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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季灵     桃花渡txt下载     桃花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章 婚书

    夜深人静,葛云朝独自站在屠一刀家的废墟前。白天他忙了一整天,一刻都不得闲,春雨也下了一整日,没有半刻停歇。

    雨停了,月亮挂在半空,空气中弥散着冷冽的气息。葛云朝站在沈安安倒下的地方,胸腔中充斥着雨后的湿气。

    他们相识不到半个月,他们没有开始议亲,她甚至不知道,他想要娶她为妻,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上过无数次战场,他蹚着尸体走到今日,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为何如此难过?

    他仔仔细细回忆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大概率只是一厢情愿,她满心满眼只想着桃花寨的百姓。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告诉她,他喜欢她。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用力抱一抱她。

    “我竟然这么喜欢她。”葛云朝喃喃自语。他到这一刻才明白,他想要娶她,不是因为她足够聪明,足够坚强,更不是因为她有能力守护他人。他想要娶她,仅仅因为他喜欢她。

    或许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不顾一切挡在飞鹤面前,像凶狠的小狮子一样瞪着他的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

    “喝酒吗?我刚得的好酒。”赵沛拎着酒坛子走进院门。

    葛云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回头询问赵沛:“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军营了吗?”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赵沛确实回过营地,给远在京城的心腹写了两封密信。按理说,他与葛云朝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他没有义务安慰他,但他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悲痛。

    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反而会装得像没事人一般。

    今日的葛云朝就像五年前的他。他特意买了好酒过来找他,不过是同情他罢了。

    赵沛“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的酒坛子,问道:“回客栈?”

    葛云朝没有动。他没能和她道别,他想在她待过的地方再待一会儿。他试图撵走赵沛:“魏王爷来得正好,不如我们谈一谈飞鹤将军的问题。您打算如何处理你们的关系?”

    赵沛垂下眼睑:“这是我和她的私事。”

    葛云朝沉声说:“如果她是普通女子,你们的事自然是私事。她是受百姓爱戴的前朝女将军……”

    “葛云朝,我难得发善心,本来想开解开解你的……”

    “不必了,魏王爷还是请回吧。”

    赵沛审视葛云朝。清冷的月光下,葛云朝面色平静,眼中毫无波澜。要不是他们站在这片废墟中,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葛云朝压根没有对沈安安动心。

    葛云朝催促赵沛:“王爷,请。”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赵沛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语重心长地说:“去桃花寨和她道个别……”

    “没有必要。”葛云朝又一次打断了赵沛,又一次试图岔开话题,“既然婚事办不成了,我们还是按原计划继续南下。卫所那边的事,你办得如何了?”他根本不给赵沛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儿说道,“还有刚才说的事,如果你不能说服飞鹤随你一起南下,我会用我的方法让她不得不离开。”

    “不得不?”赵沛有些恼火,“葛云朝,你懂不懂如何喜欢一个人?我不会勉强飞鹤做任何事。”

    “好,那我问你,如果前梁的皇子挟旧恩,逼迫她起兵造反,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愿意再次和她兵戎相见?”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子,直戳赵沛的心脏,他口不择言:“葛云朝,你不知道吗?今日消息已经传开了,前梁没有皇子活下来。坊间谣传的所谓皇子,是有心人假冒的。王思阳说,这是你的沈安安一手谋划的。沈安安和你想到了一块去,但她和你不同,她选择保护飞鹤。”

    葛云朝双手握拳,拇指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她在这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保护飞鹤。

    她不在了,他不该吃这样的飞醋,可他很想知道,她到了下面,是不是只记得她的哑男,她的桃花寨。他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又或者,他压根没有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短暂的静默中,赵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他缓和语气,问道:“你急着南下,桃花寨那边怎么办?由我去和沈昭谈判?”

    “不必,你只需要做好卫所那边的事。”

    “葛云朝,沈家提出的那些条件,我们根本做不到。如今沈安安不在了,就算你和沈昭一见如故,萍水相逢的朋友能比得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说到这,赵沛突然倒抽一个凉气,“你不会想要带兵攻打桃花寨吧?告诉你,如果你这么做了,沈安安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葛云朝不想解释。他已经决定了,沈安安没有完成的事,他替她完成。他会照顾沈昭和飞鹤,他会帮她守护桃花寨的百姓,他不能花费朝廷的银子,他就用自己的银子贴补。

    他再次对着赵沛比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好心当成驴肝肺!”赵沛负气转身,正要离开,只见王思阳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嘴里大叫:“世子,京城的八百里加急。”他双手奉上封了火印的信封。

    葛云朝接过信封,打开封印,一封红色的帖子从信封内滑出,落在他的脚边。月光下,正红色的帖子落在泥泞的地面,原本热烈喜庆的红色变得孤寂而狼狈。

    赵沛咕哝:“什么东西,这个色儿?”

    葛云朝突然有一种预感,那是他父亲送来的婚书,父亲应允了他和沈安安的婚事。如果沈安安还活着,他可以去向沈昭提亲了,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她,他把她留在身边,因为他想娶她,他想要和她培养感情。

    一瞬间,葛云朝的手在颤抖,他听不到四周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刺目的红色。他弯腰捡起沾染了泥土的帖子,那果然是一份婚书,写着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他父亲的印章。

    婚书内夹着他父亲的短笺。父亲说,他一向冷静自持,他明知道自己和沈安安不适合,才会写了那么多他不得不娶她的理由,连续送出两封八百里加急,只为说服他。

    他自小少年老成,很少患得患失,他的急切足以证明,他终于找到了想要厮守一生的妻子。

第178章 醒悟

    葛云朝失神地看着父亲龙飞凤舞的小楷。父亲的信洋溢着欣慰,更道出了一个事实,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明知不可为,却不断地说服自己,说服别人,这桩婚事是可行的。

    他知道后果,但他依旧选择这么做,这是他的父亲送来婚书的真正原因。

    书房内,葛云朝一杯接一杯饮酒,他的手边放着那封沾染了淤泥的婚书。他仔细拭去了淤泥,但泥点子依旧隐约可见。

    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自己与沈安安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他怎么会因为她的死这么难过呢?

    葛云朝站起身,打开房门。他怎么能借酒浇愁呢!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镇国公世子,胸怀理想,肩负责任,他不能沉溺于男女情爱。他必须尽快处理完这边的公事,继续南下打通官道。他得在今年秋收之前恢复兆安江的船运,把南方的稻米运抵达京城,保障西北驻军的粮草。他无意搅弄朝局,但葛家身处皇权的漩涡,他需要时刻警惕……

    不知不觉中,葛云朝站在了东跨院的卧室门前。这是他特意为沈安安腾出的院子。虽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他也不是拘泥礼节的人,但是他尊重她,他手下的人才会尊重她,真正把她当成女主人,而不是依附于他的美人。

    葛云朝走入卧室,点亮蜡烛,感受她的气息。

    在她入住之前,他特意命人搬来鲜花,桌布、门帘、蚊帐也都换上了鲜亮的颜色。此刻,屋子里堆满了布匹、脂粉、首饰盒。长安向他汇报过,她叫来了县内的掌柜,供她选购私人物品。想来她也和其他女子一样,喜欢漂亮的小玩意。

    葛云朝走到梳妆台前,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整齐地摆放着,并没有动过的痕迹。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又打开衣柜,柜子里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塞得满满堂堂的。在他的印象中,沈安安从不穿五颜六色的衣裳。他又打开她的首饰盒子,也是各种款式都有,看不出她的喜好。

    一般而言,任何人选购物品都有自己的偏好。

    葛云朝环顾整个屋子。屋子收拾得很干净,除了那些崭新的物品,几乎没有留下她的痕迹。

    在他的印象中,她对他笑得最开心,表情最真诚的那一次,是他送她千里镜的时候。下山的路上,她像抓着宝贝一样抓着千里镜。

    葛云朝再次环顾房间,没有发现千里镜。从床头到梳妆台,再到茶几、衣柜,他都找不到千里镜。

    他的心脏一阵狂跳。沈安安亲口对他说,只有死人才能彻底摆脱过去。虽然她的言下之意是窈娘唯有死了,才不会继续被绣衣司追杀……可他亲眼看着她倒下,而且她没有理由在他面前装死……

    葛云朝的脑子“嗡嗡”直响。他希望沈安安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能是白酒的酒劲上来了,葛云朝踉踉跄跄走出屋子,又猛地停下脚步。他眼前的石桌就是长阙配合沈安安做戏,假装晕倒的地方。王思阳特意对他说,屠一刀的同伙大可以直接杀了长阙,没必要特意把他打晕,再大费周折绑起来,扔在墙角。

    王思阳认为这件事不对劲。才会向他提及。

    葛云朝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希望沈安安活着,又怕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他喃喃低语:“她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打晕长阙——”他戛然而止。

    早前,沈安安要求陆勉之把她的丫鬟送来县衙。当时他多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因为他发现她竟然会武功。在他的印象中,桃夭居的丫鬟小厮全都不会武功。

    如果沈安安在那时就在布局,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需要会武功的丫鬟,这样她才能摆脱长阙。

    她流水似的把掌柜的往院子里叫,因为她需要与外界联络。

    她试探他身边有多少侍卫,她需要把他和这些侍卫从县衙支走。

    她请求他把山上的尸体运下山好好安葬,因为她需要尸体冒充她和屠一刀一家。

    ……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是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完成的。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她竟然背着他安排了这么一出假死的戏码!

    他以为自己如她所愿,帮着窈娘死遁,她一定会在心里感激他,从而拉近他们的距离,殊不知他才是她的目标,真正的冤大头!

    葛云朝大步往外走,嘴里疾呼:“备马!”推测终究只是推测,只要能让他亲眼看到,她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他当冤大头也无妨。

    他朝马厩跑去,却见赵沛迎面走来。他皱眉:“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没工夫和你闲扯。”早前他们在屠一刀家的院子分手之后,他回到县衙,赵沛则返回军营了。

    “飞鹤给我写的信。”赵沛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急道,“她要走,说是她已经了无牵挂,想要一个人寄情山水。我想留住她。”他连夜赶回来,希望葛云朝能够帮他想办法留住飞鹤。

    葛云朝夺过赵沛手中的书信。

    赵沛喃喃低语:“回去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你的话。虽然我一早答应飞鹤,放下过去,放她自由,不打扰她的生活……可如今,沈安安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又是那样的身份,我怎么能放心。”

    葛云朝低头看信。信很短,除了几句道别的话,主要内容是飞鹤请求赵沛,对外隐瞒沈安安“死亡”一事。她给的理由,一旦沈安安的死讯传开,桃花寨必然人心浮动。此外,沈昭身体弱,他无法接受妹妹的死讯。

    此刻葛云朝终于明白了,沈安安在他面前假死,是为了和她的哑男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她死在意图刺杀他的杀手刀下,是为了让他愧疚,从而给予桃花寨更好的诏安条件。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这个冤大头亲口对赵沛说,他会用私产补贴桃花寨的百姓,就当是完成她的心愿。

    这些日子,他一心与她培养感情,她却满脑子只想着算计他。

    他真是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葛云朝把哑男的书信塞还给赵沛,转身折回书房,把婚书揣进了怀中。

第179章 复盘

    诚如葛云朝的推测,沈安安确实策划并成功实施了一出“死遁”大戏。

    早在葛云朝在她的卧室待了大半天,而她无力拒绝的时候,她就决定以“死”摆脱他。站在她的视角,葛云朝有权有势,武功比哑男高,“死遁”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当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葛云朝本心不坏,甚至称得上心怀大爱,但是他们立场不同,而她不想成为高门大户豢养的金丝雀。

    她在岐山县的眼线虽然不及培元镇多,但她好歹是几家商铺的幕后老板,只要葛云朝不把她关起来,她就能联络他们,做她想做的事。

    葛云朝从一开始就知道,以沈安安的性格,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金丝雀,而他不能和别人私定终身,所以他需要首先获得家族的许可,才能向沈家提亲。他无法理解,明明他和沈安安相处愉快,她为何大费周折设计假死的戏码。

    他憋着一口气,揣着婚书往外走,被赵沛伸手拦下了。

    赵沛皱着眉头问:“大半夜的,你去哪里?我问你事呢,我要留下飞鹤……”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葛云朝语气不善。

    赵沛怒道:“是你说的,飞鹤在此地一呼百应……”

    葛云朝冷笑着打断赵沛:“你还不明白吗?她们这是告诉你,飞鹤不会留在此地,世上不会再有飞鹤将军,对你们赵家产生隐患。”

    “她们?”赵沛侧目。

    两人这番折腾,王思阳闻声赶了过来。他还没睡,正在进一步调查事情的始末。

    葛云朝率先询问王思阳:“你有话对我说?若是不重要的事,等我从桃花寨回来再说。”

    “不行,你不能走,把话说清楚!”赵沛张开双臂阻拦葛云朝。

    葛云朝懒得理他,目光投向王思阳。

    王思阳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葛云朝,避重就轻地说:“世子,早上飞鹤将军特意交待我,先把长阙、长安关起来,她有话问他们。”

    赵沛抢白:“不过两个家将,飞鹤想要问话,你们把人交给她就是了。”

    王思阳没有接话,目光看向葛云朝。

    葛云朝询问王思阳:“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不对劲的?”

    王思阳轻轻勾起嘴角。他家世子总算恢复正常,发现整件事的疑点了。他意味深长地叹息:“沈姑娘真是深谙“眼见为实”之道。我们,尤其是世子,我们亲眼目睹沈姑娘被屠一刀割喉,就会根深蒂固地相信,她遇害了,而且她是被世子连累的。仔细想想,当时火势那么大,我们又离得那么远,我们看到的,仅仅只是屠一刀挥刀,沈姑娘倒地而已。”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赵沛更加莫名其妙。

    王思阳对着赵沛行礼:“王爷,我们都被沈姑娘的金蝉脱壳之计骗了,协助她的,正是飞鹤将军。”

    “你是说,沈安安还活着?那这封信……”赵沛看向手中的书信,惊呼,“飞鹤要和沈安安远走高飞?”

    “什么远走高飞,她们不过是假凤虚凰。”葛云朝越想越生气。这十几个时辰,他白白悲痛一回不说,她竟然想和另一个女人浪迹江湖。她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设计他,她就这么喜欢飞鹤?她一点都不懂男女之情?

    据说,有一小部分女人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葛云朝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王思阳赶忙岔开话题:“如果沈姑娘命人一刀杀了长阙,飞鹤将军也没有特意交待属下,留着长阙、长安的性命,属下压根不会起疑心,说不定她们的计划已经成了。”

    葛云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选的妻子,自然是最聪明,最善良的。

    王思阳再接再厉:“我已经清点了我们的人,还有衙门的衙差,除了几个衙差受了轻生的,没有人重伤,更没有丧命。”

    葛云朝问道:“她和屠一刀是怎么联络上的?如果他真是孤狼,不可能听命于她,整一出这么复杂的戏码。”

    赵沛也不是蠢的,转眼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附和葛云朝:“对啊,沈安安没有经验,飞鹤素来光明磊落,不搞阴谋,孤狼不可能不明白,这么复杂的计划风险太大,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他们就会功亏一篑。”

    王思阳摇头:“属下还没有查清楚,沈姑娘如何说服屠一刀与她们合作。按属下推测,飞鹤将军特意选了大棺材,就是为了将沈姑娘和屠一刀一同带出培元镇。”

    说到这,他对着葛云朝笑了笑,“世子,沈姑娘能让孤狼与她合作,说不定孤狼愿意告诉她,他的买家是谁。”他的言下之意,既然葛云朝急着去桃花寨找人,不如顺带把“审问屠一刀”这桩正事做了。

    “不对啊。”赵沛惊呼,一脸不可思议,指着王思阳说,“你派人把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他们不可能离开屋子。等大火灭了,房子都烧成了灰烬,他们怎么活下来的?而且大家亲眼看到的,现场那么多火油,就算丢一只猪进去,也成了烤乳猪。”

    葛云朝瞪一眼赵沛,赵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就是个比喻,是合理怀疑,又不是说他的沈安安是烧猪。

    王思阳对着葛云朝说:“关于这点,属下暂时也没有想明白。横竖世子要去桃花寨,总归要经过培元镇的,不如属下随世子去现场看一眼?”

    葛云朝点头,当即往外走,赵沛率先跟了上去,王思阳紧随其后。

    培元镇的事发现场,王思阳只留了两个衙差看守,现场残垣断壁,一旁狼藉。

    王思阳命衙差点亮火把,亲自围着倒塌的房子转了两圈。因为雨水的冲刷,他无法判断哪个位置用了火油,烧得厉害,哪个地方没有用火油,烧得不那么厉害。

    他无奈地叹息:“雨太大了,什么痕迹都没了。看来得等天亮了,彻底清理现场之后才能下判断。”他压低声音咕哝,“难道沈姑娘会看天象,算准了下雨的时间?”

    赵沛摸着下巴说:“王先生的意思,屋子里并不像外面烧得那么厉害?”

    葛云朝紧抿嘴唇,恨不得抓着沈安安的肩膀,使劲摇晃她几下。下雨这种事,即便会看天象,也不可能做到准确无误。屠一刀很可能是“孤狼”,她怎么能和这么危险的人合作。

第180章 相见

    虽然沈安安早就决定,利用假死彻底摆脱代表皇权的诏安军,但是直到葛云朝试图强迫她共乘一骑,她才开始策划后续的行动。

    这几天,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每时每刻都在脑海中推演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她当然知道“玩火”很危险,但葛云朝和他身边的那些幕僚都不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个王思阳,表面上和善可亲,实则心细如发,心狠手辣,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审视。她在这样的人面前班门弄斧,简直就是虎谋皮。

    直到她回到桃夭居,睡在熟悉的床榻上,她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在哑男的守护下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正如她的预料,第二天是个雨天。经过火与水的洗礼,那个被大火焚烧的小院不可能留下太多的线索,可是即便她在“大”棺材的掩护下,依靠哑男和汪有福引开衙差的注意力,助她顺利拿走了用来隔热的沙棉被,她依旧担心,葛云朝的人会发现,卧室的床炕底下压根没有焚烧的痕迹。

    春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天空才放晴。她照例去桃园看望兄长,缠着他一起用晚膳。静室内,她见到了柳彦行。

    柳彦行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告诉她,吕蒙来桃夭居找过她,具体是什么事,她得去问陆勉之,或者送信去飞蛾谷。

    沈安安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恨不得拍案而起,直白地问一句: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杀我全家,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安安忍住了。她忍了五年,不差这几天。

    从她懂事起,柳彦行就是她的“柳家阿哥”,是村民们最敬爱的“柳大夫”。要不是他们年龄相差太大,她的阿哥又喜欢柳烟青,为了避免换亲之嫌,她的父母很可能招他为婿。

    因此,她无法接受是柳彦行命人屠杀她全家。因为无法接受,所以她必须弄清楚,柳彦行究竟是谁,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根据她从葛云朝那边打探来的消息,柳彦行很可能来自前梁或者后周,目标是占山为王,推翻朝廷的统治。

    如今诏安军就在南山脚下,桃花寨眼见着就要归顺朝廷了,柳彦行为何还不行动,他究竟在等什么?还有柳烟青,她究竟是谁,又知道多少,在整件事中涉入多深?

    入夜,沈安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房间内和平常一样点着蜡烛。屋外隐隐约约传来蛙叫声,屋内烛光微微晃动,烛影落在蚊帐上,漾点波纹。

    哑男躺在床外侧,轻声安抚沈安安:“放心,葛世子和魏王爷都没有起疑心。据我们的人回报,葛世子杀了一个院子的细作,魏王爷在旁协助他。”

    “一个院子?”沈安安吓得不轻,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哑男坐起身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解释:“没事,应该是上次刺杀我们那批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沈安安从不认为葛云朝是善男信女,可她无法想象,他杀了一个院子的杀手。这几天的相处,她虽然不喜欢他总喜欢故意逗她,仿佛她是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但她觉得,他本质上是一个很温情的人。如果他们不是出生在战乱年代,他应该就是话本上那种,女子纷纷朝他扔荷包的谪仙公子。

    哑男搀扶沈安安躺下,继续安抚她:“他既然相信你不在了,那么我们和他们便没有关系了。等到妥善安置了村民,我们先去北方看雪,雪中的梅花甚是美丽。”

    沈安安点头,失神地咕哝:“原来他果真掌握着那些人的踪迹。这样说来,他一定知道他们受何人指使。”她转头看向哑男,“他误会屠一刀也是他们之一,他在为我报仇?”

    “应该是这样。”

    沈安安呢喃:“我原本只是想提醒他,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睡吧,和我们无关的人,不要再想了。”哑男替沈安安掖了掖杯子。

    这一夜,沈安安睡得极不安稳。当日在客栈,那些黑衣人每一招都想要葛云朝的性命,他杀了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可她脑海中的葛云朝总有笑盈盈的,笑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好看。

    第二天一早,沈安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葛云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盯着她。她眨了眨眼睛,用力闭上。她一定还没有睡醒,她做梦出现了幻觉。

    她用力点头,对,一定是做梦。她小心翼翼地再次睁开眼睛,入眼依旧是葛云朝的脸,他的表情仿佛想要吃了她一般。他很生气?

    “啊!”沈安安尖叫着坐起身,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缩在床角戒备地盯着葛云朝,结结巴巴质问他,“你,你怎么进来的?哑男呢?”她切断了桃花寨和外界的所有通信,包括南山上的那条暗道。理论上,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葛云朝沉默地看着沈安安。他很生气,恨不得狠狠打她几下屁股。可是当他看到她就连睡着了,都皱着眉头,他不忍心叫醒她。他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她竟敢用自己的性命设计他,他很生气。

    她竟然计划和哑男远走高飞,双宿双栖,他很生气。

    她丝毫不在意他,更不在意他的感受,他很生气。

    为了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她处心积虑,不惜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合作,设计了那么庞大的计划诓骗他,他很生气。

    总之,他很生气,可是生气的同时,他又很高兴。她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沈安安瞪着葛云朝,脑子依旧是懵的。他来得太突然,她实在反应不过来。她重复:“哑男呢?”

    转念间,她突然记起,葛云朝亲口对她说,相比前梁的皇子,飞鹤将军才是真正对朝廷有威胁的人。

    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已经杀了哑男吧?

    沈安安顿时慌了,一把甩开被子,光着脚下床,往门外冲去。

    葛云朝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第181章 生气

    葛云朝紧紧拥抱着沈安安。她太瘦了,他不敢太用力。她只穿着中衣,他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还有她身上独有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她再次消失不见了。

    沈安安一心担忧哑男的安危,她用力推搡葛云朝,可她的力气对他而言如同小猫一般,她被死死禁锢在他怀中。她生气地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哑男。”

    葛云朝低声解释:“飞鹤将军去见魏王爷了。”

    沈安安听明白了,也知道葛云朝是如何上山,又是如何进屋的了。

    堂堂魏王爷要求见面大当家,南山的守卫自然不敢不报。哑男得信,只能去见赵沛。葛云朝跟着赵沛上山,然后趁着哑男离开,悄无声息地躲进她的房间。

    沈安安嘲讽葛云朝:“堂堂镇国公世子竟然当起了采花贼吗?”

    “采花贼?也不是不可以体验一回。”葛云朝抱起沈安安,把她放回床上。

    沈安安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躲进被子里。葛云朝轻轻拉扯被子,沈安安用力抓着被角不松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葛云朝叹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自从他发现,自己被沈安安骗了,他真的很生气。

    一开始他有多悲痛,当他发现她还活着,他就有多生气。

    来的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方法惩罚她,可他只是短暂地抱了抱她,他竟然不生气了,反而更加坚定了想要娶她的决心。

    他故意逗她:“不着急。魏王爷待会儿还要去见你阿哥,我们有的是时间。”

    沈安安焦急地掀开被子,脱口而出:“赵沛要去见阿哥?不可以,不行!”

    “为什么?”葛云朝侧目。她的头发散开了,她的领口也散开了,他看到了她的锁骨,还有她白皙的肌肤。她果然太瘦了。他抓起被子包裹住她,只让她冒出一个脑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魏王爷为什么不能去见你的阿哥?我们也该好好谈一谈桃花寨接受朝廷诏安的事了。”

    沈安安同样看着葛云朝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眼中看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葛云朝追问:“你又在盘算什么?”

    沈安安摇头。他已经很生气了,她怕自己火上浇油,然后小命不保。她还要和哑男去北方赏雪观梅呢。

    葛云朝轻笑。她的眼睛又在滴溜溜地转,她一定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就在他眼前,真好。只要能一直看着她生动活泼的样子,怎么样都是好的。她就是个小女孩,他和她计较什么呢。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自己,暗中腹诽自己毫无原则。他坐到床沿,隔着被子搂住沈安安的肩膀,认真地说:“安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唯独不能用你的生死,和我开玩笑,记住了吗?”

    沈安安转头看他,他的语气,仿佛他们很熟一般。难道他忘了,她是匪,他是兵,他们一点都不熟。

    葛云朝伸手拨开她脸上碎发,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沈安安一下子涨红了脸。他们这样坐在床上,未免太亲密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挣脱,所以她没有挣扎,可她应该说些什么?她能说什么?

    等等,他要她记住什么?

    沈安安有些迷糊。她设计了他,他那么高高在上,他不是应该很生气吗?刚才他好像的确挺生气的,这会儿他又不生气了?她就说嘛,她早就觉得他脾气挺好的。她胡乱点点头。

    “很好。”葛云朝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假死?”

    沈安安心虚地移开视线。

    葛云朝加重语气:“说实话,我不生气。”

    沈安安抬起眼睑看他,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不生气?

    葛云朝举起右手发誓:“我真的不生气。”他都原谅她诈死的事了,应该没有其他事能让他更生气了。

    沈安安趁机推开他,再次缩在床角,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她故意装出理直气壮地语气,说道:“喃,你让我说的,那我就直说了,我就是单纯想和你保持距离。”

    葛云朝试探着问:“因为我们的身份差异?”

    “我又不傻。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我除了假死,彻底断了你的念想,我还能怎么办?”沈安安本想擦一擦眼角,可她实在哭不出来,只能作罢。她阴阳怪气地控诉葛云朝,“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我不过一介草民,柔弱小女子,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葛云朝依旧没有明白沈安安的言下之意,他反问:“你认为,我想做什么?”

    沈安安冷哼:“世子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来我的屋子,一见面就抱我,现在又坐在我的床上。您自己说,您想干什么?我可是有夫之妇。”

    直到听到“有夫之妇”四个字,葛云朝终于明白过来。他猛地弹开几步,疾步后退至脚踏下面。他气得脑子嗡嗡的,一连“你”了两声,不可置信地质问沈安安:“你认为,我想强要你,所以你假死脱身?你,你简直,简直莫名其妙!”

    “世子爷休要恼羞成怒,倒打一耙。你摸着良心说,你把我关在县衙,不就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又会武功,想要强迫我做那龌龊事吗?”

    葛云朝快要气疯了,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沈安安认为葛云朝贪恋她的美貌,想要豢养她不假,但她假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他愧疚,从而在诏安谈判中为桃花寨争取更多的利益。

    眼下她假死不遂,只能故意卖惨:“如今皇上早就坐稳了江上,我们桃花寨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而我一介弱质女流,还不如兆安江上的浮萍,世子不可能容我说出一个“不”字,我只能出此下策。”

    葛云朝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他说过不生气的,可是沈安安这个女人,她欺骗他的感情,侮辱他的人格,时时刻刻都想着算计他,而他依旧想要迎娶她。

    他转身背对沈安安:“为了防止我不小心掐死你,我先去见你阿哥。”

    “不行!”沈安安慌慌张张下床,大步追上葛云朝,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第182章 妥协

    葛云朝恨不得把怀中的婚书直接甩沈安安脸上,让她清楚明白地看一看,她如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残留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他此行的唯一目的是求亲,他不想把婚事搞砸。

    其实他应该在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他此行是代替他的父亲,向她的兄长提亲的。如今他们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他再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妻子,仿佛是为了证明些什么,而不是真心娶她。

    罢了,先去求亲要紧,横竖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沈昭通情达理,与他默契相投,定然知道他不是浪荡轻浮之人,愿意将妹妹托付于他。

    葛云朝反手握住沈安安的手掌,可是想到她的控诉,他又急忙松开手,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和魏王爷说好的,我引他去见你阿哥,以后由他与你阿哥谈正事。”

    公归公,私归私,他不想将两者混为一谈。要不是时间太紧,他应该等到双方谈判结束,他再向沈昭提亲的。

    沈安安心中急切,快走两步挡住房门。她的动作太急,后背“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宕在廊下问道:“二当家,可有什么吩咐?”

    沈安安猛然记起,哑男有事离开,临走前一定会安排人手保护她。葛云朝正是在哑男吩咐陆宕守着院子的时候,悄然避入沈安安卧室的。

    沈安安敷衍陆宕:“我没事,你去忙吧。”随即又压着声音威胁葛云朝,“虽然陆宕的武功不及你,但这里是桃花寨,你双拳难敌四手。葛世子若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还是听我的。”

    葛云朝上前一大步:“你想清楚,是你不想将事情闹大,还是我不能将事情闹大?”

    “你——”沈安安生气地瞪他。是他小人行径,闯入她的房间,可她是女子,事情一旦闹开,承受流言蜚语的是她。

    即便她和哑男都不在乎闲言碎语,说不定柳彦行会暗中散播谣言,声称葛云朝承诺了她什么,或者给了沈家什么好处,所以沈家出卖了桃花寨。到时候,村民们一定会怀疑沈家,令诏安一事横生波折。

    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建议:“世子,你先去和魏王爷汇合。阿哥身体不好,我去看看他精神如何,再吩咐忠叔去请你们。”

    葛云朝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这会儿魏王爷应该已经去桃林了,我自己去桃林即可,我认识路。”

    沈安安微微一愣,继而垂眸掩饰心中的焦躁。

    葛云朝又问:“对了,哑男就是飞鹤将军一事,你对你阿哥说了没有?”

    沈安安抓住自己的领口,又看一眼自己的光脚,斟酌着应该如何回答,门外传来脚步声。

    “安安?”柳烟青敲了敲房门,“你起床了吗?我进来了。”她推了一下房门,发现房门拴住了。

    屋子内,沈安安惊慌之下推着葛云朝往里间走,压着声音威胁他:“你快躲起来。若是让阿嫂发现了你,我不介意和你两败俱伤,毕竟我才是光脚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葛云朝看一眼沈安安白嫩的脚丫子。

    沈安安又羞又恼又急,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斥责葛云朝:“世子爷自诩为君子,你根本就是个无赖!”

    “安安,你在和谁说话?哑男不是在前院吗?”柳烟青侧耳聆听。

    “我没有说话啊。阿嫂,我在穿衣服,你等一下。”沈安安一边回应柳烟青,一边把葛云朝塞进屏风后面。

    葛云朝无奈地站在角落。他们这般鬼鬼祟祟,倒真像是男女私会了。他看一眼窗户,想要翻窗离开,又怕窗外有人,影响沈安安的声誉。

    他环顾四周。相比他为她布置的东跨院,沈安安的这间卧室不像是女子的闺房,反而更像男子的书房,到处散落着笔墨纸砚及书籍,角落里也不见女子钟爱的花瓶盆栽,倒有一个放置兵器的架子。那是飞鹤的架子,屋子里还散落着男人的随身物品。

    葛云朝心里颇不是滋味,故意不去看架子上的兵器,顺手拿起窗边小几上的千里镜。沈安安假死遁逃,什么值钱的首饰都没有拿,独独带走了千里镜。他回想她捧着千里镜向他道谢的时候,她的眼睛比任何宝石都要漂亮。

    罢了,他比她虚长五岁,理应是他顺着她。

    屋子的外间,沈安安打开房门,柳烟青举步入内,不觉得地朝内室看去。她明明听到男子的声音了。柳烟青身穿藏青色的褙子,袖口、裤腿都用棉布条绑着,头发也用布巾包了起来。

    沈安安夸张地打一个哈欠,问道:“阿嫂刚从铁匠铺回来?”

    柳烟青点头。这些日子,麦子长势正好,等麦子收了,就该种稻谷了。她得趁着这段时间,督促着铁匠铺的伙计把旧的镰刀钉耙修一修,再打造一批新的农具。

    此外,若是寨子接受了朝廷的诏安,她得尽快打造一批用来开垦荒地的农具,所以她一大早就去了铺子,不想阿哥让她过来探听一下,沈安安和魏王爷说了什么。

    她假装好奇地试探沈安安:“郎君在前院招待的人,就是魏王爷?”

    沈安安点头:“我也是刚知道,魏王爷突然上山来找阿哥。等我洗漱完了,就带他去桃园见阿哥。这会儿哑男和忠叔正陪着他喝茶呢。”

    柳烟青笑着解释:“我去花厅拿图纸,正巧碰到郎君在招待魏王爷。”

    沈安安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柳烟青。她们都心知肚明,她不是去拿图纸的,因为图纸压根不在花厅。她想了想,站起身看着柳烟青,说道,“阿嫂,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有什么事,可以与我直说的。”

    柳烟青垂眸说道:“安安,以前我唤你一声姐姐,如今你唤我一声阿嫂。在我心里,你和阿昭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沈安安审视柳烟青。柳烟青来到桃花寨的时候,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五年前她不过十三岁,沈安安十分笃定,她并不知道柳彦行对沈家做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柳烟青自小就喜欢她阿哥,对山寨更是尽心尽力。

    可是按照陆勉之和沈忠的描述,当日柳彦行试图挟持吕蒙,控制山寨的时候,柳烟青是知情的,而且她是柳彦行的帮凶。

    沈安安一时吃不准,柳烟青知道多少内情,涉入有多深。

第183章 情敌

    沈安安与柳烟青说话的当口,赵沛正望着柳烟青离开的方向。

    哑男在桃花寨依旧是“哑巴郎君”,她默不作声坐在一旁,顺着赵沛的目光看向内院的回廊。

    沈忠恭立在旁边,时不时回答赵沛的问题。他并不知道葛云朝也来了,隐约觉得赵沛在等人,却又不知道他在等谁。

    赵沛恨不得指着葛云朝的鼻子骂上一炷香的时间,以解心头之恨。早前,他好声好气地和葛云朝商量,他们先去见沈昭办正事,然后各自找各自的女人办私事。葛云朝一意孤行,偏要先去见沈安安,然后他就把他撂这了。

    此刻他和飞鹤身在桃夭居,四周来来往往都是人,他被葛云朝气得伤口又疼了,也不能向飞鹤卖惨。他对着沈忠说:“刚才那位大当家夫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忠和哑男同时看向赵沛。沈忠回答:“王爷说笑了,夫人生在山寨,长在山寨,从未离开寨子,王爷一定是认错人了。”

    “这样啊,那应该是我认错了。”赵沛笑了笑,拿起杯子抿一口茶水。

    哑男猛地站起身。她明白了,赵沛执意拉着她,在这里等候沈昭与他见面,根本就是为了替葛云朝打掩护。什么他代表诏安军,与桃花寨大当家商议如何妥善安置村民,都是托词而已。葛云朝一定偷摸进了后院,说不定他正在威胁沈安安。

    哑男转身往外走。赵沛急忙追上去,试图拦住她。哑男反手就是一掌,打在赵沛的伤口上。

    赵沛吃痛,捂着伤口跌坐在椅子上。真狠,他不以为杵,反而勾起了嘴角。这才是他的飞鹤。

    哑男头也没回,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西厢房,就见沈安安正与柳烟青说话。沈安安披散着头发,外衫随意套在身上,看起来刚起床。从柳烟青进后院的时间推断,她们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哑男环顾四周,并不见异常。

    沈安安迎上前,笑着问他:“阿嫂说,魏王爷来了,是忠叔在陪着他吗?”她暗示性地看一眼内间。

    哑男立马明白了,葛云朝就在里面。她轻轻握住沈安安的手背,眼神仿佛在问,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沈安安笑着回握哑男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葛云朝看得分明,心中颇不是滋味。等到柳烟青告辞离开,他走出屏风。

    哑男立马挡在沈安安面前,说道:“葛世子,我们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

    葛云朝眼睛盯着沈安安,只见她闲适地扯着哑男的衣襟,安然地站在她身后,仿佛那里理所当然是她的位置。

    哑男往侧边跨出一小步,挡住葛云朝的视线:“世子是天上的皎月,我们不过是田间的杂草,您与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

    葛云朝打断哑男的话:“飞鹤将军,不如我们去渡口说话。”

    沈安安求之不得,忙不迭对着哑男点头。

    不多会儿,葛云朝与哑男站在了兆安江的渡口,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哑男率先开口:“葛世子,我已经和魏王爷说得很明白了,我很快就会永远离开此地,世上再没有飞鹤将军……”

    “和安安一起离开吗?”

    哑男莫名其妙。她当然不会扔下沈安安。转念间,她诧异地审视葛云朝。根据她们从京城得来的情报,葛云朝并不是好色之徒。他高龄未婚,且没有任何风流韵事,有不少人暗地里怀疑他“不行”。

    她故意激将葛云朝:“世子,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世上美人何其多……”

    “我已经禀明家父,我会迎娶安安为妻。”

    “什么?”哑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葛云朝讥诮:“飞鹤将军,你不会忘了自己也是女子吧?你和安安从来都不是夫妻,我也不会允许你们在我眼前远走高飞。”

    “等等!”哑男不可置信地盯着葛云朝,“你要娶安安为妻?你应当知道,在朝廷眼中,我们是山匪。还有,我和安安拜过堂,在世人眼中,我们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你迎娶安安就是夺***子……”

    “这是我的事,我不会让安安受委屈的。”

    哑男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她实在太过震惊,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件事。

    葛云朝双手抱胸看着她,沉着脸说:“我特意把你叫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从来都不是安安的丈夫,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是,所以你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哑男指了指自己。这一刻,她觉得不是自己幻听了,就是葛云朝疯了。幸好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同样戒备地盯着葛云朝,沉声说:“葛世子莫不是把我当成情敌了?可笑!”

    不等葛云朝反应,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真诚的笑容,“也难怪您不高兴。无论您的身份多么高贵,武功多高,在安安心里,我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哪怕我是女儿身,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我。”

    这句话正中葛云朝的软肋,简直就是一刀扎在他的心口。当然,他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从来不会不战而降,更不会在“敌人”面前喜形于色。他胸有成竹地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我相信大当家一定会选我当他的妹婿。”

    “所以世子今日上山,是为了向大当家提亲的?”

    葛云朝点头:“我刚才就说了,家父已经应允这桩婚事。”

    哑男直觉认为,葛云朝不至于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更不是卑鄙小人,意图骗婚,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可是这里距离京城,哪怕是最快的军马,至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就是说,葛云朝早在三天前就下决心迎娶沈安安。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这桩婚事于他,于镇国公府都没有好处。

    葛云朝恨不得对哑男说一句,你最好有自知之明,离我的安安远一点。可惜对方是女子,他说这话未免显得莫名其妙。

    他婉转地警告哑男:“我和安安成婚之后,我会带着她南下剿匪。到时候,希望飞鹤将军能有自己的去处。”他的言下之意,你不要黏着安安。

    哑男反唇相讥:“葛世子就这么笃定,大当家一定会答应这桩婚事?用安安对您的形容,您太过自负了。”

第184章 求婚

    在葛云朝看来,他和沈昭是现世的“伯牙子期”。一旦沈昭知道,哑男是女子,他定然愿意将妹妹交给他照顾。到时候,他带着沈安安南下,把沈昭送去京城聘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堪称两全其美。

    桃园的静室门口,葛云朝再次被挡在了廊下。

    沈昭在门内向葛云朝道歉:“世子,在下咳疾犯了,受不得半点风尘,实在无法见客,请世子见谅。”短短一句话,他一连咳了七八声,又在丫鬟的搀扶下对着葛云朝行礼,险些摔倒。

    葛云朝急忙弯腰回礼,请沈昭坐下说话,态度格外谦虚。他看不到门后之人的打扮,只能根据丫鬟的身高判断,她不是沈安安。他问沈昭,“安安呢?”他和哑男在渡口说话,刚被沈安安派人叫来静室,他以为她也在这里。

    沈昭虚弱地回答:“庄子里有事,她随勉之去处理了。”

    “原来如此。”葛云朝局促地笑了笑。大概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求婚,哪怕笃定对方一定会答应,他依旧十分紧张。

    沈忠亲自上了茶水,沈昭客气地请葛云朝落座,双方都没有主动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按照沈安安原本的计划,此刻葛云朝对她的死心怀愧疚,桃花寨可以借此得到更好的谈判条件。此法虽然有些卑鄙,但是就像她对葛云朝说的,如果他们离开寨子之后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凭什么让他们去陌生的村子生活?

    如今葛云朝识破了她的计划,桃花寨就是理亏的那一方。这次的诏安谈判,他们只能处于被动地位,以不变应万变。

    事实上,葛云朝压根没在想诏安一事,他们上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谈判。

    当下,他因为沈昭的话想到了陆勉之。除了哑男这个情敌,沈安安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差点谈婚论嫁的发小。若是陆勉之知道哑男是女子,只怕他也会向沈安安求亲。

    他转头朝哑男看去。她为何认为沈昭不愿意将妹妹嫁给他,因为沈昭觉得陆勉之更适合沈安安?

    半刻钟之前,哑男和葛云朝一起来到静室,为了方便葛云朝向沈昭求亲,更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主动帮他拦下了赵沛。

    两人站在桃园外的石径远远望着静室。哑男主动开口:“你早就知道,葛云朝决定求娶安安?”

    “没有,没有。”赵沛连连摆手,又眼巴巴地替葛云朝说好话,“你们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葛云朝这个岁数都没有成亲,纯粹因为他们葛家都是痴情种……”

    哑男冷笑:“痴情又如何?即便他钟情于安安,安安就必须嫁给他吗?更何况他和安安相识才多久,说是钟情未免太武断了。”

    赵沛诧异地看向哑男:“你和沈安安,你们不会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哑男沉默。安安对她说,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尊重她的决定,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希望沈安安这辈子都能过得平安喜乐,这是她一次次挥刀杀人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弥补她心中的遗憾。

    她希望世上再没有像她这样,从未见过亲生父母的孩子;她希望世上的女子都能嫁给所爱之人,而不是和她一样,与心中的他隔着尸山血海。至于葛云朝,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赵沛揣摩哑男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等这边的事告一段落,葛云朝会带着沈安安南下……”

    哑男横一眼赵沛。沈安安的未来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赵沛谦卑地笑了笑:“你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一起南下。”他局促地解释,“你想要什么身份都可以。我对天发过誓,此生若是再娶,非你不可。”

    “魏王爷不必如此。”哑男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重复上一次拒绝赵沛的说辞,“我早就说过了,除非死去的将士能够复活,枉死的百姓能够复生,否则你我永远都是敌人。”

    赵沛并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但是葛云朝说得对,如果飞鹤真心把他当成敌人,他早就已经死了。因此,他想要再争取一次,他秉着呼吸说:“飞鹤,你也说过,你我本就是同族……”

    “魏王爷,我对你以礼相待,因为我是哑男。哑男只有一份身份,她是沈安安的夫君。至于飞鹤,请你记住,她已经死了。”

    赵沛急切地想要抓住哑男的手。哑男一把挥开他,后退一小步,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魏王爷若想续弦,“魏王妃”三字足以吸引一众名门淑女,您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赵沛脱口而出:“沈安安一定会嫁给葛云朝,到时候你怎么办?”

    “是吗?”哑男讥诮地笑了笑,“将来,即便安安有了心悦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的事也不劳魏王爷费心。”她看向葛云朝。

    静室的屋檐下,葛云朝试探沈昭:“哑男是飞鹤将军一事,我本该第一时间告之沈兄。”

    “安安已经与我说了。”沈昭咳嗽几声,深深叹一口气,“都是受我拖累,她们才会忙于寨子里的事务,顾不上自己。”

    他再次咳嗽几声,断断续续说,“安安从小就是活泼的性子,此番她在岐山县游玩,多谢世子对她照顾有加。”他感觉葛云朝并没有兴师问罪之意,索性假装不知道沈安安诈死一事。

    葛云朝拿出婚书,拇指不断摩挲红纸。他该如何开口?早知道自己会怎么紧张,他应该带一个媒婆上山。

    隔着木门,沈昭看不到葛云朝的动作,隐约觉得今天的他过于沉默了。他不得不引导话题:“关于你上次说的,让寨子里的村民搬下山居住……”

    葛云朝打断沈昭,一股脑儿说道:“沈兄,我今日冒昧拜访,只有一桩私事与你商量,我想娶安安为妻。”

    沈昭沉默,屋子里悄无声息。

    葛云朝双手递上婚书:“此事我已获得家父的许可,皇上那边自有家父进宫禀明。今日我带来了家父从京城送来的婚书,并附上我的生辰八字。”

    沈昭剧烈地咳嗽。

    葛云朝诧异地盯着门板。这咳嗽声不似病人,而是更像女子因为过度惊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发出的咳嗽声。

    屋子内,沈安安急忙捂住嘴,焦急地看一眼丫鬟胭脂。

    胭脂心领神会,对着男子打扮的沈安安屈膝行礼:“大当家恕罪,是奴婢失礼了。”她作势咳嗽两声。

    早在五年前,沈昭就死于重伤不治。这些年,众人看到的沈昭都是沈安安和胭脂轮流假扮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安安明知柳彦行是杀父仇人,敢于让他为“沈昭”熬药做汤,更是柳彦行笃定沈安安没有疑心自己的“证据”,毕竟他认为自己把持着沈家的致命把柄。

第185章 拒婚

    哑男笃定葛云朝一定会求婚失败,因为沈安安就是沈昭。沈安安对未来的人生规划中从没有葛云朝,她不可能用沈昭的身份答应这桩婚事。

    五年的时间,没有人发现沈安安一人分饰两角,因为大家都相信自己“眼见为实”。

    五年前,哑男用平板车拖着重伤的沈昭回到山寨,那时候他确实还活着。很多人亲眼目睹,他的肺部受了一刀,伤了肺脉。他们也都看到,他勉强保住了性命。

    在沈安安得知兄长熬不下去的第一时间,她以自己脸部受伤破相为名,在脸颊上画了一朵山茶花。在那之后,所有人只要想到她,首先会想到她脸颊上那朵妖艳的红花。这朵花几乎成了沈安安的标志。

    另一方面,沈安安虽然比兄长矮小,但他们五官相似。她的丫鬟胭脂与沈昭容貌迥异,但他们身形相似。胭脂得了家里的腹语真传,可以模仿各种声音,包括不同人说话的声调与语气。小的时候,就连沈安安的父母都不曾发现,胭脂为了替他们兄妹打掩护,经常模仿他们说话。

    这些年,山寨虽然人心浮动,但是只要他们“兄妹”时不时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会怀疑,沈昭早就死了。

    比如说葛云朝第一次见到沈昭那晚,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沈安安领着他去面见沈昭。虽然沈昭很快就因为体弱回屋去了,但他已然认定,自己同时看到了沈安安和沈昭,即便沈安安和沈昭的“脸”并未同时出现在他的视线。

    再比如说沈昭迎娶柳烟青那天,大家都认为,他们兄妹一直都在一起,直到唐祖佑围攻山寨的消息传来,沈安安不得不与哑男一同迎敌,她才匆匆离开了桃夭居。

    桃夭居内的宾客看到沈安安怒气冲冲走出桃夭居,可迎亲队伍中的陆勉之只看到戴着帷帽的女人和哑男一同往南山去了。

    那一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亲眼看到“沈安安”随哑男去南山迎敌了,而沈昭因为妹妹涉险,在新婚当日气急攻心,病发了。

    这才是唐祖佑“必须”在那一天围剿桃花寨的真正原因,毕竟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让妹妹缺席兄长的婚礼,也能让兄长因为忧心妹妹旧疾复发。

    至于沈昭和柳烟青的婚事,沈安安并不确定柳彦行是否告之柳烟青,沈昭早就死了,但她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瞒着一个妻子,她的丈夫是个死人这件事。

    婚礼之前,桃花寨流传着沈昭活不过这个冬天的传言。柳彦行提出,可以借由沈昭的婚事安抚人心。

    用柳彦行的说法,新娘人选非她的妹妹柳烟青不可,一来,沈家出事之前,柳烟青就是村民们默认的未来大当家夫人;二来,他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沈昭,能让寨子里的人相信,他对沈昭的病情有信心;三来,即便柳烟青发现真想,他也能说服妹妹保守秘密。

    沈安安不知道柳彦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那时候的她已经知道,诏安军不日就会从京城发出,且葛云朝为人尚可,朝廷一心鼓励农桑,村民们也该走出这山谷,开始正常的新生活了。因此她顺水推舟接受了柳彦行的建议,只等着他的后续行动,她再见招拆招。

    她怎么都没有料到,柳彦行始终畏首畏尾,只敢在她背后做一些不入流的勾当,而葛云朝竟然堂而皇之跑来向她求亲。

    她一直以为,葛云朝只是看腻了大家千金,一时贪图她的美貌,想与她成就露水姻缘,结果他居然决定娶她为妻,他中邪了吗?

    沈安安心中慌乱,但她时刻牢记着,自己正在扮演兄长沈昭,她脱口而出:“葛大人,舍妹在乡野间长大……”

    葛云朝听到沈昭突然换了称呼,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拒婚。他不想沈昭说出拒绝的话,以后没有转圜的余地,急忙打断了他,恭恭敬敬说:“今日是我唐突了,沈兄不用急着做决定。我倾慕令妹,愿聘她为妻,因为她果敢坚毅,又不乏悲悯之心……”

    “你觉得我……妹妹果敢坚毅?”

    “是。”葛云朝点头,真诚地说,“安安不会武功,但她遇事不会退缩,也不会逞匹夫之勇,莽撞行事。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会努力达成自己的目标,这正是我想要的妻子。我经过深思熟虑,这才写信回京禀明父亲,代父亲向沈兄提亲。”

    沈安安原本很高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夸她果敢坚毅,可葛云朝接下去的话让她十分生气。他这哪是求亲,分明就是招募手下。还深思熟虑呢,他怎么不去娶王思阳!

    沈安安心中愤懑,一时间忘了咳嗽,直到胭脂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大悟,一连咳嗽了几声。

    葛云朝忐忑地等待,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代入沈昭的立场,思考沈家拒婚的原因,急巴巴地保证:“沈兄,我爱重安安,自然不会负她。”

    沈安安一下子涨红了脸,急道:“葛大人的这声‘爱重’未免太过轻浮。试问大人,你与安安总共才见过几次,你可曾问过她,她是否愿意嫁给你?”

    葛云朝语塞。他确实没有向沈安安透露,他喜欢她,毕竟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那么喜欢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拉一拉她的手,抱一抱她。不过,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昭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避重就轻地解释:“沈兄,此番南下行程仓促,我冒昧上门求亲确实唐突,但我求娶之心是真诚的。你若是有什么顾虑,或者有什么要求,尽管与我说,我定然会竭尽全力消除你的顾虑。”

    沈安安失神地站起身。胭脂急忙搀扶她,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扮演兄长沈昭。她缓缓坐下。

    葛云朝急切地补充:“沈兄说得是,我确实应该问一问安安,是否愿意……”

    “不必了。”沈安安急切地拒绝葛云朝,继而用力咳嗽掩饰自己的局促。她不容置疑地说,“葛大人,我是安安的兄长,这桩婚事我不同意,以后你休要再提,您请回吧。”

第186章 异样

    葛云朝对沈安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他见到沈昭的第一眼,他莫名觉得“他”亲切。那晚他们不过寥寥数语,但他认为,他们一见如故,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

    “伯牙子期”的故事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因为这样的友谊太少,太珍贵。葛云朝和沈昭自然不是其中之一。

    早在葛云朝从京城出发之前,沈安安就对他了如指掌,小到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大到葛家的处境,他的政治立场。

    世上的人,想要两情相悦很难,故意迎合一个人却不难。

    在葛云朝第一次见到沈昭的时候,“沈昭”的穿着打扮,仪态姿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沈安安为葛云朝量身定做的。这样的沈昭,葛云朝怎么可能不喜欢。

    当下,沈安安哪里顾得了演戏,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葛云朝要娶她?她必须拒绝他!

    面对沈昭的疾言厉色,葛云朝半晌才回过神。他再接再厉劝说沈昭:“沈兄,飞鹤将军是女子,她与安安的婚事做不得数……”

    沈安安用力咳嗽。这一回她并非因为假装沈昭,不得不咳嗽,而是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原来葛云朝逼着她向兄长坦白,哑男是女子这件事,竟然因为他决定向她求婚。

    她不得不怀疑,葛云朝认为他们成亲了,就等于桃花寨无条件接受朝廷的诏安。不过,在她得到的情报中,葛云朝极为骄傲,定然不屑于出卖自己的婚姻。可那些情报上也说,葛云朝十分抗拒别人为他说媒,对所有的未婚女性全都避之唯恐不及。难道他就喜欢成过亲的?

    她在想什么!沈安安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转念间又想到他们在卧室的那一个拥抱。葛云朝抱得太紧了,她被他勒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她以为,他又在故意逗弄她,枉顾男女之别,对她予取予求,毫无顾忌。难道他发现她还活着,所以情不自禁?

    沈安安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心中生出莫名的异样,又瞬间冷静下来。葛云朝亲口说的,他向她求亲,因为她有资格当他的幕僚。而且她和哑男早就说了好,一起去北方看雪。

    门外,葛云朝忐忑不安地等待沈安安开口,仿佛正在等待审判的囚徒。

    沈安安轻咳一声,沉声说:“葛大人,容我冒昧说一句,您是不是认为,您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公世子,是朝廷重臣,您提出迎娶安安,安安就应该感恩戴德,迫不及待嫁给你?”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葛云朝急得额头沁出了汗珠。自从他说出“求娶”二字,沈昭就和平时不太一样了。他急切地重申,“沈兄,我诚心求娶安安……”

    沈安安顾不得假装咳嗽,不过她还记得假装男人的声音。她压低嗓门,一股脑儿说道:“在旁人看来,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名号代表着无尚荣耀,但是在我这个兄长眼中,你们葛家犹如虎狼窝。”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朝堂上,葛家军功高盖主,皇上想要‘念旧情’的名声,但他终究是皇上,他不会容他人在自己的床榻边安睡,太子又对你家虎视眈眈,你们犹如腹背受敌。就算葛家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依附你家的武将家臣岂会这么甘心退下来?”

    葛云朝无言以对。伴君如伴虎,身处权力的漩涡,每个人都一样,但是他家有军功,有声望,有钱,有表面的荣宠,处境犹如烈火烹油。

    沈安安接着说道:“葛家嫡枝虽然人口简单,但国公爷念旧,又爱结交,爱护同宗,你们家到底住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葛云朝汗颜,他确实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人,住在家里的亲戚有多少出了五服。

    沈安安冷笑:“葛大人,如果你是我,你会将唯一的妹妹嫁入这样的人家?”

    葛云朝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对着沈昭作揖:“不瞒沈兄,我们本来想着,皇上正值壮年,我和父亲决心当‘纯臣’,但也没有必要和太子撕破脸……”

    “你的家事,你没必要告诉我。”

    “沈兄,昨日我误会太子的人伤了安安,杀了所有人,除了为首那人。”葛云朝的言下之意,葛家已经彻底与太子撕破脸了。

    沈安安心中一跳。葛云朝一直知道,进客栈刺杀的杀手是太子派来的,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他误以为,那伙人的同党杀了她?他这么在意她吗?

    葛云朝郑重地保证:“沈兄,朝堂的事,我不敢做保证,但我可以保证,回到京城之后,我会第一时间给安安准备足够的金银财帛,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若是葛家有事,我也会第一时间休了她,送她离开京城。”

    当初,他决定迎娶沈安安,因为她有能力在最坏的情况下,帮他保住葛家。经历过失去她的痛苦,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葛云朝呼出胸口的浊气。人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他“呵呵”一笑,又道,“至于家里的事,我会把住在家里的亲戚、同宗都送去庄子或者别苑。若是安安愿意,中馈自然由她主持,我和父亲只需要有口饭吃就够了。若是安安不愿意被琐事缠住,我多请几个管事、女管家,总归出不了大的岔子。”

    沈安安沉默。葛云朝这是非她不娶的意思吗?她失神地咳嗽几声,恨不得推开门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娶我?

    她抬起头,试图透过门缝朝他看去,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她又想起了那个拥抱,还有他的体温。他并非贪恋她的美貌,想要借助权势得到她的身体?

    如果他从未有过卑鄙龌龊的想法,她却设局假死,害得他为了她杀人,她貌似太过分了。

    葛云朝同样想从门缝朝屋内看去,他同样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他生怕沈昭再次拒绝自己,绞尽脑汁思量,他们兄妹是否还有其他的顾虑。

    转念间,他举起右手发誓:“除非安安四十无子,否则我绝不纳妾。”话音刚落,他又摇头,“不,若是我们无子,可以从旁支过继。”

    他再次作揖,对着沈昭保证,“沈兄,我愿意把‘此生绝不纳妾’六个字添在婚书上。”

第187章 亏欠

    沈安安一点都不相信葛云朝的保证。

    她管理桃花寨五年,她无数次看到,村民们在田里多收了几袋麦子,都迫不及待想着买个丫鬟,纳个小妾;葛家这样的功勋贵胄,每年不知道多少人往他们府里送女人,葛云朝怎么可能不纳妾。他写什么在婚书上都没用,“无子”二字能把全天下的妻子都压得死死的。

    凭什么她嫁给男人就得为对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担心夫家的人不小心连累自己丢了性命。她和哑男浪迹江湖,欣赏不同的风景,品尝各地的美食,岂不逍遥?

    沈安安心中的点滴异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与哑男规划的未来。她的未来只有哑男,没有葛云朝。不过,她误会了他,又诈死欺骗他,确实是她理亏。既然她亏欠了他,那她补偿他就是了。等到他们恩怨两清,她便与他挥手道别,永不相见。

    她主意已定,双颊的红晕也褪去了。她如往常一般咳嗽,虚弱地说:“我感受到了葛大人的诚意,但安安是我唯一的亲人,我需要时间仔细想一想。至于哑男是飞鹤将军一事,我希望它成为永远的秘密,这也是哑男的意思,葛世子应该也赞同吧?”

    葛云朝想要迎娶沈安安,就必须解决她和哑男的“婚事”。不过,他首先必须获得大舅子的认可,没必要操之过急。他没有反驳沈昭。

    沈安安又道:“安安那边,我自会与她商议,请葛大人谨守男女之防。”

    葛云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位朋友。

    沈安安故意阴阳怪气地嘲讽他:“葛大人莫不是忘了,在别人眼中,安安是有夫之妇。您身居高位久了,莫不是忘了‘人言可畏’四个字?”

    葛云朝愈加确信,沈昭真心不赞同他与沈安安的婚事。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讪讪地解释:“沈兄,我对安安一向发乎情,止乎礼。”

    沈安安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他对她动手动脚,不是想拉她的手,就是摸她的头发,再不然使劲往她碗里夹菜,她又怎么会误会他。这么一算,她亏欠他的,并不多。

    葛云朝又道:“沈兄,你我一见如故,我一直视你为知己。”

    沈安安再次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暗忖:哪有什么一见如故,不过是我曲意迎合你,好吗?

    她打断葛云朝的话,故意转移话题:“世子,你我立场不同,我当不起‘知己’二字。今日魏王爷与您一同前来,是为了诏安一事吧?”

    葛云朝点头。他吃了沈昭的闭门羹,急于探听沈安安对这桩婚事的意愿,便顺水推舟把赵沛叫到了屋檐下,介绍他与沈昭认识,随后借口询问火灾当时的情形,要求面见沈安安。

    沈安安一听这话就急了。她可不敢让胭脂假扮自己与葛云朝见面,可她也不能撇下赵沛。她推测,葛云朝想要问她屠一刀的事,她总归要向他解释内情的,而且她也想尽快还清对他的亏欠。

    这么一想,她吩咐哑男把葛云朝带去桃夭居的西次间等候。哑男会意,心知沈安安决定见过赵沛之后,再换上女装去见葛云朝。她咳嗽一声,暗示沈安安她听明白了,她会配合她。

    赵沛目送哑男带着葛云朝离开桃林。他听到沈昭的咳嗽声,回过头直接进入正题:“沈公子,桃花寨共有两千余人,你上次提出的条件,本王难以实现。”

    沈安安假装喘着粗气说:“人往高处,这话葛世子一定与您说过了。将心比心,如果您是桃花寨的百姓,你现在生活得好好的,你愿意去寨子外面开荒垦地,一切从头开始吗?”

    赵沛最不耐烦叽叽歪歪的谈判,粗声粗气地回怼:“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的人,大多生活了三四辈吧?地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关系也越来越复杂,你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官府,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沈安安剧烈地咳嗽,不是为了假装虚弱,而是赵沛的直来直往惊到她了。哑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莽夫,他和哑男怎么可能意气相投,一见倾心。

    赵沛眼见沈昭咳得快断气了,顿时后悔了。他缓和语气说道:“你不用着急。虽然朝廷没有那么多房子安置大伙儿,但是我保证,只要肯干活的人,以后都有自己的土地,衙门也会按季节发放一年的种子,且三年内不用缴税。”

    “魏王爷这样的皇亲国戚一定没有种过地,造过房子吧?您知道,一户普通的七口之家一年能种多少地,能收多少粮食,盖一座宅子又需要多少银子吗?”

    赵沛摇头。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自立为王,他确实五谷不分。

    沈安安又道:“两千人与诏安军的一万人相比,确实不多,但他们若是因为生活艰辛继而心生怨怼……魏王爷就不怕民变吗?”

    “这……”赵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总之,葛云朝叮嘱过他,无论沈安安说了什么,他不能许下任何承诺。他们此行必须坚守的原则:一碗水端平。

    他用力拍了拍大腿,高声说:“什么民变不民变的,老子可不懂,老子只知道一点,你们若是吃敬酒,大家和和气气地搬出寨子,你们若是吃罚酒,那我手下的一万兵丁,不介意帮着你们一起搬家。”

    “你——”沈安安怒目圆睁。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才是土匪,哑男看中他哪点了?

    胭脂轻轻推了沈安安一下。

    沈安安回过神,赶忙表演“气得快撅过去了”。

    赵沛担心地皱起眉头。若他知道门内的人是沈安安,他一定会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与她说话,毕竟他不敢得罪飞鹤的“妻子”,更不敢激怒葛云朝的未婚妻。

    说心里话,他对沈安安有点犯怵。自从他发现沈安安差点成功地死遁,他都有点同情葛云朝了。有这样一个妻子在家里,一辈子那么漫长,他就不怕两人吵嘴之后,老婆给自己下毒?

    他安抚沈昭:“你别着急,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县内有空置屋子的地方,多是些没人的村落。桃花寨的人想要哪个房子,想要哪里的荒地,都好说……”

    “什么都好说,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扮好人。这分明就是朝廷诓我们去开垦荒地!”陆勉之快步走到赵沛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册子,撕得粉碎。

第188章 比惨

    赵沛一眼就认出了陆勉之,在他眼中,陆勉之就是个倒霉鬼,无缘无故成了杀人凶手。

    陆勉之并没有发现,眼前的男人是堂堂魏王爷,诏安军主帅。他生气地斥责赵沛:“告诉葛云朝,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安居乐业,凭什么出去给朝廷当苦力?朝廷除了派唐祖佑那个脓包围剿我们,还干过什么?”

    这一回,沈安安真的快气得撅过去了。葛云朝对她的“兄长”有情,所以他说话客客气气的,他们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协商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诏安条件。

    如今陆勉之与赵沛对上了,赵沛又是武将做派,说不定他一怒之下点兵围剿桃花寨。真到了那时候,葛云朝不一定能够拦住赵沛。

    沈安安急欲阻止他们,沈忠先一步走到廊下,对着沈安安回禀:“大当家,陆当家刚去桃夭居找二当家。二当家不在您这里吗?”

    沈安安眼前一黑,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她刚刚告诉葛云朝,沈安安和陆勉之去处理寨子里的事了,陆勉之就去葛云朝面前找人。葛云朝何等心细,一定发现不对劲了;葛云朝何等骄傲,若是被他发现,她骗了他两次,沈昭是她假扮的……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又记起自己正在扮演兄长,只能不断地咳嗽,借机思量对策。

    门外,赵沛“咦”一声,侧目打量陆勉之,问道:“沈安安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沈安安止住咳嗽,气息微弱的询问陆勉之:“是啊,勉之,安安去找你了,你没有遇到她吗?”

    陆勉之微微一愣。沈安安想要找他谈公事,只会派人把他叫去桃夭居,不是吗?

    沈忠生怕陆勉之越说越错,急忙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陆当家,我随您去找二当家。”

    “等一下。”赵沛拦住沈忠,“大当家也累了,今日怕是谈不出什么结果。听云朝说,桃花寨风景极好,我想去田间踏春,不知可否。”他看向木门后的人影。

    沈安安知道,赵沛虽有“莽夫”之名,但他绝不是傻子,他很可能已经起了疑心。至于他怀疑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喘息几声,声称自己确实坐不住了,感谢赵沛的体贴,放他与沈忠、陆勉之一起离开桃林。

    等到三人走出桃林,沈安安急忙摘下帷帽,吩咐隐藏在静室外面的手下先一步赶去陆勉之家,声称沈安安找过陆勉之,陆勉之不在,她就走了。

    对方得令而去,沈安安脱下男子的服饰,匆匆换上胭脂的衣服。说是“胭脂的衣服”,实际上是相同款式的两件衣服。为了避免旁人起疑,沈安安会垫高鞋子,同时在中衣外面多加一件衣服,让自己在视觉上显得高大壮实。

    五年来,从未有人识破她假扮兄长,因为哪怕门外的人不可能看到她的装束,她也会老老实实穿着兄长的衣服,再戴上宽大的帷帽。至于身份的切换,桃夭居的后门就是为了方便她假扮胭脂,往来西厢房与桃夭居。

    当下,沈安安返回桃夭居,换回她原本的装束,胭脂则留在静室,假扮沈昭躺在病床上。

    在沈安安紧张地换装之际,葛云朝正和哑男坐在桃夭居的会客厅四目相对。

    早前,当他信誓旦旦向沈昭承诺,此生绝不纳妾之后,他走出桃林,被冷风迎面一吹,他瞬间清醒过来。

    为了迎娶沈安安,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他会谈判,他懂得如何争取对己方最有利的条件,可他竟然在沈昭面前一败涂地,主动承诺他早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不是说,他早就有纳妾的念头,而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毕竟他一直没有成亲的念头,也没有迷恋过哪个女人。

    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一定会信守承诺,可他怎么能这么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这不是他的行事原则。

    他神思恍惚地跟着哑男往桃夭居走去。两人刚走到大门口,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一定是因为沈安安“死而复生”,令他太过惊诧,失去了理智与正常的判断。

    他太过惊诧,才会失控的抱住她,不愿意松手。

    那一刻,即便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他依旧恐惧,恐惧自己会再一次失去她。这种恐惧抵消了他的愤怒,仿佛只要她活着,他被她欺骗多少次都不重要。

    “这样不行。”葛云朝轻声呢喃。他是镇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爷,他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

    哑男闻声,回头瞥一眼葛云朝。在桃花寨一众人等面前,她是哑男,她不能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会客厅,沈忠立刻命人送上茶水。哑男挥手遣退丫鬟,与沈忠交换一个眼神。

    沈忠会意,自去留意柳彦行兄妹对赵沛、葛云朝来访的态度。

    待到沈忠转身离开,屋内只剩下他和哑男两个人,葛云朝迫不及待地开口:“飞鹤将军,我冒昧问一句,你如何知道,沈兄不会同意我和安安的婚事?”

    哑男不客气地反问:“葛世子,难道你不觉得,你所谓的‘你和安安的婚事’,是你一厢情愿吗?”

    葛云朝表情一窒。他一直以为,沈安安并不讨厌他,可她设计了一场死遁,只为了永远离开他。从这个角度,确实是他自作多情。

    哑男再接再厉讽刺葛云朝:“葛世子久居高位,只看到依靠你,奉承你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并非每一个人都仰慕葛家的权势,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成为世子夫人。”

    这句话出自“情敌”之口,简直比利刃更扎心,但是葛云朝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人生短短数十载,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总要为自己争取一番。只要争取过,哪怕沈安安最后没有选择他,他也没有遗憾了。

    他向哑男道谢:“多谢提点。”

    哑男愕然。她言辞刻薄,并非为了提点他,而是劝退他。半个时辰前,葛云朝对她剑拔弩张的,仿佛他们是仇敌一般,才这会儿的功夫,怎么态度全变了?

    葛云朝礼貌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对着哑男说:“所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沈兄长兄如父,他自然得考较我的诚意。反倒是飞鹤将军,五年了,你对魏王爷的考较还不够吗?”

    哑男瞬间沉下了脸,冷声说:“葛世子,我最后重申一次,飞鹤早就死了。”

第189章 还债

    沈忠是桃夭居的大总管,他此生最懊恼的事,同时也是他最庆幸的事,他没有跟随老当家去兆安江边祈雨,如今的他才能辅佐大小姐。

    他改名“沈忠”就代表着他对大小姐的忠诚。等到大小姐不再需要他了,就是他追随老当家的时候。这是他欠沈家的,是报恩,更是还债。

    他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计划,他不需要知道;他不懂大小姐为何始终没有与郎君圆房,他不需要懂;他无法理解大小姐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柳彦行,他不需要理解,他只需要严格执行大小姐交待的每一件事。

    这个世间,没什么人,没什么事,比他的大小姐更重要。

    大小姐想要知道,柳家众人对葛云朝、赵沛来访的态度,他必须亲力亲为。他借口送东西,与老铁匠夫妇闲聊了几句,正要去药庐试探柳彦行,远远就看到陆勉之走进了桃夭居。

    陆勉之刚从药庐出来,径直走向西次间的会客室,一眼就看到了葛云朝。他心中犯怵,还是大步上前,对着葛云朝抱拳行礼:“葛世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葛云朝的目光掠过他,朝他身后看去。他记得很清楚,沈昭说了两次,沈安安和陆勉之处理山寨事务去了。他们理应在一起。他问陆勉之:“安安呢?”

    陆勉之脱口而出去:“我也正在找二当家……”

    沈忠急促地打断了他,高声说:“陆当家,二当家正在找你,请随我来。”他对着陆勉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勉之狐疑地看一眼沈忠。他比谁都清楚,除了哑男和大当家,沈安安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位大管事了。他对着葛云朝行礼道别,转身走出西次间。

    葛云朝目送陆勉之和沈忠走向桃夭居的大门,看到沈忠被柳彦行绊住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柳彦行执意阻拦沈忠,而沈忠急着想要追上陆勉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叹息:“这是干什么,唱大戏吗?”

    哑男立刻意识到,柳彦行想要利用陆勉之,戳穿沈昭早已死亡的事实。在柳彦行想来,堂堂魏王爷和镇国公世子一定不能接受被骗这件事。

    难不成柳彦行认为,一旦桃花寨和诏安军对立,他就能坐收渔人之利。

    哑男轻蔑地笑了笑。若是柳彦行光明磊落,当着葛云朝的面揭发沈昭是沈安安假扮的,她敬他是条汉子,可他只会在背后搞不入流的小动作。五年了,柳彦行哪一次不是畏首畏尾,蛇鼠做派却自诩高洁。他这样的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她不咸不淡地回答葛云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是吗?”葛云朝瞥一眼哑男,“你不去找一找安安吗?大家都说,你们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哑男镇定地回答:“大概被哪个村民拉住说闲话了。有陆宕暗中保护安安,世子不用担心。”

    葛云朝心中起了疑心,不过他压根没有联想到,沈昭就是沈安安,毕竟他觉得他们兄妹性格南辕北辙,而且他亲眼看到他们一同出现,他们的身形也有明显的差距。他只是在想,沈安安是不是又在密谋什么。

    他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一团火红的身影犹如脱缰的野马,飞快地闯入大门,大声呼和丫鬟给她一壶冷水。

    葛云朝情不自禁上前几步,却见哑男已经越过他,走到沈安安身旁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壶,对着沈安安摇头。

    沈安安不高兴地撅起嘴巴。

    丫鬟抿嘴轻笑,脆生生地说:“还是郎君细心,二当家喝不得凉水,奴婢这就去取温水。”

    沈安安亲热地挽住哑男的胳膊,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西次间,只见葛云朝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她的心脏一阵狂跳,双手不自觉地抓住哑男的手掌。

    哑男惊讶,回握沈安安的手,同样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葛云朝。院子内来来往往都是人,她不能说话。

    沈安安高声说:“陆勉之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就去骑了两圈马,热死我了。”她故意穿了红色的衣服,因为在葛云朝心中,沈昭就是春日里的梨花,绝不会有如此艳丽的色彩。

    她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壶,就着壶口仰头牛饮。

    哑男作势为沈安安擦拭额头的汗珠。

    葛云朝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他一直知道沈安安很漂亮,可他没有料到,她穿着这一身骑马服,竟然可以美得犹如天上的骄阳。他又想抱一抱她了。不过,她为什么不能喝凉水?他是不是应该时刻牢记,她只能喝温水?

    阳光下,沈安安几乎把一整壶温水喝光了,才勉强压下心中的异样。她把水壶交还给丫鬟,假装刚看到葛云朝,朝着他走去。

    葛云朝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他泰然自若地站着,右手负于身后,无意识地搓捻手指,回味拥抱她的感觉。他想要拥抱一个女人,像十七八岁的毛头少年,把她高高举起,抱着她转圈。他努力克制这种渴望,这是一种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世子,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沈安安轻抚脸颊。

    葛云朝的视线落在她指尖的山茶花,她又在脸颊画上了山茶花。红色的衣裙与红色的花瓣相得益彰,她的脸颊也透着健康的红晕。如果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她一定会生气吧!

    沈安安故意在院子外面跑了两圈,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健康,与沈昭的虚弱形成对比。葛云朝盯着她看,难道他已经起了疑心?

    她悄然握紧拳头,不敢抬起眼睑看他,只能假装检查衣服,不高兴地说:“怎么,世子也觉得,我这身衣服不男不女,不好看?”

    “很好看。”葛云朝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哑男上前一步,挡在沈安安身前,对着葛云朝说:“如今屋内只有我们三人,世子要问什么,不如直接问吧。”

    “我先说。”沈安安往侧边跨出一大步,对着葛云朝福了福,低头道歉,“我欺骗世子,假装自己已经死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她抬头对着葛云朝笑了笑,“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第190章 提议

    在沈安安扬起笑脸的那一刻,葛云朝觉得自己体会到了昏君的快乐。虽说把君主亡国的责任推给后宫女子是无耻的,但——

    扪心自问,此刻的他无法拒绝沈安安的任何要求。如果她愿意嫁给他,不纳妾算什么,她想要什么,他全都答应。什么他害怕失去她,才会对着沈昭许下各种承诺,其实根本就是他见色起意,被她的女色所迷。

    温柔乡,英雄冢,大抵如是。

    即便他称不上英雄,但喜欢藏不住,也控制不了。

    以前他不屑于男女之情,只是因为他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他对着哑男说:“我可以和安安单独谈一谈吗?”他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无波,但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情绪。

    哑男虽不是男子,但她在军中待了那么多年,她太了解男人了,葛云朝在极力克制自己。她摇头拒绝:“世子可以当我不存在。”

    “哑男。”沈安安抓着哑男的手臂摇晃,“我也想和世子单独聊一聊。”她并非不相信哑男……总之,她可以在葛云朝面前对着哑男撒娇,可她做不到在哑男面前对葛云朝软言细语。

    哑男不想答应,她不相信男人的自制力。她默不作声注视葛云朝,试图逼迫葛云朝退让。

    葛云朝抓住沈安安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哑男下意识隔开他们,却看到沈安安松开自己的手臂,转身握住了葛云朝的衣袖。她太了解沈安安了,如果抓住她手腕的人是陆勉之,她一巴掌就拍过去了。

    哑男看着葛云朝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世子,这里是桃花寨,安安是我的妻子。”

    葛云朝同样看着哑男的眼睛:“即便是夫妻,丈夫也该尊重妻子的意愿。”

    哑男看向沈安安,只见她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一下子心软了,对着葛云朝说:“希望葛世子一辈子都能记住,您亲口说过,丈夫应该尊重妻子的意愿。”

    葛云朝诧异。难道哑男在警告他,他必须尊重沈安安?她不反对他迎娶沈安安了吗?

    哑男没再看葛云朝,对着沈安安说:“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是了。”

    沈安安点头。没等哑男走出大门,她拿出一张图纸,对着葛云朝说:“世子,这是我昨晚画的。”

    葛云朝接过图纸细看。与沈安安留在县衙的图纸相比,这一份地图更详细,涉及范围更广,几乎把方圆几十里地的小山、小溪都做了标注。他看向沈安安。

    沈安安解释:“不瞒世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直想报仇的。”

    葛云朝的心脏狠狠一纠。沈昭的身体那么差,沈安安只能扛起一切。以后,他会陪着她,帮着她的。

    沈安安又道:“我想要报仇,就必须找到仇人的老巢,所以没人比我更了解山中的草木洞穴。”

    “所以呢?”

    “所以——”沈安安再次对着葛云朝福了福,诚恳地道歉,“我误会了世子,因而欺骗世子,是我不对,我向您赔不是。”

    葛云朝犹豫着,是否应该告诉沈安安,他喜欢她。他答应沈昭,由他询问沈安安的嫁娶意愿,但他并没有承诺沈昭,向沈安安隐藏自己的爱意。

    沈安安接着说道:“世子,我愿意助你找出杀害柴先生的凶手,就当是我向您赔罪。”

    葛云朝反问:“你的意思,你帮柴亮报仇,我就不追究你死遁欺骗我一事?”

    沈安安“呵呵”地笑,讨好地看着葛云朝:“世子大人有大量,定然不会与我这种小女子计较。我与柴先生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是好人,又死得这么冤枉,我理应协助世子,为他报仇。”

    柴亮的仇,葛云朝一定会报。若不是沈安安突然出事,此刻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看到沈安安笑得眉眼弯弯,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掐她的脸蛋。

    沈安安偏头避开他的动作。

    葛云朝的手停在了半空。

    两人不约而同朝对方看去,又同时避开对方的视线,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沈安安轻咳一声,葛云朝赶忙放下右手。

    这就是为什么,沈安安不愿意哑男在自己身旁。无论是县衙,还是此刻,她和葛云朝总会莫名陷入奇怪的氛围,一种她不像让第三者察觉的氛围。

    转念间,沈安安豪气地拍了拍葛云朝的肩膀,高声说:“世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是兄长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兄长。”只要她先发制人,葛云朝就没有机会说出令他们尴尬的话。

    她再次强调,“总之,之前是小妹误会兄长了。”

    “小妹?”葛云朝审视沈安安。站在他的视角,他无法确定沈安安与沈昭是否见过面,知道他有意求娶她,甚至于他和沈昭说话的时候,沈安安就躲在一旁,毕竟事实已经证明了,她并没有像沈昭说的那样,和陆勉之一起处理山寨琐事。

    有些事,只要没有明确被拒绝,他就还有机会。虽然他这般小心翼翼,有些失面子,但老婆比面子重要多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你自称小妹,那你先唤一声“哥哥”我听听。”

    沈安安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位葛世子又不正常了吗?他们非亲非故,无论如何她都叫不出“哥哥”二字。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蛮横地说:“不管世子承认也好,耍赖也罢,之前的种种错不在我一人。我帮世子找出杀害柴先生的凶手,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她这是快刀斩乱麻,先把欠他的还了,以后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葛云朝摇头:“那屠一刀呢?这笔账怎么算?”

    沈安安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世子不提,我差点忘了。若说他们一家的事,是世子亏欠我才是。”

    “我亏欠你?”葛云朝装出不可置信的模样。对于“怎么娶老婆”,他没有经验,但他知道,两个人唯有相处,才能产生感情。他怎么都不会允许沈安安与他撇清关系的。

    “敢问沈姑娘,你偷偷放走了我的仇人,为何是我亏欠你?”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191章 追踪

    沈安安听到葛云朝的话,直觉反应:屠一刀不过是一心隐退的杀手,他什么时候成了葛云朝的仇敌了?

    早在葛云朝入住培元镇的客栈那天,沈安安就知道了,镇上新来了屠户一家,男人诨名屠一刀,砍肉娴熟又精准。

    培元镇在兆安江码头废弃之后,整个镇子随之凋零了。启封城之战后,培元镇稍稍恢复元气,但整个镇子的人口还不到桃花寨的三分之一。

    兆安江码头关系南北船运,沈安安推测,朝廷想要进一步疏通京城与南方的运输商道,必定会注意到培元镇,因此她早早在培元镇安排眼线,培养心腹。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她想知道,别说是谁家添了孙子,就是哪家的母猪生了几只小猪,她都能知道小猪身上的花纹。

    因此,即便她没有机会面见屠一刀,她很快就知道了,他是武功超凡的杀手,他的暗杀对象很可能是葛云朝。

    一开始,沈安安以为,屠一刀与当众刺杀葛云朝的黑衣人是一伙的,直到负责监视屠一刀的人回禀,他的女儿病得很重,他一心为女儿治病,只在闲暇的时候才会注意葛云朝的消息。

    杀手的生活犹如在刀口舔血,大部分人没有稳定的生活,更不会有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带着家人,尤其是老弱病残。

    沈安安见识过葛云朝的武功,也知道他身边有很多高手,所以她压根没打算多管闲事,也就没有好奇其中的原因。直到葛云朝把她软禁在县衙,她开始策划“死遁”大计,这才见到了屠一刀的妻子。

    屠一刀的妻子说,他们很早就想过简单的生活,专心为女儿治病,奈何杀手和小饭馆的店小二不一样,不是想不干了,就能不干的。

    沈安安和屠一刀的妻子相互试探几个回合后,两人决定联手制造一场刺杀葛云朝未遂的行动,双方一同死遁。

    整个计划十分复杂,且每一个环节的风险都极高。

    就拿顶替他们的那几具尸体来说,在他们筹划准备阶段,他们并不知道山洞内会发现尸体。如果不是那些无辜的死者,他们光是寻找身形相似的尸体,足以引起怀疑。

    沈安安挑挑拣拣,将大致经过陈述了一遍,冲着葛云朝讨好地笑,软声软语地拍马屁:“世子是仁善之士,我才敢如此放肆。哪怕计划败露,世子也不会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计较,对不对?”

    葛云朝耐心地聆听沈安安的“片面之词”。她没有说谎,她只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话术而已。若她不是沈安安,他早就以“刁钻”之名,把她拉出去打板子了,而此刻的她竟然还细心地为她倒茶水。

    “世子,你笑了,就是不与我计较了,对不对?”沈安安眼巴巴看着葛云朝。她也不想这么卑躬屈膝,谁让她做错了,而桃花寨没人打得过他呢。

    葛云朝不答反问:“屠一刀一家人呢?”

    沈安安回到:“当然走了啊。”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别问我他们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

    葛云朝追问:“屠一刀受雇佣杀我,你就没问他,是谁想杀我?”

    沈安安心虚地垂下眼睑。她当然不能问屠一刀的老婆,是谁想要葛云朝的命,显得她很关心他似的。

    不过,那时候她以为屠一刀和截杀葛云朝的黑衣人是一伙的。她接连两次询问葛云朝,是否知道是谁想要杀他,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她何必多事呢。

    她再接再厉讨好葛云朝:“世子武功这么厉害,又有那么多忠心的手下,没人有伤得了你。”她双手抓着他的衣袖,仰着头看他,露出最“真诚”的笑容。她这样子,足够狗腿了吧!

    葛云朝小心翼翼地伸手,覆盖她的手背。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他假装不高兴地抱怨:“如果我没有识破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呵呵。”沈安安假笑。她都已经“死”了,当然不会再见他。这话不能说,她只能傻笑。

    葛云朝知道答案,他委屈地追问:“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吗?”

    “很好,很好,世子对我很好。”沈安安笑得脸都快僵了。

    “那你为何这样对我?”

    “呵呵呵。”沈安安有些不耐烦。她都已经说了,她误会他想要睡她,她不敢明着拒绝,只能假死。他要她说几遍啊!

    葛云朝眼见着沈安安即将破功,忍着笑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啊!”沈安安尖叫一声,猛地站起身,弹开一大步。

    “怎么了,安安?”哑男走到门口,戒备地盯着葛云朝。

    “没事,我看到一只大虫子。”沈安安急促地解释,脸颊火辣辣的。

    哑男转身退回廊下。她当然看得出,究竟发生了什么。曾几何时,她与赵沛碰杯的时候,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她也会脸红。

    她是杀手不眨眼的女将军,可她也曾是少女。世上的女子,无论她们是什么身份,无论她们高矮美丑,所有的少女情怀都是最美丽的诗歌。她的爱情沾染了鲜血,她希望沈安安的爱情是能开出最明艳,最纯粹的花朵。

    屋子内,沈安安又羞又赧,生气地说:“总之,我误会了你,是我不对,作为补偿,我帮你找到杀害柴先生的凶手,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葛云朝突兀地问:“你知道孤狼吗?”

    沈安安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葛云朝正色说:“屠一刀是孤狼,孤狼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只有他和雇佣他的人知道。若是有第三人知道了任务内容,他必须杀了那人。”

    沈安安失神地坐回椅子上。屠一刀的任务并不是刺杀葛云朝?她被利用了?

    她老老实实解释:“去县衙找我的女人就是屠一刀的妻子珍菊。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和屠一刀裹着沙毯躲在炕下。等到火灭了,哑男把我早就准备好的大棺材送来,我们缩在棺材里面出了镇子。再后来,我和屠一刀分道扬镳。按照我们一早说好的,他与妻子、女儿汇合之后,一家人找个地方隐居。”

    葛云朝被她的话吓出一声冷汗。那个珍菊,所谓的“屠一刀的妻子”,她会武功,他们在县衙的日子,她时时刻刻跟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安安。这几乎等同于,屠一刀夫妻捏着沈安安的生死,而他浑然不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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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渡介绍:
山大王的生活美滋滋,
怎么就成了劳什子的世子夫人?桃花渡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花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花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