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三生万物今朝行TXT下载三生万物今朝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生万物今朝行全文阅读

作者:随正     三生万物今朝行txt下载     三生万物今朝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惊变(3)”

    潘林和胡战看到汤恩恢复常态,也放下心来。

    汤恩淡淡地说道:“传道真来吧”。

    次日,胤国上下一片忙碌,各级官员们紧张的准备着新君继位相关事宜。而都城的老百姓们,更是在等待着这新君登基之后的恩典。

    太子汤定一早便穿戴整齐,今日他便将成为这胤国的主人,胤国的国君。而其他的王子,不管是以前和自己有一争之力的景王汤恩,还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今日之后便都只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此时的汤定,正端坐于胤国王宫正殿至定安门之间的巨大广场的高台之上。而其他有资格参与登基仪式的权臣贵戚和列国使臣们,早已规规矩矩的站在各自的位置等候。汤定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日月星辰惟我独尊的满足感。还有一刻钟,广场之上的巨大铜钟就会敲响,那就是自己的登基时刻。

    广场之上,胤国群臣早就各就各位,等待着这关键时刻的来临。而王宫禁军更是将此处保护得严密,确保新君能顺利登基,不出一丝纰漏。

    左相魏无渊身形挺拔的站在台下的队列上首,毫无一丝一毫的老态。对于他身旁的右相潘林,他选择眼角斜视,嘴角上扬的不屑姿态。这也难怪!他魏无渊是何许人也,胤国文人之领袖、胤国朝堂之重臣,胤国太子之老师,哦不,是胤国国君之老师。而他潘林又算是什么?靠着投靠王子出现在朝臣视野,靠着献媚国君而身居高位。以前有先君照看着他,他竟敢处处与堂堂左相为难。现在新君继位在即,看他还有个什么好的下场。想着身旁最大的政敌将要被自己整垮,魏无渊轻蔑的“哼”了一声,便也懒得理会与他。

    反观右相潘林,再没有了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和眼高于顶的傲慢。潘林感受到魏无渊蔑视的眼光,身子竟然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站在两位宰辅身后的重臣也明白,新君继位便没有这位右相什么好下场。只是这右相的表现也实在不堪,现在还没有什么,怎么就开始害怕得发起抖来,这也太丢咱们读书人的气节了吧。哦,不对,潘林本就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想到这里,重臣们在心里默默的笑了起来。

    对于潘林本人来说,他也知道自己在发抖。可是他清楚自己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别人所想,而是己方的计划便要实施。只是不知道,这听起来玄而又玄的“蛊术”,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发抖,可是自己终究不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主将,没有这么好的心里素质。

    他转眼悄悄看了胡战一眼,这位久经战场的主帅果然不动如山,完全没有大事将近的紧张。他收回思绪,在心里将自己所有知道的神仙、菩萨都拜了个遍,更是祈求道家的先祖,保佑道真的道术灵验。只是不知道,此事的关键人物,景王汤恩现在是如何心态。

    汤恩神色淡然的站立着,没有特别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姿态,仿佛自己便是一直支持太子汤定的忠贞之臣、亲善兄弟。可是他的心里,此时也正似翻江倒海一般。时辰快到了,这道真的功力到底如何,便要到检验的时候了。

    众人忧心的道真,这会正在自己城里的府中,优哉游哉的和自己的爱徒同方聊着天。同方经过细心调养,已然可以下地走路。此时,两人正漫步在范府的后院之中。同方本就是道真最亲近之人,而之前道真又拼了性命救他。所以对于同方来说,师傅道真便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同方虽然走得一瘸一拐,可是神色之中对道真的恭敬却是表露无疑。

    道真开口道:“此次南来,我景华道教损失惨重。今后若大势得利,我教便要乘势而起,只是到时要辛苦尔等了”。

    同方恭敬地说道:“师傅但有吩咐,徒儿万死莫辞”。

    道真欣慰的笑了笑,问道:“你和你同轿师姐是怎么回事”?

    突然闻听道真问及自己与师姐一事,同方耸然一惊,喃喃地道:“师傅怎么问起这个”。

    道真一脸关切地说道:“你是我教的重点培养对象,未来景华道教的希望,师傅怎么能不关心你”。

    同方感受到师傅是如此的关心自己,羞愧地道:“徒儿有错,明知同轿师姐已经成了太子的女人,还是没有忍住,请师傅责罚”。

    此时,广场之上的巨大钟声响起。良辰已至,胤国太子汤定缓缓站立而起,正式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登基仪式。偌大的广场之上,一项项程序正在依次进行,只等司礼官最后宣布礼成,胤国太子汤定便是胤国国君。

    汤定站在台上,神色淡定、庄严肃穆,确有君临天下之威。不过他的内心也是在等,等到自己成为真正的国君。

    道真微微一笑,理解地说道:“你与你师姐感情深厚,也难怪你。只是你可知道,你师姐体内有蛊,她这样做却是会害了你”。

    同方表情复杂地说道:“师姐说她的蛊只会进入第一个男人体内,对我没有影响”。

    两人走到内院枯井之旁,道真调谑地说道:“说说那日起因”。

    同方心中疑惑,师傅怎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只是师傅有问,自己不敢不答,便含糊地说道:“那日,师姐从宫中出来看我。我俩见面之时,仿似空气中有一股令人着迷的味道,我俩便不受控制般拥在一起。后来,事情便发生了”。

    道真取出一颗小药丸,递到同方鼻尖处,问道:“可是这个气味”?

    同方使劲嗅了嗅,诧异地问道:“师傅怎知”?

    道真微笑着对同方说道:“傻孩子,这就是师傅下的药啊。此药甚烈,吸入之后便会非常想着行夫妻之事”。

    同方脸色潮红地问道:“难道是师傅想要徒儿和师姐好?嗯,那为何师傅还要给师姐种蛊呢”?

“第四章 惊变(4)”

    道真道:“因为你的身上也有‘殉情蛊’啊。本来是安排你师姐自杀殉教,而图大事。可是你师姐背叛师门,又在守卫严密的宫中,只能通过你来完成大事了”。

    同方能跟在道真身边,自然也是聪慧之人。道真话一出口,同方便迅速反应过来,原来师傅对自己的好,便是为了这最后的绝杀。

    可是道真并没有给他多少醒悟的时间,便动作起来。只见他左手抬向同方眉心,羞花滑出剑鞘,直直地刺进同方脑中。和之前刺死那赶车老奴一样,刺死同方之后便将他推入井中,而后毁尸灭迹。

    至于同方死前终于知晓了事情的真相,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知是恩赐还是残忍。

    东宫之中,志得意满的轿儿正在对着铜镜,欣赏自己这张老天眷顾的脸庞。铜镜之中的少女一头青丝高高盘起,皮肤白皙、双眼似水波荡漾,惹人怜爱至极。铜镜中人微微一笑,便似要颠倒众生,好一个人间尤物。今日之后,以前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欺凌和抛弃的女子,便要成为这胤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了。无时无刻不在打自己主意的师兄、把自己当做工具随意处置的师傅、还有哪些曾经欺凌过自己的旁人,都要一一找他们好好的算一算这些旧账。只有一人对自己是真正的好,同方,自己的师弟。也只有他一人值得自己思念,哪怕是现在自己即将成为胤君的女人。

    想到同方,铜镜中的轿儿,笑容更加灿烂。笑容之中,一脸的幸福和满足。突然,轿儿再也记不起同方的样子,紧接着自己便是一阵剧烈的腹痛。铜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不知为何,铺着厚厚地毯的内室却让铜镜摔得粉碎。轿儿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脸上现出幸福、痛苦、不甘和解脱几种复杂难明的表情。

    而此时,在聚集胤国权力核心的广场之中,汤定挺拔的站在高台之上。只等戴上这象征着胤国最高权力的王冠,他便正式成为胤君。只是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心中所想并非年少时父亲时常教导的为君之道;也没有思虑什么与景王、与大臣重将之间的争权夺利;而是想到了一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少女-轿儿。

    以前自己贵为一国储君,怎生便偏偏迷上了这民间的普通女子。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君,为什么想的却还是她。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做好一个国王,只适合当一个普通的百姓,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新君加冕”!司礼官唱响了汤定成为胤国国君最后的议程。

    听到唱礼,台下的魏无渊、卓儒士两人相视一笑。无论如何,只要汤定成为了国君,他们两人的地位便无人能够动摇。想着汤定被下蛊而危在旦夕的这些时日,他两人更是如活在梦魇之中。一生拼搏换来的功名利禄,早早的便和汤定绑在了一起。如若汤定一去,两人便只有落得黯然收场的结局。可如今,加冕在即,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两人的权臣之路呢。

    而景王一系的潘林等人,听到这唱礼之声便又是另外一个心境。汤恩虽以持重著称,可是此时却是双拳紧握,指甲入肉而不自知。人人敬畏的右相潘林,则是全身颤抖得更加的厉害。

    汤定上前一步,头往下低了低,好让司礼官把王冠给自己戴得周正。哪知突然间,汤定的脑里突然一片空白。本来是微微向前倾的头颅,却变成了猛地向下扑倒。“扑通”一声,汤定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台下众臣一时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明白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太子,为何会如此失态。而一直关注着汤定一言一行的汤恩,却是满脸通红,仿佛似心里憋了很大的一口气,却又无法释放出来。

    魏无渊、卓儒士两人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这是意外,可是他们两人心里却清楚,这是谋杀。

    高台之上,还是内侍总管王群超最先反应过来。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前奔去,用力想扶起汤定,嘴里急急地说道:“殿下,没摔伤吧”。

    可是汤定的身子很软,软得像是没有一丝力气。王群超久在深宫服侍国君,对这些王族之间的龌龊之事很是清楚,是以他便马上警惕起来。他假意再去扶汤定,实则悄悄把手搭上了他的脉搏。一摸之后,王群超大惊,这刚才还鲜活的一国储君,这时已然没了生机。可王群超也不是傻子,汤定的死讯不能通过他的口说出,不然鬼知道他会得罪哪方势力。经过短暂的挣扎之后,他大声朝着台下喊道:“太子抱恙,快传御医”。

    此时,台下诸臣慌乱起来,怎么也不明白今天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现在登基大典未能完成,身为储君的汤定又不能理事,这从未遇见的事却是要谁来收场。

    一时间,魏无渊双眼通红,久历朝堂的他如何不知道对手的奸计已然得逞。十年寒窗苦读,几十年宦海沉浮磨砺的功力,终于在此时让他稳住了心神。在场诸臣,论排位以他为先,论资历以他最老。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把汤定胤国新君的头衔坐实。

    只见他抢在时刻准备处理突发事件的御医之前,快步奔上高台,对着台下众臣说道:“列位臣工,陛下有恙,请各回岗位,安守本职”。对自己的人说完,又对前来吊唁和观礼的列国使臣说道:“新君抱恙,还请诸国特使回驿馆稍息,待陛下身体好转再行接见诸位”。说罢,朝着列国使臣叉手为礼。

    右相潘林在魏无渊奔上高台之时,便将心中早已和汤恩、胡战等人商量好的各种预案又过了一遍。魏无渊话音刚落,潘林便咄咄逼人的开口道:“左相糊涂,太子并未加冕,如何可称陛下,让我泱泱大国在天下列国面前失礼”。

“第四章 惊变(5)”

    魏无渊刚才也是急智而为,此时遭到潘林反驳,顿有无力为之之感。台下卓儒士见潘林发难,正要开口帮助魏无渊正汤定之位,却是景王汤恩先开了口。

    汤恩上前几步,对着重臣说道:“我们胤国自家的事,还是不要在这里吵了,有失体统”。

    此时御医赶到,伸手搭上汤恩的脉搏。这一搭脉,顿时便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哪知一股大里传来,把他稳稳扶住。身旁之人,正是左相魏无渊。魏无渊用力地捏住御医的肩膀,低声说道:“回宫再说”。

    宫中御医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只能听魏无渊的话,大声说道:“还请让殿下回宫中调理”。

    魏无渊一招手,御医院的人们便抬着担架,在东宫心腹护卫的护持之下,将汤定抬下高台。魏无渊走下高台,对着自己的心腹耳语几句,便跟随汤定的担架离开。

    重臣看到担架上的汤定没有一丝生息,更是一阵慌乱。不过看到景王及左、右二相都如此镇定,便也渐渐稳定下来。担架过后,以汤恩为首的景王集团和此时以魏无渊为首的太子集团,紧紧跟随在后。

    汤定的担架抬回东宫,而此时在胤都之中的权臣也跟随而来。谁都知道,在新君继位之初是最容易发生权力更迭的。更何况,现在出现了这种千百年都难以遇到的情况。

    见有资格的重臣全部到来,魏无渊问向御医道:“陛下怎么样了”?

    那御医瑟瑟发抖地说道:“陛下崩了,因由不明”!说完拜服于地,大声哭泣起来。

    不知事情前因后果的重臣,一时间也慌了神,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做什么事,只能用大声的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悲伤。是故,一时间整个东宫发出震天的哭喊之声。

    而在人群之中,景王汤恩、右相潘林和老帅胡战则是互相对了一下眼色。汤恩对着胡战轻轻一点头,胡战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魏无渊见火候已到,高声说道:“诸位安静”!

    众人只是一时之间摸不到事情的概况,故而只能通过传统的哭声来掩饰。骤然间听到魏无渊的喊声,众人立马收住声来。

    魏无渊见场面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新君继位伊始便溘然长逝,令我等悲痛不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确定国君长子汤兴继位相关事宜才是正事”。

    魏无渊如此定计,当是精心计算过的。其一,汤定的太子妃,乃是胤国另一位兵马大元帅曹项的孙女。如此,汤兴继位便可继承乃父的军方资源。其二,汤兴虽然年仅6岁继位,但只要大家对汤定是继位国君之后崩的没有异议,那么汤兴便是名分最正的继位者。而少主当国,则更有利于自己掌权辅政。

    魏无渊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景王汤恩集团却也是将事情的演变推演了多遍。六部之中的户部、礼部向来是汤恩的人。新君继位之时,这两人心里也是凉了半截,知道自己今后的路便没有这么好走了。可是当汤定重重地摔在高台之上时,两人的心思却活络起来。

    太子身份尊贵,从小便有专门的御医负责其身体健康,哪有骤然离世的道理。两人均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一时之间便模模糊糊的猜到了此事的蹊跷之处。太子在加冕前倒下,更是引起了礼部尚书卢庚的重点关注。

    此时魏无渊口口声声称汤定为陛下,究其实质来看是错误的。可是在这胤国权力中心风起云涌之时,每一句话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影响。是以,作为就此事最有发言权的礼部尚书,他也不敢随便乱说。既然不敢乱说,那便是要征求主子的意见了。此时的卢庚,便在一直观察着汤恩的动静。

    景王汤恩一脸镇定之色,丝毫看不出一点端倪。卢庚心中讶道:“刚才他遣走胡战,莫不是要硬来?可实则汤定并未完成继位,这么大的漏铜不抓,在这禁军控制下的东宫,硬来又有几分成算”?

    正在卢庚思虑之时,汤恩突然回头,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卢庚突然反应过来,景王是在等待时机,他高声喊道:“左相此言不妥,按照我朝礼法‘加冕即继位’,所以先太子还是太子,并不是国君”。

    卢庚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均发出惊讶之声。

    卢庚没有理会群臣的惊讶,继续说道:“先太子即为太子,则国君之位应该在众王子之间产生”。

    左相魏无渊何其人也,在大事利弊面前他还是很有决断力的。见卢庚出来顶撞自己,他怒斥道:“卢尚书,你不要胡说,你来看一看这陛下的王冠带正没有”。说完他一指躺在担架之中的汤定,那象征着胤国王权的王冠,端端正正的戴在汤定头上。

    刚才广场之上,所有人都看到汤定是在加冕之前倒地的,这王冠根本就没有戴上。这会王冠却好好地戴在汤定头上,除了他魏无渊使手段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卢庚指着魏无渊,气氛地说道:“魏无渊你妄为读书人,竟然想用如此浅薄的伎俩,来蒙骗天下人吗”!

    魏无渊淡定地看着卢庚,开口说道:“事实摆在眼前,何用说什么伎俩”。看来堂堂左相为了权势,这读书人的脸面也不要了。

    卢庚正要开口反驳,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报!垚国大军攻破岭州府,州牧范数请求朝廷派兵救援”。

    此消息一出,众人更是慌乱起来,东宫之中发出嗡、嗡的乱声。

    此消息甚是重大,涉及太子和景王两家的核心成员都是知道的。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大家都选择心照不宣。此时当着朝中诸位大臣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不知又要为选立国君一事增添多少变数。

    魏无渊闻听此消息,对身边的昂洛低声说道:“不是封锁东宫了吗,怎么会放此人进来”。

“第四章 惊变(6)”

    昂洛看了一眼那人身边的胡战,说道:“定是胡战老帅带进来的人”。虽处在对立的两派,昂洛还是在言语之中给了胡战应有的尊重。

    魏无渊却不管这些,低声咒骂道:“老匹夫”。

    接到军报,却是户部尚书马京最先跳出来,说道:“垚军来势如此之猛,还请景王继国君位,以安定全国”。

    马京此言一出,便是名刀名枪的让两个集团在此事上碰上了。

    接着马京的话,礼部尚书卢庚呼应道:“请景王继国君之位,以安全国臣民,早日驱逐来犯之敌”。现在是处于前所未有的非常时期,双方便要在此时施展浑身解数,好让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

    吏部尚书卓儒士立马反驳道:“名分最正的太子汤兴继位,才能号令全国。景王乃是庶出之子,若是继位,如何能堵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涉及到权力的斗争,哪怕卓儒士并不是对汤定十分的忠心,这时也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卓儒士说完,兵部尚书昂洛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正冠与未冠、立嫡与立长,一时间双方各自的拥护者竟在东宫争吵起来。原本按照各自职责站在一起的众位臣工,慢慢的开始分成3派。一派拥护汤兴、一派拥护汤恩、一派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选择中立。

    汤定一去,王宫之中的禁军,拱卫胤都和驻扎府州的卫军便没有了名义上的上级。新君一日不定,没有国君的诏书和兵部的行文,谁人也不能调动这些王国精锐。

    众人争吵声中,殿外响起大队兵士铁靴踏地的铿锵之声。众人一惊,难道是哪家大人发了狠,竟然要靠武力来决定王位的继承了吗。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即使国君继位,胤国也会元气大伤的。

    正在众人疑虑之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将带着几名兵士走进门来,对着魏无渊平胸一礼,说道:“东宫卫舒特奉命前来护卫诸位大人”。

    众人猜得不错,这就是要用武力来解决立储事宜了。

    此前,魏无渊便和卓儒士、昂洛等人商量,如果汤定遇到不可预判的情况,便用东宫卫来逼迫重臣表态。不过当时昂洛并没有答应,表示采用此等方式,将会为胤国留下祸根。哪知魏无渊和卓儒士两人一意孤行,还是安排了东宫卫来行此事。

    魏无渊见东宫卫已经将场面控制,便对众臣说道:“诸位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先君嫡长子汤兴,今日继国君位”。

    却不曾想到是昂洛最先开口道:“左相此举不妥,请先撤去兵士再议”。

    汤恩深深地看了昂洛一眼,虽说昂洛以太子一系的身份,阻止魏无渊的行为。可是在自己眼里,昂洛能在此时开口却恰恰印证了他是己方大敌的看法。试问一个如此有原则的人,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那他不是敌人又是什么呢。

    昂洛开口后,胤都府尹唐鉴接着说道:“左相此举无异于与所有臣工为敌,可要想清楚后果了”。唐鉴为管理胤都的最高民政长官,在朝中颇有人缘。他本不是太子或是景王一系,如此表态便是对魏无渊非常不满了。

    魏无渊毫不退让地说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怎样对于胤国最好,我便要怎样做。即使将来面对先君、先祖,我也问心无愧”。

    潘林冷哼一声,说道:“左相怕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吧”。

    魏无渊没有理睬潘林的冷嘲热讽,向着众臣说道:“请诸位臣工尽快表态吧”。魏无渊话音刚落,东宫卫像是配合他一般,整齐的发出“啪”的一阵跺脚声。

    汤恩见火候到了,便对着魏无渊大声说道:“左相,你果真要以兵士相逼吗”?

    魏无渊对着汤恩一礼,淡淡地说道:“还请景王殿下带头表个态吧”。

    汤恩也煞有其事的对魏无渊回了一礼,说道:“那就只有如此了”。说完,对着胡战点了点头。

    胡战对着门外一声大吼:“进来吧”。胡占的吼声宏亮且具有穿透力,震得身周之人耳畔生痛。显然,这位老帅不仅能带兵打仗,更是一位内家高手。

    声音传出不久,外间便传出“啪、啪、啪、啪、啪、啪”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一声口令之下,踏步声停止,大队禁军出现在重臣之前。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禁军副统领王一,率领禁军保卫各位大人安全。”

    见己方力量到位,汤恩对着魏无渊说道:“现在左相还有这个底气吗”!

    魏无渊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被打破,恼羞成怒地说道:“没有国君命令私自调动禁军,视同谋反。景王,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汤恩对着魏无渊摊了摊手,说道:“要说我谋反,你先问一问在场的诸位大人同不同意”。

    汤恩话音落下,胤都将军钟海山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胤都为国之核心,胤都府尹管民政、胤都将军管城防,也是在朝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

    你有东宫卫在手,我有禁军在侧,双方又一次僵持起来。

    昂洛走到魏无渊和汤恩面前,先是对两人一礼,而后说道:“景王、左相,岭州告急,不如我们先共同御敌如何”。

    汤恩便是要借助此事上位,欣然答应道:“孤也是此意”。

    魏无渊却道:“一日无君,谁来号令全国将士”。

    昂洛道:“不如由我和胡占、曹项两位大帅一起,出一道调府州驻军往援岭州的命令,如何”。

    汤恩想道:“现在府州龙军和豹军均听自己的号令行事,昂洛的军令绝对没有作用。战事拖得越久,朝中越多的人不满,就对自己越有利,何乐而不为了。在此地僵持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待到各方形势明朗再行计较。实力在手,这胤王之位,定非自己莫属,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汤恩说道:“孤认为可行。我建议现在诸位各自散去,各司其职,待驱逐垚军之后再行商议拥立国君的问题,如何”。

    汤恩表态,胡战首先表示同意。

    魏无渊和卓儒士知道今日是肯定谈不出结果,便顺坡下路地说道:“可行”。

    众臣在今日遇到这诸多事情,早就心力憔悴。既然不能即刻明确国君人选,那还不如早些回家,于是纷纷告辞离去。

    于是,中原王朝有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无王”,便在各方势力的拉锯之中出现了。

“第五章 动荡(1)”

    一时间,胤都的气氛诡异起来。以汤恩为首的景王集团和以魏无渊为首的先太子集团,便在重重护卫的保护之下,开始逐一拜访胤都的各大实权人物,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被认为是先太子集团中流砥柱的昂洛,却是伏案工作,专心的投入到对垚的战事当中。不过似乎所有的事情,进展得都不顺利。先是以兵部尚书和两大老帅的亲笔命令到达府州,府州龙虎狮豹四军均以不和规制为由,拒绝发兵救援。再是传来有垚军战神之称的垚国兵马大元帅靳东南,出现在岭州的消息。最近一条,便是岭州牧范数、岭州城防军副将范拳等重要人物战死于街巷,岭州府全城沦陷的消息。

    昂洛放下前方战报,边踱步边思虑道:“现在各方势力拉锯,拖得越久就对岭州的战事越不利,必须要组织一支强力军队前往救援才成”。想到这里,昂洛大声道:“备车,去胤都龙军驻地”。

    景王府上,汤恩虽然未能立马实现登基为王的愿景,但是形势对自己却是越来越有利。前线战报,岭州府已经全城沦陷。此消息一旦散开,朝野上下必是希望一个年长且有能力的王子继位,力争早日收复失地。而这个人,当然是非自己莫属了。虽然颇费了一些周折,但是自己的王位终究是跑不了的。府中商议的右相潘林、老帅胡战、户部尚书马京、礼部尚书卢庚等人也是这般心思。

    正在众人商议之时,亲信来报:“兵部尚书昂洛,现正准备前往胤都龙军驻地”

    汤恩等人就垚军对岭州的进攻和朝野的形势进行过深入的讨论。他们认为如果府州军不能赴援,便只有组织胤都的卫军前往岭州。卫军士卒精锐、装备精利,如果让其出中遂城而入岭州,说不定便能稳住那里糜烂的战事。而在满朝文武之中,能做此事之人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昂洛。是以,汤恩的暗探便十二个时辰,监视着昂洛的一举一动。

    胡战挥退来人,对汤恩说道:“昂洛这子果不其然要向胤都卫军求援了”。

    潘林接话道:“这不是在老帅的预料之中吗”。

    以前的谋划马京和卢庚并没有参与,是以不明白潘、胡两人对话的意思。

    汤恩没有对二人解释,而是对胡战说道:“当此国难,早一日确定孤的地位,便能早一日稳定朝局。老帅,这事请你安排吧”。

    胡战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行此事本来还有所顾忌,可那昂洛竟然公开反对魏无渊,那事后大家都擦不干净屁股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昂然走出厅外。

    国朝无君的特殊时期,一位资历深厚、人脉宽广的兵部尚书确实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在非常之时,刺杀昂洛便是汤恩等人的定计。

    胤都龙虎狮豹四军又称京都十二卫,分别驻扎在胤都周围,是拱卫都城的主要力量。胤都龙军辖下三卫,便是负责胤都北面防务。胤都龙军大将军易熙,就在天宁卫驻地。天宁卫位于胤都北面五十里处,快马半个时辰多一些便能到达。

    刺杀昂洛之事一经认定,胡战便调集常年养在外州的死士,进入胤都左近待命。汤恩判断,昂洛必会向胤都卫军求援。是以,胡战便将所养死士分为四组,布于胤都四方要道之侧。胡战深知,在胤都行事必然要谨慎稳妥,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之局。从胤都北城门而出到天宁卫,则必须经过一片稀松的树林。胡战便将这狙杀之地,选于此处。今次之刺杀,胡战便做了万全的准备,昂洛必死。

    昂洛不是迂腐之人,深知胤都波诡云谲的他,此时出城便带有整整一队的着甲护卫。一标在前开路,二标在后护持,均是久经沙场的老卒。昂洛马车则行在居中,稳稳当当的朝着天宁卫驶去。

    车队驶出城门,便提高车速向前奔去。因为此地是通往胤都的大道之一,道路宽阔,故车队进入林区也没有降速。加之又有一队精锐军士护卫,一般情况下完全不存在安全问题。

    突然,开道的马队发出一阵巨响,战马和马上骑士纷纷跌落马下。不知何时,前进的道路上多出了一根绊马索。由于速度较快,队形又较紧密,是以跟在后面的几骑也收不住蹄,被前面的几骑绊倒在地。

    见此情形,离得较远的骑士连忙收住马缰,稳住阵脚。不过,对方显然不想给他们稳住阵脚的机会。前方混乱刚刚稳住,道路两旁便是一阵密级的箭雨射出。

    马上骑士还好,身上有坚甲遮护,羽箭即使射在没有甲胄覆盖的身上,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但马却没有这么幸运,但凡被射中的战马,便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或直接一命呜呼。

    混乱中,车队只是响起“保护大人”和“结阵迎敌”的呼喊之声。负责昂洛此行安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长得颇为威武,现为禁军的一名队长。虽然现在朝局未明,但是以昂洛的人缘和正派还是得到了禁军的关照。

    这队禁军反应迅速,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便很快做出反应。昂洛周边的军士端坐马上取出盾牌,将他牢牢的围在中间。道路两侧有树木阻路,不适合骑战。前后两标则是各分出三十人下马结阵,分别守在左右两边,准备迎接对方的突击。

    果不其然,箭雨停歇之后便有大批的蒙面黑衣人,朝着昂洛车队冲击而来。两队人马快速的撞在了一起,坚盾直刀、大开大合。甫一交手,禁军便嗅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些身着黑衣、头戴面罩、内穿铁甲的匪徒显然也是军旅之人。

    由于熟悉的缘故,双方对互相的战阵打法都很清楚。第一批涌出树林的黑衣人,便很快与左右禁军陷入了缠斗之中。

“第五章 动荡(2)”

    缠斗斗的就是时间,禁军不怕。此为正道,又临近天宁卫驻地,时间一长只会对匪徒一面不利。

    禁军能想到的,匪徒也能想到。正在双方缠斗之时,两侧林间又冲出大批黑衣匪徒,直冲昂洛车队而来。护卫昂洛的禁军也不是善茬,催动胯下战马朝着对方冲击而去。骑兵对步兵那是有绝对优势的,一击之下,便把对方冲得七零八落。可是去时可借马力,但一旦陷入围困便无法脱身。众多的黑衣匪徒把禁军骑士围在中间,一些砍马腿、一些砍人腿,缠斗之局再次发生。

    这时昂洛身边就只有十来个家将模样的人守卫在侧,如果对方还安排有预备人员,相信在来一次冲击,昂洛就很危险了。

    正在这十来个家将左右张望之时,又是一阵呐喊之声。两侧树林之间,又冲出大批的蒙面匪徒。原先两侧的禁军和冲击第二批黑衣匪徒的骑军,被紧紧缠住根本来不及回去护卫昂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击昂洛的马车。

    护卫昂洛的十来人没有像禁军一样着甲,只是简单的在胸前佩戴了一块护心镜,双臂前端戴上一双护腕。带头冲击昂洛马车的,是一个高大的莽汉。他双手持一队铜锤,健步如飞的朝着马车冲来。明眼人一看,这汉子就是孔武有力之辈。双手之中的铜锤有普通人拳头般大小,若是被锤砸中,即使是着甲之士,也会被砸得骨断头裂。

    那莽汉甚是勇猛,已经先一步抵近昂洛马车。他举起双锤,对着马车前护卫昂洛的家将头上猛砸。那家将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样,竟然在莽汉铜锤高举之际,还没有拔出手中的武器。

    那莽汉眼中闪过一丝冷酷,他太知道自己这一锤之威。一个呼吸之后,便要见到对方脑瓜炸裂的残忍画面。

    正在那莽汉心中将要得到满足之时,突然一抹白光闪过他的双眼。陡然间,他便觉得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高举的双锤无力的滑落在地,脖颈之处鲜血狂涌而出。他还来不及用手捂住喷出鲜血的脖颈,高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在地上。

    莽汉双眼圆睁,至死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身旁的黑衣同伴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莽汉将双锤举到最高点之时,他身前那家将模样的灰衣青年,便闪电般的拔出佩剑,随即又准确的刺入莽汉甲胄遮护不全的脖颈处。

    对,是剑!那名家将用的不是刀,而是剑。中原列国之中,但凡是用剑的好手,必是出自各大名门大派之中。昂洛出生军伍,府中家将多是军中老卒,从未曾听说豢养有此等人物。

    莽汉的同伴还来不及思虑,一点寒芒伴随着劲风已经朝着自己奔来,同样取的是自己的要害处。他条件反射般举起手中直刀格挡来剑。可哪里能料到,那剑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只感觉到一丝冰凉刺破自己的皮肤,毫不阻碍地刺进自己的脖颈之中,再快速的抽出来。又和刚才那莽汉一样,自己全身的力气迅速流失,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黑衣匪徒虽然对昂洛家将的实力感到震惊,但是也没有让己方的脚步放慢半分。几十名披甲持刀的精壮汉子踏着坚毅的步伐,吆喝着旁人听不懂的号子,朝着昂洛马车冲来。

    昂洛身旁家将没有等众人合拢,而是各分出五人朝着两边的黑衣人冲去。这些家将的打法和禁军的打法完全不一样。他们并不和来犯之敌硬拼猛打,只是在互相遮护之中,寻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渐渐的,黑衣匪徒们看出了名堂。这看似散乱的五人,其实处处蕴涵着阵法,让他们很难把握战场主动。即使有人突破昂洛的五人家将战阵,也会被守护在车旁的最后一名家将刺死。不得不说,虽然现在突袭昂洛车队还没有成功,但是布局之人确实是深谙兵法之道。简简单单的一场狙击刺杀,竟然也是按梯队投入攻击。只是不知道,最后这几十个黑衣匪徒,能否冲破昂洛家将的防御,最终完成任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小看布局之人了。众人战得如火如荼之时,正后方又响起了骏马奔腾之声。来者又是黑衣蒙面,显然就是刺杀昂洛一伙的同党。来人不多,只有十来骑,可他们并没有携带便于马上作战的长兵器,只在腰间配上一柄夺目利剑。

    是的,不是直刀,又是利剑。

    来人纵马如风,直冲昂洛马车之前。待到接近马车,那些持剑黑衣人脚踩马背,纵跃而下,朝着车旁两个家将和马车上的昂洛攻去。

    看来人身形步伐,定也是剑道高手,最后那两名家将不敢大意,拔剑迎敌。而对方则是派出四名剑手,采取压制打法,以二打一。而剩下的七、八名剑手,则是直接来到昂洛车前。

    这七、八名剑手的领头之人,身高体瘦、双手长于普通之人。他见己方人马已经稳住场面,便站在昂洛马车之侧,对车内说道:“大局已定,昂尚书请出来受死吧”。

    领头之人说完,众人便齐齐盯着马车,等待着完成今次任务的最终目标。

    可是车内并无半点声响,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那领头之人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我劝昂尚书还是自己出来,我会让你死得有尊严一些”。

    话音落下,车内还是没有半点声响。那领头之人见昂洛如此,便向身旁两个黑衣剑手递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跳上马车,挑开幕帘,便要在车内将昂洛刺死。

    幕帘厚重,车内幽暗,幕帘一开,两人便看见昂洛端坐在车内最里端。当先之人眼睛一亮,便往车内行来,另一人迅速跟进而前。哪知他刚进去一半身子,便觉一抹冰凉渗进自己的脑中。还来不及感受这抹冰凉带给自己的疼痛,便完全失去知觉,瘫倒在车中。

“第五章 动荡(3)”

    后面之人正跟随在他之后,不料前人突然倒地,自己被绊失去重心,往倒下之人身上扑去。倒下之前,他抬头上望,随即眼中浮现一丝惊讶。他正要开口大叫,便感觉一硬物突入自己口中,并且毫不停留的从头部穿出。硬物刹忽之间又从自己口中收回,自己重重地摔在前人身上,一命呜呼。

    马车幕帘缓缓合上,只是幕帘之下多出了两具不知名的尸体。

    那领头之人也是江湖老手,见两名手下趴在车上,立即知道事情不妙。他大喝一声:“车内有高手,一起上”。

    他话音刚落,两名黑衣剑手随即跳上马车,一人一剑割开幕帘,准备让猎物完全暴露在己方的目光之下。

    昂洛马车的幕帘虽好,可终究不是钢铁,一剑之下便被割断。马车上两名剑手,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幕帘垂直落下,刚好遮挡住某人的视线。两人不敢大意,持剑护住自己面门、胸腹等要害部位。幕帘落下一半距离,两人眼中浮现出先前上车之人的那抹惊讶。不过惊讶的时间并不长,两人颈部先后便被刺穿,并倒于车下,发出两声闷响。

    在剩余黑衣匪徒惊讶的眼光之中,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那人从马车之上走出,缓缓来到众黑衣人身前站定,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和不适。她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见拿着什么武器,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

    那黑衣剑手的首领,也眯着眼睛认真的打量起来人。

    来人是个女子,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粗略看之,此女大气端正、高挑柔弱。仔细看之,却是神态庄严、令人肃然起敬。她身着一身精致绿色丝绸长袍,只是在胸前用红色稍加点缀。头上青丝没有挽鬓,只是同样用绿色的丝巾束在一起。只是这年龄几许,却是看不出来。说是少女吧,却没有少女的活泼可爱,而脸庞则稍显年长般的圆润。说是妇人吧,却没有妇女那股成熟的韵味,反而多了几分少女般的清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如何,今日便是这个女子的死期。“废墟”既然接下了这单生意,那么不管对方是谁在拦路,都要扫开。

    那首领收回目光,淡淡的对手下说道:“先杀了她,再杀昂洛”。说完,便持剑奔向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厌恶地看了一眼向自己涌来的四名黑衣剑手,迅速的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正好踏在那黑衣首领的半步之中。只一步,便打乱了对方进攻的节奏。可她当然不会只是仅仅要打乱对方的节奏,而是要他的命。

    女子背在身后的双手,伴随着自己前进的步伐做出一个拔剑的姿势。而就在对方攻到自己一剑之地时,女子便做了一个向前轻刺的动作。黑衣首领面罩之下的脸上现出一抹讥笑,这是用的剑气吗。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位大师能将剑气练得足有三尺。

    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延展开来,便有一尖锐的硬物从自己的脖颈之中穿过。惊讶、怀疑、恐惧、绝望的思潮瞬间占领了他的全部思想。身边另三个黑衣匪徒,已经到达了这名女子身侧,并上中下三路攻向对方。三人均是“废墟”的好手,这互相配合之下的一击显然不是这么好应付的。

    “废墟”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所接业务遍布中原大地、大漠草原、南地蛮荒和西域诸国。虽然各大王国的暗探机构在不断搜寻,可时至今日仍然只能触碰到它的冰山一角。根据现有的情报分析,“废墟”组织十分严密,培养和安排任务也是有一套独有的体系,并且他的杀手极其忠诚,至今从未出现过被俘虏的情况。

    面对三人的围攻,哪知这名女子看也懒得看上对方一眼,只是诡异的向前踏出了一步。只一个动作,便让三名好手的利剑由指向自己变成了指向他们的首领。

    三人见要误伤首领,连忙往回收剑。就是这一个短暂的空隙,那绿衣女子又踏着刚才那般诡异的步伐,由右至左画了一个半圆。看不清那女子的动作,只见她绿衣过处对手纷纷倒地不起。只是隐约看到女子的右手保持着握剑姿势,而离手约三尺之外有星星点点血迹之像。

    轻松解决掉身边的黑衣匪徒,绿衣女子环顾一周,各个战团还是杀得难分难解。她走向刚才那名黑衣首领尸身之旁,又是一个潇洒挥剑的动作。动作过后,只见那黑衣首领的头颅便与身体分离开来。绿衣女子手腕一挑,那头颅飞向空中。同时,绿衣女子大声说道:“匪首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声音空灵婉转却又威严可敬,好不矛盾。

    绿衣女子的声音蕴含着精深内力,刹那间传遍战场各处。正在拼杀的黑衣匪徒,这时才有时间纵观全场形势。己方最后的王牌已经被斩杀殆尽,而在此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陡然间,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响彻战场。显然是黑衣匪徒的领头之人,迅速便有了决断。呼啸声之后,黑衣匪徒便在相互交替之下退出了战场。而伤重不能退走的黑衣人,也选择咬碎口中毒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最后出现的四名黑衣人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继续亡命的战斗。不过他们此时的行为,更像是自杀了。随着黑衣匪徒的退走,最先加入对抗黑衣人战团的,是先前分出去阻击匪徒的昂洛家将。这些家将的功力,明显比这些黑衣人高上一等。先前是对方二打一,现在则反了过来。很快,四名黑衣人便被斩杀在地。

    见战事结束,那名禁军队长一边命人迅速清理战场,一边走向昂洛的马车。路过绿衣女子之时,禁军队长对着她肃然一躬。而后恭敬地问昂洛道:“大人,是继续上路,还是返程”。

“第五章 动荡(4)”

    昂洛淡淡地说道:“命人送受伤和战死的军士回城,抚慰事宜待我回来之后再行商议,我们继续上路”。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没有发生。

    禁军首领先是平胸一礼,而后大声领命而去。

    绿衣女子回到车上,昂洛站起身来对着她拱手一礼,真诚地说道:“今次掌教于朝廷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不胜感激”。

    绿衣女子拱手回礼,说道:“昂大人高义,自不必客气,匡正天下正是我匡正道教的立教宗旨”。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胤国极具影响力的匡正道教之掌教—非东篱。

    是时民风开放,对教派之人没有什么过多的约束。这匡正道教之内,便就默契的分有两大类别。一类称为出世道人:就像宏正道长一样,丢弃本名而用道号,不娶妻生子,一生以教为家。另一类则称为入世道人:就像宏正的大师兄佘青一样,以本名修行,娶妻生子就如平常人一般。而两者的共同之处,便都是时刻以匡正天下为己任,如是而已。

    非东篱是匡正道教前任掌教宏正道长的关门弟子,深受其喜爱。三个月前,年事已高的宏正道长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便召集门人确定这继任掌教之事。按照惯例,最有可能接掌匡正道教的是宏正道长的大弟子—正远道长。正远道长年近五十,武艺高强,又在教内有很高的威望。按理说,宏正将掌教之位传于他是毫无争议之事。可这宏正道长却偏偏将此位传予了他最小的弟子—非东篱。于是这胤国上下,发出一片质疑之声。

    匡正道教历经数代,而每任掌教均是由出世道人担任。虽然教义之中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在潜移默化之下,教众自然认为已经形成惯例。可是今次,宏正却是力排众议,一定要让非东篱这个出世道女接任。而他回答众人之疑问,只是淡淡的一句,“此为命数”而已。

    匡正道教的发源地为宾州九重山,立教之时便定下“匡正天下”的宗旨。只是后来天下纷乱,匡正道教秉承宗旨,盛世入山修行、乱世出山救世,才将总坛设于胤都之内。虽说现在的总坛设在胤都城内,但匡正道教的根基还是在九重山上。

    当时的宏正掌教为了磨炼子弟,便命其大弟子正远道长和大师兄佘青带领众人前往胤都匡正。而自己,则是继续在九重山专研道法。非东篱作为关门弟子,便一直跟在师傅宏正身边。

    说来也怪,这非东篱小小年纪便已是不可方物的美人胚子。胤国乃至中原其他大国,来向宏正求亲之人也是络绎不绝。宏正本人也是希望非东篱能走出深山,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不知是受什么影响,这非东篱偏偏不愿意,一心只是想跟着师傅专研道法,修炼武功,想着哪一天匡正天下。一来二去,来求亲的人死了心,这非东篱现在也是将近而立之年的老姑娘了。

    虽说她没有成家,可是教内始终清楚她是入世之人。此次宏正让她接掌掌教,可是暗地里却也少不了众人的一些闲言碎语。

    不管旁人怎么说,可非东篱这掌教之位却是坐得稳稳的。一来,宏正道长在世之时威望太甚,无人能及。二来,宏正的大师兄佘青道长更是坚决的拥护和支持。三来,非东篱得宏正真传,武功高强难知深浅。另外,匡正道教的掌教象征,绝世神剑—“潜龙”,便是宏正亲自交到非东篱手上的。

    “潜龙”是一把全透明的绝世神剑。它不仅拥有其他好剑削铁如泥、坚硬刚直的特性。它的神奇之处更在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夜晚,你都看不见它。换句话说,它是真实存在的,可以摸得到但是看不到。刚才,“废墟”的多名杀手便是死在这“潜龙”之下。他们直到死去,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杀了自己。而锻造“潜龙”之人,想必也是一个完美主义的铸剑大师。因为,这柄剑的剑鞘也是全透明的。试问,如果不是这样的大师,怎么不用这等奇材,铸成两柄剑呢。

    而此次应昂洛相邀助阵,非东篱带来的也不是普通教众,而是之前随侍在宏正身边的年轻一辈子弟。他们虽作昂洛家将打扮,但确确实实是匡正道教之内的精英弟子。

    短暂的整理之后,昂洛的车队便继续朝着天宁卫驻地出发。

    在昂洛奔走在胤都四军之时,祖相子早已带着心腹手下悄悄的潜入了中隧城中,着手准备垚国的另一件大事。

    垚国通过晴日族密道,入侵胤国岭州的计划其实有两套。第一套计划是:通过秘密道路袭取岭州府,在岭州府站稳脚跟之后,便出兵席卷岭州其他地区,最后达到控制岭州全境的目的。完全控制岭州之后,将垚国本土、晴日族故地和新占领的岭州联成一片,成为垚国新的国土范围。此计划的关键,便是在突袭岭州府成功。只要在岭州府站稳脚跟,实则上,从垚国至晴日族故地再至岭州已然是相连的。只不过,这种相连是以“一条线”的形式存在,并非占领岭州全境之后的“一大片”这么牢固。第一套计划成功之后,一旦将岭州的各项资源消化完全,那么垚国的国力便能实现质的飞跃。那时候,是继续向东强攻中遂城还是向西收复青疏、额尘、则西三城,垚国便都拥有了主动权。

    第二套计划,则更是大胆:通过秘密道路袭取岭州府,在岭州府站稳脚跟之后,立即袭取中遂城。如若能成功占领中遂城,垚国便能将胤国的救援部队,完全隔断在中隧城外。那时,垚国便能用最少的军队抵御胤国的救援,然后在从容的攻占岭州全境。同样的,在完全控制岭州之后,将垚国本土、晴日族故地和新占领的岭州联成一片,成为垚国新的国土范围。只不过,这时的垚国在与胤国的斗争中,将更为占据主动。

“第五章 动荡(5)”

    中隧城为什么如此重要?岭州全境以山地、丘陵等地貌特征为主,地势复杂、道路艰险。要从东面入岭州,则只有通过中隧地区的一条较为好走的道路。而这中遂城,则正好建在这段道路之上。中遂城建好之后,由东而来的道路便被它死死卡住。可以说,即使垚军占领岭州全境,胤军还可以出中遂城后,从多条道路进攻垚军,收复失地。但若真让垚军攻占了中遂城,则形势便会发生逆转。胤军由东而来,路途险阻根本无法集结大军。即使垚军让胤军来到中遂城下,这漫长的补给线便能拖垮胤军。所以说,只要垚军占领中遂城,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这大胆的计划并不是出于垚国国师祖相子,或是兵马大元帅靳东南,而是出自垚国的年轻国君韦莫亭。

    此时,祖相子便是在中遂城中,准备着这件事关垚国千秋万代的大事。

    中遂城是连接胤国诸州与岭州的关键通道,战时作为要塞堡垒,平时作为通商大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随着岭州盐、铁的大量出产和其他物品的流通,胤国和岭州之间的商业交流日渐紧密。中遂城既然占有如此绝佳的位置,自然要在其中大谋其利。

    胤国实行的是以州统县的两级地方行政管理制度,是以在中央政权之下便只设有州和县两级。但是这县与县之间,也有所不同。诸如岭州的首府便是称领州府。府和县虽然都是受州的直接管辖,可是在级别配备上,府还是要比县高上一些。除了各州的首府之外,在胤国的各个重要城市,也有设置府的情况。中遂城便是宾州的一个府,其民政长官称之为府尹。中隧府之府尹,非胤王绝对亲信不能任之。

    金天翼能被胤君选中,驻守在这中隧城中,自然绝非泛泛之辈。自垚军从天而降攻打岭州城的消息传到此处,这中隧城便十二分的紧张起来。金天翼更是每日均吃住在府衙之中,准备随时应变这突如其来的兵事。而直属于府尹的三千城防军,更是做好了作战准备。本来这三千城防军,便不同于其他城镇的守备军队。是直接从宾州、岭州两支边军中选调而出,战力强悍。现在更是将各个城防据点满员配备,精利的守城器械全部上墙,只等垚军前来送死。

    虽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可是金天翼心中还是莫名的有些慌乱。一来国君辞世,正是国家容易混乱之时。二来垚军从何而来,至今都没有得到详细军报。三来消息送出已有些时日,可除了来过几拨探查军情的信使,朝廷竟然还没有明确具体的救援事宜。

    想着这些异象,金天翼便觉得垚军来得蹊跷,更觉得这事也不只是行军打仗这么简单。金天翼突然觉得一阵气闷,于是起身朝着门外的花园走去。

    中遂城虽远离胤都权贵核心,可这里却是什么都不缺。要说最好的,莫过于此处的山水灵秀。府衙建于城中高处,占地广阔,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几圈。走出平时批阅公文的书房,便是一股清新之气扑鼻而来。

    外间的花园视野开阔,极目远眺,令人胸中壁垒一扫而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金天翼心情平复下来。他暗自想道:“垚军再大的本事又如何?中遂城是建在群山之中的一座雄城。经过自己的经营,此城不仅城高墙厚而且守城器具完备。他的手下更有三千精锐雄师,哪怕垚军携数倍于己的兵力而来,也别想吃下这中遂城。垚军能得到的,可能只是自己被崩掉的几颗大牙而已”。这几日,金天翼视察了中遂城西门外的两处堡寨,对于按照他意图布防的这两处很是满意。前有堡寨钳制,后有雄城支撑,金天翼根本不怕垚军的强攻猛打。

    正在自我安慰之时,府内管事疾步朝金天翼行来。那管事手中拿着一封加了印记的密信,边走边说道:“胤都急件”。

    金天翼不等那管事过来,向前跨出几个大步,取过信笺。虽然着急,但金天翼还是小心翼翼的检查了封印之后,才迅速打开。

    中隧府尹虽然不算胤国的高级官员,但绝对是国君心腹。既是心腹,这金天翼便和胤都朝中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信中内容很短,其主要内容就只有两句话:“太子汤定在登基大典时暴毙,未能完成加冕。现在景王一系与先太子一系,正在争夺王位”。

    “嘭”的一声,金天翼好似感觉有一个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响。事情怎会如此?他不可置信的将手中书信再看了一遍。可是那信中的内容,却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时间,金天翼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又阴霾下来。王位之争,他太清楚了。在这垚军攻入岭州的关键时刻,若是没有一个稳定且高效的中央政权来统筹这一切,那么注定会是一场败仗。上面的人忙着各自的大事,又有谁来管这一城一池的小事。

    金天翼无奈的笑了笑,暗自想道:“如果垚军东来,能否保住这咽喉之地,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报,胤都急件”!外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下人的报告声。

    “难道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金天翼此次却要淡定得多。

    看完信件,金天翼心里稍微得到了一些舒缓。这信件的内容倒是和第一封信件没有差别,只是这寄信之人让他有了一些舒适。这封信,正是当朝兵部尚书昂洛的亲笔。信中主要是通报了太子暴毙,国局未稳。提醒自己加强中遂城的防御,时刻提防垚军的动向。

    这些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却反映出这国朝之中,总算是有人在真正关心岭州一线的战事。

    金天翼将两封信件紧紧地握在手中,对垚军的下步动向和可能对中遂城发起什么样的攻势,沉思起来。

“第六章 雪霜(1)”

    这日,中遂城下起了瓢泼大雨。漫天雨雾之下的中遂城,像是卧在群山之中的一只巨龟,蹒跚而坚硬。因为建设中隧城的根本目的是利用山势地形,卡住胤国腹地和和岭州之间的咽喉要道。故而,它选择的是在群山之中一段较为好走的路段建城。中间是路,两侧是山,是以中遂城呈东西长、南北窄之态。

    胤国立国之后,全国分为五个州级地方行政单位治理。因岭州地势险要,古时多有封锁中遂城,而割据称雄的情况发生。是而在划分州域之时,这属于岭州山脉一系的中遂城,便作为防止岭州割据的关键一处划归宾州境内。

    基于上述缘由,这中遂城的防御重心便是西面。所以现在的中遂城西门之外,在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的情况下,建造了两座堡寨。

    这两座堡寨选址在中遂城西门之外约一百米处,正是可以互相照应的距离。两座堡寨的形式都是一样的,共分三层。堡寨的第一层建在地面,墙高且厚,均是就地取材,用坚硬的山石而建。第二层和第三层则是依山而建,在中部筑上楼梯,供军士上下通便之用。堡寨不大,一层可屯兵、屯粮,二层、三层则是堆放守卫堡寨的器具。

    若是平时,两处堡垒之中各安排一标人马当值即可。可自从传来垚军来攻的消息之后,这两处堡垒便按照战时标准,各堡寨进驻两队军士。粮秣、器具也是准备充分,按照最坏的打算准备。即使垚军势大,将两堡寨与中遂城隔绝开来,也要让两处能独自支撑一段时间。而两堡寨的西面,也已经打下三层的尖锐木桩,阻挡敌军攻击堡寨。

    若只是凭借着这两座堡寨来守卫中遂城,却是是远远不够。真正难啃的骨头,还是中遂城本身。

    中遂城本身便是依山而建,所用之石料全部是就近取材的巨石,坚固异常。中遂城的城墙与许多天下雄城不一样,它有完整的两层。第一层与其他城池相差无异,差别之处便在这第二层之上。这第二层城墙虽是与第一层之间相连,但它却实则是建在山体之上。第二层城墙山体坚硬又占有居高临下之势,胤国将最先进的床弩安置于上,便能对攻击西面两堡寨的敌人作出致命一击。

    在修建西面两堡寨之初,考虑到救援和距离的因素,中遂城便在西门之外又建有一座瓮城。这瓮城不仅能辅助主城的防御,关键处还在于能直接出兵救援两堡寨,而不虞被趁机破门。

    在城池西门与两堡寨之间的道路已经再次平整,确保在关键时刻城内能及时救援。

    就城池的硬件条件而言,若只是在这城门之处做文章,那中遂城也算不得坚城。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中遂城除了城门之处的三层防御外,城池之中也有多处可以据守的工事。

    从战略位置上来看,中遂城离其他城镇较远。若是有紧急战事来临,这防御战中除却兵士以外便是这粮秣最重要了。所以在中遂城中,便建有三处坚固异常的据点作为屯粮之处。

    可以看出,现在的中遂城有兵、有粮又军备完整,怎也不惧垚军来攻。难道这垚军,又来一次从天而降不成。

    大雨磅礴如织,天色深沉灰暗,这巨龟似的中遂城仿佛矗立在天地之间。巨龟威严而卧,好似一头神圣不可侵犯的上古神兽。突然间,大地颤抖起来。可它终究是镇不住这万千铁靴,同时砸在地面之上的雄浑声响。

    垚军还是来了!

    谁也未曾想到,在这种极度不利于作战的天气之下,垚军出现在了中隧城下。

    中隧府尹金天翼是在自己的园子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刚听到消息的他勃然大怒,指着前来报信之人质问道:“我们的斥候呢,怎么敌军到了眼皮子地下,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前来通报消息的,正是城防军斥候队队长—金通。

    金通听到府尹斥责,连忙回答道:“两什精锐斥候外出探查垚军动向,至今未归。想必是已经全部战死了”。

    听到回答,金天翼勉强平息了怒火,对身边下人说道:“给我披甲,我要亲自去西门看一看”。

    一句说完,金天翼又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垚军是不是真长了翅膀,能从天上攻进我这中隧城内”。

    金天翼带着僚属来到西面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外垚军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从头到尾看不到尽头。密集的雨点打在垚军甲胄之上,升腾起一片雾气。垚军来到城下,摆好防御阵型,便开始伐木立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中遂城西门第二层城楼之上,中遂城城防军首领,副将姜戈正在给金天翼汇报垚军到来后的相关情况。

    中遂城位于胤国国土之中,并不临近边界,所以没有宾州边军驻扎于此。此处的城防军,便是守卫城池的中坚力量。姜戈形容威武,只看外貌便是典型的勇猛战将。

    姜戈粗狂的声音,响彻在城楼之上:“府尹,这垚军来势很猛,一副不惜体力的样子。可是到达两军临界点后,便各自开始扎营,像是根本没有做攻城打算。我们在这里站了多久,他们便在那里做了多久。请示府尹,是否允许末将带人先去试探一下虚实”。

    金天翼虽是主管地方民政的官员,可年少之时也曾随父亲上过战阵。是以,他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陌生。金天翼眯着双眼,观察着垚军的系列动作,暗自想道:“虽说垚军打下岭州,一切物资都不缺乏。可想要在这群山之中,和坐拥坚城的自己打持久战,他们究竟是有什么凭恃”。想得入神,金天翼连姜戈的话都没有听到。

    姜戈见金天翼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喊道:“大人”。

    金天翼缓过神来,扭头朝姜戈看了一眼。

“第六章 雪霜(2)”

    姜戈大声说道:“大人,垚军冒雨前来,已是疲惫不堪。末将愿带领城中精锐冲击垚军,一探虚实”。

    听到姜戈的话,金天翼“哈哈、哈哈”大笑两声,伸手拍了拍姜戈的胳膊,说道:“主将勇气可用,我等何惧垚军。先不管他,加强警戒即可,我倒要看看垚军能玩出什么花样”。对于有坚城可恃的金天翼来说,静观其变便是现在最好的战术。

    垚军不动,胤军也不动。只是双方都有一些压力,垚军的压力来自扎营的具体条件。野外扎营本就没有城里这么舒服,再加上大雨不停,让垚军大队更是难过。而胤军的压力则来自心理,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队垚军,却又不知道他们将何时进攻。这本不是很长的等待时间,却像是在城里所有胤军心口上,压上了一块大石般,让他们连喘气都十分艰难。两支军队便在这样的对峙中,默默的注视着对方。

    城外如此,在这城内也不是如表面般的平静。

    城东的黑瘸子人如其名,又黑又瘸。他本来叫黑子,只是后来腿折了,才开始被叫黑瘸子的。黑瘸子原本是中隧城中的苦力,年纪大了,本想着干不动了便在家享受儿孙福,哪知却被东家嫌弃干活太慢,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若只是打他一顿,出出气还好。可没想下手之人出手太重,竟然将他的腿给打断了。

    腿被打断了又怎样?按照以往的解决方式,不过是东家拿点汤药费给他治好便成。可打他的这位东家,是胤都来的大商,连府尹都见过面的。东家不仅不赔钱,还将黑瘸子同在一处做事的四个儿子全部赶了出去。

    黑瘸子一家顿时失去了经济来源,他本人又暂时失去了劳动能力。这可好,原本靠着父子几人的辛勤劳动,日子还算过得下去的日子,便戛然而止。这一家子人,至今都还记得清楚他们被赶出去的那一天。父亲被打成残疾,母亲在家无声的抽泣,年幼的弟弟更是不知所措的大哭起来。不过四个儿子也算争气,长工做不成便去做短工。虽然收入不是很稳定,可勉勉强强的还能把日子过得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一天。

    那一天,从西面来了一位做木材生意的商人。这位商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又知道了他们家的不幸之事。于是,便对他们格外的好。不仅聘他们当了自家的长工,将他们的妻子安排进自己的府里做事,还花钱将黑子的腿给治好了。虽说现在黑瘸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总算是不要人照顾了。

    就这样,黑瘸子一家人的生活又慢慢好了起来。

    慢慢的,这黑瘸子一家成了这位商人的心腹。甚至是有些踩边过界的事,也会交给这一家人去做。黑瘸子一家有了较好的收入,也没有忘记同他们一样穷困的亲戚朋友们。在管理了这位商人的一部分生意之后,便经常照顾他们。虽说黑瘸子一家在这里还是身份最低微的一群人,可是他们在这位商人的照料之下,俨然已经成为周围人心中的领头人物。

    这些时日,这位商人又做起了粮食生意。他还商议着让黑瘸子他们这一家人,再多管理一些事。具体就是把这大批量粮食的运输,交给他们来管。粮食运输便需要大量的劳力,这对于黑瘸子一家,如何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这位商人的生意,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利益冲突,他的竞争对手给他使了绊子,使他们的大批粮食被官府收缴。而这位商人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就是将黑子变成黑瘸子的恶毒前东家。

    这位对自己有大恩的商人被扣了货物,那边又是把自己腿给打折了的前东家。黑瘸子一家人的怒火,便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六个男人在夜里想着,是不是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那个恶毒的前东家给做了。以前的他们不敢,可是在跟着这位商人做事之后,他们明白了许多道理,他们便敢了。

    好在这位商人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以等待时机为由,阻止了他们的冒失行动。

    只是这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桂文正原是此地的大商,算是中遂城的名人。可是自从新任府尹到来之后,他一直没能靠上关系,这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桂文正主要经营的便是酒楼客栈,光是酒楼他就有三家。这城中的“一品鲜”,便是他的产业。“一品鲜”虽然名字不出众,可是他在中遂城中却是有名。以前,府尹要在府外请客,便多在这“一品鲜”中。这府衙之人都是人精,既然府尹喜欢在这里宴请宾客,那下属当然要有样学样。是以,那时的“一品鲜”是一座难求。而桂文正那时的身份,也不在只是商人这么简单。有的同行请见府尹无门的,便也求到他的头上。而他,还总能将事情给办得妥当。

    只是这别人给的威势来得快,去得更快。金天翼到任之后,桂文正便靠不拢边。哪怕自己再想什么办法,再花多少银两也无法靠到他的身边。府衙之人见事也快,理顺关系之后便不在桂文正的酒楼宴饮。若只是这样,靠着中遂城的人流量,他的生意依然做得。可是,接着府衙的人又发展成在他的酒楼常年赊账。直到桂文正入不敷出,才想着上门讨要。哪知这些从前笑容满面的故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他们不仅不给赊欠的饭钱,还威胁桂文正若是再敢前来,便将他赶出中遂城。

    桂文正无奈,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混不走了,想要卖掉酒楼去别处发展。哪知平时称兄道弟的朋友,竟然伙同府衙中人将自己的酒楼诈去。

    桂文正倾家荡产又哭诉无门,只得前往宾州递上受害状纸。哪知,还未走出中隧府的范围,便被府衙中人拦下。

“第六章 雪霜(3)”

    来人告诉他,要么死在这荒山野岭,要么老老实实的留在中遂城中。桂文正无赖,只得带着妻小流落街头。

    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想一想日子虽然穷苦,但妻儿都在身侧,也是不错。哪知妻子受不了苦,悄悄带着孩子跑了。是以,现在的桂文正便像孤魂野鬼一般,整日以乞讨为生。

    直到那日,他遇到了一个自称“天虹神教”教徒的人。不过从那以后,他就不叫桂文正了。

    中隧城中有一处庙宇,名曰“山香寺”。它的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里面住着三五十个和尚。虽说这“山香寺”不知由何而来,可因为这偌大的中遂城中,就只有这么一个佛家的庙宇,所以这里倒也显得热闹。

    行商的许愿能发一笔横财,出仕的许愿能官运亨通,新婚的许愿能早生贵子,等等、等等。

    此时,垚军已然兵临城下,可这“山香寺”却是比平时更加热闹。所求为何?当然是祈求,能在这战云密布的中遂城之争中活下来了。

    垚军一来,金天翼便下令封闭城门。所有人员,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出入城门。所以这城内的普通百姓,就只有祈求庙里的菩萨能保护自己周全。

    不过这些香客之中,倒有一位女客心里存的不是这些心思。这位女客年方二八,娇俏可爱又不失端庄得体,正是中遂城府尹金天翼的掌上明珠—金晶。

    金家家教甚严,金晶在受宠的同时更是受到了金天翼的严格管理。从小到大金天翼便将他养在闺中,请最好的老师教她琴棋书画,一心想着让她以后能找到最好的归宿。可孩子总是叛逆的,总想往着外面跑,这金晶更甚。金天翼打又舍不得,不管又担心出事。没有办法,只能规定几处他认为可去的地方,让金晶去野。可是金晶的身边,必须是护卫、小婢、老妈子一群人陪着。从胤都来到中隧府,这“山香寺”便是金天翼允许金晶来的地方。

    此时,金晶小姐挥退侍卫,正站在“山香寺”后山的一颗大树之前,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话语之间,轻松写意。眉目之侧,暗含桃花。

    若是熟知金晶之人便知道,这位官家大小姐平时总是一副愁容模样。今日这样喜笑颜开的状态,已是多年未成看到。

    金晶为何这么高兴,这事要从几个月以前说起。这“山香寺”后山的风景绝佳,是金晶在中遂城最喜欢来的地方。那一日,金晶正在山上游玩,便见一头凶猛的苍鹰正在捕捉一只白鸽。那苍鹰一爪划过白鸽的背脊,白鸽吃痛便朝着山下坠去。

    金晶天性善良,在白鸽下坠的一刻便拔腿向山下追去。金晶一路狂奔,心里只想着一定要救下这只受伤白鸽的念头。奔下山棱,再转过一处拐角,雄鹰扑食的画面便呈现在眼前。

    金晶心中一痛,知道这白鸽今日注定要丧命于苍鹰之口。

    正在心灰意冷之际,眼前一颗大树之后,突然闪出一个白色身影。他白衣人影出现之后,便将手中一物扔向捕食的苍鹰,再顺势拉起衣摆,将白鸽兜如怀中。

    那苍鹰显然是留有余地,虽然没有避开来袭之物,但很快便调整好身体,往高处飞去。

    金晶追到近处一看,那白影原来是一个白衣书生。书生随手扔出之物,就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想必刚才,那书生正在这大树之后看书,见到天上一幕之后才采取的应急措施。

    那白衣书生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来到跟前,也颇显羞涩。金晶本来是不好意思和男子搭话的,可是见这男子比自己还要害羞,遂起了作弄之心。

    金晶上前问道:“公子为何在此”。

    那白衣书生听闻金晶问话,脸色透红起来,诺诺地答道:“小生平时喜欢在此看书,不想叨扰了小姐,这便离去”。说完便要离去。

    金晶见这俊俏书生说走便要走,急道:“这白鸽你打算怎么办”?

    那书生答道:“小生略通医术,想将它治好后放归自然”。

    金晶生性善良,见这书生这般有爱心,顿时便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正想开口问这书生姓甚名谁,身后响起了嘈杂的呼喊自己姓名之声。金晶不想自己与陌生男子见面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便连忙往回走去拦住仆人们。

    好说歹说,金晶才让仆人们留在原地。再来到他们刚才见面之地,哪里还有白衣书生的身影。金晶满怀心事的回到家中,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书生的身影。

    还好老天开眼,几日之后金晶终还是在那颗树下“遇”到了白衣书生。此后,两人的关系便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

    此时金晶之所以满心欢喜,正是和那书生隔着大树相谈甚欢。

    “报!垚军攻城了”。一名军士疾步来到金天翼府中,向他报告道。

    垚军在城下摆开阵势也有些时日了,金天翼除了每天上城楼查看一番之外,就呆在自己的府衙之中。他为全城的主心骨,不能给全城的军士和百姓丝毫慌乱的感觉。可是说实话,自垚军袭取岭州府以来,自己就没有一天过得轻松的。现在大批垚军兵临城下,压迫得中遂城不敢动弹。自己的心口就好像是被压上千斤巨石般,一天比一天难受。

    不知为何,如今接到垚军攻城的消息,自己竟然有一丝轻松的感觉。是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垚军这么大的动作,总不会只是在城外摆摆样子,就乖乖回家了吧。

    金天翼手一招,自有下人迅速的为他穿上甲胄,牵来良马。不一会,府衙之内便涌出大批军士,簇拥着金天翼向着西面城门奔去。

    金天翼昂首挺胸居于马背之上,一派处变不惊之态。可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街旁有几双眼睛正闪动着噬人的光芒。

    垚军的攻城显得很有耐心。因为从岭州府得到了诸多物资,所以垚军直接将城内的小型投石机运到了此处。

“第六章 霜雪(4)”

    因为地势原因,垚军在阵前只摆了三台。步兵们先是调校好位置角度,而后便开始一炮接一炮的往着前方的堡垒处投掷。

    垚军地处中原偏僻之处,在这运用大型器具攻城的本事确是有待提高。发了几炮,均没有挂上两座堡垒的边角。几番调试,石弹终于砸在了堡垒之上。

    先前还在耻笑垚军的守堡士兵,眼见狗脑袋一般大小的石块砸来,连忙躲避。躲避不及的士兵,便被飞来的石块大力地钉在地上,全身变得稀巴烂。

    守卫堡垒的士兵,对垚军操控投石机攻城有了新的认识。便纷纷向下层躲去,只留少量兵士看守这堡垒的最高层。垚军的投石机虽然每块都能打上胤军的堡垒,但是由于其体量太小,终究是对两座堡垒不能形成致命打击。

    垚军的投石机既不能摧毁前方堡垒,由于数量太少也不能形成梯次覆盖攻击。一旦垚军决定冲锋,胤军便会冒着被砸中的危险,坚守堡垒。毕竟,垚军没有让胤军无法立足的能力。

    垚军将三辆投石车调试好位置,全部用来攻击前方左堡的最高层。而后,大批手持巨盾的步兵列队而出,看来是要做强攻左堡的打算了。

    “呜”!一阵宏亮的号角之声响彻云天,垚军的攻击开始了。

    垚军大队的步兵用盾牌遮护住自己的四面八方,朝着身前的左堡攻去。

    胤军左堡之上的军士纷纷严阵以待,寻隙便朝着垚军遮护不全的步兵阵中来上一箭。垚军的推进很坚决,很快的便推进至左堡之下。

    垚军要想从正面攻进堡垒,必须要翻上第二层才有机会。是以,攻击堡垒最血腥的时候到来。垚军阵中见突出的垚军已经来到左堡之下,便快速的涌出一队弓箭兵列阵于前,弯弓搭箭朝着左堡二层射去。意图很明显,便是压制左堡之上的胤军守军。垚军在弓箭兵列阵的同时,又涌出一队左手持盾右手持枪的军士,列于己方阵前。

    左堡之下的垚军到达攻击位置,便即刻收回盾牌,将攻击堡垒的梯子搭在堡垒二层之上。左堡之上的胤军则是瞅准这个机会,用石块、弓箭开始招呼没有盾牌遮护的垚军。

    战争便是你死我活,没有什么好说的。垚军要强攻,胤军便要拼命守卫。失去盾牌的遮护的垚军想要活命,便只能想办法攀上堡垒的二层,杀开一条血路。而胤军也知道,一旦让垚军爬上二层,他们便失去了居高临下,据险而守的优势。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垚军小卒,堪堪扭身躲过一块头盔一般大的石块,便有一支利箭迎着面门而来。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又是在楼梯之上,哪里有他躲避的时间和空间。垚军小卒惨叫一声,利箭便射入他的眼睛,透脑而出。

    那堡垒之上的胤军小卒,可能正在为自己的功劳沾沾自喜。垚军阵中的利箭便也从天而降,由他的左脸射入,同样的透脑而出。不同的是,在他中箭之机,又有两支利箭插入了他的身体而已。

    这样的事,在这凶险万分的战场之上,每一刻都在发生。双方的军士都没有闲暇去多看身边的袍泽一眼,哪怕平日里关系再亲近也是一样。因为下一秒倒下的,便可能是自己。

    胤军左右两堡相互依托,均在互相的弓箭遮护范围之内。左堡遭受攻击,右堡自然要帮助左堡守卫。右堡之上的军士,纷纷取出弓箭,朝着左堡之下的敌人猛射。

    突前的垚军在上有胤军落石,右有胤军支援的情况下,攻堡显得更加的艰难。但不知是垚军志在必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虽然艰难,但是垚军依然顶着巨大的伤亡,不停的增加兵力进攻左堡。

    己方的士兵倒下了,身边的袍泽兄弟来不及照看一眼,便踏着他们的“尸体”往上攻去。垚军前方的左堡受到己方投石和弓箭的压制,再有己方不间断的攻击,双方均是以命换命。这块小小的战场之上,经常出现前一刻杀人,后一刻便被杀的血腥场面。双方都没有退缩,都不能退缩。对于胤军,一退便意味着左堡失陷,下一步便是右堡,再下一步便是后方的主城。对于垚军,一退便意味着先前的努力通通白费,地上地袍泽通通白死。虽然战场形势如此,但胤军此处的堡垒还是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垚军更是杀红了眼,正面左堡之前,已经铺起了三层自己袍泽兄弟的尸体。踏着他们的尸体,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杀光胤军为他们报仇。而堡墙之上的那名年轻小将,便是他们最想结果的人。他手中一杆长枪,已经捅翻了己方三个已经翻上堡墙的袍泽。

    “呜”!凄厉的号角之声,从胤军主城之中响起。

    随着号角声而动的的,便是中遂城瓮城的城门大开。一队队胤军步兵涌出城门,列阵而待。

    号角之声停止,剧烈地敲击大鼓之声响彻云霄。胤军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战场中间推进。

    而在胤军步兵推进的同时,垚军早已列阵而待的步兵,也向着战场中间推进。

    胤军是出来救援左堡的,而垚军正是要阻止胤军。双方均是军盾长枪,均是不死不休,便毫无花巧的对撞在了一起。双方先是盾牌互撞,再是长枪互捅。被刺中要害的便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侥幸逃过一劫的,便等待着下一次命运的眷顾。在如此战场,能活下命来的,要么是运气好的,要么便是天赋异禀之人。

    由于左堡危急,右堡之上的胤军并没有用弓箭支援堡下和垚军对撞的援军。所以,堡下两军的步军对决还算公平。同样的训练、同样装备、同样的没有退路,无非是换命而已。

    两军还在对垒,垚军阵中的另一批步兵已经集结完毕,看样子是要在双方拼光之后,再行补充。

“第六章 霜雪(5)”

    左堡之处的交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己方弓箭的压制下,已经有几名垚军士兵攀上了左堡第二层的堡墙。攻击堡垒和攻击城墙是一样的,只要己方有几名士兵能上墙并且支撑一段时间,那么之后涌上来的士兵就会越来越多,直至占领这座堡垒。

    守堡胤军同样知道这个道理,见到垚军登上堡垒的三人便分外眼红。垚军刚从堡墙之上跳下,胤军便有一个什长带着手下迎了上来。三个招呼一个,又都是长枪,下一刻便要让垚军这三个先锋之士命丧于此。

    可垚军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跃下堡墙,便在第一时间取下背后的盾牌迅速向中间靠拢,互相护着战友的后背。他们身后,便是己方搭在堡墙之上的一把梯子。只要稳守片刻,己方的兵士便会从这个地方,源源不断的攀上来。

    九支长枪从不同的方向刺来,上、中、下三路齐至,哪里是背后的圆盾能挡得住的。好在胤军是三枪齐至,为垚军先锋留有足够的左右腾挪空间。眼见自己的位置站立不住,三名兵士便凭借着本能反应,朝着或左或右的方向移动。

    第一波攻击算是避开了,但是三人刚刚结成的阵型便被打开。战场之上,双方的攻防之战绝对是快若闪电。胤军避开垚军阵型之后,这第二枪便要刺来。哪知这三名垚军反应更快,在己方三人被分开之后,便纷纷扑向面前的敌人。

    堡上不比平地,战场空间本就要狭小得多。胤军的长枪适合远距离攻击,一旦被敌人欺近身前,这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垚军先锋兵士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扑进对方长枪所不及的范围。

    胤军虽然也配有直刀,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哪里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垚军的刀锋狠狠地划过胤军士兵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

    只有正中胤军兵士躲过一劫。准确的说,不是躲过,而是被自己的什长救下。这胤军什长本就站在己方袍泽身后,见垚军是这般打法,随即上前挺枪,直刺攻击胤军的垚军。在这里就是正好相反,垚军先锋之士血流如注。

    简单的一个回合之后,剩下的两名垚军继续发起了拼命式攻击。就是这短短一个回合的时间,又一名垚军士兵攀上堡墙,加入到左堡二层的混战之中。

    正在垚军左路和中路打得如火如荼之时,垚军阵中集结完毕的步军朝战场上开去。由于垚军一直没有对前方的右堡进行攻击,所以这支步军便是想要通过右侧道路,开往中路战场。

    右堡之上的胤军没有理会朝着自己开来的胤军,还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尽最大力量援助左堡。哪知垚军来到堡下,竟然在将隐藏的楼梯搭上右堡堡墙,开始攻击右堡。垚军后阵的弓箭兵也进入到射程范围,为攻堡袍泽提供掩护。

    右堡的胤军蓦然发现之时,才匆匆调配力量,转移到对自己堡垒的守卫之中。战场的瞬息万变岂是儿戏,垚军一开始发动对右堡的攻击,便让右堡陷入到了苦战之中。

    垚军的攻击实在是坚决异常,攻击左堡的垚军将士,定是领了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左堡的死命令。而此时攻击右堡的将士,也是一副疯狂玩命的模样。

    垚军的主营设在后方的一处高地,站在此处能清晰的观察到己方进攻的全程。此处虽是主营,但就常规而言还是离前线太近了。垚军主将当然知道此处离前线太近,是以他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胤军即使发现此处来往传令较多,相信也会以为这里是前军主营吧。

    此时站在高处瞭望战场形势的主将,便是在垚国军界名声甚大的智将—周黑儿。

    周黑儿打仗向来不喜欢猛冲硬抗,此次倒是有违常规。攻占中遂城,虽然是垚国君臣的第二个计划。可一旦做出决策,便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中遂城易守难攻,兵精粮足,不是单凭勇猛就能攻破的。所以,靳东南在点将之时便点了他周黑儿的名。

    临行前,靳东南向周黑儿面授机宜,要他和城内的祖相子配合行事。之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占左、右两堡,目的就是要把胤军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这里,无暇看顾其他。

    垚军的疯狂举动和别出心裁的战术,确实把中遂城的将领们给打蒙了。金天翼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城墙之下的战场形势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城前左、右两堡已经呈现出了颓势,中部双方互相拼命的局面也将持续。

    现在这种形势之下,自己就算再派兵增援又有什么意义呢。城前两堡的居高优势已然不在,把自己的兵在城外和垚军拼干净了更是得不偿失。

    金天翼再次看了一眼战场,暗自下定决心:“一旦两堡失陷,便召回中部战场上的士兵,固守中遂主城”。打定了主意,金天翼心中便少了刚才的一丝浮躁。

    中遂城内的主要粮仓有三个,每座粮仓的存粮均能支撑全城三年以上的用度。而每座粮仓之侧,还有一座小型的兵器库。这些兵器库,储存了除火器以外的所有军备。每座兵器库种类齐全,均能足足装备五队军士。是以金天翼才有底气,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与垚军决战到底。

    粮食是一支军队的命根,是以每座粮仓便专门配备有三队军士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这三座粮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建在城内高处。虽然为了运送粮食方便,将出入口修建得宽阔平整,但是在修建之初,还是首先考虑到了整体布防问题。中遂城现在的粮仓虽谈不上是坚固的堡垒,但也是城内一处易守难攻的据点。

    此时,位于城东的那一处粮仓之外,正聚集着一群苦力汉子。其中一个黑黝黝的苦力汉子,对着面前之人说道:“爹爹,兄弟们都召集齐了,就等里面乱起来了”。

“第六章 霜雪(6)”

    这黝黑汉子面前之人,正是以前被人打断了腿的黑瘸子。

    黑瘸子环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五个儿子都已经成年,有的还娶亲成了家,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当初搭救他们一家的恩人。东家货物无故被扣,眼看便要倾家荡产,便心一横要将这批粮食抢夺回来。在他们一家的领头之下,周围的亲戚、朋友、邻居等大多人都愿意出来帮助他们。反正这日子过得也不顺心,层层盘剥直要将自己剥得只剩下骨头。

    若是平时,单单凭借这几百只是有几把力气的苦汉,他们也不敢冲击这府衙的粮仓。可是现今却不同了,由于垚军的迫近,城内的驻军都被调派至西面城门之处了。还不单如此,更为重要的是此举得到了本地“天虹神教”的全力支持。

    本地“天虹神教”的教众已近万人,几乎囊括了中遂城底层工作的各个行业。这些人们生活清苦,“天虹神教”的适时介入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些心灵上的寄托。并且在教众遇到特别的困难之时,教内总会派人送上钱粮,帮助其渡过难关。神教虽然从没对教众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在大多数教众心中早已存了要为神教赴汤蹈火的念头。

    此次的命令,是由神教在本地的最高首领所下。命令很简单,打开城内最东面的粮仓,救济城中所有的穷苦百姓。到时候就算有什么事,难道府尹还能把城内百姓的脑袋都给砍了不成。

    至于神教中的行事之人,正是早年被逼迫至家破人亡的桂文正。

    中遂城东面粮仓内常年驻有三队军士,光是吃喝拉撒就是一项繁重的差事。由于人太多,守卫的将领都会安排几名军士,一早便出去采购新鲜的肉菜,再自己煮食。桂文正在神教日久,知道教中颇多鬼才。在接到这个任务之日起,便寻思着如何完成任务。

    桂文正是做酒楼客栈起家的人物,对于饮食他很是熟悉。思来想去,还是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最为有效,那就是下药。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神教在此地的主事之人。主事之人一听,当即拍板决定此法可行。于是,早已秘密潜入的几个神教中人,便有了用武之地。

    “天虹神教”表面上就是由一些穷苦人家组成,实则他在中遂城内部,有一张严密的组织网络。他们隶属明晰、分工明确、效率高捷。“天虹神教”能在此地迅速发展,他们功不可没。

    从岭州潜入而来的贵人想要配药,他们便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所需原材料来,这就是他们的本事。

    这一日,桂文正早早的便守在自己摊位之前。看着前来买肉菜的兵士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便快步迎了上去。还是像往常一样,桂文正把准备好的银钱向着对方手中悄悄递去。兵士的正前方被自己用身体挡住,自然是谁也看不清他们之间的这些小动作。

    递上银钱孝敬了这些小鬼,桂文正便粗声大气地说道:“军爷们好,今天的菜肉都是最新鲜的。您选好后,我便送过去”。

    桂文正做生意的口碑好,粮仓的肉菜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收了银钱的兵士也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便按照需要采购完成,带着桂文正等人推着板车回粮仓去了。

    对城内东面粮仓肉菜的储存,桂文正是用心做了计算的。他此次的任务,便是保证这些上了药的肉菜顺利进入粮仓,再吃进这些兵士们的肚子里。

    东面粮仓的将士们吃过饭,便开始轮岗。按照规定,外间的人送肉菜只能送到粮仓门口。可是这些守卫粮仓的老兵油子当然是能偷懒便偷懒,于是便有了让桂文正仔细观察粮仓的绝佳机会。

    此时,桂文正从粮仓出来便绕到了黑瘸子处。黑瘸子对桂文正很是客气,因为他知道桂文正在此地的“天虹神教”颇有地位。而桂文正正是此次行动的指挥,他的任务便是带领黑瘸子一帮人夺取东面粮仓。

    黑瘸子问道:“大人,里面什么时候乱,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用药之事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黑瘸子才有此一问。

    桂文正抬头看了看天,心里默默计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这个药的威力很足,他亲自找人试过。药丸先是溶于水中,再涂抹于肉菜之上。药液一旦浸入肉菜,即便是再次经过冲洗,这药效依然不会失效。服下这药之后,只需半个时辰便会迷迷糊糊的失去意识,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三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

    收回目光,桂文正对黑瘸子说道:“你只管召集好兄弟,盯着前方,一会你自然知道”。

    桂文正说的是实话,只要前方的守军倒在地上,便是药效发作。可在黑瘸子听来,这却是桂文正在给自己卖关子。基于这样的认识,黑瘸子也不和桂文正交谈,默默的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桂文正患得患失起来。对于黑瘸子来说,只要抢得存粮便是完成任务。可是他却不一样,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他要复仇,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而要完成这些目标的关键,就是要保证这些药能发挥效应。模拟得再是精确,在实战之中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现在的桂文正,便是有了这种心态,才显得度日如年起来。

    “嘭”。粮仓之前的士兵,毫无征兆的软到在地。旁边的士兵看着同伴倒地,便伸手去拉。还没有拉到对方,也不知怎的便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看着眼前一幕,黑瘸子惊得把嘴巴张得老大。他再次看向桂文正的目光之中,没有了先前对他的厌烦,而是变得崇敬起来。他本以为己方会与驻守粮仓的军士干起来,哪知道事情会是这么的简单。

    桂文正对着黑瘸子点了点头,说了声:“去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645/ 第一时间欣赏三生万物今朝行最新章节! 作者:随正所写的《三生万物今朝行》为转载作品,三生万物今朝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生万物今朝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生万物今朝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生万物今朝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生万物今朝行介绍:
不是上了点年纪,怎么会如此急迫的觉得珍惜现在生活的重要。那些我们不满意的日子,回忆起来是如此的值得珍惜。没有到一定年龄,也许永远不知道那个年龄该明白的道理、该懂的事。
追忆往昔不如把握现在!我们的主角宁砺是谁?他也许是我,也许是你,也许又是他。那一年他是一名学生,被不经意的轻轻“抓伤”,便认为听说的高度就是自己的人生目标。还是那一年他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却终究逃不出世事艰难。无奈之际,又是一个怎样的他才是满意的自己呢?
把握当下,回首满是喜悦。翻开此书,且看主角的欢喜逗乐和悲欢离合,读懂自己的现在”。三生万物今朝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生万物今朝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生万物今朝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