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收点利息
兔妖借着涂山铃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贴在她身后的独属于大妖的气息,那种令她本能感到畏惧和战栗的气息,在此刻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的视线模糊了,像个受了委屈向父母告状的孩子似的,颤着声音说:“他,他,他……”
她举起手指,从面前的人身上一一滑过。
在场之人,竟无一个无辜之人,真是触目惊心。
涂山铃轻轻将兔妖放在地上,让她倚着廊柱而坐。
她则笑吟吟地看着被兔妖指过的人,“打了多少下?”
那些被她看着的人心底生出一丝凉意,有几个心理素质不行的,当下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涂山铃往前走了几步,用鞭子勾住了那人的下巴,“这就跪啦?还早的很。”
她直起腰,手腕一动,鞭子被甩得啪一声响,打在了一个人的背上。
她笑意不减,“我可没说过,不回答我的话,就可以不挨打。”
被打的人伏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哆嗦着开口,“三,三十鞭。”
他生怕涂山铃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打死,同时也期待着三十鞭打完,涂山铃能够放过他。
如他所料,他话音刚落,狂风骤雨般的鞭子便落在了他身上,一重一重的疼痛叠加在一起,痛得他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十几鞭过后,在鞭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
打完三十鞭,涂山铃停下了动作。
小厮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涂山铃视线一转,盯住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身体一抖,低垂着脑袋,眼神闪烁地说:“三十。”
涂山铃鞭子一甩就把这人打飞了出去。
这一鞭她调动了灵尾的力量,滚烫的气浪瞬间将她身周的人掀翻了出去。
涂山铃一步一步朝前走,“你再说一遍,打了多少。”
那人跪在了地上磕头,“七十,真的只有七十,不会再多了。妈妈都是十鞭十鞭地加的。”
涂山铃微微偏头,看向兔妖,“是吗?”
兔妖:“他还把我按进装满盐水的浴桶里,不准我冒头。”
涂山铃看那人的眼神就跟看个死人般冰冷,七十下鞭子毫不停息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她停了鞭子,那人以为事情了结了,却没想到下一秒,景观湖里的水骤然腾空而起,朝他包围而来。
他的惊呼声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发不出来了,他张不开嘴,一张嘴水就猛然往肚子里面灌。
涂山铃摊开手掌,奇异的波动从她手心里扩散开来,不响幅度极小地震动着,连带着包裹着那人的湖水也开始高频震动。
湖水急剧升温,很快就超过了人体可以忍受的极限,那人被烫得浑身起泡,涂山铃却仿似看不见。
她转身对兔妖说:“没有盐,将就一下。”
兔妖重重点头。
她的少主没有食言,她的少主在帮她报仇。
她的少主依旧可以为青丘妖族遮风挡雨。
真好!
涂山铃撤掉湖水时,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她笑着问:“下一个,是谁呢?”
有了前车之鉴,没人再敢撒谎,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他们打了兔妖多少下。
涂山铃处理完了其他人,视线终于落在了老鸨身上。
老鸨跌坐在地上,踢蹬着腿往后退。
涂山铃弯腰看着老鸨,“你让人打了她二千六百八十鞭……”她突然伸手捏开了老鸨的嘴巴,往里面丢进了一颗丹药,“可不能死得太轻易了。”
她一抖鞭子,一簇火焰便顺着鞭子往下延伸,让整条鞭子看起来妖异而炫目。
第一鞭落在老鸨身上时,她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
鞭子打在身上的撕裂感混合着火焰的灼烧感,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眼泪鼻涕瞬间便混合着落了下来。
丹药强大的药力快速修复着老鸨的伤口,在涂山铃第二鞭落下来时,老鸨身上的第一道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老鸨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作生不如死,她在地上翻滚,哀哀惨叫着。
兔妖眼中的仇恨渐渐散去,心逐渐恢复平和。
她看着老鸨,就像看着前些日子的自己。
她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偷偷吃少主留下的丹药恢复,再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吃丹药……循环往复,痛苦仿佛永无尽头。
但这一刻,她可以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她真真切切地摆脱了这种苦难。
两千多鞭看似很多,可以涂山铃的速度,打起来也很快,刚过子夜,鞭子就打完了。
老鸨心中生出了一丝侥幸,她还活着啊,活着就好。
等城卫过来,她一定要狠狠告这个暴徒一状,妖族都是罪人,还敢逞凶,通通该死。
然而她美好的畅想还没有结束,一条鞭子就狠狠缠在了她身上,让她的手脚皆动弹不得。
老鸨惊恐地叫:“你要干什么?”
涂山铃弯腰将兔妖抱在怀里,慢慢走到老鸨身边,抬脚踩在了老鸨的胸口上。
她脚下微微用力,将老鸨踩回了地面,“你该不会以为你还能活吧?”
老鸨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吼:“你出尔反尔!”这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涂山铃:“我从来没有说过挨了打,这事儿就算完了。我的人说,大妖归来之日,便是尔等殒命之时,你们便不能活着。”
我的人,我护着,谁都不能动。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纯粹善良的人,我最柔软的心只留给自己人,留给敌人的只有最锋利的爪牙。
九尾狐的天赋妖火从涂山铃的足尖蔓延开来,一个一个吞噬掉这些以折磨妖族为乐的人。
熊熊火焰直冲霄汉,映红了半边天空。
涂山铃抱着兔妖从火焰中慢步而出,不响自动挂回她的腰间。
眼前的墙寸寸坍塌,让开了道路。
涂山铃从容隐没在了夜色中。
宋潜目送涂山铃离开,他在秦楼外加了一道禁制,防止火势蔓延,也断绝了里面之人的逃生之路。
阿铃想让里面的人死,他就不允许他们继续活着。
九江墟的水龙队快速赶到了现场,可当他们将水洒向秦楼时,才发现秦楼外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水阻挡在了外面。
火整整烧了一夜,将整个秦楼烧成了灰烬。
第120章 以我之名
金红的朝霞翻滚着,半掩在巍峨的城墙之外,向九江墟的人宣告新一天的来临。
转瞬,阳光穿透云彩,倾泻到大地上,照在了秦楼的废墟之上,让被九江墟繁华包围的它更显破败。
慎腾的脸色阴晴不定,这几天没一件事顺他的心意,灵尾丢了,决杀令丢了,现在连妖族小美人都丢了。
究竟是谁在跟他作对?!
家将们忽然齐齐转身,躬身行礼,“家主。”
慎腾吃了一惊,赶紧整理好情绪,“父亲。”
慎棠淡淡地看了慎腾一眼,便迈步进入了废墟之中。
慎腾松了好大一口气,跟在慎棠的身后,道:“父亲,我慎家自打重新立族在九江墟,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这歹人将此处烧成废墟,无疑是在打我族的脸,您一定要严查啊。”
慎棠蓦然驻足,“严查?查什么?查那个女妖去了哪里?”
慎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父亲竟然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
慎棠语气严厉,“妖族是那么好惹的?你能不能稍微有点长进!”
就算气得再狠,可眼前的人依旧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儿子,有的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浅显的道理,儿子怎么就不懂呢?
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班底,他管起来越发吃力了,要不是出了秦楼被焚毁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儿子胆大包天到敢招惹妖族的地步了。
他嘴里训斥着慎腾,眼睛却始终盯着地面。
慎腾虽然不争气,但有句话说得对,不管这事是谁做的,都是打慎家的脸,他不能坐视不理。
别的可以不计较,但动手的人,青丘必须交出来。
他不怕青丘不交人,只要有证据,多得是人为慎家主持公道。
他绕着废墟走了一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可能是九尾狐的妖火呢?
他一把抓住慎腾,“你给我老实交代,抓的到底是妖族哪个分支的女妖。”
慎腾从未见过慎棠如此可怕的眼神,心中先生了三分胆怯,磕磕巴巴地回答:“兔,兔妖族……”
慎棠松开儿子,转头继续盯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青丘三大家族,涂山氏擅惑心、控火,有苏氏擅伪装,纯狐氏擅啸,属于不善战斗的种族,可他们的啸声可以震慑敌人,或鼓舞己方士气。
此地的妖火气息纯正浓郁,绝不是有苏氏能够模仿出来的,那么出手之人必是青丘涂山氏一员。
高高在上的大妖真会为了一只兔妖孤身犯险吗?
慎棠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指着一名家臣道:“给青丘发去质问函,让他们给个交代。”
他又看了慎腾一眼,失望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慎腾哪里看不懂父亲眼中的意思,他几乎心胆俱裂,快跑着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秦楼废墟再次归于平静。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闪身进入了废墟。
他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的,看着不像世家公子,倒像个街头小混混。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废墟,眉梢眼角带出笑意,末了,嘿笑出声。
他扬起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朵风飘雪月。
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花朵飞向天空,呈弧形滑落到地上,弹跳了一下,摔落了两片花瓣。
而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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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推开窗,任冷冽的空气吹进室内,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宋潜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一如昨夜涂山铃回来时一样。
涂山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没见有任何动静,才快速进了隔壁的房间。
兔妖经过一夜休整,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
涂山铃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她手指点了点,“你就留在这里养伤,养好了马上回青丘。”
兔妖急道:“您呢?”
涂山铃:“我今天就会离开。”
兔妖不顾身体尚还虚弱,扑跪在了涂山铃面前,“让我跟着您吧。”
涂山铃:“你还不够强大,跟着我会拖后腿。听话,回青丘去,带着这封信回去,帮我召集天音卫,等待我的召唤。”
兔妖重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必不负少主所托。”
涂山铃拿出钱袋子放在兔妖面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回到隔壁,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
什么都不用问,她就知道宋潜猜到了。
她收好钱袋子,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这才迈步下楼。
宋潜端端正正坐在餐桌边,他面前放着个砂锅和两只叠在一起的碗。
涂山铃凑过去,揭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
她挥散白茫茫的水汽,一张小脸就皱巴在了一起。
宋潜拿起勺子,给涂山铃舀了一碗粥,“不许挑食。”
杂粮粥补中益气,最适合现在的涂山铃吃。
涂山铃从小就讨厌吃粗粮,她苦哈哈地打商量,“能只吃半碗吗?”
宋潜刚刚举起勺子准备喝粥,听到涂山铃的话,立刻看了过去,一直一直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懂了。
不行!
涂山铃继续为自己争取福利,“能加点糖吗?”
宋潜:“加过了。”
咦?
涂山铃大感惊诧,“你要吃甜粥?”
她伸出勺子从宋潜碗里舀了一勺。
当真是甜的,不是只在她碗里加了糖。
阿潜的口味变化真大啊。
她认命地吃了一碗杂粮粥,又被宋潜塞了一只鸡蛋,才算完事。
鸡蛋是宋潜给她定的硬性规定,不管她早上吃什么,都得再吃一只鸡蛋,理由是对小孩子的身体好。
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涂山铃去付了食宿费,便跟宋潜一同上路了。
返程时,二人显得从容许多,赶路也比来时慢了,路上耽搁了几天,直到三月三才回到了四海城。
刚进内城,两人正准备去地牢把慎康提出来,尹浣花和几个宋家子弟就从城门洞里跑了出来,模样狼狈至极。
如果他们不是朝城里跑,而是朝城外跑,指不定人家要以为宋家遭逢了什么大难,他们要去逃命了呢!
宋潜负手而立,语气清淡,“何事慌张?”
尹玄琛看到宋潜,如蒙大赦,“师尊!”
他哒哒哒地往宋潜身边跑。
宋潜抬掌制止尹玄琛,“成何体统。”
尹玄琛可怜巴巴地说:“您不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些什么!”语气竟颇为委屈。
第121章 动物反常
宋潜环视一圈,宋家子弟和家将们皆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并不似作伪,他朝众人招招手,转身朝小山居而去。
此事得细问过再说。
涂山铃脚步微动,准备开溜。
她给宋宁音的母亲宋玹买了礼物,正好趁这时候送去。
宋潜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涂山铃刚刚一动,他就发话了,“跟上。”
涂山铃:“哦。”她戳戳宋潜的胳膊,“重光君威武。”
宋潜抿紧了唇,努力压下唇角弯起的弧度。
尹玄琛看得牙疼。
到底谁才是您最亲爱的徒弟啊,是我啊,请您再多看我一眼。
涂山铃感觉到了尹玄琛的目光,立刻转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浣花,好久不见呀。”
尹玄琛的牙更疼了。
做重光君的徒弟是很好没错啦,但这个字……他真的很怨念。
这段时间大家都愿意跟他一起历练,但每次商量事情的时候,别人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问出“浣花你怎么看”时,他都没眼看。
尹玄琛:“你闭嘴。”
宋潜转过头来,眼中满满的全是警告。
尹玄琛委屈大发了,“师尊,我不是让您闭嘴。”
宋潜的神情并没有柔和半分。
尹玄琛垂着脑袋,偷瞄了涂山铃一眼,“我也不是让她闭嘴,我是让……我自己闭嘴。”这句话里包含着他道不尽的心酸。
宋潜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所有宋家子弟这才敢稍稍喘气。
重光君刚才的眼神太吓人了。
尹玄琛小声嘀咕:“我还是不是您最亲爱的徒弟了?”
宋潜:“你是我徒弟。”
尹玄琛一愣,继而恍然,他刚才居然自言自语出声了。
不过还好,师尊没有跟他计较,还亲口承认了他的地位。
他的心情雀跃起来。
很显然他没有涂山铃了解宋潜,涂山铃毫无延迟地听出了宋潜的潜台词,并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是徒弟,但不是亲爱的。”
尹玄琛:“……”
诶?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宋潜唇角的笑再也压制不住,弧度渐渐拉大,只不过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没人有缘得见。
回到静室,宋家子弟端端正正在宋潜面前跪坐成几排。
宋潜抬手准备点香。
涂山铃凑过去,接过了宋潜手里的东西。
宋潜:“少放点。”
涂山铃只舀了一点点香进香炉。
宋潜:“太少了。”
涂山铃抬眼看着宋潜。
宋潜:“也行。”
尹玄琛在心里狂吼:宋宁音胆儿真肥!
宋潜:“发生了何事,且说来听听。”
尹玄琛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动弹,他便站起了身,拱手行了个揖礼,“前些天,尧光夏氏上门求援,言其辖下长右频发怪事,他们查不到因由,也解决不了。
“他们说得不甚清楚,湛源君便派我等前往查探,待得到确切消息后,再斟酌派多少家将增援。
“我们去了,第一天就发现长右的动物攻击性特别强,就连温顺的小猫看到人都要炸毛。
“第二天就更奇怪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上门,看见我们就打,指控我们拐走了他们家的女儿。
“师尊,我们真没做过这种事情。但他们不讲道理,根本不听解释,我们又不能对他们出手,只能到处躲藏。
“那种情况要查事情已经很难了,可那里也是邪了门了,路过的狗要撵着我们跑,天上飞的鸟要对准我们拉屎……您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惨。”
噗!
虽然不该嘲笑别人悲惨的经历,但这经历听上去真的很好笑啊。
涂山铃低下了头,肩膀疯狂抖动。
如今的人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几乎没人打鸟吃,鸟的数量相当庞大,经常成群结队的在天上飞,这样一群鸟,非得对准尹玄琛一群人拉屎,这画面也是美得没眼看了。
尹玄琛怨念地看着涂山铃,眼睛里面写满了控诉。
宋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也并不很了解动物,便以眼神询问涂山铃。
涂山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像鸟雀猫狗这种动物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她手指轻叩桌面,显然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嘴里却打趣道:“小浣花,你们到底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连小动物都看不惯了?”
尹玄琛瞪大了眼睛,倏地跪直了,“师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按规矩办的,连吃饭住宿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您就算不信他们,也得信我啊。”
嗯???
在场所有的宋家子弟和家将齐刷刷瞪向了尹玄琛。
尹玄琛自知拉了仇恨,赶紧跪坐回去,低下头,抿紧了嘴巴。
宋潜:“仔细回忆一下。”
一群人实在是想不起哪里做得不得体了,惹了那么多动物,真恨不得将脑袋掰开来看。
涂山铃见他们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便道:“重光君,您要去看看吗?”
宋潜转头看向涂山铃,意思很明显,那是在问,你想去看看吗?
涂山铃点点头。
宋潜:“浣花同往。”
众人起身告辞,尹玄琛也趁机溜了,宋潜布置给他的功课他还没有完成,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涂山铃:“你这个徒弟有点儿意思,逗起来很好玩。”
宋潜叫来冬儿,“叫浣花住进来。”
冬儿吃惊了,尹浣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全都用在这一辈子了么,居然有幸能住进小山居!
湛源君虽然能自由出入小山居,却也没有留宿过啊,而云林公就更惨了,被勒令无事不许进来闲逛。
这还是亲兄弟呢!
这个尹浣花真是走大运了。
她领了命令,匆匆追着尹玄琛去了。
同行的人余光看到冬儿在狂奔,伸手拉住了尹玄琛,“等等,重光君或有吩咐。”
冬儿气喘吁吁地停在尹玄琛面前,“重,重光君让您住进,小山居。”
这一句话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都被这消息弄得有些懵了。
住进小山居?
住进小山居!
一时间尹玄琛收获了所有同伴的羡慕嫉妒,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将收获更多的羡慕嫉妒。
与此同时,把徒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宋潜,却已经带着涂山铃走在了去往地牢的路上。
第122章 平静时光
地牢里不断有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传出,吼声叠回声,久久不能停息。
守卫齐齐行礼,“重光君。”
宋潜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滑过。
涂山铃抵住了宋潜的后背,把他推着往前走。
她知道宋潜在想什么,无非不过是在探究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直揪着这事生气是很没有必要的,送走慎康后,把事情移交给令史台,自然有人去查。
慎康听到脚步声,嘶吼得越发凶狠了,好似困兽在做最后的斗争。
涂山铃蹲到铁栅栏前,眼前的铁栏杆清晰映入眼帘,其上纵横交错着抓痕,虽然浅浅的,但数量之多,也足够触目惊心。
慎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涂山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声,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犬,随时要攻击涂山铃。
涂山铃:“慎康确实比慎腾有天赋得多,他的身体力量很强,修为也还可以。”
她说话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双方对峙的情形。
慎康一扑而上,手从铁栅栏里伸出来,直抓涂山铃。
宋潜的手从斜里伸出,钳制住了慎康的手腕。
慎康嗷地大吼一声,用另一只手发动了攻击,然而他的手刚刚伸出栏杆,手腕就被捆仙绳捆住了。
宋潜速度极快地在慎康手腕上连绕几下,就把慎康的双手捆死在了一起。
涂山铃微微一笑,一指点出,正中慎康眉心,她手指一勾,一丝大妖的气息被抽离了出来,迅速融进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慎康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甬道里再次响起脚步声,却是宋渊到了。
宋潜带头行礼,“大兄。”
涂山铃自然不能例外,“湛源君。”
宋渊看看涂山铃,又看看宋潜,笑着说:“阿潜,你最近心情似乎不错。”
宋潜不愿多谈与涂山铃有关的事情,以免增加暴露的风险,只淡淡道:“尚可。”
宋渊太知道自家弟弟了,遂蔼声对涂山铃道:“你们重光君看着清冷,实则最心软不过,你多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涂山铃挑眉。
这语气听着有些不大对劲。
宋潜猛然转头,语气严厉,“大兄!”
宋渊连连摇头,摆摆手道:“罢了,随你吧。说正事,你亲自去慎家,怎么也没能将宋传带回来?”
宋潜下意识看涂山铃,却硬生生控制住了转头的动作,“忘了。”
自然不是忘了。
那日,他看到涂山铃追着宋传去了,回来时,却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么两人之间的恩怨多半了结了,他便不必再插手。
宋渊看了涂山铃一眼,挑眉问宋潜,“忘了?你可是重光君啊。”语气里多有打趣的意味。
宋潜转身就走。
涂山铃朝宋渊行礼,“这个人就多多劳烦湛源君看顾啦。”
宋渊看着有了点鲜活气儿的弟弟,由衷感到高兴。
恼羞成怒的弟弟依然可爱。
他叫来人把慎康转移到客房去,请了人给慎康治疗,便不再管了。
他有事儿要离开四海城一趟,刚才就是专门来看宋潜好不好的,见到宋潜没有犯病,他也就可以放心地出门了。
涂山铃跟在宋潜身后,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阿潜,你带错路了。”
宋潜应声回头,“不回家?”
涂山铃连跑几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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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潜端坐在坐席上,整个人的气质跟宋玹家简陋的屋舍颇不相符。
涂山铃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晒着三月的暖阳。
宋玹推门而入,见到女儿回家了还很开心,但一转眼看到重光君也在,瞬间肝胆剧烈。
她跑过去一把拿掉涂山铃遮面的手帕,拧了一把她的脸,“你这孩子当真不晓事,重光君莅临,你竟连杯水都不给人倒。”
宋潜抬眸看来,眼中无喜无怒。
宋玹却心口一跳,赶紧走进了屋,向宋潜行礼,“不知重光君法驾亲临,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宋潜:“无妨。”
宋玹忐忑地去给宋潜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便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屋里的气氛一度变得异常尴尬。
涂山铃蹦跳着进了屋,“阿娘,您不用跟他客气。”
宋玹低垂着脑袋,偏过脸,朝涂山铃使眼色,嘴里却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还不赶紧跟重光君道歉。”
涂山铃凑到桌边,手撑着脑袋问:“重光君,我需要道歉吗?”
宋潜眼里多了几分无奈,“不必。”
涂山铃带着几分得意地抱住了宋玹的胳膊,“瞧,重光君都说不必了呢!”
宋玹一把拧在了涂山铃腰上,警告自家女儿不要发疯,她压低声音道:“别以为你跟着重光君办了几件事就可以轻狂,你还嫩得很,虚心点学。”
她教训完涂山铃,又对宋潜歉然道:“都怪我没教好女儿……重光君您别跟她计较,有什么事儿跟我讲,我会教训她的。”
宋潜深深看了宋玹一眼,深觉多说无益,便拿出了涂山铃给宋玹买的东西。
宋玹大吃一惊,“这是?”
涂山铃笑吟吟地道:“我差事办得好,重光君赏我的。”
宋玹两只手连搓,显得很是不安,“她帮您办差是应该的,哪里当得如此多的赏赐……”
宋潜:“有功,当赏。”
涂山铃也道:“我还得陪重光君出去办事,这点赏赐……应该的啦。”
宋玹的关注点瞬间被拉跑偏了,“还要去?什么时候离开?”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今天就得离开。”
她不是不愿意跟宋玹相处,但是宋宁音毕竟是宋玹的女儿,她就算模仿得再像,在一起待久了,也很容易露馅儿,更何况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模仿得像不像,所以还是少回家为妙。
宋玹一骨碌爬起身,哒哒跑进内室,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你看看合身不合身。”
涂山铃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套新衣服,布料摸上去比她身上穿的要好,应该是宋玹这几天刚做的。
恍惚间,她眼前出现了彤鱼璟在灯下给她缝制新衣的模样。
母亲缝制的衣裳,所有针脚都密密的,所有线头都藏了起来,那时她明明已经大了,细小的线头已经伤不到她的皮肤了,但她的母亲依旧缝得仔细,从不假他人之手。
涂山铃眼眶忽然发酸,她掩饰似的揉了揉眼睛,故作轻松道:“太好了,又有新衣服穿了。”
第123章 三方反应
涂山铃伸手抱住了宋玹。
宋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跟着重光君办事,得听话,多看多学少说,不要给重光君添麻烦……”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每一句都是为女儿好的。
涂山铃没有一丝不耐烦,宋玹说什么,她都听着,偶尔应一句“是”“好的”“我记住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等宋玹意识到她说了太多话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她歉然地看着宋潜,“妇人愚见,让您见笑了。”
宋潜轻轻摇头,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涂山铃身上。
二人大包小包地提着离开了宋玹家,宋潜依旧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看着我干什么?”
宋潜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感觉阿铃也变了,从前如果谁这么念叨她,她早就不耐烦了,胡乱应承几句便转身逃走,今天竟能忍受一个时辰,当真很不容易。
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他索性闭口不言了。
涂山铃笑眯眯的,“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很好看。”
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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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身戴踏云神鹿臂环的人马疾奔至青丘。
树叶无风自动,隐藏在暗处的守卫立刻搭箭上弦,对准了来人。
慎家家将听到动静,心中暗骂:来青丘就这点最讨厌,随时都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所有草木皆可为草木妖族的眼睛,外来者的一举一动休想逃过青丘的监视。
慎家家将高举信函,“即翼慎氏来函,求见涂山族长。”
青丘对空实行了管制,非青丘的飞禽不得入内,慎家只能派人亲自跑一趟。
这种管制对于青丘来说是必要的,在大多数人眼里,青丘是罪人之乡,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有识之士的人时不时会想办法对青丘发动突然袭击。
曾经有一次有人利用训练好的青鸟朝青丘投掷大批量符咒,符咒全是火咒、雷咒之类的强攻击霸道符咒,哪怕守卫发现得及时,符咒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从那之后青丘便不允许外来飞禽进入领空了。
一名守卫从地底冒头,抖了抖身上的毛,从一只火红的狐狸变成了一名俊美的少年。
有苏家的人!
慎家家将眸光一凝,翻身下马,朝少年抱拳行礼,“有苏公子。”
有苏云警惕地看着慎家家将,想从对方脸上分辨点什么东西出来。
世界上哪有如此巧的事情,兔妖族的人刚刚逃回来求救,慎家的人就找来了,说是巧合,谁信啊?!
是的,兔妖已经先慎家一步抵达了青丘,要不然有苏云身为有苏家的少主也不会亲自守边境。
兔妖并没有听涂山铃的命令留在杻阳养伤,而是偷偷雇了大型飞禽,星夜兼程朝青丘赶。
她昨日一抵达青丘外围,立刻求见涂山锦丰。
她也知道她一个底层小妖岂是说见就能见到代家主的,而少主的事情不便明言,她只能将自己的事情夸大来讲,说很多很多的女妖都被抓走了,供人玩乐。
涂山锦丰得到消息自然大怒,立刻召见兔妖,到这时,兔妖才拿出了涂山铃的亲笔书信。
涂山锦丰打开信件,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模仿长姐的笔记,可当他再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封信连细节处都做得非常到位,简直跟真的一般无二。
他当即询问兔妖情况。
兔妖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少主如今的模样虽然不同了,但我知道那就是少主。”
已经被人尊为妖帝多年的涂山锦丰失声痛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丝毫不顾形象。
激动过后,他立刻决定隐瞒这个消息,并将兔妖严密保护起来,对外只说妖族子民大量被掳走羞辱,他准备为妖族的尊严而战。
青丘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所有妖族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有苏家和纯狐家更是派了少主亲自驻守边境,准备随时应变。
而此时,有苏云接过慎家家将手里的信函,先检查了封漆和族徽,又取出药剂检查是否淬过毒,确认没问题后,他才将信函交给一名家将,命人将信带去给涂山锦丰。
涂山锦丰看过信件后非常火大,慎家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竟然还敢来函兴师问罪,也不想想是他们慎家的人种恶因在前,他们自己品尝结出的恶果,也埋怨不得谁了。
涂山锦丰手一抖,信函被灵力撕得粉碎,“告诉他们,那脏地方是我烧的,要找人算账,就来找我。”
家将惊呆了,堂堂妖帝竟然要主动帮人背黑锅,闯祸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真令人心生敬佩啊。
家将得令,匆匆回到边境,附耳对有苏云说了涂山锦丰的意思。
有苏云面色一肃,冷然道:“你们家的脏地方是彦章君烧的,有何意见,可以提出来啊,反正我们也不会听。”
慎家家将:“……”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神发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同一时间,九江墟内数十处宅邸轰然起火,昔日的烟花之地霎时变成了烟火胜地,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慎棠头痛欲裂,到底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接二连三在九江墟搞事情,简直是把他们家的脸放在地上踩。
他赶紧赶往事发地点。
他的灵力波动似乎触发了某个禁制,大火轰燃后,在天空中留下四个字:东泽敬上。
满满的都是嘲讽!
慎棠恨得牙痒痒,这个东泽君真是越发过分了!
千里之外,河津耿氏家主宅邸内,一个小圆球骤然爆裂,炸出朵小烟花。
耿庭芳心情甚好地将手里的鱼食撒进了鱼缸里。
家臣在旁微微欠身,“您这样做有失身份,到底值不值得?”
耿庭芳负手而立,“我不信无音杀害了师父,她就还是我的小师妹,她不在了,她要守护的人就由我来守护。像这种肆意凌虐妖族的地方,有一个烧一个,出了事儿,我担着。”
家臣万分无奈,自打五界分元后,他们这样的人工作量就增加了一倍,除了正经工作,还得帮东泽君处理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比如骂架带节奏,再比如善后。
而这些情况涂山铃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此刻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往长右赶。
尹玄琛用马鞭指着前方的小道,“走这条路,会路过一个小镇,我们晚上得在那儿投宿,不然就得露宿野外了。”
第124章 路子很野
天色将晚,沉沉的暮霭从山林中升腾而起,倦鸟成群归巢,落入林间隐没身形。
尹玄琛打马靠近涂山铃,“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怪怪的?”
越往前,阴气越浓,除此之外,并无可疑之处。
涂山铃便道:“没有啊,好好的。你怕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疑心生暗鬼了吧。”
尹玄琛毫不客气地朝涂山铃翻了个白眼。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类似的氛围,他只在乱葬岗之类的地方见到过。
他不死心地问:“你难道不觉得越来越阴冷了?”
涂山铃把脚跷到马鞍上,撑着下巴,“傻孩子,阴气越浓,人自然就会觉得越冷啊。”
尹玄琛差一点从马鞍上滑下去,“喂,你比我还小,叫谁孩子呢!而且阴气越浓不就证明附近越有可能存在好兄弟吗?你不怕?”
涂山铃捂着脸笑了,“你管那玩意儿叫好兄弟,你不怕他上门找你借钱?”
“……”尹玄琛整个人都不好了,“别在阴森森的氛围里说这么可怕的话!我跟你说正事呢!”
涂山铃端肃了神情,“好,那我就得好好教教你了。日暮时,阳气尽而阴气生,加之此间位于两山之间,阴气较之旁处更为浓郁些,也是正常的。”
尹玄琛脸色都变了,“正常什么!我上次来还不这样。”
阳气尽而阴气生,这是正确的,但也得分情况,如果是在生人较多的地方,人身上散发出的阳气,驱散了初生的阴气,那么人也不会明显感觉到阴冷缠身。
是以涂山铃才那样解释。
可尹玄琛却说不是,这可就有意思了。
她看向宋潜,“重光君,请解释。”
宋潜:“无异常。”
尹玄琛震惊了,师尊不能因为偏爱小姑娘就睁眼说瞎话吧,这也叫无异常?
涂山铃朝尹玄琛摊手耸肩,意思很明显,瞧,重光君都说无异常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她原本还以为被镇压太久,宝刀有些生锈,一时没瞧出有什么山精鬼魅近身呢,却原来宋潜也没发现,那就证明真没这些玩意儿在左近了。
尹玄琛历练得还是太少了,有个风吹草动就紧张得很。
他驱马紧贴在宋潜身边,被宋潜盯了几眼,强大的求生欲终于还是让他退开了。
面对发飙的师尊和面对想吃肉的鬼怪哪个更可怕?
他觉得这事儿见仁见智,比如说他就更愿意面对鬼怪,反正被咬几口又不会立刻死掉。
涂山铃朝尹玄琛招手,“过来,我保护你。”
尹玄琛嫌弃地哼了声。
他才不会如此没出息,让个小女娃娃保护呢!
小道穿小镇而过,为了行脚商人来往方便,镇中居民沿小道开了一排行脚店,环境并不多好,但胜在便宜。
尹玄琛在便宜的里面挑贵的,选了一间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请宋潜入住。
伙计笑呵呵地迎上来,“三位客官,要几间房?”
尹玄琛:“三间。”
涂山铃:“两间。”
尹玄琛瞪大了眼睛看着涂山铃,“我不跟你住一间。”
宋潜手指轻叩柜台,“两间。”他的手指在他和涂山铃之间来回一指。
尹玄琛超级想狂吼:师尊醒醒啊,跟这个丫头一起住,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您啊。
然而宋潜却一脸淡定,带着涂山铃朝楼上最好的房间而去。
尹玄琛垂头丧气地站了会儿,才哒哒哒跑上楼,宋潜的房门却早已经紧闭上了。
他抬手敲门,“师尊。”
宋潜:“休息。”
尹玄琛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回了房间。
宋潜和涂山铃却并没有休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似乎在等待某个结果。
尹玄琛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被子拉起来把脖子都捂严实了,那股深入骨头缝的阴冷气息才被温暖替代。
夜深了,狂风乍起,窗户被吹开,凉风灌入,他感觉有些冷,迷糊着把被子拉起来蒙住了脑袋。
窗台上攀上了一只手,又攀上了一只手,过了会儿,一个脑袋渐渐冒头,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四下乱看。
在那儿,床上!
来人双手用力,翻进了房间里。
好香啊!
他揉了揉咕咕直叫唤的肚子,一步一步朝尹玄琛靠近。
对面房间里,宋潜蓦地睁开了眼睛,面对面的两扇房门同时打开,他急掠而出,眨眼便来到了尹玄琛床前。
闯入者大惊,扬手便朝宋潜甩出一包粉状物。
宋潜屏息,挥掌一甩,粉末尽数砸向墙面。
太强了。
闯入者立刻有了判断,他毫不恋战,转身就逃。
然而窗框上却出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距离窗户还有三步时,少女身上突然腾起一丛火焰。
火焰熊熊,隔得老远,他都能感觉到那可怕的温度,可神奇的是,那火焰竟然没烧坏哪怕一点点窗框。
闯入者赫然转身。
宋潜微微蹙眉,灵力蓄势待发。
闯入者却忽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膝行几步到了宋潜面前,“我实在是太饿了,不然也不会来偷东西,请你们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涂山铃扬手把鸡腿砸到了闯入者脑袋上,这只鸡腿是她刚才用狐狸妖火烤的,外焦里嫩,就是没什么调料。
闯入者愣愣地看着滑落在自己双腿上的鸡腿,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面钻,他忍不了了,抓起鸡腿就吃。
涂山铃跳下窗框,走到闯入者身边,一指头点在他脑袋上,“初犯?”她抬手指着地上的粉末,“小少年,你路子很野啊。”
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地上的全是石灰粉。
闯入者被噎住了,狂咳起来。
涂山铃顺手将茶壶递给闯入者,鼻子动了动,朝宋潜摇摇头。
宋潜颇为意外。
事情还要从刚刚入住行脚店时说起,涂山铃嘴里虽然说没问题,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没遇见就算了,遇见了必须得查清楚,这是身为道祖亲传应该肩负的责任。
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用话安抚尹玄琛,让尹玄琛放松警惕,毕竟诱饵太过紧张,大鱼也不会上钩是不是?
第125章 是人似鬼
向行脚店老板要房间时,涂山铃趁着尹玄琛震惊于只要两间房这件事,偷偷用灵力在他背后画了一道符。
这道符使尹玄琛看上去像茫茫果子中的果王,清粥小菜中的烤鸡,是那么的美味可口,只要是厉鬼恶煞,就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如果阴气反常爆发只是自然现象,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是因为大凶之物引起的,今晚必能捉到他。
可二人都没想到,那个被吸引过来的大凶之物并不是厉鬼恶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涂山铃两辈子加起来活了那么多年,也走南闯北到过那么多地方,自认为见识并不短浅,却也实在没见过活人活得跟个鬼似的。
最关键的是,这人浑身阴气鬼气,除了脸色比寻常人苍白些,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闯入者被涂山铃看得心里发毛,“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一包粉末是从一个跟我打架的小混混手里抢来的。”
涂山铃:“你是什么人?”
闯入者摇摇头,一张脸都皱吧在了一起。
涂山铃弯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落在了我们手上,如何处置你,全凭我们的好恶。你这么不配合我们问话,对你很不利啊。”
闯入者蓦地抬头,“不是,我不是不配合,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涂山铃挑眉看向宋潜。
难不成他们又遇到个失忆的人了?
宋潜言简意赅,“名字。”
闯入者:“薛槐。”
呃!
鬼栖木为槐。
给孩子取这种名字的父母,心得有多大啊。
涂山铃忽然有点心疼这孩子了,“怎么取个这样的名字?”
薛槐低下了头,“我只知道我姓薛,名字是个老人家帮我取的……”
原来薛槐是个鬼生子。
所谓鬼生子,是指母亲怀孕到七八个月时突然暴毙,但强大的执念和怨气久久不散,而胎儿在那时已然成形有灵,强大的求生本能,使得胎儿利用执念和怨气吸收接引阴气鬼气滋养自己,从而使自己足月降生。
这种情况只在古书中出现过,薛槐显然是现实中的第一例。
薛槐听人说起过,他母亲当初是在城里租房住的,偶尔会有一个男人来看望她,后来某一天,房东发现他母亲两三天没出现过了,觉得不大对劲,跑去敲门,却没有人应。
房东便请来了当地仙门的人做见证,踢开了院门。
门一开,院里浓郁的恶臭便扑面而来。
他母亲身上遍布尸斑,显然已经死去不短时间了。
房东觉得挺晦气的,怕女鬼流连不去闹出事来,便花钱买了一副薄棺将尸身装殓了,送到了城外乱葬岗上。
这之后的事情没人知道,但想也能想得到,乱葬岗鬼多尸多的,大概就有那种失去了孩子的女鬼,见薛槐可怜,趁着胎儿体内的先天之气没散,赶紧喂阴气鬼气,将人喂到了降生。
薛槐出生时,如果不是一个外地人走错了路,走到了乱葬岗上,都还没人知道他出生了。
那个外地人那天晚上被婴儿啼哭声吓了个半死,天一亮就跑到仙门报案。
薛槐这才被接到了城里。
像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向来是普通人最喜闻乐见的,薛槐迅速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的鬼孩之名也不胫而走。
大家猎奇归猎奇,可谁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孩子生活在自己家里,薛槐一直被育幼院养到了记事的年纪,也没有家庭愿意领养。
薛槐也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小孩的不同之处,他被所有人惧怕着,甚至有父母当着他的面警告孩子离他远一点,就好像他身带什么传染病似的。
他渐渐的就不愿意住在城里了。
大家都说他是从乱葬岗来的,那么他就回那里好了。
一天,他趁着育幼院的阿姨没注意,带着他的小包裹跑了。
小包裹里全是他娘的东西,据说全是从棺材里扒拉出来的,除了他没人敢动,是以尽管有金银玉器,也从来没丢过。
他一口气跑到乱葬岗上,凉飕飕的风吹着,他却觉得很亲切。
他随便在靠近乱葬岗的地方找了个树洞,作为暂时的藏身之处。
他正在铺树叶,一个脸画得花里胡哨的小孩就来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直觉,他看出那小孩不是人。
他定定看着那小孩。
那小孩却忽然朝身后指了指。
薛槐觉得小孩想带他去个地方,他并不害怕,爬出树洞,跟着小孩就走了。
走着走着,小孩忽然消失不见了。
薛槐四处张望寻找,没找到小孩,却在小孩消失的地方发现了几样祭品。
他知道这是那小孩请他吃的。
从那之后,乱葬岗上但凡有祭品,鬼啊怪啊的,都会通知他去吃,虽然并不很多,但节约一点吃,也能保证不饿死。
后来他大一点了,能够捉鸟套鸡了,日子便渐渐的好起来了。
有一天,他急着去抢祭品,不小心冲撞了世家子弟,那人动手打了他,他伤得很重,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一直贴身戴着的玉牌在他的挣扎中,从领口滑了出来。
对方看见了,当时就变了脸色,全都跑来跟他道歉,说他们不知道他是临溪薛家的公子,请他原谅。
他都否认过了,那群人却还是一副“大家都懂,你隐姓埋名出来历练,我们都不会揭穿”的表情。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姓的这个“薛”在仙门有多么高的威望,只要是背过世家谱系的大家族子弟,都要给薛家的人几分薄面。
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席卷过他,他真的很想亲口问问父亲,既然他的家族那么厉害,养母亲一个人怎么就做不到了,为什么非要掐死她?
于是他踏上了前往临溪的路,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涂山铃有点笑不出来了,“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薛家也不会承认,这可是一个大丑闻。”
薛槐点头,“嗯,我知道。可我听说静渊君宅心仁厚,又与平乐君交好,如果我在薛家碰了壁,就去梅州求静渊君帮忙,有静渊君的面子在,平乐君会调查清楚事情的。”
第126章 你给我滚
小孩子总会有些天真的想法,总觉得他们有难了,那些有能力帮助他们的大人物就该帮助他们。
但这样的小孩往往会碰壁碰得很惨。
涂山铃正欲点拨这孩子一番,宋潜却忽然道:“可行。”
嗯???
涂山铃赫然回头,开口得太急,喝入了一口风,呛得她连连咳嗽。
孙密现在这么闲吗?谁上门求助都管?
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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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密一点都不闲,他忙得团团转。
上午时,他与宋渊等几大家主商讨今年的畋猎该如何举办,下午,他就接到了慎棠的告状信。
当然了,宋渊等几大家主也收到了同样的控诉信函,但他们认为那是慎家和青丘及东泽君之间的恩怨,他们不方便插手,并不准备管。
只有孙密一个头两个大的当真想当这和事老,去化解三方的恩怨。
他结束了一天的事情,终于拨冗来到了河津,求见耿庭芳。
耿庭芳对这个五师弟虽谈不上喜欢,可也不讨厌,不至于将他拒之门外叫他难堪,家将一通报,他便毫不迟疑地请人进来上座。
孙密尚未进入雅室,声音却先一步传了进去,“许久不见,师兄别来无恙啊。”
耿庭芳起身迎了上去,拍拍孙密的胳膊,“你小子,结实了不少。”
孙密笑着说:“我天赋不及师兄弟,只能以勤补拙了。”
耿庭芳一巴掌呼在孙密背上,“你就是少点自信,你得这么想,如果你真没有天赋,师尊会收你为徒吗?”
孙密一怔,摇着头大笑起来,“却是我想左了,得师兄点拨,我当真茅塞顿开。”
耿庭芳抬手指几案,“坐下说。你星夜到访,可有重要的事情?”
他十分自然地弃了如意踏跺上的高座,走到孙密对面的几案后坐了,充分显示了他对孙密的看重。
孙密对着茶杯深深叹了一口气,“师兄啊……”他刚起了个头,似乎就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耿庭芳为人耿直爽朗,最看不得这种做派,当即就蹙紧了眉头,“你来找我不就是说事情的,有话你但说无妨,如果不想说,随时可以离开。”
孙密苦笑摇头,“师兄,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没变。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恕我直言了。你火烧慎家的事情做得确实过分了些……”
耿庭芳抬手打断孙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谈这件事情,是静渊君,还是容稀?”
如果是静渊君,那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神王级的人物,谁也不比谁低一等,你静渊君还管不到我东泽君的头上。
如果是容稀,耿庭芳会立刻按住他教训,胳膊肘往外拐这种事情,他不允许。
耿庭芳的意思,孙密听懂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唯有长叹一声。
他原本想说耿庭芳这次事儿做得过分了些,但东泽君这个身份摆在这里,慎家的房子烧了也就烧了,只是以后行事请多多斟酌才是。
毕竟两家都是世家大族,要面子的,天下人还在看着,弄得太难看,慎家面子上下不来,岂不是要再起战端?
可耿庭芳却完全不给他机会说完话,还把他架了起来……
孙密端起茶杯,仰头干了,“师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耿庭芳身上的气势骤然外放,凌厉不可挡,“别人敬称你一声神王,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修的王者了?谁家出事你都要管一管。我就问你,那些事情你管得着吗?有立场管吗?”
这句话无异于一记重重的耳光呼在了孙密脸上。
孙密脸上火烧火辣,“师兄,我只是希望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耿庭芳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希望海清河晏,你就出钱筑堤坝修水利,希望天下太平,你就去除掉那些野心家,来跟我说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孙密长吐出口气,“师兄,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好,我们就讲道理。你知道你一出手烧了多少宅子,让多少人没有了生计,没有了住处吗?他们难道就活该倒霉?!”
耿庭芳的脸上就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嘲讽的神情,“怎么,我们雅正的静渊君居然觉得那是个正当活计?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做什么活养不活自己,非得自甘堕落,去做那种事情?”
孙密语气无奈地叫声了“师兄”,又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自愿的。”
耿庭芳非常火大,蓦地起身,踹开了几案,走到了孙密面前,“不是自愿的,那就更好了,我烧了那些地方,她们正好逃跑。少一个那种地方,就能少几十上百个被祸害的姑娘,照我说,本就不该存在那样的地方。”
孙密揉揉额头,“这个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是灰色的。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只要有人,只要还有欲望,那些东西就是禁止不了的。”
耿庭芳:“以你我的能力,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上孙密的心头,“正如你所说,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耿庭芳瞪大了眼睛,“事关无音,那就不是别人家的事情。”
孙密手指点着几案说:“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我们得先顾着活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找到无音的尸体前,谁敢说她陨落了!”耿庭芳长臂一甩,指着门外,“你给我滚。”
孙密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感觉疲惫极了,很多时候,他办事情,拖后腿的反而是昔日的同门,他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却反而得不到理解。
他起身离开了雅室,御剑朝即翼飞去。
哪怕跟耿庭芳谈崩了,但该安抚的还是得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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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天空中就热闹了起来,青鸟成群结队地朝各个方向飞行。
涂山铃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坐在行脚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得津津有味。
时辰尚早,伙计没什么事儿干,凑到涂山铃身后,神秘兮兮地问:“没见过吧?”
涂山铃:“还真没有!谁家没事儿养这么多青鸟传讯啊。”
伙计指着天空道:“你仔细看,青鸟的脚环其实不一样,它们不是一个家族的青鸟。肯定又是去非君和东泽君闹起来了,各家派驻在堂庭和河津两地的人才赶忙往回发消息。”
呃!
涂山铃惊为天人,大师兄何时变得这么……活泼了?
涂山铃:“两位尊圣的矛盾很深吗?”
伙计嘿嘿笑,“那可是上仙们的事情,我这种小老百姓哪里知道。不过就看这种阵仗出现的次数,我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大概坏透了。”
第127章 事态发展
鞠昇和耿庭芳的关系竟然坏到了这种地步!
涂山铃还记得当年鞠昇成亲时,大师兄送的礼最重,还要求所有师兄弟都去给鞠昇撑场子,如今想来,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伙计看了涂山铃几眼,见她似乎不想聊了,便甩着帕子走了,他还得去打扫卫生呢!
涂山铃轻轻拍掌。
天空中,一只青鸟突然脱离鸟群朝涂山铃落来。
涂山铃抬手接住,摸了摸青鸟的脑袋,“我就看看,待会儿给你放回去。”
她轻轻从鸟腿上的竹筒里取出信件,小心打开封漆,她展开信件后才发现内容真不少,满满几大页。
她越读眉头皱得越紧,大师兄竟然为了给妖族出气,烧了慎家几条街!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平时嚣张一点无关紧要,可如果犯了众怒,墙倒众人推,可不是谁都抵得住的。
况且这封信里也明确写着去非君大怒,境内却非卫有异常调动,恐大战将至。
凭借鞠昇的号召力,恐怕有不少家族会参战,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局面,就不好说了。
涂山铃将信件还原,放回竹筒里。
她振臂放飞了青鸟,转过头便找来了一只老鼠,需要传达的命令太过复杂,她动用了不响。
老鼠点点头,吱吱叫着跑了。
她向来是做最充分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她能做的都做了,便不会多纠结,转身上楼去了。
她洗漱时,阿潜也洗漱了,却到这会子还没下楼,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潜此时正端坐在尹玄琛房里,看着弓成一条虫的徒弟,面无表情。
昨晚,他和涂山铃问完薛槐话,也实在可怜这孩子,便让他跟尹玄琛暂时挤一张床。
那会儿太晚了掌柜的和伙计都休息了,也没法再单独要一间房。
尹玄琛也确实是个人才,宋潜和涂山铃先后在他房间里出过手了,薛槐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他都没有醒;薛槐爬上床钻进他被窝,他还是没有醒;薛槐已经跨过他起床了,他依旧没有醒。
宋潜就想看看自家徒弟到底几时能醒。
涂山铃背靠着门框,笑吟吟地看着宋潜,“我已经能预见,浩如烟海的罚抄任务在等待可爱的小浣花醒来了。”
宋潜鲜少生气,这回却罕见的不高兴了。
徒弟警惕性如此之差,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没教好。
尹玄琛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杀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醒了。
他先趴平了,揉了揉眼睛,才撑着身体跪坐起来。
顶在脑袋上的被子滑落,眼角余光中出现了一个极为严肃的人。
那是他的师尊。
尹玄琛以超乎寻常的灵敏动作蹿到了宋潜面前,他在面对妖魔鬼怪时都还没有过如此亮眼的表现呢!
宋潜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某一页,递给尹玄琛。
尹玄琛垂眸一看,顿时欲哭无泪。
吾命休矣。
宋潜起身离开,留下一句,“二十遍。”
涂山铃怕尹玄琛没听懂,补充道:“你师尊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记不住历练手册上的内容,抄二十遍总该记住了。”
尹玄琛嘴角狂抽。
谁记不住了!
记得住和做得到是两码事!
脑子会了,身体不会的事情多了去了。
然而他并不敢顶嘴,师尊说什么是什么。
他万分哀怨地洗漱,一回头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薛槐:“……我昨天晚上就睡这个房间了。”
尹玄琛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床,“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也睡那儿?”
薛槐不明所以,懵懵点头。
尹玄琛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大受打击。
他被罚果然是应该的,身边多了个活人,他居然都没醒,这人是没歹意,可万一换个想杀他的人呢?一个晚上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他哪还有命在。
薛槐觉得他还是跟活人接触得太少了,有些弄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尹玄琛,便轻手轻脚地取走自己的东西,默默退出了房间。
薛槐东去临溪,有一段路可以与涂山铃一行人同行,涂山铃便邀请薛槐骑马。
薛槐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马,害怕得连连后退。
涂山铃双手捧住马头,低声在马耳边说了几句,转头笑着对薛槐道:“没事儿了,你上马吧。”
薛槐还想推辞,宋潜却已经看了过来,他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宋潜没有打过他,没有骂过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挺怕宋潜的。
涂山铃在旁边示范了一次上马的动作。
薛槐在笨拙地模仿之下,安全地上马了,马果然很乖,连动都不乱动一下,他欣喜地连连摸马的鬃毛。
尹玄琛嘴里叼着一个包子冲了出来,“师尊。”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三匹马,三个人骑,所以……他呢?
宋潜轻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涂山铃当即跟上。
而薛槐的马根本不用他控制,立刻自动跟随。
尹玄琛:“……”
他手拿包子,拔足狂追。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岔道口,在这里薛槐将向东继续前往临溪,而涂山铃三人则会向北前往长右的上方城。
涂山铃送上程仪,“不要与薛家硬碰硬,事不可为,可暂时退让。”
薛槐接过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
涂山铃:“那可得算利息。”
薛槐笑容灿烂,“好!”
他不是被施舍的那个,真好。
他顶着阳光,继续前行。
涂山铃朝来路看了一眼,依旧不见尹玄琛的身影,不由道:“差不多得了,他也受教训了。”
宋潜叹气摇头。
涂山铃伸出手抓住宋潜的马缰,糯糯地唤:“阿潜。”
宋潜牵着尹玄琛的马掉头,他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那匹马就踢踢踏踏着跑去找尹玄琛了。
涂山铃笑眯眯的,“重光君,心真软。”她突然扬鞭,策马狂奔,“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长右,我若是赢了,就换你给我守夜。”
宋潜眼中就多了几分无奈。
要不着痕迹地输给她,真的挺难的。
灵马的速度比普通的马快出数倍不止,只是快入长右境内时,灵马忽然躁动不安起来,不论他们如何驱策,仍是不肯向前。
涂山铃二人只得下来换乘赤豹。
第128章 无妄之灾
赤豹急掠,身形如魅影般在林中穿梭。
途经一个村庄,它骤然急停,冲着刚刚才冒嫩芽的田地呲牙。
脚下的土地突然震动起来,震感越来越明显。
这样大的震动,连万马齐奔都做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了?
赤豹突然转身,夹着尾巴,带着涂山铃二人蹿上了一棵大树。
随着视线的升高,涂山铃终于看清楚了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群狂奔的大象,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要来攻击村庄。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无需交流,一个人伸出手掌,另一个人毫不迟疑地握住,两人便同时朝村庄飞去。
为首的一头大象人立而起,前足重重踏下,村民家那一堵土石筑的围墙便瞬间被踏得粉碎。
屋子里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大象却并没有停止步伐,眼见着就到了木头房子前。
涂山铃松开宋潜的手,“我去。”
她踩着屋顶,冲到了大象面前,第一时间发动了不响,然而并没有用,处于疯狂状态下的大象根本无法沟通。
大象长鼻子一甩,横扫而过,一片屋顶便被打烂掀翻在地。
涂山铃纵身一跃,翻下了屋顶。
她毫不迟疑地用出了九尾狐第二个天赋技能惑心,既然不能沟通,那便强行控制。
惑心与控火不同,惑心消耗的是神识,她的神识无损,惑心的威力比妖火大了太多。
奇异的神识波动一出,笼罩其中的大象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宋潜收回抵挡住大象的剑阵,几个起落,来到了涂山铃身边。
他一眼看出涂山铃没有动用不响,“没有灵识?”
涂山铃摇摇头,绕着大象走了一圈,眼中的疑惑却没有稍减,“我感觉它们是有灵识的,它们不是没有思考能力,它们只是……在齐心协力抵御外敌。”
宋潜放开神识,短短数息便将方圆十里探查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发现足以威胁到象群的生物。
前方就是上方城,大城周围必然有大阵,也必然定期驱赶或捕杀危险的兽类,很少出现特别危险的野兽。
大象在可接近城镇的食草动物中,战力算是顶尖的,一般不会有野兽打它们的主意。
宋潜:“浣花提过。”
尹玄琛说他们莫名其妙被攻击,涂山铃本来觉得有夸张的成分,但亲身经历后,她觉得夸张倒不见得了,倒霉是真倒霉。
就跟这个村庄似的,遭了无妄之灾。
木屋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挂着眼泪,怯生生地走出来,“姐姐,谢谢你。”
小女孩举起了手,亮出一颗糖。
涂山铃笑着回头,蹲下身,圈住了小女孩,低头叼走了小女孩手心里的糖。
小女孩咯咯笑,“姐姐,你是仙女吗?”
涂山铃揉揉小女孩的脑袋,“是啊。”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感叹地哇出了声,“是那种可以在天上飞的仙女吗?”
涂山铃俏皮地道:“是啊。”
小女孩圈住涂山铃的脖子,“我以后也能成为仙女吗?”
涂山铃:“当然啊。”
小女孩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趴在涂山铃的肩窝里不愿意冒头。
宋潜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涂山铃,“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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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除了仙女,还有可能是女魔头。
这个道理竹山的弟子们很早就懂得了。
天元229年,十五岁的涂山铃成为了道祖的亲传弟子,竹山弟子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最了解竹山皮猴们的是规诫堂吗?
不是的,是皮猴中的皮猴,涂山铃啊。
涂山铃刚刚开始管事,兴趣极为浓厚,赖床的毛病不药而愈,天还没亮就蹲守在边边角角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抓别人的小辫子。
清静台讲究食有时,过了时辰,膳堂就停止供应食物了,赖床的人只能恳求别人帮忙带早餐,再藏起来偷偷吃。
涂山铃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太知道哪些地方藏人最不容易被发现了。
但那只是曾经,现在有了她,想不被发现……没可能的。
一名弟子从同修手里接过早餐,刚刚蹲下,准备往嘴里塞,九尾狐形态的涂山铃就迈着优雅的步伐出现了。
弟子:“……”
涂山铃用爪子点点他,“一个。”
她并不多留,转身腾挪跳跃,不多会儿,又脆生生地道:“两个,三个……”
像这样的弟子,她一早上能抓八十几个。
道祖听完规诫堂的汇报,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语了,他从来不知道来竹山游学的弟子,还能有这么多不守规矩的。
不出三天,清静台上,所有能藏着吃早饭的地方全都废弃了,学风一时无两。
宋潜无意中听到不少弟子抱怨说,道祖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活得太轻松了,这才特地收了涂山铃为徒,来折磨他们的。
他便在心里回答:还早得很,涂山铃的花招,你们才见冰山一角。
竹山弟子们赖床的毛病彻底被治愈了,涂山铃便转战了阵地。
少年人总会对某些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好奇。
涂山铃只要看到两个眉来眼去的男修,她就猜到他们要去干什么了。
她并不阻止他们,只默默跟随,等他们进了包间,酒酣耳热后,才伸出狐狸爪子敲窗。
男修本来不想理会,但敲窗的声音一直不停,就好似跟他杠上了似的,他只能起身开窗。
窗户一开,一只倒吊着的九尾狐便弯弯着眼睛朝他晃爪子。
男修只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污染,而且还发作不得,只能认命地跟涂山铃回去领罚。
憋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们也怕自己憋出病来,索性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以上的尚且只能算是小事。
有一次涂山铃动了真怒,化为九尾狐大妖原形,浑身欲火,踏空而来,直接踩塌了一栋房子,丝毫没给里面的人留面子。
那次她接到的求救消息,是一个姑娘发给她的,说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在竹山游学期间,非法禁锢了她,还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涂山铃听了大为恼火,便直接出手了,她弄塌了房子还不算,还把那几个人从废墟里面刨出来打了个半死。
但事后双方各执一词,女子坚持说她是好人家的姑娘,请涂山铃做主,而那几个世家子弟却坚称那个姑娘是勾栏院里的,他们只是钱没给够,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129章 赌命敢尔
看见的人多了,事情自然而然就闹大了。
一群人被传唤到了道祖面前。
道祖威严端肃地高坐主殿之中,一眼扫过,便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涂山铃挺直脊背,“师尊,徒儿有事禀报,还请闲杂人等退避。”
那几名男修却不依不饶,“她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怕别人说吗?”
女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见过此等阵仗,被人这般诬赖,眼泪扑簌簌地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涂山铃转头怒吼:“问你话了吗,还不给我闭嘴!”
道祖知道涂山铃虽然爱在小事上胡闹,但在大事上向来清楚明白,这事儿她必然有理,不愿当众分辨,必有其缘由,便朝耿庭芳点了点头。
耿庭芳便带着一众竹山弟子退出了主殿。
涂山铃这才瞪眼看着男修,嘚嘚地把事情原委都说了。
原来她只是进城闲逛,偶然得到的求救信息,那信息一看就是随机发送给附近的人的,情况显然很危急了,她没时间考证事情的真实性,但就她后来看到的情况,以及检查出的那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几个男修都暗叫倒霉,好死不死的,涂山铃偏偏在那附近逛街。
道祖听完了涂山铃的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转而问那几名男修,“事情当真如阿铃所说吗?”
几名男修当即矢口否认,清静台的规矩有多严格,他们自然知道,竹山的惩罚是他们绝对不想尝试的。
他们上竹山,也没指望能成为清静台的正式弟子,只是希望来游学一段时间,镀一层金回家族而已。
只要平安混满半年,就算大功告成了。
凌辱妇幼的罪名绝对不能落在他们身上。
道祖声音温温润润的,听不出一丝火气,“两方各执一词,阿铃,你说怎么办?”
涂山铃拉住了那个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眼中写满了恳切。
“我信你。”涂山铃转身指着那几个男修道,“明心阵赌命,你们敢吗?”
小姑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那几个男修差一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他们在心里狂吼:涂山铃是不是疯了,她堂堂涂山家的少主,竟要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贱丫头赌命?!
涂山铃朝那几个男修逼近一步,“敢吗?”
竹山上有道祖亲自布置的大阵,名唤明心阵,效用很多,其中一种便是提取人的记忆,让事件在阵中重演。
重演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说战斗记忆重演,就等于不断复盘,让弟子查漏补缺。
像这男修的记忆重演,却可以角色替换,他既然说他没有凌辱那个姑娘,那就让他成为那姑娘,不断重演发生在那姑娘身上的事情。
明心阵最低重复次数是十次,以他们的意志力,大概率真会没了命。
清静台的处罚再可怕也不可能让他们陨落,那还是接受惩罚吧。
几个男修暗中用眼神交流,很快第一个人就跪在了地上,“道祖在上,我等不敢欺瞒,我等确实犯了大错,请道祖责罚。”
涂山铃冷笑出声,“哈,不赌命,你会承认?”
道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冷肃地道:“志洁。”
耿庭芳一直站在门口,道祖一唤他,他便跨入门来,“师尊。”
道祖:“凌辱妇幼者,该如何处罚?”
耿庭芳阴沉着脸瞥了那几个男修一眼,咬牙切齿道:“当剥光衣裳,高挂刑架之上,令竹山所有弟子笞打,以儆效尤。”
几个男修一听这话,身体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身子一歪,瘫在了地上。
彼时竹山有多少弟子?
加上游学者,共三千余名。
被规诫堂特制的刑杖打三千多下,想想就让人胆寒。
可耿庭芳根本不给人渣心理准备的时间,命人拖了那几名男修就走,不多会,那几名男修便呈一字被挂在了刑架之上。
竹山弟子全数到位,接过刑杖,毫不留情地打被罚之人。
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敢手软,要不然就是同情犯错的人,思想不过关。
以修士之躯挨三千杖其实不致命,但这事儿太过丢人,那六个男修,挨完打被送回各家后,越想越郁闷,最终有五个都羞愤而死,只有一个脸皮最厚的活了下来。
而竹山也对游学弟子进行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整顿,核查每一个弟子在竹山的行为,有过者重罚,遣返家族,并对其家族进行申斥;无过者重读竹山条规,直至抽备合格为止。
从那之后,一般人都不敢在涂山铃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了,惹毛了这个姑娘,她敢跟你赌命,你怕不怕?
是以这个世界上感激涂山铃的人很多,怨恨涂山铃的人同样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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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突然开心地蹦跳起来。
宋潜回神,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都期盼地看着他。
他微微挑眉,眼里满是询问的意思。
他刚才确实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涂山铃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带我们飞一圈吧,感受一下当仙女的感觉。”
宋潜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毫无预兆地伸出了胳膊,想让宋潜抱。
宋潜愣怔当场,他这辈子除了涂山铃,当真还没跟哪个姑娘亲密接触过,哪怕对方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他也感觉有些奇怪。
涂山铃笑着拉住了宋潜的手,“不会抱孩子是不是?你这样,对,这样抱,不然她会不舒服。”
宋潜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是怎么带着她们上天的,又是怎么在小姑娘的要求下进行各种美美的飞行姿势的,他都不记得了。
尹玄琛快马加鞭地赶了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酸酸地想:他们看起来好像一家人啊。所以……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嘛。
突如其来的怨念目光太过强烈,宋潜发现了尹玄琛,他平稳降落,将小姑娘交还给她的父母。
小姑娘牵着宋潜的手不想放,“大哥哥你和大姐姐以后还要来找我玩哦。”
宋潜:“好。”
他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但因为小姑娘说的是“大哥哥你和大姐姐……”,他便答应了。
和阿铃一起,他做什么都可以。
涂山铃见尹玄琛死命拽马都拽不动,便道:“我先把象群引走,不然马不敢靠近。”
第130章 又死一人
涂山铃以气机牵引象群,慢慢朝远处的山林退去,期间没有一户人家开窗看热闹,看别的热闹可能只是要钱,看这种热闹恐怕就得要命,不看也罢。
象群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涂山铃趁机询问原委。
一头大象鼻子朝天,嗷地长叫,显得很是愤怒。
涂山铃捏住了下巴,陷入了思考中,“大象说有人要捕猎它们取象牙,看它愤怒的模样,这事儿大概不假,但看那小村的模样,也不像是有能力捕猎大象的啊。
“而如果是发了癔症,那也不可能所有象群同时发癔症吧。五百多头大象,至少分为五十多个象群,就算栖息在同一片区域,所有大象同时吃到致幻类植物的概率也非常低。
“更何况大象的口径非常一致,都说有人要捕猎它们。正常情况下,误食致幻的植物,产生的幻觉也应该是不同的啊。哎,想不通。”
她摇摇头,抬手朝前一指,大象们便开始朝南迁移。
长右本就不适合它们生存,往南不管是气候,还是食物,都更适合它们。
涂山铃绕过小村,回到通往上方城的主路上时,尹玄琛已经把涂山铃和宋潜的马牵了回来。
这一刻,涂山铃忽然悟出点收徒的好处,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感觉真棒,她以前怎么就没想过收徒呢?
尹玄琛警惕地看了涂山铃一眼,“不许打歪主意。”
涂山铃翻身上马,一边打马往前跑,一边问:“浣花,你在家排行老二,对吧?”
尹玄琛:“对。”
涂山铃瞄了宋潜一眼,鬼头鬼脑地道:“尹二娃,你想不想换个师父,弃剑学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呢?”
宋宁音害我!
尹玄琛顿时面如菜色,赶忙表忠心,“我只有一个师尊,这辈子我只认他,而且我也爱剑,不想学别的。”
涂山铃啧啧出声,“你不是不喜欢浣花这个字吗?你认我做师父,我给你改字。”
宋宁音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尹玄琛打马离涂山铃远些,免得被她的疯劲儿传染了。
涂山铃驱马跟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你做了我的徒弟,重光君都不敢动你。”
宋潜回过头来,目光轻轻浅浅地看着涂山铃,那目光似清风,似溪流,看似轻浅却带着无限包容。
尹玄琛一脸正直,一副就算掉了脑袋,也绝不改换门庭的模样。
涂山铃劝了一路,尹玄琛都毫无半点动摇,进了城,她嘴巴也说干了,便找了个茶棚喝茶,暂时放过了尹玄琛。
城里的氛围看上去十分和谐,做生意的人有序地忙碌着,偶尔叫卖两声招揽客人,而路上的行人素质都挺高的,需要说话时,也都低声交谈,并不影响旁人。
尹玄琛神经紧张地看着四周,生怕那些诬蔑过他的人再次打上门来。
宋潜见自家徒弟捂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越发坐没坐相,便清了清嗓子。
尹玄琛苦涩地道:“师尊,那些人真的很不好惹,根本不讲道理的。”
宋潜正想训斥尹玄琛,街上的人却快速跑动起来,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涂山铃摸出三枚铜钱拍在桌子上,挂在队伍末尾往前跑。
人群蜂蛹进一条小巷里,本就不算太宽的巷子不多时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涂山铃站到上马石上往里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一个大敞着朱漆大门的院子。
所有人都在朝院子里探头探脑,男人们脸上带着猎奇的兴奋,而女人们则带着几分鄙夷和想看又不敢看的复杂情绪。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涂山铃更加好奇了。
她纵身一跃,手攀着檐角,腰部一用力,人就上了屋顶,她沿着高高低低的屋顶围墙朝巷子深处走,最终停在了那个院子对面。
有人看到了她的动作,想要效仿,奈何却没有她那么灵活的身手,只能继续在地上挣扎。
涂山铃借着高人一等的视角,看清楚了院子里的情形。
死人了!
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子,面朝下平拍在了地上,鲜血洇成一个水滩,显然已死去多时了。
女子多在意容貌,这种死法,大多怨气冲天,再加上她身死时身穿大红色的衣服,只要起尸,必定凶厉异常。
人群中忽然响起凄厉的哭号声,“女儿,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跟你爹走了啊。”
几个人簇拥着快厥过去的妇女挤进了院子。
尹玄琛拉拉涂山铃的袖子,又转头指着哭得脸都变了形的妇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涂山铃:“尹二娃,你认识她?”
尹玄琛已经顾不上反驳“尹二娃”这种乡土气息浓厚的“爱称”了,他颤声道:“那个妇人就是诬赖我拐走了她女儿的那个。”
被拐的女儿,身穿嫁衣,莫名死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事情当真扑朔迷离的。
自打他们进入了长右境内,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神鬼莫测起来,以为会被偷猎的大象是这样,枉死的女子也是这样。
涂山铃:“你想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尹玄琛挺起胸膛,“当然想啊。”
涂山铃:“那我们就查查。”
尹玄琛突然出手,死死地拽住了涂山铃,“我这么下去肯定会被当成犯人打死的。”
打死倒不至于,挨几拳倒是有可能的。
涂山铃也不会放任尹玄琛被打,她相当大方地分享出了自己的化妆工具。
尹玄琛生无可恋。
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变身完毕的尹玄琛跟在涂山铃和宋潜的身后,光明正大地往巷子里挤。
宋潜的视线接触到尹玄琛,眼皮一跳,立马移开了视线。
尹玄琛的妆发太过有杀伤力,三人都还没亮出身份,小巷里的人却已经自动让开了路。
这效果堪比耿庭芳提着灵药学的药剂箱子,还边走边喊“有毒物品,小心避让”的威力了。
尧光夏氏常驻长右的修士早就在院子里了,他们见到有人敢往院子里挤,齐齐诧异回头,待看清楚三人的带钩纹饰,赶紧转身迎接而来。
长右归尧光夏氏管辖,而尧光夏氏是宋家的附属家族,是以哪怕宋潜没有亮明身份,夏氏的核心弟子站在如今的尹玄琛面前,也要矮不止一头。
第131章 蛛丝马迹
宋潜很显然不想暴露身份,在尧光夏氏的人靠近时,他和涂山铃不约而同地脚步一顿。
尹玄琛反应慢了一拍,足足多往前走了两步,使得他站到了涂山铃二人的前面,更像是带队的那个。
尧光夏氏的领头人虽然震惊于“尹大姑娘”伟岸的身材和狂放的妆容,但看在“她”腰间所佩带钩的份上,还是相当热情。
领头人团团行礼道:“在下夏江,见过各位仙长。”
涂山铃心中一动,横移一步,露出身形,问:“夏洲是你何人?”
夏江被问得一愣,但很快调整表情,“夏洲乃我异母长兄。”
哇哦!
涂山铃点点头,缩回了尹玄琛背后。
她现在只想感慨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曾经破坏过夏洲纳妾,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夏洲的亲弟弟。
缘分当真奇妙。
夏江被弄得一头雾水,连脸上标准的世家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显现出了真诚的迷茫。
宋家的人突然冒出来问这么一句话,他原本以为是想套交情的,那自然是好了,但人家问了一句话后就缩了回去,这举动就显得相当意味不明了,他现在甚至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他硬着头皮道:“仙长可是认识家兄?”
涂山铃尴尬地挠头,“算不上认识,只是久仰大名。”
夏江脸上的表情一松,笑着说:“原来如此。”
涂山铃:“夏家主久无消息传出,这是何缘故?”
夏江叹气,“家兄身体有恙,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了,家族事务现在由长老会主持。”
算起来夏洲也才一百多岁,这个年龄对于修士来说,非常年轻。
但他不知道保养,涂山铃破坏的那次纳妾典礼,是他娶十八姨太的典礼,他那会儿都七十三了啊,照他三五年纳一房小妾的速度,活到现在,身体有恙也实属正常。
涂山铃客气道:“有的事情不可勉强,人还是要学会保养。”
夏江的脸色又精彩起来,他自然听得懂涂山铃话里的意思,他们家的人就是这样的传统,活到老生到老,要不然夏洲也不至于比他大了将近一百三十岁了。
但这话由一个小姑娘说出来,感觉实在微妙得很。
他尬笑着转移话题,“既然几位仙长到了,我便将查明的事情交代一二。”
宋潜这才转头看着涂山铃,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得很。
涂山铃:“……哈哈哈哈……”
好像被阿潜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夏江在女尸身边站定,示意门人请走事主,才道:“死者名唤周丽娘,二十三岁,未婚,有孕。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前后,死亡原因是颅脑碎裂,失血过多。”
涂山铃摇头,道:“大凶。”
夏江脑壳也痛得很。
可不就是大凶嘛,子夜乃阴气最重之时,周丽娘以这种形式死亡,只想想就令他头皮发炸。
如果日落之前,他不能消解周丽娘的怨气,今天晚上可就精彩了。
他揉着额头,道:“刚才我们询问过事主情况,他们声称周丽娘是被人拐走的,但我们经过勘察发现,这个院子只有周丽娘生活的痕迹,所以她不可能是被绑架撕票的。”
涂山铃朝尹玄琛挑挑眉,尹玄琛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给出的讯号,她只得自己往下问:“从她失踪到死亡,一共经历了几天。”
夏江低声询问门人,才道:“二月廿三失踪的,今天三月初四,一共失踪了十一天。”
涂山铃捏着下巴,“失踪了这么久,你们可接到报案了?”
夏江摇头,但觉得只摇头或许会引起误会,忙解释:“他们不报案可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从不会为难事主。
“我们刚才问过了,周丽娘以往也会忽然失踪几天,但几天后又会自行回家,所以刚开始时,她的家人并没有重视。
“也就是前几天吧,她的家人忽然醒过神来了,才开始满世界找她,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涂山铃觉得这个周丽娘本身的问题也很大。
她语气恭敬地道:“浣花仙长请在这里稍作休息,我等先去勘察现场,稍后再跟您汇报情况。”
宋潜略略点头,表示认同。
尹玄琛相当牙疼,甚至想给两个人跪下来。
在师尊面前拿架子,他真的怕短寿。
涂山铃俏皮地眨眼,给了尹玄琛一个鼓励的眼神。
尹玄琛低下了头,隐藏起他灵魂要出窍不出窍的半死模样。
夏江见尹玄琛一直盯着女尸,眼神越来越凝重,开口讨教,“尊驾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尹玄琛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他绝不会以这可怕的模样开口说半个字,如果被人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吊丑娘,他就算从霜琴桥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不是个变态了。
说话间,涂山铃和宋潜已经绕到了厨房里。
涂山铃依次打开厨房里的每一个柜子,又去看了米缸、调料瓶和柴堆等物。
她眯起一只眼睛朝醋瓶子里瞅,“与我想的一样,周丽娘在这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了,她时不时失踪的几天,多半就住在这里。”
宋潜接过醋瓶子晃了晃,里面的醋被晃荡得发出响声,凭手感和声音便知只有小半瓶了。
夏江言周丽娘有孕,但她的尸体与地面非常贴合,很显然并没有显怀,孕期不会超过三个月。
而他刚才发现,厨房有一罐辣油,颜色非常鲜亮,当是新做出来不久的,可却快要见底了,由此可以推断出周丽娘孕期口味的改变是偏辣,而不是酸。
是以醋少了大半瓶,必是食用了很久所致。
涂山铃:“去看看她的房间。”
宋潜陪涂山铃到了周丽娘的闺房之外,便自觉止步了,目送涂山铃进门,便背过了身。
涂山铃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周丽娘的房间布置堪称简单,如果不说这是个姑娘的闺房,涂山铃看第一眼时大概会以为这是哪个少年郎的房间。
与整个房间气质格格不入的只有梳妆台了,上面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粉黛足有二十几种,而首饰钗环更是不知凡几。
这里的东西比涂山铃臭美的巅峰时期拥有的还要多。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
涂山铃觉得那个让周丽娘悦成这样的,恐怕是个关键人物。
而这个人周丽娘的家人必然是不知道的,那么只能从这里寻找蛛丝马迹了。
第132章 迷雾重重
周丽娘住的地方是三层高的绣楼,房间多,面积大,人为搜索,很难在短时间内查遍所有的边边角角。
涂山铃跺了跺脚,腰间的不响轻轻晃动几下,不多会儿,三队蚂蚁便牵着线地进入绣楼里。
三队蚂蚁分属于三个不同的蚁窝,合作起来难免会有摩擦,涂山铃便安排它们分别探查不同的楼层。
涂山铃:“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放过。”
命令一下,三支蚂蚁小队有序分散,第二队第三队顺着墙上了二三楼。
涂山铃并没有等多久,她就收获了第一根头发,她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一指点在头发上,天赋惑心技能发动,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术法失败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受术者的神识强过涂山铃,要么受术者完全没有了神识。
涂山铃陨落前就有半步太虚的实力,她敢说除非道祖复生,否则不可能有人的神识超得过她,而就算对手与她的神识强度等同,面对惑心也会受影响,不可能术法直接失败。
所以很显然后者才是正确答案。
完全没有了神识,这个人只可能死了。
所以这根头发是周丽娘的,而不是周丽娘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他的。
这个结果涂山铃并不意外,也就谈不上失望。
尧光夏氏毕竟已经搜查了一遍,且明确说明没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那么就算有线索也必然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找到。
涂山铃一开始就没准备找衣服、鞋子这些太过显眼的东西,她的目标就在头发和皮肤组织上,发为血之余,而皮肤更是人体最大的器官,以这两样东西为媒介,使用惑心,可以隔空影响到受术者本体。
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职业,都不重要,只要中了惑心,她便能把人叫到面前来,届时周丽娘与他是怎么回事,一问便知。
蚂蚁还在持续搜索中,涂山铃面前的头发和各种皮屑也变得越来越多,她前前后后发动了几十次惑心,却没有一次成功。
蚂蚁汇报说:搜查完毕。
涂山铃知道不会有收获了,便凝了三团灵力给蚂蚁,让它们各自退去。
她走出绣楼,朝宋潜摇了摇头,“周丽娘有倾慕对象,但那个男人要么当真没有来过这里,要么就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并不是没有人做得到不留下一点痕迹,她曾经遇到过一个杀手,执行完暗杀任务后,连他待过的地方留下的汗渍都一并擦干净了才离开。
所以说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只是个没有受训练的普通人,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宋潜:“前者。”
涂山铃挑眉,大感兴趣地问:“何以见得?”
宋潜抬手连指院中几处地方。
涂山铃恍然,她笑了起来,当真是一叶障目。
宋潜所指之处乃院中的花坛,花坛里种着七八种品种不同的花卉,有的已经打了花苞,不过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加之花坛里杂草丛生,便更显寥落了。
试问如果心悦的对象会来家里,周丽娘当真会不打理花坛吗?不会的。
相反的,正因为对方不来,周丽娘才会将所有心思花在打扮自己上。
推理到这里,又进入了死胡同。
那个男人没来过,周丽娘是如何有身孕的?
涂山铃嘶了一声,用手指敲敲下巴,决定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
周丽娘住在这里,不是住在别的地方,为什么?
按照周丽娘一切行为皆围绕她倾慕之人展开的行为模式,或许可以推定那个男人就住在这附近。
涂山铃拉住宋潜的袖子,刚准备说话,群房里就传出了激烈的吵吵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两人觅声看去,便见两个夏氏门人往后一跳,出了群房,紧接着事主手提凳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这家人真的很不好惹。
夏氏门人深感恼火,宋氏子弟在此,他们不便对普通人动手,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偶尔被事主挥舞的凳子扫中一下也是有的,到现在他们的胳膊腿还疼着呢。
都说为母则强,事涉子女,做母亲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那名妇人一马当先打得夏氏门人节节后退,很快便到了涂山铃二人的近旁。
她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你们说帮我们做主,会查清事情真相。结果却把我们看守了起来,这也叫帮我们做主!我呸,你们不要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仙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相互包庇,根本不把我们普通人的命当命。”
她有很重的口音,加之语速很快,情绪激动时时破音,宋潜和涂山铃全神贯注、仔细分辨,才勉强听清她的控诉。
妇人目光一转,发现了两个软柿子,相比起前方严阵以待的夏氏门人,涂山铃和宋潜连剑都没有拔,简直是最好的出气筒。
她挥舞着凳子就朝涂山铃砸来。
涂山铃笑盈盈地一指点出,正中凳子面儿,凳子瞬间碎成齑粉。
夏氏门人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个人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实在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场景。
要把凳子打烂,他们也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也不可能把凳子弄得如此细碎。
世禄之家的底蕴原来这么深厚么,随便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都有如此实力,他们当真是想不臣服都不行。
涂山铃环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妇人的眼睛,说:“安静一点。”
妇人那一股要拖着人一起下地狱的劲头缓缓散去了,她软软地垂下手,乖乖站在了原地。
少年郎心中已对涂山铃生出了惧意,却还是梗着脖子吼:“你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涂山铃淡淡看着少年郎,“我说,安静一点。”
这一刻,天地失声,人、鸟、虫、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只余一片静谧。
宋潜朝夏氏门人挥了挥手,夏氏门人立刻回神,如蒙大赦般地退开三尺远。
涂山铃的视线从事主脸上一一扫过,“进堂屋说话。”
事主身上仿佛连上了看不见的线,而线掌握在涂山铃手里,她一个口令,事主便一个动作,毫无迟疑地朝堂屋走去。
第133章 先知预死
突然出现的几条人影挡住了阳光,尹玄琛手里拿着糕点,转头看来,顿时骇了一跳,下意识就蹿到了椅子上。
涂山铃和宋潜跟在事主身后,先后现身。
尹玄琛心中哀叹一声,他的怂样又被师尊看到了,真是太惨了!
他溜下椅子,整理好衣服,绕到宋潜身后,哼哼道:“师尊。”
他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宋潜和涂山铃,谁都没听到。
涂山铃:“请浣花仙长上座。”
夏江闻讯带着人赶了过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个没穿任何家族服饰的小姑娘。
尹玄琛没有机会再抢救自己,只得端正站姿,款款走到了堂前坐下。
涂山铃和宋潜并排坐了,夏江便走到他们对面坐下,而他带来的人则在他身后站成一排,排面相当惊人。
涂山铃:“夏道友可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夏江颔首,“正是,不过这个不急,先安抚事主更为重要。”
事主如果不配合,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
涂山铃同意夏江的做法,便偷偷解除了惑心,事主们稍微一愣,立刻再次暴跳如雷。
妇人指着堂中的人疯狂大喊:“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之后便是一连串质问,几乎算是指着各位的鼻子骂“不作为”了。
涂山铃揉揉耳朵,手指从不响上抚过,一层奇异的波动漾出,将她和宋潜包裹在内,使他们免受魔音灌耳之苦。
夏江率先坐不住了,怒道:“你这妇人好生胡搅蛮缠!不管何事,要查明真相总需要时间,我们好茶好点地招待你,你却反赖我们倒行逆施,真真是不可理喻至极。”
妇人还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最有道理”的架势,“我们在那个小屋子里待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们查到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夏江的面皮憋得通红,手攥紧了佩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涂山铃手指轻叩桌面。
妇人烦躁地转头,目光立刻被涂山铃纤长的手指吸引,先前的一幕幕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她快要脱口而出的斥骂顿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涂山铃:“你们说周丽娘是被绑架的,你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收到过绑匪的威胁?”
涂山铃的气场太足,妇人面对她顿觉矮了一截,也不敢撒泼了,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当然知道,绑架丽娘的人,我们都见过。”
涂山铃瞄了尹玄琛一眼,尹玄琛疯狂摇头。
涂山铃:“周丽娘被绑票时,有目击证人?”
妇人:“目击证人?”
涂山铃:“换个说法,是不是有人看到周丽娘被绑票了?”
妇人疑惑地道:“我不知道啊。”
“……”涂山铃,“既然没有目击证人,绑匪脸上又不可能写着绑匪,请问你们为何这么肯定那些人就是绑架周丽娘的人?”
妇人语气理所当然地道:“是先知告诉我的。”
站在夏江身后的几个小姑娘忽然脸色大变。
涂山铃挑眉看了她们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先知是怎么说的?”
妇人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上,似是陷入了回忆,“她说,我的女儿被五六个白净少年绑架了,那些少年身穿雨过天青色的袍子,每个人都佩剑,每天在城里闲逛,很不好惹,去找他们时,一定要多带人。”
尹玄琛都要冤死了,他频频看向宋潜,观察宋潜的脸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调查长右的异常,却被人说成在闲逛,好气啊!
涂山铃听了这话却眯起了眼睛,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人陷害尹玄琛几人,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的陷害幼稚且没有意义。
只要尧光夏氏还管辖长右,就没人能拿尹玄琛几人如何。
涂山铃:“你见到他们了吗?”
妇人:“见到了。”
涂山铃站起身,走到妇人面前,微微弯腰,视线与其持平,“在哪里见到的?”
妇人:“在客栈的二楼房间里。”
涂山铃:“可在房间里找到了你的女儿?”
妇人摇头,“没有。”
涂山铃:“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还要一口咬定事情是他们干的?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位先知在撒谎呢?”
这一回不等妇人回答,倒是夏江身后的小姑娘激动地出了声,“先知不会说谎,先知预言的所有事情都成真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最擅长占卜的修士也只能算出命运最有可能的一种走向,而算不尽所有可能。
先知,呵,无稽之谈。
涂山铃朝说话的小姑娘走去,小姑娘明显瑟缩了一下,“你是先知的信徒?”
小姑娘连连摇头,“我不是。”
她眼中流露出的惊惧不似作伪,她的反应也确实不是个信徒该有的。
涂山铃越发觉得长右不简单起来,“那位先知都说中了什么事情?”
小姑娘先看了夏江一眼,得到首肯后,才道:“前几天先知就一直说有个女人会穿着红色的嫁衣坠楼,这不是就……”
这个先知先后两个预言都跟周丽娘有关,会不会太巧了点?
涂山铃:“先知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小姑娘朝门外一指,“先知就住在往左边走的第三个院子里,她身体不好,平时不怎么出门。”
涂山铃朝夏江示意,夏江立刻起身,走在前面带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再好看的热闹看一个多时辰也看够了,原本拥堵在院门口的人群早已散去。
小巷子里只剩下燃尽后的香烛纸钱灰烬。
夏江抬手敲门,一时不妨那么快有人开门,门开时,还被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皮肤白得如细瓷,眉毛、眼睫、头发皆银白,最奇异的是一双眼睛,竟是淡粉色的。
小姑娘冷淡疏离中带着淡淡的高傲,“找谁?”
夏江:“听说先知住这里。”
小姑娘微微扬起下巴:“我就是。”
涂山铃:“听说你曾预言过有人会坠楼而死,是吗?”
小姑娘淡漠地道:“这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眼前的姑娘明显是个病人,但涂山铃却没法对这姑娘温柔以待,这姑娘短短几句话里,所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漠视,让她很不舒服。
她轻笑一声,“那么,请你告诉我,今天子时前后,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