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才卑鄙
这是提前设置好的陷井。
仇无病早就等待有人来自投罗网,只不过这批人比预期来的快了一些。
江缙抬头快速目测了一下丝网的大小,几乎整个院子都罩在其中。
估计这张网罩下来,两人都要困在里面。
他又看了眼与仇无病赤手空拳过招的小师弟,下定决心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瞬间做出决定,掌上运力推了冉少棠一把,送她出了丝网覆盖范围。
与之而来的是冉少棠一声担忧的“师兄”。
江缙困在网中,仍旧拼命挣扎,手中的长剑已无用武之地。
冉少棠在他掌力推送下滚到院墙边上,仇无病早就设计好退路,丝网罩下时,他顺势跃出。
冉少棠迅速爬起来,看到江缙已经像一条鱼一样被兜住,越挣扎丝网捆的越紧。
“师兄,你别动,等我救你。”
冉少棠看到他脚下躺着的那把随身宝剑,又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站在旁边的仇无病,她与之距离不过三尺,正是下毒的好时机。
“师兄,把剑踢过来。”冉少棠看向江缙,江缙两只手举着沉重的丝网,闻言抬脚把剑踢向冉少棠。
冉少棠面向江缙,余光却一直紧盯着仇无病的动静。
果然他扑过来想要阻止冉少棠拿到剑,冉少棠心中冷哼两声。
等的就是你飞身一扑。
两人距离只剩下半尺之时,冉少棠手中扬出一把粉末,全扔到仇无病脸上。
这一扔,猝不及防。
仇无病躲开了石灰粉,却没躲开冉少棠的自制毒药。
他停下来,靠墙稳住身体,大呵一声,立即有四名护卫贴到他身前,横剑护住了他。
“公子,您没事吧?”
仇无病摆手,另一只手摸向眼睛。毒粉飘进眼睛里,有一种辛辣如火烧的痛。
一时之间,他竟辨不清是何毒。
冉少棠才不管他怎样,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的人去分心保护你。
我去救我的人。
她捡起长剑,在手中颠了颠份量十分趁手。
“杀。”她气势如虹的喊出来,阳光下剑身闪着耀眼的光芒,与她的身体形成一道势如破竹的长虹,对着丝网一刺、一挑......
然而,丝网却纹丝未动。
江缙提醒她:“没用的,这是玄冰丝网,是毒仙门的宝物,你砍不断的。”
冉少棠这才想明白,为何刚才师兄宁可浪费时间推自己一下,也不抓住机会刺破丝网。
当时她还觉得师兄只会治病救人,在战斗方面经验不足。
现在想来,丝网罩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逃不了,所以才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送她出去。
“砍不断就把人杀光。”她吼了一声,转身挥剑刺向抓住丝网的其中一人。
这些人是仇无敌的护卫,武功自是不弱。
被攻击的护卫一只手紧紧攥住网绳,一只手挥刀与冉少棠过招。
冉少棠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你以为她发怒了要拼命,实则不过是障眼法,又是一把毒药扔出去。
近距离打斗的好处就在于此,随时随地方便她施展智慧。
“卑鄙。你这小混账怎地一点没有江湖规矩,竟做些下三滥的事。”中招的护卫退到一边捂着脸咒骂。
冉少棠丝毫不惧,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斗成果,回击道:“对付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人,我这已经算是光明正大了。你们不卑鄙,那你们把丝网撤掉咱们真刀真枪的比一比?”
说完,她挥舞着剑直逼另一个护卫。
丝网四角分别被四人攥住,如今一人中毒有一角已经出现空缺,冉少棠准备故计重施。反正毒药她有的是。
那护卫眼看自家主子与同僚都中了这小子的招,他说什么也不想与之靠的太近。见冉少棠逼近,他就后退。
手里的网绳丝毫不松,围着庭院以江缙为中心开始转圈。
这个护卫一跑,另外两个也不得不跟着跑起来,谁也不想被她的毒药给害了。如此这般,连累的江缙也停不下来。
顿时,整个庭院就像是个在旋转的陀螺,飞转起来。
突然,冉少棠猛得停下来,向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抛洒毒药。
跑得正欢的三个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全部中招,嗷嗷咒骂着连滚带爬退到一边。
因为他们真的害怕,不知这个小混账会不会趁他们看不见,背后捅刀要了他们的命。
冉少棠才不会费这种力气。
中了她的毒,还想活?
做梦。
玄冰丝网无人控制,她两只手卷起沉重的丝网使劲掀开一角放江缙出来。
由于刚才自己洒毒药跟天女散花一样,洒的太猛,江缙身上也沾了毒粉,不过看样子并不严重。
“小心。”丝网卷到一半,护着仇无病的那四人,有一人不怕死从后面偷袭冉少棠。
江缙已经接近丝网边缘,情急下隔着丝网抓住冉少棠向一旁躲去。
冉少棠有些怒。
“师兄就你一个人来的?没带帮手?”明明听到屋顶上激烈的打斗声。
她抄起手边的长剑挽出漂亮的剑花,直刺向搅事的护卫。
就听头顶有人嘿嘿笑了两声:“帮手有的是。你抬头看一看。”
冉少棠听着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声,手中长剑差点刺偏。
宗政慎。
这货竟然回涧城了。
她正与人颤抖哪有功夫分神抬头,紧抿了嘴不在说话。
她隐隐有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这家伙不是来救她的。
是来看她怎么死的。
毕竟,腹泻之仇......不共戴天。
冉少棠深觉流年不利,一事接着一事,一难难似一难。
心中筹谋着如何脱身,手中长剑却愈加凌厉,逼得对方快无招架之力。
守在仇无病身边的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原来这家伙不仅会用毒,武功竟然也不弱。
一直忍受着毒性发作,认真分辨毒药属性的仇无病听到屋顶上宗政慎的声音,眉头紧皱。
由于双眼不能视物,他只得问身边护卫:“屋顶上有多少人?”
护卫如实答道:“与咱们的人不相上下。”
仇无病如果没有被冉少棠暗算,有他在胜算大出很多。
可是眼下冉少棠这番折腾,他的人折损严重。不能因此让人白白牺牲。
“吩咐下去,撤。”他发出命令。
“怂货,真给毒仙门丢脸。”本来回去自找解药的骨万枯不知何时重回庭院。手中拿着一把弩,指向冉少棠。
第118章 你不能死
冉少棠听到宗政慎的声音时,内心虽然忐忑不知这场战斗结束后如何避开他。但面对毒仙门的人,她心里却有了底气。
至少她知道有宗政慎在,自己和师兄这条命是保住了。
毕竟没拿到中册,宗政慎不甘心啊。
她越杀越勇,奈何那个护卫虽与之过招,却狡猾的并不近身,而且左移右挪,完全不按路数,令少棠无法施展放毒大法。
越打越酣之际,她突然听到骨万枯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妙,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怎么又回来了?转念又一想,有宗政慎在,一会儿就联手解决了他,再抓仇无病回去逼出黑水翠雀的解药,此次涧山一行功德圆满。
然而,她却没料到骨万枯这人睚眦必报,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仇无病的毒,觉得十分丢面子。
虽找到解药服下,却无法咽下这口恶气。
他拿出平日练习的弩机,箭头淬上了黑水翠雀的毒,回到正厮杀热闹的庭院里。
弩机从冉少棠身上转移到仇无病身上,毒仙门的护卫立即挡在仇无病跟前,质问道:“骨护法你想干什么?”
仇无病听到动静,猜到骨万枯想利用这次机会除掉自己。
他的双目已经开始淌血,他紧闭着眼睛,更加苍白的面庞朝向骨万枯的方向。
警告他道:“你内哄之前先想好如何收场。”
骨万枯眯起的双眼在阳光下几乎挤成一条缝,完全不在乎仇无病的警告:“既然做,就不要收场。”
话毕,他手中弩箭嗖的射了出去。
“师弟,小心。”
“唐冉,快躲开。”
宗政慎发现骨万枯的弩机突然调转方向换了目标时,已然来不及。
他纵身从屋顶跃下,想要阻止那只射向冉少棠的弩箭。
江缙眼看弩箭就要射穿冉少棠的后心,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拖着沉重的丝网扑到冉少棠身后。
噗!
那只带着尖利声的弩箭刺破江缙的衣服、穿透他的肌肤,直扎后背。
冉少棠一剑挡开护卫劈过来的刀,回身抱住了替自己挡箭的江缙,顿时惊叫着哭出声来:“师兄,师兄,你怎么这么傻。师兄,你、你别死。”
江缙勉力地冲着露出一个微笑:“你才傻,哭什么。没中要害。死不了。”
冉少棠这才破涕为笑,转而眼露杀意:“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报仇。”
宗政慎替冉少棠截住了仍旧对她不依不饶的护卫。
冉少棠冲宗政慎吼道:“带我师兄活着回去,中册立即奉上。”
宗政慎听完心中十分别扭。
他是为了一本书才来这里的吗?
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难道他眼里只有那本中册?
太让人气愤。
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
“你放心,你与江缙我都会活着带回去。”
屋顶上不时有死掉的人摔到庭院内。
冉少棠得到宗政慎的回应,再无后顾之忧,挥剑杀向退到门口的骨万枯。
骨万枯一击未中,再次摸出一箭。
对于他来说,众目睽睽之下杀仇无病,不如杀这个小混蛋来得实惠。
既然他得不到,他也不会让仇无病得到。
他说过,大不了一拍两散。
眼前布局,显然仇无病早做了准备,他不可能再冒险与之硬碰硬,杀几个境山弟子才是正事。
箭在弦上,他再次瞄准了冉少棠。
冉少棠的内力在瞬间爆发,举剑直接刺来。
仇无病听出了情况不对,手中暗器寻着声音全射向刚刚说话的骨万枯,暗器打中弩箭,射偏出去。
冉少棠又躲过一箭,手中长剑直直刺进骨万枯的腹部。
她持剑的手拧了拧,又被上一把毒药直接扔到伤口上。
骨万枯呆呆的看着插在腹部的长剑,又抬头看看冉少棠,不敢相信的两手握住剑身,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冉少棠手中的剑又深入了一寸:“去死吧。”
“我说了,让你去死。你就一定活不了。”
此刻的冉少棠双眼血红,面色如霜,又恢复了末世时,那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模样。
竟看得江缙一阵恍惚。
“少棠。”他强撑着身体向她招手。
少棠看了一眼已经倒下的骨万枯,扔下剑扑到江缙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孟德杀死最后一名护卫,跳下屋顶,与宗政慎一起杀向最后几人。
仇无病遗憾的下令撤退,在两名护卫下潜回密室,从另一条出口离开。
冉少棠查看江缙的伤口,却发现已然变黑。
流出的血的味道似曾相识。
她的头嗡的一声,似要炸开。
黑水翠雀。
又是黑水翠雀。
她扔下还被困在网中的江缙,转身去搜骨万枯的身,想找黑水翠雀的解药,昏死过去的骨万枯突然睁开眼,两道寒光从眼缝中射出来。
“没、没有解药。我要、你们陪、陪我一起、下黄泉。”说完,他断了气。
而已经胜利的这拨人,翻遍了这所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房间,连密室里都找了个遍,仍旧没有解药。
冉少棠守在江缙身边,他已经从玄冰丝网中救了出来送到一间寝居内。
看着躺在床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江缙,冉少棠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手腕,伤口贴到他的唇边,哭着哀求道:“师兄,你吸一口,吸一口就会没事了。我的血能解毒,你快点吸一口呀。”
这些日子以来,温柔如水的江缙就如春天里和煦的春风,一点点吹化了她心里三世的冰冷僵硬。
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可是,直到江缙为了救自己替她挡下毒箭,看着他马上要魂归黄泉,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江缙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不想让他死。
如果他不死,她一定要让他等自己长大。
冉少棠抱起江缙,把腕上的血强行抹进他的嘴里,江缙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他只是看着她,小声说道:“别哭,别哭,我没事的。死不了。”
这个傻瓜,你会死的。
黑水翠雀的毒只有菩提混元丹才能解。
冉少棠突然贴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跟他说道:“师兄,你好好活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女孩,我要你等我长大,我想嫁给你,你不能死,知道吗师兄。你不能死,你要等我长大。”
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子,恐怕这一世她再也不会遇到了。
第119章 温润如玉
江缙毫无血色的脸庞,勉力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看着冉少棠,轻轻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师兄?”冉少棠的泪水模糊双眼,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她想问他,你是知道我是女儿身,还是知道我要你等我?
可惜,江缙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晕死在她怀里。
“师兄,师兄。师兄。”冉少棠哭了两声,立即镇定下来,翻找出江缙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没有丝毫犹豫的施针扎在他的生死大穴上。
她明白这只是倒行逆施、饮鸩止渴。
但是,只要能多留他在这世上一刻,也是好的。
“师兄,你好好活着,我一定找到解药。一定。”说完,她又在腕上割了一刀,鲜红滚烫的血液缓缓滴入江缙的嘴里。
这一幕,被宗政慎与孟德看到。
两人一个带人追捕仇无病刚刚回来,一个去翻找解药无果,正准备要带冉少棠与江缙离开,无意撞见这一幕。
孟德心中大骇,原来这个刁钻古怪的小家伙竟然是个小女娘,更可怖的是,她竟然、竟然对她师兄......
孟德看了眼自家主子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浑身散发的气息冰冷中略带酸涩。
呃,有些事,他好像不该悟破。
宗政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扰喂血给江缙的冉少棠,默默带着孟德退出去。
“等一下。”冉少棠突然叫住他。
宗政慎站住,顿了一下,回头对冉少棠说道:“放心,我会平安把你们送回去。中册你准备好了就行。”
说完,径直出了寝居。
冉少棠见他知自己心意,冲着他的脊背挺拔的背影道了声谢。
孟德瞧了瞧哭得眼睛红肿的冉少棠,又看了看自家三殿下,转身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我们的暗卫有几个重伤,需要现在医治。”
宗政慎回头气呼呼瞪他一眼:“怎么?你是让本王现在学个医术回来给人治病?”
孟德:......
他只不过是想要提醒三殿下快点收兵回府,给大家找医师医治。
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来不及救治了。
三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
若是程先生跟着一起来就好了。
至少先生说的话,殿下还是听的。
宗政慎嘴上发了顿脾气,心中却明白救人要紧的道理。
很快,整支队伍整装待发,有人找了几辆马车来,伤员全部抬进马车里。
昏迷的江缙小心也被人小心抬着放进车内躺平,冉少棠寸步不离跟着钻进马车里。
宗政慎骑在马上,打量了一眼队伍,挥手示意出发后,纵马前行。
冉少棠静静地守在江缙身边,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好。
自从第一世被沈惟庸剖腹取子,她的生命中充满了仇恨与复仇。
她提防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那些被她提防的人,开始时还会坚持、试探,企图靠近。
可是一段时间后,他们就放弃了。
第二世的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刺猬,不仅刺伤靠近她的人,也刺伤了自己。
这第三世,从她知道自己再世为人,名唤“冉少棠”而不是“冉绍裳”那日起,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着,心上的那根弦绷到此时,不曾松懈过一时半刻。
有时,她会感叹命运为什么喜欢捉弄自己?
静下心来追根溯源,一切的罪恶都源于一场爱而不得。
若不是阿父多管闲事于猛虎下救了出宫打猎的大长公主一命。
若不是大长公主不顾救命恩人已经娶妻非要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恩。
若不是皇上为了权衡之术、宠爱唯一的亲妹硬逼臣子答应婚事。
若不是孝字压头冉老太以死相逼迫使儿子就范。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不是爹爹为了保住阿母的平妻之位,脑袋一热与皇帝立下赌约:如若妻子生下长子便从此与长公主平起平坐、不跪不拜、分府而居......
可能一切都不会朝着毁灭的方向发展。
她也就不会在这一世活得孤独戒备、战战兢兢。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江缙虽然比现在的她大十一二岁,可是对于冉少棠来说,却与她的精神年龄相当。
第一眼见到他,温润如玉四个字深深刻入她心里。
而且,江缙还是块暖玉。
他像个温柔的兄长,固执的按自己的意愿照顾着她。
即便她拒绝,那份温暖也会准时出现。
和他在一起,她渐渐放下了戒备。
人的心弦如果一直绷的太紧,她会很累的。
江缙就那个既让她感觉到温暖又快乐的人。
她以为这就是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还没有开始眼看着就要残忍的结束。
她怎么肯放手。
马车停在医馆,冉少棠追在江缙后面下了马车。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溃烂,毒素蔓延到整个背。
冉少棠的血已经无法滴入江缙的嘴里。
她干脆把自己腕上的血滴到他的伤口上,希望有奇迹发生。
宗政慎安排好馆内医师救治暗卫后,来到后院江缙住处。
里面传来冉少棠的呼唤声。
“师兄,师兄,你感觉好些了吗?”
不知是冉少棠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加回光返照,江缙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随时有飞起来的欲望。
他看着哭肿眼睛的少棠,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忧愁地说道:“你以后怎么办呢?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冉少棠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是静静听他念叨着。
“答应师兄,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要像暴徒一样杀戮,要学着慈悲,对别人慈悲,更要对自己慈悲。”
江缙说一句,冉少棠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别说了,休息一下。我去药房给你配制解药。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要治好你。六师叔的解药已经研究好久了,也许他已经制出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了呢。对,我让人回境山取药,现在就去。”
等了她一夜的秦晓月,见到自家公子这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很是心疼,劝她千万好好休息。
冉少棠看见她如蒙大赦,非要撵她回境山取解药。
江缙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拽住她:“你好好活着。送我回境山。”
话未说完,拽着她的那只胳膊软软的垂了下去。
冉少棠看到江缙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霎时苍白的如一张纸,再无一丝一毫血色。
气急攻心,她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第120章 大火
梵庐书院起火。
北风助力,眨眼功夫就烧出了想要吞噬一切的气势。
冉少棠抽出插在死人身上的随身匕首,在这具尸体的夜行衣上正反抹了几下,迅速擦掉了刀刃上的血迹,顺便就着刃上的光亮,照了照脸上有何不妥。
还好,刚才那一刀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并未在她脸上、身上留下蛛丝马迹。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抹了一把左脸上的水滴胎记,轻蔑地对着尸首狠狠踢了一脚。
这已经是死在她刀下的第七个倒霉蛋。
长公主的手段越来越狠辣,派来的杀手却是一个比一个蠢。
她抬头望了眼书院的方向,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熊熊火焰被及时赶来的几队防隅军联手灭掉了气焰,只余几股黑色浓烟在冬日阴天的午后里滚滚呜咽,已呈颓势。
也不知长公主搞这么大动静,又牵连了几条无辜的人命进去。
追出了几个山头的冉少棠到此刻才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谨慎,必须有自保能力,必须心肠狠硬。
冉少棠冲着家的方向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红色莲花缠枝小瓷瓶,拔开瓶塞对准死者伤口,倒下一堆黑色粉末,瞬间一股恶臭混在烟尘中扑鼻而来。
早有防备的她用袖子捂住口鼻,倒退一步,静静看着尸体慢慢在毒药的作用下溶化、消失。
她把空瓶子塞好,嫩白的指肚在杯身那朵半开的莲花上摩挲了几下,重新揣进怀里。
她有个毛病---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说的文艺点,她要凭本事让自己余生所遇---皆是美好。
这个好看的瓶子可是她从玉器店里花大价钱淘来的,装这种毁尸灭迹的毒药正好相配。
当初看韦小宝用化尸粉处理小桂子的尸体时,她以为都是金大侠编的。
谁知换了身份后才得知,她自个的亲亲娘亲就是个用毒高手,七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就是这玩意。
向来谨慎的她,盯到最后一刻时,突然发现死者快要溶干净的衣服里,露出个锦绣的荷囊来。可惜已经被化尸粉给溶掉了一角。
她急忙掏出刀把东西小心翼翼挑了出来仔细辨认,确定没有异常后,解开带子,从里面掏出半张黄麻纸。此时人们书写时普遍还用竹简呢,只有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舍得用纸。
幸好,纸上的字还能辨认。
她匆匆扫了几行,嫌恶的把损毁的荷囊扔下了山崖,那半张纸却塞进了怀里。
处理完这一切,太阳也要落山了。
准备下山回家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往几步远的山崖处看了看,猛得加速如一只优雅的羚羊高高跃起后,视死如归般跳了下去。
这一动作,惊住了远处山石后,一直悄悄窥探她行踪的蒙面青年。
那青年一双犀利眸光随着冉少棠下坠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惊疑不定的弧线,正要起身追上去查看究竟,只听有一拨人找上山崖来了。片刻间占据了刚才冉少棠毁尸灭迹的地方。
少年犹豫了一下,从另一条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随着梵庐书院起火的消息在京都内沸了锅似的传开,冉府人仰马翻。
对于冉府来说,书院起不起火对他们冉家没什么要紧。
这所书院虽不是皇家的,却也是京都上层社会有权势人家共同出资联办,他们有的是花不完的财富,今儿烧个书院,明儿一准又能伫立起一处比梵庐还好的书院。
可是,冉家最受宠的大公子冉少棠到了下学的时辰还没回府,这可就是要紧事了。
是被火给烧着了,还是又遇到意外了?
这两件事哪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家主冉问早上约了人去比剑,一直未归,已经派人去寻。
当家主母冉夫人坐在正厅上首沉着脸发号施令。
“行善,既然那几具烧焦的尸首里没有大公子,就赶紧把你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别到处瞎折腾,只让人去公主府大门、侧门、旁门几处瞄着,有什么异常报来就是。“
玉行善是从小跟在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自己主子想些什么,他立即会意,掀了帘子出去,却被大管家冉福叫住。
冉福是冉家人,自然做事出发点都要从冉家这边考虑。
公主府是能随便派人盯着的吗?要盯,也得悄悄地去。
玉行善在廊下被冉福绊住,笑脸相迎:“福管家有什么吩咐?”
冉福叹口气:“算不上什么吩咐,只是好心提醒玉兄弟一句,做事归做事,千万别给主母惹麻烦。不论我们是大张旗鼓还是遮遮掩掩,只要把主子交待的事情漂漂亮亮完成了,就是本事。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能不惹就不惹。太麻烦。说不定又要将军肉偿来弥补夫人惹下的祸事,实在得不偿失。
玉行善也是个聪明的。哪能听不懂他的提点,抱拳谢了两句带人匆匆离开执行任务去了。
剩下每天接送冉少棠上下学的一个书童和两个护卫还跪在大厅里。
冉夫人心知这三人没接到大公子并不是他们的错,便发话让他们跟着冉福出去找人了。
一直站在她身后侍候的晏姜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大公子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那边儿想伤她可没那么容易。”
冉夫人接过晏姜递过来的茶,轻轻啜了口,只觉嘴里苦涩更甚,无奈道:“我哪里担心这个。我是怕她不知轻重让人抓了把柄。”
晏姜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又不能顺着冉夫人说下去,反增了她的烦恼,忙岔开话题。
“夫人且宽心吧。大公子自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性子沉稳,处事果敢,没人能寻到她的错处,除非是她故意要给人递刀子。上次公主府设宴,公主那个还不到七岁的小郡主想要设计咱大公子,反遭了算计,弄得自己掉到粪坑里,还没处说理去,现在想想还想笑呢。”
晏姜想起那日情景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冉夫人可没那个心情,望着门外渐暗的天气忧虑道:“欺负个比自己小的算什么本事。晏姜你以后少拿这点来夸她。我就是担心少棠太过睚眦必报,不懂忍耐二字的妙处,容易吃大亏。”
晏姜还想要替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辩解几句,冉夫人又想起一件愁人的事情来,眉头紧锁:“还有几日就是除夕,听将军说,陛下想在宫宴时见见冉家这对龙凤胎。到时候真怕出什么差池,惹来杀身之祸。”
晏姜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对咱们这边看似不闻不问,却在暗地里留意着呢。这次突然要见,大有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得不防。“
冉夫人垂眸深思。
晏姜思索了片刻,语气轻松起来:”陛下想见咱就让见?想个法子不去宫里不就得了。躲过一时是一时,等过几个月把大公子送出去,想寻错处也没那么容易了。”
冉夫人眉头略有舒展,夸奖晏姜:“还是晏姜最知我心。不过,这法子须得将军配合才行。”
晏姜年纪比玉若仙只大了两岁,两人相伴一起长大,又陪着出嫁到冉家,知她有颗七窍玲珑心,两人早有默契。听她如此说,就猜出几分意思来:“夫人是想使苦肉计?”
冉夫人点点头,晏姜迟疑了一下道:“大公子与女公子毕竟还小,药量还是要掌握火候,不然容易伤了身体。”
冉夫人立即摇头,打断她:“晏姜糊涂了不是?陛下知道我擅用毒,此计不可施。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要如何使计?”晏姜隐隐不安。
“我上。”
第121章 福气
晏姜心头一颤,还没有听到底是什么办法,就坚决阻止道:“不行。万事不能伤你。”
冉夫人与晏姜相伴数十年,情同姐妹,她所有的秘密晏姜都知道,包括少棠的身世。对于这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忙转头看过去,出言安抚。
“晏姜放心,等除夕时,婆母定会如往日那般寻我麻烦,到时惹她发顿脾气,假装挨顿板子而已。朝廷重孝,母亲病了,儿女侍疾是常理,就是太后也挑不出错来。这样一来,我们母子三人就全都躲过去了。”
晏姜听到“假装”二字,又想到将军平日里对夫人疼惜有加,不会让人真打,便没有再阻止。
不过,却反复提醒一定要找个老成的会办事的来行刑。
这边正商量着除夕那日的细节,府外守着的家仆已经前呼后拥围着冉少棠进了府门。
只见这位已经把冉府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大公子面容洁净,衣着整洁,并不像其他从书院逃出来的公子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心中称奇。
奈何大公子性子向来孤僻,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管家冉福与护卫长玉行善皆不在,十几个护卫行过礼后,若即若离的送冉少棠进内院。
冉少棠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护卫们知晓其向来不喜人簇拥左右,便停下脚步目送大公子进去。
有人小声多嘴:“大公子不是又逃学了吧?”
有人接话:“看样子像是没在学堂读书,不然怎么梵庐书院都烧没了,死了好几个高门公子,咱家大公子身上脸上连个灰都没有?”
“逃学都能躲过灾祸,看来咱家大公子果然是福星。”
年纪大的出来阻止:“快都散了吧,别在这儿像个娘们似的嚼舌头,赶紧去给护卫长和管家报喜讯去。说大公子自个回来了。”
冉少棠前脚刚踏进内院就有婢子向冉夫人禀报大公子平安归来。
冉夫人心中一喜,脸上神情却不见变化,倒是晏姜高兴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三两步迎了出去。
“哎呀,我的大公子,你这是去哪了?你阿母都担心死你了。快让奴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冉少棠对上晏姜上下打量的目光,难得冲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右颊上的梨涡,灿烂如朝阳:“傅母,我没事。今天晌午突然想起阿母新配的方子里缺一味草药,就去山上采了来。喏,这不是嘛。”
她利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塞到晏姜手里。冲着上首坐着的冉夫人叫了声“阿母”默默站到一侧,等着挨训。
晏姜生怕冉夫人发作,忙递上草药让其过目:“夫人快看,果然是寻了几月的狼毒戟,大公子长本事了。”
冉夫人瞧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黑下脸来训斥道:“狼毒戟长在山崖峭壁,常人很难采到,你这番作为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看到会有什么后果?”
冉少棠很小的时候,冉夫人就反复教导她不要与人太过亲近,不要争强好胜,要会藏巧守拙,沉稳处事。
冉少棠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亲娘的这番教诲是为自己好。总结一句话,就是要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千万别引人注目。
所以,为了保命她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也鲜与人有交流,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她绝不用两个字。除了傅母和她亲娘。
在冉家奴仆眼中,她就是个性格孤傲的奇怪男孩。估计,和书院的小伙伴们一样,大家都以为她是个一无是处的鹌鹑。唯一出人意料的地方就是偶尔翘课私自出去玩而已。
她一直装的很好。
今天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阿母,您放心,既然是山崖峭壁,定是无人上去的。没有人会看到我采药。”看到的那个已经死了。
冉夫人也不想太过苛责于她。
这孩子生下来就特别懂事,有时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想的都周全。其实,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没有什么不满足。
因为觉得委屈少棠,平日甚少严斥。如今这般教训她,也是为了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得意忘形,一不小心陷冉家于水火之中。
晏姜瞧母女两人态度僵持,心疼大的,更心疼小的。赶紧如往常那般笑着打圆场:“大公子去采药挺好,这不就躲过一场火灾。听说书院里死了好几个孩子。也不知造的什么孽,小小年纪就这样夭折了。家里大人还不知多糟心。”
冉夫人听了这些,也有些后怕,伸手把身边的少棠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
“你这孩子就是古灵精怪,要不是这样压着你,还不知要翻了几重天去。听护卫来报书院里没找到你,就知你又逃学去别处疯了。下次不可再这般任性。夫子讲的课只有进了你的心里,那才是你的本事。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富五车?”
少棠很享受这种母女相拥的温馨时刻,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冉夫人纤细的腰肢,呼吸间都是阿母身上的香气,她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嗯”了声。
“儿子已经背完了夫子留的课业,下午夫子要组织大家论赋谈经,阿母不是不让儿子显山露水吗?但听同窗们辩论又怕自己忍不住参与夺个头筹,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这才去了山上。”
晏姜瞧少棠三言两语把过失推给了她阿母,不由撇嘴偷笑,私心里颇赞赏她的机灵诡辩。
冉夫人手指戳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嗔怪道:“我看你是不喜学习,才找的借口。不过这场大火这么一烧,你想去书院都没得去了。可怜了烧死的那几个孩子。”
少棠虽和那些孩子并无太多交集,但听到有人死,还是会心中难受,追问道:“查到失火原因了吗?”
冉夫人叹息:“哪有这么快有结果的。不过,死的都是权贵家的公子,朝廷一定重视。”
少棠想起从死人身上发现的那半张纸,隐隐觉得她这次可能误会长公主那贱人了。
第122章 奈何天
那货是嚣张跋扈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可她不傻,怎么会为了杀自己酿出这么大的祸事。
得罪了豪族世家,就是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全的了她。
除非,是长公主挑选的刺客太笨,收不住势。
想到长公主她的心情就不好。
“阿母,我父亲呢?”
“他去与人比剑,已经让家仆寻去,估计就快回来了。”
她不想见这个奇葩爹。
“那我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傅母帮我准备点吃的吧。我饿了。”
在冉问回来前,她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除了傅母能进,其他人都要守在庭院门口听招呼。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掏出那半纸研究起来。
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是傅母送吃的来了。
她匆匆收起那半张纸,站起来相迎。
傅母提了食盒进来,一边摆碗碟一边跟她念叨:“将军回来了,非要过来看看你,被夫人拦下了。夫人说你受了惊吓,正休息呢。明个将军要问,知道怎么说?”
少棠拿起一块酥糕放进嘴里,连连点头:“晓得了,让阿母放心吧。咱们仨是同盟军,哪次露把柄给阿父了?”
其实,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怕他。她只是不想与他多废话而已。
“刚才奴过来时,听宫里来人召唤将军去议事呢。估计一时半会他也没功夫讯问你。”
少棠喝了口肉糜粥,心里盘算着,宫里此时召她爹去,一定与书院失火有关。
她要不要把那半张纸交出去呢?
权衡了一下,还是不交了。
万一奇葩爹问纸哪来的?难道要交待自己杀人了?
在父母眼里,她还没有这般能耐。
少棠咽下最后一口粥,决定什么也不说。
每一个黎明将临的清晨,在别人还沉浸于睡梦中时,她已经起床去家中的演武场练功去了。
照例,空荡的演武场只有她一人。
她那个严厉且不太靠谱的爹,此时估计还在做着黄粱美梦。
自书院着火后,他就没有消停过,跟着几位大臣一连几天调查此事,早出晚归,心情极其恶劣。
听说陛下只给他放了除夕这一天假。照习惯他会补眠。
冉少棠活动了一下筋骨,先围着演武场跑了五公里,跑到浑身发热,困意全消时,一刻不停地打了一套小擒拿拳,全身活动开之后,又练习了数十遍冉家祖传的刀法。
刚刚收刀,她爹冉问才从晨曦的微光中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
高大威猛的身材似峻山屹立,粗狂耐看的眉眼如冉少棠手中的寒月刃,挑眉立目间皆透着杀气。
绕着唇畔蓄养的短须,不仅不显老,反而平白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成熟魅力,难怪高兮国的大长公主非得屈尊降贵追着她爹死活要嫁。
冉少棠收了心思,拎刀淡淡叫了声“阿父”,算是问安。
冉问双手背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算是应了。
父女两个视线始终毫无交流。都把彼此当成了空气。
跟在后面的长随冉峰对父子两人这种陌生人般疏远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殷勤的向大公子行了礼,淡定自若地站到两人身后。
冉问从冉少棠手里夺过寒月刃,二话不说,刷刷刷,在她面前耍的虎虎生风,收刀后一脸严肃开始授课:“破魂刀讲究的是快巧狠。刚刚你练的巧字领悟的还算到位,快与狠差强人意,再重头练一遍。”
冉问对冉少棠的严厉在冉府是出了名的。
谁都知道将军对大公子寄予厚望,作为冉家未来家主继承人来培养,所以翻了几番的苛责他上进。可惜,大公子除了对逃课感兴趣之外,其他事都不甚上心。唯有这习武能坚持下来。
冉少棠也没有反驳老爹的点评,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个奇葩爹刚刚根本就没看到她练功,是故意在整自己,她还是照例听话的接过刀重新练了一遍。
一遍之后,看到冉问并未让停,她又接着练下去。
一遍又一遍。
就算她爹不对她苛刻,她对自己下手也是狠的。
历经三世,她太明白“技多不压身、凡事要靠自己”的道理有多实用。
何况她如今的人生还是个欺君罔上的弥天大谎。
每一天过的日子都似在刀尖上舔血、悬崖上走钢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掉她一个人的脑袋也就罢了,还要掉全家的,全族的,这个玩笑她开不起。
就算她爹不逼她加速成长,她也会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不辜负老天爷给她杀沈惟庸、填心坑的机会,而努力挣扎、泅渡。
已经汗流浃背的冉少棠想到“沈惟庸”,刀风劈下来时的杀气越加凌厉。
冉问从冉峰腰上抽出佩刀,兴起与女儿过招的兴致来。
冉少棠虽然身高只及冉问三分之二,狠辣程度却毫不逊色。
看到她爹那副大局在握的架式,少棠心里泊泊不休的涌出不满。
她砍下来的每一刀都代表着她心底的质问。
其实,她最不满的就是,为啥奇葩老爹会选中她?
明明她是绍裳不是少棠!明明她的人生不用这么辛苦,只要想办法杀了沈惟庸不嫁那货就好,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提心吊胆,不敢和人亲近,不能张扬快乐,有人靠近立即摆出防卫姿态,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活的像个孤独的刺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冉少棠咬牙切齿砍的刀刀有仇,冉问接招接的欢乐无比,竟难得的大笑起来。
冉峰看着大公子满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有些心疼,小声劝道:“家主,今天是大年三十,主母还等着您和大公子早早去祠堂祭拜祖先呐。”
他这声提醒倒是解救了已经力竭的冉少棠。
冉问向来听妻子的话,一步退出刀阵,把手中兵器丢给冉峰,责怪道:“既然夫人有吩咐,那你怎么不早说?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竟会些马后炮。”
又转头对冉少棠发号施令:“行了行了,收吧。你赶紧去洗洗,到你阿母那儿用早饭。”
冉问不待她应是,兀自转身走了。
第123章 少祖
冉峰一肚子委屈。
主母吩咐要早些开饭时家主就在旁边听着的,答应的响亮着呢。现在却来怪他提醒的晚了。明明是家主虐待大公子虐待的一时兴起,忘记了时辰。
想到这儿,冉峰有些怜悯地望向冉少棠。
却看到大公子正在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哪里像冉府尊贵的继承人。
他上前几步,好心劝道:“大公子,小的还是给您挑个小厮吧。您身边不能一直没人伺候。”
也不知是何原因,冉家的这位不到十岁的大公子从小就不喜有人亲近,除了傅母能近身,谁都不许近前伺候。不分男女。
难怪古人言,脸上长胎记的人,命数难料、性子古怪。
“不用。”冉少棠干脆简单的拒绝,再次印证了冉峰心中所想。后背不由抽了抽。
冉少棠瞧了一眼脚下生风的奇葩爹,神情淡淡地再次拒绝了冉峰的好意。顺便用手指了指她爹已经远去的背影,示意冉峰别跟丢了主子,小心挨骂。
冉峰立即会意,不再纠结小主子的性情,匆忙施了一礼,加快步伐向后院方向追去。
冉少棠收了寒月刃步伐从容的转向另一条路,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洗漱换衣服。
抬脚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怯懦的“兄长”,她假装没听见,依旧向前走,可身后的声音不仅未停,反而大有她不回头便不罢休的架势。
冉少棠在心里叫了声“冤孽”,虽然十分不愿,还是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同父异母的弟弟冉少祖站在她刚才练武的地方,正满脸期盼地望着她。
见兄长终于回头,冉少祖笑的面如朝霞向冉少棠跑去,快到近前时,及时刹住脚步,生怕兄长因此生了气。
记得小时候,他去拉兄长的手,被狠狠甩开过,又听下人说兄长脾气古怪,不喜人亲近。他从此再不敢造次。
冉少棠耐心瞧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弟弟,不知他想做什么。
公主府与冉府虽然都是冉问家眷,但碍于两府主母互不相融,导致子女与下人也互相防范。
但不知为何,这个弟弟却总爱缠着她。
如果她真是男儿身,缠着她也就罢了,毕竟血浓于水,感情好好培养,也是可以守望相助的。
坏就坏在她的身份不宜与人亲近,何况他还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她心脏,而是有些人不得不防。
她站在一排舒展着枯枝的古树下,迎着被枝桠割裂的金子般的晨光,定定地看着冉少祖,不发一言。
冉少祖没能等到兄长的只言片语,似乎更加局促不安,嗫嚅着问了句:“兄长,你能教我练刀吗?”
原来是这事。冉少棠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问阿父去。”这事她本就做不了主。
问父亲?
父亲要是给好脸子,他才不会来招惹这位冷面佛。冉少祖脸涨的通红,望着离去的兄长背影,小拳头紧紧握出几道青筋。
冉少棠洗漱干净,换了身鲜亮的衣服去冉夫人那吃饭,一脚刚踏进院门,就听里面传来老妪的呵斥声:“还敢犟嘴,跪下。”
冉少棠脑袋嗡的一下,被这道熟悉的吼声劈开了一道光,往事涌挤而入。
在第一世,她还是冉家女公子冉绍裳时,经历过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说来简单,无非是不待见儿媳的婆婆在大年三十找茬修理人。
厉声训话的正是她的祖母,冉家老夫人。
挨训的是她的阿母,她那个奇葩爹一直护着的人。
自古婆媳是天敌,何况祖母与阿母因为公主生了嫌隙,祖母更加对这个影响儿子上进的媳妇瞧不顺眼。
那一世,她记得阿母挨了祖母的打,卧床好些日子身子才养好。
这一世,她决不会让祖母得逞。
掀开帘子,不等婢子通报,冉少棠快步迈进了漩涡中心。
屋子里的炭炉烧的正旺,热气扑了冉少棠满脸。
她怔忡之际,冉老夫人瞧见是恨屋及乌的那个“乌”进来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挂到了脸上。
“还愣着做甚?放冷风进来是想吹死老身?”老夫人横眉立目,吃再多再好,脸上身上却无一丝多余的肉,瘦的让人一眼望去似乎就只剩下凌厉与精明。
不过,她的凌厉也就在以冉夫人为首的冉府内能高调发扬几分,公主府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至于精明嘛,见人见智,要慢慢品。
冉少棠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臂还扬着,帘子举在高处,外面的冷风钻了空子,一个劲儿的往屋里扑。
她放下帘子,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屋里的人---冉老夫人、冉夫人、冉少裳,还有各自贴身的婢子和少裳的傅母陈媪。
再看背窗阴暗处,怎地这次她老爹竟然也在?
记得第一世时,她爹明明被祖母找借口支了出去,不然以他护犊子的惯性是万万不会让妻子挨打的。
虽然高兮国国训严禁子女忤逆父母长辈,但这位冉老爹总有办法从中斡旋,既让老母亲自以为儿子是顺着自己,又能保护妻子安然渡劫。
冉少棠在这一点上,十分佩服护妻狂魔。
她理好思绪,刻意忽略掉冉老夫人的责骂,把令人厌烦的冷嘲热讽当成耳旁风,一如往常般板着脸地向屋里的长辈们一一行了礼,站到了妹妹少裳身边。
安静乖巧的小姑娘向她笑了笑,一脸的明媚。
冉少棠觉得她看妹妹,仿佛就是自己在看自己。
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与怜惜。她内心其实十分渴望在妹妹撒娇靠近时,成全并纵容。
可,碍于苦守秘密,她不得不给自己设定成冷漠孤僻、不近人情的人设,保护自己更是保护家人。
“说你呢?怎么又发起愣来了?少祖去找你,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他人呢?”冉老夫人扔出背后靠枕,大手狠拍紫檀椅把手,中气十足的又把矛头对向了冉少棠。
少棠轻巧侧身躲了过去。心中已经开始吐槽这个向来没有疼爱过自己的老太太。
第124章 做戏
一直垂首未言语的冉夫人玉若仙皱起眉来。
她抬起头,两步走到冉少棠跟前,把自己的孩子挡在身后,目光里没有了往日对长辈的驯服,大胆直视冉老夫人:“婆母有气冲我来既可,少棠刚进来,什么也不知道,何必迁怒于她。”
话一出口,好戏登场了。
“咳咳咳......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竟敢......咳咳咳......这种态度......咳咳......跟老身说话。”冉老夫人惯用的伎俩又使了出来,一手抚胸一手拿帕子堵嘴,神情哀伤又悲戚。
像似受了儿媳多大委屈,就差伏在祖宗牌位前诉说自己的不容易。
冉少棠不自觉朝冉老爹看去,发现人家正积极配合他阿母的表演,也是一脸的着急与忧怒。
表情真真切切让人觉得是个孝子,可明明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阿母千万别生气,小心身子。您可不能有闪失。不然儿子没了阿母在这个世上就孤苦无依了。”说完竟然当着妻女与家仆的面抹起眼泪来。
袖子擦过,两只眼睛红肿起来,他怒向自己的妻子吼道:“若仙,还不跟阿母道歉?”眼睛瞪的那叫一个大。
冉少棠特意揣摩戏精老爹的袖子,猜测那上面莫不是早就抹了辣椒水。
不然怎么说掉泪就掉泪。果然是亲母子,演技都是一流在线。
她强忍着笑,正憋得难受,只觉得有人拉了她的袖子,侧头一瞧,竟是小妹绍裳正狡黠地瞪着自己,继而视线又转向阿父与祖母,俊俏的小脸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笑,只求在与兄长的对视中能找到同谋的快感。
被妹妹这么一看,冉少棠也想要痛快地笑上一笑。
绍裳何其无辜,这一世,她定要护这个小妹周全。
想到这儿,她伸出手握住了绍裳的,瞬间得到有力的回握。
玉若仙见夫君翻了脸,一双杏眼顿时浮起层层雾气。
“千山,妾何错之有?为何要道歉?难道婆母说妾将你饿瘦了,你就真的瘦了?又不是庄户人家,穷得要缩衣节食。府上哪顿饭不是依你口味做的?是你自己说要节制,为何不向婆母解释?”
玉若仙声声质问轻易就把话题从少棠身上扯开,但那句“将你饿瘦”引得冉少棠一阵白眼。
当然是冲她那奇葩爹和更奇葩的老太太翻的。
她情不自禁朝她老爹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瞧去,果然要节制了。
将军已发福,沙场挥泪别。
都胖成这样了,老太太竟然还责怪儿子被儿媳饿瘦了?
这是什么没有诚意的破理由?
不过,年年除夕都会上演这么一出戏。耍耍威风闹闹而已,只求过程,不求结果。
自从玉若仙娶进门,冉将军一直不舍得自己媳妇受委屈,所以除了年节必须去公主府给老太太问安外,其他时间,他以公主见到玉若仙不喜为由,断了老太太缺少惩治儿媳的绝佳机会。
这才把怨怼一股脑补在除夕这天。
然而,这一回冉问的行动有些出乎意料。他似乎很生气玉若仙跟自己顶嘴,调门比平时高了一倍吼回去:“说你错了你就错了,还不给阿母跪下。”
吼声未断,他人就要过来动粗,想要拉扯妻子,猝不及防却被冉少棠挡在前面,她两臂张开,面若冰霜。
“不能打。”三个字铿锵有力、毋容置疑。
冉问看着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儿子”,愣了愣,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妻子,眨了眨眼,转瞬脸色一黑,质问:“为什么不能打?”说好的演戏呢,怎么多出个群演来捣乱?
说完,伸出大长臂拎起冉少棠的后领,想要把她甩出去。
冉少棠对于奇葩爹突然转变态度,一扫之前的宠妻形象,感到非常不解。她暂时没心思细想这些,危机面前,她本能的出手自保。
灵活的借力使力,一个扭转,就从冉问手中逃脱了出来。
冉问见“儿子”不服管教,竟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怒视着自己,气得挥手要去打,嘴里恼道:“反了你啦?看老子不打死你。”
冉少棠梗着脖子冲到他面前:“打吧,打死我就解脱了。”
这句话虽是冉少棠的气话,却也是真心话。
别人不懂,冉问夫妇却是明白的。
一时之间,他扬起的手再不忍心打下去。
趁他犹疑之际,玉若仙把“儿子”拦到怀中,小女儿冉绍裳也走过来拉住哥哥的袖子,红了眼圈。
母女三人拥在一处的情景,看在晏姜眼里分外让人疼惜,可看在冉老夫人眼里却觉得刺目。
她也不喘了,咳嗽也忘记了,坐直身子一气呵成怒骂孙子:“你个不肖的东西,竟然敢忤逆长辈?去拉他见官,治他个忤逆不孝之罪。”
大将军冉问与爱妻玉若仙的视线巧妙避开众人,在空中短暂交会,两人不约而同拦了下来。
一个戏精上身哭诉是自己没有教好儿子气坏了阿母,一个委曲求全跪在地上愿替儿子受罚。
总之,千万不能去见官。
彼时,当朝律例最重一条就是忤逆不孝之罪。
当初大将军冉问也是迫于这个压力才考虑尚了公主。
“阿母,少棠是冉家长孙,如果送去见官,冉家威严扫地不说,让其他世家看了笑话,以后阿母再出去应酬,怎么面对那些贵妇夫人?想那伯爵府的秦老夫人最喜欢和阿母相较高下,此事若让她知道了,阿母还怎么在她面前逞强?”
所谓知母莫若子。冉老夫人与伯爵府的秦老夫人年少时便是一起玩耍的小姐妹,互争高低几十年。冉问这句算是戳中了老夫人的要害。
一时犹豫了。
闹剧总有收场的。
公主恰好此时移驾冉府阖家过除夕,阵仗铺陈的一如既往的奢靡盛大。
冉老夫人毕竟要给儿子面子。
闹过,发泄过,儿媳也服了软,认了错,跪了半天了,她在公主府里拘谨的情绪都发散了出来。此刻,正是见好便收的最佳时机。
不过,罚还是要罚。
她本要找个由头打玉若仙一顿的,现在她改了主意要打压一下性子孤傲的冉少棠。
第125章 跪祠堂
冉家的家法无外乎是抄佛经、禁足、跪祠堂、打板子。
冉老夫人毕竟碍于今日是除夕,见不得血,便退而求其次的选了跪祠堂。
本该阖家欢乐的时刻,冉少棠被关进祠堂,与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共处一室。
屋内光线昏暗,冉少棠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渐渐把祠堂内每个角落都瞧的清清楚楚。
列祖列宗的牌位梯次端坐于祭案上。
三柱高香静静燃着,一百零八盏烛灯灯火此起彼伏的跳动,室内氤氲着好闻的檀香。
冉少棠跪得累了,歪过身子,改跪为坐。
她怔怔地望着祖父的牌位,心中念念有词。
妄你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娶的是个什么婆娘?简直有辱冉家门风。
她曾经一度怀疑自个的亲爹是不是冉老夫人从哪个妾氏手中抢来的?
今日,见了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演技,这个埋藏已久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了。
只是,她一时想不通,向来以宠妻为己任的阿父,今日为何变了一副模样?
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当时事发突然,她只想护着阿母,并未细想,如今冷静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竹筷粗细的线香燃到三分之二时,伏在祖宗牌位前打盹的少棠,被一阵炮竹声吓的一个激灵。
门外盯着她的老媪也跟着抖擞了精神,瞌睡全无。
冉少棠打了个呵欠,想象着门外的夜空在鞭炮声中忽明忽暗的绚烂模样,满意的又闭上眼。
她最讨厌见长公主那张假慈悲的脸,今晚她不仅如愿保护了阿母,还免得强迫自己去应酬,即便被祖母罚跪也是值得的。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有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继而塞满她跪的地方,把正在偷懒垂头蜷身的小小人儿,照的清清楚楚。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样睡非要着凉不可。”
冉少棠听到这个声音就知是傅母晏姜。
她懒得睁开眼,像个小猫一蜷在蒲团上想要继续睡。
鼻音微重,喃喃道:“傅母,帮我盖件衣服,我要好好睡一觉。”
晏姜瞧了身后一直跟着她的陈媪,强行把冉少棠抱直身子。
“先别睡,吃了东西再睡。大年夜的饺子必须要吃。这是老夫人吩咐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音重,少棠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沿着傅母的肩头看过去,老夫人的随身伺候的陈媪果然正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陈媪是老夫人派来看看冉少棠有没有忤逆长辈的话,见了面瞧她这副在祖先面前的懒散样子,心中不满的咳了两声,以示警告。
冉少棠夺了晏姜手中的碟子,朝着陈媪扔了出去,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冉家祖宗面前狐假虎威?还不滚出去?”
晏姜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碟子热腾腾的水饺一半砸在陈媪身上,一半跌到地上。
“大公子,你发脾气也不要跟你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呀。”晏姜拍了她的背一下,嘴角却是上扬的。
这个陈老婆子就是活该,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
以为大公子是好相与的吗?
陈媪当着人的面被冉少棠羞辱,老夫人新赏赐的衣服也弄脏了,她再也待不下去,冲着守一边的许媪吼了句:“好好看着她。”扭头走了。
晏姜只得重新回去给她准备吃的,临走还不忘嘱咐她,千万不要睡,小心着凉,一会儿来送被子云云,被冉少棠推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许媪怕她跟着晏姜离开祠堂,赶忙上前拦住。
冉少棠不以为意,瞧见晏姜已经出了祠堂院门,她干脆整个人对着祠堂大门盘腿坐到了蒲团上。
许媪瞧她不跪,按捺不住心中不满,沉着脸提醒道:“大公子若是忘记了老夫人的交待,老奴可以替老夫人再重申一遍。”
少棠斜睨她一眼,心情好,决定破例多说两句,开导开导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妪。
“许媪,这是我冉家祠堂,冉家祖宗待的地方,你方才在我家列祖列宗面前不仅打瞌睡还流口水,不怕他们提前招你过去那边问罪?”
许媪本就不愿干这种受累不讨好的苦差事,奈何老夫人发下话来要她紧盯着大公子,不得让他有片刻偷懒,如若不然就速去禀告来个罪上加罪。
可是,许媪也不傻,老夫人早晚有归西的一天。她的卖身契在玉若仙手中,得罪了冉府内的当家主母,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所以,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太为难大公子。
谁知这样一睁一闭就睡了过去。还让大公子给逮个现形。真是丢死人。
她眼角堆积的褶皱微微颤了颤,硬着头皮撒谎:“大公子可不能污蔑奴家,奴刚才一直陪着大公子来着。”
少棠冷笑:“不认也无妨,我点柱香问问先人,看他们愿不愿给你做个证。”
祠堂在冉府最后面的院落里,高树围拢,静谧幽深,本就是禁地,除了冉家男丁无人敢进来。常有下人传言这里闹鬼。
她守在门外都觉得阴森,没想到大公子竟然要请鬼出来质问她是不是打了瞌睡,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浮起一层又一层。
“大公子慎言。不要吓老奴。”
“除夕夜,祖先都要从阴曹地府回来跟家人团聚,这个习俗许媪不知?”
少棠手中一直捏玩的小石子神不知鬼不觉弹向身后燃着的一根蜡烛。
许媪向来信鬼神,被大公子这么一通恐吓,早就腿软了。
“知、知。怎会不知。”许媪结巴着偷瞄向冉家祖先牌位,突然一只燃着好好的白烛竟然灭了......
无风自灭,难道冉家祖先真显灵了?
许媪大叫一声“有鬼啊”抬腿就跑,怎奈她的腿抖如筛糠,哪跑的动,刚才地上扔的饺子成了绊脚石,只听噗通一声反倒跪在门外冰凉的石砖上。
少棠坐在蒲团上,瞧见自己已经从心理上控制住了许媪,便站了起来,走到连连磕头念念有词的许媪面前,拍拍她颤抖的肩头提醒道:“佛祖不保佑撒谎的人。”
第126章 恍然
炮竹声已经平息了一会儿,喧嚣后的深夜令人更加无法忍受这份安静。
许媪瞧着地上乱晃的枯树影子,心都揪到了一起,再不逞能,一股脑的向少棠认错,她刚才是不小心打了瞌睡,请冉家祖先原谅,请大公子原谅,请佛祖原谅。
少棠本就是想让她别找自己麻烦,见她已经服软便道:“许媪,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我们互不干涉,你在门外睡你的,我在里面跪我的。懂吗?”
大年三十放过炮竹,主子们照例都去歇息了。守岁的奴仆们不是打牌就是吃酒,没人会来这边盯着。瞧刚才大公子对待陈婆子的态度,她就不敢真的与之针锋相对。
许媪爽快的答应了。
少棠满意的撇嘴,吩咐道:“去帮我抱床厚被子来,再拿点吃的。”吃饱了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还要给阿母拜年呢。
许媪颤抖着两腿去办事,磨叽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回到祠堂。
只见大公子已经把几个蒲团摆在一起,在上面睡着了。
身上已然盖着被子。估计是晏姜去而复返送来的。
她壮着胆子叫了两声,听到动静的冉少棠伸手把被子拽到蒲团上当褥子铺了。又接过她手中的一碟子糕点,才示意她出去。
许媪巴不得快点离开,转身就走。只听身后啃着桂花糕的大公子吩咐道:“把门关了。”
许媪依言双手阖上重重的黑漆大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鬼使神差的向祭台上看去,之前灭掉的蜡烛又被点燃了。
她打了个激灵,把门死死从外面推上。
冉夫人睡不着,扰的已经睡着的冉问也醒了。
“若仙,怎么还不睡?”
冉夫人干脆披衣坐起,瞧着窗外的浓重的夜色,把满腔忧思说给了丈夫听:“少棠这样一闹,明天的宴请我们娘仨是躲不开了。”
冉问也跟着坐了起来,拉过冉夫人的手,安抚道:“明日为夫在,怕什么。陛下只是好奇两个孩子如今的模样性情,给他看看就是。你不必担忧。吃了宴席咱们就回家。不会有事的。”
冉夫人本想反驳他明日的宴请堪比鸿门宴,抬眸对上他那双眸子,便偃旗息鼓不想再说下去。
他为了这个家也是操碎了心,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睡前,晏姜已经过来告知少棠那边安置妥当,嚷着要去祠堂陪兄长的绍裳也被她赶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想着今日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总觉得明日皇宴上会有危险。
可即便明知有山虎也要向虎山行。
少棠这孩子......真是好心办坏事。
她不想再想下去,既然事已至此,迎面而上便是了。
翌日天还未亮,冉少棠便被傅母唤醒。
虽说祠堂里凉,她却破天荒睡得十分舒服。
“许媪呢?”她走到外面,不见盯着自己的人,不像是老夫人的风格。
晏姜偷着笑了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听说魇着了,被人架走了。”
冉少棠挠挠头,这事好像无她无关。胆子也太小了。
“我去演武场。”
晏姜拉住她:“今日就别去了,快去准备下进宫要参加宫宴。”
“宫宴?”第一世,她可不记得这事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参加宫宴这事发生。
难道.......
她突然想起昨日阿父与阿母反常一幕。
第一世,阿母被老夫人罚板子后,自己与兄长整个正月一直守着阿母伺候,并未外出。
她恍然大悟,难怪阿母看自己的眼神颇复杂,阿父看自己更像看傻瓜......好像她好心办了坏事。
“傅母,我有法子让阿母突然身体抱恙。”
不知这样还能否补救。
早就闻言高兮帝要找机会看看冉家长子,她这个助纣为虐让他输了赌注之人,她这次竟然送上门去了。
晏姜摇头:“不可。你那法子若是有用,你阿母早就用了。太刻意反而让陛下疑心更重。”
冉少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既然躲不开就不躲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吧。
虽然宫宴订在晚上,但所有参加宫宴的臣子家眷都要早早的装扮好,提前到皇门外候着,这一番折腾等待,时间会过得很快。
长公主让人捎了话来,让冉少棠与冉绍裳与她一起入宫拜见太后。
玉若仙把该嘱咐的话都与二人说清楚了,便让绍裳的傅母月娘与贴身婢子花管陪着去大长公主府。
冉府与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是相连的。隔着一道院墙。
兄妹二人从后花园的角门进去,又穿过梅林,才到了长公主住的院子。
两人被小黄门引着进了正厅,那小黄门请她们二人坐下后说道:“长公主还在梳妆,请大公子与女公子稍候。”
随即便有人奉了热茶与精致的糕点过后。
冉少棠与小妹绍裳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碰这些东西。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二人被冉老夫人逼着来给长公主问安,绍裳早上吃咸了,受不了渴,没忍住喝了小半盏茶水,回去后腹泻了三天。
从那之后冉少棠愈发努力的学习医术毒术,渴望能保护好家人。
虽然事后,冉问责罚了下毒的小女儿冉绍萱,少棠仍旧觉得不解气,设计教训了她一番。
其实,同父异母也是血亲,真没必要一家人反目成仇。
但是,这个冉绍萱太像她的母亲大长公轩辕湘,小小年纪就百般毒计随时随地想着要害不同母的兄长与阿姐。
少棠容不得这样的人,所以只要那小妮子出手,让她发现,她必会狠狠的还击回去。
搞得冉问一提起四个子女之事,便一脑门子官司。
他也曾经劝说过冉少棠与冉绍裳不要斤斤计较,要相亲相爱。
却被冉少棠反问过回:“阿父可有把这些道理给那个小混帐讲过?没道理让受害者无条件原谅害人者吧?阿父若是想让家人和睦,弟恭兄谦先把那个小的教育好了,再来训我们两个也不迟。”
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怒怼,气得冉问差点心梗。
不过,他知道冉少棠说的有道理,只好把心中那口气强咽下去。
冉绍萱虽是长公主所生,却也是自己的骨肉,手心手背,他都舍不得打。
第127章 冉绍萱
冉问自知小女儿性情顽劣,也曾多次严加管教。奈何有长公主与自己的阿母护着,他的威严在这个小女儿面前根本无法施展。
冉少棠不怕这二人。
管你长公主是不是姓轩辕,管你冉老夫人是不是将军的娘。惹到她,她一律怼回去。
也因此,长公主明白冉少棠是自己儿子绍萱的最大威胁,一直想要加害于她。
绍裳腹泻那次,冉少棠曾经怒气冲冲跟阿父理论,逼他严惩冉绍萱。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加害自己的亲人,若有一日她长大成人,是不是以权压人,要了我与小妹的性命?”
彼时,冉绍萱因甚得高兮帝喜爱,已经被封为永平郡主。
按规制,见了面无论是冉夫人还冉少棠与冉绍裳,都要向她行礼。
还好高兮帝不想让冉问太过为难,在颁旨时特意强调了家人之间不必拘于身份。
冉问松了口气。
冉绍萱却不满意,她事事想替阿母争个上风,压这边一头,本以为得了郡主身份就能如愿,谁知圣旨上却写这些,她气不过,干脆自己动手整治这对龙凤胎。
虽说只得手了一个,她也在兄长少祖面前沾沾自喜。
她生气凭什么自己的阿母是皇家公主,却争不过一个平民女人。
凭什么那个女人要与自己的母亲平起平坐?就凭她长得妖媚?
狐狸精生的孩子也都不是好东西。
在她眼里从来没把冉少棠与冉绍裳当成兄妹。她觉得这两人不配。
是以,她又在大年初一,陛下召见臣眷的重要时刻,以母亲名义,伙同小黄门诓骗了这对龙观胎来公主府。
皇舅父凭什么召见贱人生的孩子?
她不会让他们如愿进宫面圣的。
等了快一个时辰,冉少棠与冉绍裳等的有些不耐烦。
冉少棠看了眼跟来的月娘,第一世时,月娘是自己的傅母,处处维护着自己,这一世,她于月娘来说却是陌生的。
月娘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轻声说道:“公子,女公子,奴去外面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绍裳点点头:“速去速回。”
月娘离开后,绍裳问少棠:“阿兄,你说这是不是又是那个冉少萱在捣鬼?”
少棠四下瞧了瞧无一个下人伺候的正厅,冷笑道:“是也无妨,我自有计较。”
过了会儿月娘踱着碎步有些气喘的进来禀告道:“奴刚才打听到,长公主早半个时辰前,就带着二公子和郡主坐马车前往皇宫了。咱又上当了。”
绍裳气得俊俏的小脸通红,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要去告诉阿父。”
冉少棠及时拽住她。
“不必着急。你现在告诉阿父有何用?不还是要急慌慌的赶到皇宫去。去得晚了还要被责罚。”
“那就这么便宜了她?”
绍裳不甘心。
“哪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她看了眼一直在旁边侍立的花管,吩咐道:“你过来,我教你如何说,你把我的话交待给夫人。找不到夫人就找我的傅母,总之,一定要把原话带到。她们自然会懂我的意思。”
花管静静地听着,末了点头称是。
“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少棠又问了一句。
花管也是她前一世调教出来的丫头,聪明机智的很。这一世虽然不跟着自己,仍旧比一般的奴婢机灵、做事有分寸。
花管把冉少棠教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冉少棠这才满意地让她离开。
月娘一直在外面守着,生怕公主府的人过来偷听,见花管出来了,自己才走了进去。
“公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冉少棠伸了个懒腰:“什么也不做。等着便是。”
玉若仙坐在冉府的马车上,路过公主府时,担忧地推开车窗朝着公主府大门看了一眼:“不知这两个孩子在里面会不会受了欺负?”
身边坐着的晏姜宽慰她道:“夫人多虑了。有大公子在,吃不了亏的。”
玉若仙叹口气:“这孩子就是压不住性子,这要不是时时提点她不要太过锋芒毕露,还不知会不会给天捅个窟窿。”
“依奴看,大公子已经够委屈自己了。不仅身边没个伺候的贴心人,连个玩伴都没有。每每看着她孤身一人的样子,我这儿心呀,都一抽一抽地疼。”
冉夫人的手拍拍晏姜放在膝上的手背:“好在还有半年多,境山那边就来人接她了。到了药王宗她想怎么折腾都随她去。好好弥补这十年来的委屈。”
晏姜听到这儿,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马车不知何故突然停下来,车夫在外面禀告:“夫人,花管在外求见。”
冉夫人与晏姜对视一眼,晏姜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里离公主府这么近,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相比还是马车里安全些。
花管出了公主府多走几步就瞧见自家的马车从公主府门前过,她在心里暗暗佩服大公子。
没让她抄近路回府找夫人,而是走公主府正门,迎着冉府的马车,防止错过。
果然如大公子猜测的一样,夫人此时才出门。
她上了马车后,冉夫人便问道:“可是大公子与女公子那里出了事?”花管是跟着两个孩子进的公主府,此刻她独自一人来拦马车,定是有事发生。
花管便把大公子交待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晏姜听完事情的经过,心中气愤不已。
“长公主府的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能让他们作扣当儿戏来戏耍,难道陛下怪罪下来,她们不算冉家人吗?”
冉夫人沉着气略一思索,对晏姜道:“这事光咱们使力还不行,还要将军那边配合。这样吧,让花管回去报信,就说我这边已经知道了。你去找冉福,让他跟将军说一声,就说长公主那边把两位公子召过去了。她们会与长公主一同进宫。让将军见到长公主时,把两个孩子带到我这儿来。”
晏姜与花管分别领命下了马车。
玉若仙轻轻抚着腕上的金镶玉手镯,琢磨着少棠的那番话,安静地等待着欲来的风雨。
第128章 故意争吵
高兮帝此次设宴请的人有要臣的家眷,以及皇家亲眷。
长公主这种身份的,进宫通禀后可直接去拜见太后。
官眷进宫都要在专门的偏殿里候着,听召唤。
冉夫人进宫后被小黄门领到一处殿内,里面已经有了十几家官眷坐着喝茶闲谈。
见是冉夫人来了,有几个同样是武官的家眷,立即上来迎着她打招呼。
另外几位夫人与长公主交好,见到冉夫人颇为意外,眼神里好不掩饰的流露出不屑。
在她们眼中,玉若仙就是妾。
若不是公主大度,她也配参加这种宫宴?
几人坐在一处窃窃私语,冉夫人权当狗放屁,亲热地与几位武将夫人打着招呼。
武将与文官向来不和,故而一个殿内隐隐分成两拨人。
骠骑将军吴昊的夫人,向来与玉若仙交好,她朝门口瞧了瞧,诧异问道:“咦,怎么你家那对龙凤胎没有一同前来?陛下这次可是特意下旨让各家带着孩子入宫的。”
她凑到冉夫人跟前小声询问:“你不是要抗旨?”
冉夫人玉若仙笑着推开她:“你又混说。我家少棠与绍裳一大早就被长公主派人叫过去,说要让她们与她一同面见太后。这不,我就脱个清净,省得这两个小冤家在我跟前刮噪。”
这几句她故意说得大声,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开始生疑:难道长公主转性了?不是向来不待见玉若仙生的这两个孩子,今日却要亲自带着去见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也有人小声嘀咕:“长公主就是心肠软,什么阿猫阿狗生的都能领出去见人。”
玉若仙瞧那边瞪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阿猫阿狗什么时候也能扎到人堆里学人说话了?”
玉若仙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
她也知道,人善被人欺。一味忍让躲避并不能让她得到更多尊重,相反遇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总想在别人身上踩上几脚的势利眼,她十分愿意强硬的怼回去。
少棠这一点也是随了她。
那个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听到玉若仙毫不避讳地上来就骂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呼呼地喘着粗气,质问道:“冉家娘子,你这是说谁呢?”
玉若仙与吴夫人正在谈论孩子的事,装作没听到,不理那人。
那人靠前几步又大声问她。
玉若仙这才慢悠悠地问吴夫人:“这是谁家的狗在吠?吵得人心烦?”
那人涨红了脸三两步走到玉若仙面前,跺脚指着她:“你说谁是狗?”
“谁叫就说谁呗?”
“你?姓玉的,你简直太过分了。”
这里是皇宫,哪容得人吵架造次。
那人声音大了几分,门外的小黄门便进来警示了两句。
一时殿内无人再敢说话,各自回座位上喝茶吃点心,心里盘算着今日精彩一幕,如何说与家人听。
若是往日,玉若仙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多半会给对方几分面子,事后再找补回来。
今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少棠与绍裳两个孩子被长公主叫去了公主府,要与长公主一起见太后,故而才特意把事情闹大一些。
果然,长公主那边的人聚在一起忿忿不平,纷纷责怪长公主太过仁慈了。为何要带别人的孩子去见太后。
玉若仙见众人皆知此事,就连小黄门都听到了一二,她这才踏实地坐了下来,慢慢地啜着茶。
一边品茶,一边与吴夫人等官眷闲话家常。
那边长公主带着冉少祖与冉绍萱拜见过太后,太后正一边搂着一个夸个不停,殿外便有小黄门来报,说是大驸马要带着一对龙凤胎给陛下见见。
长公主沉着脸对小黄门说道:“让将军去孩子的母亲那寻去。太后这儿没有那对龙凤胎。”
小黄门苦着脸回道:“奴婢早跟驸马解释过了,驸马不信,非要奴婢再来通报一番。要不,要不,奴婢再去试试。”
他本想说:要不长公主出去自己与驸马说个清楚?这样传来传去很让人紧张,生怕说错什么话,受了牵连。
可是,看长公主那副样子,似乎不想跟驸马面对面讲清楚。
太后正与冉绍萱商量正月十五赏灯的事,听到这夫妻二人你来我往的一个不让一个,不由得双眉紧蹙。
冉问那边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故意大声与那小黄门说道:“不要让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就拿什么架子。是陛下要见两个孩子,不是我想见。为何要推托呢?”
小黄门欲哭无泪。
驸马大将军啊,太后寝宫内根本就没有您那对龙凤胎,你让我们上哪给您变一对出来?
这话他放在肚子里咽了下去,又跑回屋里跟长公主禀告。
长公主不用小黄门说,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她压着火站起来,向自个的母后告了个罪,怒气冲冲地走出太后的暖阁。
冉问看她一眼,问道:“少棠跟绍裳呢?”
轩辕湘强忍着怒火,挤出个难看的笑出来:“不是说过了,她们两个没在太后这儿。你去若仙那找。”说完,她转身想回去。
冉问大步跨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胡说什么呢?不是你一大早把两个孩子召唤进公主府的,还让小黄门留话说你要带着两个孩子来见太后,不与若仙同车前来了?你现在说人不在你这儿?你开什么玩笑?”
长公主心中一直埋于灰烬中的小火苗突然就蹿出火舌烧了起来。
“你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太后殿内你这是想做什么?”
同时,轩辕湘心中也有种不好的猜测。
冉问是真的着急。
他担心两个孩子有事,说话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大起来:“我想做什么?我应该问是你想做什么吧?你把两个孩子弄哪去了?”
殿内听着父母二人争吵的冉绍萱,渐渐无法淡定。
把龙凤胎诓骗到公主府的事,阿母并不知情。
按理说一早出门的阿父也不应该知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不是已经吩咐下人看好那两个小狐狸崽子吗?怎么让人跑出来报信了?
太后听得心烦,揉揉太阳穴,让人把冉问叫进来,问问因何事这般吵闹。
第129章 相敬如冰
年轻时,冉问与还未成为高兮帝的轩辕峥交好,他经常在当时的德妃---如今的太后跟前走动,德妃这边有什么好吃的,也常常让轩辕峥叫冉问来宫里一起品尝。
是以,冉问对太后并不陌生,相反还有几分做子侄的亲近。
太后容颜一直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
此刻,她靠在贵妃榻上,两边分别坐着冉少祖与冉绍萱,两个孩子见冉问进来,纷纷起来,退到一边,待冉问给太后问安后,两人上前给自己的父亲行礼。
太后早就听到外面的争吵,也知缘由是什么。
她向来不喜啰嗦,也不想如这宫中其他女子一般,做事兜兜转转,见到冉问,便直接问道:“是谁说你那对龙凤胎在我这儿的?我倒是想见见那两个小家伙,你却总也不带进宫来,怎么今日你倒跑到我这儿来找孩子了?”
冉问听太后如此说,恭敬答道:“回太后,那两个孩子顽皮,不敢带到您跟前来,怕扰您清静。今日陛下设宴,点名要他们两个来宫里,想要见一见他们。我听家仆说长公主一早把两个孩子叫走了,如今陛下召见,特来这儿找他们。”
太后听罢看向轩辕湘,眼神中的询问之意甚是明显。
公主是怎么嫁给冉问的,这事她做为皇帝的母后最清楚不过。这夫妻二人相处的近十年,有没有半点夫妻情分,她也最清楚。
儿子为了巩固皇权,制衡当时军权独揽的冉问,与迫切想要嫁给冉问的妹妹轩辕湘一拍即合设局,想出如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虽说是湘儿自愿要嫁给冉问,太后也觉得有些委屈了自小养大的孩子,所以平日里对她倒也宽容。
轩辕湘非太后的亲生女儿,是太后一心扶植的贴身宫婢所生,宫婢生下轩辕湘后难产而亡,故而轩辕湘一直养在太后身边。
她知自己并非太后所出,做事十分有分寸。
看到太后的眼神,便明白是何意。
她就算心中再气,也都耐着性子解释道:“回禀母后,湘儿真没召那两个孩子进公主府。不然怎么会不带他们来见您。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手下小黄门来召的两个孩子,有什么好抵赖?”
自从轩辕湘设计骗冉问生下两个孩子后,冉问为了不再上当,几乎无大事,不去公主府。即便去,也是白天去,冉福或者贴身侍卫跟着。
轩辕湘再想打什么主意,已经没有靠前的机会了。
不仅没机会,还让冉问十分反感。
平日里两人没有半分夫妻之情,真所谓相敬如冰。
越是这般,轩辕湘越是恨玉若仙,越是恨那两个龙凤胎。
不过,这一切只是藏在心里。
表面上从来都是一团和气。
太后早就嘱咐过她,冉问已经娶妻,你如果执意嫁给他,就要承受一切后果。
日后,若是冉问对你不好,你不可来宫中抱怨。
也不可对冉夫人做什么。
毕竟这是我们皇家有亏。
做为公主,能享得了皇家给的荣华富贵,也要受得了委屈与牺牲。
这番话,轩辕湘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太后仁慈,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自己做事狠辣的马脚来。
所有龌蹉事,只能避讳着,偷偷地进行。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玉若仙和孩子们活得好好的原因之一。
今日,冉问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轩辕湘恨不得当着冉问的面把刀直接扎进玉若仙的心口上。
他不是在乎那个狐狸精吗?她就让他看着玉若仙死在面前。
不过,目前为止,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的心思转了几转,强压下怒火,说道:“本宫何需抵赖?没做的事你即便拿刀架到本宫脖子上,本宫也不认。”
冉问眸光里寒气逼人。
若仙是不会骗他的。
她说孩子们被轩辕湘召了去,那就是召了去。
她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安危开玩笑。
照轩辕湘这般死不承认的说法,他那两个心肝宝贝难道就是丢了?人间蒸发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担忧的便是这个女人对他的孩子下手。
虽说少棠总是独来独往,可暗处却始终有他派去的暗卫在保护。
绍裳也不例外。
既然轩辕湘不承认,他也不想与她废话,干脆召暗卫来问一问便知。
“你既然矢口否认,再多说也无益,不如把你的小黄门与我的侍卫叫来,咱当着太后的面,问上一问,便知真相。”
冉问此话一出,长公主未害怕,在一旁侍立的冉绍萱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那小黄门的嘴严不严?会不会见到太后与阿父,吓得把什么都说了?
那她的脸往哪搁?
阿母生气她可以哄,阿父发脾气她也不怕,只要往祖母怀里一钻,阿父奈何不了她。
她怕的是太后会对自己失望。
虽说她只有七岁,心思却比同龄的孩子要重上几倍。
她知自己虽是郡主,这身份的尊贵却不是冉家给争来的,相反在阿父眼中自己根本比不上那对龙凤胎。
要想长久的享有这种尊贵的待遇,她必须哄得太后与皇舅父开心。
她不担心任何人讨厌自己,只怕太后与皇舅父不喜欢自己。
所以在高兮国权力最大的这两个人面前,她一直是良善的、乖巧的、聪颖的、懂事的。正因为她做的到位,才讨得太后与皇舅父开心,赏下郡主身份。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她要如何阻拦这件事的发生呢?
眼看着阿母就要答应阿父去把小黄门与侍卫叫来,那时候事情被揭穿,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绷得笔直,两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完全察觉不到指甲几乎要把掌心的皮肉刺破。
冉绍萱身边站着的冉少祖,看到妹妹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皱眉。
妹妹交待小黄门做这事时,并没有刻意背着他。
虽说她不赞成妹妹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兄长冉少棠生硬的拒绝了教自己破云剑之后,他心中总有种无法平息的怨气在涌动。
眼下,妹妹惹了祸,做兄长的理应护着她。
第130章 愚不可及
冉少祖快速地握了冉绍萱的手一下,松开后向前走了两步,恭敬地给太后行了一个晚辈礼,不惊不慌的朗声宣布:“禀告太后,此事与阿母无关,是少祖让小黄门召了兄长与阿姐过府一叙。但因为当时要急着进宫,就把此事给忘记了。致使阿父与阿母产生误会,请太后、阿父责罚。”
冉少祖说着跪了下来,在座的众人神色各异。
太后不动声色瞧了瞧脚下跪着之人,又把目光移向惊慌无措的冉绍萱,察觉到太后的目光,冉绍萱的小身体抖了抖,赶忙低下了头。
兄长这是在帮自己?
绍萱有些不敢相信。
平日里兄长对她很严厉,她一直以为兄长会在这个时候告发自己。却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把事情拦到自己身上。
冉问似有不信:“少祖,你说什么?是你把兄长与阿姐骗到公主府的?”虽说这孩子平时沉闷,让人略感阴郁,却不像是会做此事之人。
若说这事真与轩辕湘无关,那最有可能干这事的,更像是冉绍萱。
轩辕湘隐约猜到冉问来质问自己,这事一定与长公主府脱不了干系。
却不曾想是平日沉默寡言的少祖做的?
她以为会是喜欢争强好胜的绍萱。
她盯着低头不说话的女儿看了一眼,听到冉问竟然用“骗”这个字来给儿子定性,立即不悦。
“少祖说了,是自己把人‘请’过去的。怎么是骗过去的?都是儿女骨肉,你不要太偏袒那两个。”
冉问的目光停留在轩辕湘身上时,就从来没有带过温度,此刻更是寒意浓浓。
即便少祖替他阿母拦下这件事,冉问也认为幕后操纵之人非轩辕湘莫数。
太后眼见这夫妻二人再争辨下去,不但要吵起来,而且也会让外人看了笑话。后面等着觐见问安的命妇们都在侧殿候着呢。
闹得太难看,有失皇家体面。
她揉了揉太阳穴,出声打断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这对冤家夫妻。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两个就别在我这儿争对错了?难道还让哀家给你们断家务事不成?”
轩辕湘立即跪下哭道:“儿臣不敢,都是儿臣不好,没把孩子教养好,教夫君也厌烦于儿臣。儿臣该死。”
太后叹口气,同为女人,她心里还是同情这个养女的。
她摆摆手:“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赶紧派人把两个孩子接来才是正事。估计那两个孩子在你那儿都要急哭了。”
冉问也告罪不该扰了太后清静,得令后着人去接冉少棠与冉绍裳。
太后特意派了自己宫内的二等小黄门跟着去接人,一是安抚冉问与那两个孩子,一是方便那对龙凤胎抄近路面见皇上。
她那儿子可是个急性子,若知是自个的外甥不知轻重,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事情,说不定就迁怒于人。
大年初一,一切都要顺顺利利的才好。图个吉利。
冉问狠狠地瞪了两个孩子一眼后,向太后告退离开,屋内只剩下长公主母子三人与太后四个主子。
屋内香炉里熏着淡淡的檀香,太后手中的佛珠一个又一个的慢慢捻着。
其他伺候的奴婢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尽量降低存在感。
太后让跪在地上的长公主起来,又让人把冉少祖扶起来,怀疑地向少祖求证:“这事真是你做的?可不要瞒着哀家。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为做派。”
冉少祖迎着太后的目光,毫不避让的答道:“是少祖不懂事,还请太后不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又看了他两眼,挥手道:“哀家身子乏了,要养养精神,好参加一会儿的宴席。你们也下去歇歇吧。”
长公主心中咯噔一下,知是太后动了气,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领着两个孩子出了太后寝宫。
自始至终,冉绍萱未发一言。
出宫后见四下无人,轩辕湘一巴掌拍在冉绍萱后背上。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
冉绍萱一直绷着的神经登时像断了的弦,再也强撑不下去,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
边哭边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看那两个不顺眼才想整一整他们的。凭什么要他们两个进宫?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在阿父面前耀武扬威也就算了,还想进宫出风头,我气不过。才、才出此下策。”
轩辕湘虽然也气不过,可是在这种节骨眼上,用这种蠢办法,简直愚不可及。
她又拍了小女儿一掌,被身边跟着的心腹婢女拦下,少祖也把妹妹拉到身后。
“阿母,妹妹还小,不明白事情轻重,以后慢慢教就是。眼下不是咱们说话的地方,宴席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还是要收拾心情,千万别让人看出异样来。”
轩辕湘看着自己的儿子顿觉得这孩子让人疼惜。
不仅懂事有担当,还会保护妹妹,这样的好孩子上哪找去?为何冉问就不肯多看孩子一眼,不肯多疼疼他呢?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怎会不知事情的轻重。
只是她一时被蠢女儿气昏了头,才忍不住要教训她。
现在的确不是教子的时候,宫道上已经有命妇官眷向宴客的延喜宫走去。
她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着人带着她去重新收拾一番,这才领着两个孩子向延喜宫行去。
冉绍萱想不明白,事情为何变成这副样子?
按她的计划,那对龙凤胎在长公主府一直等下去,等到察觉事情不对时,一定会着急的想办法匆匆赶向皇宫。
有可能他们二人根本进不了宫,那样就实现了她心中所愿。
万一进了宫,对于两个迟到的孩子,就算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皇舅父也不会有心情听下去,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会大打折扣。
事情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哪种情况都对她与兄长有利。
可偏偏出了差头。
那两个不仅没有事,还提高了待遇,由太后的銮驾去接到宫里。更重要的是,兄长在太后面前丢了脸面,自己也被阿母打。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干了蠢事,吃了大亏。
此时,让人从冉府取了吃食与茶具,自己煮水的冉少棠与冉绍裳,吃饱喝足,正磕瓜子吃蜜饯,争抢着一册话本子,看看的津津有味。
二人正被话本子里的故事逗的哈哈大笑时,门外有小黄门跑进来报。
“太后让人来接两位小主子进宫呢,快准备准备吧。”
第131章
有什么可准备的?
两人轻轻松松、坦然自若的坐在公主府里有吃有喝有乐子,美得很。
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瓜子屑,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就能出发进宫。
冉绍裳用极其佩服的目光看向冉少棠,笑颜如花地赞叹道:“还是兄长聪明。若是依着我,此刻慌慌张张的匆匆赶到宫里跟阿父告状,不仅让人看笑话,还落了下乘。”
“听兄长的,咱们按兵不动,守株待兔,竟然等来了太后的銮驾。简直太有面子了。”
“兄长,小妹太佩服你了。我们出生明明才差了半柱香,为何你这么聪慧睿智,我却蠢的要命呢?”
绍裳一副懊恼的样子,眨着一双绝世妙目望着冉少棠。
冉少棠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因为我是兄长,是要保护你的人。所以老天才让我变得格外......”冉少棠想了想,换了个词,“成熟些。”
可不是成熟嘛,比她一个小女娘多经历了两世,就算是个蠢人也学得聪明了。
两人坐上銮驾不疾不徐地抄小路进了宫。
而此时,晚宴已经开始。
高兮帝从冉问那儿听说了龙凤胎迟到的缘由,只笑了笑,说了句:“你生的孩子个个鬼机灵。”
让他这个当舅父的说些什么呢?
难道要罚自己的外甥?怎么说,他心里还是偏着公主这边的。
不过,那对龙凤胎值得推敲。
距离被召进公主府到现在怎么也有三四个时辰了,明知今天有重要皇家宴席,等不到人不应该派下人去问一问,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打听完情况就应该自己赶到宫里来。
谁知竟然沉稳的很,就那么等着。
这两个孩子,不是太傻,就是太聪明。
这倒勾起他要瞧上一瞧的好奇心来。
偌大的延喜殿灯火辉煌,高兮帝坐在上首正中位置,面露威仪的太后与满面病容的皇后分坐两侧。
下方大殿内,男宾皆坐左侧,女宾皆隔着屏风坐于右侧,中间是一条笔直的铺着红色地毯的通道。
小黄门通禀后带着冉少棠与冉绍裳来到殿内。
玉若仙那儿早有冉问的心腹做了通报,得知了事情的进展,看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她稍稍安下心来。
同坐一桌的吴夫人悄悄拉了她一下,靠近赞道:“你家绍裳长大后我倒是见过两次,生得跟你一样貌美如仙的,想不到你那长子竟也这般俊俏。要不是眼下那块胎记,我都以为这是对卵生姐妹了。”
吴夫人也是将门之后,又与玉若仙说得来,多年的姊妹情让她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玉若仙并不介意,心中却暗暗为自己当年的决定叫了声好。
没有这胎记,少棠危险,冉家危险。
一双长得模样几乎一样的小人缓缓从殿外走进来,正在听太后说话的众人免不得分了点心思瞧过去。
有人知道这是冉问的一对龙凤胎,也有人不知道的,好奇的小声问旁边之人。
长公主是皇戚,带着一双儿女坐在下首最靠前的席位上。留意到动静不对,向殿门方向望去,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眼底却覆上一层冰霜。
冉绍萱看到兄姐的入场方式竟然如此引人注目,更加后悔自己早上那个愚蠢的决定。
她的小手攥着刚刚捏起的一块桂花糕,不知不觉就把做工精致的点心糅碾成一掌心的齑粉。
旁边坐着的毓宁公主低头瞧了一眼冉绍萱桌子下的那只因用力手背青白的手,不由在心里哼声。
早就听闻冉家二府不和,连带着子女也互不相融,今日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冉绍萱这做派是做给谁看呢?要是不喜那对兄妹,找个法子修理一下就好了。何必让自己动气。
她扭头瞧过去,正好看到冉家兄妹从身边走过。
两人容颜皆是翘楚,同是女孩家,她瞧一眼穿着粉色罗裙的冉绍裳,竟情不自禁生出羞愧之意。羞愧于自己的容貌不如人家生得美。
而下一瞬,她觉察出自己的这种情绪后,便由羞愧变成了恼怒与愤恨。
凭什么这小女娘生得如此粉嫩可人?
此刻,她算是理解冉绍萱捏碎点心的举动了。
她也想捏,想把桌上所有精美的点心与瓷器全都摔到地上。
冉少棠敏感地感觉到身侧传来的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微微侧头朝那个方向斜睨了一眼。
看到冉绍萱身边的一个小女孩突然红了脸,竟慌张地低下头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冉少棠随即正视前方脚下,与小妹一起跪下行了大礼。
家里一早就教过进宫的礼仪,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孩子丝毫没有惧色,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以及对上位者的尊敬。
吴夫人又用手肘碰了碰玉若仙,抛给她一个眼神。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两个孩子,你教的真好。
高兮帝招手让她们二人上前。
冉少棠看了小妹一眼,二人会意,快步走了上去,跪到了高兮最有权威的三人近前。
冉少棠第一世时是见过高兮帝与太后的。
当时她出嫁前,皇帝念在冉问有功于高兮,特意封了她一个县主。在当时算是非常风光的事了。
冉问带着她来宫里谢恩,彼时眼前这位皇后已经因病薨逝,新皇后是年轻貌美的时含章。
故而这一次面见皇帝,她并不紧张,相反她还在抬头回话时,快速地打量了高兮帝一眼。
当下的他,正值年壮,英姿勃发。
太后似乎颇为喜欢绍裳,特意召她到跟前,左看右看,嘴上不住地夸赞。心中暗暗与长公主生的绍萱对比了一下,难怪那孩子要作怪。这一对龙凤胎生的实在是好。
只可惜了冉少棠脸上有一块淡粉色的胎记。不过瞧上去也并不突兀惹人生厌。
少棠一边回答高兮帝的诸如读了些什么书之类的问话,一边分心思观察着小妹那边。
心中暗道:太后马上要赏赐玉镯子给小妹了。
果然,不出半刻,就有宫婢端了匣子上来,太后把这匣子里的首饰当着众人赏给了冉绍裳。
自然,这是对冉问的拉拢与安抚。
底下坐着的臣子们都心知肚明。
唯独冉绍萱气得眼睛通红,似有泪要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