严,这是愚弟在京师城外的亲眷写信告知的,这之前,他刚刚将愚弟的家眷从城中给接出来,如今都在田庄中躲避!京师人心惶惶啊!”

    “那我即刻修书回去,命江淮各府收集药材,立刻用漕船将药材送入京师!”路振飞当机立断。

    朱平安慢慢平复了心绪,“恩师说的极是,京师大疫,缺的便是药材。另外还有一点,朝廷历来对防疫的举措还有不尽之处,我这就上一个条陈,上呈内阁!”

    一边的郭追赶忙搬来了小几,铺好纸墨笔砚,阴世纲道声谢,提起笔,看向朱平安,便转杯一挥而就,之后立刻派人进京。

    “第一,召集各有司衙门确定防疫方案,首要便是集中药材和医师,将京师分为若干区域,排查已经染上瘟疫的百姓。划定一片区域,派遣士卒严密看守,将所有染病的百姓集中起来救治。赶制口罩防护之物,分发到救治的医师手中,首先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第二,以生石灰泼洒京师大街小巷,起到消毒作用。另外,晓谕百姓,所有食物必须煮熟之后才能食用,所有使用的器具也应当以滚水再三消毒。

    第三,京师各城门应当关闭,严防染病百姓出城,造成更大规模的瘟疫蔓延。兵马司、刑部、锦衣卫派兵沿街巡视,发现染病百姓,立刻送到隔离区域。

    ……!”

    屋中鸦雀无声,众人都静静的听着朱平安的讲述,他所说的很杂乱,阴世纲便先记录下来,接着再分门别类,形成一篇内容详实、举措清晰的奏章。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阴世纲撰写完毕,又交给朱平安过目,这才命人快马送往京师。

    众人细细品来,虽然其中令人感觉新奇的内容颇多,但仔细想来,其中却是颇有深意,而且实用性极高,如此一来,不敢说快速消灭瘟疫,至少可以将疫病控制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

    众人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黄公辅说道:“京师大疫,民乱四起,天灾连连,关外还有鞑子虎视眈眈,等到了明年恐怕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了!”

    陈子壮点点头,看向朱平安,“贤侄,刚刚振玺兄已经说了,要听听你对时局的见解,此一番京师大疫更是火上浇油。咱们众人已经是心乱如麻,事到如今,还需要你来拨云见日啊!”

    朱平安连称不敢,环视众人,在座的众人,一个个都是在历史上留下光辉一页的忠勇之士,他们对大明的忠诚可昭日月。眼下的这中形势,朱平安也需要这些人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以大明为旗帜,感召这些人和自己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所以,现在是个极好的机会。

    在得到路振飞和木严梓的允许后,朱平安这才开了口,“诸位前辈,小子平安今日便斗胆说几句。不过,平安先向诸位告个罪,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僭越,甚至于有些胆大妄为,但现在却都是小子的猜测直言,希望诸位前辈不要见怪!”

    “直说便是,在座的诸位都是清流中的砥柱,要的便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办法,谁也不会将今日所言传出去一个字!你放心便是!”黄公辅吼道。

    众人莞尔一笑,纷纷点头,朱平安这才接着说道:“大明立国将近三百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祖训。即便是当年瓦剌大军兵临城下,天子也未曾退城而走。这是大明的气节,但,也是将来或许会产生乱局的根源!”

    “此言和解?”陈子壮眉头一皱,显然是对朱平安此话并不认可。(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总有亮剑时

    朱平安深知此言一出,在座的诸人中或许有大半都未必认可,但这种效果的确是在意料之中。以路振飞、黄公辅、陈子壮为代表的士人们,他们效忠的对象是大明王朝,这一点毋庸置疑,要不然,也不会在国祚丧失的情况下,依然奋战至死。

    这一点是朱平安可以加以利用的。在朱平安看来,大明的延续只能由他自己来完成,历史已经证明,无论崇祯或是他的子嗣,包括今后将走上历史舞台的弘光政权、永历王朝等等,包括自己父亲朱聿键建立的隆武朝廷,都远远不能胜任中兴大明的众人。

    原因无他,便是因为他们的手中没有兵权,从始至终都在被权臣和武将玩弄于股掌之中。南明带甲之兵超过百万,却处在互相攻伐、各自为政的境地中,白白丧失了大好的复国良机。

    可他朱平安不一样,从现在开始,他的手中便已经掌握了一块具有潜力的地盘,虽然是四战之地,但却拥有海路的优势,麾下已经可以调集超过两万的总兵力,还有一支并不算差的水师助阵,可以想见,未来朱平安的兵力和军事实力还将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张。如此有力的条件,何愁不能问鼎天下。

    但以后可以,不代表现在可以。如今华夏的正统还是大明,还是那个坐在紫禁城内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朱平安不可以明目张胆的网络人才。却可以以一种效忠君王的方式将这些忠臣良将拉到自己组建的统一战线上,共同进退,等到崇祯一脉陆续走向毁灭。其他藩王不得不俯首称臣的时候,到那时,才是朱平安真正亮剑的时刻。

    这一点,便如同王承恩所说的“高筑墙、广积粮、顺势而行”,是一个道理。

    朱平安现在所要做的,便是以大义的名分将路振飞、黄公辅、卢象昇、陈子壮、杨廷麟这些人招揽到自己的旗帜下。

    想到这里,朱平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成功的喜悦来。“诸位前辈休要误会。平安也是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而已。比如说!”

    朱平安的目光炯炯有神,紧紧的盯住陈子壮。陈子壮素有清名。但其耿直的性格却是众人中最为突出的,只要说服了他,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

    “我大明北方局势日益糜烂。一面是流寇日渐壮大,一面是鞑子步步紧逼。真要是到了莫一天。大军围困京师,诸位都深谙时势,都清楚平安所言不是危言耸听。”

    “陛下死守京师,山陕、中原、直隶等地皆落入敌手,诸位说说看,还会有扭转的可能吗?到时候,陛下坚守京师,各地勤王之师只能由江南、两淮出动,能在京师陷落前抵达吗?”

    陈子壮脸色一白。如今的形势不比当年英宗朝时。当年瓦剌虽然兵临城下,但却不能将京师完全包围,尤其是大明内部同仇敌忾。国力依旧强盛,各地勤王之师,从河南、河北、山陕、山东云集而来。就算没有于谦的一力主战、力挽狂澜,瓦剌大军也未必能攻克京师。

    可现在却不同了,北方各省天灾连连,民心思变。官军越打越少,精锐之师更是如同凤毛麟角。要是敌军真的打到京师城下。那便意味着北方已经彻底不再归属大明了。

    到那时,一座孤城,还能守得住吗?之后呢?又该如何呢?

    “纵观我大明立国三百年,未尝有天子弃京师不顾而去之事。当今天子品性刚烈,更不会做如此之事。假若真的到了那千钧一发之时,皇室全部都陷在城内,如果……,那接下来的大事又当如何呢?”

    朱平安轻飘飘的将这个最棘手,最敏感的问题抛给了众人,自己却闭上了嘴巴,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路振飞却首先开了口,“崇祯八年的时候,鞑子入寇,当时的户部给事中胡万毅曾经上疏请求迁都南京,奏章被留中不发,之后,胡万毅被御史弹劾,死在诏狱之中!”

    黄公辅接着说道:“去岁鞑子入寇,也曾有官员上疏请求陛下颁旨命太子赴南京,此事最终也不了了之!”

    赵光抃也说道:“这种事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就算有心这么做,也万万担不起朝野之间的骂名!”

    陈子壮沉默不语。

    朱平安这才接着说道:“接下来的话,小子思虑再三,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黄公辅不耐烦的说道:“平安小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直说便是,我等一个字也不会传扬出去!”

    陈子壮叹口气,“平安贤侄,接着说下去吧!”

    “得罪了!”朱平安一拱手,“小子做个假设。假如京师陷落,陛下和太子等人都……!”

    王品脸若白纸,他已经猜到了朱平安接下来要说什么,就连身子都不禁颤抖起来。

    “北方尽落敌手!那接下来我江南、两淮、两广、云贵、四川又当如何自处呢?”

    “会不会出现各据一方的情况呢?”朱平安尽最大努力将话说的婉转一些。

    黄公辅却说的直接,“你还是顾忌太多,不敢说的话老夫来说。恐怕到时便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了吧?大明的藩王散落各地,恐怕有心人便会顺势鼓动各地藩王继承大统,为自己搏一个从龙之功吧!”

    朱平安倒也没想到黄公辅说的如此露骨,只能讪笑着点点头,“小子就是这个意思!”

    朱平安和黄公辅的话充分表达了一个意思。那便是如果崇祯要死守京师,只能是带来一个后果。大明南方也要因此而陷入大乱,复国中兴之举只能是空中楼阁。

    道理是这个道理,陈子壮等人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偏偏无从辩解。而且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死结,根本没办法解开。

    依照崇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文武大臣不形成共识,上疏请求迁都或者由太子南下,他是万万不肯开这个口的。而文武大臣出于爱惜羽毛的缘故,却是无论如何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的。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明知道困守京师是死路一条,但偏偏没人肯提出来。

    看着众人面色忧虑的冥思苦想破解之道。朱平安这才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此事倒不是无法可解的死局……!”

    众人一听,顿时都抬起头来,黄公辅急不可耐,“有什么好法子快快讲出来。你这是要急死老夫啊!”

    阴世纲察言观色,连忙从旁边的案头取过一张大明的堪舆图来。将桌上的酒菜扯下,露出好大一片空地,将堪舆图铺在桌上。

    朱平安手指地图,“诸位请看,京师一旦被困。朝廷必然下旨令各方勤王。我登州距离天津卫不过两天的行程,只要到达天津卫,抵达京师不过是三两日之间的功夫。我登莱水师战船数百艘,足可运送一万精兵入援京师。到时只要能够杀入京师,平安便有六成的把握将陛下、太子等救出来。之后由天津顺流而下,抵达登州。或者乘船直到江淮,登岸直达南京,这样一来,便可以为我大明保存国祚!”

    众人呆愣了片刻,继而便是齐声叫好。陈子壮长舒一口气,继而便是向朱平安深施一礼。“贤侄休怪,是老夫曲解贤侄的意思了!”

    朱平安赶忙还礼。路振飞却是老怀大慰。眼神中满是自豪和欣慰。黄公辅哈哈大笑,向着木严梓和路振飞连连拱手,连说两人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诸位前辈不要欢喜的太早,接下来还有一桩天大的难事!”朱平安适时的浇上一盆冷水。

    众人都是一错愕,“还有哪里不妥?”

    “诸位没有将京师动乱和到达登州的时间计算在内。登州至京师的距离看似并不遥远,但这一路杀过去,其中花费的时间和遇到的艰难险阻肯定少不了。再者,还有陛下对于此事的态度,万一需要时间来劝解……!时间一长,迟则生变,恐怕南京等地便会有人蠢蠢欲动。如今这世道,暗怀心思的人不少,只怕到时会有不少人跳将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也都知道朱平安说的是实情,这些年,大明帝国在走下坡路,崇祯皇帝不停的举起屠刀,内阁辅臣、各地督抚不知道杀了多少,但党争的趋势却是越来越激烈。相应的,各地的武官却在不知不觉间膨胀了势力。如今的左良玉、刘泽清等人便是其中的翘楚,一旦开战,就连督师的主帅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一个没照顾到,这些人撂挑子便走。上阵的时候,唯恐拼杀搏命,战后叙功的时候却争先恐后。

    这些人,加上各地权柄在握的封疆大吏,如果一旦得知京师有变,恐怕心思电转之间便会生出异样的念头来。

    “这有何惧!”陈子壮忽然站起来,用手一指路振飞、黄公辅等人,“见白兄、振玺兄如今分别掌管江淮、湖北兵务,麾下既有雄兵,又有地域和人事大权。只要我等一心,等平安贤侄将陛下或者太子救出京师,我等便晓谕天下,阐明扶保我大明正统的决心,即便有宵小之辈趁机兴风作浪,也绝对不敢同时与我等对立,只要我等众人齐心协力,我大明国祚便有了延续下去的希望!”

    朱平安装作眼前一亮,猛地鼓掌叫好,“集声先生高见!”

    陈子壮伸出一只手掌,“既然如此,我等便借今日这个机会,盟誓扶保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如有反悔,人神共愤!如何?”

    “好!”众人齐声应诺,纷纷伸出手来,握在一起。

    一旁的王品激动的浑身发抖,脸色顿时由白转红。(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你 也有机会

    一场原本轻松的接风酒宴,却变成的如此的沉重,众人都是意想不到。陈子壮的一番话,让众人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又背负上了一定的压力,因此,酒宴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静谧的空间来消化刚刚听到的一切。

    夜已深了,窗外寂寥无声。木严梓上了年纪早已挨不住,已经回房歇息去了。屋中只剩下路振飞、朱平安以及在一旁侍候的阴世纲。

    阴世纲没有一丝睡意,刚刚朱平安多说的话他全部都听在耳中。在他看来,这便是朱平安自己勾画的一副恢弘壮丽的战略构想。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但阴世纲却仍旧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路振飞眯着双眼,手边的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茶叶早已经没了味道,但他还是不时的呡上一小口,其余的时间便都在打量自己的这个学生。

    真的是长大了!路振飞由衷的感慨。虽然不够分别了一年的时间,但经历了巨鹿一场血战,当年的少年已成了今日的正二品的总兵,执掌一方,举手投足间已经掩饰不住的杀伐之气,让路振飞感叹于朱平安的成长,而刚刚的那一番长谈,更是彰显了他的不断成熟。

    路振飞似乎有话要说,转头看看阴世纲。阴世纲顿时会意,刚要出声告退,却被朱平安拦住。并示意路振飞。阴世纲是自己的心腹之人,无须忌讳。

    路振飞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朱平安双手接过来。“这是唐庶人托老夫交托给你的,当年也是你母亲用过之物,他一直留在身边,等成亲之日,你亲手交给语菱吧!这是唐庶人的一番心意!”

    朱平安打开一看,其中包裹着的是一双散发着莹莹绿色的手镯,触手时滑腻圆润。隐隐透过一丝暖意。

    旁边的阴世纲何等的聪明,闻言顿时一愣。“唐庶人”。“母亲”,手镯之物一般都是长辈交由晚辈,这些个字眼透露出来的意思,难道说。自家的主公和唐庶人朱聿键……,阴世纲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双腿猛然间发软,恍惚中勉强稳住身形。

    将玉镯交给朱平安,路振飞好像轻松了不少,慢慢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老夫也回去歇息!听闻你的新军营已经组建完毕,黄振玺和陈集声啰嗦了一路。都说要去看看,明日里,你便安排下去吧!”

    “是!”朱平安躬身回答道。

    走到门口。路振飞停下脚步,没有回身,而是直接说道:“你今日所说,将来所为,无论对谁都有了交待,一旦乱世重现……!”

    路振飞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作事但求无愧于心,老夫会在一旁好好的看着。但有一句话。老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

    “万一,老夫说的是万一,万一遇到了你说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其实,你,也有机会!”

    “恩师的意思是……?”朱平安劲走两步,紧挨着路振飞垂询道。

    路振飞叹口气,忽然笑了起来,“老夫还有别的选择吗?哈哈!”

    说完,健步如飞的下了台阶,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早有远处的下人迎上来,将其送回歇息的院落。

    朱平安定定的站在台阶之上,直到路振飞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这才冲着路振飞远去的方向一揖到地,双眼微微湿润,口中喃喃自语,“多谢恩师!”

    等到朱平安回转到堂中,阴世纲还是处于震惊之中。路振飞刚刚临走时说的话,同样清清楚楚的落入他的耳中。“你也有机会!”阴世纲一想到这其中蕴含的深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因为兴奋而爆炸了。

    “伯济兄,今晚的事情,你心中明了就足够了!”朱平安显得有些疲倦,坐在椅子上,将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阴世纲猛地一激灵,赶忙从旁边的面盆中拿过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的搭在朱平安的额头。

    “之所以没有避讳伯济兄你,其中的意思你明白,无须我赘言。伯济兄是个聪明人,可能有的事情已经能够猜到几分。登州训练新军,大造水师,还有贸易区的建立,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阴世纲一躬身,“学生明白!大帅但请放心,学生此身已属登州。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学生也愿意陪着大帅一路走下去!”

    朱平安微微一笑,却是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口中齐声呓语起来,阴世纲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分明是:“逐鹿天下,安知非我!”

    ……

    一连数天,朝议的时候崇祯皇帝都是无精打采,如此一来,可是将周皇后吓得不轻,唯恐外边的疫病传入宫内,于是便立刻宣布封闭宫门,就连朝议也暂时停止。

    在寝宫中观察了两天,加上太医们悉心诊脉,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崇祯皇帝不过是忧思过虑,加上偶感风寒,这才显得疲惫不堪。

    十一月的天气,京师早已经是数九寒冬,但宫里的地龙却是迟迟没有烧起来。崇祯登基以来,便以勤俭要求内宫。为此,就连周皇后都在宫内设置了二十多架纺车,每日里带着女官等一起纺织。崇祯八年的时候,凤阳皇陵被焚毁,崇祯皇帝除下了罪己诏外,还下旨裁撤膳乐,搬去外宫武英殿,最后还是大臣们反复上疏,才将他请回宫内。

    想当初,万历年间每月的膳食银子就要一万两,而现在崇祯皇帝每月的膳食银子已然是降到了八千两。连带着宫中的各项用度也裁撤了不少。便如同这烧地龙所需的柴薪、煤炭等,也都没了进项。

    偌大的乾清宫中,虽是紧闭了门窗设置了好几个火盆。依然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崇祯皇帝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刚刚还下旨,明日便恢复早朝。周皇后苦劝无果,只好坐在一边相陪,但看到如今宫中的模样,忍不住悲从中来,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忽然之间。崇祯皇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周皇后顿时吃了一惊。还没等她站起身来,一旁的怀德依然是端来一个铜盆,递到崇祯的面前,周皇后连忙拍打他的后背。不多时突出一口浓痰来。崇祯这才止住了咳嗽,劈手将一份奏章扔到了地上。

    “朕的麾下这都是些什么兵将,吴三桂归于洪承畴麾下,朕才任命了金国凤为宁远总兵,想不到,清军来攻,万余兵马却互不统属,致使金国凤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几十名亲兵驻守北山岗。以致全部殉国!宁远没丢,朕的总兵官却战死沙场!这是什么道理!”

    周皇后一时哑然。

    沉默了许久。崇祯的怒气渐渐消退,慨然长叹一声,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追赠金国凤为光禄大夫,左都督,在其家乡建祠,增世职三级,由其子孙承袭。”

    洪承畴屯兵关外,每日里的供应已经让朝廷苦不堪言。然而早就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又在河南再度起兵造反,杨嗣昌却在湖广面对张献忠和罗汝才束手无策。崇祯皇帝内外交困。这也是导致他病倒的主要原因。

    十三万大军云集关外,却迟迟未能取得应有战果,崇祯皇帝看着每日里如同雪片一般的请求下拨粮饷的奏章,头痛不已。他已近个连续下诏洪承畴谁无必要速战速决,但洪承畴却总是推脱时机未到,这让崇祯皇帝一度动了撤换他的念头。

    各方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无银可支,这就是崇祯面对的最大难题。

    忽然大门一开,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崇祯皇帝顿时大怒,“慌什么,大明还没有亡呢!”

    王承恩吃了一惊,连忙跪到在地,“皇爷恕罪,实在是有好消息传来,奴婢急着将喜讯先给皇爷,这才殿前失仪!”

    “好消息!”崇祯苦笑一声,“如今哪还有什么好消息!”

    王承恩偷眼看看崇祯,这才说道:“是登州来的消息,市舶司将上月收的税银解送京师,眼见着就要进城了!”

    “哦?”崇祯皇帝倒是很意外,“有多少?”

    “回皇爷的话,总数共计有十万两!”

    崇祯皇帝不免有些失望,但相比较起来,已然要比泉州、广州等地市舶司好的多了。

    王承恩笑眯眯的抬起头来,“市舶司税银进京,必然要惊动某些人。奴婢请皇爷恕罪,奴婢替您擅自做了个主!”

    “此次进京的税银实际上共有二十万两,奴婢留下了一半,分批送进宫来,充实内库!”

    崇祯皇帝顿时来了精神,“竟然有二十万两!”

    王承恩忙不迭点头,“绝对没错,王品的账目上是这么回禀的。奴婢也清楚,这些银子一进京,大臣们必然紧紧盯着,所以便擅自做主,留下一半来,好应付宫中的支用!”

    一番话说的崇祯和周皇后频频点头。

    “奴婢还有一件事情请陛下恕罪!”王承恩又是叩头,这一来可将崇祯和周皇后搞糊涂了。

    “大伴快快请起,你推荐的朱平安和王品办差有功,朕还没有封赏,却为何又要请罪?”

    “皇爷容禀!上月登州市舶司攻击征收税银四十万两,奴婢没有的皇爷允准,便命王品留下二十万两,秘密存放在登州,以备不时之需!”

    令周皇后诧异的是,崇祯皇帝并没有因为王承恩的这一番话而生气,反而是从软榻上站起来,径直走到王承恩的身边,亲自将其搀扶起来。

    “大伴用心良苦,朕记下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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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介绍:
关于烈明: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皇室用生命践行的誓言。
即便是身为藩王庶子的朱平安,血管中同样流淌着来自于太祖高皇帝一脉相传的烈性和骄傲。
崇祯十年,一朝穿越,便肩负起光复大明的重担。战凤阳、定两淮、征齐鲁、伐辽东、直捣黄龙、定鼎天下。
冲冠一怒为红颜,跃马横刀复河山。
以我火,烈大明,重新书写一段酣畅淋漓的英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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