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皇后
太后竟然这般明显抬举那个贱人。
冉绍萱愤恨地暗骂。
毓宁公主也跟着撇撇嘴,对于太后夸冉绍裳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类的话,她嗤之以鼻。
倒是那个与父皇对答如流的小公子,她觉得倒有几分讨喜。
真真是目若朗星、丰神俊秀、面如冠玉......
毓宁这边正胡思乱想,冉少棠与冉绍裳已经回完话,正准备下来找自己的阿父阿母入席。
谁知皇后不知何故却留下冉少棠,把她拉过去仔细端详着。
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少棠想起,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太子与她一般大,可是却在数月前意外身故了。
皇后的身体本就不好,只生下这一个嫡子,此时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病得更加严重。
若不是大年初一图个吉利,她根本不想离开寝殿。
今日见到冉少棠,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触景生情,难过得不能自抑。
高兮帝见了也是心疼,又不想她在众臣子面前失了仪态,便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寝宫休息。
死了儿子高兮帝也是难过了很久很久,不过,他是一国之君,即便再伤心也不能过分表露出来。
何况,他还年轻,儿子还可以再生。所以,这种难过也就慢慢地淡了。
他其实不想太见到皇后,见到她就想到太子,难免伤怀。
皇后退席,临走还要牵着冉少棠的手。
高兮帝理解她,冲投来请示眼神的冉少棠挥手:“你送皇后回去,安置好了再来参加宴席。”
冉少棠同情丧子的皇后,毕竟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景。
她觉得皇后可怜,扶着她一边向殿内只能皇家人走的殿门走去,尽量说些话转移皇后的注意力。
冉问看到少棠消失在屏障后,略皱了下眉,就被同僚拉着喝起酒来。
玉若仙心中不安,却也不能阻止,只得看着少棠与皇后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在这孩子机智聪慧,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出了大殿,早就有宫人抬着凤辇守在殿外。
皇后身子不济走不了路,便召了少棠与她同坐。
少棠想了想,坐到了皇后旁边,两个瘦小的人坐在一处,到也不挤。
皇后声音柔柔地,攥着她的小手,摸到了指上的茧子,问道:“你平日里可有习武?”
少棠本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太多事情。平日里一起上学的同窗问起她的事,她都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很少与他们多言。
一是为了保护自己。二是不想结交。
人一旦处的有了感情,总要忘记心中那条底线,想要知道对方更多的事。她不习惯,更不想。
所以,她在外人眼中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殊不知,她做冉绍裳时,可是个最爱说,最活泼热情的性子了。
找不到与之交心的人,她实则活得很是寂寞。
她知道皇后是个可怜的女人。也知道她活不久了。
见她关心地问自己,就像是在问自己的儿子,少棠觉得倒是可以满足一下她。
“回皇后,小的一直练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
皇后听着,心思却飘远了,喃喃道:“吾儿也是这样,他父皇对他要求高,他不想他父皇失望,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每天活得都战战兢兢的,一点都不快乐。如果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冉少棠知道,有些话听到也要当作没听到。
此时,她只能装聋作哑。
她不能接话。
心里却在想,原来那个死去的太子也这么可怜。
他有权力,在万民之上,却仍然活得战战兢兢不快光。
这与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唯一的区别是,他死了,她活着。
而且,到了境山后,她要活得更好。
不仅要自己活得更好,她也要让家人活得好。
皇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与已经死了的儿子说话,一路上都在说那个太子的艰辛。
等送完皇后离开乾安宫,她一边跟着小黄门往回走,一边在暗自感叹。
原来,每个人都生活的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初一的月亮是个新芽,亮不到哪去,前面的小黄门手中拎着的灯笼在冷风中晃来晃去,让这条冗长的宫道变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因有宫宴,大部分奴才都去了延喜殿伺候,路上格外安静。
冉少棠并不认得宫里的路,乖乖跟着小黄门亦步亦趋的走着,走了一会儿,那小黄门哎呦了一声,弯下了腰。
冉少棠上前扶他:“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那小黄门脸色极差,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他为难地看了冉少棠一眼,重新站起来说道:“没事没事,咱家带公子再走个半盏茶的功夫就到延喜殿了。”
冉少棠想,这是在宫里,自己不能擅作主张。
便点点头,依旧跟着他走。
没走两步,这小黄门又弯下了腰,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
冉少棠赶忙捡起来,照着他。
小黄门涨红了脸痛苦地说道:“公子,请、请公子能否等奴婢一会儿,奴婢可能吃错了东西,肚子肚子疼。”
冉少棠这才明白过来他时不时弯腰捂肚子的动作。
她举着灯笼自处瞧了瞧,这可能是个小花园,花园前头有个宫殿,还掌着灯。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此处可有茅厕?”
小黄门以为冉家公子要陪自己一起去,忙推却道:“这,这,自有办法解决。公子请稍等片刻,一定别乱走。等奴婢回来。”
“让公子见笑了。奴婢真该死。”
小黄门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捂着肚子跑向花园深处。
冉少棠觉得自己在此处等着不太好,有风,万一飘过来什么不好的味道呢?
她恶寒地抖了抖肩膀,冲着那道跑远的身影喊了一句:“我去前面的宫殿等你。”
那小黄门已经没了回应。
也许是跑远了。
冉少棠拎着灯笼向光亮处走去,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这个宫殿是个藏书阁,上面金灿灿三个大字写着呢。
她站在殿前四处望了望,没见到一个内侍。
虽说她不是宫里人,却也听说过宫里的规矩,这种喜庆的日子,奴才们犯点小错主子一般不会责罚。
趁着高兴,不用值夜的,多数会偷懒吃点小酒,打个小牌。
是以,藏书阁格外安静。
她好奇心起,趴着头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突然怔住了。
第133章 藏书阁杀人案
虽说殿内灯光晕暗,可是以冉少棠的目力还是看清了有个人吊在房梁上。
她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的双腿悬在半空,还在抖动着,似乎还有救。
冉少棠推门想进去救人,却见有人突然从书架后蹿了出来,一剑刺向吊着那人的腹部。少棠瞧那人蒙着黑色面巾,一身夜行衣,杀了人后抽出剑,目光竟望向殿门这边。
冉少棠在那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了下去。
她快速思考着,这里是皇宫,不管谁死了都与自己无关。
她不能惹祸上身。
想清楚这一点,她一指弹灭灯笼中的烛火,极力压制着呼吸,让自己减少存在感,希望那人杀完人,办完要办的事,赶紧滚蛋。
正当她屏气听里面的动静时,黑暗中突然有人压着嗓子叫她:“冉公子,冉公子,你在哪儿?冉公子,奴婢回来了。”
那一刻,冉少棠真希望拉屎的小黄门干脆臭死在自己的屎尿屁上,别回来了。
他叫她什么?
冉公子?
这不是直接告诉那个杀手,门外有人看到您杀人了A。这目击证人姓冉A。您要是想去杀人灭口赶紧出来A。
冉少棠灵机一动,滚到大殿侧面台阶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沈惟中,沈惟中,惟中兄,你在那儿看什么呢?”这一声声的,让人觉得她离那个殿门很远。
话毕,顺手扔了几颗石子,分别扔到殿门的柱子上与屋顶上,想了想又向不远处的桂花树上扔了两颗,造成有人惊慌逃走的假象。
反正这种声东击西的法子,多多益善,让里面的人也分不清到底这人是跑去哪个方向了。
小黄门听到冉少棠的声音,从宫道上寻过来。
此时的少棠已经趁着夜色的掩映,几个跳跃来到小黄门身后。
她扬手拍了他的肩一下:“我在这儿,您这是去哪儿找?”
小黄门诧异地回头,看到冉少棠,竟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奴婢刚才看到殿门口有个人影,以为是您呐。”
冉少棠一脸平静地说着瞎话:“哦,刚才我也看到了,应该是沈家大公子沈惟中。不过不知何故,他没理我,径自走了。”
把锅扣到这个混账东西身上,她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沈家二老爷年底来京都述职,这次皇宴带着沈惟中参加了,冉少棠一踏进延喜殿时,便远远看到了他。
这一世,她可以不记得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忘记沈家这两个畜生。
是以,危急时刻,她想出了这个移祸江东的主意来。
幸好小黄门并不认识什么沈惟中公子,不然他一定会疑惑两人身高差至少一个头,怎么会看错人呢?
小黄门注意到她手中拎的灯笼灭了,接过去说道:“我去殿里点亮它,不然还有一段路要走,天黑容易绊倒。”
冉少棠想说“别去”,又瞬间忍下了。
她紧跟在小黄门后面,心道:这命案算是你发现的,与我无关。
小黄门隔着门叫了两声:“今夜是谁值守?我是皇后宫里的李仁。来借个火。”
他喊了两声也不见人答应,兀自推开门,冉少棠跟在他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默默数着一二三,心道马上就要听到这小黄门的尖叫声了。
谁知小黄门不但没叫,反而拐了个弯,转向另一边。
这样一来,冉少棠的视线就开阔了。
然而,她预想的所有事都没有发生。
大殿内一排排的书架子,高高耸立着,一层层码的全是竹简。
之前吊在那儿的人不见了。
真的是不见了。
冉少棠不信,特意走到之前吊人那个位置去看了看,又怕凶手就在暗处盯着自己呢,她装作不在意的溜达来溜达去。
脚尖似有若无的在棕红的木地板上碾来碾去。
她看到那把剑贯穿了那人腹部,不可能不滴下几滴血来。
只要有一滴血,便证明她刚才看到的是真的,不是自己癔症了。
然而,什么发现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没发生命案一样,到处都透着一个藏书阁该有的正常。
冉少棠忍不住琢磨,此人一定思维缜密,做事干净利落。
在发现外面有人后,立即收拾了现场。
后殿传来李仁说话的声音,身后跟着一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的黄门。
“再给你盏新的吧,你拿着亮堂。”偷懒刚睡醒的黄门摘下只灯笼来,塞到冉少棠手中,匆匆瞧了她一眼,便开了门送他们二人出去。
李仁说了声“警醒着点,别让上面逮着”,便前面领路往延喜殿走去。
冉少棠举着灯笼在后面木然地走着,脑子里全是那双眼睛。
走出去好远,她用余光四处看了看,迅速打开手心里的小纸团,靠近灯笼。
上面写着四个字:危险,快走。
灯笼的光返上来,照着那几个字,冉少棠看着力透纸背。
她攥紧了纸条,问前面的李仁:“李内官,刚才藏书阁的那个黄门和你很熟吗?”
李仁因着刚才自己出了差子,让冉家公子久等了,心里一直不安,此刻她问什么他都耐着性子回答。
“这宫里一百零八座殿阁,每座殿阁都有至少十几二十几个内官宫婢伺候着,哪都认得过来呀。”
“刚才那个应是新来的。不然,怎么敢这个时候偷着打瞌睡。要打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呀。陛下最爱看藏书阁里的书,空闲时总打发人来找书。今儿也就是那个新来的黄门命好,赶上陛下设宴。要是平日说不定就被抓个现行......”
李仁后面的话,冉少棠没有听清楚。
她脑子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刚才的确有命案发生,不是她眼花。这人很可能就是杀手。
也不对,他那纸条上写着“危险快走。”那这么说,她知道那杀手是谁,故意让自己逃命的......
可是,她为何要救自己呢?
那人如果是杀手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一走了之呢?
或者,他不是杀手,只是看到了危险,但按常理也应该一走了之的。
她想不通,便不自觉的频频回头,向那座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的殿宇看去。
只是,那座殿宇越来越小,慢慢地,她回头也是看不到了。
第134章 要不要拔得头筹
李仁发现身后人走得慢了,好意催了两句。
“冉公子快走两步,咱早点回宴上罢,听说今天可是叫了民间颇有盛名的杂耍班子呢,奴婢跟着沾光,说不定也能在远处看上两眼。”
冉少棠强自收了心思,开始琢磨宫宴上的事。
也不知这无聊的宴会要持续多久,她还没吃东西呢,竟然就先旁观了一场人命案。
冉少棠刚刚走进殿内,就听到坐在最上头的高兮帝笑着对她那个爹道:“千山,让你的大公子与几位爱卿家的公子一起比一比,朕今晚要考校一下他们的诗文。顺便看看你们几位爱卿到底有没有用心教导孩子?”
冉少棠立即想骂娘。
这还没从目击杀人案中回过神来,就要进入一场无聊的攀比中,实在是不爽的很。
小黄门不是说有杂耍看吗?
敢情高兮帝拿他们当猴子耍呢?
冉少棠最不喜卖弄诗词歌赋之类的。
她一个末世活过来的人,始终坚信枪杆子里出政权,江山是要靠打的。
难道会写诗就能江山永固?百姓安康?南唐李后主词冠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亡国之君。
只有武力与财富,才能带给百姓想要的生活。
温饱还没着落呢,背诗能顶张大饼吗?
其实,比诗文她可信手捏来。毕竟末世时也是个碾压众生的学霸,唐诗三百首、宋词一千首、甚至是元曲、诗经,都装在她的脑子里,随用随取。
所以听夫子上讲学实在没意思,不逃学太浪费光阴。
小妹冉绍裳挨过来,兴奋又期待地看着她,小声恳求:“兄长,夺个魁首让他们看看。气死她们。”
冉少棠知道,小妹口中所指的“她们”,不是旁人,正是长公主与冉绍萱。
说心里话,她不想出风头。
而且,越不起眼越好。
阿母说过,一定要内敛低调,不得引人瞩目。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要她是个中庸的孩子,就能顺顺利利等到境山那边来接人。
故而,小妹这般哀求她,她有些为难。
如果输了,阿父阿母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这种龟缩的生活就是他们定下的规矩。
可是,要是赢了,恐怕就要遭人嫉恨了。
几位大臣的儿子可都是人中龙凤,谁不想这时候在陛下面前拔个头筹,让陛下另眼相看。这就是为日后升官进爵铺路呢。
如果这时候冉少棠抢了这个风头,那几个可不是省油的灯,当时不显,事后还不找她麻烦。
利弊权衡后,她拍拍小妹的手,安抚道:“咱不意气用事,当心给阿父阿母找了麻烦。”
绍裳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听兄长如此说,便明白他今日是不想与他们斗,听话的点点头,抓了把桌案上的果子给兄长吃。
“那咱就以享受美食为己任。”
少棠含笑接了,看看身边的阿母,玉若仙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对话,赞赏的冲少棠笑了笑。
少棠这下放心了。
一会儿若比起来,她好歹应付一下既可。
只听高高在上的高兮帝接着说道:“你们几个小子好好听着,今个朕可不让你们白比,可是有彩头的。”
各家的男孩子们立即出列,齐刷刷跪到御前,认真听着。
冉少棠跪在了第二排。与吴将军家的小儿子吴逢春跪在一起。
两人都是一个梵庐书院里念书的。平日也会说上几句。吴逢春觉得两家本就关系笃深,有意与她交好,她却总是态度淡淡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吴逢春之前还上赶着跟她说几句话,后来总是热脸贴冷屁股,便淡了这份交好的心思。
后来吴逢春与吴夫人说起此事,吴夫人还开导过儿子。
冉夫人自个就说过,她那个龙凤胎儿子性子孤僻,谁都不爱搭理,在家里也是一天都不爱说句话。
吴逢春听了阿母的话,又观察了冉少棠对待其他人的态度,终于释怀了。
他冲着冉少棠点点头,冉少棠扯了扯唇角,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吴逢春靠过来小声说道:“那日书院着火,我真是吓坏了,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跟周泰一样遭遇不测呢。幸好你没事。”
吴逢春也是真的大胆,高兮帝就在上面说着话呢,他竟敢在下面开小差。
不过,他说得真诚,少棠听得心中一暖。
如果她真的是男儿身,吴逢春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的。
她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目光瞟向高兮帝那边,提醒他。
吴逢春也不是蠢的,立即明白过来,冲她咧嘴笑了笑,目光调转方向,垂目听着上位者颁布规矩。
说来也简单,每人即兴做一首诗,再命题做一首诗,胜负由高兮帝与太后定夺。
至于彩头嘛,高兮帝让小黄门早就取了来,此刻拿出来给众人看,好似一副卷轴。
冉少棠事不关己,头低到胸前,暗自不屑的撇嘴。
什么破东西也拿出来当彩头。
若是能卖了换钱还好,御赐的若不让卖,那在她眼中可是一文不值。
反正她是不会争抢的,谁爱要谁抢去。
她这边想着,却见小黄门展开了卷轴,露出一个老者的画像来。
还别说,那老者白发童颜,长须精目,看上一眼,仿佛那老者在与自己用眼神交流一般。
他一身白袍立于一片长势葳蕤、硕果累累的杏林之中,竟是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却听那高兮帝侃侃而谈:“此画乃百年前亡国的北仹国女帝所画的药王神仙,那女帝琴棋书画造诣颇深,流传至今的墨宝都是稀世珍宝。这药王画像便是其中一幅。你们今日谁的诗文做得好,朕与太后便将这幅孤品赏赐于他。”
冉少棠冷笑,难怪会亡国呢。
既然当了皇帝,就要干好本职工作,一门心思就要放在如何强国富民上,研究什么琴棋书画呢。这样的人主宰一个国家,不亡国才怪呢。
她这边正腹诽着北仹亡国女帝,胳膊却被吴逢春捅了捅。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吴逢春,他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却还是在底下用手指了指冉绍裳的方向。
冉少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小妹神色中隐隐带着些许兴奋。
她见兄长看了过来,慢慢用口形代替声音:“阿母让你一定要赢。”一连说了三遍。
冉少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阿母,吓了一跳,不知为何阿母的脸色竟然变得煞白,早失了之前的红润。
第135章 势在必得
玉若仙瞧冉少棠看过来,目光饱含期待的望向她。
母女连心,冉少棠立即明白了阿母的心思。
她想要那副药王画像。
冉少棠低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阿母是药王宗弟子的原因吧。
药王画像于他们而言定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她对着阿母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身上担子重了。
一会儿比赛,她全力以赴。
而此时坐在红毯另一侧的冉问,在看到那幅画像后心里也掀起了惊天骇浪。
药王画像是药王宗的镇宗之宝。与菩提混元丹并列。
外人只当这是一幅价值不菲的画,可药王宗的人却知这里面藏着秘密。
当年他带着若仙离开药王宗时,宗主把这副画慎重交到他们夫妇二人手中。
嘱托一定要保管好。
谁知路上遇到流寇,在厮杀中为了保命,这副画不翼而飞。
玉若仙急得吐了血,却硬是没敢把画像丢失的事告诉药王宗。
这么多年来,冉问一直派人悄悄寻找此画,却是万万想不到,这幅画竟在陛下手中。
看那画的外观并未毁损,冉问暗暗松了口气。高兮帝并不知这画中的秘密。
冉问看向妻子,二人对视一眼,多年恩爱形成的默契,致使二人瞬间达成一致意见。
那就是一定想办法把这副画弄到手。即便少棠失手,他们也会想其他法子盗回来。可是这样便危险了。
这次比赛,冉少棠只能赢不能输。
冉少棠还从来没看到过阿母有这般失态的时刻。
想来那副画对她一定很重要。
冉家正打着眉眼官司,那边高兮帝已经兴致勃勃地着人摆放书写的桌案,早有宫娥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端了出来,一字排开。
考场就设于殿内红毯之上。
十几张桌案两个一排,依次摆放,中间空中隔道来,每个桌案前立着一名小黄门,隔开了应考人。
按年纪排,冉少棠坐到后面倒数第二排。
与吴逢春并排。
后面是长公主的长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冉少祖。吴逢春后面是丞相高卓的孙子高幸。
他乃京都有名的神童。虽八岁,却已经声名远扬。
高幸是殿内参考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
那年纪最大的便是林惟中了。
他坐在最前排,与宁远候家的世子同排。
其余人都按着年纪大小排好了座位,倒令林家老二看得开心。
要按官职来排,他林家要排在最后面。
如今自己的侄儿排在首位,定能引得陛下多看两眼。
林家人基因好,不管男女都生得花容月貌。
林老二觉得自己的侄儿不仅一表人才,诗词文章也是同龄孩子中的翘楚。
在他眼中,今日这份风光非林家莫属了。
毕竟其他几家孩子都还未满十岁。
一群稚子读过几本书,念过几首诗词?没有文化底蕴就想写出好诗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仅林老二这样想,其他几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明白陛下的意思。
孩子们都年纪偏小,若让他们做首策论那是难为人了。
不过自小都是背诗念歌谣长大的,好歹的发急智憋出一两首来也没问题。
不就是大年初一,图个乐趣。
能参加这种宴席的,不是皇家人就是皇家自己人,只要不造反不出大错,将来的前程都差不了。
当然如若自家子孙争气,能拔个头筹,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就看孩子们个人资质、造化,能不能入了陛下的眼了。
太后笑眯眯望着台下众人,目光在未首冉家两个孩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心道:自个这个养女是被玉若仙的两个孩子反算计了。
她又去看了冉绍萱,心道,这也是个傻的。想拔尖算计人,却没人家聪明。早晚要惹禍。
心里就对她的喜爱淡了几分。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越看越觉得哪哪都好。
当初自己不过是一个并不算得宠的妃嫔,以为就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完一生,老死宫中了。
谁知自个生的儿子却是提气得很,与那大皇子斗来斗去,竟斗赢了。
赢了天下,赢了后宫人人想要的太后尊位。
她就想啊,女人这一生啊,嫁对男人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生对儿子。
男人能给的无非是荣华富贵,可这份荣华富贵承受着多少委屈、害怕与算计,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可儿子就不一样了,儿子不仅能带给自己荣华富贵,还能带给自己无上的尊荣与权力。
在这个后宫里,即便有皇后,也是她说了算。
那份舒坦,那份悠然自得,是她当别人女儿、当别人妃嫔时,从来不敢想,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看着轩辕峥,她就发自内心的高兴。
此时,轩辕峥已经出好了题目。
倒也不难,也未规定是七言律诗还是五言律诗。只要求以花为题,一柱香的时间内即兴赋诗。
公布完考题,下面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咧着嘴笑,似乎胸有成竹。
有人已经拿笔开始答题。
早有宫婢提前磨好了墨,铺平了宣纸。
也有的孩子听完题目苦着一张脸,看自己父母的。
那父母有的投去鼓励的笑容,有的却双目圆瞪,大有“你答不出来回家等着挨板子”的架式。
太后笑着跟自己的儿子说道:“陛下这是还要考校一下他们的字写得如何?”
高兮帝恭敬的侧过身子微低下头,跟太后回道:“母后猜得没错。儿子是想瞧瞧这些个臣子教子之术如何?臣子乃我高兮长久兴盛的中流砥柱。他们孩子也是我高兮未来的臣子。如果不把他们的后代教好了,如何辅佐未来皇帝治国理政。”
太后听完儿子的这番论述,笑得更加慈眉善目了。
也就是她,生出如此杰出的孩子。
不仅想着高兮的当下,还为高兮的未来深谋远虑。
哼,先帝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那个愚蠢的皇长子。
她又把目光看向台下,大部分孩子都在埋首作诗,却只有冉家那个龙凤胎巍然不动,微扬着头,双眉紧蹙的望向大殿上雕花细作的穹顶。
这孩子难道不会作诗?
第136章 大殿考校
冉少棠哪里是不会作诗,她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作诗上。
她在想,给自己递纸条的人到底是谁?
而那藏书阁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偌大的皇宫个把角落死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事。
这里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辈子,她都不想与这种地方有任何牵扯。
(实则,多年后,她还是回到这里,与其他女人一同厮杀......)
坐在冉少棠后面的冉少祖写下一行诗句后并不满意,下意识抬头看了冉少棠一眼,却发现她的心思似乎未在考场上。
素来听闻这个兄长是逃课的常将。
虽不在一个书院读书,也知夫子们对她的学问并不赞赏,若不是碍于冉家的威名,早就将她赶出梵庐书院了。
今日见她这般作派,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真的是连首诗都作不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阿父会不会因为她今日在陛下及同僚面前丢了脸,从而厌恶她一点点,分一点点的关爱给自己?
想到这里,冉少祖突然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笑,又开始专心琢磨下一句。
殿上用来计时的线香袅袅燃着,冉绍裳看到兄长这般状态,有些着急。拉拉阿母的手:“阿母,兄长这是怎么啦?别人都动笔了,为何她还坐着不动?”
玉若仙知少棠平日里机智聪慧,不过她也未听过这孩子作诗,对于她的学问都是冉问考校来着,她也有些焦急地望向夫君,却见他竟然一脸怒容的正瞪着冉少棠。
她心中不由得沉了沉。
看来夫君也是没底。
冉问就在想,这个小兔崽子,平日里不让你显摆时,你偏要语出惊人。今日要你争个脸了,你却走起神来了?故意的是不是?
他想提醒冉少棠一声,却碍于众目睽睽,实则不能出声,让人笑话。
他正如坐针毡,冉绍萱却在看到阿父的表情后,乐不可支。
她凑到轩辕湘跟前,小声嘲笑:“阿母,你且看着吧,这次那一房的一定输给我兄长。”
在她眼里只有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冉少祖才是自己的兄长,冉少棠不配。
她笃定冉少棠会输。
轩辕湘轻蔑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眼,觉得今日女儿总算说对一句。
高兮帝举起酒杯:“众爱卿,他们写他们的,咱们不要浪费了美酒佳肴。”
众人立即起身,举杯共饮。
吴逢春掐着时间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扭头看见冉少棠还在发愣,竟然一字未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小黄门喊了她一声:“少棠兄,你准备交白卷?”
他喊了两遍,小黄门见未涉及考试内容,便没有阻止。
第三遍时,冉少棠才听到,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殿上的线香,恍若刚刚回过神来。
时间好像没剩下多少了。她想都没想,拿起毛笔刷刷写了起来。
赶着小黄门唱喝“时间到”,她最后一笔险险落下。
有宫娥开始收诗文。
高兮帝一张一张含笑翻着考卷,不时的点点头。
殿内参加考校的各家公子均紧张地望着高兮帝。
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轩辕峥抽出其中一张卷子念了两句:“梅花有素心,雪月同一色。好诗好句。”
他朝台下冉少棠方向看了一眼,众人目光都跟着看过去,深呼吸---难道冉家公子如此优秀?
冉绍萱气得哼了一声。
却见高幸出列,遥遥抱拳向高兮帝恭敬施了一礼。
轩辕峥满意地点点头,点评道:“小小年纪观察细致入微,关键是不仅写了花还把雪与月都写在一处,好功底。”
“高爱卿,你这个孙子字写得也不错。很有些颜家风骨。不愧是京都神童。”
高卓立即站起来谦虚了几句,实则心里却美得很。
冉少棠却差点笑出声来。
高爱卿你这个孙子?
高兮帝莫不是借此机会在骂这个高老头吧?
ヾ(≧▽≦*)o
众人都向高卓投去羡慕的目光,高卓一时十分得意,表面上却装得谦虚。
轩辕峥又拿出一张卷子,问道:“你们哪个小子试卷上没写名字?”
他这一问,冉家二子均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又都齐刷刷看向冉问。
冉问绷脸回瞪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我作甚?看我作甚?
大家便把好奇的目光分散开来。
有的看向长公主,有的看向玉若仙。
大家都明白,这个冉家自从娶了长公主那是鸡犬不宁,分成两派。
以冉老夫人为首的长公主派,及以冉问为首的玉若仙派。
其他亲眷也都是明里暗里站了队的。
总体上,还是长公主算赢家。
毕竟,人家地位在那儿摆着呢。
能搭上这么一门亲戚,那是烧了高香的。
玉若仙一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连娘家都没有,与她交好有什么好处呢?
是以,冉家的那点事,京都皇亲贵胄、门阀大户,没有不知的。
见是玉若仙的儿子与长公主的儿子同时站了起来,众人都有种有好戏要看了的兴奋在不断爆棚。
高兮帝此时表情严肃,淡去了刚才的笑意。
长公主看了自己的皇兄一眼,猜测着他拿这张试卷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前一张高幸的试卷,是表扬,那后面这一张很可能就是批评了。
毕竟高幸是京都神童,自己的儿子虽然诗词歌赋略有精通,却未到那个与神童比肩的水平。
可是,皇兄不会单挑出来一张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外甥难堪吧?
长公主思考一瞬,突然觉得那张卷子一定不是少祖的。
少祖的字皇兄是见过的,既知是他的,便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让自己外甥下不来台。这当皇舅父的面子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吧。
这张卷子一定是冉少棠的。
就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样子,还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而且,她刚才坐在桌案前那副愁苦的模样,一看就知是答不出来。
快要到时间时,才匆匆写了几笔,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想明白这些,长公主便踏下心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你也是的,跟着凑什么热闹,考试不写名字,依仗着陛下是你皇舅父,认识你的字不是?
高兮帝看到同时站起来冉家的两个孩子,竟笑了。
第137章 错了
“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卷子上不爱落名字的毛病都跟你们的父亲如出一辙。”
冉问呵呵干笑两声,心道,陛下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夸人呀。
再说小时候的窘事拿出来说什么说。
冉少棠站着不语,静待下文。
高兮帝几句玩笑后,大臣及臣眷都跟着应景的笑了几声,大伙儿心中都在猜测,陛下唱的这是哪出戏?
就听高兮帝收了笑意,郑重地拿起手中试卷,慢慢念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念完有了一会儿功夫,一直安静的大殿内似突然被人点燃炮仗,炸开了。
高相首先表示赞赏,激动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这是这是哪个小公子写的?简直堪比九州诗词圣人哇。”
高卓是读书人,读书人没有不爱诗词的。
只是当读书人进了官场,便把诗词这种无法在加官进爵路上给予多少助力的爱好雅兴,丢弃一边了。
但是遇到令人惊叹的好诗好词,还是会无法抑制的发出读书人的感慨来。
其他几个文官也都纷纷加入赞扬诗词惊艳的队伍中。
有人闭目默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们听听,这写得刻骨啊,前面那些描写火树烟花、灯与月、笙笛、社舞、交织成的元夕欢腾,还有那些雾鬓云鬟的美丽游女,这些铺垫不过都只是为了那一个意中之人而设......”
“妙哉,简直妙哉。”
文人个个点评,就连武将也跟着叫好。
一是为了迎合高兮帝,二来也要让大将军冉问满意不是?不管是哪个公子写的,都是他的儿子啊。
冉少棠听着这些马屁声,丝毫没有感觉。
所有的赞扬都应该致敬伟大的辛弃疾。
此时最紧张的莫不过是玉若仙与轩辕湘,两个人都希望这首诗出自自己儿子之手。
“这是你们两个谁写的?”高兮帝终于发问。
这才是关键。
众人目光都投向冉家的两位公子。
冉少祖颇为无奈的看向冉少棠。
“小子所作。”冉少棠朗声答道。
“胡说。是我兄长所做。”冉绍萱小声抗议。
毓宁公主冷笑道:“可不就是你兄长做的。”
“不是她。”冉绍萱还想再辩解,却被其母阻止。
这时候不能莽撞,先听陛下怎么说。
高兮帝听到冉少棠的回答,却一点没有意外的意思,看着冉问不吝赞美之词的表扬了冉少棠一番。
一时,冉少祖、林惟中,还有其他参加考试的孩子,对冉少棠即羡慕又嫉妒。只有高幸满目景仰地望着冉少棠的后背。
高兮帝把所有的卷子递给小黄门,让他们拿给众人对比。
众人本来还觉得自家孩子有希望,传阅完所有人的试卷,心中那份不甘与希冀便都偃旗息鼓了。
看这意思,魁首定是这个冉少棠的了。关键是人家字写得也很有铁骨铮铮之气。
林惟中捧着冉少棠的试卷看了又看,突然“咦”了一声。
不过,他抬头看了陛下一眼,把卷子交给了小黄门。
陛下的考题是以花为题,作诗一首。
这冉少棠写的不是诗呀,明明是词。
这,不是跑题了?
跑题了也能拿第一?
很显然,高兮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虽然也很满意这首词,却觉得答案与试题不符,不能给冉少棠第一,真是有点可惜了。
冷静下来,几个文官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但是,大家都要看陛下的脸色行事。陛下说谁第一谁就是第一,他们没必要在这种事上给自己找晦气。
场面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高幸却觉得,不管考的是什么,这首词就是上品,是值得拿第一的。
要是让他来作词,他也是作不出来这么出色的作品来。
冉绍萱可不管这一套,率先站了出来揭穿道:“陛下,这首词故然好,但是和您出的题目不相符。”
长公主轩辕湘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得圆场道:“不管写的是什么,文采是极好的。”
太后看看那对母女,失望地摇了摇头。
冉问气得脸铁青,瞪了小女儿一眼,真是混账东西,就你眼尖不是?这里哪个人不比你聪明?谁看不出这是词不是诗。
就你逞能拂陛下的意。
真是该好好管教了。
他又瞪了冉少棠一眼。
你既然能写出这么好的词来,就一定能写个诗出来,为什么不好好听题呢?
高兮帝看向气呼呼的冉绍萱,并未有何不悦之色,反而赞同的颌首:“萱儿说的对,少棠,你不听题就动笔,实则该罚。”
冉少棠听出怒意,立即跪下。
“请陛下息怒,少棠觉得这么好的日子,不仅只有诗,更要有词。这才彰显我高兮国的文化底蕴不比九州其他国家差。”
高兮帝听完,露出笑容。
“既然你说既要有诗也要有词,那就罚你现场做诗吧,作的好这个魁首还是你。作的不好就罚你进宫陪皇子读书。”
这句话不仅把冉少棠吓了一跳,更是把冉问与玉若仙吓得心呯呯乱跳。
冉少棠要是入了宫,那就是刀架在了脖子上。随时要把冉家拉入地狱。
“陛下,何为好?何为不好?”冉少棠瞬间回找到战斗状态。之前因目堵杀人案时的短暂失神暂且压下。
高兮帝一直对冉问这个儿子心存好奇。
若不是这个儿子,自己的妹妹就是冉家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何来平妻与之平起平坐,让她难堪,也让他这个帝君赌输,失了皇家颜面。
今日一见,发现冉少棠这个儿子果然与众不同。
她身上的气质就不是一个九岁孩子俱有的。
尤其她的眼神,竟是那种历尽千帆后的淡漠与无所畏惧。
加之听到冉绍萱算计这对龙凤胎的事,更加觉得这小小孩童不可小觑。
只那一首词,已经叫人惊艳了。
听到她竟然反问自己规则,更是暗暗称妙。
第138章 有赏
然而,高兮帝却故意绷起脸来。
“怎么,你不信任朕?难道朕做事会不公正?”
他这一问可把冉问吓坏了,立即跪下为自己的儿子说好话:“陛下莫要生气,他一个稚子口无遮拦不分轻重,乱说的,陛下是九州内最公正不过的帝王,臣有罪,臣有罪。”
玉若仙紧跟着夫君跪了下来,冉绍裳也跪下来。
高兮帝自小与冉问一起长大,冉问也算是皇子伴读,在其夺江山打天下时,冉问便是他手中那把最趁手,助其横扫天下的大刀。
故而冉问很少会这样诚惶诚恐的跪自己。
轩辕峥不知想到什么,赶紧让人扶起他。
“你也是的,动动就说自己有罪,何罪之有?就会拿跪来迫朕。”说完他竟自己先笑了。
玉若仙也跟着一起被身边的宫婢扶了起来。
一家人,只有冉少棠未跪。
高兮帝瞧了她一眼,说道:“你且作罢,众人眼睛是雪亮的,是不是好诗,不由朕说了算。”
冉少棠在一家人跪下时,便想好了,这诗吗,要背就背最撑场面的。
她立即恭敬扣礼,张口便背出一首描写烟花的诗。
既然刚才那首写烟花的是词,那就再换首诗。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
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
纷纷灿烂如星陨,火霍喧豗似火攻。
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落向东风。”
众人听完,正要议论,冉少棠却没有给他们机会,继续背了一首赞颂雪花的诗。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雪花颂完又是梅花。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冉少棠想了想,冬天除了梅花,还有水仙花。
水仙花里古人有谁写得好呢?
略一思索,她想到了宋朝黄庭坚的那首《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这四首诗背完,冉少棠暂时想不起来冬日里的花还有哪种,但停下来思索。
此时的大殿内已经鸦雀无声。
一个孩子连作四首诗,每一首都咏一物。
且首首精妙,让人回味无穷。
看来京都神童的称号要易主了。
高兮帝率先打破这份宁静。
“好诗,好诗。妙哉。不愧是千山的长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藏得真是深啊。”他最后这句话,让冉问听着就有些深意了。
唉,要不是为了药王画像,他才不会让少棠出这个风头呢。
这孩子也是,做一首就好了,做这么多干吗?真是个冤家,生怕陛下不招你入宫啊?
“陛下过奖了。这孩子平日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就看个书。臣也不知她能一下子做出这么多诗。”
冉少棠心想,这还要感谢末世里的应时教育。要没有老师天天逼她背这些东西,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别人眼中的惊艳,只不过是她记忆力佳,背的又好又快而已。
冉绍萱要知冉少棠是这般出了风头,还不立即去揭开她的假面目。
此时的她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看着自己那个站在冉少棠后面傻呆呆的兄长,她竟从心中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恨意来。
这个风头要是自己的哥哥出的该有多好。
偏偏是冉少棠。
她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说什么。
她虽小,读书少,也能从大人的表情中读懂这几首诗的分量来。
长公主轩辕湘强自忍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生气。
她真没想到冉少棠还有这般本事。真是小看了她。
而玉若仙,一边高兴一边担忧,内心矛盾的打着架。
少棠给自己争了口气,有望拿到药王画像,这事让她喜不自胜。
可是,她也担心少棠太过出风头,突然被人盯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还有七八个月,境山那边就来接她走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是好的。
冉绍裳激动的都要哭了。
她的兄长啪啪打脸这帮子讨厌的人,她看着就解气。
冉少祖站在少棠身后,眼神晦暗如深。
高兮帝夸完,各位大臣开始轮番上演表扬记。
一时之间,冉少棠的这几首诗简直被夸上了天。
那些本不服气的孩子,再也不敢说什么。就连沈惟中都对冉少棠多看了两眼,眼神里的神情却是复杂的,让人辨不出是何情绪。
“这个魁首你当之无愧,来来来,把这副药王画像给她拿过去,再赏文房四宝一套,黄金百两。其他孩子,每人赏一套文房四宝,白银百两。”
“你们一定要好好用功读书,高兮国的将来系在你们身上,切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太后含笑颌首,目光停留在冉少棠身上。
高兮帝的一番话激动在座孩子的斗志,冉少棠虽觉得这高兮国将来与自己没有关系,毕竟上上辈子就是高兮新主斩了冉家全家。她对于高兮的未来不想参与。
但她还是从善如流的跟着大家一起跪拜下去。
药王画像到手,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向母亲,她正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冉少棠顿时觉得刚才那番表演虽费脑子,却也值得。
这边桌案撤下去后,终于轮到民间杂耍团进殿表演。
公子们偶有出门能在街上看到,闺房中的女公子还有几位小公主和皇子却是看不到这些的。
一道火焰从口中喷出去,立即引得孩子们兴奋又欢乐的惊叫。
刚才输了比赛的沮丧情绪烟消云散。
正当大人孩子欢声笑语不断之际,突然有小黄门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殿来。
“报,报陛下,有急事。”
高兮帝身边的黄门令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去“啪”地给报信的小黄门一个响亮的巴掌。
“混账东西,这是让你乱嚷乱叫的地方吗?惊了主子你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快说,什么事?”
那小黄门委屈地捂着一边脸,含含混混跪下来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是藏书阁失火了。”
第139章 五年后
冉少棠记得那夜的大火映红了皇宫的半边天。
那可能是这场宴会最奢侈的烟火表演。
那场大火清理出十三具尸体,其中还有六名巡逻至此的皇家侍卫。死因皆是烧死的。
少棠却觉得不是皇家故意对外隐瞒了真相,就是没有查出真正死因。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过父亲,得到的答案是,那些人都是被人杀死后才焚烧的。
她又辗转托人打听叫李仁的那个小黄门的消息,很久后对方回信说那个李仁早就死于那场大火。
冉少棠听完有些不信。他不是跟着自己离开了吗?怎么会又死在那里?
不知,没有那张纸条,她是不是还会好奇的留下来,可能查到线索,也可能遇害......毕竟六名侍卫都遭了暗算。
冉少棠昏迷后的记忆始于一场大火,也终于一场大火。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宗政慎送他们回了千门镇的钱庄上。
成乙把她、秦晓月,还有江缙的尸体,一起送回了境山。
冉少棠坚持把江缙葬在了自己的那片竹林深处。
她很想问一问,那年,救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是因为自己脸上的那块胎记被隐了起来吗?
又或者他有秘密,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少棠却记得,藏书阁给自己递纸条的人,虽匆匆一瞥,却应似江缙。
她本想待搞定涧城钱庄后,再寻个机会与江缙挑明,却不曾想还未问出口,她已经失去了求证的机会。
经此一役,冉少棠深知自己在用毒与武功上颇有不如人之处。
赚钱的生意,她做好系统的规划后,暂且由满悔负责千门镇的钱庄,纪纲负责涧城的钱庄,成乙两边跑,总负责。
谢迎刃留在千门镇负责药膳坊,三七从旁协助管理店铺。
六师叔定期研制好药丸,送到药膳坊,赠送给来吃饭的客人。
后来,因为药丸的疗效过于神奇,导致人们来药膳坊的最终目的变成了索药。谢迎刃并没有觉得沮丧,他说,这证明咱药王宗是名不虚传。
而挖矿的事,由于纪纲去了涧城,便由叶青峰负责盯着。反正这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具体位置,东挖挖,西挖挖,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光阴似箭,五年时光转眼而逝。
这一日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药王宗如今在几个年轻弟子的操持下,已经称得上富甲一方。
两位皇族遗老还惦记着少年时做为皇家子弟的那份无上尊荣与泼天富贵,是以,这次中秋节不顾众人反对,偏要以皇家规格大肆操办中秋晚宴。
参加晚宴的范围扩大到境山村每家每户。
纪纲离开境山负责涧城的钱庄运营后,由成乙的二徒弟叶青峰负责境山总体事务。
他于半月前接到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着实费了些心思,直到中秋当日,仍一直处于掉头发的状态。
先是场地选择久久未定,始终在凌云殿与停云阁广场之间犹豫反复。
反复之人主要分两派。
一派主张如此郑重盛大的宴席,药王宗百年不遇,一定在凌云大殿内举办,彰显皇家气派。虽然这皇家已经是旧事,已经没有任何尊贵可言。
这一派以两位宗师,即北仹国皇族后裔丰良姜与丰青嵩为主。
另一派主张在停云阁广场,天为穹顶地为席,月为华灯,可容纳所有人,抬头就能赏月。
这一派以丰让为主,他劝二位宗师要以村子内各位老人的身体为重,吃个饭而已,爬那多台阶会死人的。
实则,他的私心却是不想这么多人来祸害他刚刚装璜一新的大殿。
这回下了血本可是花了不少银两,他必须珍惜着用。
最后,叶青峰还是大张旗鼓跑去镜湖请示了一直沉溺于医术的冉少棠。
想起那三千多级的台阶,正在攻坚解药的她都替许婆婆之流的老骨头们觉得腿抖,头都没抬的把第一次豪宴定在了停云阁广场。
既然乖乖皇孙都拍板了,丰良姜与丰青嵩再无疑义。
叶青峰这才开始着人布置宴会现场,又是摆桌案,又是点花灯,吃食安排全由谢迎刃与秦茂林带人负责。秦晓月与三七、秋泽带着一众村内青年负责摆桌案,上菜。
华灯初上,皎月如镜。
停云阁亮如白昼。
以往空旷的广场上摆满了桌案,五百余人推杯换盏、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小孩子们有的坐不住,想要跑到地上举着新得的花灯组个花灯队,家中长辈却因有两位刻板的宗师在,不敢放孩子们下去胡闹,免得被斥责坏皇家规矩。
只得拿了月饼哄他们好好坐着听二位宗师讲过去的皇家事。
丰让唤侍童灵芝过来,悄声问道:“少棠真的不过来了么?”
灵芝肯定地点点头:“小的去境湖上问过了,公子说她不喜热闹,让大家好好过节,她就不来了。”
丰让听完,心中不快。
境山上下热热闹闹的,她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呢?
竹林深处,一个身材高挑,穿一件湖青色长袍,乌发高高束起的少年,缓缓向一座坟茔走去。
她手中拎着一个竹篮,把另一只手拎着的灯笼挂到坟茔旁边的桂花树上。
轻轻跪下,一一拿出竹篮里装着的月饼与水果,最后是一坛酒。
她扒拉掉坛口上的泥土,又吹了吹浮土,掀开盖子,倒进碗里。
她端起碗把酒洒到坟前,轻轻唤了一声:“江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今天偷偷穿了阿母让人带回来的女装。是我及笄的礼物。她和阿父让我自己选择后面的人生。如果穿了女装,我永远不可回高兮,从此就不能做冉家人,要换个名姓活着。”
“本来想穿来给你看看的,但我总感觉不习惯,又换回了男装。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当男儿好。江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我担心你怪我,所以就带了自己酿的桂花酒来。你一定会喜欢。今晚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我陪你喝酒吧。”
冉少棠连干三碗后,掏出袖中的陶埙,缓缓地吹起了那首一生所爱......
第140章 未死
低婉的乐曲在林中浮动,一曲结束,冉少棠又连喝了三碗桂花酿。
她扬手掸掉墓碑上一片枯叶,轻笑了两声,喃喃道:“江师兄,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我已研制出来。多亏六师叔和姨母师父帮我。明天,我要下山了,可能很久都不能来陪你。”
竹林里安静的只有秋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哦,忘了告诉你,毒仙门下个月要召开武林仙盟大会。听师祖那意思,这个毒仙门想在武林医术界整出个领袖出来,顶替药王宗的位置。”
“......他们害死了你,我不会让他们如愿,毒仙门通过神农派送来了仙盟大会的请柬。明日我便拿着这张请柬去会一会毒仙门。”
她就着酒瓮仰头灌下几大口酒,把剩下的酒全都洒到江缙的坟前,临走前对着墓碑嘱咐了一句:“师兄,月饼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萧瑟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一条胖乎乎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叼起碟子中的月饼,转身融入夜色中。
也许是体内从小服用药物的关系,冉少棠在第一次借酒消愁时,便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千杯不醉。
她步伐轻盈地走在通往药王殿的甬道上,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一眼挂在树梢上的明月,那月亮像一张愁苦的圆脸,悄悄地隐匿在一层薄云后面。
冉少棠苦笑一声,双手负后缓缓向大殿内走去。
药王画像已经归位,药王仙人依旧伫立在墙上,目光慈爱地看着冉少棠。
少棠本想直接上楼,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点了三支香。
她有些放心不下姨母师父,她的身体自上次中毒后,并未彻底恢复,像一只被渐渐掏空的钱袋子,气血与精神都瘪了下去。
有时,再好的神医也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除非病人有求生欲。
她跟药王念叨了两句保佑师父的话,门外响起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小公子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婢子每次上香不都要嘲笑几声,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担心明日出门不顺当?”
十三岁的秦晓月站在殿门口,苗条的身材在殿内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
冉少棠回头看她一眼,她已经走到画像前,清秀的面庞清晰可见。
“怎么知道我要出门?给你个情报网,你连你家公子也敢盯着?”
秦晓月笑吟吟接过冉少棠手中的线香,帮她插-进香炉里,解释道:“婢子哪敢?是婢子猜的。”
冉少棠假装生气的脸再也崩不住,笑道:“你倒是挺聪明。以后把这脑子都用在做事上,别竟研究你家公子我。”
“那可不行,公子是我的主子,做下人的不把主子的心思摸透了,怎么讨饭吃?”
冉少棠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伶牙俐齿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公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你回来这么早干什么,不是让你在那边多玩一会儿,难得给你放假,你还不去偷个懒?”
秦晓月一脸委屈:“您快饶了我吧,那哪是放假呀,两位老宗师把讲了几百遍的旧事又翻出来在月亮底下晒,婢子的耳朵听得都要长毛了。还不如早点让大家散了,各回各家,独自去赏月来得自在。”
少棠忍不住扬起唇角,嗔怪她道:“你竟敢说两位宗师坏话,小心被听到罚你去镜湖上当劳力。”
秦晓月掏出了一本名册递给冉少棠:“劳力可弄不来这些。小公子您不是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吗?婢子就想好好的跟着公子,当个劳心者。才不去镜湖。”
冉少棠笑着接过册子翻看起来,秦晓月在一旁解说:“这是毒仙门的主事人名单。掌门宁无极病重,现在的掌门人是仇无病。左护法是仇无病新扶持上来的人马恒远,右护法是宁无极近几年颇为倚重之人骨万枯。”
冉少棠椅在美人靠上,望着刚从乌云里挣扎出来的明月,听到“骨万枯”三个字猛得扭头打断秦晓月。
“你说谁?”
秦晓月想了一瞬,不确定地重复道:“骨万枯?”她也不清楚小公子是对哪个人生了兴趣。
冉少棠站起来,踱了两步又走回来看着秦晓月,问道:“你的情报准确吗?”
秦晓月被冉少棠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她回想了消息的来源后,肯定地点点头:“准确。是从毒仙门内部得来的消息。而且,这在江湖上也不是秘密。听说那个骨万枯做事狠辣,人人闻之丧胆。”
骨万枯竟然没有死!
不可能啊。
她记得明明是一剑刺穿了骨万枯的身体。
他的尸体应该是宗政慎的人处理的。
现在去问宗政慎估计也问不出结果,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本中册虽是给他了,却是中一,后面还有内容没有写完,她也一直没心情再写下去。
这五年来仗着她从未出境山一步,就把宗政慎晾在那儿,估计若是宗政慎见到她,他能把自己剁成几段。
她烦燥的一掌拍在栏杆上,心中升起诸多疑问。
骨万枯为何会活着?他是如何逃走的?若是没有他,江缙也不会死。
不该死的人已经化为泥土,骨万枯这个该见阎王的却活得好好的。
且罢,这一次去毒仙门,她一定送他上路。
冉少棠又匆匆看了眼名册上的名字,把册子收了起来。
“明日你陪我去昭亭,再安排些人手暗中跟着,到了那边把咱的情报网也建起来,以后咱们要跟周饶国做大买卖,有情报才有银子赚。”
这次去毒仙门参加仙门大会,冉少棠本来没打算带太多人去,这一次听到骨万枯还活着,她改变了想法。
正好五年之期已到,她也该去周饶国看上一看,新的国师到底是谁?这个主谋迫害冉家的人长得什么样子。
秦晓月对于小公子突然又改了主意,有了新的安排,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她接到命令后,开始着手去布置。
冉少棠看夜已深,估计宴席快散了,脚下施展轻功,向停云阁广场行去。
第141章 请柬拿来
广场上依旧灯火通明,上了年纪的人已经离开,年轻人主动留下来收拾会场。在叶青峰的指挥下,场面井然有序。
听着年轻人嬉笑打闹的冉少棠,远远看着一桌又一桌的杯盘狼藉全被清理干净,姝丽的容颜漫上一层笑意。
身后传来咳嗽声,冉少棠早听出丰让的呼吸声,她故意没有转身,目光依旧看着那群与自己同龄却比自己活的简单的少年,沉默不语。
丰让自知论“耗”功,他这把老骨头是耗不过冉少棠的,只好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咧嘴哈哈两声。
“你不是说不来吗?你瞧,你来晚了,宴席已经散场了。”
冉少棠冲他粲然一笑:“天下的宴席最终不过一个散字。再说,我来也不是为了参合你们的热闹。”
丰让警惕地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那你来干什么?”
冉少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小贝齿,月亮下发着幽幽地光,丰让看了一眼,觉得比终九畴养的那只白虎还可怕。
却听冉少棠紧逼两步颇有些无赖地向冉问伸出手:“别装糊涂,拿来。”
丰让尽量维持着一派宗主的威严,板着脸假装生气:“你这孩子,越来越没了规矩,拿什么?本宗主不知。”
“规矩?师祖,当初您老人家让我想办法给药王宗挣银子时,可没跟我提规矩,怎地现在药王宗富得流油了,你又跟我提起规矩来了?师祖,您这是要过河拆桥不成?”
丰让极力撇清,六指狂躁的捋着胡须,脖子一梗,偏不承认:“有这事吗?有吗?老朽不记得了。”
冉少棠也想揪一揪师祖颌下的白胡子,忍了半天才没有动手。
“您忘记是对的,规矩在我这儿就是用来破的,有没有都一样。”
冉少棠完全无视丰让极力挤眼睛的动作,他不想让后面的弟子们听见,她就偏偏要说。
“师祖,别挤了,再把眼睛挤肿了可就无法赏月,赶紧把请柬交出来。”
丰让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就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谁知冉少棠天生犟脾气,她想做成的事,不死不休。
眼见他再也蹚不住,干脆不再理她,转身就要走。请柬没有,老命一条。
冉少棠哪会善罢甘休,却也不追,反而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不给我请柬就能拦我下山。没有请柬大不了去其他门派抢一张来。哦,我听说脉学宗的宗主已经到千门镇了。我就以药王宗的名义抢她去。反正你们是挚友。”
挚友这二字说得格外别有深意,丰让老脸一红,也不走了,转过身指着冉少棠:“你你你、你一个小女娘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挚友?我跟她没关系?”
冉少棠好整以暇双手抱胸:“哦?没关系?没关系就没有关系。再说,我又没说什么。挚友怎么了?男女之间不能成为挚友吗?”
丰让恼她说话大声,指着她的手指连戳了几下空气,目光瞄向冉少棠身后,那群还在收拾善后的少年们仍旧干得热火朝天,知师祖与少棠在聊天,并没上前打扰。
他这才安下心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数落冉少棠,却被她抢了先。
“还有,师祖,咱们说好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您怎么不遵守承诺?”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话题丰让更加郁闷。
“你阿母阿父特意写信来跟我说,轩辕峥已经驾崩,要你适时恢复女儿身,你偏偏不听。你说,你就这个样子一辈子?”
冉少棠低头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个样子怎么了?我觉得挺好。这么多年以男儿身份活着,我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再说轩辕峥死了又不是高兮亡国了。新的高兮帝还在皇座上稳稳当当坐着,如果我的女儿身份被发现了,不还是一个死?”
“你不回高兮,隐姓埋名,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还追着你来验真假不成?再说你脸上的胎记也都掩饰的挺好,你换个身份活着,谁知道你是冉少棠?”
冉少棠忿忿:“那冉少棠呢?当时说是体弱送出去强身健体保命?都过去五年了,一直不回家,不会让人起疑吗?第一个挑事的就是长公主轩辕湘。正是和阿父有着儿时情谊的轩辕峥不在了,所以新的高兮帝随时会因为冉家的一点差错毁了冉家一族。我怎么能让父母处于这种水深火热之中?”
听完她这番话,丰让叹了口气,一边觉得少棠长大了,思虑的更加周全,一边又觉得她可怜。
这些事,放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真是过于残忍。
“想撇清干系保你冉家无虞,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冉少棠已经死了,你就可以以女儿身好好活下去。”
“然后呢?一辈子不能光明正大的与父母相认?做个孤家寡人?”
“怎么会是孤家寡人?你还要嫁人生子的。如果冉少棠不死,才真是要孤寡一辈子。”丰让替冉少棠着急。
冉少棠听到“嫁人生子”四个字,突然冷笑了几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更别提生子了。师祖,你别跟我岔开话题,仙盟会的请柬你给是不给?”
“你忘了你江师兄是怎么死的了?别仗着你体内的血与众不同就可以任意妄为。黑水翠雀的毒,你的血也克制不了。你去了就是去送死。你是想让师祖我白发人送黑发......”
冉少棠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截断话茬说道:“我制出解药了。”
“你制出解药了也没用,还不是......什么?你制出解药了?”丰让似有不信,激动的胡子微微耸动,“你再说一遍。”
冉少棠一身湖青色衣袍飘逸出尘,在月光下的笼罩下,绝世的容颜上一派云淡风轻。
“解药方子我都写好了,放在镜湖我住的竹屋里。明日让人去取既可。”
丰让激动的双颊通红,望着冉少棠的双目泛着潮湿的光。
“你,真的做到了?”
药王宗受制于毒仙门数十年,一直无法找到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他已经不敢太抱希望。
第142章 乙之砒霜
“这也本不是我一人所为。是咱们药王宗集体的智慧。尤其是若没有师祖您的支持,解药根本制不出来。”
冉少棠顺便说了几句好听的给丰让。
想想他自从当了宗主就被毒仙门困在境山里多年,一日都未出去到江湖上风光过,难得出去一次,还中了毒回来伤了元气,说来也是人生憾事。
丰让听完果然感慨万千,泪水几乎要淌出来。
他按了按眼睛,似未卜先知:“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请柬不会给你的。”
“为什么?”冉少棠心道解药都制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就是想不明白了。
丰让袖子潇洒一甩,大步向凌云殿走去,边走边道:“既然有解药,这个仙盟大会,师祖亲自去。你爱去抢谁的请柬就去抢谁的。对了,出境山你可千万小心,宗家老三在境山外布了上百人逮你,你好自为之吧。”
冉少棠耳畔响起老宗主颇为得意的大笑声,引得一众小弟子们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叶青峰瞧见冉少棠终于一个人了,便简单安排了两句后面的事,匆匆朝她走过来。
“少棠,你明天下山我帮你备了马车,吃的喝的都带上了,银票也多带了些,还有些碎银子。王福驾车,除此之外你还要带谁去?三师叔那儿最近新训练出来一批护卫,除了分到十一处钱庄和三家药膳坊,还能挑出五六个精兵强将来给你用。要不要一起带上?”
冉少棠被师祖坑了一下,一时没缓过神来,叶青峰这样一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叶师兄,能帮我备个再大一倍的马车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等一两天。你能等吗?”叶青峰看着她,虽不知她要大一倍的马车做什么,但只要是小师弟想要的,他都尽量满足。
冉少棠笑了笑:“谢谢叶师兄,麻烦你再帮我多备点肉干,我要带终九趴一起去。”
“什么?”叶青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要带那只大白虎去昭亭?”疯了吗?
冉少棠从叶青峰的表情已经读懂了他内心的独白,哈哈笑了两声:“我没疯。师兄你可别小看咱家的九趴,它可厉害着呢,我一直不明白当年小师叔为什么不惜挨黑熊一掌,也要把小白虎从黑森林带回来,原来,它可不是普通的虎。有它跟着我,比十个护卫都有用。”
叶青峰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只白虎似乎颇通人性,来境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伤过人,最多就是爱去四师叔和七师叔那偷个鸡鸭鹅啥的。
可人家也不白偷,常常能抓些珍禽异兽回来作为回报。
虽说上次撵回来的那只大野猪踩烂了五师叔的半亩药田,不过也算是想尽办法弥补了五师叔一番。
接连三天都从黑森林里叼回来罕见的千年人参,倒是把五师叔乐得非要把大白虎认做干儿子。
想到这儿,叶青峰忍不住笑了出来:“行,就听你的。我这两天加紧让人改造马车。你还需要带上什么列个单子让人送过来,有就都带上,没有咱想办法去买,反正亏谁也不能亏你。”
“至于大白虎,你想带就带,它的食物我也帮你备得足足的,省得出去给你惹祸。”
冉少棠高兴地点点头,心中暖意盈盈。
境山,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每一个人都有缺点,却也真实可爱。
“小师叔还没有消息吗?”叶青峰突然问起终九畴。
自第一家汇通钱庄开张后,终九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半年后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要事在身要暂别一些时日,可这“一些时日”显然有些过长了。
叶青峰曾跟着终九畴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功,所以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冉少棠想起秦晓月买来的情报,没有终九畴一丝一毫的消息,只得摇了摇头。
他是修罗宫的人,突然消失可能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执行任务时失败,已经不在人世。
另一种可能是他不想回境山。不想回药王宗。
前者是被动消失,后者是主动消失,反正都不再属于药王宗。
冉少棠跟叶青峰又说了几句挖矿选址的事,便告辞离开。
走在回坤峰的路上,她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既然师祖要参加仙盟大会,那她就不着急动身。干脆晚走两天,正好筹划一下如何避开宗政慎的耳目。
唉。想起这家伙她就脑仁疼。
这是积了五年的怨恨啊,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掉的。
宗政慎这人记仇着呢。她要想个万全之策。
一本中册(一)估计是彻底惹恼了他。
不过,当时她准备这册时,并不知他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自己。
更不知她带着江缙的尸体回境山后,便再也没下过山。
早知有今天,她当初就一口气把中册全写完给他了。
如今,她倒是想写全中册,补上自己造的孽,可是,她当时写要哪儿,她全给忘了。
马上要去周饶国混日子了,得罪了人家的三皇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辗转反侧思考半天,她决定不跟师祖一起走,干脆易个容离开境山。
末世里的化妆术加上这一世她研制出来的各种脂粉眉笔贴装,足以让她的脸变成另一张陌生的容颜。
这次离开境山,不止是挑了毒仙门的仙盟大会,她还有第一世未结的心愿要了,估计短时间内回不了境山,有些事要细细交待一番,有些人也要逐一道别。
第二天,天空一直阴沉着,冉少棠特意让秦叔给姨母师父做了一份早膳。
原本少棠想让秦叔去涧城或者高兮其他省郡开一间药膳坊,利润对半分。
但是秦叔果断拒绝了。
他说他不愿离开境山。这个地方适合这个年纪的他。
如果早二十年有这种机会,他愿意出去闯荡一番,现在这把年纪,他只想要安稳。
他答应少棠帮她守着药王殿,守着坤峰,少棠明白人各有志。
自古就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想要的也许是别人所厌弃的。强人所难之事,不可为。
冉少棠拎了一食盒的早膳,送去了坤苑。
第143章 告别
丰滔滔喜欢看瀑布。
恰好冉少棠为了给师兄满悔节约浇水种田的时间,从山上引了泉水到坤苑,满悔借助山势,造了一条小瀑布,景观虽小却精巧,无事时,丰滔滔就喜欢坐在廊下远远看着这条瀑布。
冉少棠提了食盒进院,找了一圈不见她,便去了后院花园里,果然一眼就瞧见姨母师父孤零零坐在廊下,目不斜视的盯着瀑布。
身后守着的小丫头看到冉少棠,忙过来接她手中食盒。
“师父是不是还没吃?”
小丫头点点头,少棠摸摸她的头:“去摆饭吧。”小丫头应了声,抱着食盒欢快地跑走了。
少棠站到丰滔滔旁边,拉过她的手,摸上去是冷的。
不知在这外面待了多久。
“姨母师父,咱们进屋吧,外面凉了。”
丰滔滔慢慢抬头看向冉少棠,眼神空洞,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
冉少棠的目光在她日渐衰老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忍看下去。
她还记得上一世自己的阿母这般年纪时,容颜仍旧年轻,像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而姨母师父却连眼神都变得衰老。
她始终不知姨母师父与阿母到底有何仇怨,但她却知姨母师父有着不能对人言的心事。
正所谓心事催人老。
她扶着丰滔滔走到膳堂,陪着她吃完了早膳,又送她回了寝居。
“过两天我要去周饶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您,您要乖乖吃药,等我回来给您带美美地衣裙。”
丰滔滔已经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听着少棠的嘱咐,慢慢笑了笑,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带锁的木匣子,打开后里面又是一个四方小盒子,这个小盒子里放着一只材质特殊的扳指。
丰滔滔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珍宝似的递到少棠手中,把扳指套到她的大拇指上。
扳指显然是男子的,少棠拇指不够粗,轻易就能滑脱。
丰滔滔想了想,用线在扳指半边缠了几圈,再套到少棠指上时,便不再松垮了。
丰滔滔用手语交待道:“戴着它,它会保护你。”
冉少棠抬手仔细看了一眼,黑色部分似乎是玄铁,中间是一块羊脂玉,线绳缠上的部位有个萧字,现在也被遮上了。
扳指看上去比普通的要厚一些,样子不算难看。
既然师父让戴就戴吧。
正好她五年间除了练习剑术与内功心法,还苦练了弓弩,有了扳指方便她勾弦、放弦。
她欣喜的应了,又与师父腻歪了一会儿,才离开转去六师叔那儿。
六师叔已经于数月前带着足够的银两悄悄离开了境山,去了南允实现属于他的梦想。
少棠把黑水翠雀的解药方子给李智抄了一份,要他制成药后想办法交给六师叔,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离开艮峰后,冉少棠去成乙师叔那儿找谢迎刃。
他一直在千门镇经营药膳坊,过中秋才回来。
进了星辰阁,师兄们热情地告诉她,谢十三去找她了。她只好又回到自己的住处。
原来谢十三新研制了药膳,专门是养气补血的。
他正在膳房与秦茂林有说有笑的品尝着味道。
见到少棠回来了,他立即盛了一碗热乎的递给她。
“跑哪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我都等你一上午了。来,尝尝这款新做的,好不好吃?”
少棠没提自己去找他,扑了空的事,笑着接过去,舀了一勺尝了尝,伸出拇指赞道:“味道不错。”
谢迎刃皱眉看着冉少棠:“你要多吃点,这是专门为你研制的。你这个子长得比我矮一头,身子又瘦像个芽菜,一定要每天喝我熬的药膳,这样才能长得壮士。”
说实话,小师弟长得挺顺眼,挺好看,就是身板太可怜了。
一点也不勇猛。
少棠端着粥,心中暗笑,我要是把天天喝这些,估计裹胸布都勒不住身形了。
“十三,我们去亭子里坐坐。”
谢迎刃此时已经长成男子汉的样子,眉眼虽粗犷,却有一种亲和感。
冉少棠面对池塘坐下来,终九趴听到她回来了,也晃晃悠悠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趴到她脚下。
少棠自发育后,一直在喝自己调制的变声药。
身材上看着比一般男子娇小了些,言行举止处处显示着文弱的书生模样。是以,还能蒙混过去。
谢迎刃常年不回境山,猛得见到终九趴还是有些害怕,他站得远了些,才跟少棠说话。
“听林师兄说,你要去昭亭?”
少棠摸了摸白虎的大脑袋,嗯了声。
“去做什么?是要再开钱庄还是药膳坊?”
在谢十三面前她一向不瞒着,除了身份。
“去杀人。”
谢十三听她那口气,说杀人就像说要杀只鸡一样,他内心里立即汹涌起来。
“杀人?你要杀谁?”
“毒仙门的人。我研制出解药了。以后世上再无毒仙门,药王宗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九州内开医馆,我们的弟子也可以放心的四处行医,不用担心死于非命。”
谢十三被她几句话说的热血沸腾,杀毒仙门的人,他也可以干。
“我陪你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多大了。我有武功在身,到哪都不怕。你跟着我反而是累赘,还是留下来好好开你的药膳坊。”
冉少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都有自己擅长做的事。
也许,一个人走错路,只是因为还未找到自己擅长的事。
而让一个人去做他不擅长的事,就是一种折磨。
谢迎刃不擅长学医,不擅长练武,但他擅长做美食,与药物结合,就形成了他的特色。
他现在这样快乐就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她呢?
她的使命就是报仇,就是保护家人。
谢十三是个固执的人,即便冉少棠不让他去,他也会想办法跟走,他不能让少棠一个去冒险。少棠显然想到这一点,机灵一动,把他推给了师祖。
“也没说不让你去,你等几天再去。跟着师祖一同走,正好你回药膳坊交待一下,顺便也准备些东西,等端了毒仙门的老巢,咱去昭亭开药膳坊分店。”
第144章 义诊
“师祖也去?那可太好了。我听你的,你先去,我与师祖随后到,咱们在昭亭汇合。”谢迎刃担忧师祖年岁大了,有他跟着,一路上还能照顾他老人家的起居。
师祖坑了她,她再反坑回去,这也算是礼上往来了。
冉少棠完全想得到师祖听到谢十三要跟着一起去昭亭的消息后,那份激动的心情。
去什么仙盟大会,明明是想会老相好......
冉少棠才不会让他这么如愿、痛快。
叶青峰准备马车与装备的这几日,冉少棠带着师兄们一起赶制了一大批黑水翠雀的解药。凡是在境山外的弟子都要人手一份。
她自己也备了两瓶,又给师祖与谢迎刃留够了所需,这才消停下来,安心地筹备下山时化个什么样的妆容。
她坐在镜前想了很久,直到不知不觉把最后一笔眉毛画完,她才惊诧地盯着镜中人,有种思念悄悄涌上了心头。
昭亭是周饶国一个十分富足的都郡,这里有一座名山昭云山,还有几处古迹地势险要,常常引得各路侠客、僧侣道士,或来此游山玩水,或来此辟谷修炼。
是以,此处繁华熙攘,市井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又因毒仙门要在此召开仙盟大会,霎时间,昭亭的客栈人满为患,常有来此的客人无地方可住。
有的一些脑子灵光的百姓针对这种现象,临时收拾出自家多余的房间,写了个牌子到街上招揽客人,赚些零钱贴补家用。
毒仙门这一年来在新门主仇无病的治理下,颇得人心,经常在城内给百姓义诊,连药材钱都不收。
起初听到是毒仙门的人来给人免费看病,老百姓们不但不买账,还躲着走,生怕自己被毒仙门的人拉去,当了试毒的工具。
耐不住有人得了急病又无钱可治,反正也是一死,便大着胆子坐到了义诊的医馆里。
谁知,不但药到病除,一文没收,连药都帮着熬好了,一传十,十传百,有人为了省药钱,便闭着眼睛进到毒仙门的义诊医馆里来看诊。
结果是多年顽疾轻松治愈,这样的案例多起来,来此义诊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有时从早上排队排到晚上。
毒仙门的名声就这样渐渐由恶变善,老百姓私底下叫仇无病是活菩萨,称毒仙门是药仙门,俨然成为老百姓心中的救命神仙。
可苦了当地的医馆,一年内,接连几个医馆都被挤兑的关张停业。
其中有两家医馆就是医圣门的。
这日,医圣门门主盛春秋正与手下研究医馆重新开张之事,突然听到弟子来报,说是回春堂医馆馆长吴维与毒仙门的人打起来了,好像还是毒仙门多人围攻馆长一人。
盛春秋知吴维是个脾气暴躁压不住火的人,这几日被毒仙门的人逼得天天上火,眼看医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一直嚷着要找他们理论。
毕竟大家都是杏林传人,彼此都要给对方一口饭吃。
你说你一个使毒用毒害人的邪派,突然跑来抢人家杏林正派的生意,算怎么回事?
一上来就免费不花钱的做义诊,大家都有慈悲心肠,也就不计较了。毕竟他们救的也是百姓的性命。
可是,你毒仙门连药材都包了,还负责给熬好,这就是要将同行赶尽杀绝了。
昭亭繁华,人口密集,医馆共有七家,其中医圣门、脉学宗、神农派都在此设有医馆,大家各做凭本事,和平共处,做事都给彼此留一丝余地,然而毒仙门这一次却有点天下霸主,舍我其谁的意思了。
九州江湖分武林与杏林。
武林以武功分高低论输赢,武林盟主年年都召集各门各派召开武林大会。
杏林以医术论短长谈尊卑,以前杏林扛把子药王宗,年年举行杏林大会,可惜自与毒王宗结仇,被逼着躲进境山后,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召集如此盛会。
杏林各派也是各自为政,散沙一盘,明知药王宗有难,却无人敢说句公道话。
大家在见识过毒仙门黑水翠雀的毒性后,全都变成了哑巴。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心中明白如果一日没有解药克制毒仙门的黑水翠雀,他们一日都要受制于毒仙门,不能与之硬碰硬。
否则如果得罪了毒仙门,他们可没有另一处境山可躲。也没有菩提混元丹救命。到时候只能眼睁睁被灭门。
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刻意的与毒仙门保持着距离,互不碰触底线。还算相安无事。
几大门派一边四处行医赚钱,一边倾尽物力财力培养弟子,希望能有一人找到克制毒仙门黑水翠雀的解药,到时候,他们的门派在杏林中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然而,这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仅找解药不容易,现在连生计都要人掐断了。
医者治病救人,以医养家。
没有病人就赚不到钱,何以为计?
吴维这般冲动,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医圣门的规矩是,门主的师兄弟们负责九州内的医馆,所赚的三成利润交医圣门,七成利润应对医馆正常开支,包括医师、医童的月钱,购买囤积药材的钱等都从这七成里出,剩下的就用来养家。
医馆并不是发横财的地方。
以前还可以给达官贵人看病,诊金会高出平日十几倍,大家日子也算是过得富裕。
可毒仙门现在这般作为,照这样下去,就让大家失了活路。
盛春秋带着弟子来到毒仙门开的医馆跟前,却没见到吴维。
他忙去问来报信的弟子:“你吴师叔人呢?”
那弟子也不清楚,一群人只得四处打听,却听有人说道:“我看到有个人流着血,被人架着扔去城外乱葬岗了。”
“什么?那流血的人你可认识,是不是回春堂的馆长?”盛春秋白着脸着急地问道。
回春堂在昭亭开了数十年,吴维领这个馆长之职也有些年头了,可以说昭亭百姓不认识他的少。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看着就是吴馆长。他好像中了毒,看样子已经不行了。”
第145章 救人
如果消息是真的,这对医圣门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盛春秋几人急急忙忙赶向城外,想要去看个究竟,心中祈盼着被扔到乱葬岗的人不是吴维。
毒仙门的人从角落里冷眼瞧了通风报信的百姓一眼,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阴暗中。
盛春秋等人驾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瞧见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驾着一辆庞大且华丽的马车从小路上飞驰而来。
他们的车夫不得不放缓速度,让这辆看似比平常马车大上一倍的大家伙先过去。
盛春秋几人赶到乱葬岗,惊飞了无数的黑鸦与秃鹫。
这里的味道简直让人作呕,几人拿帕子系在脸上,堵住口鼻,一具又一具翻遍了新尸,没有一具是吴维的。倒是有几具看着面熟,像是毒仙门的弟子,身子还有余温,像是刚死不久。
每人眉心中了一支精巧的短箭。
盛春秋有些高兴,毕竟没见到吴维的尸体,人还有活着的希望。
同时,想起那个热心人的那一脸的实诚与笃定,他又觉得吴维一定是出事了。
可是,人到底在哪呢?
此时的吴维,正躺在那辆与盛春秋擦肩而过的超大号马车内。
冉少棠喂给他一颗黑水翠雀的解药后,便不再管他,继续擦拭自己的弓弩。
这把弓弩是她参考了这个时期的弓弩特点,又结合末世时自己用过的武器,画图设计出来的。
武器的灵感来源还要感谢骨万枯。她一直找不到远距离放毒的最佳方式,是他在用弓弩设杀她时提醒了她。
射出的飞箭能把她制好的毒,带到任何她想要踏足的地方。
这张弓弩不过她的巴掌大小,却威力巨大。
她请龙门镖局的胡总镖头,找到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器打造世家,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做出来的。
对方向来守信重诺,收了重金后,不仅用最好的材质打造出射程最远、爆发力惊人的弓弩,而且还答应了胡总镖头,这款武器世上只此一件。
冉少棠把玩了一会儿弓弩,拿出专门收它的皮囊,装了进去。
皮囊做的也十分精巧,内侧有个暗兜,里面全是淬了毒的短箭。
冉少棠数了数里面的毒箭,用了五支,还剩下十五支。
她双眉紧蹙,寻思着一个皮囊不够用,应该再备几个随身带着。
当她收到货,试用后,确定了这把弓弩正是自己想要的那款,立即请胡总镖头再预订两把一模一样的弓弩,估计还有个半年就能收货了。
凡事,她都喜欢未雨绸缪,这样才有安全感。
她把皮囊系到腰带上,这才去看开始呻、吟的吴维,冲外面赶车的王福吩咐道:“福伯,让马再快点,我一会儿要给他把毒逼出来,别弄脏了咱的豪华坐驾。”
“好咧。”王福应了一声,只听马鞭在空中甩的噼啪作响,马车速度瞬间快了不少。
又行了一会儿,马车停到城外一处庄子外。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开门迎了出来。
王福一看,认识呀,这不是凌云殿那个能说会道的三七吗?最近几年他很少回境山,已经长成半大小伙,眉清目秀,就是可惜左边眉头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疤痕。
“福伯你们终于来了,小公子呢?”
他热情的打着招呼,跑到车头搬来塌凳等着接人。
冉少棠推开门,指指里面躺着的人:“先把人弄进去再说。让你带来的药材呢,都准备好,我一会儿要用。”
说完,她也不用塌凳,直接跳下了车。
三七看着冉少棠那张陌生的脸,愣了半晌才“唉”了一声,跑进庄子里找人出来抬吴维。
要不是声音熟悉,他真的认不出这就是小公子呀。
好好的为毛要整成这副样子呢?
怪吓人的。
他觉得还是小公子本来的面目更好看些。
冉少棠连着赶了一天的路,虽说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此刻仍旧有些疲惫。
她麻利的割开吴维掌心,用内功把他的毒血逼出来,这才擦汗下床。
“一会儿打盆热水来。”她对三七说道。
三七立即迎上去:“已经打好了,小公子要不要现在用?”
少棠满意的看他一眼:“好。”
其实,起初她是想带秋泽来的。
这边要开拓新市场,秋泽稳重,跟老掌柜学了八九成本领,她用着放心。
三七听到这个消息,求着她带他来。
三七毛遂自荐,说自己比秋泽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冉少棠让他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
三七是这样说的:“开拓新市场要面临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与阻碍,这时候需要的不是管事者稳不稳,而是要求负责这项活计的人,能不能灵活应变,有招拆招,从困难的丛林中劈荆斩棘杀出一条路来。”
他说:“稳是后期需要的,前期要的就是我这种随机应便的人。我想公子会更喜欢我这样的手下。”
这一点,他还是说对了的。
冉少棠就是欣赏手下人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要像个陀螺,拨一拨,才转一转。
所以,三七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得到了来昭亭历练的机会。
冉少棠让他提前十天就过来昭亭,买宅子,雇些可靠的使唤婆子和婢子。
至于护卫,全是自己这几年培养的人。已经早就跟着三七过来,隐身在暗处。
还有十几人是从胡云彪那儿雇来的,平时看家护院,并不参与对她的贴身保护。
少棠吩咐三七找可靠的人照顾吴维,人醒后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洗过脸,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她才在庄子里转了一圈。
庄子位置僻静,离内城又近。
五进五出的院子,后花园还种了一片梨树,结了丰硕的果子。
下人们也被三七调教的很懂规矩,她住的地方安排在中庭,院子里有一颗大树,叶子黄灿灿的,需两人合抱才能搂过来。
少棠进屋里转了一圈,一应摆设俱全,布置的也算清雅。
短短几天能把事情办成这样,实属能力上佳。
冉少棠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三七,满意地笑了笑,问道:“铺子看的怎么样了?”
第146章 三七
三七看到自家主子满意,他也高兴地搓搓手。
有时,得到仰慕之人的表扬,比吃了蜜还甜。
在他心中,冉少棠就是他的榜样。
他就要做她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不动声色地干大事,把所有紧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手中。
“回主子,小的看上一家位置、铺面都合心意的店面,不过人家不卖。小的只好把他家隔壁的买了回来。虽说位置不是最好的,但那一条街上来说,也算显眼。”
冉少棠摘了只梨拿在手中闻了闻,带着甜味的清香,让人愉悦。
她回头把梨扔给三七,笑了笑,道:“我让你挑医馆,又不是挑膳坊,要什么显眼位置?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医术精湛,能医白骨,活死人,你的医馆即便开在深山老林,都有病人千里迢迢找了去。”
三七也跟着笑:“小公子讲的道理小的都懂。不过,您可知咱旁边那家死活不卖的铺子是谁的?”
冉少棠听他如此发问,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看到三七故弄玄虚,不想拂了他的想让自己大吃一惊的心思,装作不知的微微摇头。
三七果然眉眼活泛起来,神神密密说道:“咱旁边那家也是个医馆。新开不久,是毒仙门的。专门用来做善事用的。”
冉少棠眉头一挑:“哦,说来听听,他们一个邪派,做什么好事呢?”
三七就等着冉少棠问这么一句呢。
提前来的这几天里,他可没闲着。
不仅要挑庄子,雇下人,还要选铺子,打听昭亭里的黑白明暗之事。
该知道的都收集到手,他才好跟主子汇报,才能让主子知道,选他是没有错的。
三七兴致勃勃地把近些时日,毒仙门做的那些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又把昭亭内各门派医馆的处境分析了一通,最后才补了一句。
“今儿您救回来的那位应该就是回春堂的馆长吴维,回春堂是医圣门的医馆。”
冉少棠听完,默默颔首,半天无语。
原来,她救的是杏林中人。
这个消息还是挺有用的。其他事,秦晓月已经提前告之她了。
三七知道她是在消化自己搜集来的这些情报,也不着急。他把冉少棠那会儿扔给他的梨在身上噌了噌,咬了一口:“真甜。”
冉少棠认真地打量了三七两眼。
这个少年是真的聪慧能干。
她若不是重活三世,根本无法掌控他。
有的人,天生就得老天偏爱。天资聪颖,很多事,都无师自通。三七就是这样的人。
“你做的很好。不过,你把咱的医馆开在毒仙门旁边,不怕惹祸上身?”
三七得到冉少棠的肯定,心里暗暗高兴,说出的话就有几分大胆。
“毒仙门有何可怕的?和药王宗比医术,他们那是班门弄斧。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小的猜小公子此次来昭亭,还布了这么多局,一定是研制出了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这一次,咱们药王宗就把毒仙门给灭了,一血前耻。”
冉少棠听到这儿,目光犀利的瞪了他一眼。把个正热血沸腾的人,瞪的立时像被浇了水的大火,慢慢变成灰烬。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这是主子不喜欢自己的地方。
他自责的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却听冉少棠说道:“你这个一血前耻的计划,倒是和我不谋而合。”
说完,哈哈哈哈地仰天笑了几声。
三七揪着的心,在她的笑声里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有奴婢来报,说是病人醒了。
二人急匆匆往客房走去。
边走,少棠边嘱咐三七:“想办法让这庄子里的下人们嘴严实点。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要透露吴维在这儿的消息。而且,我要庄子密不透风。能做到吗?”
三七立即保证:“请公子放心,做不到也会想尽一切手段做到。”
少棠点点头,掀了帘子走进屋里。
吴维已经醒了,半闭着眼睛回想自己的这番遭遇。
他以为自己这次中了毒仙门的黑水翠雀必死无疑,每想到他竟然活了过来。
这比他半夜做梦找到儿子,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那毒不是黑水翠雀?
没听说昭亭内的其他几派研制出了解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自己的人又是谁?
听到有人进屋,他慢慢睁开了眼,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偏瘦,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眼睛炯炯有神、眼珠骨碌碌乱转的清秀少年。
看那姿态,便是这青年公子的随从。
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少棠站到床边道:“吴馆长不必起来。”三七立即去扶吴维,把他按回枕头上。
吴维看眼前二人十分眼生,很好奇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问道:“公子认识在下?”
三七上前替自家主子邀功:“咱们萍水相逢,并不认识。是我家公子好心救了你。”
吴维又要做起来,长方脸上的皱纹都激动的皱到一处:“感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也好叫在下心中记下,有朝一日报救命之恩。”
三七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又把嘴闭上了。
公子整成这副样子,不拿真面目示人,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可不能乱说话,要是坏了公子的大事,那可就成境山罪人了。
不过,公子到底怎么跟人介绍自己呢?
他好奇地望向冉少棠。
另一副面孔遮掩下,她神情淡然,眼波如深潭古井,幽寒又深不莫测。
冉少棠注意到三七投来的好奇目光,想都没想就把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化名讲了出来。
“在下姓终名九棠,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终九棠?”三七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以为在外人面前,一定切记要叫终公子。
千万不能出了差子叫错了。
不过,为毛要姓终?为毛要易容成终九畴的样子?
三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终九畴这张脸早晚有一天会给小公子惹禍上身的。
吴维强撑着抱拳:“感谢终公子,大恩不言谢,在下回春堂吴维,等回去后一定给恩人立块长生牌位。”
冉少棠撩起袍角坐到了吴维对面的椅子上,幽幽说道:“你暂时哪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