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山下来客(三)
空旷的广场上火把随风晃动,映照着众人的面容影影绰绰,颇有些不真实。
冉少棠斟酌一下,拐个弯来了个曲线救国,似有关切之意,问到:“睿王此来到底是何目的?动用这么多人马在大皇子的地盘上,不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姓高的郡太守一直嚷着自己是大皇子的人,膝盖中了她一箭的人自信的以为冲到山上来的人,是大皇子派来助阵的,谁也想不到来的会是宗政慎?
这有点太不符合逻辑---政治逻辑。
夜已深,山风渐长。
宗政慎扬手捞起一张裹挟在半空中的传单,借着光一目十行的扫了几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张开手,重又把传单归还于夜风,看着冉少棠眯眼笑道:“冉公子操的心还真不少。你其实是在担心自己吧?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说你姓唐?刚刚又说你是纪纲。如今又姓冉?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本王实是不敢信你了。”
这一点终九畴也是深有体会,他初见她时,她就在骗人,后来遇到她,她皆是在骗人。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少棠有什么错。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包括骗宗政慎。
所以,终九畴十分不喜宗政慎这般诋毁少棠。
“睿王殿下慎言,少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终九畴只有在少棠面前眉目柔和,面对他人时,周身都是凛冽之气。
宗政慎与冉少棠说话时,不喜人打扰,偏偏这个终九畴像个影子似的阴魂不散。
若不是终九畴一直从中作梗,他不会被冉少棠骗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拿不到想要的书。
思及此处,他看终九畴的面色就没有好颜色了。
“终少主,我在与冉公子说话,不是与你。要不,你去别处转转,等我们说完了再回来?”
终九畴听完差点仰天大笑,这简直是他听到最可笑的笑话。
“睿王殿下莫不是忘记了,我乃少棠的长辈,她的事,我自是要管。而且非管不可。”
宗政慎冷笑两声,同时,又暗暗窃喜。
原来你是当她晚辈对待?
果真如此,那便好办了。
“终少主,我与她的事你还真是插不上手。冉公子欠我一样东西,欠了五年,我来讨债,天经地意。”
冉少棠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当成陪衬,她正乐得轻松,脑子转的飞快,想大招对付宗政慎,突然听到“讨债”二字,脑袋“翁”的一声炸响。
来了来了,宗政慎果然说了实话,他带这么兵上来,不顾和大皇子闹翻就是为了跟她讨债。
“喂,你讨债就讨债,弄这么多人上山未免兴师动众了吧?不就是本破书,我也没有说不给你,不过晚了五年而已。”
宗政慎被她气笑了:“不过五年而已?你给我等五年试试?”
“我也没让你等。”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家看戏只看头尾不看中间?你试过这种滋味吗?冉少棠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会骗?骗了一次不够,还接二连三,你知道本王有多想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见你。”冉少棠懒洋洋的眼皮都不抬,斜睨过去。
“做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五千兵马把你踏成烂泥。”
宗政慎说完狠话,还不忘发狠一掌拍断了旁边立着的一根彩旗旗杆。
阿源在一旁看着、听着,心中直叹气。
殿下就是嘴硬。
明明不顾风雨,日夜兼程,就是要来保护冉少棠的。
几句话说下来,怎么就便成了要杀她?
要杀她又何需五千人马?
她与阿苏便可以办到。
殿下这样对女孩子,是要吃亏的。
终九畴看着宗政慎,眸光闪过杀意。
少棠岂是他想杀就杀的,太不把他这个修罗宫少主放在眼里了。
冉少棠被宗政慎吓了一跳,心道,这位果然是个气量小的。这么点破事记恨五年不说,还不惜冒着与大皇子撕破脸的风险,带了几乎能够剿匪数量的兵马,跑到昭云山来只为抓她?
简直匪夷所思。
“你若是把我踏成泥,这辈子也别想得到完整的中册。”狠话谁不会说,她冉少棠比他还狠。
阿源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小声提醒宗政慎:“殿下,咱们来不是有正事要办吗?吵架的事可以缓一缓。”
“正事?”宗政慎的脑袋被冷风一吹,渐渐冷静下来。
实在是这个小女娘太气人了,他才在见到她后控制不住的想要与她争执。
冉少棠也觉得自己幼稚。
不知遇上宗政慎,自己就正常不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瞧了阿源一眼,隐隐猜到一个可能。
宗政慎来此可能是要与大皇子争夺杏林的支持。
不管是哪个门派上位,都能得到他的支持,收为己用。
这也许才是宗政慎的“正事”。
果然,阿源提完“正事”二字后,宗政慎的怒气消了不少。
连带着面色都和蔼了些。
“你说要与本王谈合作?还不快说?难道我们大家要留在山里过夜?”
冉少棠暗舒一口气,看了终九畴一眼,示意他莫要动怒,这才打个哈哈,岔开刚才的尴尬说道:“三殿下想听合作的事,好说。不过,若答应了,立即撤兵。”
“好。你说来听听。”
冉少棠看了眼四周,近处是点燃的火把,围在四人周围,再远处便是大山,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放低了声音,问宗政慎:“三殿下可知盐的利润有多少?”
宗政慎眯眼不语,心内却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相貌娇美,胆子大到连皇家生意都想抢的小女娘。
终九畴听完,不由一愣。
这冉小鬼,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九州大陆,三国鼎立。
高兮国盛产粮食与棉花。
南允国盛产茶与药材。
而周饶国牢牢掌握着盐与铁矿。
一直以来,三国之间贸易往来,皆用自己盛产之物换取缺少之物,平衡从未打破。
这种生意都是官商在做,平头百姓是不能染指的,如果有大胆的敢打这方面的主意,抓到了就要诛九族。
第177章 山下来客(四)
“少棠,你混说什么?”终九畴拉冉少棠到自己身后,把她与宗政慎隔开,背对着宗政慎,瞪着冉少棠的眼神里全是警告。
“犯私盐在周饶是要杀头的。睿王怎么会知法犯法和你一起做这种事。你去后院那儿等着,剩下的事我来谈,你个小孩子不要乱拿主意了。”
冉少棠的衣袖在风中撩动了几下,明白终九畴让她去后院,是让她从密道离开。
剩下的残局由他处理。
可是,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一切皆可谈。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她拍拍终九畴挡在前面的手臂,绕开他,与宗政慎对视:“想必睿王殿下应该听说过,盐运虽在官家手中攥着,却一直有私盐贩到九州各地,这笔生意若是让大皇子接下来,殿下与之抗衡起来,在财力上怕要吃紧了。”
她未把话说透,只是点了点。
终九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一意孤行的冉少棠,实在是拿她这般任性没有办法,只得等危险发生时,第一时间保护好她的安危。
宗政慎一脸平静,冷漠的眼神里闪烁着几不可察的光。
如果今晚大兵压境的人是宗政泰,估计这笔买卖就是她与大皇子谈了。
这个小女娘,不能放在外面生事,需要尽快想办法圈到自己身边。
“既然是笔好买卖,就不必在这儿说了。毒仙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咱们回城再聊。”
冉少棠清澈的瞳眸更是亮了几分,想不到宗政慎这么好说话,她还以为自己要好好的算一笔帐给他听,他才会心动呢。
“你说的是真的?”
“这岂会有假。有利可图之事为何要放过。”
宗政慎说的轻松,刻意掩饰了内心的喜悦。
如果与冉少棠合伙做起了生意,日后就可以有理由找她。
阿源也替宗政慎高兴,赶紧问道:“殿下,是不是可以吩咐下去退兵,回府?”
宗政慎挥了挥手,让她去安排。
阿源看了冉少棠一眼,笑着出去通知带兵的将领撤兵。
外面守着的苏仑、郭侠、相葉顿时把提着的那颗心放了回去。
只是不知到底是谈了些什么,竟然这么快就和平解决了。
苏仑还觉得有些怅然。本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想要大战一场,却突然说和解。就像是秀才准备了十年的考试,突然通知取消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失落。
终九畴有很多话要问冉少棠,虽然三言两句摆平了宗政慎的五千兵马,他却觉得少棠在给她自己挖坑。
还是一个大到无法填满的大坑。
且不管了,待下到山下,安全后再做计较。
修罗虽说都做好了拼杀的准备,他却不能真拿这些弟兄的命当草芥。
能和平解决的,不必流血死人。
原以为是命悬一线,没想到却在瞬息间化干戈为玉帛。
宗政慎热情的邀请冉少棠与他同乘一轿。
“夜里山路不好走,露重夜凉,你身子单薄,不如过来和本王凑合凑合挤一挤?”
宗政慎撩起轿帘,热情地邀请冉少棠同坐。
完全无视终九畴的存在。
终九畴一直担忧少棠长歪了,对于宗政慎格外提防,他剑眉微蹙,拒绝道:“睿王殿下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队伍吧。小棠自是跟着我,不会跟你走的。请便。”
宗政慎想了想,笑着看终九畴:“也罢,反正你是小棠的师叔,他跟着你,本王放心。咱们明天梨花山庄见。”
说完,他掀起袍角钻进了轿子里。在外面撩着帘子的侍卫见他坐好,放下了轿帘,喊了起轿,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终于送走了瘟神,冉少棠长吁了一口气。
看了看身边几人,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咱们也下山吧。估计晓月他们等急了。”
终九畴黑着脸,训斥她道:“你还怕人担心你?你刚刚简直是太冒险了。何必要和宗政慎扯上金钱关系?周饶的夺嫡之争不是你能参合的。”
冉少棠瞥了终九畴一眼:“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训斥起我来了?”
其实,她是不能告诉他,与宗政慎扯上金钱关系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呀。宗政慎可是未来周饶国的太子爷,将来是要登基为帝的。
能和他共同挣钱,将来也是从龙之功了。
不求大福大贵,只愿能借助他的势力,找出第一世陷害冉家之人。
只不过,她一直没来及写完中中册、中下册。不然,她早就派人去找宗政慎谈生意去了。
现在,也算歪打正着。
终九畴屈指敲在冉少棠的脑袋上,她在想别的事,走神没能躲开,疼得她呲牙咧嘴叫了一声。
突然,黑暗中蹿出一条肥硕的身影,扑向终九畴。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震动山林的虎啸。
“┗|`O′|┛嗷~~”
终九畴不防,被小白虎终九趴扑了个趔趄。
黑暗中,他抱住虎头惊喜的叫了声“小白。”
小白虎嗅出终九畴的味道,兴奋地由吼叫、扑倒,变成了呜咽,噌头,求抱抱。
冉少棠想不到自己养了五年的宠物,竟这么快就变心了。
小白虎显然认出了终九畴,一个劲儿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腻在他身上,噌个没完。
终九畴也想念自己救出来的这只小白虎,哈哈地欢快笑着。
“小白,你长这么大了。谁把你喂的这么胖?一点也不威风了。”
冉少棠:MMP。帮你养宠物还没跟你收饲养费、操心费、住宿费、精神损失费,你倒先嫌弃起来把它养胖了?
冉少棠一脚踹在终九趴的屁股上,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这么大,让你到山上来保护老子,你可倒好,等敌人走了你才出现?是不是早就掐指算过了?”
“混账东西,见到旧主人就忘了我这个养你长大的主人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跟他亲热个屁啊?你应该咬他一顿才是。蹭蹭蹭,你不怕把头顶的毛噌秃了,变成地中海。”
终九趴围着终九畴蹭来蹭去,冉少棠追着终九趴的屁股踹了一脚又一脚,这一幕,惊着了一旁跟着的相葉。
第178章 真长歪了
人与猛虎如此和谐相处的画面,相葉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好奇,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想看看上蹿下跳的这只白虎,是不是真的老虎。
郭侠挺身而出把相葉护在身后,担心万一这只白虎被踢的疼了,突然发起疯来咬伤未婚妻可就无法挽回了。
踢的欢快的冉少棠瞅了小夫妻一眼,介绍道:“这只白虎是终九畴的弟弟叫终九趴,不用怕,它平时乖着呢,就喜欢趴着睡觉,懒得很,不爱咬人。”
相葉听了更加好奇,从郭侠身后探出头来,悄悄地望着那只颇有灵性的白虎。
一直与白虎戏耍的终九畴腾出手来,敲了下冉少棠的头,佯装发怒道:“没大没小。小白要是我弟弟,你岂不是要叫它叔叔?”
冉少棠一天内办了几件大事,心情格外好,回嘴道:“终九趴是我喂大的,算我半个儿子。你要认它做弟弟,那么你我的辈份,可要重新排一排了。”
走在最前面的苏仑对于自家少主与冉少棠这番对话,深感无聊。听得已经忍无可忍。
回身拉了郭侠:“郭兄弟,听说灵山出过神仙是不是?来,快给我讲讲。”
郭侠不得已,松了相葉的手。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山下走,刚到山脚,就看见一辆超大的豪华马车停在那儿,马车前后各挂了一盏风灯,随着风轻轻晃动。
地上的树影也跟着忽大忽小。
听到动静,车辕上坐着的王福跳下马车过来迎着冉少棠,看到她恢复了本来面目愣了下,随即又看到终九畴,月下昏暗,只瞧这两人有说有笑,心情十分畅快。
“公子,马车备好,咱们现在就回去?”
王福接到秦晓月派人递出的消息,说官府已经退兵,要他来山脚下接应公子,他到时,看到官府的尾队刚刚走上官道。
等他们走的远了,才过来。没停一会儿,便听到公子的嬉笑声。
看来,今天的事办得顺利,公子心情颇好。
他也跟着高兴起来,替冉少棠掀了帘子。
还未等冉少棠上车,终九趴一个飞身先蹿了进去。
对于小白虎来说,这辆车就是它的窝。从境山坐了一路到昭亭,马车里里外外都是它划出来的地盘,连马都是它罩着的。
终九趴跳进去,在宽敞的车厢里面转了个圈,冲着终九畴哼唧两声,那意思是请他进去。
冉少棠看看终九畴与苏仑,又看了郭侠与相葉,笑着邀请:“大家都上来吧,走回去有点远。”
累了一天,大家的精力都比白天时差了些,没有客气一个个鱼贯而入。
幸好马车打造时就是按照在可承受范围内越大越好的标准建的,里面坐五个人,一只虎,还显得绰绰有余。
冉少棠拍了拍终九趴一直蹭终九畴大腿的虎头,笑着对王福说道:“福伯,咱们直接回梨花山庄。”
这一次杏林的仙盟大会,几乎折腾了一天一夜,六个人一只虎,终于安全到家。
冉少棠跳下车,秦晓月与三七早就等在山庄门口,高兴的迎了上来。
冉少棠知道王福定是得了秦晓月的情报才去接的人,赞许地拍拍晓月的肩,夸她:“干得好。”
没有马车就要走回来,估计得走到天亮。
秦晓月得到表扬立即眉眼弯弯,张罗着给大家安排住处。
三七立即上前表现自己:“公子,热水都准备好了,大家先去洗个热水澡吃杯热茶暖暖身子,时辰不早了,我让膳房把吃的送进各位房间,吃完了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公子,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三七办事向来妥帖,冉少棠点点头:“很好。”
虽只夸了两个字,三七已经高兴的不得了,咧着嘴搓手。
冉少棠看看郭侠小夫妻,不知他们两人是要两间房,还是成全郭侠,说没房间了,让他们挤一间。
郭侠不知眼前这个相貌俊美的小公子脑子里竟想些儿童不宜之事,抱拳道:“那在下就打扰冉公子了。”
“无妨,无妨。郭大侠睡个好觉,明日再细聊。三七让人带郭侠和夫人回房。”
三七听出这是一间房两个人。
相葉拉了拉郭侠的袖子,郭侠听出不对劲来,红着脸强调:“我与师妹还未成亲。”
冉少棠看着他们几人穿过月亮门去了另一个小院,遗憾的摇头:“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终九畴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幽深的光。
这孩子,长歪了。极需要管教。
冉少棠看着刚才还笑吟吟的终九畴,片刻功夫就黑了脸,不知是谁惹了他。
她抬眼瞧了瞧跟在终九畴后面的苏仑,问道:“你惹他了?”
苏仑一脸莫名其妙:“没有。”
“哦。”那就是又抽风了。
可能是被重逢的喜悦冲错了头,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位爷,曾经以抓住自己的把柄为条件,在她的药王殿蹭吃蹭喝不说,还对她吆五喝六,经常是莫名其妙就发脾气,掉脸子。
这不,在一起不到十个时辰,又恢复原样了。
冉少棠懒得搭理他,打着哈欠指指秦晓月:“带他们去休息,小爷我要去睡一觉,明日没我吩咐,谁也别来敲我的门。”
秦晓月知冉少棠的作风。她是极自律的人。
所谓睡懒觉也不过是鸡叫三遍后再起。
平日她起得比鸡早。
终九畴摇摇头,盘算着找机会一定好好和她聊一聊,规矩二字何解。
冉少棠一路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院子,推门进去,就见里间屋里冒出袅袅蒸汽。
她插上门栓,看了眼关牢的门窗,三两步走进里间,脱下外袍,里衣,又解下长长的裹胸布,都扔在衣架上,长腿放进浴桶里,试了试水温后,缓缓迈进热水里,顿时在热水漫过娇嫩的胸口时,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要是水上面再飘一层花瓣就好了。”
她叹息一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扎进水里。
水面漫漫淹没了她的头顶。
她在水中睁开眼,脑海中却回放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事情虽然有些偏离她的预设,但好在,骨万枯抓了回来。
第179章 窗里窗外的误会
说起“好在”,她好像今天事事都很顺心。
与宗政慎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还把失踪五年的终九畴找回来了,唯一遗憾就是让仇无病跑了。
不过,无妨,以后她总有办法钓他出来。
接近黎明的夜,越发的幽静。
她即便在水里,也听到了窗外不同寻常的敲窗声。
冉少棠钻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窗外,有个巨大的脑袋立在外面,似乎在向屋里张望。
听到水声,窗棂上多了只大爪子,啪啪的拍窗。
是终九趴。
这家伙最近新添了毛病,每到睡觉的时候,都要来她屋里,趴在她床下守着她。
估计此刻这家伙是吃饱了,想睡觉了。
冉少棠洗澡时是不允许终九趴进来的。
毕竟它是公的,她不习惯自己洗澡时,还被一双眼睛盯着看。
“滚滚滚,去你旧主那儿睡去。老子要洗澡,没空搭理你。”
冉少棠冲着窗外吼了两句,窗外传来终九趴犟嘴的嗷嗷声。
大爪子在冉少棠的咒骂声里又拍了几下窗棂,才消停下来。
冉少棠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估计它自找睡处去了,又在浴桶里泡了会儿,从里面出来,拿干净软绵的长巾擦身子,这时,窗外又响了敲窗声。
冉少棠没好气的吼道:“滚----老子说了几遍了,让你滚去旧主那睡觉去,别来烦我。不然宰了你吃肉。”
“小棠,是我。”
冉少棠还没骂痛快,一个声音把她吓得立即又钻回水里。长巾也湿了。
“你你你,终九畴,你跑来做什么?”
终九畴在窗外恍惚看到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形,他莫名心跳了几下,以为少棠在里面拘了女子胡闹,正要再仔细辨认,那影子却没有了。只听哗啦啦的水声。
终九畴心中起疑,,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不悦地问道:“你屋内可有女人?”
他这么问话,倒叫冉少棠产生了歧义。
原来五年不见,这家伙学会了不正经,竟然跑来这里要女人?
简直不知廉耻。
无耻下流龌蹉。
冉少棠刚刚擦干身体,想要穿衣,被他惊到后,重又回到有些变凉的水中,心里要多不痛快就月有气,说出的话跟吃了火药似的带着战争贩子的味道。
“来我这儿找女人算是找算地方了。我这儿都是男人,你要吗?”
终九畴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意:“冉少棠,你太缺管教。”他就知道,她长歪了,好男风,断袖癖。
就该好好管教她一番。
他这口气,措辞,令冉少棠觉得仿佛回到五年前,处处受他钳制的日子。
自己还是适应他这副腔调,刚刚见面时的温柔,让她受不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小师叔,我有师父和师祖管教,你就别操心了。我正沐浴,你不请自来,这才需要管教。”
“我来是要提醒你,骨万枯先别杀。我有事要问他。”
冉少棠有些意外:“你想问什么?”
终九畴看了眼天上的月色,说道:“旧事。关于毒仙门的旧事。你晚杀他两天。还有抓来的那个高太守和其他官兵,先以客人之礼好生待着。你既想在这边做生意,就不要与官府闹僵。”
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宗政慎不好对付,你最好把大皇子也拉进来,两边制衡,你才可得利。”
“说完了吗?”冉少棠在渐冷的水里不耐烦的问了句。
原本是洗个热水澡,最后竟变成了冷水浴,她岂能开心。
窗外没人答话,她又气呼呼问了句:“你说完了吗?人呢?吭个声。”
好一会儿,也没人搭理她。
她这才明白,原来人家这位爷悄无声息的已经走了。
哼。真是奇怪的人。
走了也不吭一声。
来时也没个声音,走时也悄无声息的,真个性。
深秋的夜,凉如水。
冉少棠在冷水里泡完,哆哆嗦嗦的走出来穿衣服。若不是用内力逼出了寒气,她一准要生病。
她穿好衣服,打了两个喷嚏,揉着鼻子走到外间。
桌案上放着一个食盒。
食盒旁边放着个炭炉,炉子上是一盆羊肉汤。
秦晓月知道冉少棠的习惯,她的房间没有允许不得人靠近。
晓月每次准备宵夜都是用这种炭炉煨一锅汤。
有时是鸡汤,有时是鱼汤,有时是排骨汤。
冉少棠自己生好火,看着羊肉汤咕嘟咕嘟的冒起泡来,淡淡的羊肉膻香飘满屋子。
她从食盒里拿出两个小菜,又盛了碗羊汤,把馒头撕碎泡了进去,等馒头吸饱了汤汁,她才慢慢的一勺又一勺的吃起来。
发了通汗,才觉得身体舒服,把东西堆在桌案上,漱了口爬到床上,临睡着的那一刻,脑海里蹦出终九畴的那几句嘱托,她扯了嘴角,嘟囔了一声,真好。终于沉沉睡去。
高洪波受了很大的惊吓。
虽然没有受伤,可他的小心脏却承受不住这种从高高在上的一郡之首,突然沦为阶下囚的打击,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
他实在想不通,也就半天的功夫,自己的命运怎么就改变了呢。
坐在深不可测的地牢里,听着闫锐的咒骂声,高洪波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
难道那五千兵马不是来帮他的?
那五千兵马到底是谁的人?
“高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正当他懊恼的一宿没睡,几乎精疲力尽时,地牢的门打开了。
三七笑嘻嘻的带着一脸热情走进来,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闫锐看到三七又骂了起来:“你们这帮混蛋,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有几个脑袋扛着?大皇子知道了一定抄你们家,灭你们族。”
高洪波劝不听他,只得对三七说道:“本官和他不熟。他要想待在里面就让他待,本官要出去见你们主子。只要放本官回去,什么条件本官都答应。”
他都不知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反正他觉得时间漫长的像过了一年。
除了送饭,一直无人管他。
现在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冉少棠坐在厅堂正喝茶,看到三七引了高洪波进来,口里的茶差点喷了出去。
“怎么搞成这样?”
我是请假条
卡文了。请假捋捋细纲。大家晚安。
第180章 秋雨对话
快天亮时,秋雨飒飒而落,一直到日落西山,斜风细雨仍旧轻扣着窗棂。
高洪波大人与冉少棠打了个照面,立即着下人带他到后面洗漱、换干净衣衫。
直到不见了高洪波颓败的身影,冉少棠的嘴角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终九畴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眼神全是忍俊不禁:“瞧瞧你把一郡的太守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关进地牢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以后还怎么在他的地盘上混!”
冉少棠从盘子里拣了块桂花糕拿在手上反复打量,头也没抬,问他:“你怕了?”就如同他昨晚在昭云山上问她一般的语气。
终九畴无奈的瞪她:“我有何好怕?还不是担心你。你若不在此地做生意,就是杀了高洪波哪个敢说个不字。偏你要留在这儿,得罪他于你一点好处没有。”
他这一点说的完全正确。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高洪波就是昭亭郡最大的那条毒蛇。
冉少棠想在昭亭站稳脚跟,必须与他斗上一斗。而且,必须赢。
终九畴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只不过她面对棘手的难题时,向来不是束手就擒的主,昭亭官场那点事,她早让秦晓月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把柄在手,不怕对方不就范。
桂花糕进了肚子,她仰头喝干茶盏中清香四溢的热茶,这才正视终九畴,慢悠悠回了他几个字:“仙人自有妙计。”
雨点似乎猛烈了几分。
终九畴坐直了身体,脸色比外面下着雨的天空还要阴沉几分。
他向她瞪去,四目相对,冉少棠看出他眼底的恼意,呵呵笑了两声:“跟你闹着玩呢。我的意思是告诉你别操心这些小事,还是想一想你师父我师祖的雷霆之怒吧。”
终九畴如墨的眸子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疑惑的“哦”了一声,似不以为然。
冉少棠接着吓唬道:“听说已经在疯狂赶来的路上,距离此地也就半日功夫。你好自为之。”
终九畴拿起茶盏,学着她的口气:“你也别操心这些小事。把心思用在别处会更好一些。”
“别处?别处是哪处?”
“比如宗政慎的交易。比如对付周饶官员。”
冉少棠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外面的风雨刹那儿间全涌了进来,打在脸上、手上凉丝丝的。
“拿下与宗政慎的交易也就算摆平了周饶官员,我这么说你信吗?”
她指的自然是日后宗政慎当了太子,或时间推的更远一些,他登基为帝。
未来周饶帝的生意,哪个敢阻?
而终九畴却想到了宗政慎对少棠的态度、看她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突然换了话题:“那是什么书?”
眼睛盯着窗外天空,正欣赏秋雨缠绵的冉少棠,听到终九畴突然抛出这么一句不接上言、不搭下语的问话,愣了一下,才恍然这家伙是后知后觉想起了她与宗政慎的对话。
这种事既然五年前瞒了,五年后,没必要让他知道,仍旧不能让他知道。
“什么书?输不了,保证能赢。”
终九畴望着冉少棠挺得笔直的背影,在她的“装傻充愣”面前拍了桌子。
“冉少棠,你小小年纪嘴里没一句实话,宗主不管你,你师父不管你,师叔我有这个义务要引你上正途。”
“正途?什么是正途?再说,你怎知我嘴里说出来的是真话假话,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她还一肚子气呢,易容成江缙的样子到处招摇,她还没质问他谴责他呢,他终九畴倒莫名其妙先发起火来了。
“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在骗人。”终九畴本欲好好与她说一下,断袖之癖要禁,谁知越说火气越大,扯出的不满就越多。
“第一次?”冉少棠回头瞪着他?不确定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来自哪里。
终九畴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
门外有人敲门。
“公子?高大人来了。”是秦晓月。
冉少棠的视线还凝固在终九畴身上,正考虑是先对他“严刑拷打”逼供?还是先应付高洪波。
就听终九畴对外面道了声“进来”,秦晓月推开门带着人径直走进花厅。
冉少棠怪终九畴多事?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走上前上下打量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的高洪波。
高洪波也算是识时务的那类人。不然也做不到郡太守这个位置。
他夸张的冲着冉少棠笑了笑?又看向坐在上首的终九畴?三角眼里浮动着担忧与算计。
他不认识卸了妆的冉少棠,只记得终九畴的那张脸,快步跨过冉少棠?恭敬的向终九畴拱拱手:“终少侠,本官不是有意要与你们起冲突。真的都是误会,误会。不如放本官回去,本官一定重礼酬谢。”
“哦?说说什么礼?”被误会成了终九棠,终九畴也没有揭穿,反而顺着他的口气接下去。
高洪波记得是眼前坐着的这个姓终的与另一个小白脸带领一众人,把自己的人三两下拿下,所以格外忌惮他。
他当时并没有对易容成终九畴的冉少棠看的多仔细,如今只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具体说哪里,又说不上来。
他想起那日这个姓终的,二话不说一只弓弩箭便射瘸了闫锐的腿,惹不得。既然对他想要送出的礼感兴趣,他自然要多说一些出来好舍财换命。
“本官可以给终少侠写张单子。”
终九畴:“准了。”他看了眼秦晓月,晓月会意,立即去准备文房四宝。
冉少棠在一旁看的啧啧咋舌。
这个高洪波太没骨气了吧,一副标准的奴才相。
周饶帝是怎么选官的。
高洪波听到有商量的余地,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终九畴指了下首的椅子:“高大人别拘谨。随便坐。咱们好好聊聊。来人,上茶。”
高洪波听着终九畴的声音与昨日听到的有些不同,特意打量了他两眼。
终九畴目光冰冷的看过去:“怎么?高大人想说什么?”
高洪波连忙解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经过一夜休息,终少侠比昨日更加英姿飒爽、威武不凡了。”
冉少棠:......(°ー°〃)
第181章 半月噬
外面上茶的小童快走到门口时,被苏仑拦下。
他打开盖子倒了些褐色粉末进去,晃了晃茶水,重新盖好盖子,让小童端进去。
那小童全程镇定自若,当没发生这么回事。
茶水放到高洪波跟前,终九畴热情的邀请他品品新茶的味道。
高洪波不疑有他,两口就喝光了。
终九畴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他昨晚就替少棠想好了控制高洪波的办法。
只有用毒控制住他,才能保证少棠在昭亭的安全。
“高大人,不知昨日为何要劳师动众跑上昭云山?”终九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慢慢啜着,等着高洪波的回答。
“终少侠有所不知,本官得了大皇子的命令,想邀请毒仙门的右护法骨万枯去兆京一趟。听闻大皇子的爱妃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想要骨万枯去解毒。不巧,正遇到终少侠要杀他,本官才不得不动起武来。”
明知这狗官是在说谎,终九畴却听得津津有味,冉少棠看了终九畴一眼,打断高洪波。
“高大人,骨万枯作恶多端,人已经死了。我药王宗可以为大皇子的爱妃解毒,不知可否通报大皇子一声?”
终九畴沉默着瞪冉少棠两眼,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高洪波所说所做皆是为了保下性命,至于放他回去后要怎么做,那就看他手中能借来多少兵马了。
他应付道:“药王宗的大名本官早就听说过,能医死人肉白骨,满门神医。想不到这位小兄弟竟是药王宗的人,失敬失敬。”
嘴上说着失敬,眼神里却是无法掩藏住的不屑。
冉少棠含糊的抱拳,算是回礼,嘴角翘起,一撩袍角,坐到了高洪波的对面。
“大人失敬是假拖延是真。想必是哄我们尽快放了你吧。”
她这般直白,倒把高洪波说愣了。不过他混在官场,这种事难不倒他,立即否认:“没有的事。这位小公子为何恶意揣测本官?”
冉少棠却笑了笑:“是不是揣测,等大人回了府衙就见分晓了。大人心里比谁都明白。既然大人不想做引见也无妨,那个膝盖受伤的闫锐应该愿意做。”
高洪波呵呵笑了两声,想起在地牢里闫锐骂得欢快的样子,觉得眼前这人在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秦晓月敲门进来,后面跟着婢子,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终九畴说道:“高大人,有劳了。”
又对秦晓月说道:“带高大人去里面写。”
高洪波早盼着写完就可以走人。高兴的站起来,跟着秦晓月绕到里面的书房。
高洪波一离开,冉少棠就把外面站着的苏仑揪了进来,当着终九畴的面问道:“你给他的茶里放了什么?”
苏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终九畴,说道:“半月噬。”
冉少棠顿时瞪大眼睛?装出听完感觉很可怕的表情来。
“半月噬?每半月要痛得如万蚁噬心,连江湖上的武林豪侠都抗不住这种毒药,有人得不到解药干脆剖腹自尽了。啧啧啧?终九畴,你可真够狠的。”冉少棠摇头。
“狠?修罗的地牢里还有比这个狠上百倍的。只不过他不适合跟着去。不过?有半月噬控制着他,你也不必担心他回去后会重新集结兵马来跟你兵戈相见。”
冉少棠眼睛一亮:“原来你也猜出来了。”
“这有何难。他现在什么条件都答应我们就是为了尽快脱身,说不定回过头来又要集重兵来剿灭我们。”
“真是只老狐狸。不过?我们不能总吓唬人家。要听师祖的话?征服敌人最佳方式,以德服人。”
“哼。你有吗?”终九畴挑眉看他。
旁边站着的苏仑忍不过差点笑出声来。
冉少棠并不与他计较,相反耐心的问苏仑:“知道你家少主是怎么控制你的吗?”
苏仑脸色一怔?冉少棠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虽然比人家矮一个头,她也费力的拍了两下。
“恩威并施呀。”她说给苏仑听,又挑眼斜睨终九畴?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终九畴懒得搭理她,冉少棠不管这些继续侃侃而谈。
“你是给他下了毒?让他怕你听你的。可是?他总会想办法找到解药。到时候呢?继续下毒?当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想了另一个办法。让他从心眼中感激咱们,听咱们的。”
苏仑好奇:“什么办法?”
“一会儿他出来,你就知道了。”冉少棠卖了个关子。
话音刚落,秦晓月就领着人出来了,手中拿着高洪波写的礼单。
秦晓月看了眼自家小公子,把礼单递给了终九畴。
终九畴看了眼上面写的银票数量与玉器等物,微微一笑,问高洪波:“高大人既然慷慨解囊,我们就按规矩笑纳了。不过,在下担心,如果就这样放高大人回去,会不会生出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会?终少侠多虑了。本官是守诺之人,定不会出尔反尔。终少侠若不相信本官,可以让人跟着在下。”
终九畴摆手:“跟着大人就不必了。不过大人若不守诺,自会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他去看冉少棠,意思是该你上场了。
冉少棠突然念了一首诗:“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本来脸上带笑的高洪波突然不笑了。笑容僵到了脸上。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问冉少棠:“小公子从哪得来的这首诗?”
“做梦梦到的。”
“这不可能,这是小女所作。从未外传。小公子怎么会知道?”
“哦,也许是你家女公子托人送给我的呢。”
“小公子休要胡言。我家小女病了已经数月,根本不能下榻,小公子莫要污人名声。”
冉少棠双目焕发光彩,看着高洪波:“不知令嫒得了什么病?为何不找大夫医治呢?”
高洪波谈到小女儿是一脸愁容,比刚才终九畴要留下他不让他回府都难过。
“唉,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办法。现在已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日子不多了。”
冉少棠挑眉:“如果在下治好令嫒,高大人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82章 夺食之痛
高洪波听闻先是一喜,再一细琢磨她的年纪,便又颓丧起来。
“感谢小公子美意。不是不相信小公子,实在是将死之人,命都攥在阎王爷手心里了。公子去了也是白浪费功夫。”
他为何没把这帮子杏林人放在眼里,就是因为瞧不起。
什么医圣门、神农派、脉学宗,几大门派的掌门都请过来了,没有一个能治好的。
所以他的希望也就在一次一次失望中破灭了。
什么药王宗,什么医死人肉白骨,全是吹捧之言。
还不如柳叶胡同尽头那个没门没派的半瞎子老医师名声大呢。不过是打着医术的幌子在杏林打打杀杀争名夺利的门派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冉少棠看出他心底的那份质疑,也不急着与他争辩,笑了笑,看向终九畴。
我这儿的事,完了,你接着说。
终九畴诧异地又看了她一眼:这就完了?莫名其妙念首诗,两句被人挡回来。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送走了高洪波,终九畴问站在窗边看雨的冉少棠。
冉少棠头也没回,懒洋洋说道:“放个鱼饵而已。如果你不下毒,我还想再和他费些唇舌,争取光明正大去他家后院里逛上一逛。不过,你已经下手了,我就静观其变吧。”
终九畴略一思索,估计冉少棠定是查出高洪波的小女儿有什么不妥,想以此为契机结交一番。
“你查到了什么?”
冉少棠歪头瞥他一眼:“一段伤心事。回头再说。眼下有个要紧的,你不是提醒我把大皇子拉进来制衡宗政慎吗?这姓高的要是不愿意干,我看把断腿的那个拉进来吧。那个城府不深,好对付。”
终九畴面无表情的瞪她一眼:“宗政慎为人狡诈,你最好断了和他做生意的心思。”
冉少棠眉头一挑,语调轻快的说道:“终少主一定听过这么一句话,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终九畴黑眸微闪:“说不定宗政慎也是这么想的。”
冉少棠小脸一冷:“你会聊天吗?”
终九畴要接话,她又抢先说道:“走走走,与其在这儿跟你废话不如去地牢看一看骨万枯。不知三七把他折磨的怎么样了?我要验收一下成果。”
终九畴沉默着。
冉少棠想起他昨夜窗外嘱托,关心的问了句:“你的旧事可问清楚了?要留那骨万枯到几何?”
终九畴沉目,盯着她看,看得她后背发毛,反抗道:“什么意思?你盯着我做什么?不想说就不说,何必用这咱眼神杀?以为我怕你?”
终九畴双眉微拢,问她:“你确定逮来的这人是骨万枯?”
“嗯?有什么不对?”冉少棠眼皮猛跳。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未待她抓住,院子里响起吵闹声。
冉少棠不悦地走到窗边看向院子?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与苏仑对打起来。
那男子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打着一把描绘着翠竹的油纸伞?眉眼如画?气质脱尘?正唇角含笑的望着窗边的冉少棠?见她看向自己?立即展颜舒眉,高兴地叫了声:“冉少棠?我来找你了。”
冉少棠看着与苏仑打架打得正欢的孟德?又瞧了瞧笑得灿烂的宗政慎,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每次想问问终九畴一些关键性问题时,都有人来打扰。
“谁让你来的?”说出来的话就带了火药味。
宗政慎对她这种恶劣的待客之道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正欢畅。
“当然是你让我来的。昨夜?咱们不是约好了今日见?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宗政慎避开打斗的二人,撑着伞缓缓朝冉少棠走来。
细密的雨点打在伞上,叮咚作响。
冉少棠目光停留在他月白色的袍角上?上面竟然没有溅上污泥,此人功夫又上一层。
终九畴的脸色在看到宗政慎时就已经沉了下来。
他喊了声苏仑,苏仑跃后几丈?停下手。
孟德随即也收了拳脚,跟在宗政慎身后。
终九畴重新坐回上座,抬了抬下巴,对宗政慎说道:“坐。”
宗政慎把伞递给孟德,一直背后的右手伸到冉少棠跟前?是一个食盒。
“你以前很爱吃孟德做的那道蜜汁排骨?特意做好带来。不然早就过来了。等急了吧?”
宗政慎殷勤的有些过分。
冉少棠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个雕花描金的高级食盒,其实很想告诉他,她都忘记约了他这件事了。
“谢谢。”她接过食盒,递到秦晓月手中。
“你不现在尝尝?趁热吃才好吃。”宗政慎完全不把终九畴放在眼里,进到花厅后,一直与冉少棠说话。
见少棠没有吩咐,他又从秦晓月手中夺过食盒,放到桌上,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蜜汁排骨,递了双筷子给她。
“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甜了或肉老了,就罚孟德过来给你当车夫。你不是一直想从我这儿撬人走。”
“真的?”冉少棠眼中一亮。转瞬又一想孟德是宗政慎的近卫,一心忠于他。
宗政慎把人送来,哪是为她好,分明是派人来盯着她。
“算了。我有福伯驾车,无福消受你的好意。”
“那你尝一口啊,别白费了孟德的功夫。”
“你这么殷勤是不是在菜里下了毒?”冉少棠凑过去闻了闻,肉香扑鼻。
她有点怀念这个味道,接过筷子想要夹一块尝尝。
终九畴再忍受不了,叫了声“小白”,一直在花厅屏风后面睡觉的小白虎早就按捺不住肉香勾起的馋虫,登时闪电般跃出来,直扑那碗排骨。
冉少棠的筷子夹了个空,碗连排骨一起被小白虎叼走了。
“终九趴。”回过神来的冉少棠杀气腾腾的大叫一声,终九趴身形微顿,停在门口,放下肉碗,委屈的看着碗里的肉呜咽一声,拿舌头在排骨上舔了一遍,极不情愿地用爪子把碗向花厅内推了推。
嗷嗷地叫着。
----你那么爱吃让给你好了。
登时,宗政慎气的几乎要窒息。
他怒气十足的瞪向终九畴。
第183章 你到底是谁
真后悔这碗肉里没下毒。
宗政慎的怒意一闪而过,下一刻已经恢复如常神态。
冉少棠望着那碗蜜汁排骨,恨不得掐死终九畴与终九趴。
“走,去我房间谈。”冉少棠狠狠瞪了眼坐在那儿嘴角勾笑的始作俑者,转身出了花厅。
终九趴欣喜若狂的叼着碗回到了终九畴身边,瞪着一双圆眼睛,似乎在问:“你吃吗?要不咱俩一起吃?”
终九畴看看沾满终九趴口水的排骨,满意地拍拍虎头:“乖,你自己吃。”
起身追出去。
宗政慎走在冉少棠旁边,手中撑着伞,安慰她:“别难过,晚上我让孟德再给你做。”
跟在后面的孟德没有出声,嘴角却抽了抽。
自从得知冉少棠是小女娘之后,他家三殿下似乎格外上心。
想起程先生在信中问三殿下是否讨回旧债,孟德忍不住叹息,三殿下是旧债加新债。一债又一债。
不过不是讨,而是还。
终九畴与苏仑一前一后,没打伞,在游廊里绕道而行。
秦晓月探头看了看冉少棠与宗政慎并肩而行的背影,又看了眼跟随其后的终九畴与苏仑,欲言又止的叹了气,转身回了花厅,蹲在终九趴身边,看着它吃排骨。
半晌,表扬它一句:“你啊,干得漂亮。”
冉少棠带着宗政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地牢。
地牢是庄子里原先的地窖改造的,有些矮。宗政慎进去后只要一扬手臂就能碰到顶,空气中浮动着泥土新翻出来后的特殊味道。
石壁两边的火把一直延伸到尽头,一眼看完整个地牢。
宗政慎环顾一圈后,惋惜道:“小了点。”
“关一两个人足够了。”冉少棠不以为然,带他直接来到关骨万枯的那间牢房。
地牢里有人在骂骂咧咧,什么“你们不得好死,一定要让大皇子杀光你们,快放老子出去,老子腿疼死了”,之类。
宗政慎来了兴趣,没见骨万枯,倒是几步走到廊道尽头的牢门前,朝着里面冷笑了两声。
冉少棠想拦着他,看他这般模样,便由他去了。
“我可没想灭他口,你这么主动是不是容易此起误会?”她走到他旁边看着地上蜷着腿骂人的闫锐,斜睨了宗政慎一眼。
宗政慎毫不避讳:“有什么误会?我与他们不是误会,是实打实的对着干。”
闫锐听到宗政慎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看清宗政慎的脸后,他又快速的把头低了一去。
“三殿下怎么来了?莫非和这伙贼人是一伙的?”昭亭是大皇子的地盘?三殿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大皇子出事了。二是他现在所待的地方出了昭亭界。
宗政慎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来是救你出去。莫急。”
闫锐一听身子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他想出去,却不想被三殿下捞出去。若被大皇子知道了,一定会疑心他的忠诚。
冉少棠探究地看了看宗政慎,考虑着是把闫锐给宗政慎好?还是给宗政泰。
“你跟我过来。”她把宗政慎叫回骨万枯的牢前。
里面用铁链拴着一个人?头上栓了项圈微微垂在胸前。
人被吊了起来。全身有多处伤痕?花白胡子凌乱邋遢,他眼睛紧紧闭着,不仔细看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他的手瘦骨嶙峋?指节发黑色,若没见到他杀人,还以为这双手是中了毒。实则,还真是被毒浸泡久的一双毒手。
非一朝一夕练成的。
冉少棠目光深沉的看着宗政慎:“你还记得五年前?骨万枯是不是被我一剑穿心杀死了?你们负责善后时?有没有确认过骨万枯的尸体?”
宗政慎沉眸面露诧异?又望牢里看了两眼,突然问道:“你说这人是骨万枯?”
“不是我说,是他自己说,是毒仙门的人说。是仇无病说。是所有人都说,这人是骨万枯。可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骨万枯不是死了吗?被我杀死的。你当时也在场的。你说,他是骨万枯吗?”
宗政慎被少棠问得有些微怔,仔细回想了一下五年前那场乱战后的情景。
他们收尸时,骨万枯当时的确已经死了。除非他是妖怪有起死回生之术。
“他应该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似信非信:“不是骨万枯会是谁?那他为什么打着骨万枯的名号?”
宗政慎借着牢里的灯光,仔细打量着“骨万枯”,又招手让孟德进来辨认。
孟德看了几眼,皱眉道:“长得是有九分相,但这人不是骨万枯。当日,我派人收拾时却见他已经死了。死了人怎么可能还活着。除非有人假貌他。”
可是,假冒骨万枯有什么好处?
毒仙门右护法的地位?
研究药人的方便?
“来人,拿水来,泼醒他。”冉少棠心中有疑问,就想问清楚他。
地牢里有两人拎着水桶从角落里走出来。
冉少棠冲着牢房抬了抬下巴,其中一个打开牢房走进去,一桶冷水直接浇到骨万枯身上。
一个激灵,骨万枯清醒过来。
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他目光鄙夷的瞪着冉少棠:“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冉少棠去了妆容,如今是自己本来的面目,骨万枯却不应该不认识。她其实与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五官更长开了些,眉眼柔顺了些。
然而,骨万枯看她却如同看陌生人。冉少棠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总有一条线索在眼前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地牢门口站了一会儿的终九畴突然开口:“这人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望过去,终九畴站在光亮处,浑身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看着比湿冷的地牢要温暖许多。
“你怎么确定他不是骨万枯?”冉少棠问道。
终九畴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如果说是他杀了江缙,那我易容成江缙出现时,他却一点反应没有。你说为什么?”
“因为他压根没见过江缙。”宗政慎在一旁回道。
冉少棠看看终九畴,又看看宗政慎,最后把目光定格到了骨万枯身上。
“你到底是谁?”
第184章 假的
其实,于冉少棠而言,骨万枯到底是不是骨万枯意义已经不大。
如果他是,她现在杀了他,即可为江缙报仇。
如果他不是,那么说明骨万枯早就死在五年前,也是为江缙报了仇。
总归,骨万枯都是一死。
而对于终九畴而言,骨万枯的身份却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牢里这人不是骨万枯,那终九畴想问的事,恐怕就问不出来了。
铁链锁住的那个人听到冉少棠的质问,突然抬起湿漉漉的脑袋,阴冷的目光扑罩过来,如疾风暴雨里夹杂着万千冰刀,全戳到冉少棠身上。
“我是谁?我是从阎王殿归来的骨万枯。哈哈哈哈,你又是谁?”
“哦?你既然是骨万枯,就应该知道把你送进地府的就是你冉爷爷我吧!你怎么连仇人都不认识了?”
“什么?你是冉少棠?你竟然就是药王宗的冉少棠?”一道声音如从地狱里爬上来带着怨与恨,低声嘶吼着。
冉少棠不顾宗政慎阻拦,又向牢房的铁栅栏迈了两步,紧紧贴住,冷笑道:“是你爷爷我,怎么,你认不出来了?还是说,你不是骨万枯?”
宗政慎侧目眉头紧锁,善意提醒冉少棠:“你真的想要个这样的孙子?”说完,看了眼骨万枯,摇摇头,又撇嘴,“他可不配。”
冉少棠正一门心思想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耳边不停的传来宗政慎的嘀咕声。嘀咕的她完全失去了刚刚营造好的气势。
“你闭嘴。我有没有他那样的孙子,和你有关系吗?”
宗政慎动了动嘴,生生把那个“有”字吞进了肚子里。
他看到终九畴正目光探究的看着自己。
既然冉少棠不想让终九畴知晓她的女儿身,他何必要暴露她的秘密。
终九畴站到少棠另一侧,看向地牢。
他已经来过一次,不过,没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杀了吧,既然他不是骨万枯,留着没用了。”终九畴冷声说道。
“哈哈哈哈,想杀我?好啊,你们现在就可以拿刀捅死我。不过,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冉少棠突然打开牢门,大步走进去,抄起地上的烂稻草煳到骨万枯脸上,骨万枯正猖狂的笑着呢,被冉少棠塞进嘴里一把稻草,呛得咳嗽起来。
“别动。”冉少棠塞草不是目的?她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易容过的,稻草在他脸上揉擦了一通,仍旧是那副眼睛眯成逢的四方大脸。只不过皮肤全被稻草擦红了。
她又要察看戴没戴人皮面具,终九畴也跟进来拉开她的胳膊:“别看了?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宗政慎也不情不愿的择路走进来:“有什么好看的?直接杀掉就是。”
若不是冉少棠拉他进来,他是绝不会进来这种肮脏的地牢里的。
“你懂什么?他是宗政泰要的人。还有......”她看了眼终九畴?没有说下去。
关键在于?他是终九畴要的人。
现在不能死。
宗政慎观察到她突然间的迟疑?问道:“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隐瞒了不跟我说?”
冉少棠抬眸看他一眼,转身出了牢房。
离开前嘱咐护卫:“盯紧他,我说让他死他才能死。”
终九畴与宗政慎跟在她后面?一前一后也出了牢房。
宗政慎以为她是顾忌宗政泰,安抚道:“宗政泰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找你麻烦的。现在都自顾不暇?没空搭理两颗棋子。”
冉少棠回头:“你捣的鬼?”
“送他个大礼而已。”
终九畴拽着冉少棠走到前面,截住要追上来的宗政慎:“睿王殿下若是谈正事就去花厅先等一等。”
“若不谈呢?”
“不谈那就送客。”
宗政慎不想与他多说?绕过去问冉少棠:“冉少棠?是你约本王来的。现在要赶本王走?过河拆桥的本事不小。”
时隔五年冉少棠再见宗政慎?有种错觉以为他比以前好说话了。
没想到?变脸的速度依旧很快。
只得哄他道:“我与师叔有点宗门内部的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不如殿下去花厅喝杯茶暖暖身子,我去去就来。”
宗政慎听完觉得这话还算是好听。只有“外人”两字听着别扭。
不过,总有一天,外人会变内人的。
他难得露出笑脸,挥挥手:“去吧去吧,我等你。”
说完,也不搭理终九畴转身向花厅方向而去。
终九畴阴沉着脸,站在屋檐下。
外面的雨势渐大,天空像垂下一道幕帘,隔开了屋檐与庭院。
冉少棠目送着宗政慎从游廊拐到正院,这才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终九畴。
“你想问的那件事除了骨万枯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言外之意,是不是线索就断了。
终九畴看了冉少棠一眼,叹口气:“应该没人了。宁无极应该也知道。不过,他已经傻了。”
冉少棠看着终九畴,抿嘴微微一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帮你找宁无极,治好他,让他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
终九畴望着这个有点异想天开的小师侄,觉得她除了任性以外,还是瞒可爱的。
“别说我的事了,宗政慎你打算怎么应付?”
“不应付,跟他谈买卖。他会同意的。你应该知道,自古夺嫡路上,那都是银子与鲜血在铺路。他需要钱,一定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冉少棠只与宗政慎提了提贩私盐的事,宗政慎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这以前可都是宗政泰的买卖,你这样去撬他的生意,剜他的肉,小心他派兵围剿了你。”
宗政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冉少棠说道。
冉少棠故意装作大吃一惊,做出副害怕的样子:“哎呀,三殿下不说,我还真不清楚。不如这样吧,三殿下还是别参合这个买卖了。我呢,把闫锐与骨万枯还给大殿下,这笔生意,我跟他合作。这样,他还怎么围剿自己的同伙?”
宗政慎眉毛竖起来:“你敢。”
“有何不敢?既然三殿下怕了,我就找大殿下合作,有何不敢?”
第185章 父子
宗政慎突然笑了。
“你也别在这儿给我用激将法。生意可以做,但风险有些大,我们分账要公平。”
“怎么个公平法?五五?”
“三七?”
“你三我七?”
宗政慎冷眼瞄她:“你试试。”
冉少棠坐下,挥挥手,秦晓月立即捧上一本账册。
递给宗政慎。
“三殿下看一看,这是昭亭这边帮宗政泰卖私盐账目,收集这些不容易。我们五五分。”
“四六。”宗政慎伸了个四只手指到冉少棠跟前。
冉少棠把账册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塞回秦晓月手中。
冷眼相视,须臾间,她似想起什么问道:“一本书中册完整版。你若同意,就五五成交。不同意,生意不做,书也没有了。”
不提书还好,提到书宗政慎几乎要蹦起来。
“你什么意思?那本书本来就是你应该给我的,拖了五年了,不但不兑现诺言,反而重新开价,你的心也太黑了吧。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宗政慎一时口快说出这句话,登时就从冉少棠如深潭的眸光中,觉察到不对。
然而,他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不仅冉少棠脸色变了,连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言的终九畴都变了神色,向他看过来。
冉少棠瞪着他:“你说什么?”一字一句,似有杀人放火灭你口之意。
她一直怀疑宗政慎对于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已经知晓。
虽试探过他的贴身婢女阿源,后来在接触中仍不放心。
今天他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更令冉少棠起疑。
宗政慎在开始的慌乱后,立即冷静下来,内心虽不安,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我说你这是小人行径,做起事来跟女子一样。怎么本王说错了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本书来戏弄本王,难道不是小人?”
冉少棠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既然三殿下认为此事不可行,那今日就不谈了。等你哪天想通了,咱们再约。”说完,站起身看看秦晓月,“送客。”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全是凛冽的寒意。
冉少棠没有与终九畴一起用餐,而是回到自己屋里,琢磨眼下的几件事情。
秦晓月把饭给她端进屋里,看着她喝了碗清粥,这才禀告道:“婢子派人去查骨万枯有无孪生兄弟,顺便找一找仇无病与宁无极的下落。”
冉少棠听完,点点头,说了声:“去办吧。”
秦晓月应完,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还有事?”冉少棠问道。
秦晓月寻思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终山主一个人在屋顶上喝闷酒呢?公子要不要去劝上一劝?”
冉少棠皱眉打量她一眼:“谁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是苏仑。他说他家少主身体不好,一直未愈。如果喝多了,伤了肺腑会加重病情?所以让我来请公子去劝一劝。”
冉少棠沉思了一瞬。
有时,终九畴沉默?并不是不想说话。
她感觉他是在极力压制。
压制他的咳嗽,压制他的不舒服。
她记起在境山时为他诊过脉,他体内有一种毒?是她不知晓的。
难道他的毒还没有解?
“好?你去回了苏仑?我这就去救他主子。”
秦晓月笑得眉眼弯弯?道了声“好”,刚要出去?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冉公子在吗?我是医圣门的吴维,特来拜见。”
自从杏林大会后,冉少棠便以真面目示人,不再避讳。是以,大家都知那天在杏林大会上威震八方的少年,就是药王宗的冉少棠。
秦晓月看了眼冉少棠,冉少棠疑惑,他来做什么。她点点头,秦晓月对外面说了声,“进来吧。”
门被人推开,吴维与吴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这两天吴言吃着冉少棠赠的解药,每天又是鸡鸭鱼肉的吃着,脸上较之前有了点红润,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冉少棠正奇怪怎么这两人一起来了,吴维突然说了声“跪下”,吴言二话不说,噗通跪到了冉少棠脚下。
与此同时,吴维也跟着跪了下来。
接着吴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嚷着“冉公子就是吴家的救命恩人,感谢冉公子。”
这两人的举动,把冉少棠吓了一跳,秦晓月“呀”了一声,“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有事说事,别跪呀。”
冉少棠看了看跪在脚下的两人,略一思索,心中有了计较。
她用手扶起哭得满脸泪水的吴维,秦晓月见状扶起了吴言。
吴言虽然哭得不明显,眼睛也是红通通的蓄着泪花。
“吴馆长,咱有事说事,您这样好像我欺负了您似的。”冉少棠笑着调侃了两句。
吴维擦了擦眼泪,缓了缓说道:“感谢冉公子帮我找到犬子。您真是吴家的大恩人呀。孩子丢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回来了。若不是冉公子,我们父子恐怕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
秦晓月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了看吴言,又看了看吴维,哦了两声,指着他们两人说道:“原来、原来你们是父子。”
冉少棠看了眼沉默的吴言,又看激动的老泪纵横的吴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恭喜吴馆长,终于找到儿子了。好事喜事,值得庆祝一番。这不用谢我,这是你们父子的缘分,还不该绝。是老天帮你们,不是我。”
吴维哪里肯罢休,一个劲的磕头谢冉少棠。
吴言盯着冉少棠,却不发一言。
冉少棠打断吴维的感激,问道:“吴馆长以后打算怎么?”
吴维擦了擦泪,说道:“在下想带他回家,好好养......”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吴言开口反驳道:“我不回家。那不是我的家。要回你自己回。”
吴维眼中的泪又滚落下来。
“儿子,你是吴家孩子,怎么能不回家呢?你阿母与你兄弟都等着你回去呢。”
“她不是我阿母,我阿母早死了。若不是我阿母死了,我也不会被骨万枯抓去当药人。我不回去。我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找过我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吴言吼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要蹦了出来。
冉少棠看看脸红脖子粗的吴言,抬手制止想要说话的吴维。
“吴馆长,不如你让他先冷静下再说。”
第186章 屋顶谈心
吴维父子走后,冉少棠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回想着五年前初见吴言时,他那副侃侃而谈,没完没了话痨的样子,再看他今天这副委屈巴巴倔强的模样,心中滋味难辨。
也许自古天下一个道理,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如果吴维真是爱子如命,兴许吴言不会丢。
想起她曾经在那个密室里见到的恐怖一幕,深觉吴言有些可怜。
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秦晓月不知冉少棠心中在想这些事,静立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小声提醒道:“公子,刚才与您说的事......”
后面的话她未说下去,想听冉少棠自己的决定。
冉少棠听到秦晓月的轻言轻语,忽的睁开了眼。
“差点忘了。”
说完,向终九畴住的那所院子走去。
秦晓月紧跟在后面,手中拿了件厚厚的披风,“公子,公子,别冻着。”
她快跑了几步追上去,把披风给冉少棠披上,这才目送她离开。
三七把终九畴的院子安排在冉少棠的东边,两个院子共用一片梨树林,中间隔着院墙。
秋雨过后云淡天净,一轮明月挂在天际。
冉少棠走进院子,一抬头,正好就能看到坐在屋顶上的终九畴。
只见他的一只手肘撑着屋顶上的瓦片,黑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身体斜躺后仰,手中握着只小酒坛,正一口一口默默喝着。
月光如水,泼洒在他如玉雕琢的面容上,冉少棠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颜,一时怔忡。
“既然来了,上来一起喝一杯。”
终九畴发现下面站着的冉少棠,勾唇邀请她。
冉少棠回过神来,摸了摸跳得不太寻常的心脏,脚下用力,跃然而起,衣袂飘飞间轻轻落到终九畴身边。
“这是想把自己灌醉?”
她低头瞧见屋顶散乱放着几个空酒坛,毫不犹豫夺下终九畴手中的那一坛,仰头倒进嘴里。
终九畴清俊的双目扫了她一眼,手中空掉,干脆双臂为枕躺在屋顶上。
冉少棠把酒坛放到自己那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
两人久久沉默不语,夜空如境,照着人的心事越发明了。
冉少棠身下有厚厚的披风,也不觉得冷,虽说酒精不能麻痹她的神经,却也让多日不得闲的她?难得有了睡意。
终九畴喝了几坛酒,被风一吹?却是酒意上头。
他见小师侄上来后?除了夺了他的酒,并未发一言,有些奇怪?侧头去瞧?却见月光下?冉少棠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密如蝶翅。
一张小脸肤若凝脂,恰若皇家专供的官窑里烧出来的白瓷玉盏,细腻光滑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摸上一摸。
甫一发现自己这种邪恶的念头,终九畴惊出身冷汗来。
他是不可能有那种癖好的。
终九畴单掌撑瓦?飞身而起。冉少棠被他的这番动作惊醒?睁开眼看到终九畴背对着自己站到另一边。
“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心里实在烦?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已经让晓月安排人去找宁无极的下落。仇无病瞎了一只眼?又受了伤,没那么容易躲起来。”
“嗯。”终九畴面无表情的持续冷静着。
他再三告诫自己刚才是幻觉而已。
冉少棠以为他有心事不想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他装成江缙的事?问道:“你为何要扮成江缙的样子?”
“做一张人皮面具很麻烦的。若是要逼真到不被人察觉出假来?不仅鼻梁的高度与眼睛的距离都有讲究。你以为随便一张人皮面具就能戴上。”
转化了话题,终九畴话多了些。
“人皮面具不是我做的,是我师父,嗯,另一个师父做的。比较巧合,江缙也是药王宗的人。”
冉少棠听完他的话心中疑惑更甚,问道:“你这张人皮面具用了多久?”
“很久了。其间因为一场大火略有毁坏,重新做了一张。不过还是他的样子。”
冉少棠的心几乎停跳了一下,走上前,看着他的侧颜。
“大火?你是说六年前,高兮皇宫藏书阁那场大火?”
终九畴回过头,清冷的眸光里泛着异彩:“你纳过闷来了?还不蠢。”
冉少棠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喉头堵住。心中真是百转千回。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低低地问了句:“你为何救我?”她记得那张纸条。
终九畴展颜一笑:“为何?当然是因为你心眼坏,拿石头在外面乱扔一通,还骗人说那是沈家大公子砸的。”
冉少棠动了动唇,想骂两句,想到那日自己却做了这些事,又把“你大爷的”咽了回去。
“隔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瞪着他。
终九畴轻声道:“我记性好。没办法。”
冉少棠却不信:“你说实话,为何要救我。别拿那些假话来敷衍我,我可不傻。”
终九畴想了想:“其实就是顺手而已。看你小小年纪这般机灵,又是药王宗的人,所以就救了。”
冉少棠点点头,刚想道声谢,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又胡说八道。那时候我还不是药王宗的人。你也不是。”
她有些生气,一脚踢掉脚边的空酒坛,只听下面哗啦一声,坛子碎成片。
终九畴哈哈大笑几声,才道:“果然是骗不了你。实话告诉你,是因为你脸上的胎记。我知你是冉府的大公子。所以,才写了张纸条给你。”
“可是你与冉府又非亲非故,我还是不信。”
“我师父是你阿母的师叔,这你可懂?”
冉少棠想了半天,差点被他绕蒙了,关联起以前的旧事,这才想明白:“你的另一个师父是不是刘一手?一手医天下?”
终九畴勾唇笑了笑:“你阿母跟你提起过?”
冉少棠点点头:“阿母说她这位师叔才是真正的医仙,宗主与他没法比。不过呢,他们师兄弟有间隙,刘一手神医不想留在药王宗,自己出山闯天下去了。原来,他就是你师父。”
“嗯,你还真是聪明。我只寥寥几句,你便自己想通了前因后果。孺子可教。”
冉少棠避开他抚向自己头顶的手,不满地嘟囔道:“别碰我。”
第187章 永无绝期
终九畴伸出的手缓缓放下,轻轻一笑,恍惚觉得冉少棠此时的表情神态竟像个小女娘。
冉少棠不知他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重又向前一步,想了想问道:“那你后来到了境山,为何不跟我提这件事?”
终九畴挑眉:“为何要提?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当时初见你,我顶着一张江缙的脸,而在境山你天天又对我横眉冷对的看不顺眼,我若提了你会信?”
冉少棠被他说的羞赧一笑,低下了头。
现在想想,她那时对他的确很凶。
还兴过要毒死他的念头。
当时那种情况他若提起,还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那怪我吗?还不是你攥着我的小辫子处处威胁我。不然我会这样对你?再说,我也没把你怎么样,还不是我每天伺候你吃喝,还把最好的那间寝居让给你住。”
想到这些,冉少棠心里的那些愧疚又消失不见了。
夜深如墨,四周一片寂静。
终九畴转过头,看着她:“其实你和江缙还真是挺有缘。听说,他的死让你很伤心。”
冉少棠默然。
她从见到江缙的第一眼,就以为救她的人是他。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她深深地看终九畴一眼,又垂下头,心里如风雨侵袭的大海,波涛汹涌。
终九畴以为提起江缙,勾起了冉少棠的伤心事。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一切要往前看。相信江缙也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
冉少棠沉默了一会儿,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问他道:“当日,那火是谁放的?你为何会在那里?还有跟我一起的那个小黄门是不是你杀死的?你还有没有同伙?难道是修罗宫执行任务?”
终九畴嘴角下抿,目光掠过冉少棠的脸:“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到底让我答哪个?”
“哪个都答。”冉少棠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满目期待。
终九畴想起沉年旧事,却皱了眉头。
“我只告诉你,火不是我放的。其他事和你无关,你不必知道。”
虽然终九畴说得有道理,冉少棠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
梵庐书院大火那日,死掉那个杀手身上掉出来的荷包里,有半张未烧毁,上面的内容,她还记得。
杀死时含章。
纸条应该有前言,也有后语,可惜只剩下五字,章字烧的只剩下”早“字,是她猜出来的。
她不想冉家卷入朝堂之争?所以对阿父阿母,这半张纸条的事她只字未提。
后来,就渐渐忘记了此事。
一直到今天,不知何故?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张烧的残缺不齐的黄麻纸,还有纸上的五个字。
联想起藏书阁之事?冉少棠看终九畴的目光越发深邃清冷。
她幽幽问道:“听闻你与当今太后是亲戚?”
终九畴诧异她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不过也只是神情微顿,眼睑动了动,慢慢回道:“她是我养父的小女儿。我们自幼一起长大。”
冉少棠目光停留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终九畴被冉少棠几声阴阳怪气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低头看她。
冉少棠摊手:“没什么。就是觉得一对青梅竹马被拆散实在可惜。那老皇帝真可恶。”
终九畴眸光沉了几分?呵道:“不许胡说。我一直把含章当妹妹对待。”
“那她呢?”
“她?”终九畴顿了一下,一丝慌乱的视线从她头顶扫过:“她早已经为人妻。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
冉少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紧接着调侃道:“是不是觉得很遗憾?人生没有意思?”
终九畴从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清冷的眸子瞪着冉少棠:“有些事可以开玩笑?有些事不能。下次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
冉少棠听出他言语中的怒意。
猜测这家伙一定是被横刀夺爱伤了心?才不让她在伤口上撒盐。
不撒就不撒呗。
反正她就是好奇而已。
不过?终九畴越不让她说,她越是想要多说几句。
“我说,你这人都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为什么还不找个小女娘成婚生子?是为某个人守身如玉,不想成婚?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疾,不敢成婚?”
冉少棠不怀好意的冲着终九畴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一丝坏笑。
终九畴看着她,有种想拍死她的冲动。
再一琢磨她提到的“隐疾”二字,忽的想起刚才他竟然趁她闭眼,有想要摸一摸她脸颊的冲动,顿时觉得这就是他最避讳的“隐疾”,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隐疾”。
刹那儿间便红了脸。
冉少棠一直注意着终九畴的反应,看到这些细微变化后,心里一沉。
终九畴曲指敲敲她的脑袋,喝止她:“你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如果再敢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嘴没个把门的,就把你送回境山,关禁闭。”
冉少棠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位大兄弟,你傻了吧?境山上下,有谁敢关我禁闭。”
她的视线与终九畴的视线对上,突然有恍然大悟之灵感冲进天灵穴:“哦,你五年没回过境山了,难怪不了解行情。等哪日你我回去,让你亲眼见见现在的境山是什么样子。”
终九畴见她的话题终于回归正常,弯唇笑了笑,拿起脚下剩下的那半坛酒喝了一口,又递给想要下手抢酒的冉少棠。
“你也喝一口,人生最怕喝酒时无人陪。我很幸运,还有你这个小师侄陪着。”
终九畴又灌了一口白酒下肚。
冉少棠喝着无意,干脆掏出怀里的陶埙来,屈膝坐在屋顶上,望着满天星辰缓缓的吹起了那最爱吹的那首曲子---《一生所爱》。
不知为何,江缙得脸庞却再也想不起来是何轮廓。
终九畴喝光坛子里的酒,站在旁边,静静听着冉少棠吹曲。
一遍之后,他熟悉了曲调,掏出随身带着的青篪,慢慢的与之相合。
夜空深幽,安静的梨花庄园上空,响起略带哀戚的曲子,如绵绵爱恨情仇,永无绝期。
第188章 晨间嬉戏
冉少棠做了噩梦。
梦里,她看见有两个骨万枯,在冲着她阴森的笑。
突然其中一个拿出弩箭射向她。
有人扑过来挡在她前面,她抱着替她挡箭的人,哭着叫“江缙,江缙”,可是,当那人在她怀里抬起头时,她却发现这人不是江缙,而是终九畴。
她有些疑惑,一时不知所措。
此时,另一个骨万枯拿着剑向终九畴刺过来。
“不要。”她在梦中大声惊叫。
睁开眼,发现却是虚梦一场。
醒来已经快到五更天,她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干净拎了一柄剑进了梨园。
终九畴喝多了酒,睡得也不好,早早起来,已经在梨园里练了一通。酒劲随着汗水发散了出去,正是神清气爽之时。
看见少棠拎剑过来,他兴起要试试她武功的意思,二话不说,把刚收好的刀又抽了出来,大喝一声,砍了过去。
冉少棠早就看到林子里终九畴的身影,正防备着他。
见他朝自己挥刀出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持剑迎了上去。
两人住在药王殿时,终九畴最爱一大早把冉少棠拎起来去练剑。
那时候冉少棠还不是他的对手。常常被他压制的无能为力、上蹿下跳。
现在虽然她仍不是他的对手,却也能险中求生存,偶尔也在一招半式上讨个便宜。
两人一番打斗,林中本还能在枝头坚持挂几天的黄叶,再也无力支撑,纷纷扬扬落下来,在剑气的裹挟下漫天飞舞,金黄如蝶,煞是好看。
待二人心满意足收了各自兵器,早就趴在树后面观战的终九趴┗|`O′|┛嗷~~蹦出来,围着二人东蹭一下,西顶一下。
冉少棠对于它昨日夺食之举仍心怀不满,故意在它来蹭自己时躲开腿,不给他蹭。
终九趴试了几次皆失败,瞪着无辜的圆眼睛转了转心思,突然向空中一跃,跳起来把措不及防的冉少棠扑倒在地。
两只大爪子按在冉少棠肩上,低头用大脑袋蹭冉少棠的脸。就是不松开。
冉少棠被它蹭的痒痒,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天高云淡,秋风习习。
终九畴站在一旁,看着一人一虎嬉戏,觉得此时此刻,甚好。
闹够了,冉少棠从地上翻身而立,一边扑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帮终九趴摘沾在脑袋上的杂草和枯叶。终九趴没有那个耐性?干脆自己动手?浑身的毛皮抖起来,抖落了一身的落叶。
冉少棠退开的晚了,又被它抖了一身。
终九畴的视线划过她的头顶,整个人靠过去,一股炙热的呼吸笼罩下来,冉少棠想要躲避?终九畴说了声:“别动。”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抬起掠过她的头顶。
那一瞬间?她有种想推开他的冲动。
然而?她忍住了。
终九畴捏着一片落叶给她看。
冉少棠接过来扔在地上。
终九畴眸光微闪?问道:“毒仙门的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冉少棠愣了一下,觉得“差不多”这三字?就像跑掉的仇无病?还有很多事需要她来善后。
一时眉头微皱?淡淡说道:“找到该找的人,问该问的真相,杀该杀的人,然后,做生意,赚钱。”
终九畴黑沉的瞳仁里,倒映着冉少棠脸上的坚定。
她的话,只有她自己明白。
解决了毒仙门,她要查冉家的案子了。
她要赶在对方出手之前,把一切灾祸挡下来。
“也好,我也无其他事,正好留下来看你如何赚大钱。”
冉少棠抿唇笑了笑。空气中飘来饭菜香,地上趴着的终九趴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饥饿声。
两人一虎从梨园出来,各自回屋梳洗,准备去吃早膳。
终九趴左看看,右看看,在冉少棠与终九畴之间抉择了半天,最后干脆趴在原地,谁也不跟着了。
冉少棠刚迈进院子,突然身后蹿出一道黑影来。
“谁?”
她未回头,手中长剑已经架到对方脖子上。
“别,是我,吴言。”
冉少棠这才回过身,看了一眼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吴言正满眼期待的望着自己。
头发上还挂着露珠,显然在这儿已经等她很久了。
“下次记得别从后面吓唬人,容易伤着你。”
吴言听话的点点头,嗫嚅道:“我、我不想回吴家,我想跟着你。”
前一句冉少棠觉得还可以听,后一句就差强人意了。
“什么叫跟着我?你这是何意?”
吴言面对冉少棠的疑惑,挺了挺脊背,硬着头皮说道:“密室里是不是我救了你和你的属下?”
冉少棠想起那天自己为了救三七,也跟着掉到了另一条密道里。
当时就有几十只暗箭飞了过来,她侥幸躲开,可是没走两步又有移动的石墙要把她从中间夹扁,逃无可逃之时,是躲在暗处的吴言出手救了她。
思及此处,冉少棠盯着吴言问了一句:“是谁把你从毒仙门救出来的?”
吴言闻言吭哧几声,没有说话,反而低下了头。
好半天他才开口:“我如果说出一个有关骨万枯的秘密,你会不会收留我?”
冉少棠郑重起来,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吴言。
“你说来听听。”
吴言眸色泛光,闪了闪,说道:“你抓来的不是骨万枯。”
冉少棠:“我知道。”
“你知道?”吴言惊讶过后,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若有所思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不是骨万枯。但,你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冉少棠笑了一声:“他是骨万枯的兄弟。”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条件反射说出口,看到冉少棠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他才恍知自己上当。
冉少棠昨日验出骨万枯没有易容便知他可能是骨万枯的兄弟。
现在听到吴言这样说,更加印证了她的怀疑。
她目光如炬盯着吴言:“告诉我他叫什么?你是如何知道他不是骨万枯的?”
吴言瘪瘪嘴,目光坚定的说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哪怕打杂也好。”
冉少棠挑眉:“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也好,你说说你会些什么?”
第189章 五毒掌
“我是药人,百毒不侵。我的血能解百毒。”吴言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冉少棠笑而不语。
吴言想了想又说道:“我除了会解毒,还能识别毒性,我还会打架,会夜中视物。会......”他一时想不出自己会什么。
其实,这六七年,他一直关在密室里,活的十分艰难。不读书,不识字,不会武,除了接触毒,他一无所长。
吴言一时有些沮丧。
五年不见,冉少棠以为他早就死了。
虽说他的性格由之前的活泼变成如今的沉闷,但她打心眼里就敬佩这样的人。
生命力顽强,不屈不饶,如同生长在戈壁滩上的胡杨树,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
她一直敬仰这种精神,几乎成为她的信仰,也是支撑她一直乐观前行的动力。
面对吴言的慌不择言,她反而笑了笑。
“好,你以后就跟着我,考察期一个月。做的好就留,做不好别怪我不留情面。我这里不养闲人。”
吴言面上一喜,急忙跪下给冉少棠行了个大礼。
五年前在密室,吴言是瞧不上冉少棠的。
然而,那次经历的事,他都在一旁偷偷看着。冉少棠是第一个让他心生敬佩的人。虽然这个人和他年纪差不多。
也就是惊鸿一现又从他生命中消失的冉少棠,让他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他要活着离开毒仙门,做一番大事,让所有人都看看,吴言不是废物。让死去的阿母在九泉下能够安心,让阿父和他的继室,还有那些欺负他的弟妹们知道,他吴言不靠吴家,一样能在世上顶天立地的活着。
他的头重重磕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眼眶也跟着潮湿起来。
冉少棠想不到他会行如此大礼,连忙扶他起来。
“跟着我,首先要会武功。从明天起,你就跟着三七和晓月去后院里练武去。你阿父那儿,我去跟他说。”
吴言又是一阵道谢。
冉少棠敛去脸上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吴言。
吴言稍有不解,瞬间就明白了冉少棠是何意。
立即回道:“骨万枯早就被公子杀死了。现在这个叫骨万槁。是骨万枯的孪生兄弟。”
骨万枯是毒仙门的弟子,而骨万槁自幼在武林清月教习武。
两人多年不见。
而骨万枯利用宁无极无心管理门内政务之际,利用宁无极对他的信心,逐步把持了权利。
他开始背着宁无极研制药人,想通过药人统一杏林,帮助自己的弟弟统一武林。
而他的弟弟骨万槁为了能够早日成为一代宗师,竟然偷偷习练绝迹已久的五毒掌。
此门武功要求手掌每天都要浸在配制好的毒水中。
然后再把游走到身体各处的毒液逼到手掌上?日日如此,不可懈怠,稍有不慎毒气攻心便会死于非命。
然而一旦练成,便天下无敌。
练制五毒掌的毒水便是骨万枯精心配制的。
骨万槁私自练邪门的武功?被清月教赶了出来。
他便一直留在骨万枯炼制药人的密室里,日日习练五毒掌。
药人就是他试炼功力的活人靶子。
很多人就这样死在他的五毒掌下。
因为吴言耐药性强,且每次被灌了毒药都积极配合骨万枯?把毒药入腹后的感觉,仔细的描述出来,故而骨万枯一直不允许骨万槁伤害他。
对于毒仙门内其他弟子而言?只知一个骨万枯。
虽然这个右护法喜怒无常?忽好忽坏?但他们并未想过,在毒仙门的密室里?有一个与骨万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修炼着邪法。
祈盼着有朝一日,武功大成后称霸天下。
而这一场美梦?却被冉少棠给打碎了。
她杀死了骨万枯,也就是掐断了骨万槁的千秋大梦。
没有了骨万枯的帮助?骨万槁修练五毒掌的毒水无处可寻。
他一心练武?根本不知那些毒水配制的比例是多少。
恼羞成怒之下?他失心疯杀死了好几个药人。
当他的毒掌要拍到吴言的头顶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自保的法子。
他主动提出帮助骨万槁配制毒水。
因为他聪敏,早就趁骨万枯不注意时,记下了毒水的配制方法。
也就是他的小聪明,帮助他一次又一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冉少棠听到这儿,深深凝神了吴言一眼,问道:“这么说,你助骨万槁练成了五毒掌?”
“没有。我没有。”吴言极力为自己辨白,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举手发誓:“我没有帮他。我那只是自保。而且,我偷偷在五毒水中换了一种毒药,还增减了其他毒药的剂量。虽然感觉上是一样的,实际功效根本不同。不然,你们,你们这一次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吴言说完,目不斜视的望着冉少棠。
仿佛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真诚。
冉少棠想起自己那把断在骨万槁掌中的紫青宝剑,心中滋味难辨。
若是让骨万槁练成了,可能断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她弯唇对着吴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不然,可能杏林大会上,输的可能是我们。”
“公子莫谢我。我这也是阴差阳错变向救了自己。若公子不赢,我永远也逃不出骨万槁的魔掌。应该是我谢谢公子救我一命才对。”
冉少棠拍怕他的肩:“种善因,得善果。自古皆是好人有好报。”
想了想,冉少棠又说道:“既然骨万槁是个祸害,那就不要留着他了。他以前折磨过你,一会儿,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让三七带你去地牢里结果了他。”
冉少棠以为吴言听完这些,应该会高兴,没想到,他却皱起眉头来。
虽说他的脸瘦得几乎皮包骨,这个皱眉的动作,做的十分难看。
“你这是什么表情?怕了他?不敢杀他?我这儿可不欢迎孬人。”
吴言知冉少棠一定是误会自己了,赶忙解释道:“公子莫急,我只是觉得这个骨万槁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我有一个发现,不知对公子有没有用?”
冉少棠听完,狐疑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