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霍拉旭的烦恼
每当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时候，霍拉旭总会收敛他脸上温和的笑容。
虽然站在外人面前，他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是他知道，黑王冠在做这些事情时，注定会付出代价。
以次级抵押贷款搞垮“橡木资本”，是黑王冠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当投资天才艾薇·珀尔把这个主意提出来的时候，霍拉旭便觉得是神来之笔。
死于自己的**之中，绝对是对敌人最好的惩罚方式。
但是霍拉旭没有想到，“橡木资本”竟然会拥有“骷髅铁十字”的入股！
米尔·伍德，他什么时候和莱庇提亚最大的黑帮组织扯上关系了？而且，为什么他可以接受“骷髅铁十字”光明正大地成为“橡木资本”的股东？
最终，还是维伦写给他的信解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骷髅铁十字”最大的后台，是安东尼·梅瑞狄斯，二者之间通过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相互依存，相辅相成。
“橡木资本”，或许是安东尼与米尔·伍德之间达成的某种共识；至于“骷髅铁十字”，则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
这让霍拉旭在恍然大悟之余，又对未来充满了忧虑。
毕竟，从这一天开始，黑王冠便将直接面对来自骷髅铁十字的报复。
不知不觉间，沉重的压力扛在了霍拉旭的肩头——他生怕因为自己微小的闪失，在将黑王冠葬送的同时，影响到维伦的复仇计划。
而维伦，也好几天没有跟他写信了。
自己写给他的信，他也没有回复。
难道……他在前线出事了？霍拉旭心里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实话实说，如果看不到在天际飞翔的灰隼，霍拉旭对自己真的没有多少信心。
在“橡木资本”破产后的两天，“骷髅铁十字”的人果然找上了霍拉旭的门——不过出乎霍拉旭的意料，他们竟然是来谈生意的！
来人叫做贾维斯，据其所言，是“骷髅铁十字”头领兰德尔的参谋；他头发乌黑，脸颊瘦长，有一双锐利而灵敏的眼睛。
“身为参谋，就应当做好头领的眼睛，”这是贾维斯的自我介绍，“所以我来到这里，替他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能耐。”
“很高兴认识你，”霍拉旭友善地说道。
两人在房间里坐定后，霍拉旭给贾维斯斟上了茶叶——布莱文的红茶浓香弥漫，很快房间里便暖意融融。
“人们常说，一山不容二虎，”贾维斯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看着霍拉旭说道，“但我并不认为这句话是对的。”
“哦？理由？”
“理由啊！莱庇提亚虽然地盘不大，但咱们不也相处得挺融洽？”
“那倒是。”霍拉旭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陪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艾德泽先生，”贾维斯压低了声音，用手头的茶杯轻轻敲了敲桌子的边缘，“我很想邀请你们黑王冠，和我们骷髅铁十字一起，共同参与一项正在准备阶段的产业。”
“什么产业？”霍拉旭皱起眉头。
凭借直觉，他总觉得眼前这家伙没安好心。
“人口贩卖。”
贾维斯用唇语一字一顿地说道，锐利的目光仿佛刺穿了霍拉旭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霍拉旭的沉默不
语，在一点一滴地下降。
“不行。”
最终，霍拉旭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道。
“理由？”贾维斯对于他的态度有些诧异，“你究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
“当然，”霍拉旭突然很轻松地笑出了声，“咱们黑王冠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
“至于理由嘛！很简单，因为人口贩卖在欧罗巴王国是违法行为。”
听到这个理由，贾维斯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都是干黑帮这一行的，你居然还会在意你的行为是否违法？这根本就是敷衍！
“艾德泽先生，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贾维斯以严肃的口吻说道，“请你认真地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
“你仔细想想，莱庇提亚的大人物们，谁会在意聚居地的居民多一个或是少一个？”
“你所说的话，就是我拒绝你的理由，”霍拉旭微笑着回答道，“大人物们确实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但是，受害者的家人们，会将我们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送走贾维斯之后，霍拉旭拉上窗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黑暗的房间里。
他知道，自他拒绝贾维斯那一刻起，莱庇提亚两大地下势力的战争便开始了。
此时此刻，如果说他一点也不紧张，那根本就是骗人的。
霍拉旭心想:其实这件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我根本没有必要与贾维斯当场撕破脸。
如果换作维伦在这里，他或许会虚与委蛇，然后找机会悄悄地给对方致命一击。
但霍拉旭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合作协议上签字——那将有悖自己的良心。
不知不觉间，霍拉旭想到了自己暗无天日的童年:
他和他的母亲，原本是波德平原上一处小聚居地的居民，因为一场意外，两人被贩卖到了荒野的矿井。
母亲饱受饥饿与蹂躏，被人虐待至死。
刚刚开始记事的霍拉旭侥幸逃脱，从此在荒野上挣扎求生。
他风餐露宿，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时不时还要遭受其他流民的欺凌。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维伦。
他曾经逼着自己忘却这段黑暗的经历。
被贩卖一事，他甚至没有跟维伦提起过。
这些年来，他总是以和蔼可亲的微笑示人，把阳光露在外面，把阴影藏在心里。
但是，直到今天遇到贾维斯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忘记这悲惨的遭遇。
无法忘记。
不能忘记。
人口贩卖，是他心里最深的痛；
也是霍拉旭碰不得的逆鳞。
他别无选择。
望着寒砂星清冷的光芒，霍拉旭的心情非常复杂:
维伦，对不起。
我想倾尽一切，帮助你，报答你。
感谢你给了我新生。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
我只希望我的选择没有伤害到你。
毕竟，
我是人，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章四十三 飞来的子弹
骷髅铁十字的攻势来得很突然，不过并没有超出霍拉旭的意料。在他的统筹安排下，黑王冠宛如一台精密的机器，抵挡住骷髅铁十字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布亚诺阁下在信里说，骷髅铁十字头领兰德尔和安东尼·梅瑞狄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杜鲁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的文件说道，“但是在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中，我看不出安东尼的行事风格。”
“杜鲁，你眼睛越来越毒了，”霍拉旭淡淡笑道，“根据黑王冠的最新情报，兰德尔早就另觅山头了。”
“谁？”
“米尔·伍德。”
不知为何，最近几天，杜鲁总觉得霍拉旭有些心不在焉——尽管他的笑容依旧暖意融融，尽管他的思绪依旧有条不紊，但他的状态却与往常莫名不太一样。
但霍拉旭不说，他也不追究。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地下世界两大帮派正式开战之后，霍拉旭又给维伦写了好几封信，但是他依旧没有收到维伦的回复。
这让他倍感忧心。
之前他确实听说过，维伦在前线受了伤，昏迷不醒。那时候，他的心情比他自己受了重伤更加糟糕。
后来他得知，维伦苏醒后被调到参谋部，更成了欧罗巴王国众人仰望的英雄。
那时候他想：这才是我兄弟该有的样子。
但他的心情却比以往更加忐忑了。
他总在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令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大黑帮的战争，比他想象中的要激烈得多。
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衡量，童年的阴影与维伦的恩惠，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杜鲁，vh那边情形如何？”他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骷髅铁十字’今天派了几个人去搅局，阻碍女皇港湾的施工，”杜鲁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警署的人来的很及时，那些人都被逮捕拘留了。”
“我们的人报警了吗？”
“没有。”杜鲁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霍拉旭松了口气。
“缄默法则”在欧罗巴的地下世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黑帮之间，不论是谁都不得向警方告密，一切恩怨均需要自行解决——否则，将会被各方势力视作共同的敌人。
虽然说霍拉旭和查理警官的私交不错，但他并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除了温文尔雅的咨询师之外，还有另外一张面孔。
“那么我们安置在东城区的几个据点呢？”
“杂货店老板山德鲁被他们发现了，”杜鲁严肃地说道，“他们拆了杂货店，带走了山德鲁。目前我们正在尝试去与他们交涉，进行人质交换。”
“他……他没受伤吧？”
“没有，”杜鲁回答，“这一点我很肯定。”
“那就好，”霍拉旭松了口气，随后提高音量说道，“不过，杜鲁，他们对我们黑王冠肆意妄为，我们可不能示弱。”
“那当然！”
“昨天，我们已经查出了他们安置在东码头的一个联络点，”霍拉旭淡淡道，“去把它给拆了吧！”
最近几天，霍拉旭都是在挤压如山的战报中度过的——两大黑帮的据点与暗线遍及全城，一家家不起眼的店铺，便
成了双方争夺不休的堡垒。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尽管浮于水面的只是冰山一角：比如一场场看上去毫无关联的打砸抢事件——但惟有像霍拉旭这样的局中人才知道，他正在经历有生以来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
在深深惊叹于骷髅铁十字深厚底蕴的同时，霍拉旭明白，这场战争绝不同于当年在荒野废墟上的小打小闹——它关乎到黑王冠的生死存亡；而且，没有教父的统筹大局，没有维伦来出谋划策，霍拉旭所能依仗的，只有他自己。
“霍拉旭！”正当他凝望着天边的星辰，试图短暂地逃避现实的时候，杜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事？”他转过头问。
“骷髅铁十字的头领兰德尔给我们写了一封信，”杜鲁把一个信封递到了霍拉旭手中，“他要求由你亲自启阅。该死的，这家伙真是个混蛋，寄封信都要挑三拣四。”
霍拉旭接过信封，开始默默浏览里边的信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真不知道兰德尔在想些什么，”霍拉旭皱着眉头说道，“战争是他先挑起的，现在占据上风的也是他们——结果呢？现在，他们居然想要和我们和平解决一切冲突！”
“肯定是他们想使诈，”杜鲁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黑王冠的兄弟损失惨重，他们居然想轻描淡写地和平解决？没门！”
“冷静一点，杜鲁，”霍拉旭提起头，平静地说道，“在事情的真相还尚未被证实的时候，我们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所以你——”
“——瞧，如信上所说，骷髅铁十字的头领兰德尔邀请我明天晚上九点在玻璃酒馆见面，”霍拉旭指着信上的一行字，对杜鲁说道，“就我们两个，不带任何手下，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虽然，我并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这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但不管怎样，只要能够尽可能减少黑王冠的损失，我总得去尝试一下。
“让黑王冠卷入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我已经够对不起布亚诺阁下了。”
杜鲁冷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扶手椅上。
“霍拉旭，注意安全之类的事情，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总而言之，好好地回来，不然别怪我找布亚诺阁下告状。”
“一定。”
夜色笼罩的莱庇提亚，霍拉旭踏着洁净如洗的碎石路面，朝着不远处的玻璃酒馆走去。
狭长的小巷寂静无声，冰冷的星光绕过屋檐，零零碎碎地洒落在地面上。
按照兰德尔的要求，他没有携带随从，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毕竟他知道，如果兰德尔真要对他发难，他就算全副武装也没法抵抗。
但他还是低估了兰德尔的手段。
突然间，一声枪响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霍拉旭浑身战栗，条件反射地，想要抱住脑袋，蹲下身子，躲过这突如其来的必杀一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飞来的子弹裹挟着火星，从他的胸口径直穿过。
随后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鲜血浸染了他的衣襟，带走了他涣散的意识。
在他的神思即将消失的刹那，他想到了维伦当年在荒野上对他说过的话：
霍拉旭，你还是太善良了。
有些时候，敌人会比你所想象的，更加卑鄙无耻。
章四十四 回归
当听说霍拉旭住进医院时，杜鲁愣在了原地，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他确实怀疑过，骷髅铁十字会不会趁机对霍拉旭下手，但是当霍拉旭真的出事的时候，杜鲁却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兰德尔的用意：
当维托·布亚诺离开之后，霍拉旭就成了黑王冠的中流砥柱，黑王冠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会经过他的手——以霍拉旭细腻的心思，自然把这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然而，一旦霍拉旭出事，整个黑王冠将陷入混乱的局面。
毫无疑问，骷髅铁十字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
杜鲁对此束手无策。
他虽然每天都和霍拉旭待在一起，充当霍拉旭最得力的助手，但是真要让他做什么决定，杜鲁必须得承认，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毕竟，当他从霍拉旭手中接过指挥棒后，所有黑王冠兄弟们的生死安危就肩负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一旦出错，便将付出血的教训。
“谢谢你！”杜鲁对面前的格雷尔医生说道，“这一回如果没有你，恐怕艾德泽先生性命难保了。”
“不用谢我，伊万先生，”格雷尔礼貌地说道，“毕竟，我欠着你们黑王冠一个人情。现在，咱们两不相欠了。”
据格雷尔描述，昨天晚上正逢他值夜班；在上班的路上，格雷尔意外地被一个障碍物给绊倒了。待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忽然发现，绊倒他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格雷尔当时被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万籁俱寂的莱庇提亚，竟然会发生当街枪杀案！
凭借一个医生的本能，他立即蹲下身子，一边仔细端详着这具尸体，一边准备去警局报案。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竟然还残留着微弱的呼吸！
他没死。
不知为何，格雷尔莫名地松了口气。
在星光的照耀下，他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孔：棱角柔和的脸庞，没有戾气的五官，毫无疑问，便是他那天在玻璃酒馆见到的黑帮头子。
“我救了你一命，”他对昏迷中的霍拉旭说道，“现在，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就这样，他把奄奄一息的霍拉旭扛到了霍普金斯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后，终于保住他的性命。
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杜鲁默默评价道。
听到格雷尔这番话，杜鲁终于愿意相信霍拉旭之前所说的——“好人必有好报”。
然而现在，霍拉旭虽然还活着，但依旧处在昏迷之中，这就意味着黑王冠的事情暂时需要杜鲁来决断。
他感到非常头痛。
骷髅铁十字绝不会因为霍拉旭出事而暂时休战——相反，他们会变本加厉，雪上加霜。
在格雷尔医生的带领下，杜鲁也来到了霍普金斯医院，在一间单人病房里，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霍拉旭。
“有一枚子弹穿透了他的肺叶，伤到了他的肋骨，”格雷尔医生解释道，“不过还好，没有伤到心脏。
“只是他有些失血过多。恐怕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得待在医院里了。”
杜鲁紧咬嘴唇，点了点头。
混蛋，他在心里对躺在病床上那个人说道。什么时候受伤不好，偏偏在黑王冠最关键的时候，临阵脱逃了。
当杜鲁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时，他在病房的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贾维斯？”
骷髅铁十字的参谋贾维斯点了点头，朝他微微一笑。
“你……你来做什么？”杜鲁不假思索地问道。与此同时，他向侧边挪了一步，挡在了霍拉旭的病床前。
“当然是依照兰德尔阁下的命令，前来探望咱们亲爱的艾德泽先生了，”贾维斯没有理会杜鲁脸上透露出来的怒意，径直朝霍拉旭的病床走去，“唉，艾德泽先生，如果你能一直像这样安静地躺着，那我们的世界会有多么美好！”
“住手！”
听到这话，杜鲁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了霍拉旭的前边。贾维斯眼睛里若有若无的杀机，令杜鲁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生怕贾维斯在这时候斩草除根。
“别激动，年轻人，”贾维斯摇摇头，收敛了脸上的锐气，“我没打算拿他怎么样。”
“那……那么，你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杜鲁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视对方的目光。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勇气，根本不足以在黑王冠中独当一面。
“来和你们谈生意，”贾维斯把一份资料递到了杜鲁的手中，“艾德泽先生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所以他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我希望你，年轻的伊万先生，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
杜鲁接过资料，将其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份格式工整的商业策划书，描述的却是肮脏黑暗的人口贩卖。杜鲁可以理解，天性里向往着善良、平等与光明的霍拉旭，绝不可能在这份商业策划书上签字。
而且，按照骷髅铁十字的要求，黑王冠将在这笔交易中扮演极其被动的角色：
他们将付出大量人力物力，承担高风险的工作，而最终的利润，七成都将归属于骷髅铁十字。
这根本就是仗势欺人！杜鲁愤愤地心想。
但此时此刻，看着盛气凌人的贾维斯，瞥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霍拉旭，想到风雨飘摇的黑王冠，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说出“拒绝”二字。
毕竟，一旦他把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就有可能成为毁灭黑王冠的罪人。
而他自己，也将和霍拉旭一样，躺在病床上，或者干脆利落地死去。
就在这时，一个沉静而淡漠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我不同意。”
杜鲁惊喜地转过身子。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时，他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布亚诺阁下，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维托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冰冰的微笑，“很抱歉，我来晚了。”
章四十五 重逢
维托从来没有想过，久别多月后，自己和霍拉旭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此时此刻，他坐在霍拉旭的病床旁边，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感受着他手腕那里，微弱却又坚强跳动着的脉搏。
几个月前，他就是这样待在教父的卧榻一侧，目睹着教父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那时候，在死神的面前，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这一回，他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霍拉旭了。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把莱庇提亚的一切扔给他，随后一走了之，是一种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抱歉。”他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凌厉的气势，在此时此刻尽数烟消云散。
跟随凯旋归来的军队抵达莱庇提亚之后，他先回到家族，给家人们报了个到。随后，为了了解莱庇提亚最近的政治局势，他找来了最新一期《莱庇提亚日报》。
然而当他刚刚翻开报纸的第一页，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头条新闻——
“墨菲咨询客户经理艾德泽先生在巷口遭遇歹徒枪杀，现已住进霍普金斯医院！”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他不假思索地冲出了梅瑞狄斯庄园，在周围人疑惑不解的眼光中，朝着霍普金斯医院狂奔而去。
大约跑了个几百米，他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便找了个墙角，悄悄地戴上了教父的戒指。
于是，远征军的英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经一度在莱庇提亚叱咤风云的黑王冠领袖。
在医院大堂打听到霍拉旭所在的位置后，维托乘着电梯赶到了病房门外，恰巧看见了贾维斯威胁杜鲁就犯的场景。
直到这时，他才清晰地感受到，黑王冠在内忧外患中沉浮不定的真实境况。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收到霍拉旭的来信，因此，他并不了解那个叫贾维斯的人，是想威胁霍拉旭做一笔怎样的交易。
不过没有关系，他想，既然你们敢动手打伤我兄弟，那么就别指望我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于是，他轻轻念诵咒语，用念术调动了贾维斯内心的恐惧，随后，只见贾维斯惊呼一声，顿时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从病房中蹿了出去。
维托莫无表情地看着他仓皇离去的样子，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
教父的匕首揣在他的衣兜里。
差一点，他就忍不住直接出手，把贾维斯手刃在病房门口。
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保持理智。
不要给黑王冠增添麻烦。
不过骷髅铁十字欠我们的债，你一定得一笔一笔索要回来。
瞥了眼面容憔悴的霍拉旭，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杜鲁，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布亚诺阁下有令，杜鲁自然乖乖遵从。只是他很不明白，从未谋面的维托·布亚诺和霍拉旭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霍拉旭的另一只手上插着输液管，暗红色的血液以固定的节奏，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维持着他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在维伦的印象中，霍拉旭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
从未消失过——就算是维伦自己都被负面的情绪所淹没，霍拉旭依旧会成为他精神的慰藉。
“我的世界里没有光芒，总是黑夜。
“但并不暗。
“因为有东西代替了星光。
“虽然说它并没有十二星辰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凭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
维托深深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一路走来，目光仅仅盯着前方，越走越快，越行越远；而身边最珍贵的东西，唯有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方才懂得珍惜。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酝酿一系列针对骷髅铁十字的报复行动。
在维托看来，黑王冠之所以一直被骷髅铁十字步步打压，很大程度是因为黑王冠的大小事务几乎全部都维系在霍拉旭一个人的身上。
霍拉旭虽然心思细腻、做事谨慎，但他毕竟也是个人。
之前那些超负荷的工作，已经隐隐接近了他的极限。
维托明白，随着黑王冠的成长与扩张，当年在荒野上的运营模式，已经不再适用于现在的莱庇提亚第二大帮派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必须得对黑王冠进行调整和改组，使它的存亡安危不再简单地依托于一个或几个人。
而骷髅铁十字，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但维托却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它最大的弱点。
根据最新的情报，骷髅铁十字已经和它之前的后台，安东尼·梅瑞狄斯，断绝了合作关系——这意味着骷髅铁十字放弃了它的保护伞，成为一个纯粹的、普通的黑帮。
不知不觉间，维托心里浮现出了应对的办法。
星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面颊上，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愈发深邃。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霍拉旭缓缓睁开了眼睛，透过氧气面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你醒了？”维托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嗯，”霍拉旭艰难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有气无力地接着说道，“你回来了？”
“没错，”维托回答道，“至少短期内，不会再离开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霍拉旭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试图挤出一丝标志性的温暖笑容。
“我们之间，客气些什么。
“还有，维伦，你现在这般模样，我真的很不习惯。”
维托轻轻摇了摇头，摘下了教父的戒指。
于是，黑发灰眸的黑帮领袖，再一次变成了银发蓝眸的英俊少年。
“瞧瞧你，头发都白了！”霍拉旭以微弱的嗓音调侃道。
“那也比你好些。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以身涉险，可你呢？现在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那么前几天，是谁在东部边境战场上逞英雄的？”
两人的“争吵”到此为止。随后，维伦在星光的照耀下，难得一见地开怀大笑。
“霍拉旭，好好休息吧！
“后面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
章四十六 誓言
墨菲咨询公司的地下室中，昏暗的烛火轻微摇曳，照得所有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陈旧的长桌，桌面上沾着不少水迹，显然刚刚才被用抹布擦拭过。
维托·布亚诺坐在长桌的尽头，他的面容在昏惑的环境中模糊不清，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却格外明亮，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黑王冠的众人坐在长桌的两侧，与维托一起，维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在他们当中，有些是跟着维托和霍拉旭、一路从荒野跟到莱庇提亚的旧人，有些是在莱庇提亚加入黑王冠的信新人，但不论是谁，只要在黑王冠的徽章之前立下誓言，维托都会一视同仁。
不知过去了多久，维托终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我就是维托·布亚诺，埃迪·墨菲选中的接班人。
“在你们当中，有些人或许认识我，有些人或许与我从未谋面，有些人甚至对我充满了质疑，认为我并没有资格接手这把曾经属于教父埃迪·墨菲的交椅。
“但是，这些都不应该成为你们背叛黑王冠的理由。”
他的话音停在了这里。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低声的议论，随后又在维托锐利眼神的注视下，逐渐归于平静。
维托接着开口说道：
“我知道，有一个人，此时就坐在这间地下室里；因为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原因，他出卖了黑王冠，把山德鲁的杂货店告诉了骷髅铁十字。
“我想对这个人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是谁。
“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自己站出来，我可以从轻处置。”
没有人应答他。
烛火在长桌上轻轻摇曳，为这间地下室增添了几分阴森肃杀的气氛。
或许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维托的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冷漠无情。
“幽灵，动手吧！”他轻轻吩咐道。
幽灵从幽深的黑暗中走出来，轻轻扣动手枪的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坐在长桌另一端的中年男子骤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场众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震惊的神情——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幽灵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藏在这个房间里的。
但更让他们错愕不已的，却是维托·布亚诺的杀伐果决。
这位看上去还很陌生的黑王冠领袖，在第一次召开会议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他们无从评价，维托这种做法是否正确。
但他们确实被吓到了。
此时此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挺直身板、正襟危坐，生怕维托怀疑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希望你们还记得入伙时的誓言。
“那时候，你们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在熊熊烈火之中焚毁。
“然后，面对着炽热的火光，你们说了什么？
“大声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
说到这儿，维托提高了音量，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随即，房间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声
音：
“我永远忠于我的兄弟们。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欺骗和出卖他们。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
“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我依旧会咬紧牙关，保守秘密，至死方休。
“我的名字正在烈火之中化作灰烬。
“我在黑王冠的徽章下立下誓言。
“如有违背，我的与灵魂便将和我的名字一样，在烈火之中化作灰烬。”
当黑王冠的誓言重新回响在众人的心头，当淋漓的鲜血浸染了余温未散的尸体，他们终于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当年立下的誓言，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烛火照亮了维托脸上若隐若现的微笑，也照亮了众人苍白的面色。
“在我回来之前，黑王冠的一切都是围着霍拉旭在转。
“我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我得承认，这是我的疏忽。
“一旦霍拉旭出事，黑王冠便将陷入一团混乱。
“毕竟，当山德鲁的据点被骷髅铁十字铲除后，兰德尔发现了黑王冠最大的软肋。
“出卖我们的西奥德尔，也必须为险些丧命的霍拉旭付出代价。”
维托说这话时，自责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头。
最近这几天，因为霍拉旭遭遇枪击一事，他一向平静淡然的情绪，竟然不可避免地变得暴躁起来。
于是，他冒着被警方发现的危险，召集起黑王冠的众人，杀鸡慑猴，并谋划反击的方案。
教父与霍拉旭，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触碰他逆鳞的骷髅铁十字，已经被他列入了死亡名单之中。
“布亚诺阁下，下令吧！”坐在他右手边的提姆·尚恩开口道。他原本是王国东部边境的一个奢侈品贩卖商，跟随维托一行人来到莱庇提亚后，潜伏在内阁，成为黑王冠最重要的眼线之一。
“据我了解到的情报，骷髅铁十字的头领兰德尔是个瞎子，”维托·布亚诺缓缓地开口说道，“但是他能坐上骷髅铁十字的头把交椅，我们就不能小觑他。
“看得出来，他的头脑灵活而清醒，性情冷静得接近冷血。”
“难道您打算擒贼先擒王？”
“当然不是，”维托摇摇头，“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不过我坚信，身为一个瞎子，他的助手，贾维斯，一定在他的生活中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如果我们能够把贾维斯拿下，那么兰德尔的威胁定然会大幅降低。”
直到现在，维托已经全然恢复了冷静。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很平缓，就像是跟朋友商量周末去哪里度假的口吻——但黑王冠的众人却知道，冷静的维托比愤怒的维托的更加可怕。
冷静，意味着精准，无情，绝不犯错。
当最后一滴蜡落在桌面上的时候，蜡烛的火焰悄然无声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之中，一组如寒风般冷冽的对话占据了众人的心神：
“布亚诺阁下，您打算以怎样的方式对付贾维斯？”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把霍拉旭所遭受的痛苦，一点不漏地还回去。”
章四十七 冉冉升起的四芒星
安东尼·梅瑞狄斯静静地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轻轻摩挲着绣有四芒星图案的挂毯。他的眼睛里没有焦点，仿佛魂魄早已脱离躯壳，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深蓝色夜空里挂着的四芒星，将成为整个欧罗巴王国唯一的纹章，而他安东尼，也将成为那一伟大时刻的缔造者。
未来的公爵、大主教与国王，体内都将流淌着梅瑞狄斯家族的血液——在对这一幕充满期待的同时，安东尼不禁对父亲的心思深感叹服。
一盘临时起意的棋，竟然可以左右一个王国的命运！这究竟是一个惊人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他不得而知。
安东尼只知道，书桌背后的那一把椅子，未来必然会属于自己。
昨天夜里，他在玻璃酒馆约见了骷髅铁十字的首领兰德尔。梅瑞狄斯的继承人身上不能有丝毫污点，所以他和黑帮之间结下的因果，必须得一刀两断。
正如传闻所言，兰德尔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因为双目失明，他在与安东尼见面的时候佩戴了墨镜，于是，他的一切情绪波动都被藏在了莫无表情的面孔下，令安东尼捉摸不透。
兰德尔的助手贾维斯站在他的身边，如他介绍那般，充当兰德尔最敏锐的眼睛。
“所以，尊敬的梅瑞狄斯先生，您真的打算撤回所有对骷髅铁十字的经济赞助？”兰德尔以冰冷而僵硬的口吻说道。安东尼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人，而是在跟一具尸体说话。
安东尼点了点头。作为四芒星的后裔，就算对面坐着的是声名远扬的黑帮头子，他都不应当感到畏怯。
“很抱歉，兰德尔先生，”他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姓梅瑞狄斯。你知道，未来我会继承父亲的爵位。”
安东尼的话听上去答非所问，但兰德尔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哦，尊贵而高尚的四芒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兰德尔的声音中透露出自嘲的意味，“之前把我们当狗使唤；待我们没有利用价值后，再把我们狠狠地一脚踹开。”
安东尼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些黑帮的人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旦吃到了甜头，就会紧紧黏在身上，绝不放手。
他不禁感到有些头痛。
“在我看来，我们的合作关系至少善始善终，”安东尼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该给你们的报酬，我都给你们了。绝不存在所谓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对方突然不再说话了。此时此刻，他们的耳中，唯有玻璃酒馆每天晚上从未间断过的喧嚣。
安东尼知道，自己陈述的皆是事实——但是与黑帮合作，就得做好对方会歪曲事实的心理准备。
“梅瑞狄斯先生，或许您已经忘记了，”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站在兰德尔身旁的贾维斯，“那个名叫怀亚特的少年，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中。”
安东尼自然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
想拿这个来威胁我？
他眯起眼睛，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少年怀亚特本身不是个重要的人物——他年少轻狂，脾气暴躁，曾经干过和安东尼的哥们抢女人的事情。
哥们为
了出气，借助安东尼的关系，找到了骷髅铁十字，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个小小的教训。
安东尼本身不想掺和这件事情。然而，后来他发现，这位少年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
怀亚特的哥哥名叫邓肯，是亚瑟·霍克伍德麾下、格兰特尔远征军的一员。
据可靠情报，邓肯将驻扎在军事重镇——费朗，并加入掌握王牌武器原始**的黑火营。
原始**与梅瑞狄斯家族、以及安东尼本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与此同时，他无时无刻不想和安娜争夺黑火营的控制权。
如果他能把怀亚特掌握在手中，那么邓肯将成为他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于是他吩咐骷髅铁十字继续关押怀亚特。随后，他叫手下写了一封信给邓肯——如果他不肯乖乖合作的话，那么他的弟弟将性命难保。
只可惜计划往往跟不上变化。
邓肯确确实实依照他的命令，制造了黑火营爆炸案，但是因为亚瑟·霍克伍德突然改变了行程，所以他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然而如今，怀亚特已经成了一颗废棋。
他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把这少年放走，但骷髅铁十字并不同意。
安东尼明白，怀亚特已经成了他的把柄，一旦骷髅铁十字把他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么梅瑞狄斯家族将声誉难保。
他突然有些犹豫不决。
“容我再想想。”他当时是这么跟兰德尔和贾维斯说的。
此时此刻，站在印着家族纹章的挂毯面前，安东尼只觉心头百味陈杂。
他想：父亲说得对。阴谋诡计不过是取巧的方式。当你用尽手段把别人当作棋子的时候，你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作茧自缚。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哥。”维伦·梅瑞狄斯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欢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嗨。”安东尼僵硬地回应道。
那天，当他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谈心之后，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态度。
在他印象中，父亲一直很在意维伦这个丢失的儿子。
乔纳森想要前往荒野捡回自己的弟弟，鲁道夫公爵双手赞成。
为了把维伦送到布里埃纳军校，鲁道夫公爵亲自去拜访了昆廷·萨拜因。据说二人为此处心积虑，彻夜长谈。
为了定下维伦与辛西娅·拜伦的婚约，鲁道夫公爵许给了拜伦侯爵很多利益。
而当维伦选择去军队历练后，鲁道夫公爵在背后打通关节，只为了使他离英雄的称号更近一些。
作为梅瑞狄斯家族的继承人，安东尼不可能说自己一点也不嫉妒。
他以为，这是父亲对自己感到不满，想要把爵位交给这个半路捡回来的野孩子。
但最终，经过了那天的谈话，他释怀了。
维伦·梅瑞狄斯以他的实际行动表明，他担当得起王冠的重量。
在未来，欧罗巴的荣耀必将属于梅瑞狄斯。
章四十八 伪造的信件
和维伦·梅瑞狄斯在书房中彻夜长谈之后，安东尼心情舒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弟，行事风格竟然也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和我还真像。安东尼在心里默默评价道。
也正是从今晚开始，安东尼彻彻底底地收敛了所有对维伦的敌意与轻视，把他真正视作了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
安东尼希望消灭骷髅铁十字这个潜在的定时炸弹，维伦则迫不及待地渴望着为霍拉旭复仇。
共同的目的令两个曾经针锋相对的人握手言和，一起面对当前共同的敌人。
鲁道夫公爵曾经说过，梅瑞狄斯家族最大的敌人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自身。
因为家族优秀而纯粹的基因，梅瑞狄斯的子嗣既是疯子，也是天才。他们惊才绝艳，却又不愿在他人面前低头。于是，他们总是各自为战，鲜少团结在一起。
安东尼很好奇，当两个梅瑞狄斯正式联手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骷髅铁十字，便是他们的试刀石。
兰德尔的助手贾维斯最近心情很愉快。
瞧瞧，梅瑞狄斯家族的大少爷，早已在我们的威势下屈服；处处跟我们作对的黑王冠，也不得不在我们我们面前暂避锋芒。
虽然他脸上不做声色，但在他心里，却早把头领兰德尔当成了神来崇拜。
他坚信，只要紧紧跟在兰德尔身后，听从他的指令行事，黑王冠也好，三大家族也好，全都不在话下。
“兰德尔阁下，”此时此刻，他站在兰德尔跟前，躬身行礼道，“那个银行家，米尔·伍德，给咱们写了一封信。“
“念。”兰德尔淡淡地吩咐道。
“米尔·伍德说，他最近在生意场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一个叫做VH的投资公司，总是在期权上做手脚，搞得整个二级市场扑朔迷离——”
“——所以，他希望我们帮他把VH解决掉？”兰德尔很快便猜到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正是，阁下。”贾维斯回答道。
“那么他们有承诺报酬吗？”
“米尔·伍德说，钱，不是问题。”
“唉，钱啊，这万恶的魔鬼，总是让我身不由己。”兰德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摸索着脱下自己的靴子，以一个慵懒的姿势，舒服地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贾维斯乖巧地站到了他的身后，替他轻轻揉捏着肩膀。
“兰德尔阁下，您不是曾经说过，对金钱的喜好无可厚非，关键是要有配得上它的实力？”
“那是当然，”兰德尔露出了一个别扭的微笑，配上他墨镜下僵尸般的面孔，使他的气质愈发阴森肃穆，“贾维斯，米尔·伍德还说了些什么？念给我听听。”
“他说，如果我们愿意跟他合作，那么就请我们派人，在本周五晚上八点，第七大道新世纪大酒店见。”
“不愧是大银行家，真舍得花钱，”兰德尔不置可否地评价道，“既然如此，那贾维斯，你就代我去见见他吧！
“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我们出手。”
“遵命，阁下。”
当贾维斯离开房间后，兰德尔拄着沙发的扶手，缓缓地坐直身子。他伸出一只手，在茶几上认真地摸索着——忽然之间，他一把抓起刚刚被贾维斯放下的信件，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敛了起来。
乍一眼看上去，他聚精会神地“阅读”信件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他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感受着写信人留下的凹凸不平的字迹。
兰德尔是个多疑的人——虽然说贾维斯作为他的“眼睛”，深得他的信任，但这种关键的事情，兰德尔唯有亲自确认后，才会感到放心。
没错，他想。这封信确实是米尔·伍德写的。我从他写字的笔画和力道就可以感受到。
在他印象中，米尔·伍德偏爱精巧而工整的斜体字母，因此，这封信给了他一种规矩而流畅的触感。
兰德尔对此很满意。
虽然他看不见这个世界，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残疾人。
没了眼睛，他还有耳朵，还有鼻子，还有皮肤。
因为身处黑暗之中，所以相比之下，他的其他感官要比常人更加敏锐。
于是，当贾维斯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时常会感觉，自己所侍奉的骷髅铁十字头领，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正常人。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霍普金斯医院，维托·布亚诺正陪在霍拉旭身边，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一如当年在荒野上简单纯粹的时光。
“奥拉尔大师，真是名不虚传！”维托真诚地赞叹道，“他写下的字迹，连我都辨不出真假。”
“确实，”霍拉旭回答道。经过几天的休养之后，他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口说：
“只要是他见过的字，他基本可以一模一样地模仿出来。
“当然，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
“霍拉旭，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复原旧时代的名画，才是奥拉尔大师的老本行。没想到他也是一位天才般的艺术家。”
“所以，亲爱的绘画天才维伦·墨菲，你终于找到竞争对手了？”霍拉旭调侃道。
“不，霍拉旭，”维托皱起了眉头，“我只是怀疑，他和我一样，也生活在旧日支配者的阴影之下。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口中声称，他是在照葫芦画瓢地临摹旧时代画作，但实际上，不论是《最后的晚餐》还是《创世纪》，其背景都跟原画大不相同。”
“你想说的是——”
“——那毁灭的场面，那绝望的意境，那扭曲的人形，那弥漫的火光，和我当年在荒野上画的那些，是不是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尽管不愿回忆起维伦当年所承受的痛苦，但霍拉旭还是不得不艰难地点了点头。
“按照教父所说的话，它……它最近似乎有些活跃啊。”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随后，他们异口同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克苏鲁。”
章四十九 以牙还牙
这是贾维斯第一次走进第七大道的新世纪大酒店。
银行家就是不一样，他想。以前和安东尼等人私下见面的时候，基本上不是在玻璃酒馆，就是在某间密室里。
在他印象中，三大家族的人对于自己的名声一向格外看重——他们总是倾尽全力维持着外在的体面，生怕自己和黑帮的关系被外人察觉。
真是一群虚伪的家伙！贾维斯在心头默默评价道。
当他在酒店前台出示了请帖之后，衣冠楚楚的侍者便带领他，登上了金碧辉煌的笼式电梯。
新世纪大酒店的奢华名不虚传：眼前的套间尽管装饰朴素，素雅宜人，但贾维斯却看得出，这些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家具，价格绝不是普通人承担得起的。
房间里早已有人在等待他——那人背对他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在高脚杯中为自己斟了一杯红酒。
冷冽的星光绕过厚厚的帷幕，从玻璃窗中照射进来，在勾勒出那人背影轮廓的同时，也让贾维斯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感觉高脚杯中盛着的，不是醇香四溢的红酒，而是浓稠暗淡的鲜血。
“伍德先生？”他疑惑地问道。
听到他的话，那人终于转过头来。
他不是米尔·伍德！贾维斯的心头划过一道闪电。
那人拥有黑色微卷的短发和一双锐利的灰眼睛，气质沉稳干练；在面对贾维斯时，他脸上毫无怯色。
“很抱歉，贾维斯先生，”维托·布亚诺淡淡地说道，“伍德先生今天有其他事情要做。他任命我为他的代理人，全权负责今天的谈判。”
贾维斯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以前和安东尼·梅瑞狄斯合作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本人亲自莅临？这位米尔·伍德先生，也太会摆架子了吧！
实话实说，贾维斯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人，胆敢不把骷髅铁十字放在眼里。
当然，贾维斯不是傻子，他知道骷髅铁十字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他们跟安东尼的关系已经貌合神离，如果不尽快找到一个新的合作者，作为一个犯罪团伙的他们很难与莱庇提亚警方抗衡。
“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布亚诺。”
贾维斯凝神思索了片刻，只觉得“布亚诺”这个姓氏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这个姓氏究竟属于谁。
在维托的示意下，贾维斯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高脚杯里的红酒浓香散逸，唤起贾维斯心中品尝的。
但贾维斯却保持了绝对的谨慎：
直到维托将其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才抬起自己的高脚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听说伍德先生遇到了麻烦。”贾维斯试探性地说道，试图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位置上。
“确实，”维托点了点头，“vh公司手段层出不穷，伍德先生最近几天都对此焦头烂额。不过我相信，以骷髅铁十字的能耐，一定能帮助伍德先生解决他的难题。”
你们找对人了。贾维斯在心里暗暗道。
他闭目思忖片刻，随后故作高深莫测地说道：
“遇到这样的事情，除了快刀斩乱麻，没有更好的办法。”
“快刀斩乱麻？”
“没错，”贾维斯自信地说道，“消灭了麻烦的源头，麻烦自然不复存在。
“几
天之前，我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给了我们竞争对手当头一棒。”
“哦？真的吗？”维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贾维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那天，我给我们的竞争对手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前来与我们谈判。
“那人真是傻——我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其实啊，我们根本就不想跟他谈判。
“我们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杀手——趁他没有防备，杀手便开枪狙杀。
“虽然说那人最后没有死，被送到了医院，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但现在，群龙无首的他们，已经不足为虑。”
贾维斯越说越欢快，却没有注意到维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冰冷。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维托淡淡地评价道，“我们不妨找个机会尝试一下。”
“好啊！”贾维斯情不自禁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布亚诺先生真是雷厉风行！”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
“出来吧！”维托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朝身后挥了挥手，“把他拿下。”
话音落罢，两个黑王冠的壮汉从帷幕背后大步流星走了出来，各自拉住贾维斯的一只手臂，把他紧紧按在沙发上不得动弹。
贾维斯心里一惊，在本能的支配下，挣扎着，试图逃脱眼前的困境——然而，壮汉们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们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掐得贾维斯疼痛不已。
与此同时，贾维斯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体力，在一点一滴地消失，仿佛融化在血液之中，彻彻底底无影无踪。
看见维托·布亚诺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方才明白，对方给他下了微量的**。
因为药粉是被放置在高脚杯里而非红酒**里，所以维托自己安然无恙。
贾维斯必须得承认，自己从加入骷髅铁十字到现在，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被动、如此绝望的时刻。
他眼睁睁地望着维托拿起一把手枪，准确无误地指着他的心脏。
“告诉我，军官邓肯的弟弟，怀亚特，被你们藏在什么地方？”
贾维斯不自觉地摇摇头，露出惨淡的微笑。
这种逼供的手段，难道不是自己以前经常用来对付别人的吗？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杀了我吗？”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维托淡淡道，“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贾维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断断续续地口吻说道：
“那个小子，怀亚特，他……他被藏在梧桐路三十七号的地……地下室里！”
“很好。”维托满意地一笑，缓缓放下了手枪。
贾维斯的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他不禁在心里感慨：我就喜欢这种讲信用的敌人！
但下一刻，希望之火再度被残忍地扑灭。
一条领带紧紧勒住了他的咽喉。
窒息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可他却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在他的意识即将消失的刹那，他望见维托·布亚诺走到了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照你所说，就让我们快刀斩乱麻吧！
“把我兄弟所遭受的一切，原模原样地还给你。”
章五十 双面人
霍拉旭，我帮你报仇了。这个想杀你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维托静静地看着壮汉们用领带勒着贾维斯的脖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贾维斯的脸色先变得苍白，然后渐渐变成可怕的青紫色。待他脖颈的脉搏停止跳动时，维托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他本来想按照骷髅铁十字对付霍拉旭的手段，用手枪击穿这人的心脏；但他转念又想，这人敢把主意打到霍拉旭身上，绝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他希望，对方就算变成地狱里的鬼，也要牢牢记住招惹他兄弟所需付出的代价。
再说，如果他选择枪杀的方案，便会在房间中留下明显的犯罪痕迹——这绝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确认贾维斯已死之后，维托吩咐一个壮汉抱起尸体，迈步朝门外走去。
寒砂星升起的这个月是欧罗巴王国最寒冷的时候；因此，贾维斯身上穿得很厚，半张青紫的脸都被衣领的毛皮遮住了。
“先生，”当维托走到酒店走廊上时，一个酒店服务员拦住了他，“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维托注意道，服务员的目光落在了贾维斯的尸体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不必了，”维托淡淡道，“这位先生喝醉了，我们把他送回去。”
刚一走出酒店大门，维托便看到了安东尼的跑车——那辆车通体呈现出漂亮的流线型，通红的色彩好似燃烧的火焰，一如安东尼张扬的性格。
维托吩咐壮汉把尸体塞进车里，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搞定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安东尼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
“大功告成。”维托莫无表情地回答。
两人之间隔着一具尸体，使跑车内的气氛格外诡异。
随后安东尼的脚搭上了油门。
“布亚诺先生，我的车速很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维托想起安东尼之所以闻名全城，不仅仅是因为他“花花公子”的名头，更有他神乎其神、从未落败的飙车技术。
时至今日，莱庇提亚的阔少们早已在赛车中输光了所有的赌注，失去了跟安东尼比试的胆量。
“不必担心我。”维托轻轻摇头，不理会安东尼的自我吹嘘。
“轰隆隆”的响声瞬间占据了维托的心神，随之，红色跑车很快消失在了第七大道的尽头。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认识我弟弟的，”几分钟后，安东尼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维托·布亚诺问道，“那小子，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去主动招惹地下势力的样子。”
“黑王冠的根据地在波德平原，”维托·布亚诺平静而简短地回答，“当年，我曾经在废墟里救了你弟弟一命。”
这确实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安东尼干咳一声，调侃道：
“看来，梅瑞狄斯家族和黑帮，真是有一番不解之缘——不过，我衷心地期望，你们黑王冠可不要步骷髅铁十字的后尘，睁眼闭眼间，只看得到冷冰冰的利益。”
维托心想：我这位大哥，还真会说话！不过在我看来，安东尼与骷髅铁十字关系破裂，其实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安东尼自己身上——然而，现在咱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他就来给我下马威了？
但他还是以暧昧不明的语气回答道：
“在黑王冠中
，令弟与我拥有相同的地位。他们尊重令弟，就像是尊重我本人一样。”
安东尼没有立即回应。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跑车便直接开进了路边一间隐蔽的库房之中。
实话实说，安东尼一直很好奇黑王冠与自己弟弟维伦的关系。
在他看来，维伦对黑王冠的控制力，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就拿他自己来讲，当年他和骷髅铁十字，也不过是纯粹的合作关系，每一次利益交换，每一次“互帮互助”，都得锱铢必较，谁都不愿意吃亏。
但是，维伦的表现却让他惊愕不已。
他说：“我会说服黑王冠帮助我们的。”
安东尼反驳道：“你打算拿什么去说服他们？想找黑帮帮忙，不出点血可不行。”
维伦自信地回答：“咱们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当时，安东尼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幼稚的说法嗤之以鼻。他想：如果欧罗巴的政局真的这么简单，那么为何还会出现两面三刀的政客和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但维伦很快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主张的正确性：
整个黑王冠，几乎完完全全地在按照兄弟二人制定的战术行动，并且没有索取任何报酬！
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思，安东尼曾经找上维伦问道：“黑王冠到底在图谋什么？”
维伦当时长叹一声回答道：“在我看来，并不是所有的黑帮都爱财如命；至少某些时候，他们在尝试以自己的方式，维护着他们所理解的正义。”
现在，听到维托·布亚诺的解释，安东尼终于释怀了。
如果真是所谓的“救命之恩”在作祟，那么维伦对黑王冠的好感便不是无中生有。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黑王冠一句警告——毕竟他的弟弟维伦，未来可是要代表梅瑞狄斯家族的利益，登上白色大理石宫殿中的王座；假若他真的跟黑帮纠缠不休，对他自己和梅瑞狄斯家族的声誉都会造成不良影响。
于是，当跑车在库房中停稳后，安东尼和维托一起，把尸体抬出车门。
随后，他面色严肃地对维托说道：
“布亚诺先生，与你合作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过，请你原谅我的冒昧——虽然你与我弟弟情深意厚，但是你们的关系，终究还是得藏在暗处。”
“这是当然。”维托回答道。
他暗暗心想：自己这位坚信权力至上的哥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弟弟了？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维托把骷髅铁十字安置怀亚特的地方告诉了安东尼，安东尼则把以往交易中对骷髅铁十字的了解尽数讲给了维托。
“那我们应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安东尼指着死去的贾维斯问道，“我想，或许警方已经察觉到异常了。”
维托·布亚诺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话：
“梅瑞狄斯先生，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需要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但是我们并没有啊。”
“所以，我们就需要把它制造出来，”维托从衣兜里掏出一**神秘兮兮的药水，以胸有成竹的语气说道，“相信我，梅瑞狄斯先生，这个不在场证明的效用，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章五十一 逝者的力量（上）
莱庇提亚的警官们清晨巡逻的时候，在班顿大道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它就静静地躺在街头，毫不遮掩，远远地就可以看见。
出了这种蹊跷的事情，哈里森法医自然随叫随到，他愣愣地盯着尸体看了很久，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人死了这么久，你们怎么现在才发现？”
警察们纷纷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报警跟我们提过此事。”
听到这话，法医紧紧皱起眉头，眼神中尽是阴霾：“乍一眼看上去，这尸体伤痕累累，有多处骨折，按照第一直觉，他应该是意外坠楼身亡的。
“但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这尸体的骨折呈现出不规则分布——相比之下，如果他真是意外坠楼而亡，骨折应该集中在关节部位。
“因为不论是跳楼自杀还是意外坠楼，只要人还活着，在落地的一瞬间，都会有抵抗地面反作用力的本能反应。而这种反应的结果，便是人体骨骼最脆弱的关节部位会遭到重创。
“所以，这具尸体应该是在其死后，被人从楼顶抛下来的。”
“那么哈森先生，你能确定他的死亡时间吗？”警察神色肃穆地问道。
“今天是周六。如果我没有判断错，那么他应该是在周四晚上或者周五凌晨死去的。”
“死因？能看得出来吗？”
“他颜面青紫，嘴唇、指甲发绀，上下眼睑有血斑，毫无疑问，是被勒死的。”
警察们保持沉默了好一会儿，大致想象出了这人死亡的经过。
他们实在猜不到，这死者究竟招惹了什么深仇大恨，在残忍地被活活勒死之后，又被无情地抛尸街头。
不过，他们很快就结合警署里的档案判断出这人的身份——莱庇提亚第一大黑帮头领兰德尔的参谋贾维斯。
“原来是黑帮的人啊……”查理警官看着手头的资料，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干他这一行的，生活的常态果然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到这种残忍无情的杀人方式，查理警官的第一反应就是黑帮的内斗。
他必须得承认，他最讨厌处理的，就是这一类的案子，明明白白的表象背后，是错综复杂的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会有得罪人的风险——而源自黑帮的报复，绝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但查理警官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既然接下了案子，那么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死者罪有应得，他也要查明真相。
兰德尔已经两天没有见到贾维斯了。身为一个盲人，尽管凭借超凡的嗅觉和听觉，他勉强可以做到生活自理，但是离开了贾维斯的协助，他便失去了读书看报、获取新鲜信息的能力。
他记得周四那天，他一直和贾维斯在住宅里畅聊到深夜；直到次日凌晨一点左右，贾维斯方才披上风衣，拎起手杖，离开了他的住所。
贾维斯告诉他：周五他就得去跟米尔·伍德碰面了；为了提防对方按图索骥跟踪他找到骷髅铁十字的大本营，他打算事先去找个旅馆引开众人的视线。
贾维斯缜密的顾虑，兰德尔自然双手赞成。只可惜，
当贾维斯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此时此刻，兰德尔头一回感觉自己是一个无助的瞎子。
当警方发现贾维斯的尸体之后，兰德尔也凭借骷髅铁十字的情报网，很快得知了贾维斯已死的消息。然而接踵而来的调查，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兰德尔虽然是莱庇提亚黑暗世界的王者，但这个身份是上不得台面的。在警方面前，他至少得伪装成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以为，警方是想来向他询问死者的身份信息——然而查理警官却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他把兰德尔和他的手下带到了不同的房间，一个个地追问不在场证明。
“如果你们给出的陈述有不一样的地方，”查理警官警告道，“那么你们都将因为说谎，当作嫌疑人处置。”
兰德尔心想，身正不怕影儿斜，贾维斯绝不可能是我杀的。不过警官先生，你这回招惹了我，以后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查理警官的问题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星期五凌晨一点半，你在做什么？”
因为尚未跟属下们事先商量过，兰德尔知道自己没有撒谎的机会。
“我刚刚结束了与贾维斯的谈话，正准备送他离开。”兰德尔莫无表情地回答。
听到这话，查理警官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精芒。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兰德尔摇头道，“我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兰德尔先生，”查理警官慢条斯理地说道，“根据法医们的检测结果，贾维斯先生的死亡时间，正是星期五凌晨一点半。由此看来，你毫无疑问拥有最大的嫌疑。”
是吗？
兰德尔的手轻轻触碰在了腰间的手枪上。尽管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查理警官距离他不过一尺之远——他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就可以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嫌疑，将再也不会有人知晓。
但最终，思索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
周五凌晨一点半，我亲眼看见贾维斯还活得好好的。他暗暗心想。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难不成是他刚一出房门，就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还有，他究竟有没有接受米尔·伍德的邀请，前去第七大道新世纪大酒店谈判？
兰德尔叹了口气。
贾维斯的尸体还被掌握在警方手里。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必须与警方合作。
与此同时，查理警官的助手正在隔壁房间审问兰德尔的一个下属。相比兰德尔镇定自若的模样，这人看上去惊慌失措，面色苍白，似乎早就把黑帮的“缄默法则”抛到了一边。
“先生，在你们的团体中，是否有用绳索把敌人勒死的习惯？”查理警官的助手淡淡地问道。
“没……没有，”这人仓皇地回答道，“没勒死过敌人……但……但是，头儿……头儿他曾经用绳子，勒死了咱们中的叛徒。“
章五十一 逝者的力量（下）
“没想到，维伦，里克·莱蒙的药水在你手中，竟然还能派上如此神奇的用场。”
休息调理了几天后，霍拉旭终于告别了输液管和氧气面罩，勉勉强强能够从床上爬了起来。寒砂星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给他增添了几分久病初愈后的清冷气质。
维托·布亚诺坐在床沿上，手头捧着最新的《莱庇提亚日报》，漫不经心扫视着上边的新闻。
“实话实说，霍拉旭，其实在伪造这个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维托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莱蒙先生的药水浓度实在太高，仅仅一毫升，就可以把刚刚死亡的尸体变得像一年前死亡的一样。”
“那你最后是如何做到把时间掌控得如此精准的？”
“这回多亏了艾琳，”维托感慨道，“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加多少水来稀释那药剂。”
“我想，兰德尔现在肯定郁闷死了，”霍拉旭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温暖阳光的气息，不禁唤醒了维托当年在荒野上最纯真的记忆，“他的属下莫名其妙地死了，警方还把罪名扣到他头上。”
“最关键的是，米尔·伍德死不承认他见过贾维斯——所以我猜测，现在谁都不愿意相信兰德尔所说的话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霍拉旭调侃道，“像我这样的好人，就算遭遇枪击也大难不死；但兰德尔那家伙，恐怕现在众叛亲离了吧！”
维托认真地点了点头。霍拉旭这小子，自我感觉还真良好。
如果说连接黑王冠的纽带，是教父的梦想与真挚的兄弟情谊，那么支配骷髅铁十字的，便是对金钱的与对兰德尔的恐惧。
在此之前，兰德尔足够强大，又有贾维斯一旁协助；骷髅铁十字的众人吃到了金币的甜头，自然不会起二心。
可惜如今，兰德尔的属下们已经得知，自己的头领连贾维斯这样的左膀右臂，都能不留情面地残忍勒死——那么，他们今后或许也会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他们必须居安思危。
瞎眼的兰德尔，已经不足以让他们信服。
维托相信，经过了这一案件，骷髅铁十字众人的心里已经被悄然播下怀疑的种子——待到重重疑虑淹没了他们的，骷髅铁十字将会四分五裂。
贾维斯的尸体，已经随着维托的层层布局，化作了一颗能量充沛的定时炸弹。
想到这，维托不禁低声感叹道：
“少量的邪恶足以抵消高尚的品行，害得人声名狼藉。”
听到他的话，霍拉旭突然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问道：
“维伦，你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环球剧院，”看到他诧异的表情，维托笑着解释道，“今天我在来医院的途中路过那里，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念台词。
“看上去，德拉玛最新的剧作《王子复仇记》，最近很受莱庇提亚人的欢迎啊！”
“《王子复仇记》？”
“是啊！难道我记错了？”
“不，维伦，这不是德拉玛的作品！”
“没错，”维伦点点
头——他很不能理解为何霍拉旭突然反应这么大，“德拉玛声称，这剧本是他基于旧时代某部名作改写的。”
霍拉旭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维伦，原谅我刚才激动了些。但我必须得说，旧时代这部剧作，对我意义非同一般。
“那本旧时代的破书，陪伴着我和母亲，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据我母亲所说，我的名字，也是来自于那本书。
“但那时我年纪还小，并不能理解书中的内容；故事的情节，我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维托默默听着霍拉旭的陈述。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霍拉旭灿烂的笑靥背后，还有这般不为他所知的过去。
但霍拉旭不说，他便不多问。
这是两人之间从小便具有的默契。
“没事儿的，霍拉旭，”他轻声地说道，“剧情记不得了，再去看一遍就是。
“等你伤好了，等骷髅铁十字垮了，我们就一起去环球剧院买张票。我倒挺好奇，剧目中的霍拉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霍拉旭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他咳嗽了一声，尝试转移话题：
“恐怕……等到那时候，这部剧都下线了。”
“这倒不会，”维托呵呵一笑，“你要知道，我姐姐安娜，就是《王子复仇记》最主要的投资人。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去用心搜罗一些兰德尔以前的罪证。这样一来，只需要一次庭审，就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在莱庇提亚警署，兰德尔手上戴着镣铐，低着头，站在窄小压抑的审问室之中。
只听见查理警官以严肃认真的口吻说道：
“兰德尔，现在人证、物证已经确凿——毫无疑问，你就是杀害贾维斯的凶手。”
兰德尔那张脸依旧如尸体般冷漠僵硬。他轻轻摇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
查理警官并不介意他冷淡得接近傲慢的态度。他耐心地把桌上的文件理成一摞，随后平静地对兰德尔说道：
“你认为公正也好，不公也罢，总而言之，警署已经将你的罪证交到了欧罗巴的法庭。一周之后，寒砂星落下，天父星升起，便是决定你命运的时刻。”
兰德尔沉默不语。看他的模样，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查理警官实在无法理解，这个黑帮头子此时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难不成，他会飞檐走壁，可以直接从法庭上溜走？
或者，他早已买通官以及其他的执法人员，以至于不论他犯下怎样的过错，都会将他无罪开释？
查理警官不得而知。
他只负责抓捕犯人，搜索证据，在十二星辰的见证之下，实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理想。
他坚信，只要证据确凿，那么违法犯罪之人绝无侥幸逃脱的可能。
毕竟，真相只有一个。
章五十二 寒砂星的泡影
寒砂星的光芒匀匀洒落，照亮了洁净的镜子，也照亮了安娜梅瑞狄斯璀璨的银发。
她深蓝色的瞳眸正视着镜中的自己，鼻尖呼出的热气化作淡淡的白雾。
随后，光亮的镜子里出现了两个安娜，一个实实在在，一个虚幻无形。
“去吧！”她轻声说道。
随后，那个虚幻迷离的影子，瞬息消失在了空旷的房间之中。
安娜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面色平静如昔，但是，谁也不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煎熬。
“求你，别这么做，”轻轻摩挲着脖颈上的白色围巾，安娜心情复杂地说道，“我真的很为难。”
镜子沉默无声，却仿佛在向她低声倾诉着什么。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安娜的眼神便愈发恍惚。
“我知道，你和诺亚三世情同手足，”安娜接着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但是，你在为他拼尽一切的时候，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后果？”
说这话时，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似乎听到了令她心神不宁的消息。
“梅瑞狄斯家族绝不会认可你的做法，”她突然提高了音调，“父亲他……他有自己的计划。相信我，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数，他一定会将其无情地扑灭。”
镜子依旧沉默无声，倒映着星辰的凛冽寒光。安娜轻轻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那么，你好自为之。”
“寒砂幻影”，是安娜在星辰圣殿获得的能力凭借“寒砂幻影”，安娜可以利用镜面和星光，制造出自己的幻影分身。
这项能力让她摆脱了身份的束缚，看到了家族外边的世界，享受到对于一个梅瑞狄斯来说弥足珍贵的自由。
但正因如此，她也体会到了其他梅瑞狄斯难以理喻的痛苦。
她找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却发现自己无力撷取。理智与情感，在她的心中化作了水火不容的矛盾。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此时此刻，她的双手，则紧紧抓住了脖子上的白色围巾两个字母“a”形状的金属挂坠在微风中轻轻晃荡，但再也发不出清脆的碰撞声。
爱德华兹家族的庄园位处莱庇提亚城的另一端，相比草木成荫、曲径通幽的梅瑞狄斯庄园，它看上去要更加粗犷、更加开阔。
它通体由白色砖石打造，抛弃了严谨、理性的形式，通体呈现出华丽、奔放的巴洛克风格。
兼任检察官的查理警官，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他成了大法官道格拉斯爱德华兹公爵的常客。
即便如此，查理警官依旧仍不住对三大家族的底蕴深深惊叹。
爱德华兹庄园的客厅装饰繁复，每一件家具均有大面积的雕刻或是金箔贴面，或是金漆处理，浓重的布局色调与温馨细腻的色彩相互结合，体现出独一无二的艺术效果。
在深金色的墙纸上，爱德华兹家族的纹章一个巨大的天平，几乎占据了查理警官的全部视野。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依旧不住地扫向凝神思索的爱德华兹公爵。
“查理，这就是我下个月初要审理的案子？”公爵莫无表情地问道。
“没错，”查理点了点头，“公爵阁下，兰德尔在黑暗世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值得您亲自出面。”
“兰德尔，”爱德华兹缓缓合上眼前的资料，“是那个骷髅铁十字的兰德尔吗？那人，他可不简单啊！”
“但我相信，一切作恶之人都将在十二星辰的见证之下，受到法律的惩处。”
爱德华兹公爵抬起眼睛，瞥了眼这位在他看来显得很幼稚的警官，默默地摇了摇头。
多年以前，他曾经也怀揣着这种天真的念头，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然而，直到他坐上了大法官的位置，他才明白，他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这不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
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有无情、冷漠、善恶不明的灰色。
“唉，查理，这一回，他们又是在把我当枪使啊！”爱德华兹公爵苦笑一声，感叹道。
“公爵阁下，为王国效力是每个欧罗巴公民的本分。”查理警官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道。
这话爱德华兹公爵没法反驳。
他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光明与黑暗，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他看来，如果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最关键的，不是把罪恶彻彻底底地铲除干净，而是让善恶友好相处，共同为成就大业而努力。
与此同时，维托布亚诺待在墨菲咨询的办公室里，翻阅着眼前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他早就想过，骷髅铁十字称霸莱庇提亚地下世界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想要把它连根拔起，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按照他的计划，他要通过一系列罪证，令兰德尔锒铛入狱，随后，群龙无首的骷髅铁十字将不足为虑。
然而，当他今天看到黑王冠情报网搜罗到的罪证，他发现兰德尔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他万万没有想到，骷髅铁十字竟然与莱庇提亚三大家族有这么深的渊源！
这些罪行，虽然表面上都是兰德尔他们所为，但实际上，都是在王公贵族们幕后指使的产物。
如果他真的把这些罪行扣在兰德尔头上，把他送上法庭，恐怕整个莱庇提亚都会发生大地震。
利益造就的盘枝错节，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覆灭的。
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打算先消灭骷髅铁十字，再继续完成为教父复仇的大业。
不过，既然骷髅铁十字的覆灭注定会引起蝴蝶效应，那么他不妨将其当作是自己复仇的工具。
他只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便能把他的仇人们，全部拖进这个大局之中。
于是，怀着这样的念头，他把手头的资料，轻轻地往后翻了一页。
随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倒吸了一口气
“天呐……菲丽丝梅瑞狄斯，竟然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
章五十三 意料中的结局
当寒砂星落下，天父星升起，兰德尔被如约送进了第一庭。
主审官不出所料，正是大法官道格拉斯梅瑞狄斯毕竟，虽然兰德尔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介平民，但他却掌控着半个莱庇提亚的黑暗世界。
维伦搜罗到的所有证据，包括与菲丽丝梅瑞狄斯相关的那些，都被交到了莱庇提亚警署。在庭审开始的时候，查理将以检察官的身份，对被告提出控诉。
一天之后，《莱庇提亚日报》上发布了庭审的结果。几乎整个莱庇提亚都对此震惊不已
臭名昭著的黑帮头子兰德尔，竟然被无罪释放！
这让所有的欧罗巴公民都深感不可思议。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兰德尔曾经干过多少杀人灭口、惨无人道的事情，他们都能扳着指头数出来。
所有人都对欧罗巴第一庭的公正性产生了质疑：他们认为，一定是大法官爱德华兹瞎了眼，才会做出这种稀里糊涂的判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法庭上的细节被媒体一点一滴地扒了出来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随之很快出现在了各式各样的报刊杂志上。
他们看到：在整个庭审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件有效的物证；与此同时，控方传唤的证人们，全部在法庭上改口，统统咬定兰德尔是无辜的。
这让莱庇提亚的公民们感觉，这不是一次严肃的庭审，而是一场哗众取宠的猴戏。
只有维伦知道道格拉斯爱德华兹的苦衷。
当年，在维伦的小姨菲丽丝梅瑞狄斯怀上孩子之后，正是爱德华兹指使骷髅铁十字下了堕胎药，才导致菲丽丝难产而死，一胎两命。
相关的资料，是黑王冠的眼线潜入骷髅铁十字的根据地后取出来的。为了得到它，黑王冠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维伦不清楚，当年菲丽丝怀上的究竟是谁的孩子，竟然能惹得道格拉斯爱德华兹痛下杀手！
显然，梅瑞狄斯公爵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的话，两大家族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融洽。
与此同时，爱德华兹公爵肯定不希望这样的秘密公诸于众他一定很担心，被送上法庭的兰德尔化身为人形定时炸弹，把他这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全部坦白；到那时，他将名誉不保，在三大家族的圈子中失去立足之地。
所以，无需多想，爱德华兹公爵与兰德尔在暗中达成了协议：爱德华兹公爵在陪审团和证人身上做了手脚，确保兰德尔不被判死刑，而兰德尔，也得遵守约定，替爱德华兹保守秘密。
毕竟，兰德尔在入狱时，曾经这样跟爱德华兹公爵说过：当年你叫我做的那些事情，我的兄弟们都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将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然，如果爱德华兹公爵理智尚存，他绝不可能用这种闹剧般的方式，将兰德尔无罪释放。
那会使他彻彻底底地名声扫地。
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兰德尔将会被以一些不痛不痒的罪行，判处有期徒刑。
只可惜维伦借助黑王冠，悄无声息地插手了这件事情。
在庭审之前，他暗中收买了所有证人，让他们在当堂质问之际，咬定兰德尔无罪。
随后，天父星照耀的第一庭上，出现了欧罗巴史上最为荒诞不经的一幕。
道格拉斯爱德华兹，已经被舆论的口水淹没；维伦暗暗思忖，自己或许应该找个机会，把菲丽丝小姨真正的死因告诉自己的父亲。
同时，他还得加强戒备，防止兰德尔被释放后组织疯狂的反扑。
在天父星升起的第一天，梅瑞狄斯公爵在庄园里举办了罕见的家族聚会。
壁炉里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为整个房间渲染了迷人的暖色调。
公爵坐在长桌的末端，他的子女们分坐长桌两侧。
维伦的右手边，坐着特意从星辰圣殿赶回来的乔纳森。
安娜和安东尼这对未来的夫妻，则坐在维伦的对面。
沙拉、汤点、主菜、甜点，被衣冠整齐的侍者陆陆续续端上来，从餐具到烹饪工艺，都毫无疑问地体现出梅瑞狄斯式的理性与精致。
维伦吃得很慢，也很细心。
实话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慢节奏的晚餐了。
前些日子在军队里，他拒绝了亚瑟的邀请，坚持和那群粗糙的士兵们一起，蹲在操场上捧着大碗吃饭。
幽灵曾经笑着调侃：梅瑞狄斯四少爷真能入乡随俗。
维伦当时摇摇头，不以为意。
而在最近这段时间，黑王冠与骷髅铁十字全面开战，再加上霍拉旭的伤情总是牵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他每次用餐，都是在匆匆忙忙中进行的，以敷衍了事的态度，对待他那饥饿的肠胃。
而此时此刻，维伦终于有机会，来慢慢享受晚餐的整个过程。
尽管梅瑞狄斯家族的子女们，每个人的经历都可以拿出来写一本书，但餐桌旁的他们，仅仅是平平凡凡的一家人。
这是维伦第一次在莱庇提亚体会到家的感觉。
尽管这个家一直给他传统、保守、冷漠、疏离的印象。
但眼前温馨宁静的气氛，却使得他最近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
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在整个晚餐的过程中，维伦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听着餐桌上，梅瑞狄斯公爵对子女们的嘘寒问暖。
比如安东尼有没有继续跟着狐朋狗友们在深夜里飙车，惹得街坊邻居们，全都骂声连连。
安东尼听到后果断地摇摇头，声称自己最近要事缠身，忙不过来，根本没有开车的空闲时间。
比如乔纳森阿诺德大主教那里，有没有取得什么新的进步。
乔纳森面无表情地回答：还是老样子，又算出了两条新的星辰运行轨迹。
再比如安娜在她沙龙上，有没有见到新来的优秀才俊。
安娜微笑着回答：新人倒是不少，可惜没有人能让我眼前一亮。
最后，在众人好奇的眼光注视下，终于轮到了维伦。
章五十四 梦想与现实
但梅瑞狄斯公爵的问题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维伦，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维伦欲言又止，只觉心中一片空白。
当年在荒野上的时候，他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那就是活下去，活着看见明天升起的星辰。
在教父的葬礼之后，他的脑海中充斥着教父的记忆，为教父复仇的欲望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纵横裨阖，尔虞我诈，好像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至于他自己想做什么，他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
于是他很诚实地说道：“当年在荒野上，能好好地活着，就算是我最大的梦想了吧！”
关于教父的事情，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自然不便于在家人的面前坦露。
“那现在呢？”鲁道夫公爵微笑着问道，“至少，你不必再为吃穿发愁了吧！”
“现在……”维伦皱起了眉头，“现在，回到家族，周围的一切都和当年大不相同这种做梦般的感觉，我还是不太习惯啊。”
听到这话，鲁道夫公爵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僵持在此刻，之前的温馨与欢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终究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族，维伦心想。虽然说，它的每个成员都面带微笑，努力地在把这些裂开的缝隙重新黏合起来，但是，就算伤口愈合，地上的血迹依旧不会消褪。
他忽然感觉，在场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掺和了漠然、怜悯和希望，这些本身毫不相干的情绪。
“维伦，我本来希望你回到家族后，可以拥有无忧无虑、属于自己的人生，但是，我却不得不把家族的重担，放在你的肩上。”
维伦瞳孔微缩。
他想到了在他回归家族后，鲁道夫公爵很多难以理喻的行动。
比如把他送到布里埃纳军校，还有在战场上写给他那封信。
所以，现在到了谜底揭开的时刻？
但鲁道夫公爵却摇摇头说道：
“不论对你，还是对你的母亲莉莲，我都怀有太多的愧疚。
“然而，我还是想在不久的将来，请求你做一件事情。
“今天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
“以后，我会用欧罗巴王国最珍贵的礼物，来补偿你所有的损失。”
维伦听得云里雾里，并不知道鲁道夫公爵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欧罗巴最珍贵的礼物
维伦的第一反应，是星辰原石。但是，在维伦看来，就算星辰原石是欧罗巴王国凤毛麟角的存在，也弥补不了维伦前些年所遭遇的艰辛。
否则，他也不会爽快地把它扔给艾琳了。
随后他转念一想，难道父亲打算再一次带他去星辰圣殿？
他很快排除了这个猜测。
乔纳森对他说过，成为星辰的选民之后，星辰圣殿他想去就去，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也不需要再经历那些繁琐的仪式。
既然猜不到父亲的心思，维伦便就此作罢，继续拿起刀叉，消灭桌子上只剩半块的提拉米苏。
与此同时，乔纳森轻轻地扯了下维伦的袖子。
“相信我，父亲不会害你的。”
维伦点了点头。
他知道作为知情者的乔纳森，对他的一切都很上心。
这让他很感动。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这顿晚餐已经回不到最初那轻松的氛围中了。尽管鲁道夫公爵又询问了他不少战场上的见闻，甚至还拿他和米兰达公主开了玩笑，但是，维伦总觉得在场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
直到一旁的留声机播放出动听的《小夜曲》，晚餐终于在煎熬中结束了。
临走的时候，鲁道夫公爵问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
“维伦，你回来这几天，为何不在庄园里住？”
维伦心想：我要覆灭骷髅铁十字，为霍拉旭复仇拥有双重身份，住在庄园里多不方便？
但他嘴上回答的却是：
“父亲，我和战友们一起从前线回来，想跟他们一起多待几天，便陪他们住旅店了。”
事实的确如此。
他在第七大道新世纪大酒店订了几间房，马库斯、幽灵等人就住在里边。
“也行，”鲁道夫公爵满意地点点头，“和战友们关系密切，是件好事。不过再过几天，等他们都安顿好，我还是建议你搬回来毕竟，你成年了，你和辛西娅拜伦的订婚仪式，可得如期举行。”
“那是当然。”维伦回答道。
他必须得承认，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早已是一个有未婚妻的人。
父亲一走，乔纳森便堵在了他前面。
时至今日，乔纳森依旧和初次见面时一样，面容丽，神情冷峻，眼镜片下的深蓝色眸子中，透着锋锐逼人的气势。
“维伦，过几天，跟我去趟星辰圣殿吧！”
“没问题！”维伦爽快地答应了。
在他看来，乔纳森是这一领域的天才，又拥有“终极幸运”这样的能力他选定的日期，肯定是良辰吉日。
只是
难道乔纳森觉得继承了石中剑的他，会像诺亚一世那样，获得来自天父星的能力？
维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他总怀疑，如果自己成了天父星的选民，就会和米兰达那个圣母配成一对。
这种猜测，让他不寒而栗。
最后，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堵住了即将离去的安东尼。
安东尼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维伦给他比了个口型：“黑王冠”。
安东尼会意地点了点头，跟随他来到楼梯的拐角处。
维伦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偷听后，低声地说道：
“这一回，爱德华兹公爵将兰德尔无罪释放，看上去很蹊跷吧！”
“确实。”
“根据黑王冠最新的情报，爱德华兹公爵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害怕骷髅铁十字把他以前做过的勾当公诸于众。”
“什么勾当？竟然让姓爱德华兹的都感到这么恐慌？”安东尼扬起了眉毛。
维伦以冷冰冰的腔调回答：
“菲丽丝小姨和她未出生的儿子，其实是死于骷髅铁十字的堕胎药。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爱德华兹给了骷髅铁十字数百万元。”
章五十五 王子复仇记
“格雷尔先生，怎么你也来了？”
维托布亚诺的微笑中透露出些许讶异。
这一天，霍拉旭的伤势基本恢复，维托便按照之前的约定，和他一起到环球剧院看戏；却不料，二人刚刚买了票，就在剧院门口望见了医生格雷尔。
“今天我不值班，”格雷尔笑着解释道，“听说这剧目最近很火，便来凑个热闹。”
因为这剧目跟霍拉旭的渊源，维托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了两个非常靠前的位置。
“那边是谁？”
当剧场的灯光渐渐暗下，演员们登上舞台，念出了第一句台词。
维托很快就被紧凑的剧情吸引了。
他看到剧中的王子原本是王国的继承人，其父王被杀，母后改嫁，王位也被他的叔父篡夺。在父亲鬼魂的提示下，他查清了真相，替父亲报了仇，但他自己也落入了圈套之中，最终与仇人同归于尽。
直到演员们在台上鞠躬谢幕，维托依旧沉浸其中，时隔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看来最后只有霍拉旭活下来了。”维托看了眼身旁的人，笑着说道。
在剧中，与霍拉旭同名的角色是王子的密友，也是在结局中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人物。
“还有福丁布拉斯，新接班的国王，”霍拉旭补充道，“王子挣扎在名誉与仇恨之间，最后应属于他的王冠却落在了别人的头上。”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维托在心中默默感慨。
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从《王子复仇记》飘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霍拉旭的母亲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原因。
如果说剧中王子的形象复杂而具有多面性，那么霍拉旭这个角色，便是王子性格光明面的体现。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她只希望他能坚守信念，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维托叹了口气。
霍拉旭的确实现了母亲的希望。在荒野上那些年，不论生活条件多么艰辛，霍拉旭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就算极致的黑暗动摇了自己的信念，霍拉旭依旧能够给他最真挚的鼓励。
那么……自己呢？
维托忽然很茫然。
自从教父的记忆融入自己的脑海之后，复仇的欲望便支配了他的全部举动。
他将为教父复仇视作自己的人生目标，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他以为教父仇人们都是心机深沉的奸猾小人，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堂而皇之地坐在高位上。
直到他了解到昆廷萨拜因的真面目。
曾经的王国军神是一位值得他敬佩的人，为了理想中的光明世界，他不惜舍弃一切，置身黑暗。
他还记得霍拉旭对他说过：萨拜因根本记不得自己麾下有个叫做埃迪墨菲的军官。
当时他以为这是萨拜因畏罪的表现。
但现在看来，萨拜因并不像是个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人。
这让他感到非常疑惑。
在权力的游戏里，维托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然而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跟台上装疯卖傻的王子没有区别。
相似的迷惘，相似的痛楚，用漫不经心的表象，掩饰自己脆弱而不知所措的灵魂。
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他失控的情绪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钟。
下一刻，他便微微扬起嘴角，用剧中的台词跟霍拉旭开了个玩笑：
“霍拉旭，如果我死了，你还活在世上，就请你把我行事的始末根由昭告世人，解除他们内心的疑惑。”
听到他这话，霍拉旭的脸色微微泛白，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用台词回应：
“不，我虽然是个丹麦人，可是在精神上我却更像个古代的罗马人。如果毒酒还有剩余”
“别当真！我说着玩的！”维托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咱们都活得好好的，就不要去想跟死有关的事情。”
霍拉旭暗自腹诽：还不是你先提起来的。
“遵命，我的殿下！”他的话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看到他这般模样，维托心想：此人入戏太深，没救了。
“霍拉旭，这种话，以后可别说了。万一剧院里藏着王室的眼线，咱们将会一起完蛋。”
“以你的身世，还怕王室不成？实话实说啊，四少爷，在我看来，鲁道夫公爵的儿子比真正的王子更像王子。”
维托对这句话深感赞同。
他想：诺亚兰开斯特种种惨痛的经历，简直可以拿来编排一部叫做《王子受难记》的话剧。
相比之下，他的兄长们，安东尼和乔纳森，才像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低落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维托和霍拉旭跟在人群的末尾，离开了灯火辉煌的环球剧院。
在剧院门口，他们再一次碰见了医生格雷尔。
“你们去霍普金斯医院吗？”
维托点了点头：
“艾德泽先生要去医院复查。”
“真巧，咱们正好同路。”
听到这话，维托皱紧了眉头，但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他。
今天，他和霍拉旭来到环球剧院，不仅仅只是为了看一场热门话剧。
事实上，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引蛇出洞。
兰德尔在被第一庭无罪开释之后，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彻底底地销声匿迹了。
但维托决不相信，这个臭名昭著的黑帮头子会就此作罢。
以兰德尔的性情，贾维斯的死，一定被记在了黑王冠账上。
现在，他肯定在寻找报复的机会。
当然，黑王冠可不会束手就擒维伦明白，要在这场黑暗世界的战争中获得胜利，他必须把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因此，霍拉旭方才提前出院，和他一起以身为饵，试图引出兰德尔。
这是一场绝不能失败的冒险。
他们把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只为不惜一切代价，给敌人致命一击。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从今天之后，莱庇提亚将再无兰德尔。
骷髅铁十字，也将彻彻底底地成为历史。
然而，他们的计划中，却出了格雷尔医生这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