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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万物今朝行全文阅读

作者:随正     三生万物今朝行txt下载     三生万物今朝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心术(3)”

    祖相子眼中渐渐露出摄人光芒,坚定地说道:“垚国强盛,就在当代”。

    靳东南默默地听着祖相子说完,这些道理他如何不知。现在垚国虽弱,但日常拥兵也有二十万余。如若不能西进夺回丢失的西面疆土,却如何对得起在哪里死战不退的同袍兄弟,如何对得起被异族残害的汉家百姓。靳东南心里猛烈的翻动起来,西面青疏、额尘、则西三城极其守护的周边范围,多少年前便一直是汉家的领土。自从当年尽国联合西域诸国,派兵突袭三城又封锁垚军救援要道,距离现在已经有多少年再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同袍老友耿介,西苍军团两万军士,如何说丢下便丢下了。“噗”。想到往事,一口老血从靳东南口中喷出。

    “靳帅”!祖相子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惹来靳东南这么大的反应。

    一声惊呼,帐篷外的值守亲卫急忙奔了进来。看见靳东南吐血,纷纷抽出直刀围住祖相子。

    靳东南用袖口擦拭了嘴边的血迹,对着亲卫说道:“下去”。

    亲卫对靳东南视若天人,立马还刀入鞘退出帐外。

    靳东南对着满脸震惊的祖相子说道:“当年青疏、额尘、则西沦陷,我一直郁郁在心,国师不要见怪”。

    祖相子闻听靳东南是因为对此事放不下,站起身来向靳东南一礼,说道:“靳帅心念故土、故人,某敬佩之至。只是军国大事不敢徇私,还请靳帅谅解”。

    靳东南笑着摆摆手,向位置上一指,说道:“喝茶”。

    祖相子轻轻坐下,一时间帐篷之内沉默下来。

    “报”。帐篷外响起传令兵的报告声,打破帐内的沉默。

    “进来”。靳东南威严的声音响起。

    一名传令兵快步行来,向着靳东南平胸敬了一个礼,说道:“长虹将军攻破大湖寨,巴大湖及所属举火自焚”。

    靳东南挥手示意传令兵离去,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大湖寨中人一生都活在大湖之上,最后却是死于烈火,真是天意弄人啊”。

    祖相子知道他还有话说,也不答话就坐在位置上静静等候。

    靳东南感慨一句,便进入正题道:“国师,攻灭晴日族,使我国能在这崇山峻岭之中立稳根基,当是大功一件。若真能找到一条可直取岭州城的便捷之路,那奇袭岭州城,以至于占领岭州全境,打通东进之大门,那都是可成之事”。

    祖相子不温不火地道:“靳帅用兵持重,定是要见到真东西才信。事不宜迟,打扫完战场,就请靳帅派两营军士与我同行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地图,递予靳东南。

    靳东南也不客气,一把拿入手中,细细验看起来。抬起头来,靳东南已是满脸激动之色,他将地图置于桌上,说道:“如此,大事成也”。

    祖相子还是那副淡定模样,指着地图开口说道:“此条路线已藏匿于山间多年,定请靳帅派得力将领与我同行”。

    靳东南“哈、哈”大笑两声,说道:“不知国师觉得我这个将领是否合格呀”!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

    “靳帅要亲自前往吗?不可,此地还需你来主持大局”。祖相子说道。

    靳东南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大喊一声:“来人,擂鼓聚将”。

    祖相子见靳东南行事果决,便不再多言。他不是军中人物,不能参与军机,便各自准备去了。

    “咚、咚、咚”。牛皮面鼓发出的震撼之声,响彻山中。三通鼓毕,除领有任务的军将之外,所有够资格参与军中大事的将领,全都披挂整齐的立于临时设置的大帐之中。

    靳东南见人员到齐,先是对着一众将领拱手一礼,慨然说道:“此次荡平晴日,此间便是我垚国之领地,诸位辛苦了”。

    众军将拱手齐声道:“靳帅辛苦,为垚国贺”。

    场面话说完,靳东南抽出一块令牌,大声说道:“尉猛听令,你部负责追击晴日族余孽,务必将他们全部消灭”。

    一名虎背熊腰的年轻将领走出序列,双手接过令牌而后归位。此名将领正是垚国大将军,尉鹏坤的儿子。

    靳东南接着命令道:“涂军,立马着手平整从边城到此间的道路,务求可大军及辎重通行无碍”。

    “边城”便是垚军防御胤国最前的城池。靳东南话音刚落,一名矮个子将领上前领命。

    “王志,你负责从边城到胤国岭州的防御”。靳东南又给另一将领下达命令。

    “周黑儿,领两营军士,带齐军备并半月口粮随我同行。我离开期间,由大将军宗祥负责整军备武,准备来日大战”。靳东南继续命令道。

    周黑儿倒是领命而回,可是靳帅这最后一句到是让大家没有丝毫心里准备。好在军纪严格,大帐之中还没有发出议论之声。不过看众将的神情,应该是忍不了太久。

    靳东南看着众将领的神态,笑了笑说道:“提前给各位透露一点,此战事关垚国百年大计,国君未定之前我等不便议论。大家只需要紧守自己本分即可,到时候免不了大家的军功名爵”。

    听靳东南说了,众将还是一头雾水。刚被点名的大将军宗祥出列,对着靳东南说道:“靳帅可否再说明白一点,也好让我等心里有些底气”。

    靳东南看着这个老搭档,说道:“我一句话就让你们有底气了,好好领兵才是底气。你们先忍住,待我回来之后再议”。

    众人知道靳东南性格强硬,大将军敢问是因为资历在那里放着,自己便不敢发问。一阵领命之声,众将得令而去。

    整肃完毕,靳东南、祖相子带着两营兵士,便按照羊皮地图的指引寻路而去。

    东宫之中,一名绝美少女梨花带雨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魏无渊一拍身旁桌子,怒斥该女道:“正殿之上,岂是你可以来的,太子即将继位,这成何体统”。

    那少女听魏无渊一声呵斥,哭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太子瑟瑟发抖。

“第二章 心术(4)”

    汤定用手抚摸着这名自己非常喜欢的少女头部,柔声说道:“不用怕,一切有我”。仿似一点没有将自己老师的话听进去。

    魏无渊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名少女突然挣脱汤定怀抱,跪在地上说道:“太子,轿儿是二王子派来害你的。”说完变跪姿为匍匐在地。

    在场之人闻听此言,均是惊出一身冷汗,纷纷站起身来。太子汤定也是一脸震惊的看向脚下女子。谁人不知道,这枕边人到底有多危险。

    还是魏无渊率先开口,说道:“你快快说来,你们到底是什么谋划”。

    那名叫娇儿的少女抬起头来,满怀愧疚的对着汤定说道:“我是景华道教道女,自小便被掌门在体内种下‘殉情蛊’。女子体内的‘殉情蛊’成熟后又可长出‘母子蛊’。受蛊女子会把子蛊转移给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如果身怀母蛊的人身亡,那么身怀子蛊之人也将身亡。他们要求我自杀殉教,从而达到杀死太子的目的。而我已经爱上了太子,这事我绝对做不出来”。

    众人先是震惊,这会更是脸色发白。轿儿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这巫蛊之事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曾亲闻。汤定站起身来,一脚踹向面前少女,厉声骂道:“这个小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来害我”。汤定越说越是气愤,拳脚相加的朝着轿儿身上招呼。

    看汤定要失控,昂洛几大步行至两人之间,拉住汤定说道:“太子息怒,若她所言不虚,打死她你就危险了”。

    汤定放开手,脸色煞白的坐回原位,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昂洛低头看着脚下的少女,严厉地问道:“如何可以证明你所言属实”?

    轿儿答道:“只有我死了才可以证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昂洛道:“你所说的你们那个什么景华道教,教坛设在哪里,谁是主事之人”?

    轿儿答道:“景华道教本在郢国发展,由于发展不利,这才南下至胤国。目前,我教还没有设立总坛,门下弟子也都处于蛰伏状态。现在我教由掌门道真真人主事。”

    昂洛继续问道:“何地可以找到道真”?

    轿儿说道:“目前师尊暂时借住在城外的‘风清观’中”。

    昂洛略一沉吟,向太子行了一礼,对众人说道:“现在形势危急万分,没想到对方行事如此之毒辣。我建议,一边派人秘密缉拿道真,找到解除太子身上巫蛊之方法。一边对轿儿实行全面保护,撤换掉她身边所有从人,防止一切对太子不利的意外发生”。

    听到昂洛如此安排,众人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纷纷点头。这时,汤定恨恨地说道:“先将我那狠毒的弟弟控制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昂洛说道:“只凭一个女子口述,不足以确定此事是二王子所为。先君刚去,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兄弟二人便兵戎相见,这也是不妥的”。

    汤定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刚才还想敲打一番的老师魏无渊。魏无渊微微点头,表示昂洛所言有理。汤定也渐渐恢复镇定,假意思索了一会说道:“此事就全权交给昂尚书处理吧”。说完便亲手书写了一道调拨王宫禁军的手令,加上自己的印信,交予昂洛。在这特殊时期,太子印信便是全国的最高权力保障。

    见太子认可,昂洛向汤定行了一礼,说道:“如此,臣下便去了”。

    汤定上前握住昂洛的手,郑重地说道:“一切就拜托尚书了”。

    昂洛一走,汤定便叫人把轿儿带下看管起来。以前她的所有从人均不能用,代之以新人。轿儿眼中泪光盈盈,上前抱着汤定的大腿,大呼道:“太子、太子”。喊声柔弱多情,令人生醉。汤定目光一柔,正要心软下来,可是想到自己差点一名呜呼,便再次硬起心肠,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轿儿被人带往后庭,刚离开众人视野,还挂着泪水的眼光中便目光一寒,心里想道:“师傅视我为工具,这些男人也视我为工具,只是用途不一样罢了。现在自己和胤国最有权势的男人绑在一起,还有什么能阻止自己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呢”。

    看着面前的魏无渊和卓儒士,汤定惭愧地道:“是孤大意了,哎……”。羞愧之色溢于言表。

    魏无渊开口道:“太子不必多虑,昂大人办事一向谨慎”。

    卓儒士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胤国王室并没有独尊之教,所以在国境之内教派林立却都影响不大。这风清观正是胤国内匡正道教的一处,而他的总坛则是设在胤都城里。

    虽然不是一支,但同属道教且财力丰厚的匡正道教,还是很愿意接纳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教的。一则是建立名声,方便日后传教。二则是炫耀家底,也有引诱来客改换门庭的意思。

    风清观位于城外的一处小山之上,从胤都正北门而出大约还有二十里的路程。那山名叫小北山,是胤都外一处风景绝佳的游玩踏青之地。所以连带着这风清观,也成为了京都勋贵和寻常百姓都喜欢踏足之处。今日天气晴朗,游玩之人更比寻常。

    昂洛从东宫而出,便点齐三队禁军,分成六组朝着风清观行去。天下纷乱,行人持刀挎弓而行,也是常有的事。况且豪门大族出行,往往都是从人无数,衣着严整。所以这一群群服色杂乱、手持直刀的汉子倒也没有过多的引起人们的注意。

    昂洛也曾带着家小到此游玩,是故对此地颇为熟悉。昂洛一踏进道观便直奔里处,找到观中主持玄真说话。昂洛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情况紧急,我奉命而来此地。道真现在何处,还请玄真主持告知”。

“第二章 心术(5)”

    本观主持,道号玄真。

    玄真对昂洛也很是熟悉,见他少有的着急,连忙说道:“昂尚书亲自前来,想必是有天大的事情发。道真道长正是暂时居住在本观后山的一个院落之中,我这便带大人前往。”玄真深谙人情世故,在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也不多问,便举步领昂洛前去。

    风清观中,道真一行数十人,被安排在后山一个偌大的院落当中。院落位于山间,与相邻院落都有一定的距离。院内宽大且整洁,既有出世之人的朴素又显道门大教的恢弘。

    此时,道真正在屋内打坐。若是眼尖之人便会发现,道真身上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升腾,可见其功法独到。

    “砰、砰、砰”。屋外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之声。道真驭下严格,没有紧急状况,下属们不会在自己打坐的时间打扰自己。

    道真静坐不动,将放出体外的真气重新归于气海,说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长相俊俏、身着道袍的标致小道。

    小道进门后随手关掉房门,来到道真面前,说道:“掌教,外间情况不对,似有成群结队的游客朝我们居所而来,现下已经快到门外了。据我们放在外间的人观察,这群人应该是乔装的宫中禁军”。

    道真立即想道:“在此特殊时期能调动禁军的只有太子一人,而他们直奔自己居所而来,想必是为了轿儿之事”。一瞬间,道真便想通了关节所在。

    “喂不熟的白眼狼”。道真低声咒骂了一句,便睁开了眼睛。

    那名小道不知道此事关系如此重大,见师父也不着急,便轻声问道:“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道真眼中一道狠厉之色划过,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前这小道一眼,说道:“同方,你去通知你大师兄做好迎战准备,他们是来要我们的命的。通知到后,便回到我身边来。”

    “啪、啪、啪”。风清观玄真请见道真道长。道真居住的院落之外响起观中小道的声音。

    见里间没有回应,又是“啪、啪、啪”的敲门声响起。

    昂洛以前也是行伍中人,对围捕院落歹人有相当的经验。他见此事多有异常,便向此行禁军首领微微扬了扬下巴。那首领会意,便拉开玄真和小道,安排手下做好强弓准备。

    “大人小心”。正在此时,那首领突然左手将昂洛拉往自己身后,右手抽出直刀朝空中砍去。

    “啊、啊、啊”的惨叫声,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原来是院落之人趁外间禁军准备破门之机,从围墙之上用弩箭射击禁军。这弩箭之声一响,玄真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起来。难道自己收留的不是什么景华道教,而是什么悍匪不成。

    禁军虽遭突袭,死伤一片,但也在第一时间取出弩箭进行还击,体现了较硬的军事素质。禁军人数必定占优,一时间压制得屋内之人抬不起头来。

    那禁军首领见一开始便有死有伤,知道对方反抗意志顽强,突袭两字更是已经谈不上,便迅速调整布局,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救治伤员,一队准备强攻,二队作为预备,三队压住阵脚”。一连串的命令从他嘴里发出。

    见手下做好准备,那首领大手一挥,命令道:“进攻”。禁军出发之前知道要入屋内逮人,便准备好军中常用的撞门锤。这时果真派上了用场。

    四名禁军向前猛跑几步,一起发力,将锤子狠狠的朝着院门撞去。观中之门毕竟不是为抵御攻击而建,一锤之下便被撞开。

    见破门成功,撞门之士立即退开。两排持弩之士,快速涌进门内。刚进门,对方便是一轮弩箭招呼。此行因为要保密,禁军没有携带厚重的军盾。这一轮箭雨便成为了这些禁军的索命符,把冲在前面的禁军射得东倒西歪。不过禁军也有心理准备,冲进门之后便迅速找到最近的掩护,而后拿起弩箭开始反击。

    弩箭装填需要时间,不过禁军大队却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大队的禁军在第一轮箭雨之后,便借助掩体站稳了阵脚。禁军首领看准机会,命令道:“二队守住外围,一队和三队向前推进”。

    院外,禁军二队退出一定距离,用弩箭将这个院落的四周控制得严严实实。院内,两队禁军先是与对方进行对射,而后在弩箭的掩护下朝着对方靠近。

    很快,双方便短兵相接。而一旦进入到这个阶段,便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残酷战斗。屋内之人也是顽强,纷纷三五个一组,背靠着背结队战斗。不过光靠勇气是没有用的,禁军人数占优,又披有坚甲,很短的时间,便把这一群敢于反抗之人尽数砍翻。

    这教派之中也不尽是愚忠之人,看己方支撑不住也有丢下兵刃,跪地投降之人。昂洛大步上前,对着跪成一排的景华教众,开口问道:“何人是道真”。

    投降之人有十个,全部是年轻人的模样,想来也是入教不久之人。正面对昂洛之人抬起头来,说道:“我们都是胤人,均是新入教的弟子,没人见过掌教”。

    昂洛向禁军首领递了一个眼色,那首领大刀一挥,就朝他边上一个小道脑袋砍去。昂洛以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时也是性格爆裂之辈,只是在位高权重之后才开始温和起来。这会为了国之大事,哪还有什么心慈手软之说。这些小道与道真同在一个院落,哪有没有见过他的道理,分明就是在说谎。这一刀,就是要砍下一个脑袋,才能让他们这些小道说实话。

    正在昂洛思考之际,异变突生。“啊”,一声短促的惨叫响起。那带队的禁军首领手中钢刀“哐当”落地,而他自己则是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即使有双手捂住,还是有大量的鲜血从指缝之中流出。这名首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但快速流出的血液已经支撑不了他进行完整的思考了。瞬息之间,他便轰然倒下。

“第二章 心术(6)”

    惨叫之声刚一响起,昂洛便条件反射一般,向左后方撤出一步。后撤之际他定睛一看,一支铁针也似的物事朝着自己刺来。针尖寒光闪闪,隐有点点血渍。

    昂洛右脚刚一落地,便用最快的速度后撤,闪入大队的禁军之中。这时他才看清楚,正是刚才禁军首领想要挥刀砍杀的那名小道,拿着一柄细若铁针的宝剑朝自己刺来。如果没有猜错,那禁军首领也是他刺死的。

    昂洛想得不错,道真在禁军围住院落之时,便已想好脱困之策。他布置好一切之后,便剃掉自己的长须,带着同方混入一群年轻弟子之中。道真练功有术,剃掉长须之后完全就是一个俊美青年模样,根本没有引起昂洛等人的怀疑。

    刚才在景华道教大师兄众人战死之后,便是道真率先弃刀投降。而他也料到,这些入教不久的年轻教徒没有多少忠诚度可言,也会跟着自己投降。而自己就是要利用这段时间突围。此时大队的军士在各个屋内搜索,而己方已经弃刀投降,想必也会让对方掉以轻心。

    道真的策略很简单,先击杀领头之人,那么这大队禁军便无法再形成合力来围捕自己。而一旦让自己冲出院落,隐入山中,凭借自己的武功,这些只会战阵厮杀的军士,根本没有抓住自己的可能。道真的心思不可为不深,短短时间便将这脱困之策全盘谋划而成。

    刚才见有人挥刀砍向自己,道真知道再也不能等待了。便滑出袖中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前之人一剑封喉。

    道真此剑名为“羞花”,是一柄柔软却坚硬的利器。剑身全长不过一尺,与其说是剑,但究其长度而言,称之为匕首倒更合适一些。羞花剑形似针、三面开刃,中剑之人即使没有伤及要害,也将失血而死。此等利器确非常人能够驾驭,却不知历经几代主人之手,现在落到道真手中。道真得到此剑便爱不释手,又为它专门打造了一副适合藏于袖内的娇小剑鞘。不遇重大险情,羞花便绝不出手。羞花若动,必然要饱饮鲜血。

    一剑刺死带队禁军首领之后,道真下一剑便要刺死昂洛。哪知昂洛的六识如此敏锐,竟生生的躲过自己的致命一剑。道真见昂洛已经站到军士身后,知道自己一时已没有了突袭的机会。他也不做纠缠,顺势一剑刺向面前另一名禁军,右手拉起一名小道便向院外突去。边跑还边喊道:“他们要赶尽杀绝,和他们拼了”。

    众禁军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景华道教教徒也反应过来,纷纷缠抱在一起。前面的混乱,倒是给了道真逃跑的方便。道真剑术超绝,面前没有一合之将。眼看就要冲出门外,后面一声大吼传来:“放箭”。

    道真知道禁军带有弩箭,便连忙转身格挡。

    哪有什么弩箭,这一声叫喊正是昂洛为了拖住道真,而使的诈术。道真略一耽搁,后面军士便追上前来,纷纷持刀向道真砍去。

    道真也不慌张,举起羞花朝着禁军砍来的直刀一扫,直刀纷纷断落掉地。道真作势要上前搏杀,抢在前面的禁军,还没有从钢刀被轻易斩断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纷纷朝后退去。道真毫不恋战,拉着小道之手奔出院外。

    “放箭”。又是一声大呵传来。

    不过这次不是虚话,是守卫在院落外间的另一队禁军发现有人突围而出,下达的攻击命令。伴随着命令,就是几十支箭矢破空而来。

    此处地形道真早已做过勘察,冲出院落之后再向东行一段距离,便又会见到一个院落。那个院落里有风清观的其他客人,一旦置身其中,禁军便不会用弩箭攻击,方便自己逃脱。跨过院落,便可进入山间,到那时便安全了。

    道真大呵一声,全身散发出一层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手中羞花一阵挥舞,箭矢便纷纷坠地。箭雨过后,那队禁军便朝着自己跑来。道真拉着小道之手,朝着东面狂奔而去。前面阻挡自己的禁军,或砍获刺想要拦住道真。可道真手中羞花太过锋利,前进步伐太过鬼魅,确实没有留下他们的本钱。唯一能做的,可是只是稍微延迟他们的前进速度。

    带队将领眼看道真两人面前堵满军士,却硬生生让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而一旦他们冲过自己的防御范围,便再也追不回来。此名将领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入禁军之前一直在宾州戍边,善于投掷短矛杀伤敌人。入禁军以来虽然少有厮杀,但还是保留了随身携带两支短矛的习惯。此时只见他抽出短矛,向前小跑两步调整好姿势,便将手中短矛掷向道真。一矛之后,紧接着又是一矛,这一矛却是取的道真身旁那名小道。这两矛虽是前后发出,却是前一支慢后一支快,同时向道真飞去。这名将领在投掷短矛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道真修为何等之高,这短矛带起的破风之声便足以让他做出应对手段。他微微一侧,便让过飞来之矛。眼前便是生门,想着自己终要脱困,道真心情放松下来。

    “啊”。第二支短矛,从道真身旁那名小道右侧大腿擦过。那名小道受到巨大冲力,“扑通”一声扑倒在地。道真回头看了那小道一眼,这人正是平时侍候他起居的同方。后方禁军疯狂涌来,再不决断他们两人就要丧命与此了。

    道真看向同方的眼神冰冷如霜,同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掌教将要做出的决定。从刚才掌教一路护持自己杀出重围,自己已经比同门师兄弟们多活了一刻了。想必他们早已死在这批狠毒军士之手了吧,掌教也对得起自己了。同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股大力传来,掌教一把背起同方,朝着既定区域奔去。

“第二章 心术(7)”

    后面禁军狂追不舍,但道真提运真气,在前方没有堵截的情况下,运步如飞,仿似兽中猎豹一般,又哪里是他们能追得上的。

    道真背着同方冲进山中,左拐右转,显然对这山路极其熟悉。身后禁军虽然无法赶上道真的速度,但是凭借着同方大腿滴落的血迹也能勉强咬住方向。

    道真见已把禁军甩于身后,便停顿下来检查同方伤势。撕开同方的裤腿,道真大惊。那一杆短矛尽是凿开大腿肌肉,贴着大骨而去。毫厘之差,便会让同方一身不振。而现下最危急的是流血过多,只要止住流血好生调养一番,以同方年轻的体质便能很快复原。

    道真经验何其之老,只见他在同方身上几个大穴处一阵动作,加上一颗丹药、一段棉布便完成动作。止住血,道真不敢停留,背起同方就朝着预定路线奔去。

    禁军不熟悉此山地形,现在又没有血迹可以追寻,加之来得仓促又不曾带狗,只能把人撒开缓慢搜寻。

    本以为道真要就此远遁,哪知他在城外密处还备有一处房屋。屋内不仅吃喝用度齐全,还顾有一名仆人平时打理。那名仆人不是景华道教中人,只是周边一处乡村的农夫。见道真回来,便立即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此处是道真带着同方前来购置,对外他们称作父子。

    道真早已将自己和同方的道袍脱下,现在只是穿着寻常外衣。他对那仆人说道:“小儿顽劣摔断了腿,你速速去准备马车,我们去城里治病”。

    那仆人忙不迭是的点了点头就要跑开,又疑惑的问道:“老爷,您的胡子呢”?

    道真哑然失笑道:“这小子把我愁得,胡子都被自己扯掉了”。

    仆人见道真说得好笑,也各自笑笑,便自去准备了。

    风清观中,原道真居住的院落之外。昂洛脸若沉水的听完追击禁军的口头报告,思索道:“那两名逃跑之人,想必其中之一就是道真,还是自己大意了”。见昂洛不说话,带队禁军也是心中忐忑。

    昂洛没有给禁军自己吓唬自己的时间,下令道:“你等继续搜寻,发现他们务必生擒。我即刻将此间事宜禀报太子,将着胤都卫军一同搜寻。另外请玄真主持和安排招待道真的道长,与我一同进城,画出画像,全国缉捕”。

    马车载着道真和同方行进城内,入城之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挠,仿佛刚才被禁军绞杀之事没有发生一般。那仆人在车外问道:“老爷,我们去哪家医馆”?

    道真道:“还是先回通北大街的家中,让大夫上门整治为好”。

    通北大街紧邻达官贵人聚居的小王府大街,是名流富商的聚居之地。车外老仆道笑道:“我第一眼就看老爷是贵人,今天才算得到证实”。

    道真道:“你个老仆还会观相,以后真要好生考较与你,如果真有本事,却不能只让你赶车埋汰了你”。言语之间多有亲切之意,半点感觉不到之前那股腾腾杀气。

    按照道真的指引,车辆驶进街角一个大户之中。府前牌匾之上,写着范府两个大字,昭示着主人家的姓氏。入得院来,自有府上管家接着道真。

    道真对那名管家说道:“少爷摔伤了腿,先将少爷背进屋内,一会我来处置”。

    那管家忙不迭失的背起从车里出来的同方,朝着他的居所行去。

    见他们走远,道真转过头来,温和的对那老仆说道:“你随我来,这几日老爷我要去拜访几位大人物,你先在这里住下,也好好见识一下都城里的繁华富庶”。

    道真在前,领着那老仆来到空空如也的内院。因为道真对下人的管理极其严格,没有他的吩咐,下人们便不敢踏足内院,所以偌大的内院见不到一个下人。

    那老仆也曾服务过大户人家,知道主人若是让自己在内院服务,那是对自己的信任,连忙兴奋的对道真说道:“老爷对老仆真是太好了”。

    道真回头对着老仆笑了笑,说道:“谁让你会观相呢”。

    老仆不好意思地搓了措手,发出嘿嘿的笑声。

    道真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一口水井,说道:“我来考考你,你看看这口井有多深”。

    那老仆急忙向前几步,低头向下看去,嘴里还边说道:“老爷,这可难不倒我”。

    道真让过那老仆,在他低头之际,左手伸向那老仆后脑。羞花从道真袖口滑出,刺入老仆脑内,而后在闪电般收回,顺手在老仆衣上擦拭两下,便缩回袖内。那老仆来不及发出一声响动,直楞楞的往井内栽去。到老仆掉落井底,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道真从屋内取出一个泥罐,往井内投去。又是“啪”的一声,泥罐着地后碎裂开来。道真打燃一个火折子,向下抛去。一时间,井内燃起熊熊大火。至此,那个还一心以为将要得到主人重用的老仆,便在这世间消失无踪。

    处理完老仆,道真来到同方房间。没有老爷的吩咐,那管家不敢贸然离开。道真对那管家说道:“少爷游玩摔断了腿,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需要静养。这段时间除了一日三餐,不要打扰他”。

    那管家躬身领命。

    道真又道:“那临时请的车夫已经回去了,可那马车是咱们家的。你马上命人好生清洗,不要老爷我看着心烦”。

    管家离开,同方因为流血过多导致面色苍白。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双眼含泪地说道:“今日多谢掌教冒死将我救出来,以后我这条命便任由掌教差遣”。说着就要挣扎起来给道真下跪。

    道真轻轻拍了拍同方的肩膀,说道:“同门师徒,本分而已”。

    同方哽咽地说道:“今天这么多师兄师姐都死了,掌教你可要为我们报仇啊”。

    道真说道:“你好生休养,这些事情不必你来操心”。说完便离开了同方的房间。

“第二章 心术(8)”

    这时东宫之中,也是一片肃杀之意。昂洛站在正堂之中,向太子汇报缉捕道真未能成功的情况。

    太子汤定闻听道真杀出重围,大力拍了拍座椅扶手,指着昂洛说道:“昂尚书办事一向稳健,此次为何如此不堪,难不成有什么隐情不成”。汤定显然是对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特别的不爽,这会只有把气撒在昂洛头上。

    昂洛为人向来刚直,朝中重臣早有定论。这时太子之话太重,如同诛心,魏无渊站起身来,说道:“太子,当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早一日让道真落网,才能早一日解除王国的危机”。

    汤定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让这些重臣离心,便开口补救道:“昂尚书辛苦,是孤话说重了”。

    昂洛立于堂中,丝毫没有为汤定的话感到气恼的样子,确实有一身临危不乱、受冤不怒的镇定功夫。昂洛开口说道:“我观道真非常人,既然第一次缉捕不成,他便有了防范,再捕到的机会却是不大”。

    汤定明显沉不住气,急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昂洛道:“缉捕道真是一回事,如果此事真是二王子所为,那么现在更应该做的,是防止他还留有后手”。

    魏无渊道:“只要太子顺利继位,他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卓儒士接话道:“是否需要通知礼部,让太子提早继位,以绝后患”。卓儒士的话没有说明,但大家肯定明白。如果太子还未继位便被人害死,那么各个皇子便有争夺王位的理由。如果太子成为国王,即使有什么意外,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才有继承资格,便否绝了其他众兄弟的资格。

    魏无渊立即复议道:“非常时期便要行非常之事了”。显然,他们两人是早有商议。

    汤定看着自己熟悉的两位老臣如此作态,暗自想道:“这些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实全都是为了自己打算。他们的算盘自己如何能不明白,只要不是其他王子继位,他们便能保住自己现在的权位。说不准他们现在就是做好让小子继位的打算,这样国君年幼,他们便能得到更大的权力”。

    汤定正要开口否定,昂洛大声说道:“既然敌人能设计太子,为何不能设计小王子。提前继位不是根本解决之道,必须要将加害太子之事彻查清楚”。

    “昂洛这会看着怎么这么顺眼了,他说的话听着也是这么顺耳,看来他才是可以依托的忠臣柱石”。汤定暗暗想道。

    昂洛说得有理,而魏无渊和卓儒士两人偏有私心,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此时,汤定倒是镇定了许多,开口道:“此事还是交由昂尚书全权处理,孤这里为你提供一切便利。提前继位之事无须再提,一切按照礼制办理”。

    “太子,不好了。太子,不好了”。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从后院传来。

    本已神色如常的汤定闻听惊呼,脸色又迅速黑了下来,命令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先仗责十棍再进来”。

    贴身侍卫领命,外间便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惨叫过后,一名侍女被拖进堂内。见到汤定,那名侍女顾不得疼痛,大声说道:“太子,轿儿姑娘突然脸色苍白、大口喘气、全身冰凉”。

    “哐当”。汤定手中茶杯掉落地上。

    垚国边城

    边城由于地利原因,到是有几分物品流通带来的繁华。中原的商人要往西走,尽国的商人想向东行,这边城便是最为便捷的一条道路。边城不大不小,中等规模,正是边疆迎敌前线的标准建制。城池之外便是相互依托的两座偌大军营,时刻做好攻击胤国或者防御胤国的准备。

    今时的垚国边城一改往日喧闹、脏乱的边城风貌。现在却是严整有序、干净整洁。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边城来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是什么身份,周围百姓不得而知。但是贵人的到来,却是给边城带来了大量的商机。贵人到来之后,还带来了大量从人。只是这些从人便需要大宗的食物,本想深入垚国境内做生意的商人,只是到达边城便可把货物销得干干净净。

    边城将军名曰祝洪,领麾下2万精锐驻扎此间。早在年前,祝洪便接到增设屯军大营的准备。贵人到来的同时,便有一万大军陆陆续续抵达此间,住进这新建立的营盘之中。与大军同来的,还有大批辎重。若不是祝洪以军事演练为名调动军队演练,单只是这些动作,便足以惊吓住来往商客。当然这些百姓和客商更不知道的是,祝洪安排的这场持续一年的军演,已经让数万垚国卫军来到边地。

    贵人虽到边城,但却不住城中,而是住在东大营。这新建的大营是为垚军东征而准备,所以取名为东大营。但这日,这引起边城骚动的贵人,却早早的就出了门。

    贵人所带之人不多,但沿途却是警哔森严。但贵人却没有什么自觉,经常停下来这里看看、那里问问,让沿途的将领很是紧张。所幸从边城至原高山寨主寨,再乘船至原大湖寨期间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贵人一行,终于顺利的到达了设置于大湖寨一处平坦之地的大帐。

    贵人到来,身在此地的靳东南和祖相子也是连忙出而迎接。靳东南向身前贵人行了一个平胸军礼,等不及让贵人先歇息一番,踌躇满志地说道:“天佑垚国、天佑国君,可突袭岭州城的秘径已经找到,我军现正在抓紧时间修建工事。”

    贵人闻听如此喜讯,也是激动不已,年轻的脸庞之上更是映出一片潮红。不过他瞬即恢复如常,对着靳东南说道:“靳帅于国立下如此大功,辛苦了”。

    靳东南连忙答道:“征战沙场乃军人本职,此次之事当给国师记一大功”。说着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祖相子。

    贵人转身看向祖相子,说道:“国师为国操劳,辛苦了”。说完竟然一躬身,朝祖相子一拜。

    祖相子连忙跪倒在地,说道:“这是为臣子的本分,不该受国君一拜”。此贵人正是垚国的青年国君—韦莫亭。

    韦莫亭笑着扶起祖相子,又转头看着靳东南,说道:“我们君臣就不要再说这些了。走,进帐,看看你们还给孤带来了什么惊喜”。

“第三章 奇袭(1)”

    胤国国君汤威病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中原大地,中原各国均派出使者前来吊唁。吊唁是其次,派出得力人物前往胤都打探消息倒是实实在在的事。各路密探早就获悉,胤国太子与二王子不和。太子占着大义名分,而二王子则是更得朝中重臣的支持。胤国王室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是又有谁不知道,这王室的内斗是何等残酷。

    垚君韦莫亭收到密报的第一时间,便把身边重臣召来议事。君臣相见,均是一脸喜色中蕴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国君,机会终于来了”。居然是一向沉稳的靳东南率先开口。

    韦莫亭看着自己的这位兵马大元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军打仗之事,就全权拜托靳帅了”。

    靳东南慷慨激昂地说道:“为国尽忠,臣子本分”。

    韦莫亭看向祖相子,说道:“如若一切顺利,那里还要有劳国师了”。

    祖相子也同样说道:“为国尽忠,臣子本分”。

    韦莫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而后看着大帐顶端,自言自语道:“蛰伏多年,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快哉、快哉”。

    是时,正在胤国上下为了老君王离世伤心之时,沉默多年的垚国战车已经滚滚开动起来。一道道命令从大帐之中发出,一个接一个的营头开赴远方的战场。

    这日,岭州城云淡风轻,正是出游的大好天气。岭州城著名的药材大商黄员外,便带着自己新纳的小妾出城游玩。黄员外有钱,这出行仪仗也颇大。从头到尾,这些随行的护卫、仆人等怕是有上百人之多。黄员外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此时正和自己的小妾坐在一辆豪华马车之中卿卿我我,好不快活。由于近年来生意做得好,黄员外与官府,与同是商贾的生意人的关系倒是处得都还不错。加上他还时常在城内城外,救济一些一时没有着落的贫民,所以这一路走来还有颇多路遇之人和他招呼。够资格的,黄员外便和那人交谈几句。不够资格的,便在路边喊一声“黄员外高义”。

    岭州城的官方称谓为岭州府,是胤国西面最大、最重要的城池。和平时期,这里是胤国西面的繁华都市。战争时期,这里便是胤国西面最坚固的堡垒。故此,在岭州城的东、西、南、北四面,均是按照内外两层设置的大门。一来加强城门防御纵深,二来防止有敌军奸细突袭争抢城门。内城门和外城门之间则称为瓮城,是一个方形的护门小城。瓮城的两侧与外岭州城外城墙连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齿墙等防御设施。

    黄员外出游大队行至岭州府西门外城门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停了下来。黄员外的马车正好停在内城门的门关之下,把宽阔的城门塞得满满当当。今日负责守卫城门的,是黄员外熟识的一名城防军队长。这队长老远便见着黄员外的车队前来,这会正好站在内城门洞之处等候。黄员外财大气粗,平日里对这些当兵吃粗粮的粗鲁汉子也很客气。

    见那队长过来,黄员外也熟练的从马车上下来,向身边的仆人一招手,说道:“军爷们护卫我等平安甚是辛苦,来呀,把肉食水果都抬上来”。

    那队长身边一个老卒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一个新兵,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小子,我没说错吧,跟对好的队长是不是能经常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黄员外的仆人们担着大小箩筐朝前行来,那老卒旁边的新兵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队长见黄员外在自己的一群兄弟面前这么给自己面子,连忙上前抓住黄员外的胳膊,说道:“老哥,这你也太客气了”。

    黄员外也笑着拉着那队长的双手,说道:“你我两兄弟还说这些作甚,我还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呢”。说完又一招手,便见三名健壮的仆人背着大背篓向两人行来。

    那队长一看,知道黄员外给自己带来的是上好的窖藏,喉头便不自觉地动了起来。他边拉着黄员外边往旁边一处房屋里走,边说道:“谢谢大哥美意,知道兄弟好这一口,不如大哥先陪兄弟整口再出城如何”。

    黄员外看着堵在城门之处的车队,微微皱眉说道:“只是这车队挡住了内门可不好”。

    那队长满不在乎地说道:“这西门向来出行的人少,官老爷向来不管这面,喊他们站在右侧,留出通道即可,哪里会碍什么事”。

    黄员外也爽快地答应道:“好吧,那先说好少整一会,大哥我还要出城呢”。也是一副爱酒好酒的样子。

    那队长也不是吃独食的性子,便又叫上两个标长,一起进入内城墙下的一间屋中,就着肉食、蔬果等饮起酒来。因为是当值,两名标长还有些放不开。奈何黄员外历年经商,见闻颇多,酒过三巡大家便热闹起来。

    正在黄员外与内城守将饮酒之时,西面外城门之处也行来一支约五十人规模的商队。那商队前头一名青年男子,正对着身旁一个健壮汉子埋怨道:“上次大哥立了大功升任副将,怎生还是做此等鸟事”。

    身旁那健壮汉子看也不看身边的小子一眼,淡然说道:“若是这次立功,怕是要升为将军了”。

    身旁的年轻小子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按照各国惯例,军中之将军便有了拥有亲卫的权力,属于一国高级将领。而这亲卫之军与其他不同,是可以跟着自己调动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了。所以这小子才这么激动。

    那健壮男子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说道:“上次立功做出了经验,只怕升任将军之后还是做此等鸟事”。

    “噗”。马车周围的其他汉子,听到健壮汉子的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小子知道他在逗自己,也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第三章 奇袭(2)”

    这队车马之前还有一队约三十人规模的车队,每五名汉子照看一辆马车。马车行进缓慢,仿似拉的全是巨石一般。西门守卫呵停前来的车队,上前盘问道:“车里装的什么,打开验看”。

    车队管事之人急忙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城内贵人要改造府宅,这是从山中采的巨石”。说着掀开马车上的布蓬,果真是一块巨石。

    那守卫上前,取下腰上直刀。用刀鞘轻轻拍打着说道:“真是上好的石料,却不知是哪家贵人使用”。

    车队管事说道:“小人只管将石料运往‘云记坊’,至于是哪家贵人使用那还轮不到小人过问”。

    那守卫也只是随口一问,城里的贵人想改建什么当然轮不到向这些苦力说明。他将直刀挂回腰间,随意的一挥手,说道:“进去吧”。

    那管事笑颜如花,拉下布蓬便往城门内行去。行至门洞之中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几声马嘶,一辆马车经不住巨石的重量,车轴断裂开来。

    断轴的马车位于车队的中间,这个车队一下子就将城门中轴线内外给堵得实在。

    西门守卫反应也快,连忙叫车队将堵住城门的马车弄走。可车上载的是巨石,哪里能这般容易。

    “副将,前面的兄弟已经进去了”。运送巨石车队后方,那五十人规模车队中的一名黝黑汉子,附在健壮汉子耳边说道。

    健壮汉子看着前面的车队已经完成任务,露出了满意微笑。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准备,听我号令动手”。

    这队车马,正是从晴日密道潜行至此的垚军先锋部队。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夺门。而此先锋的带队之人,便是在攻破巨树寨时,立下大功的校尉杜伟。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副将杜伟了。

    众人纷纷摸上藏在暗处的弩箭手柄,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杜伟的号令。

    门洞之处的守卫将领,此时正在焦头烂额的呵斥那车队管事之人。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么大一块石头运走。至于将它敲碎运走,他却是想都不敢想,万一是哪一家他惹不起的大人呢。

    正在焦躁之际,听见门洞外面一声暴喝:“动手”。便看见后方车队两旁之人,取出弩箭对着城墙之上的守卫一阵怒射。

    他立马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敌“敌袭,关城门”。随即抽出腰上直刀,朝门后退去。哪知他手中直刀还未完全抽出,便觉得后颈一凉,而后直直的往地上摔去。刚才还与他搭话的卑微苦力,不知从哪里抽出短刀,一刀结果了他。就在他倒下的同时,前往门洞处的苦力们纷纷抽出短刀,朝城门两侧的守军扑去。

    虽事起突然,可是守城的军士毕竟是甲胄齐全兼且手持长兵刃。而朝自己扑来的敌人,却是身无寸甲又只有短刀。可想而知,几个回合便将前来抢门的敌人压制住。

    守卫城门的军将,安排有专门的士兵在遇袭时关闭城门。所以他们的反应速度还算是快,在迫退突袭之士后便缓缓将城门关闭。可是门洞已经被巨石所阻挡,运石的六两马车车轴事先布置了机关,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这城门无论如何也关不了了。

    杜伟带着一标精锐,射完一箭之后没有丝毫停留,就冲向门洞之中。他们不比前队,却是装备精良。在射出一轮箭雨之后,杜伟等人便掀开遮挡马车的篷布,取出长短兵刃和头盔。

    城门终究是关不上,杜伟便率先攻了过来。岭州城防军城墙下的军士也不在少数,便按照平时操练之法与垚军对战起来。不得不说,这城防军本是属于军方的二流部队,战斗力堪忧。可是在遇到突然袭击之时还真有几分血性,并没有出现一旦遇袭,撒腿便跑的情况。

    岭州府城防是有一套完整的预警系统的。这边外城门遇袭,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响起了“有敌袭城”的巨大钟声示警。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内城门的守将。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闻示警的钟声便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放在身边的直刀。并同时对着两个标长说道:“敌袭,关闭城门”。

    同样的结局再次上演。刚才还在侍候他们三人饮酒的黄员外仆人,就在那名队长抓刀之际,便从后面直接一刀刺穿了他们的脖子。

    那名队长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堆笑的黄员外,他怎么也不知道这名看似满脸肥肉,行事大方豪爽的男人实则是垚国潜伏胤国多年的顶级暗探。

    看着三名军将倒在地上,黄员外堆着笑意的脸瞬间阴冷下来。他捡起那名队长的直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他的脑袋拎在手上、放在背后,而后慢摇摇地带着三名手下走出屋内。

    行至门口,正好撞见一名前来提醒上官敌袭的士兵。不待黄员外搭话,身旁自有一人干净的结果了他。行至众人视线之中,黄员外大喝一声:“儿郎们,动手”。并抄起那名队长的头颅,猛力朝着岭州城防军扔去。

    那黄员外带领的护卫仆人们,在警钟响起之时就做好准备。随着黄员外的一声令下,便开始突袭旁边的岭州守军。由于久不经战事,内城门处比外城门的守军还要懒散一些。守军们向来把守卫内城门的差事,当做是休假的一部分。这时,突然遇袭则反应速度更是不堪。

    外城门处,在杜伟的带领下,垚军先锋已经进入了追杀守军残余的最后阶段。短短时间之内,胤国西部第一雄城的西大门便被垚军二百余人攻破。不可否认,设计、制定这一套作战计划的人,确实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

    发出警告的,是瓮城上的一个巨大铜钟,铜钟之声所传甚远。此时,城中州牧府中便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所在。轮值将领收到警报,便一边匆匆忙忙的报告上官,一边派出人马进一步查实情况。

“第三章 奇袭(3)”

    时任岭州州牧名范数,是个勤政的官员,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府衙之中处理公务。范数好静,所选之屋便在这重重林木之间。突闻外间一阵嘈杂之声,正欲发问便见一府中值守军士匆忙近前。

    那军士人还未至,声音便传了过来:“西门敌袭、西门敌袭”。

    范数多年为官,养气功夫极佳,站起身来,冷静地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那军士气喘吁吁地道:“西门铜钟示警,范拳副将已经派人通知李驰将军,并命城防军四营火速增援”。

    城防军隶属州牧,是镇守城池的地方部队。岭州城防军总人数四千,由四个营头组成。岭江之南北各驻有两营,各自负责本营驻扎之处的城门防御和特殊时期城内攻防战。通常情况下有一营校尉升任副将,负责城防军日常工作。岭州副将便是州牧范数的远亲—范拳。这四营便是负责岭州府西城门的部队。

    范数虽人到中年但是保养极好,此时随意的穿着一身寻常文士衣服,颇有几分出世的潇洒之态。城门遇袭是大事,虽然他也不明白,在岭州边军并未向岭州府发出任何消息,表明将有大战之际,何故便有袭城之事,但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范数大声呼来轮值军士,大声命令道:“全城进入紧急状态,关闭所有城门,城内民勇、衙门捕快全部集结待命。城防军二营作为城内机动力量,一营、三营全部驻守城门,并各派三队军士从城墙上支援西门”。

    军士们大声领命而去。

    范数又吩咐府内亲卫道:“给我披甲,我要亲自前往探查”。

    范数带领亲卫刚走出府衙,便见城防军副将范拳已经在衙外恭候。范拳见到范数便是平胸一礼,范数也不答话,手中马鞭一挥,这支由州牧亲卫和城防军组成的大队,便快速朝着石门处行去。

    杜伟率军攻占城门后,便与城内配合的黄员外会合。两人没有过多言语,便命人在内城之外构筑防御。按照此前的情报推演,岭州城防军应该会比己方大军先一步赶到城门。所以杜伟安排的防御也简单,就是将自己运送大石的马车再次启动,阻挡在关键之处的路中,延缓对方进攻的步伐。现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己方大军来到之时,能顺利通过城门即可。

    垚军的推算确实准确,还在垚军先锋部队布防之时,岭州城防军第四营军士已经到来。

    城门之外便是街市,四营校尉是个从岭州边军退下来老卒。他远远一看垚军布防,便明白了这是一场双方争抢时间的城门争夺战。

    “越过障碍,直接冲击敌军主阵”。胤军校尉命令道。

    岭州城防军多是招纳的本土人士,中等个头、偏瘦的体格,但均是好勇敢战之辈。那校尉一声令下,便不管不顾的越过阻碍物,朝着内城门方向冲去。

    垚军先锋军中,布置障碍物的士兵还没完全退下来,这边胤军的士兵已经冲到了鼻尖处。双方一经见面,便没有任何腾挪回旋的余地,只是捉对厮杀起来。

    双方混战在一起,后方的同袍都不敢放箭,只是任由他们血腥的搏杀。垚军先锋此行全是精选出来的精锐军士,纵然被数倍于己的城防军围杀,也死战不退。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后退,便会破坏己方的防御阵型。

    血肉翻飞中,城防军冲过巨石所阻,朝着内城门处冲去。垚军将士眼看着自己的同袍被敌军分尸,却又不能冲出去救援,一双双眼睛都是睁得老大。眼眶之中满是泪水,甚至有的已经溢出血来。

    胤军冲过巨石,毫不停留的又向前冲来。

    “放箭”。杜伟一声令下,城墙之上和城墙之下的垚军将士一齐发箭,将冲上前来的胤军迫退回去。

    胤军校尉见垚军带队之人如此理性,根本不给自己尾随冲杀进去的机会,便大声命令道:“三面而立,盾牌在前,弓箭在中阵之后,推过去”。既然这样,那双方便摆开军马厮杀一场也罢。

    “弓箭掩护,冲进去”。胤军校尉站在阵后,拨开一支羽箭大声命令道。

    胤军前有坚盾保护,后有弓箭掩护,城门之处的垚军已经被三面而围。杜伟明白,用不多时便又是双方血拼之局。他这里的人不多,还有一百来人,毕竟还要牢牢控制住城墙之上。

    胤军的步军阵型开始加速,几百人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朝着垚军压来。冲在前面的军士,已经开始着手拉开前面的路障了。

    杜伟站在队中,一眼不敢眨的看定前方,他们确实低估了岭州府城防军的实力。他们都以为多年未战的城防军,不过是穿着军装的摆设。哪知这些看似瘦弱的城防军,却是如此的亡命敢战。一时间,杜伟对今日之战有了些许动摇。

    “兄弟们,哪怕是拼尽最后一个人,我们也要守住城门”。说完,带着队伍迎向了胤军。

    一时间,内城门之处陷入乱战之中。胤军虽然人多,但是单兵素质和行伍配合确实逊于垚军选出来的精锐。往往是看似气势汹汹地压上去,却被垚军互相遮护后一击毙命。而那些冲在最前面的胤军士兵,拼了老命却只能戳在敌军非要害处。

    首轮冲击受阻,但并没有影响城防军的战斗信心。眼看不能猛冲,便自觉的躲在军盾之后,与敌人互相靠着,用手中长枪寻隙与对方互相猛戳。

    这长枪对刺看似简单,实则也是颇为考验基础和实战功夫的。现在的情况,往往是胤军两名或是三名来换取对方的一命。由此也可见垚军精锐士卒的手上功夫。胤军人多,一边互戳,一边往中间挤压。很快,垚军先锋便被压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内。

    杜伟身上被刺中两枪,虽不是致命之伤,但已经不适合顶在前阵,只能被替换到后阵。他死死地看着前方,默默的在心里计算着己方大队到来的时间。此次垚国举全国之力东进,只要攻破领州府,建立坚固的防御攻势,便算是在此处站稳了脚跟。

“第三章 奇袭(4)”

    那时在东北方向,封锁住来自中遂城的压力,岭州其他地方便成了飞地。到时,消灭岭州边军,甚或是其他势力便不是什么难事。

    杜伟转头扫视了周围的袍泽一眼,心里想道:“只是我们还能坚持到那时候吗”。垚军大队要想隐秘,必须要有一定的距离,现在的关键便是垚军大队是否能赶来了。

    内城门处,正在垚军先锋苦战之时,城墙之上又传来大队跑步的“踏踏”之声。

    “终究还是胤军先赶来了”!杜伟心中一声叹息。

    此时,北面和南面的城防军沿着城墙驰援而来。城墙之上的垚军随即陷入苦战。

    因为地势原因,在城墙上厮杀更没有过多的花巧,还是两面朝着中间压迫的态势。

    杜伟绝望地看向身旁袍泽,但瞬即被坚定取代。他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吼道:“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兄弟们坚持住”。

    内城门处的垚军先锋快要被压进门洞,只要把他们追出门外,关上城门,这内城门便算是保住了。一旦内城门安好,胤军便能登上瓮城城墙,将来犯之地射杀在瓮城之内。到那时,抢回城墙的控制权后再关闭外城门。在防御设施完备的岭州城下,哪怕是上万敌军,也要让他折戟而回。

    胤军校尉看着垚军节节败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终是老练行伍,知道战事瞬息万变,同样大声吼道:“兄弟们,他们顶不住了,快速消灭他们,夺回城门”。

    显然,此时胤军的命令更能催人奋进。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城防军,加大了攻击力度,大有击穿垚军主阵的气势。垚军先锋虽然勇猛善战,但是毕竟人数太少。一时间,崩溃之势已成。

    此时城墙上的形势也是一样,垚军先锋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城墙下由杜伟负责,城墙上便是由垚国暗探黄员外负责。黄员外肥胖的身体看似臃肿,但此时看着他灵巧挥舞着长枪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昔日养尊处优的样子,分明便是一副久经沙场的劲卒模样。

    “啪、啪、啪、啪”。岭州城西门之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震天的响声。响声之大,便连城内也听得分明。

    胤军那名校尉脸色一变,转头望向府衙方向,心中暗道:“如果是豹子军来援,这一仗便没有什么悬念。若来的是敌方援军,看来这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想归想,可他还是大喊道:“豹子军来援,都加把劲,别让边军的兄弟把咱们看轻了”。

    杜伟和黄员外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知道岭州胤军的防御体系已被己方全面掌握,靳帅必定已经做出了相应部署。所以,这隆隆的响声必定是己方的援军。两人精神顿时振奋起来,招呼着身边不多的军士做这最后的搏命一击。

    豹子军主将李驰收到城中通讯之时,也很是大吃了一惊。侯猛将军亲自坐镇岭南边寨,强军硬寨在手,绝不会在无声无息之中便让敌军消灭。前几日收到城中治安月报抄本,言称近期有多名猎户在西面群山之中失踪。难不成在那群山之中隐藏有敌国大军。又或者说,是敌国找到了一条隐秘攻击岭州府之路。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方蓄势而发,自己都要小心为上。豹子军两大军寨均建在岭州南面,正是为拱卫岭州而设。李驰打定主意,不管这来犯之敌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必须依托这两大军寨作出最强有力的反击。

    “来人,擂鼓聚将,全军集合”。李驰在稍微惊讶之中,很快便恢复了大将本色。

    内城门之处,那胤军校尉知道时间紧迫,而现在也用不着自己在布置什么打法,全是与时间赛跑之局。只见他一挥手,便有两名士兵一前一后躬身趴在地上。他左手手掌一摊,接过一张强弓,再顺手抽出一支利箭。毫无停顿,也不顾脚下兵士踩着没有实地这么稳,便是一箭飞出。箭矢离弦而去,直直地射进了垚军阵列最前方的一个大汉眼中。那大汉轰然倒地,垚军阵型顿时出现一个缺口。胤军士兵一涌而进,再拼命往里边突进,转眼间缺口扩大,内城门处的垚军被切成两段。

    黄员外处也好不了多少,垚军已经死伤过半,现在局势可谓是危若累卵了。

    “嗖、嗖、嗖”。一阵破风声,伴随着一阵惨叫声传来。黄员外顿时感到压力一松,身前岭州府援军被射死一大片。终于,垚军大队赶到岭州府城门之下。这一阵箭雨,便是垚军对岭州府守军的见面礼。

    城墙之上的岭州府城防军,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敌军,也有些慌乱。身下城门已开,城墙之上还没有做好绞定巨弩等防御准备,身旁还有敌军在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还好岭州府城防军,素来有接收本地老卒的传统,这时便听见队伍之中发出响亮的声音:“一队继续进攻,二、三队就地组织防御,四队退进瓮城城墙,组织防御”。

    黄员外本是带人封住两侧进入瓮城的道路,奈何胤军来得太猛,己方已经被挤开。

    城防军本就是为守城准备,对城上那一套也甚是熟悉。城墙之上的岭州城防军得令后,迅速调整队形。远离垚军的取下身上硬弓,朝着城下反击。有的却是以伍为单位,开始运用墙上的重型防御设施。

    垚军大队在强弓硬弩的掩护之下,很快便冲进门洞之中,冲向瓮城。处在外城墙的垚军距离近,又没有来自空中羽箭的干扰,很快便控制了几个战略据点。

    垚军冲进瓮城,城防军便用两侧交替安置的巨弩狙击。岭州府的巨弩安置很有特点,左右两架一组分别射向中间,覆盖面广,杀伤力强。第一组射完,军士绞上另一支弩箭之时,距离第一组不远处的第二组再进行发射,力图最大限度的消灭敌人。

“第三章 奇袭(5)”

    垚军虽然着甲,但是哪里挡得住城墙之上巨弩重箭的攻击。

    内城门处的指挥校尉也是经验丰富之辈,在将对方阵型切成两截之后,便命令两队军士登上瓮城,作为对来犯之敌的狙击。

    岭州府西面城门之处,虽然外门和内门早被攻破,但是由于胤军反应迅速,却是在城墙之上对垚军形成了顽强抵抗之势。

    城下的杜伟大喝一声,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荡开刺向自己的一枪。正想反击,哪知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向地上摔去。杜伟旁边之人,正是在路上埋怨他,又接到抢夺城门任务的小将。小将见照顾自己多年的大哥就这样倒下,忙不迭失的伸手去拉。他的手刚触到杜伟胳膊,眼前便是一个枪影不断扩大。“噗嗤”,一支长枪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左脸。他好想再看这自己喜欢的世界一眼,可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立马又是一枪刺中他的腹部,双枪抽出他身体之时,他只有随着长枪的力道,转而正面扑在杜伟的身上。

    这名小将的倒下,只是这酷烈战场的一个缩影。主将倒下,这个被围困的垚军先锋小队便只剩下一半。可这一半军士被消灭,也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会发生的事。

    垚军大队被阻,大批的军士倒在这血泊之中。但是他们也知道,如若不能在此时攻占城门,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是以,垚军将士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一丝畏缩不前之色,纷纷朝着内城门处冲去。只要让他们冲出城门,列阵而战,到时候就该轮到胤军吃苦了。

    终于,内城门处的垚军将士全部倒下,外城门城墙之处的垚军也全军覆没。刚立下大功的黄员外,被三支长枪捅下城楼,粉身碎骨。内城里的城防军开始清理城门,准备把垚军挡在内城门之外,来个瓮中捉鳖。不过,显然他们也是低估了垚军的决心。

    冲在最前面的垚军士兵,已经冲进了内城门洞之中。此时城门之处,还有大量的货物和尸体没有搬开。那胤军校尉也是当机立断之人,随即命令道:“冲过去,挡住他们”。手下将士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抄起兵器便往门洞冲去。

    岭州府西面城门之处,变成了另双方都很难受之处。胤军居高临下,占有外城墙和瓮城城墙,对垚军造成巨大杀伤。而垚军人多,只要冲出内城门便是龙入海、雁归天之局。

    外城门处,垚军将士的两个营头已经列阵完毕,开始了对城墙之上胤军的压制。而瓮城之中,垚军已经有大量军士涌进门洞和胤军肉搏。没有来得及冲进门洞之中的军士,也纷纷以什为单位,对城上之敌进行压制。虽然效果不佳,但总是能起到一定的干扰作用。

    此时,被石墙所隔断的三块战场,均是按照自己方式杀得如火如荼。满天呐喊声中,岭州州牧带着一众亲卫和部分城防军也奔袭而来。

    范数站在附近一房屋高处,只是扫视了一眼,便明白了此战的胜败关键,正是这内城门之处。而这一仗更是只有看谁的兵多,谁的意志更坚定了。

    范数大声命令道:“立马调城防军一营前来增援,把府库之中的武备发出,让全城捕快、民勇武装起来,以百人为单位集结待命”。

    先前那名校尉见州牧前来,随即来到范数面前,报告道:“数公,来的是垚国精锐,人数不详,从何处到来也不清楚”。范数为人宽厚,平常下属多称其为数公。

    范数冷静地道:“传智,你是岭州人,身后便是岭州百姓,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今日,这城门之战便由你来指挥”。

    按理说,此时传智的顶头上司副将范拳在场,范数应将这指挥权交于他手中才对,却不知为何落在了传智头上。

    传智久在军伍,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躬身领命后便自离去。既然是城门之战,那就包括了外城门和内城门。从整体来看,这西城门之争便是整个岭州城之战的关键。传智临危受命,便登上内城门城楼之上开始指挥起来。

    范拳微不可察地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等候命令。

    范数整了整自己的钢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我这岭州州牧,却成了顶在战场第一线的军队统帅”。旁边的范拳知道他还有话说,故没有答话。

    果然,范数转过头来对范拳说道:“垚国实力不如胤国,绝不敢贸然向我国开战。老王辞世的消息宫里的人还没有传到,我们的人却是先到了。这消息,想必垚国通过自己的渠道也已经得知。而垚军来袭必是筹谋多年,一直等待着这一时机。今日垚军突袭岭州,且已经抢占先机,想必后续还有大队军马。若是城门守不住,我们便要做好巷战的准备。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也决不能让垚军轻易的占领岭州”。范数在岭州任官多年,现在已对这片土地有了深厚的感情。而他的言语之中可以听出决绝之意甚浓。

    范拳大声领命道:“我等必随数公死守岭州”。

    岭州府西门正在互相搏命之时,岭州城外也开始了另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且说李驰收到消息,便一面命人加强两大军寨的防御,一面聚将整军,准备救援。按照他的命令,豹子军五个营头前往救援。

    垚军的策略也很简单,摆定军马等着你的救援部队,大家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就是。你来救援,我就在你必经之路等你。你不来救援,我军就攻下岭州城有了依托再慢慢耗死你。

    豹子军哨探轻而易举的,便发现了垚军踪迹。倚着旗号来看,垚军顶在前面的也是五个营头,和来援胤军的兵力正好相同。可是这战场之后,究竟还有多少垚军,或者说这是否垚军示敌以弱的策略,豹子军的哨探便无法再深入探查了。

“第三章 奇袭(6)”

    李驰不是犹豫之人,如若岭州城已经被攻陷,那么自己必然会固守军寨待援。可是但有一线生机,则必须救援。因为,这关乎甚大。如若岭州城还在,一则就是有再多的垚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坚固的防线。一旦时间拖老,有坚城依托的胤军必然优势更大。二则,自己身为岭州边军的一军主将,在城池未失的情况下,坐看机会流失,他日朝堂之上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与这拦路垚军一战再所难免。

    李驰命名部队摆开阵型,便是一副步军对攻之局。而垚军也是这个想法,摆的便是步军对攻之局。既然双方都是这个意思,那就开打吧。

    岭州府西门之处,垚军的军力优势越来越明显。从城外到瓮城,从瓮城到城内,越来越多的垚军涌了进来。当传智登上城楼,看到城外密密麻麻已经列好队列的垚军大队时,便知道这城门怕是守不住了。

    传智的传令兵奔至范数面前,报告道:“城外集结垚军在两军以上,传校尉说城门守不住了,请大人组织巷战吧”。

    范数虽是文官,却没有半分慌乱之意,问道:“他人呢”?

    那兵士说道:“传校尉说,既然大人将如此重任交于他,他自然要与西门共存亡”。

    范数“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是看得准人”。说完便一挥手,那军士又急冲冲回到了战场之中。

    胤、垚两军正在岭州府左近奋力厮杀的同时,位于岭南县外,胤国国土的边缘地带也在发生战事。不过这场战事却和岭州府西城门之争、岭州府西南面的垚军狙击胤军之战截然不同。看似来势汹汹的垚军在击溃胤军的哨探小队之后,并没有采取突袭的方式进攻胤军在国土外设立的大型防御山寨。而是采取了摆好阵势,全面进攻的持久打法。

    此军寨是在胤、垚两军不断交手、试探,兼顾能避开晴日族骚扰,并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缮扩张而形成的。为了明确此寨的意义,岭州将军侯猛便将它取名为“定西”。定西军寨功能完备,兵器、粮秣储备丰富,可以说是这大山之中的雄城也不为过。

    为了避免与土著发生不必要的摩擦,岭州边军只在这大寨的正西方建有两座小型堡寨,用以遮护主寨。

    垚军此来,便是摆开先吃掉正面两个小寨,再与胤军打持久战的准备。

    此时,岭州将军侯猛正在这军寨之中。闻听快报,侯猛二话不说便登上主寨瞭望塔,看一看这垚军的打算。看过之后,侯猛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垚军旌旗招展,漫山遍野的铺展开来,少说也有一军之数。来犯之敌的多寡倒吓不住他,可是作为军中宿将,如何不深想一层这垚军大队军马采取围城之势的深意。

    其一,垚国和胤国一样,在晴日族控制的势力范围内都没有可以立足的坚固据点。此次垚军摆明军马来攻,是否晴日族已经和垚军达成什么协议,或是垚军干脆就是消灭了晴日一族。垚军敢于采取全面开战的打法,必是在垚国和胤国之间建立了可以依托的根据之地。

    其二,垚国的国力和军力都不如胤国,这样开战对他们有什么实际意义。打仗就是打钱,在这里打仗更是越打越穷,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这群山峻岭之中,山寨的建设均是依山而建。定西军寨前方两箭之地,便是西甲、西乙二寨。两寨紧紧的扼守住进攻定西军寨的来路,就像是巨人的两只大手。两寨虽是小寨,那也是相对于定西军寨来说。西甲、西乙两寨如若不是放在定西军寨面前,那也是堪堪的大寨。

    两寨规模相似,若只做战时之用,则每寨约可屯兵五百。此时寨墙完备、兵员齐整、粮秣充足,就是放任大队垚军猛攻,也有一守之力。况且主寨就在身后,可以进行兵员的轮换和物资的补充。

    侯猛定定地看着垚军的动静,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垚军竟然在修建防御工事!他们是担心我们的进攻吗?如果担心我们进攻,为何要推进到我军眼皮子底下?岭州边军背靠岭南县,一切战争资源应有尽有,最不怕的就是消耗。

    垚军动作很快,所备物资也很充足,很短的时间之内便见一个军寨雏形屹立在定西军寨之前。侯猛一时间思虑如潮,把垚军能有的动作都想了个遍。也不知在寨墙之上站了多久,随侍身旁的各级将领看主将不说话,也都默不作声。

    仔细一品,垚军此行却多诡异。虽然大队军马前来,却没有打出任何将领的旗号。直到防御初步建立,才将硕大一面王字大旗,树立在大营之上。

    “王志!怎么是派他来主持此间事宜”?侯猛心中一讶,转头看向己方同僚。

    黑熊军主将魏奔迎上侯猛的目光,粗声粗气地说道:“怪不得要现在才打旗号,早知道是王志这小子,我就带人冲杀出去了”。胤、垚两国边军多次交战,双方将领都清楚对方主要将领的领军风格。而垚国王志,便是著名的善守将军。

    狡狐军主将张琥眼中闪烁着精光,看着垚军营寨说道:“怕是朝中有变”。

    张琥话刚出口,“啊”,周围将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当兵打仗,胜则财禄不缺、败则马革裹尸,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这些军士最怕的,就是朝中之事生生的影响军队。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一旦朝中生变又不能及时稳定,那么军方的布局就有可能被全盘否定。

    听到张琥如此说,侯猛反倒心静了下来。关于这个说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些话张琥能说,他作为一军主将是万万不能说的。他转头看向参军石城,示意他来引导话题。

    石城会意,对张琥说道:“张琥将军此言何意”?

    张琥道:“垚军所有的不寻常,只有这一个解释合理”。

“第三章 奇袭(7)”

    石城又道:“据将军分析,朝中应是如何形势”?

    张琥素以谋略著称,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怎会擅议朝政。虽石城有问,所在之人又是自己信任的袍泽,可他还是说道:“那不可知”。其实不仅是他,可能众人心里都清楚,应该是老王有恙。

    石城也知张琥性格,便换了一种说法:“将军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算是大家都默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张琥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前有我精锐边军和坚城硬寨,后有岭州全州的鼎力支撑,还怕垚军能飞过定西军寨,断我后路不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很明显。只要保证岭州边军后援不断,垚军就没有任何办法。

    从垚国入胤国除了经过定西军寨这一条路之外,倒是还有几条小路。不过那几条路若想要大军行动,绝对是痴心妄想。况且几条小路之中,岭州边军均有堡寨守卫。就算有数十人的小股部队渗透进岭南县,又有什么作用呢。一则,岭南人性格火爆、敢于拼命,哪怕是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强敌也绝不会任人宰割。二则,岭州境内“若水帮”势力颇大,帮内成员多是以聚集的方式生活在一起,一旦有事不用官府命令便能很快应变。三则,边境大族多有人数上百的私人武装。虽然对上官府显得无力,但是对付渗透的小股部队却也敢于放手一搏。四则,岭州边军就有3千驻扎在岭南县城之外,一旦有事便能很快将其扑灭。

    侯猛闭目听着属下们的话,默默的思索着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属下只能建议,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他来拿。岭州边军编制3万,实则加上将军级别的亲卫则有3万零6百余人。现在,豹子军在岭州各处,黑熊军和狡狐军主力便在岭南。张琥说得很透彻,只要己方保证大后方稳定,便能处于不败地位。只是垚军也知道这一点,那他们此来的目的为何呢?侯猛再次陷入了这个自己解答不出来的问题。

    就战略后方而言,不说整个岭州境内,只是以岭南之地便足以养活他们岭州边军,从而保证自己的不败之地。嗯,对,现在形势不明,但是必须要做的是保证己方有稳定的战略后方。定西军寨抵在国土之外,以为矛尖。边境上,岭州边军的屯军大营—“岭州大营”以为连接中转。岭南县覆盖岭州一半领土,可以提供后勤补给所有战略物资,以为后援。此三处便是关键,只有牢牢抓住这三个点,便可保证不败。

    想到这里,侯猛睁开眼睛向着众人一挥手,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平心静气的听着侯猛的命令。

    侯猛转过身来,故作轻松的对着众将笑了笑,说道:“垚军此来目的未名,我等需谨慎处之。张琥刚才说到重点,只要我军后援不断,垚军哪怕派来十万大军,也休想啃得下我们。现下我命令,狡狐军全军驻守定西,务必保证此处军寨不失。黑熊军增派三营守卫岭南县城,务必保证县城稳妥。我亲自坐镇岭州大营,保证定西军寨、岭州大营、岭南县城三个关键之处稳妥”。

    众将躬身领命,但是隐隐之中便就觉察出,自己的后方可能真是出了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正在岭州边军高层稳妥布置之时,岭州城西面的群山之下也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屯兵大营。垚军认为,此军寨便是本国在胤国的第一个根据地,是以取名“岭州军寨”。只不过,这个岭州不是胤国的岭州,而是垚国的岭州。此处屯兵大营用途有三:一为接应由原晴日族领地,潜行至此的垚军军马、辎重。二为突袭岭州城的临时指挥所。三为日后垚军兵力中转之处。

    而垚国军方最德高望重的统帅,垚国兵马大元帅—靳东南就在这大营之中。靳东南身旁众将显得焦躁不安,而靳东南则是一脸淡定。

    此时,垚军大将、攻灭晴日族大湖寨的将军长虹,对着上首处的靳东南说道:“靳帅,我等实在坐不住,前方可有消息与我等通报。”

    众将也是这个心思,纷纷附议。

    靳东南看着众将,笑着对长虹说道:“你是我军出名的胆子大,怎么今天有点反常啊”。

    长虹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战对于我垚国太是关键,是以格外关心”。

    靳东南道:“兵者,生死大事,哪一仗都是关键,长虹将军这说法不好”。靳东南在军中比长虹高一辈,长虹闻言一时面红,不再说话。

    靳东南接着又道:“将乃军之魂,在座诸位都是一军的魂魄,如此作为让手下军士如何感想。为将者要养心,明白吗,任何时候心不能乱”。

    众将轰然应诺,靳东南声音不大,但很让人安心。

    见众将平静下来,靳东南又缓缓说道:“此役我等筹划多年,计划周密、准备充足、又有内应,攻下岭州城是必然的事。我等来此,开局之战无非三场。其一,突袭岭州城之战。此战又分两个层次。上策,骗开城门,聚焦城门处打一场攻坚战。如若成功,便是大军涌进城内,快速消灭城内所有势力。即使胤军斗志顽强,便是打巷战也是我军必胜。如若不能骗开城门,那就只好行下策。下策,无非是摆好军阵,强攻硬打。我军军容强盛,上下一心,这岭州又不乏打造攻城器具的材料,还是必胜之局。另外,我个人认为,周黑儿是有能力行上策的”。

    在场诸人都是宿将,如何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此仗确实太为重要,他们没有稳住心神罢了。

    靳东南继续说道:“其二,岭州豹子军阻击战。此战又有两个目标。初期目标为,歼灭豹子军在岭州城左近的主力。尉鹏坤以逸待劳,先摆出五个营的兵力诱惑胤军。双方一旦陷入胶着,则我军另有五个营的兵力便杀入战场。胤军若死战不退,则全歼之。胤军若全军溃逃,可达到第二目标。即掩杀至豹子军军寨之下,顺势夺取军寨。”。

    看有的将领还是皱着眉头,靳东南心里默念一句:“犹豫反复,难成大器”。也不理会,继续说道:“其三,定西军寨之战。在两国边境之上,王志等人已经做出全面围攻胤国边境的姿态,压得他们动弹不得。此战的目的是拖住岭州边军主力,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先前诸位也与我反复推演过此战,我就不必再说了”。

    众将以为靳东南讲完了,哪知他继续说道:“一旦我军取得岭州城,则在胤国国土之内便算站稳脚跟。与胤军相比,我们有什么优势?一有国君及举国上下的全力支持,军心士气高涨。二有岭州城丰富的战略支援和坚固城防,立足稳固。三有通过‘岭州军寨’而来,源源不断的兵员支援。四有从垚国到岭州连成一片的地利战略优势。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我军必胜”。说到最后,靳东南举起右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靳东南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而胤国有什么劣势?一是国内老王新逝,朝堂陷于权力的斗争,国内没有聚力,府州援军更不会在短期内赶到。二是岭州的中枢腹心之地突然受袭,全境上下人心惶惶,全军上下必是士气不振。三是岭州城一失,岭州其他土地便成飞地,相当于被我军包围,只待我们站稳脚跟便去将他们一一吃掉。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说完最后一句,靳东南豪雄之态尽显于面。

    众将见主将如此豪态,也纷纷丢却焦躁之心,大声齐呼:“垚军必胜、垚军必胜”。

“第四章 惊变(1)”

    却说那日道真安排好同方之后,便黏上胡须,悄悄来到景王府。

    宫内出动大批禁军,自然逃不过二王子的眼线。而禁军的目的地,是道真暂居的城外风清观。二王子汤恩得到这个消息,便判定是道真安排贡女一事出了问题。在汤恩集团的计划中,利用贡女蛊死太子是他们一系列行动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容不得半点差错。闻听大批禁军前往捕人,汤恩也遣人秘密联络右相潘林、大元帅胡战到王府紧急商议。汤恩甚至做了出逃府州,拥军对抗朝廷的最坏打算。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便是未知之数。

    一向沉稳的汤恩,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书房之内来回走动。右相潘林与左相魏无渊有仇,太子一系上台,他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大元帅胡战是汤恩的亲外公,同样是对方堤防的身份。所以,虽处逆境但汤恩集团的核心人物,还是团结如初。

    正在众人焦头烂额之时,门外亲军通报:“有手持景王府金字令牌者求见”。景王府金字令牌,是汤恩专门为替他办事的高级谋士、门客所制。持此令牌者,可不经通传,直抵景王贴身侍卫之前。

    汤恩手下谋士众、门客多,但是持此令牌者不过渺渺数人。有人此时前来,莫不是来帮助自己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虽然有点自欺欺人,可汤恩还是快速反应道:“进来”。

    来人正是道真,面带淡淡微笑,步伐自信坚定。

    众人看到道真前来,一颗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众人之中汤恩最是激动,因为这所有的谋划,最重要的都是为了他一人而已。汤恩准备上前给道真一个拥抱,可是他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反而稳稳地坐于自己的座位之上。潘林和胡战受汤恩影响,也慢慢平静下来。在座两人,谁不是历经朝廷几多风雨之辈。

    道真来到近前,先是对着众人行礼,而后开口道:“大批禁军出现在风清观围杀我教之人,贫道分析,应该是我们向东宫进贡的道女叛变了”。

    众人刚才还在想着谢天谢地让道真不要出事,可是当道真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之时,众人却首先想到的是责怪。此事一向是潘林负责,他率先开口道:“道长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说是道女定会按照计划自杀殉教”。

    道真面带惭愧地说道:“贫道惭愧,教导无方”。说完便低下了头,一脸羞愧之色。

    胡战阻止潘林继续发难,接过话头道:“现今道女叛变,道长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道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起头来便可见眼中精芒暴闪,体现出精深的武道修为。道真语气坚定地说道:“此计未受任何影响,殿下只需要告诉我执行的时辰即可”。说完后,对着汤恩一礼。

    汤恩此时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许多东西像是开了闸般涌进他的脑海。先是担心计划失败,自己会被擒杀或者是流亡国外。又是看到道真前来,一瞬间又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充满。再者看到道真在道女叛变后的自信满满和隐藏手段,坚定自己日后重用道真的想法。最后又想到,道真此人深不可测、手段又是花样百出,必须多加防范。短短的时间,汤恩就想了这么多的事。

    直到道真问他,他才从思绪中解脱出来。汤恩没有直接回答道真的话,而是与潘林、胡战碰撞了一记眼神,而后嘴角向上微微一笑,说道:“按照我与右相、老帅商议的办吧”。

    不久就要继位的大胤国太子汤定,悠闲的坐在东宫侧室之中。怀中佳人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温柔的给他喂着蜜饯。这怀中佳人不是别人,正是汤定早些时候想杀之而后快的景华道教妖女轿儿。

    汤定不是一个宽容豁达之人,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对这个差点害死他又不能打杀的女人,绝对是冷在一边,管吃管喝不要死了就成。哪知那日不知为何,这轿儿突然全身冰凉,一副随时可能毙命的可怜模样。不知是自己心软还是什么,汤定的心里竟然也感到阵阵的不适。这时又想起轿儿以前的千娇百媚,便又把她带在身边,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禀告太子,魏相、卓尚书、昂尚书求见”。一名东宫小内侍来到汤定身边,低声说道。

    “明日便要继位,诸事已经商量妥当,这几个大人此时前来又是何事?莫不是道真抓到了,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需要在今日说的”。汤定自己想当然起来。

    “传,正堂等候,我即刻便到”。说完,汤定一挥手,顿时就有几个东宫的内侍、宫女将轿儿“扶”了出去。汤定知道,若真是道真的事,轿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汤定慢悠悠地走向正堂,快要到时,他突然加快脚步,兴冲冲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魏无渊、卓儒士、昂洛等三人见汤定到来,连忙行礼。汤定坐下之后,各人才陆续入座。不等汤定开口,兵部尚书昂洛急不可耐的高声说道:“垚国大军突然出现在岭州府城下,此刻正在攻打州府”。

    汤定虽然好色贪玩,但王族的各项教育倒还是没有落下。此时听闻岭州州府被袭,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反问道:“岭州府被垚军攻击吗”?

    昂洛对着汤定一礼,容色如铁的“嗯”了一声。

    汤定惊得站起身来,语速极快地问道:“垚军从何而来?岭州诸县城情况如何?岭州边军如何”?一连串的问题,体现出汤定也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昂洛答道:“岭州城下出现大队垚军攻打州府之后,岭州牧范数便第一时间派人来报。后续战况臣还未收到,殿下刚才问臣下的几个问题,臣下一时间还答不上来”。

“第四章 惊变(2)”

    见汤定没有插话,昂洛继续说道:“只是这事必有蹊跷,岭州边军及岭州府事先都没有军情传递过来,垚军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汤定心里很是不舒服,明日就是自己的登基大典,今日还要收到这等坏消息。这垚国也真会挑时间。

    看汤定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在座最了解他的魏无渊知道他肯定又是什么事情想岔了,此时便开口道:“来此之前,我等已有商议,赴岭州打探消息的传骑也已经派出数队”。

    汤定看关键时刻还是老师最了解自己,欣然地说道:“甚好,诸位卿家商议的结果如何呀”。

    昂洛答道:“我等认为,此时应当命府州驻军做好救援准备,一旦弄清整个事情,便要在第一时间开拔”。

    不等昂洛继续说下去,汤定连忙道:“准了”。一句话出口,才发现昂洛还有话说,连忙抬了抬手,说道:“昂尚书请继续”。

    昂洛接着道:“今日,我等便要联合军方做好应对垚军进攻的各种军事预案。预案一定,还请明日殿下登基大典之后,即刻举行军事会议,商议此事”。

    汤定见昂洛说完,开口说道:“准了”。

    吏部尚书卓儒士起身道:“殿下不必忧心,现下要一切以明日登基大典为重。垚国无非是趁老君新逝,新君未立之际浑水摸鱼罢了。明日殿下荣登,胤国便有了主心骨,那时必定要让垚国宵小灰飞烟灭”。

    卓儒士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营养,但是却很受汤定喜欢。汤定一副稳坐如山的样子,朝着卓儒士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君臣同心,胤国将兴也”。汤定难得的说了一句有点深度的话。

    三人见自己一直辅佐的太子,在大事来临之际也算有了不俗表现,一齐欣慰的笑了,并站起身来对着汤定说道:“君臣同心,胤国将兴”。

    汤定很是为了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得意,不过他也没有忘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他对众人压了压手示意坐下,而后问昂洛道:“昂尚书,道真这邪道捕到没有”?

    昂洛刚坐下,听闻太子问话又站了起来,说道:“这邪道甚是狡猾,至今没有他的踪迹”。

    魏无渊接话道:“太子身体有恙,这邪道没有抓到始终是个隐患”。他本想说太子身中奇毒,可话到嘴边又担心太子受不了,所以换成了身体有恙。

    汤定淡定地说道:“此事和垚军袭边之事同等重要,还忘昂尚书多费些心思”。来此之前,汤定便在和轿儿嬉闹玩耍,他还用了几个以前常用的几个小招式试探轿儿。经过自己的试探,汤定发现轿儿还是爱自己的。轿儿不会做出通过伤害自己身体,来达到伤害自己的目的。所以即使道真布局一事没有任何进展,可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按理说这类事件不该由兵部尚书来负责,最适合的部门应该是负责情国内安全工作的镇抚司。可是此事事关未来国君的命门,所以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既然先前是昂洛在负责,那么现在依然归他负责。只是为方便调查,让他暂管镇抚司和拥有调动一营禁军之权。

    昂洛也深以没有在风清观捕到道真为耻,便是汤定不交代,他也要尽全力而为。况且,他最是看不得这些靠阴谋诡计和宵小手段来成事之人。此时闻言,便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臣必定要将道真绳之以法”。

    汤定见昂洛说得真切,又想起魏无渊和卓儒士想要自己提前继位的嘴脸,连忙快步来到昂洛身前将他扶起,真诚地说道:“孤信得过卿家,孤的命、胤国的命运就交给卿家了”。

    昂洛又要跪下,却被汤定阻止。

    众人就缉捕道真一事又商议了一阵,便自散去。

    垚军飞降到岭州城下的消息,也同样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景王汤恩耳中。汤恩神色不善的坐在主坐之上,潘林、胡战也各自入坐

    汤恩对着胡战说道:“老帅,这垚军来袭岭州府,恐怕没有按照我们的意图展开呀”。

    胡战接话道:“我收到此消息后也是思虑良久,如果军报查实,则岭州全境必然陷于兵火之中。现在想来,垚国对此战也是筹谋良久,更有什么秘密手段。而我等发出的邀约,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发动的契机”。胡战同样也是面色凝重,虽然帮助汤恩继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但是作为军人却让敌国深入到了一州的腹心之地,却是自己接受不了的。

    汤恩问道:“凭老帅的经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胡战稍作沉吟,说道:“若真是垚国大军,则他们必是找到了一条可以绕开岭南直通岭州府的密道”。

    汤恩脸色更是铁青,说道:“老帅认为此战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胡战依然是稍作沉吟,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岭州全境沦陷”!

    汤恩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地说道:“父王新逝,我这个不孝子便要覆军失地吗”!

    潘林看汤恩一副自责的样子,急忙站起身来,对着汤恩大声吼道:“大事在即,此时不要分心。岭州广大,又有驻军,一旦朝局稳定便派府州驻军救援即是,何必做如此女儿状”。

    朝上公认潘林无甚才能,不过此时方见他的定力和决断。

    胡战此时也从刚才的思虑当中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右相所言甚是,全境陷落只是最坏的打算。以我对侯猛的了解,他手中的3万边军也不是这么好吃得下的”。

    汤恩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境,想到道真被追捕之时,自己差点流亡外国,心境便硬了起来。只要人心硬了,那么很多事情便不再是可以扰乱心智的事了。

    汤恩看了看两人,自信的笑了笑说道:“垚国孱弱,如何能与我胤国争锋,且让他猖狂几日,待孤料理好家事便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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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万物今朝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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