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雷霆斩首
登州以南十余里的龙山脚下,便是一个名为杨家店的小镇。<-》众军官离开蓬莱之后,也不敢再入登州,当下便追上了蔡连升,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杨家店歇脚。
靖海卫指挥使林德远被下了大狱,众人心知,自己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已经都在朱平安的掌握之中,看来是动用了登州锦衣卫百户所,才将大家伙查的这么透彻。眼见着违抗他的命令便是死路一条,但失去了财路照样也是生不如死,众人便眼巴巴的看向蔡连升,希望他能jinkuài那个主意出来。
坐在路边的茶寮中,原茶寮的老板和伙计全部被赶了出去,周围只有一众三十多名军官和外围严阵以待的各家亲兵,蔡连升酷热难捱,早已脱去了官袍,只穿一身白色的中衣,掀起衣服来,腰上已经是淤青一片,早有亲随拿来药膏抹了上去,蔡连升惨呼连连,破口大骂朱平安。
“大人,这叫骂也不是个事儿啊!咱们得合计出一个法子来才是啊!朱平安规定的期限只有一个月光景,到了时日,咱们不把清册报上去,那便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慌什么?”好不容易止住了疼痛,蔡连升一巴掌拍在茶桌上,顿时震得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这天还没塌下来!”
蔡连升脸上的肥肉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扭曲,恨恨说道:“如今你们的把柄都在他的手中,将主他老人家又远在湖广。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你们干脆照着朱平安所说报上清册便是!”
众人顿时苦了脸,呼啦啦跪下一片来,“我等都是唯将主马首是瞻,这些年弄来的银子大半都孝敬给了将主大人。如今一旦将清册交上去,这接着便是丢官罢职的结果,我们世代在山东为官,所求的不过是富贵而已,还请大人千万要照拂我们度过此次难关啊!”
蔡连升阴狠的看看众人,嘿嘿冷笑两声。“将主虽不在山东。但我却也有bànfǎ让尔等jixu富贵下去!”
“请大人明言!该花费的银两我等一定送到府上!”
“哼哼!如今登州四卫中那一卫至少都可抽调出两千人马来。我可是听说,这朱平安前来登州上任,除了带来五百亲兵之外,其余的都是跟随而来的中都的民壮和老弱妇孺。总数也不过千余人。如果咱四卫每家能抽出一千精兵来。那……!”
众人尽皆大惊失色。“杀死上官,这不等于是叛乱吗?”
“蠢材!”蔡连升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难道非要我将话说明白吗?如今各卫所粮饷拖欠半年之久,士卒们早有怨言。咱们只要将祸水引到朱平安身上,还怕士卒们不怒火中烧吗?再者一说,只要干掉了朱平安,所有的善后自有将主大人和我来为尔等做主。如今的登州府衙,也是两个新到任的京官,两眼一抹黑,他们能说出来什么道道来,还不是任由我等向朝廷禀报吗?”
蔡连升幽幽的说道:“想想当年的辽东巡抚毕自肃是怎么死的,还有数年前的吴桥兵变的始末,你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办吗?”
众人恍然大悟,但脸色却不约而同的苍白下来。
“我这就返回济南,诸位也都huiqu想想清楚,这天下的富贵可没有自天上平白掉下来的啊!”
……
成山卫指挥使许茳的指挥使官职是世袭得来,一连三代镇守成山卫。回到卫所之后,一连三天,许茳都将自己关在房中未曾出门,到得第四天一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很清楚,如果不报清册,一个月之后,自己便将步林德远的后尘,罢官抄家。但一旦交了清册上去,那便是又将一把刀送到了朱平安的手中,之后任何一个微小的差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思来想去,许茳还是决定遵从蔡连升的主意,铤而走险,这一把赌赢了,接下来这指挥使的官职便可以宛然无恙的传承下去。
相通了这一点,许茳likè布置下去,命令自己的心腹召集豢养的亲兵家丁,再从卫所中抽调八百名精锐士卒,暗暗集中起来,就等蔡连升的一声号令,便即刻潜行至登州。
许茳也知道,蔡连升绝对不会回到济南去,他一定便藏在登莱的某个地方,暗中指挥着这次的心动,因为对他来说,登莱同样不容有失,对于刘泽清他必须要有一个交待,要不然,死的便会是他蔡连升,毕竟刘泽清的暴戾是尽人皆知的,一旦让他得知登莱易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整整一天时间,所有布置总算完成,许茳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接下来便是等候蔡连升的通知,便可以开始煽动士卒变乱,洗劫地方,周围的几个村镇的富户都在许茳的监控之中,此次正好大捞一笔。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财富和将要展开的豪赌,许茳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顾不得休息,便直奔到自己的宠妾房中,一番翻云覆雨之后,许茳惬意的享受着宠妾的推拿,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还不停的在宠妾的娇躯上游走,引得宠妾娇喘连连,正欲将其翻身压倒,再舒爽一次,宠妾却是提起了邀戏班进府唱戏的事情。
许茳这才想起来,早已答应了一众妻妾,请一个戏班到府中来唱戏作乐的事情,可是朱平安的到任却让他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大计已定,正需要轻松一下,于是许茳满口答应下来,likè吩咐下人去办理此事,晚上便在后花园大摆筵席,听戏取乐。
到了晚间,指挥使府邸中已然是灯火通明,戏班子早早的进到了府中。许茳也在满面春情的宠妾的伺候下换上了便服,门外的仆役却来报,说是卫所的四名千户以及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大人联袂来访。
许茳不由得一愣,今晚的宴会纯粹是私宅女眷的玩乐,自己也并没有通知下属,怎么这几个人会同时上门呢?
宠妾揽住许茳的胳膊,吃吃的笑了起来,“定是这些大人们知道老爷今日要听戏取乐,这才上门来叨扰。这些大人们啊,这戏班在咱们成山卫呆了这许多天,他们可是被伶人们迷得不轻,估计是相中了某个唇红齿白的相公吧?”
许茳闻言不由得hāhā大笑,自己的这些个下属们,各个都是世袭的武门子弟,吃喝玩乐不在话下,美人们已然是不稀罕了,恐怕真是如自己的宠妾所言,确是相中了某个伶人也说不定。戏班毕竟是自己请到成山卫来的,他们是怕自己有什么想法,所以迟迟不敢下手,今晚的了机会,自然要登门拜访。
gāoxing之余,许茳也不再追问,当下便换好衣服,和一众妻妾前呼后拥的来到后花园。
许茳毕竟是武官,想学文官的那些风华雪月却是画虎不成,整个后花园面积广大,除了些花草却更像是一个练武场,唯一的好处是,针对大海,海风徐徐吹过,端的是清爽宜人。
来的几位下属看到许茳到来,连忙躬身施礼,许茳将他们让到客座上来,仆人们流水似的上菜,眼看着这戏台上的好戏也即将开演。
几位下属互相看看,推举一位朱指挥同知开了口,“不知大人今夜相召,所为何事啊?”
许茳一愣,“本官何时召唤过你们,本官还以为你们是不请自来,专为一睹这戏班中的令伶人风采呢?”
一众妻妾顿时掩口轻笑起来。
几位下属却都是愣住了,“明明是大人相召,下官等也认得,确实是府中的请帖啊?”
说着,众人边将请帖取了出来,送到许茳的面前。
许茳仔细看过之后,也是一nǎodài糊涂,看着请帖分明便是自己府上常用的样式,怎么自己却是一点皆无呢。
还没等许茳找来管家询问,耳中却是忽然听到了前院yizhèn纷乱,许茳不由得大怒,“是谁在前院胍躁,快去查来!”
家丁慌忙向前院跑去,可刚刚走到门边,便立时被迎面而来的一支弩箭射倒,一声惨叫顿时惊醒了后花园中的众人。
许茳大惊失色,伸手便去腰间取佩刀,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今日是在自己府邸中,根本未曾携带佩刀。
众人惊呼之间,后花园临海的一面,顺着悬崖峭壁间却是无声无息的攀上了数十个黑影。
此时,前院的喧闹渐渐停息,后花园的大门处、围墙上,顷刻间也同时出现了数十条黑影来。
许茳顿时有些眩晕,几步跨到身旁的一个兵器架旁,伸手取出一杆长枪,但wunài是这一身宽袍大袖实在是碍手碍脚。
许茳身边还有一班下属和十来名护卫,当下也取了兵刃围在许茳的zuoyou,看着那不断逼上来的黑影,一众妻妾惊叫连连,就连许江等人也是心生寒意。
这是一般什么人,居然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自己的私宅,前院还有百余名亲兵,怎会毫无声息,难道是全被他们杀光了不成?
正在犹疑间,戏台上的戏子、乐手等纷纷持了兵刃逼过来,为首的一人将手臂高高举起,低声断喝道:“首领有命,不留一个活口!”
许茳刚想喝问,但那为首之人的手臂却闪电般的落下,黑衣人手中的弩箭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扣动机簧的声响,许茳的瞳孔一缩,目光索及,数十道寒光由远及近,带着死亡的阴寒气息扑面而至。(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郭追其人
成山卫指挥使许茳满门被屠不过三个时辰,大嵩卫指挥使莫皋便得到了消息。<-》相比于林德远的贸然出头、许茳的积极响应不同,莫皋一早便已留了个心眼,他心知这蔡连升也不能轻易相信。此人明着是为了众人的富贵前程,shiji上不过是想替刘泽清保住登州的地盘。登州虽然面积不大,地理条件却是得天独厚。
嘉靖末年,大明开放海禁。到了隆庆和万历年间,沿海浙江、福建、广东三省重开市舶司,海上贸易一时间达到顶峰。崇祯元年,刚刚继位的崇祯皇帝被东林党人组成的新内阁忽悠着下达了禁海的命令,召回管理市舶司的宦官。此后十年,大明沿海的海上贸易却片刻未曾停歇,因为文官集团尤其是东林党人的建议,朝廷收不到一份海贸的税银,而文官集团、沿海地区商人、海盗集团却因此大为受益,赚了个盆满钵满。直到近年,因为战事财政上的捉襟见肘,崇祯皇帝菜不得不下旨解除海禁。
而登州作为大明最东面的重镇,向北可达辽东、朝鲜,与倭国日本的距离也不远,因此也成为北方海上走私贸易最为猖獗的地区,刘泽清要将登州掌握在手中的用意便在于此。如此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蔡连升怂恿着四卫兵变无疑是存了jixu占据登州的念头。此时成了,便可以保持现状,顺利的将朱平安zhègè刺头拉下马来;败了。自然有四卫一干人等来做替罪羊,用心可谓狠毒。
但现在的形势,四卫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跟着蔡连升一条路走到黑。不过莫皋也不是林德远、许茳一类无脑的匹夫,蓬莱会见一jiéshu,他便派遣心腹之人潜入其他各卫,甚至连蔡连升身后都安插了眼线跟踪,为的jiushi不做出头鸟。其他各卫动起来,他莫皋才会动,如果他们不动。莫皋是无论如何不会动的。
但就在凌晨时分。莫皋便收到了安插在成山卫的探子的飞鸽传书。成山卫指挥使许茳的府邸忽然关门闭户,许茳和一众手下自此再未露过面,探子仗着胆子靠近府邸,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大批黑影。kongqi中弥漫着的淡淡血腥味。眼见着许茳的府邸中是出了变故。
得到消息。莫皋的冷汗涔涔而下,看来这朱平安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下手为强的这一手玩的是炉火纯青。不用问,许茳已经遭了毒手了。一干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每一个跑出来,这成山卫已然是全军尽殁了,剩下的几个千户能成得了什么事情!
眼下最关键的是,莫皋该何去何从?是likè联络蔡连升?还是马上动身去蓬莱向朱平安请罪呢?一时间,莫皋陷入两难的境地。
门外却不合时宜传来“怦怦”的敲门声。一名千户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海面上密布舰船,天色未亮,看不清旗号,竟是将我大嵩卫团团围住了!”
莫皋猛地站起身来。“来了,还是来了!朱平安这一动竟然是同时发动,势若雷霆,竟是不给自己丝毫的机会啊!”
莫皋毕竟是为官十余年,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时反倒沉稳下来,“来人,伺候本官披甲!”
一身戎装的莫皋铁青着一张脸,在二十余名亲兵和一众属下的护卫下登上大嵩卫的望海楼眺望。
远处的朝阳慢慢爬出海平面,碧波荡漾的海面反射出万道金光,然而此时,海面上却是杀气腾腾,百余艘大小舰船牢牢的堵住了大嵩卫的出海口。
众属官看清了旗号,likè惊呼起来:“怎么是登莱水师的舰船?童万钧那老匹夫莫非的了失心疯不成,怎么跑到我大嵩卫的家门口来了?”
莫皋两眼紧盯着海面上的舰船,沉声问道:“童万钧派人过来说明原因了吗?”
“没有,只是封住了我卫所出海的道路,倒是没有派人上岸来!”
莫皋思虑良久,慨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咱们和蔡连升都是小瞧了那朱平安了!派人去海上联络童万钧吧,本官将谨奉朱总兵的将令,即日便开始清整军户、田地账册,十天之内,必然送达蓬莱都司衙门!”
众属官只能唉声叹气的答应下来,谁都知道,童万钧兵临城下,便是朱平安的授意。不用猜,这陆路一定还有后着,现在看来,大嵩卫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不必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众人都是一愣。
回头看去,却是亲兵队伍中忽然站出了几个人,为首的将手一扬,望海楼上下的士卒人群中顿时涌出数百人来,各挺刀枪,一步一步的逼上来,将莫皋和一众大嵩卫军官围在了当中。
莫皋的心顿时一片冰冷,手指着为首的亲兵,“霍五,你可是我府中的家奴,入府数载,本官可曾亏待与你?你今日此举是要如何?”
名叫霍五的亲兵一笑,冲着莫皋一拱手,“好叫大人得知,霍五栖身军营,本jiushi另有目的,如果朱大人未到山东,霍五自当效忠于大人,此生不敢有变。怪只怪大人决断的太迟,徒惹杀身之祸!”
霍五的话一说完,挥起一刀砍下自己的左臂,莫皋一愣神间,满眼都是狰狞的血色。
“小人以一臂报偿大人这数年来的看护,此后再不亏欠!”霍五哆嗦着嘴唇说完这一句话,likè便晕死过去,早有人扶着他下去,而其余的士卒再不犹豫,挥舞着手中的兵刃砍杀过来。
海面上的舰船早已放下舢板,成队的水师士卒毫无声息的杀上岸来。而望海楼和沿海城墙、炮台上早已是一片大乱。
……
整整一个时辰,阴世纲和曹无伤才将发生在登州四卫的这些变故禀告完毕。桌案上还放着一个木匣,朱平安刚刚检验过,那是蔡连升的首级。
他确实没有走远,就藏在登莱两州交界处的掖县。看来是想居中谋划,等四卫发动兵变之时,他好出来收拾残局。可惜,蔡连升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就在他到达掖县的第三天,也jiushi许茳满门被屠的那一晚,他也被从后紧跟而来的曹无伤摘去了首级。
朱平安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脑海里却在不断的琢磨着zhègè郭追。
这还真是有意思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不是无的放矢,应该便是他身后的王承恩有意为之。
靖海卫林德远的阴私被他挖的干干净净;成山卫指挥使府邸一夜之间,鸡犬不留;大嵩卫指挥使莫皋在望海楼被“乱兵”所杀;威海卫则是根本没掀起什么大乱子,留守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同时下落不明。自己派去的各路人马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控制了登州四卫,加上早已zhunbèi好的粮饷,四卫居然是兵不血刃的一夜之间便全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王承恩虽说是尽心王事,但这显现出来的隐藏在水面下的实力也未免有些太恐怖了。如果万一有一天,自己生出些别样的念头,那他会不会……?
曹无伤就着冷水吃完了桌上的一盘糕点,连夜疾驰数百里的疲乏一扫而空,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少爷,郭追zhègè人手段太厉害,一旦生出异心,必然是心腹之患,我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说话的同时,嘴里不停的喷出糕点的粉末,一只右手却是恶狠狠的做出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阴世纲也同样担忧。他和曹无伤一样不清楚郭追背后究竟是些什么人,但郭追在此次收服四卫的行动中biǎoxiàn出的实力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作为朱平安的心腹谋士,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朱平安,郭追在这次行动中扮演的角色,远远不止他身上背负的锦衣卫身份那么简单。崇祯年间的锦衣卫剩下些什么分量,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以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能做到这些,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朱平安却是犹疑,郭追zhudong请缨,必然早已知道jingguo此一役,自己会生出什么样的念头来,那他当时的biǎoxiàn就值得再三推敲了,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王承恩如此安排,到底是所为何来?
亲卫禀报,郭追返回衙门,除了他自己,还带来了一个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看样子像是一个商贾,两人未从正门进入,而是悄悄的从侧门进来,正在书房等候。
朱平安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既然郭追已经回来了,想必是有话要说,咱们不妨去去听听再作计较!”
朱平安走进书房的时候,郭追和一名老者已经恭恭敬敬的等候在屋中,朱平安下意识的看看那位老者,体态胖大,身穿青色的对襟长衫,一部浓密的络腮胡须,将近一半却已经染上了霜色。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朱平安看了许久,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接着便是眼眶有些泛红,如此一来,却是令人感觉有些失礼的嫌疑。
两人见礼之后,朱平安落座,阴世纲和曹无伤满是怀疑的看向郭追两个人。
郭追也不多说话,径直从老者的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双手递到朱平安的面前。“小人奉王公公之命,到得登州之后,遇héshi机会将此献于大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李定国
朱平安诧异的接过木匣,郭追的眼神却依然是清澈如星辰,丝毫不见任何的畏手畏尾。旁边的老者则还是一副感慨的模样,神色中倒是多了一些老怀大慰的唏嘘。
木匣中不过是一叠纸签,朱平安匆匆翻看了几张,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纸签不过几十张,一盏茶的功夫便查阅完毕,朱平安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将纸签珍而重之的放回到木匣中。
“王公公此举是……?”
“这是目前山东境内王公公麾下所有人手和产业的总目,还有明细的清单和账册,小人已经和沈掌柜整理完毕,随时可以送进府来!”
“早先,大人曾经在京师设立四海货栈,全由阴先生一手打理。王公公得知后甚是欣慰,当时因情势紧张,公公不敢与大人过多交往,因此只能吩咐小人等从旁协助。而后巨鹿之战打响,大人遣人在京师制造舆论,小人不才,便奉了公公之命全力相助,而后朝堂之上以贺逢圣为首的一批的清流对杨嗣昌发难也是王公公特意安排的!”
郭追的一番话无疑如同一枚重磅炸弹,顿时将朱平安等三人震得嗡嗡作响。一直以来,朱平安等人都以为当初京师的谋划天衣无缝,朝堂上的群起攻之也都是因为周延儒的原因,却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操盘手竟然是王承恩。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四海货栈那不起眼的事情。却原来已经全部被王承恩看在眼里,他如果要是有心收拾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有这些名单和清册。这俨然便是密布在山东境内的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吗?如果猜得不错,郭追这连日来的行动,便是这张巨大的情报网络在发挥功效。民间、军中无所不在,这哪里能是一日之间可以建起来的啊!
可是王承恩为何要将这些都交给自己,这份礼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王公公的意思是,朱大人如果过有心要在山东搜集消息,便可以借助于这些人手和产业。阴先生对此事颇为熟悉。不妨交托于他,将四海货栈与这些产业合为一体。定然事半功倍。还有,公公也请大人不要多想,公公与大人的渊源日后自然会倾囊相告,但如今的确不到时机。”
好一会儿。都是郭追在低声禀告。而朱平安和阴世纲、曹无伤等三人则彻底陷入了混沌的状态。
“这位是王公公麾下的掌管山东事务的主事沈名先沈掌柜,在山东常驻十余年,各地官府、民情、人事都颇为熟稔,可以为阴先生副手,操持一应事务。当然,具体安排都要看大人的意思!”
“大人一举掌控四卫,向朝廷禀明一切缘由是当务之急,具体措辞如何大人应该明了,小人就不多言了。反而是接下来四卫的人选。大人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岳锦峰、仇泽等人都是可以大用的,将名单报至京师后。公公会想办法安排,大人不必忧心……!”
郭追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完全没有了他自打跟随朱平安之后的沉默样子,一时间竟让朱平安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那个跟随自己的冷脸锦衣卫。
最后,郭追清了清嗓子。特意看了看门外,院子中的亲卫都距离房门几十步开外。郭追这才走进两步说道:“公公特意吩咐小人提醒大人。昔年朱升为太祖献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今时今日,依然是至理名言,公公劝大人,不妨‘高筑墙、广积粮、顺势而动’,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
沈名先见郭追说完,当下便接上来,“小人的商铺便在登州城内,这些天小人便在府上叨扰几日,请大人与阴先生斟酌之后,小人便可将全部明细账册交付。并将一应事务向大人和阴先生做详细的解释。”
两人说完之后,齐齐的向后退了几步,躬身等候朱平安的吩咐。
朱平安则是呆愣了许久,这才点点头,“王公公的厚德大恩,平安谨记于心,以后,便要多多劳烦两位了。”
郭追和沈名先这才告退。
两人出了门,刚下台阶,沈名先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郭追手疾,一把搀住他,却见沈名先已是不能自已,嘴唇抖动个不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追见状连忙将其搀扶出院落,到了外边,轻拍沈名先的背脊,沈名先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但转瞬间却是险些落下眼泪来。
“像,太像了!”沈名先不住的喃喃自语,“天可怜见,公公没有欺骗我等,家主还有后人。这般年纪,已然是二品高官,我沈家光复有望了!”
郭追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刹那间就如同春风吹散了覆盖在表面的冰霜。“家父在天有灵,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
而书房中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是面面相觑,看着桌上的那个小小的木匣,此刻便如同有千斤之重。
朱平安看看阴世纲和曹无伤两人,无奈的苦笑道:“别问我,我和你们一样糊涂!”
阴世纲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用手中的折扇轻敲自己的额头。“也罢,大人不必多虑,看王公公的意思,应该是真心相助,要不然绝不会以此相托,还有在京师中的种种,都足以证明他对大人没有任何恶意!”
曹无伤呻吟一声,抱头长叹,“该死的郭追,说话不说全乎,净让小爷我心里长个疙瘩,浑身难受啊!”
三人闻言相对而笑,毕竟这秘密迟早会揭开,现在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登州四卫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军官。总要有一个名头上报朝廷。当然,具体的说法自然是有朱平安来自圆其说。说来也简单,锦衣卫掌握了四卫指挥使贪赃枉法的一些列铁证。就冲崇祯皇帝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这些人也是难逃一死。奏章里大可以再加上,这些人阴谋败露,为了反对朱平安的整顿登州军务,不惜鼓动士卒发动兵变的劣迹。想来好听也无话可说,反正还有周延儒和王承恩坐阵中枢和内廷,朱平安此举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奏章便交给阴世纲去撰写。记下来便是大嵩卫、靖海卫和成山卫三卫新任指挥使的人选。朱平安的想法是岳锦峰、仇泽和李如靖各领一卫。岳锦峰和仇泽这两个人选自然是无话可说。两人跟随朱平安已经有些年头,又是在巨鹿死人堆中爬出来的袍泽。这是更是得了朝廷的封赏,都是正三品的官员,区区一个指挥使的官职,朝廷自然不会吝惜。另外便是都司衙门的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两个职位。
岳锦峰等人还欠缺资历。便由杨德凯和童万钧两人补上。杨德凯本就有官位在身,加上卢象昇的面子,一个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是跑不了的,童万钧在参将的位置上一做便是十余年,此次正好借着平乱的由头,擢升为都指挥佥事,当然,鉴于目前水军人才的奇缺,他还要兼着登莱水师的参将职务。
而阴世纲作为文官。都司衙门的经历一职便铁定是他的了。
唯一阴世纲和曹无伤有些犹豫的便是李如靖。此人已经确认是流寇出身,他的心性和忠诚度都让旁人有些怀疑。但朱平安确实为其打了包票,看到朱平安自信满满的样子。阴世纲和曹无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暗中加强对此人的监控。
唯一难办的便是瞎子沈恪,巨鹿之战后朝廷论功行赏,沈恪便得了一个正五品的千户官职,朱平安本意将其擢升为一卫指挥佥事,但沈恪却是不愿离开。宁愿以亲卫的身份留在朱平安的左右。朱平安只好以他和王金发作为身边家丁队伍的左右千户。
至于洪胖子、郭追、何长水、马夫王等人则另有任用,目前暂时只能将都司衙门的主要框架先搭起来。其他的还要慢慢完善。
但就是这样,还是有人第一时间找到了朱平安,这个人正是李如靖。
“大人真的要委任我做靖海卫的指挥使?”李如靖一进门,二话不说就直接问道。
朱平安放下手中正在详细阅读的郭追献上的清册,点点头,“巨鹿之战,你立下战功,朝廷恩赏,赐予正五品千户一职,此次平乱,你又带领五百精兵迅速平定威海卫的兵乱,本官擢升你为一卫指挥使有何不可?”
李如靖涨红了脸,“可,可我……!”
“你是流寇,是不是?还是张献忠的义子?”朱平安索性替他说出来。
李如靖身子一颤,重重的点头。
“那有什么关系?除了我,就是你的几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知道。更可况,巨鹿之战时,我并没有以李如靖的名字为你请功,用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
“另外一个名字?”
“对,这个名字便是——李定国!”
“李定国!”李如靖念着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出神。“大人难道就不怕我拉起队伍来投奔义军?扯起大旗来造反?”
朱平安自信的笑笑,“不会!”用手指轻点李如靖,“因为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为国而战的骄傲所在,这是一种旁人无法领会的荣誉感和自豪感,就如同当初我向你们讲的一样,它在你的心中,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
朱平安拍拍自己的胸膛,“你不妨扪心自问,如今的你在那些流寇中还呆的下去吗?每日里烧杀千里、纵横快活,却都是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我也知道,你们也是逼不得已,官逼民反,实在没路可走才会聚众造反。可既然要造反,便去堂堂正正的大兴义师、救民于水火。难道像张献忠这样奸淫捋掠、动辄屠城、血流成河、以人肉为食便是义军所为吗?你自己说说看,你的这个义父还当得起义军首领这个名号吗?”
朱平安拍拍李如靖的肩膀,“遇到艰难的选择,不妨问问自己的本心,到底哪条路才是心底里最想要走的,就算走错了,也问心无悔,大丈夫行走天地间,不就是求得一个心安吗?”
李如靖一下子被朱平安的一连串早已有了答案的问题问懵了,良久,他的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两下,痛苦的神色也渐渐舒展开来,径直跪倒在朱平安面前。
“自今日起,李如靖已死,世间便只有李定国这个人,定国愿以七尺之躯,随大帅征战天下,虽死无悔!”(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登州三主任
登州的局势迅速安定下来。四卫兵变本就是冒险之举,各卫的军户士卒原本就没有什么主见,主要是朝廷拖欠粮饷多时,军心本就涣散,被四卫军官一鼓动,这才准备铤而走险。
但还未来得及发动,四卫军官已然是被杀了大半,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更是一个也没活下来,踌躇之间,登州都司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虽然人数不多,但盔甲兵仗却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精良,更是运来大批的粮草军饷,听其将领言道,新到任的副总兵大人就要整顿军务,分发土地给一众军户,士卒们本就是为了一口饱饭,一笔饷银养家糊口的,此时自然是万分愿意。
登州四卫,原本应有兵马两万余人,但上报都司衙门和兵部的军册早已是和实际人数相差的太远。经过了数天的清点,四卫的实际兵力加起来还不到九千人,刨去老弱病残,只剩下五千人。但其背后的家眷却达万人,情势不容乐观。
从中都带来的资财,朱平安已经拿出一部分作为安抚登州兵马之用,接下来,便要将原本被一众军官侵占的大量土地发还给军户,山东这两年也是接连大旱,今夏更是滴雨未下,眼见着收成还是无法保证,少不得又要朱平安花费银子购买粮食以敷使用。但这样的确不是长久之计,便是有座金山也迟早会被掏空的。
湖广的战事依旧不温不火。张献忠利用地利与官军周旋,杨嗣昌统领十万大军四面围堵,虽然打赢了几次打仗。却是始终未能伤及张献忠、罗汝才的主力分毫。
北直隶、河南、山陕也是大旱,杨嗣昌十万官军的人吃马喂主要依靠漕粮和这些地域的供给,但物资运输却是越发的艰难。情急之下,杨嗣昌做出了一记昏招,上疏朝廷,要求再次增加加捐助饷。奏章传到内阁,周延儒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给了崇祯皇帝和司礼监。眼看着满清又在关外蠢蠢欲动。意图攻击宁远、锦州一线。崇祯皇帝只好咬着牙答应了杨嗣昌的请求,一时间。民怨沸腾,京畿、河南、山陕一片动荡。
孙传庭倒是接纳了朱平安的意见,没有再坚持入京面圣,而是将家眷一股脑的送进了京城。自己则带着百余名亲随到了陕西,积极联络当地豪强,开始编连民军团练,声势不大,却做得有声有色,凭着朝廷勉强挤出来的二十万两银子,愣是组建了一支万人的兵马,以战代练,开始四处征剿小股的流寇。听朱平安的建议。李自成有很大可能已经秘密潜回山陕,孙传庭也开始派兵私下寻找,但因为兵力太少。因此一时还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相比之下,山东的局面还算稳定。为将士请功的奏折以及弹劾登州四卫一众军官贪赃枉法、掀起士卒哗变的表章,特跟随着锦衣卫押解林德远的人马送入了京师。但朱平安不会等待京师的消息,直接便命令岳锦峰、仇泽、李定国带领精心挑选的一干手下前去上任,趁热打铁,将四卫的局势稳定下来。接下来便是编连士卒、重组新军。老弱病残一律纳入辅兵行列。
包括都司衙门也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饬,蓬莱城防需要加固。尤其是添置火炮,打造火铳,更是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其二便是三个新部门的设立。如今大明朝廷还是天下的正统,朱平安也没有傻到要改变军制、衙门内部的结构的地步,那样纯粹是再找麻烦,等于是将口实送到了御史言官的手中。新增设的三个机构只能是先作为临时部门来设立,但其权限,不可谓不大。
第一便是督查室。朱平安考虑的很周全,现在还是大明,还用后世的那一套来实现对整个衙门的监督绝对是不适合的。所以,也只能以后世的经验来逐步适应大明的国情,一步一步来摸索着前进。督查室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部门。
朱平安的手下,虽然目前来说还处于一种相对清廉、纯洁的状态,但毕竟处于整个大明社会中,难保不会受到什么不良习气的沾染,这便需要有一个机构来对其进行监督控制,于是督查室应运而生。
督查室不隶属于任何部门,也只对朱平安一人负责。人员有督查室主任挑选,然后报朱平安批准,然后才可招募进入该部门。朱平安的设想是,未来督查室将作为一个对内的情报部门存在,而监督检查的职责将交转移给真正的纪律监察部门,实现权力的相互制衡。但现在还不到时机,只能作为一个雏形来逐步发展。
督查室的第一任主官,朱平安任命了郭追来担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郭追不属于朱平安麾下的中都系统人马,倒是和李定国一样都属于新加入的派系,虽然和王承恩有着紧密的联系,但事实已经表明,王承恩和朱平安本身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所以,作为一个刚刚加入的外来者,郭追倒是很适合做这项工作。
第二个部门便是研究所。主官是孙和鼎。何长水、以及王承恩特意找来的几名曾跟随毕懋康研究燧发枪的工匠,以及中都时便跟随主朱平安的匠户将成为这个部门的核心成员。等到研究所不如正轨之后,朱平安还打算将何长水从研究所中抽调出来,成立军械制作局,将科研和制造分为两个独立的部门。而马夫王之所以没有进入研究所,则是因为朱平安认为,他医学上的造诣远远高于他在研究某些歪门邪道方面的水平。朱平安打算在实际合适的时候,成立军队的战地医疗部门,马夫王将是最合适的人选。
之后,研究所还将补充进入一批精兵强将。包括,孙和鼎的两个弟弟,孙和斗、孙和京。还有朱平安很感兴趣的两个人,一个是王徵,还有一个是张涛,两人都是孙元化主政登莱时期的研制铸造新式火器的骨干人物。
其中王徵已经年逾六旬,身体情况不佳,虽然婉拒了孙和鼎和朱平安的邀请,但却推荐了自己的两个学生前来登州。而《西洋火攻图说》的作者张涛则在广东一带游历,孙和鼎专门请自己的弟弟孙和京赶赴广东寻找,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而第三个,则是货真价实的情报部门。斩决决定很大意义上是被情报工作所左右的。朱平安从后世的经验来看,成王败寇除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最关键的原因便是消息的掌控程度。大战未始,情报先行,这是毫无疑问的。
军情处应运而生。第一任主官,自然是阴世纲。情报网络是现成的,只要将朱平安原本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雏形与沈名先掌握的机构合二为一,便可以组建起一套完整的覆盖于整个山东的情报网络。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按照朱平安所编撰的关于情报工作的指导意见和工作纪律等一系列教材对情报工作进行改良完善。其中包括、联络、暗语、刺杀、人员的招募、情报的传递,力争在一年之内,实现整个情报系统的专业化、科学化和细致化。
阴世纲、孙和鼎、郭追三名新鲜出炉的登州都司衙门新贵一时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虽然所在的部门还属于临时性机构,但这却预示着三人将成为朱平安身边的核心决策层成员。
对于三人的官位,朱平安是煞费苦心,三人都有朝廷颁布的官身,但在内部如何称呼却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最终,朱平安还是决定统一起来,一致称呼为“主任”。
督查室主任郭追、研究所主任孙和鼎、军情处主任阴世纲。
“主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称呼,阴世纲带着疑惑问道:“敢问大人,这‘主任’一名却是什么含义呢?”
一句话就难住了朱平安,想了好久,只好搪塞着回答道:“主任,便是主要任事之人,这才称为‘主任’!”
众人恍然大悟,都觉得这个称呼新鲜无比,却又言简意赅,“主要任事者”这是多大的肯定啊,一时间登州府体系内,都以能被称呼为主任而骄傲不已。阴世纲、郭追、孙和鼎更是被称为“登州三主任”。
产生这些影响,朱平安显然是没有想到的。他的设想还有很多,除了计划中的战地医疗系统之外,还有参谋制度。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胜利仰仗的都是主帅一人的智慧和应变,这无疑是担负着巨大的风险的,一旦主帅出现错误或者出现意外,整支军队豆浆陷入被动状态。而参谋制度便是将众人的智慧集中起来,决策权虽然还在主帅手中,但却可以从参谋制度上开始,使主帅不得不听取更多的意见,做出更为正确的决定。
当然,参谋的培养还是需要一个平台的。朱平安已经私下里和杨廷麟商议过一次,争取到他的支持,打算在卫所的卫学中增设一个武职班,将家贫的军户字第招募进来,统一教授武学和军事知识,培养出合格的基层军官,通过层层锻炼和选拔,进入到各卫所指挥系统中。(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生意登门
八月初,木严梓从京师来信,原定于本月就要出发前往山东,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耽误了行程,虽然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但却承受不起舟车劳顿,所以只能在京师再将养上一阵子,婚期也只能延后,估计到达山东的时间最早也在深秋时分了。
得知木严梓生病的消息,朱平安的心中也甚是担忧,但王承恩和木语菱也同时来了书信,叮嘱朱平安不必过度忧怀,王承恩特意延请了太医院的御医为木严梓诊治,并提到目前病情已经稳定。而朱平安初到山东,局面也是刚刚稳定下来,万不可为此再在京师和山东之间辗转。
如此一来,朱平安只能安下心来呆在登州,好在事务繁忙,对于木严梓的担心和对木语菱的四年在繁杂的事务中暂时被冲淡了不少。
各卫指挥使的确定,让军户士卒的心很快稳定下来,加上朱平安将收缴来的一众卫所军官的田地分配给普通军户,此举更是博得了百姓和士卒的一片叫好声。但随之而来却有不得不面对的难题,诛杀各卫所军官虽然使得朱平安在短时间之内控制住了登州四卫的军力,但却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后遗症,那便是登州土著豪强的对立。
众所周知,原靖海卫指挥使林德远、成山卫指挥使许茳、大嵩卫指挥使莫皋以及大多数千户、百户都是世袭的武官。他们的被杀,使得原本依附于他们的本地豪强人人自危,他们的手中还握有大量的侵占军户的田地。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对于朱平安的雷厉风行怀有深深的恐惧感。
刘泽清领兵在外,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蔡连升在离开登州之后下落不明,刘泽清一时间虽然鞭长莫及,但回到山东之后必然要展开报复。但如今,本地豪族能够依赖的却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就藩于兖州的鲁王朱以海。
刘泽清和朱义海。便是王承恩在朱平安上任登州时,着意提到的两个人。自从孙元化饮恨登莱之后。山东便处在这两人无形的掌控之中。山东巡抚一职更替交织,文官集团渐渐在山东失去了实际意义上的掌控能力,而取而代之的正是刘泽清。朱义海虽然身为藩王,不能干涉地方官吏的日常管理。更换死不能涉及权力边缘半分。但他却是如今山东的首富,这也是朱明王朝自永乐一来的“优良传统”。
要说这朱以海的上位,还要“感谢“清军的入寇。德王宗亲被清军掳走的消息传到兖州,上任鲁王朱寿镛惊惧交加,竟然一病不起,时间不长便呜呼哀哉。作为其第五子的朱以海,原本是没有希望继承藩位的,但他前边的四位兄长,不是一早亡故。便是无意藩位,唯一的一个身份地位年龄都高于朱以海的兄长——朱以派,却是奉命到济南拜望德王时。遭了清兵的毒手,于是乎到了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朱以海。
清军退走之后,崇祯得知朱寿镛、朱以派的死讯,便在三月间封朱以海为鲁王。朱以海未曾继承王位之前,便在兖州府士林中素有贤名。其人喜好诗词书画,性情豪爽好客。颇得士林推崇。继位之后,仅是府中豢养的门人便有数百人,每日里饮酒作赋,欢宴彻夜不息。
“其人喜好任用私人,尤其信任身边的妃子、内侍的亲眷,常常委以重任,是以这些人就算是鱼肉百姓,即便是传到鲁王的耳中,也不过是一笑而已。再者,其人好奢华,尤其喜爱音律。但这却不代表他放权不问,继鲁王位之后,他对自己的几位兄长和侄儿甚是忌惮,特严令他们不得与外界接触,动辄便是一顿惩处。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事务,却是没有什么主见,包括各种产业都是交给了自己的几名心腹去打理……”。
风尘仆仆赶到登州的周勉,特意向朱平安介绍朱以海其人的一些事情。时至酷暑,也是一年中最为酷热的时段,周奎命周勉这个时候风风火火的来到登州,便是为了他心中的商业大计,这位伯爷想银子已经是想的有些发疯了。
这样一来,可是将周勉给祸害的不轻。轻车简从,一路奔波来到登州,整个人被晒黑了许多,山东地方毕竟比不得京师繁华惬意,朱平安又是对自己的享受不甚在乎的一个人,偌大的都司衙门竟然连权贵夏日必备的冰块都没有储备。整个都司衙门的房屋都曝露在烈日的照射下,一进屋子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好在距离海边不远,不时会有海风吹拂过来,饶是如此,周勉也是汗透衣襟。
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听说了登州的腥风血雨,朱平安此次的动作,使得上百颗人头落地,就连周勉也是咋舌不已,但也是因为如此,登州的局面才迅速的安定下来。一路听说了鲁王府和山东都司衙门的震动,虽然明知道这位小爷在朝中自有权贵照拂,但周勉还是甚为担心,因此刚到山东,便立刻向朱平安说明有关鲁王和刘泽清的消息,希望朱平安能早做准备。
“山东之利,无外乎三种,一为土地,二为盐业,三为海贸。这三种刘泽清和鲁王无一例外的都插手其中,刘泽清手中有兵,鲁王府有财,双方互惠互利,这些年倒是合作的很是愉快。朱以海继承藩位之后,其人心胸虽然狭窄,但同样是视财如命,刘泽清作为一镇总兵,手握重兵,自然会跋扈一些,趁着朱寿镛急病暴卒的实际,侵占了不少原该属于鲁王府的生意,但朱以海却是隐忍了下来,一直未见其又甚举动。”
这些消息对于朱平安来说不算陌生,阴世纲与沈名先快速的将军情处成立起来,整个机构告诉运转,得到这些情报不算什么难事。在周勉的心目中,鉴于朱平安在山东的发展,相比较而言,刘泽清的威胁更大一些,毕竟他是山东总兵,手中握有数万之众。朱以海不过是一介藩王,空有其名。
但朱平安的观点却与其恰恰相反,刘泽清此人不足为虑,不过是一个喜欢投机取巧的军镇而已,麾下的人马虽众,其战力和智商却是不足一晒。倒是这个朱以海,将来却有极大的隐忧。
唐王和鲁王之争,便贯穿了南明大半的历史。正是因为这些毫无意义的名分之争,使得南明残存的力量成为了士大夫们党争的牺牲品,最后两派人马都无奈的走向了消亡,也使得本有希望再造大明的黄金时机白白溜走。
鲁王朱以海,正是两浙势力推出来的旗帜。
不过,既然现如今鲁王朱以海就在朱平安的眼皮子底下,那他将来就不要再指望将来会有什么作为了。冲着自己的老爹朱聿键,朱平安也不会给他争夺天下的机会。
如今不仅是周勉提醒要小心刘泽清和鲁王朱以海两人,就连军情处也得到了消息,登州的豪族诸如许家、莫家、林家、王家等已经派人到了兖州,求到了朱以海的面前,请他上疏朝廷,彻查登州四卫的事情,以期挽回损失,重新争回豪族在登州的支配权。
相比较而言,处理这些人反倒是要小心一些,毕竟人数众多,牵连甚广。
朱平安正在思虑之间,亲兵来报,登州海港码头外驶来五条西洋舰船,虽然遍布火炮,但来人却示意并无恶意,请求觐见新任登州副总兵朱平安,水师参将童万钧已经率军在港口外严密监视,请大人过去看看情况。
朱平安呵呵一笑,转头对周勉说道:“这刚来登州不到月余,便有生意登门,周大哥不妨随我去码头一起看看吧!”
屋外依然是骄阳似火,一行人策马疾行,这才有了清爽的感觉。到得蓬莱城外的海港,周勉却是不免有些失望。空荡荡的港口码头,除了士卒别无他人,沿海各线已经在登州都司衙门的统一指挥下,调拨银子加固城防,架设火炮,但在周勉看来,这登州的港口还是更为贴近军港的配置,如果要以此来拓展商业,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海面上的船只也是以水师的舰船为主,不过多是老旧不堪,除此之外,连渔船都甚是少见。
到了码头的时候,童万钧已经带着西洋船队的一行人登了岸,岸上的士卒剑拔弩张,警惕的看向这一队人马。其中不少都是精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肌肉的海上汉子,一看便知非是善类,还有几个便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个子高的出奇,一个个指手画脚,甚是惊奇的看着登州的海岸。
朱平安一眼便看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头褐色卷发的洛佩斯,不由得哈哈大笑,“洛佩斯先生,你的消息很是灵通啊,我这前脚刚到山东就职,你就后脚跟了过来,难道是有大生意要介绍给我吗?”
洛佩斯也是大笑连连,两人便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来了一个亲热的拥抱,后果便是吗,朱平安险些被洛佩斯身上的体味熏得睁不开眼睛。(未完待续)
ps:年底事务繁忙,孩子这几天也不舒服,更新量减少,还请各位看官海涵则个!
第三十六章 神的眷顾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未见,看样子这洛佩斯倒是混的远不如从前了,一身明显带着中东风格的白袍早已污秽不堪,腰间悬挂着的一柄弯刀,刀鞘上的宝石也全不见了踪影,而他身后的刘小刀等见过面的一众海盗也是个个带伤。
如此情形却是让朱平安为之一愣,还没等问出口,洛佩斯已然是苦笑起来,“我的大人,您当初的预言已经一一实现了,荷兰人和郑家步步紧逼,如今海上真的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天下了,就连想过些安定的日子都是一种奢望了!”
洛佩斯紧紧握着朱平安的双手,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真诚,虽然朱平安也知道在这些商人的眼中,这些真诚是多么的廉价。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荷兰人和郑家的联手打击下,在海上的势力被逐步压缩,如今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我想知道,大人当初所说的,关于贵我双方合作的事情,现在还有效吗?”洛佩斯试探着问道。
“当然!”朱平安毫不犹豫的回答,“对于洛佩斯先生当年对我们的帮助,朱某是牢记在心的,人无信不立,我们是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盟友的!”
洛佩斯眼前一亮,双手不经意间握的更紧了。
“不过生意总是要互惠互利的,这一点还请洛佩斯先生务必明了!”朱平安紧接着又加了一句。这世界不会有白吃的午餐。朱平安便是提前告诉洛佩斯,如果他只是要利用自己来打开中国北方的市场,抑或是想利用明朝官军来与荷兰人和郑家争夺海上的商路和霸权。那他便是打错了算盘。如今还不到时候,但迟早有一天,这大明的海洋和陆地只能有一个声音,但绝对不是他们。
“那是当然!”洛佩斯心知肚明。同时心中也在暗暗庆幸当初接下了朱平安的那笔生意。自己从中赚取了不少利润不说,但是这朱平安的发展便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成为了这个东方帝国的一方诸侯,看他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假以时日,前途毕竟不可限量。能和他绑在一条战船上,这是自己迄今为止最英明的决策,没有之一。
洛佩斯赶忙让刘小刀等人搬上来几袋子的东西,“大人当初叮嘱我找的东西。总算幸不辱命,如今都已经找了过来,请大人查看!”
说着,刘小刀便将袋子朝下,噼里啪啦的滚出一堆东西。朱平安的眼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看那东西的模样,正是之前委托洛佩斯代为寻找的土豆和番薯。
这两样东西早在万历年间便传入中国,但分布在沿海一带,始终也未曾形成大规模的种植。直到清朝年间,也正是这两样东西的大规模种植,才使得当时的粮食产量飞速增长。成为后世某些“砖家”鼓吹的所谓的“康雍乾盛世”的主要依据。不说别的,这两样作物的耐旱性便是如今大明急缺的,而且亩产也都极为可观,只要大规模种植起来,便可以大大缓解大明疆域内的粮食危机。
就在众人看着这些个毫不起眼的东西啧啧称奇的时候,朱平安却是蹲下身来。将这些个作物一把揽入怀中,双手竟然微微颤抖。就连一旁的阴世纲也是大感奇怪。
阴世纲刚要上前询问,却冷不丁听到朱平安喊了一声,“郭追、阴世纲!”
两人赶忙上前称是。
“将这些个东西妥善保管,不得外传!安排专人全天候守卫,如果有失,唯你们两人试问!”
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如此得朱平安重视。朱平安白了他们一眼,小声在他们耳边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宝贝,只要种植得当,不需耗费多少工夫,轻轻松松亩产可超越千斤!”
这一番话一说出来,可是将阴世纲和郭追两个人吓得不轻,“亩产过千斤!”千斤是多少,一石粮食便是一百二十斤,也就是说,这东西的亩产将达到至少八石。如今的粮食亩产是多少?即便是在南方地区,风调雨顺的情况下,稻谷不超过三石,而麦豆等不过一石而已,这亩产八石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两个人顿时变了脸色,看向土豆和番薯的眼神也立刻变得火热起来,当即找来了士卒,两人轻手轻脚的将作物又收回袋中,再三叮嘱手下严密看管,这样一来,让旁边围观的官员和百姓也是惊奇不已。
朱平安将洛佩斯一行人安置在了都司衙门旁边的客栈中,他们毕竟是商人和海盗,虽然没有明说,但登州都司的官吏都看在眼中,贸然的住进官衙总是不妥。
洛佩斯等人梳洗休息,到了晚间,朱平安包下一间酒楼,宴请洛佩斯一行,特意找了周勉、阴世纲、郭追和孙和鼎作陪。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朱平安的心腹,周勉的出席则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
酒楼莅临海边,临海的窗户全都大开,送进一阵阵略带着腥味的海风,使人心旷神怡。朱平安等人就坐于二楼,而刘小刀等人则在王金发和沈恪的陪同下在一楼饮酒。
洛佩斯也换上了一身绵绸的长袍,将褐色的卷发梳成明人的式样,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他自己却与有荣焉。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洋人,都是一头长长金色头发,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话很少。
酒过三巡,话题便转移到目前海上的局势。郑家虽然称雄海上,但却渐渐与荷兰人起了龌龊,说起来还是分赃不均的问题。但佛郎机商团的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好过起来。天启年间,郑家从每条商船上的抽水不过二十两纹银。到了崇祯初年便成了一百两。如今佛郎机商船的抽水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五十两之多,也难怪洛佩斯一说起这个来,顿时悲愤满腔。一连自顾自的喝了好几杯酒水。
“这个没什么问题!”朱平安却是不以为意。郑家投靠朝廷,如今郑芝龙也得到了朝廷的恩赏,听说福建总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如今却还是挂着朝廷的名号,做得自家的生意。朝廷于广东、福建、浙江开设市舶司,放开海禁,但其中,广东和福建实际上却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之内。听闻他和当地官吏以及掌管市舶司的宦官打得火热,朝廷于开放海禁得到的收益却是有大半流进了郑家的口袋。
但登州的地理位置却是得天独厚。朱平安的意思是,目前登州水师虽然不过两百多条舰船,但要配合陆路守住辽东半岛,尤其是朝鲜、倭国南下的通商航道却是易如反掌。一旦守住了这条航道。郑家,包括荷兰人和朝鲜以及倭国的生意便要看登州的眼色行事,除非他们撕破脸皮,动用武力解决争端。不过,朱平安估计,郑芝龙如今未必有这个决断。毕竟,他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不比从前恐怕还下不了决心和同为官军的登州水师死磕。
一听到朱平安表了态,洛佩斯一时间感激莫名。只要登州水师答应护航,至少这通往朝鲜和倭国以及琉球的航道便可以不再看郑芝龙的脸色。毕竟朱平安和郑芝龙现下都是大明的臣子,彼此还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但你也要清楚!”朱平安放下酒杯。两只眼睛盯住洛佩斯,“郑氏家族可是海上大族,麾下水路大军数万之众,仅是舰船就有数千艘。万一打起来,我登州兵马可万万不是对手!”
“您的意思是?”朱平安的一番话瞬间便给洛佩斯浇了一盆冷水,但他也听出朱平安是话中有话。
“现在我就要做一笔生意。看你佛郎机商团能不能吃得下!”
“大人请说,我佛郎机商团虽然目前在太平洋处于劣势。但毕竟曾经纵横海上,要说是商业能力,我们不弱于任何人!”
“我要一批西班牙皇家精锐部队使用的“k”火枪,数量在一千到两千支左右,能不能搞到?”
所谓“k”火枪,便是早期的燧发枪原型,中国称之为“狗锁”枪,早在十六世纪便出现在西班牙,只限于精锐卫队的使用。但经过数代的改良,到了目前,技术已经颇为成熟。只是该型号的火枪阻铁闭锁很容易走火误伤,而且枪机无锅盖设计,下雨天或是潮湿的天候有无法作战的问题。目前何长水等人正在依据毕懋康的图样,和由京师而来的工匠正在打造毕懋康发明的燧发枪的实物,朱平安便是打算依托于先改良“狗锁”枪,改善目前存在的问题,尤其是解决阴雨天无法使用的大问题。然后,再将两种枪械结合,设计出一款适合大明军队使用的燧发枪。
“数量有些麻烦!”洛佩斯抓着脑袋想了好久,最终咬着牙回答道:“这种枪械造价昂贵,数量不多,皇室又对其严加控管,我没有把握能弄到一千支,五百应该没有问题,最迟半年之内便可以送到登州!”
“好,还有,我需要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目前常备军火炮配置的清单,参详以后,我需要引进一批火炮,你知道的,我的手中并不缺乏钱财,同样,如果你需要大明的丝绸、瓷器等物品,我们也可以以货易货!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朱平安郑重介绍周勉,“这也是我们之后的商业伙伴,我的朋友,你或许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们正打算向朝廷上疏,请求朝廷在登州设置市舶司,今后登州将成为大明北方唯一的一个自由交易的港口,你有兴趣加入吗?”
朱平安的话让洛佩斯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要参与到一段重要的历史当中。大明要在登州设置市舶司,那也就是说,登州将成为和泉州、厦门等一般无二的自由贸易区,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这个设想便成现实,往来于欧洲、非洲尤其是朝鲜、倭国的客商将多了一个选择,这个选择会让他们的运输成本下降三分之一。
“主啊!您终于眷顾您正处于迷惘之中的孩子了吗?”洛佩斯不禁泪流满面。
这一刻,洛佩斯竟然产生了要亲吻朱平安靴子的念头。他偷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抑制不住的兴奋使他连忙用本国的语言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他们,不出所料,他们两个也顿时陷入到惊愕之中。
洛佩斯忽然觉得,今天自己所带来的礼物实在是太少了,价值更是寒酸的拿不出手。
但有件东西也许适合朱平安的身份和地位。(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福瘦膏和外籍军官
洛佩斯吩咐从人小心翼翼的取来了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匣子,毕恭毕敬的奉到朱平安的面前,“大人的深情厚谊,让我感激涕零,只是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来什么珍贵的礼物,这是暹罗进献给大明帝国皇帝的贡品,鄙商团有幸得到了一些,特意进呈给大人,祝大人福寿延年!”
洛佩斯又特意解释道:“据说,贵国的前任万历皇帝尤其喜爱这种珍品,在修炼的丹药中加入了此等物品,还取了个名字为‘福瘦膏’!”
“福瘦膏!”朱平安吃了一惊,打开匣子仔细观看,匣子中是一块黑黝黝的膏状物体,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独特的色泽,刚刚打开匣子便是一股异香扑鼻,不知不觉间,朱平安的脸色变得铁青。
洛佩斯却没察觉到朱平安神色的变化,还在不遗余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宝贝。“这种珍品在西洋也是倍受青睐,医生以它作为麻醉剂,镇痛的效果无与伦比,即便是外科手术中也经常要用到。”
冷不防,朱平安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匣子直接扔到了桌子上,碰翻了酒杯,酒水淋漓。
洛佩斯猛然一惊,这才发觉朱平安的脸色有异,当即闭上了嘴巴,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一脸无辜的看向朱平安。
朱平安冷冷的说道:“洛佩斯先生还少说了一样吧,此物能致人上瘾。一旦发作,便生不如死,只要吸食一次。其瘾便万难解除,是吗?”
“这个……!”洛佩斯有些发愣,这个问题倒是听说过一些,但他自己没有吸食过,只知道佛郎机的贵族对此物趋之若鹜,因此便打算进献给朱平安,却没想到朱平安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福瘦膏也就是鸦片。朱平安自后世而来,焉能不知道此物的害处。此物诚然是有药用效果。早在三国时期便有药用的记载,唐代自阿拉伯地区流入中原,称为“阿芙蓉”,乃是当时贵族炼制丹药的必备物品。但其价值贵重,因此并未流传开来。崇祯初年,此物跟随烟草一同流入中国,崇祯皇帝对其流传速度之快、流传范围之广大深为忌惮,因此在禁吸烟草的同时,对此物也是明令禁止,目前也只有暹罗、安南朝贡是进献此物,民间倒是没了踪迹。
当然,在两百年后。此物大规模进入国内,由此造成了华夏民族百年屈辱历史的开端。
朱平安定了定心神。眼下不要说是大明,即便是欧陆各国对此物的危害尚且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洛佩斯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才进献此物,想来并没有恶意。
朱平安的脸色这才渐渐柔和起来,指着那福瘦膏说道:“此物若为药用,自然是利大于弊。若一旦使人吸食,则必为毒物,洛佩斯先生一定要谨慎处置。我不希望将来都在登州的贸易中。见到此物流入大明,这一点。请先生务必明白。”
洛佩斯擦擦额头的冷汗,连忙答应下来,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原本想要以此物表达自己对朱平安的感谢,却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朱平安仔细想了想,又让洛佩斯尽量找一些罂粟的种子来。此物虽然是毒物,但药用的效果确实弥足珍贵,将来的战事中如果能妥善利用,必然会发挥不小功效。还有一点,朱平安忽然想到了一样用处,因此吩咐阴世纲将洛佩斯进献的那些福瘦膏也收藏了起来。
洛佩斯讪讪的笑了笑,好歹总算将这一页给揭了过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忙不迭的将自己带来的两个金发的中年洋人介绍给朱平安。
“上次见面时,大人委托我找寻一些欧陆各国的军官,这次我便带来了两人,都是普鲁士的骑士”。洛佩斯指指其中一名军官,此人虽也是金色头发,但朱平安仔细一看,此人的一只眼睛却是假的,剩下的一只独眼炯炯有神,浑身的肌肉像是快要将衣服撑破一样。
“这位是歌德先生,出身于普鲁士望族,其祖先历代都在条顿骑士团中任职,他还担任过勃兰登堡公爵的亲卫队联队长!”
“哦?”朱平安饶有兴致的看向歌德,“那歌德先生一定领会了古斯塔夫方阵战术的精要了,是吗?我记得,勃兰登堡可是和瑞典人站在了同一战线,同属于德意志新教的旗下啊?”
歌德有些吃惊,“您还了解欧洲大陆的战争?”歌德的汉语有些结巴,但常用的词语还是能说的出来的。
朱平安笑着说道:“我只是对古斯塔夫方阵颇感兴趣!”
歌德顿时来了兴致,“这个是当然……!”
一旁的洛佩斯一看歌德的谈性正浓,于是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讲话,赶着为朱平安介绍另一位高瘦的中年金发洋人。
但还没说话,一边早已注意到那名高瘦洋人的孙和鼎却忽然开了口,“敢问您莫不是当年登莱军中的火炮教习梅因赫尔先生吗?”
洛佩斯三人都是一愣,被称作梅因赫尔的中年人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镜片别到眼眶上,盯着孙和鼎看了片刻,“您是孙和鼎孙先生?”
孙和鼎顿时激动起来,“真的是您,梅因赫尔先生,学生还以为当年登莱兵变的时候您也在战乱中……,没想到您居然还活着?”
两人的对话一时间让众人都是大为诧异,但转念一想,加上孙和鼎的解释也就恍然大悟。
当年袁可立、孙元化相继巡抚登莱的时候,曾招募了一大批佛郎机以及欧陆各国的军官进入登莱军队,以此为基础创建了登莱的火炮部队。但可惜的是,没等这支部队发挥出作用。吴桥兵变便爆发了,兵荒马乱之中,这批外国军官却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自己的岗位,其中大部分人都战死在与叛军的战斗中,梅因赫尔原本便是这些人的其中一个。
说起当年的往事,梅因赫尔不胜唏嘘,他的汉语倒是比歌德要好了很多,字正腔圆,其中还有一股浓浓的山东口音。
原来,就在吴桥兵变中,叛军全力进攻登州,登州沦陷后,总兵张可大率部与敌展开巷战,火炮部队阵地相继沦陷,不少外籍军官战死在炮台上。而梅因赫尔则是被炮弹爆炸的气浪震晕过去,之后被叛军俘虏。而后朝廷增援大军赶到,叛军无暇顾及俘虏,梅因赫尔便在此时潜逃了出来,之后,便乘船去了倭国。这一次,他便是听洛佩斯言及登州重建,因此这才毛遂自荐来到曾经战斗过的登州故地。
孙和鼎也是感慨万千,“平定叛乱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效力于登莱的外籍军官大多都得了封赏,即便是战死的也有抚恤,梅因赫尔先生的名字便在阵亡名单中。只是因为先生曾经言明自己是孤身一人,因此朝廷也没有办法将赏赐转交给您的家人,所以特意封了一个千户的荣衔。学生也没有想到,这数年之后,竟然能在登州与您重逢!”
孙和鼎转身向朱平安深施一礼,“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先父筹建火炮一部时,梅因赫尔先生是出了大力的,所有的炮台火力设置,以及兵马的火炮配属,全由先生一手完成,先父曾言道,登莱的火炮一部,全赖梅因赫尔一人之力啊!”
朱平安哈哈大笑,“这也是缘分啊!梅因赫尔先生心念登州,这才有了两位相聚的机缘,本官也是分润了两位的缘分,这才有机会得到梅因赫尔先生的相助啊!”
说着,朱平安端起酒杯,和梅因赫尔以及歌德碰了一杯酒,“即日起,歌德先生便为我登州新军的总教官,而梅因赫尔先生,原本便是我大明军队的千户军官,本官便任命您为新军火炮部队的指挥官。明日起,咱们便着手商议新军组建的一应事宜!”
众人轰然叫好。洛佩斯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朱平安的观感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不看重钱财之物,却深谙经商之道,注重人才,具备野心,这样的合作伙伴还真是难得啊?要说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不赖。高兴之下,洛佩斯自斟自饮,不多时便已经酒意上头了。
恍惚间,看到一名亲兵急匆匆的上楼来,附在朱平安提到的那名情报负责人,好像叫做阴世纲的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阴世纲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淡淡的微笑始终洋溢在脸上,接着便不着痕迹的凑到了朱平安身边,将亲兵传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朱平安。
洛佩斯混迹江湖多年,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下便微微欠身,“大人如有公事,便不用特意招呼我们。”
朱平安歉意的笑笑,“初到登州,千头万绪,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啊!”说着便请周勉和孙和鼎代为相陪,而自己则带着阴世纲和郭追匆匆的洗了楼。
沈名先则早已在楼下等候,看到朱平安出来,便迎了上来,“大人,兖州鲁王府的内线传来消息。朱以海受了林家、莫家等人的挑唆,其人也对大人在登州的所为心怀忌惮,已经准备派遣心腹之人进京弹劾大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警告
对于登州的土着豪强,朱平安是没打算斩尽杀绝,毕竟这些人时代居于此地,彼此间盘根错节,想要斩草除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他们的处理,朱平安一时间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但没想到,他们却抢先一步挑唆了鲁王朱以海要对付自己,这样一来,朱平安就必须做些什么了。
都司衙门中灯火通明,朱平安一到山东便开始着手恢复军力。以五百凤阳老卒和一千河北民壮组成的新军在前些日子平定四卫的行动中初露锋芒,分别以区区数百人的兵力掌控了大局。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朱平安的想法是以岳锦峰、仇泽、李定国等人统领三卫,开始招募新兵,操练人马,恢复大嵩、靖海、成山三卫的战斗力,而他自己则是要挑选精兵组建新军。
新军组建的目标很明确,便是以十七世纪的瑞典为样板,将军队的职业化、专业化、正规化引入到军队组建的方方面面中,建立大明的第一支职业军队。取得一定效果之后,再将新军的建制扩展到全军。这也是朱平安招募歌德和梅因赫尔进入麾下的重要原因,可以想见,未来还将有更多的外籍军官进入到登州军的体系之内,也可以将欧洲职业军队的经验带入到大明军中。
所以,朱以海想要在这个时候对付朱平安,打乱朱平安的一系列计划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关键是如何让朱以海就此罢手。考虑到他的身份,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朱以海不同于林德远等人,直截了当的杀戮绝对不适用于他。这其中就牵扯到一个方法的问题,既能警告他,让其知难而退,又能不显山不露水,着实让众人有些头痛。
时间已近午夜时分,但院子中的亲卫还是挺直如松,负责巡逻的卫队不是经过正堂的大门处。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朱平安的思绪。
“咱们在鲁王府安插的人手有多少?”
沈名先先看了看阴世纲,阴世纲则笑了笑。“沈兄直说便是,人员清单我尚在消化当中,远没有沈兄熟悉啊!”
沈名先这才回答道:“回大人的话,王府进人颇为苛刻。咱们在其中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做到王府管事的位置,但还不算是朱以海的心腹之人!”
朱平安没有说话。从一介百户到如今的正二品副总兵,这些年的历练下来,连朱平安自己都没有发现,虽然平日里待人亲切,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但在众人的眼中,他却是威势日增。是以看到朱平安在深思熟虑,众人都是压低了呼吸,不敢出声。
“找无伤过来。让他辛苦一趟。吩咐兖州那边的兄弟,都听从无伤的调遣,另外再多准备些新鲜的乌贼!”
一句话让众人呆若木鸡。
……
朱以海,今年不过三十多岁。但继承藩位之位,也不过就是今年三月份的事情。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活了这三十年,直到今日。方才领会到高高在上的妙处。虽然不过是一介藩王,但在这王府之内。他却是不折不扣的“王”,生杀予夺,尽在他自己的一念之间。
朱以海作为前鲁王朱寿镛的第五子,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鲁王的王冠能落到自己的头上,眼见着这偌大的鲁王府和历任先王积攒下的如山金银都变成了自己的私产,朱以海不禁飘飘欲仙。
清军入寇山东,老父朱寿镛惊惧而死,王兄朱以派远赴济南,却做了清军的瓮中之鳖,成了刀下之鬼,朱以海的心中乐开了花,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来,接了朝廷册封其为鲁王的圣旨之后,便装作忧思成疾的样子躲在了王府中闭门不出。
虽然是初登王位,但朱以海却是对王府的那些事情了如指掌。大明朝的藩王不能掌权,但聚敛财富却是朝廷默认的,老父朱寿镛在世的时候,便和刘泽清坑瀣一气,掌握了山东的几项财路。到得朱以海继位,刘泽清倒是不声不响的侵夺了原属于鲁王府的两处盐场,使得朱以海得知后心疼的两晚没合眼。
但心疼是心疼,朱以海却不敢同刘泽清讲什么道理。如今的大明朝,关外鞑子、关内流寇此起彼伏,都要仰仗着这些带兵的将官四处平乱,尤其是朱以海的兖州就在刘泽清的防区之内。要是和刘泽清闹翻了,万一流寇和鞑子再次闹事,这家伙来个坐视不理,那朱以海不就不免要步德王的后尘,所以,朱以海目前只能忍气吞声。
但就是这样,登州却又出来了一个朱平安。人是崇祯皇帝御口钦封的,朱以海不敢说什么。但这个朱平安到了登州之后,却是掀起了不小的乱子。
不说别的,单说这林德远被下狱,莫皋被杀,要知道这林家和莫家可都是鲁王府的家将出身,世代跟随鲁王府,仅是登州一带吗,鲁王府便有数千亩良田交给他们打理,可现在,朱平安一声令下,林德远和莫皋被整了下来,连那数千亩的田地都收了回去。原本这数千亩的田地在朱以海的眼中并不算什么,可再怎么也架不住林家和莫家的人整日里在眼前唠叨,更何况,如今鲁王府已然给刘泽清压了一头,要是再对登州都司服软,那以后还怎么在山东立足。
朱以海主意已定,甭管他在朝中如何得意,但眼下为了鲁王府的地位和名声,必须要派人进京弹劾这个朱平安。
昨晚的彻夜饮宴,让朱以海中午时分这才清醒过来,拜托了两名宠姬的纠缠,朱以海沐浴更衣,振作起精神来,这才想起派人上京的事情,当下便在内官的簇拥下来到书房,打算给朝中的关系写两封信函,请他们也从旁摇旗助威。
到了书房,舒舒服服的饮了一杯香茗,浑浑噩噩的头脑这才恢复了清明,一旁的内官早已铺好了纸张,提起笔来,等着朱以海的叙述,好一挥而就。
但朱以海却是发现,在自己宽大的书桌上,摆着一封信函,信封上却是写着“鲁王殿下亲启”的字样。
朱以海不禁一愣,冲着一旁的内侍挥挥手,“这是给本王的信函吗?是何人送来?”
内侍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慌乱,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回王爷的话,早上打扫书房时,还没有这封信函!这是……?”
“混账!”朱以海勃然大怒,“这封信函是如何出现的,难不成是幽魂送进来的不成!”
内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书房乃是机要重地,平日里都是奴婢带着两名小宦官亲自打扫,不敢轻疏啊!但这封信函究竟是从何而来,奴婢实在是不知啊!”
“如此糊涂,要你何用,拉出去杖毙!”朱以海冷哼道。
早有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得令进来,拖着哭喊不已的内侍出去。
一旁的心腹宦官不由得心惊胆战,悄悄放下手中的湖笔,凑到朱以海的身边,将那封信函拿了过来,作势就要拿出去扔掉。
“慢!”朱以海凝神思索了片刻,叫住宦官,“既然送来了,便打开来看看,你来念,本王听!”
“是!”宦官的心中便是一颤,只得退开数步,心中念叨着千万不要掉出些什么毒粉之类的东西,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信函,取出一张信笺来。
看到毫无异样,宦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骤然间便闻到了一股腥味来,宦官只得皱着没有将信纸舒展开来,朗声念道。
“王爷钧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朱平安!”
“完了?”朱以海一愣。
宦官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王爷,完了,就这么多!”
“朱平安!”朱以海忽然间回过味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得知本王要弹劾与他,他竟然来信恐吓本王吗?”
朱以海一把将书案上的书籍、笔墨纸砚扫到地上,口中连连喝骂,胸膛一起一伏,一时间怒火中烧。
朱以海站起身,将宦官手中的信纸抓过来,仔细看看,没错,最末端的确是朱平安的落款。
“竖子安敢恐吓藩王,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朱以海作势便要将信纸扯个粉碎,但转眼间却是停止了动作。
不对,这封信是如何到了王府书房的书桌上的。他朱平安既然能将一份书信躲过王府的如林的护卫送到这里,这不是在暗示自己吗?既然能将书信送到这里,便完全可以在无声无息间取了本王的首级啊!
一时间,朱以海的心中翻江倒海。如此的手段,便是刘泽清也未必能办得到,他朱平安一个初到山东的毛头小子,靠了什么手段做到的这一点。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插手登州的事务,要不然,便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啊!
朱以海如堕冰窖,全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感觉到了难以抵挡的寒意,颤抖着双手再度将揉成一团的信纸打开,却更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原先写了字的信纸居然干干净净,本来的一行字体只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痕迹,而且,在肉眼可以看到的情况下,这些字体正在飞速的消失,不一会儿,手中的信笺便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张白纸。(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崇祯的后着
从林家、莫家等人被朱以海从王府中乱棍打出,朱平安便知道朱以海已经是心有余悸了。不过是用乌贼汁写了一封书信,由曹无伤在王府内线的策应下,将恐吓书信放到了朱以海的案头,便收到了这样的效果,看来这朱以海第一不傻,第二嘛,这胆子也不大。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之内,朱以海是生不出别的念头来了。
和洛佩斯的合作进行的也很顺利,在登州设置市舶司的奏章也已经送往京师,随奏章一起的,还有朱平安写给王承恩的一封书信,要想成功的说服崇祯皇帝答应这个请求,王承恩是必不可少的助力。其中,朱平安便提到一件事情,鉴于登州的特殊意义,朱平安建议将建议崇祯皇帝在登州设置市舶司的同时,委派心腹宦官来到登州,在这登州市舶司内设置一个秘密的内库。
关于这个建议,朱平安考虑了很久。崇祯皇帝做的是最坏的打算,但朱平安却知道,这个最坏的打算十有八,九将会变成现实。崇祯皇帝想的是,一旦敌寇攻陷北京,皇族利用海上通道撤往登州,然后在顺流而下,直抵南京。人是逃出来了,但朝廷却需要大笔的金银来维持正常运转,战乱一起,从京师将银子调往南京时不现实的,更容易被文官集团抓住口实,所以,既然市舶司设在登州,便可以从中运作,截留一部分银子留下,作为不时之需。
朱平安相信这个理由一定能说服崇祯皇帝。毕竟这些银子可是实打实落进了皇室自己的口袋,如今的大内内库可是掌管在司礼监的几位大佬手中,崇祯皇帝每当要动用银子,总会传的满城风雨,更何况,内阁和满朝的大臣的眼睛也都盯着内库,每当战事来临,总会上疏建议皇帝以内帑支付使用,就像这次洪承畴总督关外兵事,便是从内帑中支付了不下五十万两的白银。
当然。这其中还有朱平安自己的小九九。银子留在登州,便多了一份保障,真要到了危急关头,有些银子傍身总是没错的。虽然不知道历史将走向哪一步。但看眼下的局势。京师是铁定守不住的。与其将银子送往北京白白的便宜了最后进入京师的多尔衮,还不如留在自己的身边来的保险。
得出功夫来,朱平安便要处置一下在来山东的路上遇到的截杀李定国的那个满清鞑子。对于他的审问。没费什么功夫,朱平安不着痕迹的提了一句,将这鞑子安置在一间不透光的房间中,看不到一丝光亮不说,更是连一丁点的声音都传不到屋中,每日里只是供应仅够维持生命的饮水和食物,加上郭追等人的严密看守,严防此人自杀。不出五天,这个鞑子已然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八天之后,这个鞑子已经是生不如死。
这一下,就连郭追都惊诧不已。聆郎满目的刑具、创意无限的用刑手段,一样没用上,这鞑子已然是忙不迭的主动要求招供,真是闻所未闻。一连数日,郭追看向朱平安的眼神都尽是崇拜的小星星。
这鞑子名叫纳古,出身于正白旗,是多尔衮的家奴。此次奉命便是潜入山东,将孙和鼎夫妇绑回关外。清军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与关外明军的决战,力图一战肃清明军在关外的所有据点,逼近山海关。这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火炮助阵。满清如今也有自己的火炮部队和工匠,但生产力和效率的低下,使得他们火炮的质量远远不能满足战争的需要,因此,他们也打起了大明制炮工匠的主意。而恰好,孔有德向皇太极和多尔衮推荐了孙和鼎。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眼前的纳古说完了这些,已经耗费完了全身仅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郭追忙不迭的让医师过来急救,还取来了干净的衣衫,这些天,纳古的大小便都在屋中,这味道可是……够呛!
医师诊断完毕,不过是心力交瘁,长期处于恐慌的状态中,精神状态太差了,只要休养两天便没有什么大碍。朱平安一起情知是这么一个结果,当下便让郭追将洛佩斯进献来的福瘦膏拿了过来。
“每天给他指头肚大小的一块,刚开始不要给多,十天之后,加一点量,一个月之后,断一天看看他的反应!”
郭追连连点头,听朱平安说起过此物的危害,一时间眼睛中不禁投射出惧色。小小的一块膏药,竟能让人丧失理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是何等的毒物啊!
“洛佩斯那里还有一些,这几天便会送到。但用了不了多长时间,稍后会有种子过来,你便安排绝对可靠的人来种植,记住,这是最高机密!除了你和阴世纲以及你指定的人,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东西!”
“是,大人!”朱平安说的如此郑重,郭追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内心中却是颇为不解。与这位年轻的大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每每总是又奇思妙想,而且都是出奇的奏效,只是这一次不知又将脑筋动在了谁的身上。
……
朱平安的奏章是在五天后抵达的京师,按照崇祯皇帝的吩咐,奏章没有经过内阁,而是通过司礼监直接到了御前,相当于变相的密折参奏。
按照崇祯皇帝的旨意,凡是天津赵良栋和登州朱平安两人的奏章,全部由东厂的渠道统一送递京师,就连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都是没有权力拆阅的。
曹化淳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信封,不由自主的叹口气。
一旁张云汉连忙凑上来,“公公要看,咱们东厂有的是办法,保管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来。”
曹化淳瞪了他一眼,将信封丢进他的怀中。“去吧,立刻去给皇爷送去。能让赵良栋和朱平安的信书从咱们东厂经手,这便是皇爷的信任。万不可因小失大!”
张云汉悻悻的点点头,这才撒开脚丫,飞奔乾清宫。
曹化淳不由得有些失落。信中的内容就像是一根硕大的羽毛,不断撩拨着他的好奇心。他也知道,要论圣眷,自己是无论如何比不上王承恩的,但既然做到这个位置上,便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崇祯皇帝的想法就是如此古怪,如果你有权,那么他必然怀疑你的忠心,他总是在两者之间不停的游走,努力的寻找着之间的平衡。
就像是赵良栋和朱平安的任命,曹化淳始终看不出其中隐含的深意。即便明明知道王承恩和崇祯皇帝在私下进行着某种行动,而自己却是一无所知,偏偏王承恩那个家伙,却是一点不念及当初信王府的香火情,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出来,这种被排斥的感觉让曹化淳很是不爽。
而在乾清宫中的崇祯皇帝却也是高兴不起来。朱平安刚到登州,便大开杀戒,将登州四卫的军官杀了大半,这种杀伐果断让崇祯皇帝有些心惊肉跳,他对这种彰显主见的做法心有余悸,就如同当年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时给他带来的震惊和不快。虽然明知道朱平安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崇祯的内心中却不希望看到朱平安如此的强势。
王承恩在崇祯皇帝身边十余年,对这位天子的秉性脾气摸得是一清二楚。但此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会化解崇祯皇帝的这种不满的。
果不其然,渐渐的,崇祯皇帝的脸色趋向柔和,将看完的奏章轻轻的丢到龙案上,身子向后一仰,王承恩心领神会,立刻悄悄的走到崇祯皇帝的身后,用双手轻轻的按摩起他的左右太阳穴。
“你的建议没有错,这个朱平安的确有些能力。不过,此人需要加以制衡,万不可使其逐渐做大,从而失去掌控。”
“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在登州的事情会引起朕的担心,这不,便自请监军太监来了。以朕来看啊,这市舶司是个由头,恐怕是他心中忐忑,才想起这样做来以安朕心哪!”
“陛下圣明!”王承恩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知进退、晓轻重,这人便可以继续用下去。这样,朕原本打算让王品前往淮扬协助路振飞,如今看来,登州虽小,但却是极为关键之地,就让王品去登州吧。总领登州市舶提举司兼登莱兵马监军。如此一来,总有一个可以制衡朱平安的人!”
虽然王承恩早已清楚,依照崇祯皇帝的个性,总有一天是会亲自派人监督朱平安的,但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差使最后还是落到了王品的身上。从内心来讲,王承恩是不愿意让王品去朱平安身边的。
因为,这个义子心中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对自己忠心不二,但他却是早已选择了一条与自己背道而驰的道路。
然而,崇祯皇帝接下来的话则更让王承恩大吃一惊。
“朱平安是宗室子弟,其人还算是忠诚可靠的干才。但朕怕的就是过度膨胀的权柄会让人迷失心境,以致祸起萧墙。”
王承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将来一旦社稷有变,朕担心的是他还能不能保持着这份本心。所以,朕当日才说等他再立新功,朕会赦免他的父亲,还会立他为唐王世子!王承恩,你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吗?”
“嫡庶之争!”王承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样一个词语来。
第四十章 登州速度
大明之困窘,一在朝堂、一为天灾,其三便为财政。`顶`点``.2.co大明自开国伊始,便是将商税摒除在外。“士农工商”,历朝历代,便是将商人列入社会的底层来对待。但到了明朝,朱元璋立国之初,便认识到了商人“以通有无”的价值所在,甚至在国家大政上对商贾进行倾斜,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甚至于,朱元璋还废除了唐宋以来“商人不得做官”的歧视性规定,也为后来商贾之家、乃至军户之家的子弟开辟了一条仕途之路。虽然此时朝廷对商人还有多种限制,但总的来说,商业的重要性,已经随着商贾的发展凸显出来。
到了明中叶以后,经历了百年的浸润之后,商贾子弟入朝为官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士人和商人这两个阶层开始迅速的融合在一起。尤其是江南一带,随着经济的日益繁荣,又带来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富贾阶层开始大规模的进入文官集团。
大明的高官,便意味着其家中的富贵,即便出身寒门,他也同样需要来自于家乡商贾阶层和士林的人脉以及经济支持。
于是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提出的商税三十而取一,变成了文官集团和商人集团不可碰触的底线,任何敢于挑战这条底线的人,包括皇帝在内,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与之死战到底。商贾集团逐渐和文官集团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大明疆域之内,但凡是可以赚钱的行当,背后莫不是这是士绅在主导。
谁敢去谈征收商税,便是和士绅集团为敌,便是和出身于这个集团的高官显贵为敌,便是和天下士子为敌,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崇祯皇帝继位之初,便被东林党人忽悠了一次,召回各地的矿监、税监、织造等内官,一时间内库空的可以跑耗子。各地文官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东林党人一时间再度扬名天下,成为士林口口相传的铁骨铮铮、风骨凛然的正人君子。崇祯却是不得不吃了个哑巴亏。
如今,朱平安在登州,便是要在这趟浑水中火中取栗。将大明北方的海贸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中。当然。硬来是绝对不可取的。那将遭到满朝文武,甚至是天下士人的诋毁、谩骂攻击,现在的朱平安可是绝对顶不住这种压力的。于是。只能顺势而为,既然广东、福建、浙江能够设置市舶司,那登州有何不可呢?
登州地处山东的最东端,麾下四卫临海而建,虽然比不得广东、福建、浙江的海贸,但每年的贸易量总额也在千万两白银上下。但需要说明的是,这些都是所谓的走私,朝廷是收不到一分一厘的税银的。
威海卫、大嵩卫、靖海卫、成山卫都有各自所属的码头甚至是私港,从朝鲜、倭国乃至从暹罗、安南而来的货物,其中包括宝石、粮食、盐铁、香料、、木材、药材等等便从这些私港上岸,通过山东大大小小的货栈、商行,流入内地。而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特产也从这里登船,流向海外。
朱平安为什么一到登州便要立刻将四卫的指挥权抓到手中,便是这个原因。多年以来,豪商巨贾与朝中权贵勾结,将海贸的利润占为己有,四卫不过是一个中转站和登陆地点而已,而刘泽清和鲁王府作为山东的地头蛇,一面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一面又参与到这种走私的行动当中,可以想见,这些年他们究竟从中获取了多少利润。
而掌控四卫以后,朱平安第一步要做的便是不遗余力的打击四卫的私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威海卫是暂时由洪胖子暂时署理之外,四卫的战绩都是令人咋舌。
一个月之内,四卫士卒与登莱水师配合,与走私商团激战十余场,缴获的货物有百余船之多,蓬莱特意修建的五个大型仓库竟然堆得满满当当。
当然,朱平安也知道这些船队背后都有朝中权贵和各地督抚的影子,因此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宣称朝廷在登州设置市舶司在即,将要进一步规范登州地区的海贸经营,今后登州只有一个合法进出口口岸,那便是如今正在加紧修建的蓬莱港。
对于被扣押的货物,没几天,登门拜访的人便挤破了都司衙门的大门。朱平安也不为难,只要交足罚金,保证以后都在蓬莱上岸,供市舶司抽取商税,便在不为难。只有一点,登州知府衙门和都司衙将在登州府东南方向开垦荒地百亩,以后那里便将成为登州的贸易区,将有来自于内陆以及海外的各路客商齐聚于此,通俗点来说,以后进出货物,不必再千里迢迢的订购、商谈、送货上门,就在这贸易区内便有各路的客商,大可以一次性谈好,便在这贸易区内进行交割买卖。
这一点到时让众人稀罕不已。不过想一想,这样一来,倒是方便的很,虽然商贾们都有各自的进销货渠道,但长此以往,价格的波动便体现不出来。可要是在这贸易区内,可能面临的就是几十个、甚至是几百个卖家和买家,价格自然就灵活了许多。最为重要的是免去了千里奔波之苦,只要在这贸易区内设置一个店铺,所有买卖便都能在这里完成,简直是方便快捷。
还有一点,也是极其吸引众人的,那便是登莱水师将巡弋海上,至少在这南到江淮,北至朝鲜的海域之内,将有大明官军为商船保驾护航,如此一来,在这片海域之内,便不必操心海盗的威胁了。
上门求情的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此次的事情倒是是福非祸。倒是之前与四卫的官军起了冲突,显得面子上颇为不好看,因此更是主动的缴纳罚金,当然,众人心中也都明白这是都司衙门摆弄着法子在收取钱财,但的了这么一条大好的消息,便是搭进去些钱财又有何妨!
于是乎,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十天的功夫。至少登州将要设置市舶司和港口的消息时传遍了整个山东、河北之地。
而此时。研究所也在成立之后的一个月之内,拿出了第一项的具有极高经济价值的发明,那便是——水泥!
要说这水泥还真是穿越众的必备法宝,朱平安只是提了一个大致的构想。科技这东西便是如此。有时候不过是眼前的一层薄薄的轻纱而已。何长水和几名工匠捯饬了小半个月。便用石膏、粘土、生石灰、石炭等物研制出了这个时代初级的水泥,虽然还赶不上后世的品质,但用来加固城防已然是绰绰有余了。
而朱平安就利用这项发明。开始对登州、蓬莱、贸易区之间的官道进行修整,更是召集民壮修筑一条崭新的完全用水泥等物铺设的道路,并排可容许四驾马车同时行进,工期暂时预定为五个月,完成之后,登州至蓬莱之间便可以畅通无阻。接下来便是登州全境之内道路的修建,当然,这需要很长的建设周期,以及大笔的资金投入,目前还只是一个规划而已。
贸易区的数百亩荒田正在平整之中,而已经决定入驻的商户便已经又十余家之多,这些商户都是沈名先介绍而来,有山东本地的,还有江淮一带的,规模不算很大,但都是世代经营海贸的,朱平安虽然怀疑这其中有王承恩的助力,但目前来说,贸易区的确是需要人气的烘托,只等着圣旨一到,这一带的荒田将立刻成为黄金地段。
总得说起来,登州知府也是朱平安必须大打点的衙门。目前的等会走制服赵光抃是王承恩一力推荐而来,倒是没有二话,而杨廷麟却是罕见的没有反对朱平安的贸易区的计划,摆出一副以观后效的样子来,看样子虽然对这项计划有些疑惑,但还是打算看看再说。
有了他们的帮助,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阴世纲的四海货栈在贸易区成立总部,改为四海商行,周勉更是在贸易区设置了一家东海商行,而贸易区的初期投资便是由这两家商行投入,只不过,朱平安是占了大分。
周勉始终有些惴惴不安。起初他来到登州,原本设想的是加入到登州的海贸走私中分一杯羹,嘉定伯周奎也是作如是想。但却没想到,朱平安竟然大手笔的划出一个贸易区的发展计划来。弄得嘉定伯周奎一连来了数封信,让周勉看看情况再做决定,千万不要盲目的投资进去,以免血本无归。
朱平安也不勉强,只是说给嘉定伯府预留了股份,等到伯爷周奎心意决定之后再做打算。周勉却是咬了咬牙,愣是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十余万两白银全投进了贸易区的股份中。
这一来,却是将朱平安给吓得不轻。倒不是惊诧于周勉的所谓“破釜沉舟”,而是着实吃惊于周勉的实力,一个嘉定伯府的管家,竟然有十余万两白银的身家,真是令人咋舌,想一想周奎府中的积蓄,那可真是比之崇祯皇帝要阔绰了不少,难怪李自成攻陷北京之后,追赃助饷,周奎便是那最大的冤大头啊!
周勉的全部身家投了进去,也让朱平安有些感动,相识这几年下来,发觉周勉虽然和周奎一样一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但身上却是有几分江湖义气的存在,这也让朱平安对其也并不讨厌。
朱平安指指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以及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房舍,一时间踌躇满志,开解满面愁容的周勉,“周大哥,你无须担心,一年,只要一年的时间,整个登州的建设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小弟料想,到时候,你会吃惊于登州的发展速度,别的不说,但是咱们入手的这些土地和房舍,到时候,估计你每天夜里做梦都会笑醒啊!”
周勉翻着白眼看看朱平安,面上挂着明显不甚相信的神色,嘴里喃喃自语道:“真的假的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你要想清楚
一个月之后,再见到纳古,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纳古原本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关外汉子,但短短时间未见,人却是消瘦的不成样子了,形容枯槁,披头散发,就连光光的头顶上如今长出了一层寸许长的毛茬。
“按照大人的吩咐,每隔十天给他加一点点的量,如今正好是一个月,从前天一早开始给他停了供给,谁料想人竟然变成这个样子!”郭追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完全没想到一停了这药,原本壮硕的鞑子竟然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放心,他死不了!”朱平安脚下不停,转眼间便来到了关押纳古的牢房。
这是都司衙门囚牢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与其他牢室远远的隔开,还有单独的通道和守卫,还没走到继近前,便听到其中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响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看守牢房的三名护卫各个俱是脸色苍白,见到朱平安到来,连忙行礼,点上更多的火烛,将整个牢室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但隔着婴儿手腕一般粗细的铁栏杆,一股恶臭不可遏制的飘散出来。守卫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道:“都是小人的错,实是没想到这犯人一发起疯来,竟然连屎尿都无法控制,竟然拉了满屋,小人等清扫了半天,却还是……!”
朱平安摆摆手,郭追低声吩咐几句,几名护卫匆忙退了下去。
牢室中的纳古如同野兽一般嚎叫、翻滚,手指划过墙壁。尖尖的指甲竟然在石壁上留下了划痕,十根指头鲜血林柳,他却是浑然不觉,嘴角不停的流下白沫和口水,一张面孔扭曲到了极点。不多时,他竟然径直向铁栏杆撞了过来。按照朱平安的吩咐,栏杆上已经包裹了厚厚的棉布,因此,他的这个举动毫无意义。
朱平安仔细看了一会,转回身做到牢室外的一张桌子旁。郭追将一个小木匣逃出来。放到桌面上,将盖子打开,不多时,一股异香便飘了出来。不多时便充溢了整间牢室。
原本看来奄奄一息的纳古顿时复活过来。一只手向着那匣子摆放的位置深得老长。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给我,求你,给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朱平安“啪”的一声,将匣子盖上,对郭追说道:“看见没有,这便是我为何要让你严密控制此物的原因。吸食此物的人,上了瘾之后,便是这幅模样,这个时候,你便是让他杀了自己的家人,他也会毫不犹豫!”
郭追虽然在锦衣卫中打拼多年,何等惨烈的刑罚没有见过,但如此丝毫不见血污,却将人掌控于指掌之中的效果却是从未见过,再看看纳古的样子,郭追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朱平安拿起桌上的一只瓷勺,在匣子中取了一些福痩膏,踱到牢室的铁栏杆前,将瓷勺递到纳古的面前,纳古的眼睛中顿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一把将瓷勺抢了过来,塞进了嘴里,再拿出来时,瓷勺已经少了一半。
郭追便眼睁睁的看着他迫不及待的将那瓷勺一口咬去了半边,然后将其上的福痩膏舔的干干净净,接着便是长出一口气,依靠在墙壁之上,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嘴角鲜血淋漓,脸上逐渐露出欣慰却诡异的笑容来。
郭追看的心惊肉跳,直到朱平安轻咳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搬了一把椅子,请朱平安就在牢室外坐下。
等了好一会,纳古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慢慢的坐直身体,将身子靠在栏杆上,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朱平安,眼神中弥漫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朱平安从郭追的手中拿过木匣,放在手中轻轻的把玩,纳古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木匣的上面,嘴角不知不觉间留下口水浑然不觉。
“我是谁,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纳古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木匣,却还是点点头。
“你前次招供,此次入关是多尔衮亲自下的命令,宁完我全权策划负责的,是吗?”
纳古点头。
“那么你知道接下来我会让你做些什么吗?”纳古点点头,但又摇摇头,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朱平安却笑了起来,“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情绝对对你的主子睿亲王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仅你睿亲王有机会染指大位,就连你也可以定期得到这福痩膏,享受这蚀骨**的滋味。”
纳古明显不甚相信朱平安的话,呆呆的愣在原地,没有表态。
朱平安也不理会他的感受,接着说道:“首先,我会放你回去,当然,会有我的人跟你一起回去,你要帮他设计一个稳妥的身份潜伏在盛京安置下来。接着我要你利用合适的机会,让宁完我也接触到这种膏药,今后有什么事情便是你和他之间互相合作,如何?”
纳古犹豫了片刻,艰难的点头答应下来。
朱平安轻拍了两下手掌,从牢室的后门处走进来一个黑影,却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却很是敦实的中年汉子,那人的左臂衣袖空空荡荡的,竟是一个独臂汉子。
“他叫霍五,便是今次要和你一起回到关外的人。”朱平安忽然笑起来,“纳古,说老实话,从登州脱身之后。你大可以杀了他,自己返回关外,甚至可以当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全由你自己做主。”
朱平安弯下腰,凑近纳古的脸庞,“不过,你要想清楚,要是那样的话,从此你便和这东西无缘了!”说着,朱平安将匣子甩手扔了出去。
匣子摔在地上,黑色的药膏甩了出来,异香再度弥漫出来,身在牢狱之中的纳古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带着哭腔不停的哀求,肩膀被栏杆磨得出了血,一只手却是不停的伸向地上的药膏。
朱平安忽然狂笑起来,将木匣又捡起来,交到霍五的手中,嘴角挂着一丝不屑,“霍五这两天会在这里陪着你,具体怎么做,你想清楚,如果决定好了,便告诉霍五即可。要是决定回关外,便和他商量好敷衍多尔衮和宁完我的法子。然后,我会安排你们的形成,银子我不缺,只要你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当然,还有福痩膏!”
说完,朱平安一扭头,径直走向外边,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说道:“纳古,你在盛京的宅子就在官坊胡同对吧?家里的婆娘还是个朝鲜人,听闻你对她还算不错,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啊!”
说完,朱平安头也不回走出大牢,身后是纳古绝望的呼喊声。
……
明朝初期,便在山东沿海建立水寨,归建于各卫所,统一受都司衙门调遣。袁可立主政登州时,登莱水师正式成为单独官军编制,设置参将一职,统帅十营水军。兵力相当于一个千户的兵力,但舰船的力量却是远远超出千户所,等于是将水师作为了一个单独的卫所存在。
登莱水师最盛之时,拥有十营水师,每营正式军户士卒五百一十人,辅兵六百人。其中包括网梭船、鹰船、赤龙舟、苍山船、车轮舸、三桅炮船、海沧船等大中小舰船二十余艘,大将军炮八门、佛朗机炮二十门、碗口铳四十门、喷筒五百个、鸟嘴铳八十支。
而到了如今,虽然舰船还有两百余艘,但却是破旧不堪,当年的军港不复存在,而造船、修复的匠所也大多名存实亡。这些年,童万钧就是带着水师上下以打鱼、私下做点走私的生意,为商船护航,才苟延残喘到如今,大部分的战船上竟然还挂着渔网等器械。整个登莱水师的士卒也锐减到一千多人,说的难听点,要是全军出动的话,恐怕连基本的水手和船夫都凑不齐全。
所以,当朱平安看到登莱水师如今是这幅模样时,干脆一句话都没说调头便走。这下可是将童万钧给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肯做实事的上官,水师却成了这幅模样,任谁看了心中都不痛快。
哪知道,朱平安确实直接带着一众官员直接杀到了威海卫。朱平安还兼着威海卫指挥使的差事。
朱平安也不多话,当即便叫了阴世纲、洪胖子等人过来,说明要投入数十万两白银,将威海卫建成登州最大规模的军港。从弘治年间开始,随着海禁政策的施行,大明水师也逐渐萎缩,登莱水师自吴桥兵变之后,更是处于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的地步。登州海域的水寨、岛屿因为无力坚守,被一一放弃,登莱水师只能寄宿于蓬莱港之外,到头来京师连一个营寨都没有。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建设军港,这样才能恢复水师的元气。什么打造舰船、招募水师等那都是后话。
童万钧一听顿时愣在了原地,好半晌,也不管自己比朱平安大了将近三十岁,竟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大人如能再建水师,我老童宁愿在这登莱呆上一辈子,就算不是水师参将,老童也愿意以士卒身份老死在这里!”
第四十二章 山右八家的威胁
由于地势之利,登州城内虽然面积不大,但历来便是商贾云集之地,吴桥兵变中,叛军血洗登州,百业凋零,就连城内百姓也逃散甚多。但自崇祯流年之后,登州城依据地利,又逐渐兴盛起来,四方商贾重新汇集到这里。
德玉商号是登州城内的老商号,虽然是分号,但生意却是蒸蒸日上。崇祯六年,再度回到登州时,也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而如今德玉商号的掌柜则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据说还是秀才出身,因为在学业上再难有寸进,这才接了宗族的生意来到了登州。其人做生意也秉承信义二字,却是在这数年之中便在登州扎下根来。
八月中,新到任的登州府副总兵朱平安整顿军务,无论卫所还是水师,都在整顿范围之内,不知怎么的,便牵扯到了海贸的生意上来。一时间,登莱水师频频出动,竟是将这海面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队连带着海盗清剿了个干干净净。
登州城内的几家大商户顿时乱了套,其中也包括德玉商号。不够德玉商号倒是损失不大,比之其他几家,德玉商号确是谈不上什么豪商巨贾,只不过有三船的从安南而来的香料和从朝鲜来的几条粮船被登莱水师查扣。德玉商号本属山西商人开设,其主家便是榆次的常氏。如今的山西商人,声势最为显赫的莫过于山右八大家,分别是范家、靳家、两王家、田家、梁家等八大豪门。其于张家口为基地,大肆与关外满蒙进行交易,一时间成为山西商人的执牛耳者。相比较之下,常家便落了下风。
如今的登州,便有范家的晋和商号和王家的晋通商号。听闻,这次水师清剿,受损失最大,便是这两家。
好在,之后不久,都司衙门便通知各家商号。可以到衙门领取被扣押的货物。只不过要缴纳一定数量的罚金。同时明言,今后登州有关海贸必须在州府衙门和都司衙门的监督下进行。有消息称,登州也将设置市舶提举司衙门,换句话说。朝廷将对海贸生意进行监管和抽取税赋。
这对德玉商号来说问题不大。本做的便是粮食、香料以及木材的生意。朝廷抽取税赋也不过是三十取一的祖制,税负并不算高。但对于晋通商号和晋和商号来说,便无疑是灭顶之灾。
德玉商号的掌柜常耀很清楚。范家和王家的大主顾就是关外的满清和蒙古人,一直以来,两家以登州威海卫的私港为跳板,将大批的盐铁、粮食、药材送往辽东,好在这一次被查获的货物中倒没有盐铁这些禁运物资,要不然,新任的副总兵大人如何能够善罢甘休。只是这样一来,以后这盐铁等物如何再能流出登州。要知道,这从江南搜集而来的盐铁等物要是再千里迢迢从张家口出关,那可就要大费周折了,即便是从广东、福建等地出海,那成本也要加上几倍啊!看来这以后啊,范家和王家的生意不好做了。
还没等常耀琢磨清楚这些事情,都司衙门倒是又传出了新的消息,就在登州城南,都司衙门和知府衙门整饬了数百亩的荒田,听闻誓要设置什么贸易区。以后凡是从登州出入的货物便在此处交割,也就说,内陆的商人不必出海,便可以够知道海外的货物,而来自于海外的商贾则不必再深入内陆,便可以买到大明的特产。这样一个消息让常耀的心中何止是吃惊,张家口便由这样的设置,但主导权却是在山右八家的手中,也只是向关外输出各种军用物资而已,但登州如此一来,便可立时成为大明北方的商贸重镇啊!
历来,商人的消息便是最灵通的,消息传出来不到五天,登州城内便出现了操着各种口音打探消息的各色人等。但都司衙门却是没了消息,和知府衙门一样大门紧闭,倒让众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各种猜测和流言也喧嚣尘上。
常耀久在登州,倒是有自己的消息门路,从知府衙门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朝廷已经同意了在登州设置市舶司,如今只是在等待传旨的天使和掌管市舶司的内官走马上任了。这让常耀不禁有些激动,之前,他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往山西榆次,家主常威也是欢喜异常,特意嘱咐常耀要先下手为强,动用关系先拿下几个贸易区的商铺再说,哪怕多花些银钱。
但就在常耀踌躇满志的时候,德玉商号却接到了晋和商号,范家主事范永年的请帖。
山西商人本是一家,如今山右商人风光无限,与关外联系紧密,在朝中也有权贵照应,万万不是常家这样的商贾等够得罪得起的,虽然常耀明知范家这时相邀胃不是什么好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聚会的地点安排在登州城外范家商号一个临海的田庄内。一刀庄门处,常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小的一个田庄四周,竟然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身影,其中不少人好像还佩戴着兵刃,看架势,好像是范家和王家的护院武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常耀忐忑的进入到田庄的后院,晋和商号的掌柜范永年和晋通商号的掌柜王衍恕已经坐在了堂上,此次邀请而来的都是在登州做买卖的山西商人,俱都是稍有规模的商号。令常耀奇怪的是,王衍恕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是普通的棉袍,山羊胡须,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晶莹的玉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且,看范永年与王衍恕的样子,倒是对此人恭敬的很。
不一会,邀请的十余个人便都到齐,范永年和王衍恕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那山羊胡子,山羊胡子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范永年这才起身寒暄了几句。
客套了几句之后,范永年并未向众人介绍那山羊胡子,反而是将话题扯到了贸易区的方面。“诸位想来已经得知,咱们登州来了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副总兵大人。这一个月,不分昼夜的在海上清剿,剿灭海盗不说,却是扣押了咱们的不少货船。原以为他不过是想分润些好处,大家兑出些银子也就是了。却没想到,他却是胃口大得很,要将海贸全部都纳入他的掌控之中,还上疏朝廷奏请设置市舶司。各位说说看,这不是卡死咱们的生路吗?”
常耀和十余个山西商人互相看看,他们这些人当中,做盐铁等违禁生意的是少之又少,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些生意一直以来都在范家和王家的掌握下,其他人纵然眼红,也没有那个实力插上一脚。如今范永年忽然说了这一番话,大家伙都是听着无比别扭。“生路?那断的可是你们范家和王家的生路,关我等何事!”
但却没人敢说出口来。山右八家与关外的关系山西人尽皆知,众人都是从山西走出来的,家眷产业都在山西老家,如果敢说个不字,恐怕要不了一个月,自己在老家的亲人和产业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设置市舶司,便意味着违禁生意便不能再在登州范围内做了,这便是范家和王家的财路被生生掐断,但现在,他们却要拉着众人一起和衙门对抗,无论是胜是败,众人也不过是平白被人利用了而已。
但众人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范永年却是越说越来劲,恨不得将朱平安的祖宗八代骂了一个遍,最后却是点出了此次邀请众人来的重点。贸易区需要商户入驻,山右范家和王家已经联络了从事走私海贸生意的商贾,将坚决抵制衙门的这项决定,范家还和已经远在湖光的山东总兵刘泽清联络上,将和登州的林家、莫家等土著豪强一起抵制贸易区的招商,让朱平安栽一个大跟斗。
常耀等人不由得暗暗叫苦,觉察到众人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自己,常耀只得站出来说道:“范掌柜说的极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给鄙家主送个消息过去……!”
范永年冷冷一笑,将手一挥,“那就不必了,好叫常掌柜得知,今日在介休,我山右八家已经召集山西各家家主,便是为了说明此事!”
“范某不才,有句话要说在前边。我山西商人俱是一体,共同进退才是兴盛之道。我也奉劝诸位不要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忘了根本!要不然……!”
面对着范永年和王衍恕咄咄逼人的目光,常耀只得苦笑着拱拱手,“既然如此,那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凭范掌柜吩咐就是!”
其余各家的商贾也只得一一点头答应下来。
范家和王家的一句话,就让登州城内的山西商户没了念想,好端端的一条发财之路,眼见着被两家堵得死死的。常耀虽是满腹怨言,但也无可奈何。
神不守舍的回到店中,思来想去,常耀觉得还是应该禀报家主常威一声。但铺好笔墨,还未想好如何措辞,家谱却来禀报,说是奉贤堂的沈名先沈先生来访。
常耀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第四十三章 奉贤堂
宜兴奉贤堂沈氏一脉,虽然如今已经名声不显。但常耀却是了解到这个家族背后的一些轶事。十数年前,榆次常氏走出山西,力图将生意向江淮一带发展,便是得益于沈氏的帮助。这一点,也只有常氏的几个族老了解其中的端倪,而常耀则是当时负责与沈氏联络的子弟。
沈氏原为河南大族,三国两晋时期,迁徙到江南,其后多年战乱,沈氏族人分散到南方各地,宜兴奉贤堂便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分支。
奉贤堂不显于人前,但常耀却是知道这个低调内敛的家族当年的一些事迹。榆次常氏进军江淮,期间受到江淮大族的狙击,幸好当时的常氏家主机缘之下得到沈氏的相助,这才逐渐站稳了脚跟,可以说,常氏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靠奉贤堂的帮助。
而更令常耀啧啧称奇的是,当时的沈家当家人竟然是一名女子。说起来,这也是沈氏的不幸,奉贤堂老家主,膝下只有两女,幼女自小离散不知所踪,只有一个长女留在身边。当时,沈氏的老家主罹患重病,缠绵病榻,也只有这个长女可以依托。因此这个长女从小是被当做男孩来养大的。所以,外人也都知道沈家有个“女公子”。
虽是女子,但这位沈家长女却是对于经商一道有着连男子也无法企及的天赋,沈氏在她的手上,短短的数年光景,便成为江南有数的大族。但沈家男丁凋零的状况却为之后的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沈氏老家主没有兄弟子嗣。膝下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当沈氏的生意愈发的红火的时候,危机也就悄悄来临。
偌大的家产。却面临着无人继承窘境,一面是江南各大族频频使人上门提亲,希望借助将沈氏女公子娶进家门的同时,也能将沈家的家产名正言顺的霸占过来;另一面却是沈氏的其他分支,为了谋夺奉贤堂的产业,不遗余力的压榨、排挤沈家父女。
于是天启三年,沈家父女不得不离开家乡。北上京师,临走前。就连家中的数千亩田地都一并分给了族人,两人就此抛家舍业离开故土,远赴京师。
这后来,常耀便没有再得到什么关于沈氏的消息。一晃数年过去。直到天启七年,皇帝龙驭上宾,社稷动荡,这才隐约听人说起来,沈氏在京师遭遇了灭顶之灾,老家主和沈家女公子一夜之间全部死于变乱。为此,常氏老家主也伤心欲绝,没过多少天,便就此仙游。少家主沈威继承家业。常耀也由江淮来到山东登州发展。
对于沈家的遭遇。常耀也是唏嘘不已,原本以为沈家奉贤堂从此便销声匿迹,但在前年。却意外的遇到了沈名先。作为当年与沈氏联络的常家子弟,常耀与沈名先相识多年,沈名先当年只不过是沈家女公子身边的亲随之一,原以为他也在京师那场劫难中殒命,却没想到又在登州相遇。
常耀此时才发现,原来奉贤堂始终存在。原先跟随沈氏老家主和女公子的一批心腹和亲随。如今星散各地,却是谨守着奉贤堂的名号。他们的忠诚令人惊叹,只不过,如今沈家的掌舵人是谁,沈名先却是只字未提。
故友相逢,自然是感慨万千。但每当常耀提起沈家的事情,沈名先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样一来,常耀倒是不方便再追问,但他也隐隐约约的觉得,沈家如今的行事作风相比较当年,更多了些神秘的味道。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当年皇帝突然驾崩,听闻京师中可是乱了好一阵子,之后魏忠贤被逐出京师,死在了河间府的阜城。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落地,又有多少豪门身死族灭,想来沈家便是在那时株连到了其中。经此一难,沈家作事难免会更加的谨慎小心。
于是,常耀便与沈名先来往密切了起来,两家也携手做了不少的生意。但对于沈家,常耀始终觉得好像隔了一层薄纱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但今天沈名先的忽然来访,却让常耀的忧虑减轻了不少。山右商家逼迫登州的山西商人不得入驻贸易区之内,明摆着是要与官府作对,他们在朝中人脉甚广,自然不会有有什么牵连。倒是如同德玉商号这些被些胁迫的商家,本是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却没想到搀和进这趟浑水中,焉能落下什么好来。沈名先在登州多年,见识多、人面足,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当常耀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沈名先则是哈哈一笑,劝慰常耀不要为此而为难。“贤弟倒是多虑了,贵我两家合作颇多,咱们也都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了。贸易区其中的商机所在,明眼人一看便知,京师也有了消息,市舶司成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一个大好机会错过了,未免有些可惜。”
常耀连连点头,沈名先说的极是,放着送到眼前的钱财不去赚,实在是暴殄天物。但山右范家和王家却步步相逼,如果忤逆了他们的意思,山西老家的生意必然会受到影响,更何况,他们在朝中还有依靠的势力存在,一旦给个小鞋穿穿,常家万万承受不起。
“这样也好办!”沈名先拍拍手,“实不相瞒,如今不仅是我山东的客商有意在贸易区中分一杯羹。据愚兄所知,现在江淮、两广、甚至于云贵、福建的人都在向山东赶来……!”
“竟有此事!”常耀吓了一跳,没想到贸易区的事情影响这么大。沈名先和自己交情莫逆,想来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诓骗自己。
“所以,贤弟啊,务必要快点下手啊!”
常耀一时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站起身,在屋中不断的走来走去,双手不停的搓动。但还是拿不定主意。
沈名先轻松的一笑,“贤弟不必为难,这样,愚兄先以奉贤堂的名义拿下一些地段的商铺来。贤弟觉得其中或有可为,便暗中在愚兄这里预定一些,等到这风声过去再说,也免得得罪了晋和和晋通两家。”
常耀眼前一亮。但顿时又摇了摇头,“多谢兄长的好意。但要是此事被范家和王家知晓了,小弟倒是无所谓,就怕鄙家主恐怕便要因此为难了!”
沈名先明白常耀的意思。当即便解释道:“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些年山右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些什么勾当。朝廷也明白。但就是一个管不管的问题。如今咱们登州的这位副总兵大人的行事手段,或许你也有所知晓,山右他们还敢如此犯上,岂不是自取死路?”
“可他们在朝中……?”常耀犹疑的说道。
沈名先拿起折扇展开,轻轻的摇了摇,“他们有,难道总兵大人便没有吗?你我只是商人,只是做生意赚取所需而已,其他的。管那么多作甚。更何况,你我仰仗地利拿下一些商铺来,就算之后有了事端。也大可以转手卖给其他人,这也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啊!”
“兄长的意思是,您和总兵大人……?”常耀忽然想到了一点,连忙问道。
沈名先呵呵一笑,“静观其变、静观其变哪!愚兄这里先拿下商铺再说。贤弟不妨先看看情况。只是有一点,局面平定下来之后。山陕同道或许会有犹疑不定的时候,榆次常氏可是晋商的大家。愚兄希望到时候,贤弟能出来稳定局面!”
……
贸易区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新军的建设同样没有停下脚步。朱平安在凤阳吃进的范氏商号的财货发挥了极大的效用。大笔的金银投入进去,加上洛佩斯佛郎机商行的权力支持,新军的架构瞬间膨胀起来。原有的五百名老卒朱平安只留下的一百人,其余的四百人分别分配给了岳锦峰、仇泽以及李定国。
通过对四卫军户的整顿,田地发还给军户手中,军户子弟的热情顿时便被激发了起来。除威海卫,朱平安打算以军港的形式建立起来之外,成山卫、靖海卫和大嵩卫的部队全部进入到高速的扩编之中。
实际上,朱平安已经决定摒除原先的军户制和募兵制,打算以义务兵制来替代。四卫中军户子弟众多,除了削减老弱病残退出军伍,或加入辅兵阵营、或回乡种田之外,四卫供收拢、招募士卒达到八千人。选拔其中精锐进入新军部队,进入登州集训,其余士卒分别编入卫所部队,由岳锦峰、仇泽、李定国带队训练,等到新军的建制和整训完成之后,三卫的部队将同样进行整编,目前进行的的,也仅是类似于后世的新兵训练,目的在于培养新兵的纪律、团队意识。
当然,对于思想工作,朱平安也同样没有放松。分配到三卫的四百名老卒便是延续了这样一种角色,白天带领新兵训练,晚上则开始有意识的将《士兵操典》以及一些浅显易懂的家国理论灌输给士卒。
新军的编制很快也确定下来。共分五个兵种,为长枪兵、火枪兵、掷弹兵、刀盾手以及火炮营。这也是按照古斯塔夫方阵战术的需要来确定的兵种。完全的火器装备,在目前的战争中还只能是死路一条,就连欧洲诸国也达不到那样的标准。朱平安唯有先借鉴欧陆各国的经验,将热兵器和冷兵器结合起来,随着武器的升级再决定新的战术。
新兵集训的进行同时,朱平安也委派阴世纲和沈名先对于新兵的身份进行一一审核,从中发现不错的苗子便记录在案。以便在第一期的集训结束之后,便划定培养名单,因为,登州的卫学也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除了吸引部分的军户子弟入学之外,还有便是将圈定的好苗子以及少量有志于担任武职的军户子弟进入卫学的一个特殊班级。
这个班级将成为将来新军的中基层军官的摇篮,朱平安为之取名为“讲武堂”。(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螳臂当车
目前的登州,没有正式的巡抚到任,撇开王承恩挑选的赵光抃不说,朱平安便是这登州如今的实际掌控者。不可否认,如今的天下大势虽然混乱,但还远没有到四处刀兵、烽烟云涌的地步,因此想要脱开大明朝廷的限制自己天马行空的发展无疑是不现实的。因此朱平安对于登州的建设目前也只能从三个方面进行。
第一是土地。大明朝的土地兼并现下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天下的土地十之七八都在权贵和商贾的手中,而占据了天下田亩十之二三的百姓竟要全部负担这大明朝的全部田赋以及各种苛捐杂税。杨嗣昌剿贼,便又弄出了一个什么“剿饷”,不由分说又加在了田亩上,等于是将难以计数的百姓生生逼进了流贼的队伍。
李自成再度起兵在即,这一次,不同往日。朱平安知道,这一次,李自成将会提出“均田免赋”的口号。别看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足以让天下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和流民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他的麾下,等于是为大明帝国敲响了丧钟。登州要想免于这种情况,必须要对目前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进行改变。第一步,朱平安便要将军官们手中的土地发还给军户们耕种,保证登州的基础战力,也将数万军户牢牢的吸引在自己的麾下。第二步,便是聚拢流民。山东数年大旱,流民有几十万之众,登州境内至少有好几万人。将其中的民壮招入军旅。其余的便在官府的统一分配下开垦荒地,开垦出来的荒地,两年之内是不必承担任何田赋和徭役的。
对于这一项政策,得到了赵光抃和杨廷麟的举双手支持,也是因为这一点,朱平安获得了以这两人为代表的部分颇具改革和忧患意识的士人的支持。
再一个,便是权贵和商贾手中的大量土地。目前来说,想要从权贵手中硬生生的将土地夺过来难度很大,因为天下还未乱。而商贾手中的土地也不是一个小数字,朱平安理所当然的便将脑筋打到了他们的身上。
贸易区便是一个极佳的契机。将商贾的吸引力从土地上吸引到商业发展上。逐渐的他们就会发现。商业所产生的利润将远远的超过农业所带来的收益。朱平安甚至以官府的名义通过奉贤堂收购了大量的豪强的土地,而吸引这些土财主的东西便是贸易区内的商铺,目前来说,敢于拿土地投资商业的地主们还是很少一部分。但朱平安相信。一旦贸易区的价值在短时间内显现出来。他们便会迫不及待的跳进来,但需要明确的一点是,到时。他们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第二便是军务。水师和新军都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之中。目前的新军已经招募到了五千人,朱平安打算便将这五千人作为一个编制保留下来。而这五千人,朱平安除了留下一百名老卒带领新兵训练,并没有安排任何自己的老部下进入到其中任职。
因为朱平安知道,这支部队将是一支划时代的军队,将是热兵器和冷兵器结合的最强战力,逐渐的,也将慢慢过渡到完全的火器作战部队。而自己的那些老部下,岳锦峰、张大狗、仇泽等人显然还达不到目前的标准,唯有李定国,在巨鹿之战后,却是对火器的使用颇为感兴趣,也自告奋勇加入到讲武堂的第一期学习班中。
而新军将来的各级指挥官,朱平安早已打定了主意,便是要从讲武堂的学生中挑选。目前讲武堂的教师可谓是人才济济。孙和鼎推荐的张涛,以及王徵举荐的自己的两个学生康敏谦、谭羽目前都已经来到了登州,加上新军总教官歌德以及火炮部队指挥官梅因赫尔都可以到讲武堂中任教。
最让朱平安意外的是,期间还从凤阳来了一个老熟人,竟然是凤阳大族张家的大少爷张继祖。这个原本的书呆子听说了巨鹿之战的经过,竟然非要弃文从武,被家中老爷子张善大骂了一顿,关在家中禁足。谁料想这位大少爷竟然从家中逃了出来,一路跋涉,竟是徒步从凤阳赶到了登州。
新选拔的两百名少年进入讲武堂,朱平安便在开课仪式上说过,将来讲武堂毕业的学生将会成为新军的各级指挥官。这样一来,也极大的激发了部队中士卒进入讲武堂的积极性,一时间,不少士卒已经开始自发的到卫学中学习认字和基础的文化知识。这一点,倒是朱平安始料未及的。
而此时到来的张继祖正好解决了卫学中教师不足的问题,在他的邀请下,凤阳的一批科举无望的儒生也相继来到登州,朱平安索性便将张继祖和这些人编入卫学,组成了一个所谓的“扫盲班”。
只是张继祖万般不愿意,缠着朱平安答应他,等第一期扫盲班结束后,他便要到讲武堂中学习兵务。
于是在蓬莱城内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白日里,大队的士卒挥汗如雨,在老卒的带领下进行新兵训练;到了晚上,蓬莱城中各处的卫学以及讲武堂、扫盲班都是灯火通明,大批的年轻士卒们在教师的带领下,兴致勃勃的进行着晚间的学习。
即便是赵光抃和杨廷麟也对这种情况惊诧不已,晚间,他们两个轻车简从,走遍了蓬莱城内城外的大大小小的集中学习地点,面对着士卒们高昂的学习情绪,两个人都是既感到欣慰、却又惊奇万分。
而在两个月之内,水师的修复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经过招募的工匠整修,目前可以使用的舰船共计一百五十余艘,其中作为主力的三桅炮船只有十五艘,仿葡萄牙多桨船的蜈蚣船有三十艘。其余的便是中型的海沧船、车轮舸和小型的苍山船、赤龙舟等,小型的舢板等倒是不计其数。但舰船上的火炮、火铳等武器着实是老旧不堪,需要大规模的换装。加上招募税收,舰船的日常保养维护,以及水师人员的粮草补给,以及弹药,朱平安前期投入的五十万两,恐怕支撑不了两年的时间。
新军的组建、各卫所兵力的重组、粮草、兵器甲杖、火器弹药等等等等,加在一起便是一笔极大的开支。目前,刨除拨给水师专用的五十万两。朱平安的手中还有大约将近两百万两的银子。可一旦除去上述的支出,朱平安手中能剩下五十万两便是不错的结果了。
所以,贸易区的投入使用迫在眉睫。
崇祯十二年十月中,新任登州市舶提举司太监王品一行抵达登州。就在新建的蓬莱港口的码头上。面对着前来迎接的登州各级官员。王品当场宣读了崇祯皇帝的圣旨。宣布登州市舶司于即日正式成立。一时间,前来迎接的官员、商贾、百姓脸上俱都是喜色。
九月底,登州贸易区正式完工。占地达到了惊人的六百余亩,紧邻蓬莱的新建港口,这个港口集民用和军用于一身,仅是银钱投入便达到了三十万两。当然,这并不是朱平安一人投资,而是由佛郎机商团、奉贤堂一起投入的,这个港口也和官府没什么关系,以后的收益更是轮不到官府来指手画脚。
登州贸易区按照京师坊市的架构来设计,对于不同的贸易则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其中的主要干道有五条,辅以大大小小的街道配合,其中的商路也根据地域的不同明码标价。还配有大量的仓库、客栈、车马店、食肆、酒楼、茶肆、苦力行这些产业则都在朱平安、周勉的手中。洛佩斯本想在其中分一杯羹,但朱平安思来想去,还是婉拒了他,毕竟这将是登州、乃至山东的最核心的区域,今后或许还将成为天下瞩目之地,融入外资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就在王品到达登州之前,整个贸易区的商铺便已经销售了五分之三,这是在朱平安点头同意开始售卖的短短一个月之间发生的,不得不由衷赞叹大明朝商贾的探查能力,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从四方云集而来。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奉贤堂、军情处强大的商业和宣传能力。朱平安也是在此时才知道,所谓奉贤堂,并不只是山东的一个商号,这个奉贤堂在大明各省都有分号,山东沈名先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想一想王承恩手中掌握着的这些资源,朱平安眼热不已。
但王品的一句话打断了朱平安的思路。看着高台之下欢腾的军民,王品不由得有些感叹,前年的时候,朱平安还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百户,到得如今已然是实际意义上的封疆大吏,掌控一方。现在的登州完全没有了山东其他地方的死气沉沉,倒是愈发显现出一派朝气蓬勃的气势来,眼前的这个少年郎的确有过人之处。但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却因为一个女人对朱平安成见甚深,倒是从那之后再没说起过要拉拢其的话来,这让王品不由得大感遗憾。
“听说山西商人有些不安分?”王品脸上的笑容不减。
王品乃是王承恩的义子,这件事情,朱平安已经得知,但王承恩却在来信中并未提及此事。这一点细节朱平安却是牢记在心,王品和东宫走的很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存了什么念头朱平安也是一清二楚,如今之计,这个人可以结交,但一定要注意分寸,这便是朱平安自己的体会。
“公公放心,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市舶司已经成立,他们想要压制贸易区的势头,如今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朱平安轻松的一笑,嘴角又挂上了王品极为熟悉的阴谋味道,“要不了一个月,他们便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山东,登州这条路子只能是咱们的。”
朱平安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贸易区的商铺没有完全对外售出,这也是我的意思,其中几座黄金地段的,我已经留了下来。这几日,公公可以派心腹之人前来都司衙门交接,以后,这便是公公一人的产业!”
王品会心一笑,“咱家早就知道,和你平安贤弟打交道,一是省心,这其二,发财是少不了的!”
第四十五章 宁完我的反扑
关于贸易区的管理,名义上虽然是官府,但实际上的管理权却全部在一个名为贸易区管理委员会的机构手中。{{23][wx}这个机构中包括了全部在贸易区中购买了商铺的商贾以及地主。按照购买金额的不同,也拥有了不同的股份份额,当然根据股份的不同,话语权自然也不同。其中,作为初始投入方的朱平安和周勉自然是掌握了忽而对数量的股份,成为管理委员会中当仁不让的主持者。
对于这个机构和官府的关系,朱平安分的很清楚。朝廷设置市舶司,很大程度上是需要登州海贸的商税,王品此来,一是为钱,二便是为了监督朱平安。那么,贸易区便和官府没有一丁点的瓜葛,朱平安很想将这个贸易区作为一个试点保留下去,也就是纯粹按照市场的办法来推动区域的发展。沈名先便是作为朱平安的代表在掌管着这个贸易区。要说信任与否,人家把整个山东的产业都交给了朱平安,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每宗交易,由市舶司出面收缴商税,之后的各项收成便和朝廷无关了。贸易区每年的的管理费用,以及剩下的五分之二的出租出去的商铺的租金都将成为支持朱平安军政大业的资金来源。这还不算是最主要的,在朱平安的筹备中,贸易区内的第一家提供贷款的钱庄也将正式挂牌成立。目前来说,相当于后世具有金融职能的银行现在还为时尚早,至少那种遍布各地的可供支取和存储的钱庄现在还没办法建立。因此只能先成立单纯向外贷款的钱庄。当然。在贸易区内,商贾如果想要先暂时储存一定的金银,也可以委托朱平安的钱庄来办理。
再者便是保险行的成立。往来于登州的商贾大多是从事海上贸易的,船只遭遇风浪、抢劫,货物收到损失那是时有发生的,保险行便是基于这个原因成立,但建设之初,商贾们对这种机构还是包邮怀疑态度的,因此,缴纳保险的人少之又少。
这一系列超越时代的创意。让众人眼花缭乱。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副总兵大人年少,心性未定,琢磨出来的新玩意而已,在贸易区内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将来只能不了了之。而在朱平安的一干手下看来。大多数人也是持有怀疑的态度。反倒是商贾出身的沈名先拿着这份朱平安亲自撰写的商业开发计划书,整整研读了两天两夜,事后。只是说了四个字——“大有可为”。
贸易区成立伊始,仅是出售商铺的收入便达到了百万两纹银,收到的租金也有三十多万两,加上管理费用,轻轻松松便突破了两百万两,可见登州的商业潜力有多么的巨大。更何况还有大大小小的地主以土地购买商铺自愿归还的两万多亩田地。
而市舶司和贸易区挂牌成立的第一天,交易额便突破了一百万两,这也是得益于近阶段登莱水师不遗余力的打击海上走私的结果。大小海商憋了好几个月,还有来自于江淮、直隶、四川、云贵的商贾,支付力和购买力都在一段紧绷之后猛然爆发出来,仅是市舶司一天的商税便突破了五万两。想来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粗略的计算一下,连王品都吓了一跳,不要说多,这种情形只要坚持上一个月,朝廷便可以轻轻松松的入库一百万两白银,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想一想这些年大明商税的可怜境况,以往每当征收商税,朝中文武总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士林文人异口同声的大骂朝廷“与民争利”,商税征收寸步难行,可现下,商贾们却是争着抢着来市舶司缴税,朝中的权贵也没有了杂音,仿佛是对登州的红火视而不见。嘉靖朝时,因为国库空虚,抗倭压力巨大,这才开始征收商税,但一年下来却是只收了不过二十万两,还被士子们骂了好些年,如今这些人却是怎么了,挤破了头来市舶司缴纳税银。每天不等市舶司衙门开门,便早已排起了缴税的长龙,晚一点开门,竟被这些个商贾吹胡子瞪眼。真是奇哉怪哉。
想想这些百万两的银子浩浩荡荡的送进京师去的盛景,王品的心激动的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不成!”王品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脏,恨恨的掐了自己一把,“这百万两银子如果一到京师,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朱平安是义父看中的人,早晚太子登基,这等干才迟早也会得到重用。要是这大张旗鼓的将银子送入京师,必然引起各方猜测和妒忌,倒是容易坏了他的前程。”
王品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王承恩送去一封书信,写明自己的担忧,同时在信中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王承恩,自己打算将银子先截留下来大半,两月之后,先押解二十万两银子入京,之后再做打算。交代的如此清楚,王品也是打算与义父修补一下目前不冷不热的尴尬关系。
登州城内沾了贸易区的光,就连寻常百姓都分润了不少,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商贾齐聚登州,茶楼酒肆、青楼妓馆、赌坊的生意俱都是蒸蒸日上,就连居无定所的流民都有了去处,身体强健的可以自去都司衙门的招兵处报名入伍,选中的便分发衣衫,安排住处和每天两顿饭,只要通过考核成为正兵,那便每月都有了月例银子。
被淘汰下来的也不用怨天尤人,如今登州码头和威海卫军港都需要大量的劳力,那可是都司衙门承办的工程。别的不说,一日两餐那是少不了的,只要在衙门中登记挂号,证明身世清白,便可以到工地上开工。在登州呆够两年的,便可以向官府申请两亩薄田的救济。这两亩薄田虽然产不出多少粮食,但至少是给了流民一条活路,不至于在这饥荒之年饿死,更何况,两年之内还不用负担任何的田赋啊。
此外,登州督查室也开始招募流民,要求一年之内为都司衙门种植田地,一年之后,便有两亩田地的奖励。如此一来,不到三天时间。便招募了将近一千人的流民。全部被督查室的士卒看管起来。押送到一块占地大约千亩,但是却有重兵把守的荒地中。众人一时心中忐忑不已,但后来一看,衣食有保障不说。干的也的确是种地的活计。只不过种的那些东西却从来未曾见过。不知道这登州府的大人是为了什么,非要种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人开心,便有人不高兴。军情处对于晋通、晋和两家商号早已开始了严密的监视。每日里的进进出出,包括采买接触,都有人将消息汇总到军情处的情报室,统一分筛整理后,报送给阴世纲,阴世纲挑出其中有价值的这才呈递给朱平安。
市舶司和贸易区的成立,对于从事盐铁、粮食走私生意的范家和王家无异于是沉重的打击。更何况,他们的主要交易对象还是关外的满清,如今海路禁绝,登州府又大肆练兵,就连陆路也看守的甚为严密。不仅是海上的送货和收货通道被截断,现在就连库存的物资也运不出去了。
不到十天的时间,范家和王家的仓库频频被盗、遇袭,两处货仓不明不白的燃起大火,原本储存的一千多石的粮食化为灰烬。而大量存在货仓的盐铁也是根本运不出去,一时间范永年和王衍恕竟有些焦头烂额。众多的山西商人背地里都将两家骂了个狗血喷头,自己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偏偏还要将所有的山西商人都拉下了水,
德玉商号的常耀倒是稳坐钓鱼台,到了此时,他才知道沈名先所说的“变故”究竟为何,现在看来,自己只要静静的等待,等范家和王家一倒,轻轻松松的出来收拾残局便可。看来,这沈名先和奉贤堂已经完全投向了副总兵大人,自己在收拾残局之后,应该怎么办呢?这一点,常耀颇为踌躇,于是便修书一封,命人即刻送回山西榆次,请家主常威定夺。
好不容易熬过了中秋佳节,但形势却没有一点的好转,登州城内的山西商人死守城内,红红火火的贸易区和他们则是一点关系全无。就连和他们打交道的商贾都察觉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纷纷识趣的暂时和他们停止了各项交易。火上浇油的是,鉴于山东分号的窘境,山西总号调集了三十万两银子救援山东,但半道上却被马贼给劫了去。
笑话,如今这登莱两州哪还有什么马贼响马,就连流民都汇集到登州沿海一线去了,登州的海贸如火如荼,但凡有点心思的盗匪都带了积攒多年的老本去投资发财了,谁还肯干这刀尖上舔血的勾当!不用问,一定是朱平安这厮摆了晋和、晋通一道。
“宁大人,这可是按照您老的计划来实施的,如今我晋商内部都对我范、王两家颇有微词。晋通、晋和眼见着便要在山东呆不下去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范永年和王衍恕的脸色铁青,瞪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宁完我。
宁完我也是有些意料不到,本来是计划着让晋通和晋和两家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以前登州商界以晋商为尊,原料想着晋商不肯入驻贸易区,肯定会引起山东商界的猜测和迟疑,朱平安的贸易区也就就此沉沦下去了。
没想到,这贸易区刚已成立,竟是如此的势不可挡。如今就连朱平安也察觉到晋商的不对劲,再想想之前在朱平安手中吃的亏,宁完我自诩智计无双,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一直探访查找的纳古等人始终没有消息,晋商的事情又搞成这样子,这要是回到关外,还指不定皇太极和多尔衮会降下怎样的责罚。
宁完我一咬牙,拍案而起,“慌什么,现在朱平安已经在登州站稳了脚跟,海上通往关外的商道已经被断绝,我大清势必受到极大的影响。你两家商号的损失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范永年和王衍恕恨恨的闭上了嘴巴。
宁完我抽出自己的佩剑径直仍在桌子上,神色变得狰狞起来,“既然朱平安死了心要坏我满大清的大计,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范家和王家在登州多年,麾下养的死士也该派上用场了。咱们计划周详,分批撤出登州,临别之际再为朱平安送上一份大礼!听闻朱平安的岳父和未婚妻子就要前来山东完婚,咱们这一剑,便要戳在他朱平安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