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查无此人
时间飞速流逝,金乌转眼西沉。
算算时间,帮闲们马上就要来复命了。
涂山铃绷直了手中的丝线,呲出一点尖牙,咬断了线头。
她抚平了针脚,将荷包翻了过来,露出了荷包正面的火焰纹。
火焰由九条高高低低窜起的火苗组成,正是涂山氏的族徽了。
涂山铃揉揉酸疼的脖子,指指荷包,“把奖励放进来吧。”
宋潜低头翻找。
他储物袋里适合用来打赏的东西不少,灵药、灵矿、奇宝皆有,只是没有能放进荷包里的罢了。
涂山铃把脑袋凑过去,看了敞开口的储物袋一眼,又抬眼看着宋潜,“打赏几个帮闲而已,随便拿点奖励出来,就那么难吗?阿潜……哎……”她深沉地拍拍宋潜的肩膀,“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挖我埋的东西,能换不少钱呢。”
宋潜被涂山铃那一声意味深长的“阿潜……哎……”弄得非常的不得劲儿,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装不下。”
涂山铃身子一矮,胳膊肘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宋潜,“你出门不带金票?难怪你要带那么多储物袋了,不然装不下银子啊。”
宋潜眨眨眼,被噎得无言以对。
黄白之物并不十分难得,用来赏人到底差了点意思,他从未往那上面考虑过。
他犹豫道:“金票?”
涂山铃:“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涂山家最喜欢用金票赏人了!属下差事办得好,甩手就是金票,哗哗赏人,多威武雄壮啊。”
宋潜:“……”
这应该是涂山家被诬蔑得最惨的一次。
其实宋潜想错了,涂山铃还真不是随口黑自己家,只是涂山家的想法与宋家不同罢了。
宋家赏人都是尽量赏些难得的东西。
而涂山家就是赏钱,只要钱足够多,什么买不到啊?而且能够被本家赏赐的,一次绝不会少于百万金票,这真是如涂山铃所说赏钱如流水,哗哗的。
宋潜默默拿出一张金票,叠好了放进荷包里,交还给涂山铃收好。
涂山铃上下打量宋潜一番,“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宋潜稍稍后仰,让涂山铃看得更清楚些。
涂山铃突然打了个响指,便伸出双手抓住了宋潜的腰带。
宋潜头皮一麻,脑中一片空白,手却已经自有主张地护在了腰间。
他耳朵开始发烫,烧得他都感觉有些痛了。
他抬眼看着涂山铃,眼中似在询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涂山铃松手,指着宋潜腰间,“带钩啊,这么大的漏洞,我怎么才想起来啊!”
她一心只想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小姐出门,打赏时,不小心用出了带有族徽的物件,才属正常,便临时买了针线,绣了一个荷包,却留下了一个惊天大漏洞。
宋潜垂眸看向带钩,神色中多有纠结。
没有带钩,外袍就会散开,如此衣衫不整,如何能在街上行走?
涂山铃观他神情,就猜到他心中所想,知道他必是龟毛性子犯了,便道:“给我钱。”
宋潜极为熟练地放了一粒碎银子进涂山铃的手掌。
涂山铃转身就跑进了斜对面的针线铺子里,不多会儿,手里就拿着两条与宋潜外袍同色的系带回来了。
她坐到椅子上,让宋潜站起身。
宋潜乖乖起身。
涂山铃又伸手把宋潜往旁边拉了拉,这才凑过去,伸手翻过宋潜的衣襟,把一条系带的一端按在上面,单手取过针线,快速地把系带缝好了,又依样缝上了另一条系带。
她咬断线,“你试试,肯定不丑的。”
宋潜手指抚过胸口,那里没有露出一点针线的痕迹,他却觉得手指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转而拿起系带,三两下系好了。
涂山铃抓住带钩,一拉一松,带钩就被取了下来。
她把带钩叠好,递给宋潜,“呐,收好。”
哒哒脚步声靠近。
宋潜赶紧覆手在涂山铃手上,挡住了带钩,心中一动,带钩便被收进了储物袋里。
他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名帮闲欲向他们二人行礼。
他退后几步,施施然坐回板凳上。
帮闲心中感慨,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这二人哪怕身处简陋的茶棚,也掩盖不住他们高华的气质。
他越发恭敬起来,“我这边查过了,因着花朝节的关系,慎家地位不高的子弟皆已回返,被派往即翼各处维护治安了。”
涂山铃不高兴道:“救了我的人可不像是什么碎催,我看得很清楚呢,他的臂环上有六云。”
帮闲耐心解释:“蒙您看得起,我办事自然尽心,您提了说对方身份不高,我自然把内外城六云及以下的人都查过一遍,确认都在。我冒昧问一句,您二位可是认错了人?”
涂山铃当即拍桌,“我都说过了,我看到的是浅蓝色的六云,你还怀疑什么?”她冷笑一声,“我们是来报恩的,又不是来占便宜的,有必要胡乱攀扯别人吗?”
帮闲自知说错了话,伸出两只手,啪啪打嘴巴,“是我不会说话,小姐莫要着恼。”
涂山铃移开视线。
她对这些小人物的手段清楚得很,那嘴巴打得听着响,实际上却是不痛的。
她家的行刑人手段练得厉害的,甚至可以隔着一张纸,把人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纸却不破,也可以把纸打得稀巴烂,却不伤到人的筋骨。
想用这种方法在她这里蒙混过关,那是休想。
宋潜却摆摆手,指着旁边的凳子,“请坐。”
帮闲如蒙大赦,老老实实在旁边坐了。
他知道这二位怕是要等其他人来回了消息,相互印证后,再决定是否要给奖励了。
没等多久,第二人便来了,回答得与之前那位帮闲如出一辙。
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亦是如此。
涂山铃微垂着视线,陷入了思考。
宋潜朝涂山铃看来。
涂山铃感觉到宋潜的视线,立刻又成了娇蛮大小姐的模样。
她十分不耐烦地说:“真是没用。”
帮闲们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下一秒,一个荷包就落在了他们面前的桌上。
涂山铃不在意道:“赏你们了。”她起身拉住宋潜,“哥哥,我们走。”
这事儿有点怪,她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
山洞不合适,祁旸的身份有些敏感,与山洞接触得太多,于双方都无益处。
他们离开前已经留足了食物,且田欣和庄妍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打得到猎物,短时间内,无需为他们操心。
还是另找落脚点为妙。
等涂山铃二人走远后,帮闲才打开了荷包,他将其中叠好的金票拿出来一看,眼睛就亮了。
不愧是涂山家,差事没办好,给的辛苦费也有一万两,他们五个人一人也能分两千呢,比他们好几年赚的都多!
思及此,心中难免又有些遗憾,还不知帮那二位贵人找到人了,会有怎样的打赏呢!
涂山铃是不知道帮闲们心中快乐又纠结的心情,她拽着宋潜走进了一家客栈。
她一只脚刚刚才踏进门,脸大的酒碗就朝她面门砸来。
宋潜一步跨上,抬手稳稳接住了酒碗,他放下手,目光冷冷地朝碗抛来的方向看去。
第90章 柳暗花明
酒保躲在柜台后面,捧着本厚厚的册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记录着店中财物毁损情况,杯盘碗盏后的“正”字尤为壮观,整整齐齐的宛如列队的小兵,等待账房先生的检阅。
他再为椅子那一项添上一个生力军,一抬头就看到客栈门口站着气质不凡的一男一女,这二人一看就不好惹,他将册子一合,赶紧迎了上去。
他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今儿店里乱哄哄的,对不住您二位了,若您二位是来打尖的,请里面坐,点的所有菜都记在那几位公子的账上,算是公子们聊表的歉意。”
宋潜扬手一抛,他手里的盘子便飞出,稳稳地落在了柜台之上。
他刚刚错脚,转身欲走,胳膊却被涂山铃拉住了。
涂山铃坚强地维持着人设,“哥哥,人家走不动了啦!”
宋潜表情纠结,几度欲开口说话,最终却还是一言未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心中的想法。
涂山铃虎着脸对酒保道:“带路,饿死了。”
酒保一转身,她就贴近宋潜,“嘻嘻,你这叫什么?叫……我给你个表情,你自己去猜?”
宋潜微微侧身,伸手把涂山铃提溜地站直了。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你现在的意思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许站没站相。”
宋潜动作停顿一瞬,居然:“嗯!”
涂山铃闷闷笑出声,矮身躲过飞来的酒杯,任其砸在墙上摔得粉碎,恶趣味却忽然上头,她身体一晃挂在了宋潜身上,两只胳膊抱得紧紧的,下巴搁在宋潜肩上。
她还糯糯地说:“人家腿痛痛,哥哥,你都不抱人家的。”
宋潜面皮抽动,五官缓慢而坚定地拧巴在了一起。
酒保停在了远离矛盾中心,一张靠窗的桌子边,他取下肩头的布巾,快速擦了擦桌子椅子。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道:“这里位置偏,二位大可放心用餐,杯盘碗盏是飞不到这里来的。”
涂山铃的手指在宋潜脸上划拉,不走心地应:“勉勉强强吧。赶紧的,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酒保答应一声,低着头走了。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听到酒保在跟其他人说:“……肯定是干哥哥……”
涂山铃扑哧笑出声。
宋潜捉住了涂山铃捣乱的手指,偏头看她。
涂山铃:“我可是你妹妹哟。”
宋潜眉峰渐渐聚拢,眼看着就要发作。
涂山铃又道:“嗯,懂了懂了,我要真是你妹妹,早就被打死了!”
没有了观众,她顿时恢复了正常,端端正正地坐回了椅子上。
宋潜:“阿铃……”
涂山铃手腕一翻,却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快速翻看起来。
她看完了,直接把册子丢在了地上。
不多会儿,酒保跑了回来,“抱歉,打扰一下,二位客人可看到了一本蓝皮册子?”
“册子?”涂山铃茫然四顾,又低头寻找,“呐,是不是那个?”
酒保告一声罪,低头朝桌下看来,正巧看到蓝皮册子躺在桌边,他嘘嘘连吐几口气,道谢后,揣着册子跑了。
宋潜:“何时得手?”
涂山铃:“那酒保带路时,一心只在听我说话,我把这本总账从他后腰抽走,他都没感觉。”
宋潜手指微微攥紧。
他也一样没有察觉。
涂山铃却没有在这问题上打转,转而说:“我只是觉得那两方人的状态怪怪的,顺手查了查,没想到竟被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两伙人应该常常闹矛盾,账本上出现次数最多的只有两个名字,慎崴和慎励。
“宝录18年2月2日,慎崴八十七两,慎励九十六两,2月5日,慎崴五十三两,慎励六十六两,2月9日,慎崴一百零二两,慎励一百一十七两……
“这个月还没过完,那俩已经在这家店打八回了,还不知道在别家店打没打呢!
“而且你看,慎励的脾气肯定比较暴躁,破坏力比慎崴要大。我们来猜猜,哪个是慎崴,哪个是慎励吧。”
宋潜便朝打斗中心看去,两伙人,一共八个,下手都挺狠的,专门朝脂肪少的部位下手,只要中一下,便痛得人呲牙咧嘴。
不过慎家的人还算有分寸,打斗全凭武力,没有动用术法。
袖子随着打斗动作不停甩动,臂环也变得时隐时现。
宋潜的目光在两个佩戴着深蓝臂环的慎家子弟身上逡巡一阵,指着其中一个道:“慎励。”
涂山铃眨眨眼,撑着下巴道:“我觉得另一个才是。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赢了,你以后每天帮我守夜,如果你赢了……条件你来提啊。”
宋潜注视着涂山铃,“好。”
涂山铃摆摆手,“好什么好,条件都没说……”话说到一半,她就悟了,“我输了得帮你守夜?我是女孩子啊,晚上不睡老得很快的。”
宋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别开了脸。
涂山铃嘁了一声,“我又不一定会输。”
她嘴里这样说着,但她知道她输定了。
其实她也觉得宋潜指的那人才是慎励,打赌什么的,都是逗宋潜玩儿的。
两方人马虽然看着都挺凶狠的,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其中一方下手毫无顾忌,而另一方下手偶尔会有迟滞,这就造成了他们偶尔出招出到一半就得收势避让,让对方打坏了东西。
菜被端了上来,涂山铃就着战局吃饭,嘴里还说:“嗯嗯,差不多快结束了,他们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她话音未落,两方打斗的人就猛然打出一招,再身形暴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慎励得意地笑了起来,“慎崴,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啊,依旧那么的……妇人之仁。”
涂山铃啧啧两声,“阿潜,你赢了。”
慎崴的脸色难看,却没理会慎励,眼睛紧盯着慎励身后的一名少年,“阿斌,跟我回家。”
慎斌半侧着身体,根本不看慎崴,“我不回去,那不是我的家。”
慎崴怒吼:“我可是你的亲哥哥,我难道会害你吗?”他说完,看了一眼慎励,“你不要当了人家手里的刀,还把他当好人!”
电光石火间,涂山铃的脑中如被一道匹练滑过,光亮照亮了她的思维盲点。
她叩叩桌面,伸出两指,一指指向慎崴,一指指向慎斌。
第91章 哥哥打他
宋潜的视线从慎崴和慎斌两兄弟身上一滑而过,便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
如宋家、如涂山家、如花家等众多家族,嫡系子弟的地位差别俱都不大,除非他们中间出了个少主。
以宋潜三兄弟为例,三兄弟中唯宋渊一人的待遇明显好出一大截,其余二人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
不过慎家好像是特例,他们家的子弟的地位待遇好似不是以血缘来论的,而应该是以能力来论的。
这一点从慎崴和他弟弟慎斌身上就可以探知一二。
宋潜目测二人的年纪相差顶多两三岁,慎崴的修为却已入气境且基础夯实没有虚浮之感,这就说明他是在慎斌如今的年纪晋阶的,而慎斌的修为目前却还停留在精境。
从这一点看,慎斌的天赋便比慎崴弱了一筹。
从二人的招式看,慎崴出招的花巧不多,但每一招都练得纯熟无比,一旦出招必定分毫不差,而慎斌却不同,他的招式花样繁多,对方龙腾,他必定虎跃,力求从“巧”之一字上克敌制胜。
博采众长有时候未必是个好词,要不然也不会有贪多嚼不烂这种说法了。
慎斌便是如此,他学得东西虽多,但练得并不到位,可以说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兄长太强,时时刻刻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下面的弟弟妹妹活在光芒背后的阴影里,自然想拼了命地超越兄长,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慎斌显得太过急躁了些,走了歪路。
从这一点看,慎斌的心性便比慎崴弱了一筹。
所以虽然是亲兄弟,慎崴却拥有深蓝的鹿踏七云臂环,而慎斌却只有浅蓝的鹿踏六云臂环。
宋潜手指从储物袋上一抚而过,那里面正躺着一个鹿踏六云的臂环。
臂环的主人,那个疯少年,或许不一定地位不高,他也有可能是慎家的核心族人,只是出身高,却没有实权罢了。
宋潜转眼朝涂山铃看去,从涂山铃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涂山铃笑弯了眉眼,这个笑容却转瞬即收,端起碗就朝对峙的两方人中间砸去,“吵死了!”
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一个碗顿时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朝声源处看来。
酒保在心中大呼一声姑奶奶。
人家打得热闹的时候,您不嫌吵,人家都停止了打斗,您跳出来嫌吵了,您这是干什么呀!
慎励摸不清涂山铃的深浅,他神情虽然阴鸷,话却说得有礼,“我已承诺负担在场客人一应的酒食费用,姑娘何必苦苦相逼,若当真嫌吵,另换一家客栈酒楼便是。”
涂山铃挑眉,“我缺这一顿酒菜的钱?”她抬手指向宋潜。
宋潜啪地把一张一万两的金票拍在了桌子上。
慎励的脸色更难看了,仅有的一点客气也被收了起来,“你要如何?”
涂山铃的手臂缓缓移动,手指对准了慎励,“我看你不爽了,今天就想打你。”
嚣张至此,就连与慎励不对付的慎崴也看不下去了,他手指一拨,腰间佩刀出鞘半寸,“强龙不压地头蛇,姑娘在我慎家的地盘上,还是莫要如此嚣张得好。”
“哈!慎家的人也知道不能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嚣张吗?”涂山铃脸上的表情轻蔑至极,“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跑,哥哥,打他!”
慎家的人听到这话,关注的重点都在后面半句,而宋潜却明白涂山铃的重点在前面半句,她要他抓住这两个人。
宋潜身形一晃,衣袂翻飞间,人已掠出,系带绑缚的外袍并不如何贴身,倒让他的行动更显飘渺仙姿。
慎励和慎崴眼中怒气勃发,同时手握剑柄,欲给来人一点教训。
半步太虚境打两个气境的小修士,跟三十岁的大人打两个两岁的小娃娃差不多,一点都不费劲。
宋潜轻飘飘拍出两掌,就把两人的兵器拍回了鞘中,灵力一锁,二人再也拔不出自己的兵器。
他身形一转,绕到二人身后,抬手抓住了二人的后脖颈,微微用力,彻底制住了两个人。
两人的要害被人拿住,宋潜只要用力一折,两人便会就此陨落,他们心生忌惮,到底不敢再乱动了。
酒保都傻眼了,两个横行九江墟的当代天才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个长相好看的年轻人拿在了手里,他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嘶,好痛,是真的!
他赶紧跑上前赔笑脸,“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啊,这二位都是慎家很重要的人物,您弄死弄伤了他们,怕是走不出这九江墟,不如各退一步,您放了他们,他们给您赔礼道歉?”
宋潜步伐坚定,依旧朝涂山铃走着。
酒保拍了拍脑袋,赶紧朝涂山铃身边跑,“姑娘,姑奶奶,他们吵到您用饭,是他们的不对,您打两下出出气得了,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来啊。”
女人对于酒保来说就是七月的天,高兴时阳光灿烂,不高兴时暴雨雷霆,他看出拿主意的是涂山铃后,标准瞬间就降低了,伤不伤,残不残的,不重要了,不死就行了。
涂山铃瞥了酒保一眼,冷哼一声,“给我准备个房间,我要好好陪他们玩儿玩儿。”
酒保浑身一个激灵,后背爬上一层白毛汗。
姑奶奶哟,您这个玩儿怕是不那么好玩儿吧。
他苦了脸,讷讷想求告几句,涂山铃却忽然横眉瞪来,他心中一悸,咽下了口中的话。
他扯着一张难看的笑脸,伸手弓腰在头前带路,“二位贵客,楼上请。”
涂山铃朝宋潜扬了扬下巴。
宋潜便押着慎家两个中崽走在了前面。
涂山铃的身体反应速度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走在前面,万一慎家两个中崽想不开要暗算她,她八成是躲不开的。
她落在最后面,回头环视了一圈大堂里坐着的人,眼里还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
大堂里的人皆噤若寒蝉,等看不到涂山铃的身影后,才疯狂地夺门而出,溜了。
酒保随手打开一个房间。
涂山铃:“我要尽头那间。”
酒保:“那个……”
涂山铃:“如果住着人,就让他搬走。”
酒保无话可说了,人家都把他的话堵死了。
走廊尽头的那间房正对着戏园子,这两个人若要逃跑,往戏园子里一跳,混入人群,再换件衣服,要想再把他们找出来,可就难了。
但他努力过了呀,慎家就算来人要责怪他,他的责任也不大了。
他开了门,就立在了门边。
涂山铃最后进入,闩好门,挡住了酒保的视线。
她转过身,便朝慎家两个中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92章 喵喵喵喵
慎励:“哈哈哈哈哈!”
慎崴:“哈哈哈哈哈!”
笑声告一段落,慎励和慎崴的眼角都挂上了泪水,他们感觉自己的神魂飘啊飘啊,飘出了这片大陆,飘向了虚空,成了虚妄的存在。
涂山铃弯腰,“又不是问你们慎家的藏宝库在哪儿,这么嘴硬做什么?赶紧交代了,大家好聚好散。”
慎励恶狠狠地瞪着涂山铃,“你认不认字儿,你她娘的管这叫好聚好散?狗屁的好聚好散!”
涂山铃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转动手中的铃铛,“大花,二花,好好伺候着。”
慎崴呼吸一滞,继而更加沉重起来。
他心中一片绝望。
是朋友,被牵累就算了,明明有仇,嘴贱的是慎励,为什么要带上他?
慎励也就是图嘴痛快,大花、二花带着两窝小猫崽靠近后,他的头皮都快发炸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慎崴和慎励两个人被捆在椅子上,捆得结结实实,除了脑袋,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能动。
他们的鞋子和袜子被除去了,露出白生生的脚底板。
大花负责慎励,二花负责慎崴。
两只大猫不停抖动尾巴,从脚底板上扫过,而小猫们柔软的小舌头则不停舔着脚底板,弄得两个人生无可恋。
涂山铃挥挥手,两窝野猫同时后退,跳到桌子上,继续吃烤好的猪肉干。
她戳戳慎崴的肩膀,“你身边这个人利用你弟弟对付你,你很恨他吧,我给你个机会报复他,只要你告诉了我消息,我会一直让他笑下去,他能不能活,全看救你们的人来得及不及时了。”
慎励努力瞪着涂山铃,瞪得眼眶都发酸了,也不眨一下眼睛。
涂山铃伸手覆盖在慎励的眼睛上,往下一抚,慎励的眼睛就不自觉地闭了一下。
“……”慎励扯着嗓子大吼,“你这个臭女人,老子又没死,你合个狗屁的眼。”
涂山铃笑吟吟地戳戳慎励的额头,“你这么喜欢狗屁呀,我刚才看到一只野狗从这边跑过,要不我帮你把它叫回来?”
慎励立刻闭嘴了。
这个臭丫头邪性得很,要惹急了,搞不好真会干出命令狗对着他放屁的事情来。
涂山铃一转身,坐回椅子上,“我这个人呢,公平得很,给了慎崴机会,自然也会给你慎励机会,条件一样,就看你们谁答应得快了,嘻嘻,答应得慢的那个人肯定要遭殃哟。”
慎崴和慎励同时转头看向对方,然后……
慎励:“我告诉你。”
慎崴:“族长二公子失踪三个月了。”
涂山铃目光锁定慎励,“嘻嘻。”
慎励:“……”生无可恋。
大花和二花同时行动了起来,两窝野猫,一共十一只,全都朝慎励围拢过来。
不多会儿,屋里便再次传出笑中带痛的哈哈哈了。
蹲守门外的酒保打了个寒颤,揪住了胸前的衣服,没忍住,第五次跑到楼梯口看救援的人来了没有。
涂山铃朝宋潜使了个眼色。
宋潜拿出涂山铃的衣服和胭脂水粉等物。
涂山铃快速换了衣服,然后在脸上涂涂抹抹半晌,宋宁音这张原本就算不得漂亮的脸,顿时变得更加平庸了。
没有灵力用不出变形术,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改变容貌最为稳妥。
她画好妆从内室出来,宋潜早已经换好了衣服,易了容貌。
涂山铃主动拉住宋潜的胳膊,宋潜伸手反握住涂山铃的手,才从窗口一跃而下,跳入戏园子的花园中,隐入夜色,不见了踪影。
救援的人姗姗来迟,撞开房门时,慎励已经笑得哑了嗓子。
两窝野猫喵喵叫着从窗户一跃而出,踩着屋檐,逃命去了。
城卫队长:“人呢?”
慎崴淡淡道:“早跑了。”
慎励则一脸阴沉地看着城卫们,要不是他现在腰腹酸软、嗓子疼痛,实在提不起劲来,他都要对着这群人破口大骂了。
怕死就不要做城卫啊,每次出点什么事,城卫总是最后到,人都跑了,你到了有个狗屁用啊!
城卫队长从慎崴淡淡的语气和慎励阴沉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们的不满,但确实是他们来得晚了,嫌犯跑了,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再憋屈,该办的事儿,一样得办。
他吩咐手下,“立刻封锁戏园子,进行全面搜查。”
他不知道的是只有慎励嫌他们来得慢了,而慎崴却嫌他们来得太快了。
同为慎家子弟,慎崴就算是再怎么讨厌慎励也不能出手弄死他,若能让慎励死在外人手上就最好了。
他相信,没有了慎励在他弟弟面前扇阴风点鬼火,他弟弟能很快摆脱慎励的影响,与他和好的。
城卫呼啦啦跑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帮慎励和慎崴松绑。
慎斌冲了进来,“走开,我来。”
慎崴眉头一动,抬眼看来,却见他的亲弟弟扑到了慎励身边,动手帮慎励松了绑。
慎崴身上的绳子一松,看了给他松绑的城卫一眼,就往外走。
这时,依附于慎崴的人才带着另一拨城卫跑了过来。
那几人看到慎崴脱困了,又高兴又有些傻眼,“我们来晚了。”
慎励和慎崴的人也相互看不顺眼,他们离开客栈,出外求救,一帮人向南,一帮人向北,向北的他们却完美地跟城卫错过了,之后又回过头来找,便耽误了些时间。
慎崴神情莫测,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压低声音,说:“你们记下劫持我的人的相貌了吗?”
一名手下恶狠狠道:“化成灰都忘不了。”
慎崴瞥了手下一眼,“那就去找,我要见他们。”
手下瞪大了眼睛,“巍哥,这太危险了!”
慎崴勾唇浅笑,“那两个人不是一般人,杀心也不重,不会随便对我们这些小修士出手。”
小修士?
附庸修士们都瞪大了眼睛,这话从慎崴口中说出来,岂不是说那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达到了神境,甚至……合境?
他们立刻应声道:“我等明白了,必不会坏了公子的事。”
慎崴轻轻嗯了声,回头看了眼被包围的戏园子,心中暗自摇头,他敢打赌,那一男一女肯定早就跑了,哪里会在戏园子里等着被抓!
涂山铃和宋潜确实跑了,却没有出城,反而胆子极大地朝慎家核心族地靠拢。
第93章 不屑为伍
几十年间,慎家核心族地拆了一些老房子,拓宽了街道,但整体来看,布局大体没变,涂山铃和宋潜只拐错了一个弯,及时修正后,便很快来到了核心族地外围。
许是因为九江墟被毁过一次,慎家的内城墙竟达到了七丈之巍峨,足足比宋家的三丈高出了二倍有余。
涂山铃抱臂仰视,“第一次来时,是从天上坐銮车飞进去的,感觉不明显,这回感受倒是直观。慎家的人到底有多怕死啊,内城墙修得比外城墙都高了。”
宋潜不置可否,视线却落在了闸楼门前高高挂着的红灯笼上。
慎家有喜事。
没得到回应,涂山铃回头看来,看到一片暖融融的光洒在宋潜脸上。
宋潜挑眉,“嗯?”
涂山铃这才惊觉,她的手抚在了宋潜脸上。
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不关我的事,是我的手不听使唤。
她没有缩手,拇指还在宋潜脸上摩挲了几下,“这么大的人了,脸上蹭到了灰怎么都不知道。”她说完方才收回手。
宋潜抬手又擦了几下脸,“还有吗?”
涂山铃:“要我帮你吗?”
宋潜微微躬身,把脸凑到了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呼吸一滞,心中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双手捧住宋潜的脸,眼睛却不敢看他,她轻轻把宋潜的脸转过去对光,手指在宋潜脸上摩挲,好半晌后,才收回了手。
宋潜理所当然地认为已经擦干净了,便一句多余的都没问。
他的目光转回落在灯笼和彩绸上。
各家的规矩虽略有不同,但对各种典礼规格的规定却是大同小异的。
如今高挂的红灯笼一排九个,直径五尺,取九五之数,必是慎家位高权重之人将要大婚了。
慎家没有少主,难道是……慎棠续弦?
宋潜:“走吧。”
涂山铃其实也看出来了,慎家加强了戒备,守卫的强度和密度起码是平时的两倍,若只有宋潜一人,潜入当十分轻松,但带上了她,变数就太大。
她还不知道灵尾具体被镇压在什么地方,万一潜入时被发现了,岂不打草惊蛇坏了事?
得另外想稳妥的办法才行。
她再一次感慨,宋宁音当真是菜鸡一只啊。
涂山铃:“慎家办喜事,应该会给你家发请柬的吧?这种规格的喜事,哪怕只有面子情,该做的表面功夫也得做到位的吧?”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已经想到了混进去的法子。
宋潜微微颔首,眼中的光比天上的星光还要柔软。
她跟他想到了一处,他很高兴。
宋潜此时正是带涂山铃去驻扎在九江墟的玄鸟阁。
玄鸟阁是宋家派驻各家的使臣办公的官驿,在紧挨着慎家核心族地的地方,主建筑是一个七层高阁,十分显眼好找。
官驿街分外安静,街上没什么行人走动,偶尔出现一两个人,都是往来各家的信使。
涂山铃在玄鸟阁外面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官驿,“那是孙家的官驿?”
宋潜知道涂山铃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嗯。向来如此。”
孙家的射日馆张灯结彩,跟办喜事的是孙家一样。
孙家向来秉承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做事尽量让谁都舒服,可有时候太面面俱到,反而会让少部分人不舒服。
就比如现在……
整条官驿街上,只有孙家布置出了喜庆的氛围,就与其他官驿格格不入了,往来的信使看射日馆的眼神都带着不屑。
清静台九圣之一,犯得着巴结这样一个小家族吗?丢份儿!
涂山铃又看了孙家的官驿两眼,心中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她琢磨了一阵,没琢磨明白,抬起头才发现宋潜一直侧身站在台阶上等她。
她赶紧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她很是感慨地说:“孙密这个样子,不累吗?”
宋潜的表情瞬间变得出离的冷淡,“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无冕之王么?
涂山铃再转头看向射日馆时,心中的异样便消散了不少,物似主人形嘛,难怪射日馆会给她这种感觉了。
脑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是宋潜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宋潜微微用力,便将涂山铃的脑袋掰正过来,“多看无益。”
他收回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恢复了原貌,转身背着手走进了玄鸟阁。
涂山铃亦步亦趋地跟上,摆出了小弟子随侍的架势。
玄鸟阁的使臣随便看了一眼来人就收回了目光。
下工了,又到了愉快的用餐时间,他要赶紧去餐厅抢占有利位置。
哎,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又抬起头看了宋潜一眼,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他收拾文件的手顿了顿,再次看去,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越瞪越大,“重重重重光君。”
涂山铃轻笑一声,贴近宋潜的后背轻声道:“厉害了啊,阿潜,你一口气就累四世盛德,承接了祖辈容光啊。”
宋潜侧身拍了拍涂山铃的脑袋,动作很是轻柔,显然并没有因为涂山铃调侃他的尊号而生气。
宋潜走到案后,撩袍盘膝坐下,“慎家何人大婚?”
使臣抬手揖礼,恭敬回答:“慎家家主慎棠的庶长子慎腾大婚。”
宋潜倒茶的动作一顿,“嗯?”
使臣的脸色很不好看,“慎棠这些年行事越发荒唐,区区庶子大婚竟然僭越地用了少主的规制,慎家族内不少人反对,却全被他弹压了下去。”
宋潜微垂眼眸,继续倒水,倒好了便微微侧身递给涂山铃。
涂山铃指尖被冻得通红,接了热茶捧着,才感觉手指重新恢复了知觉。
宋潜:“可有请帖?”
呃!
使臣面色犹豫,“我等不屑与此等不知规矩的人家为伍,请帖被推拒了,此时反口,恐怕不太妥当。”
他这话说得和软,但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他们拒绝都已经拒绝了,哪怕您是重光君,也请您免开尊口,咱们丢不起这个人。
宋潜目光深沉地看着使臣。
使臣瑟缩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宋潜当真不顾脸面开口,他也拒绝不了。
涂山铃伸手偷偷扯了扯宋潜的后衣摆,“重光君,我饿了。”
宋潜闭了闭眼睛,再抬眼朝使臣看去。
使臣愣了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如蒙大赦地道:“请小仙子稍等,属下马上去准备饭食。”
这是把涂山铃当宋潜的徒弟了。
宋潜:“吃得下?”
“……”涂山铃又扯了扯宋潜的衣袖,“阿潜。”
宋潜:“嗯,我吃。”
第94章 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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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
为保护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作者的著作权,以及与著作权有关的权益,鼓励有益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建设的作品的创作和传播,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和科学事业的发展与繁荣,根据宪法制定本法。
第二条
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根据其作者所属国或者经常居住地国同中国签订的协议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享有的著作权,受本法保护。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首先在中国境内出版的,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未与中国签订协议或者共同参加国际条约的国家的作者以及无国籍人的作品首次在中国参加的国际条约的成员国出版的,或者在成员国和非成员国同时出版的,受本法保护。
第三条
本法所称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创作的文学、艺术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技术等作品:文字作品;口述作品;音乐、戏剧、曲艺、舞蹈、杂技艺术作品;美术、建筑作品;摄影作品;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示意图等图形作品和模型作品;计算机软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
第四条
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国家对作品的出版、传播依法进行监督管理。
第五条
本法不适用于:法律、法规,国家机关的决议、决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质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译文;时事新闻;历法、通用数表、通用表格和公式。
第六条
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著作权保护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七条
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全国的著作权管理工作;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的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的著作权管理工作。
第八条
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可以授权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行使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被授权后,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为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主张权利,并可以作为当事人进行涉及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诉讼、仲裁活动。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非营利性组织,其设立方式、权利义务、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的收取和分配,以及对其监督和管理等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九条
著作权人包括:作者;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
第十条
著作权包括下列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即决定作品是否公之于众的权利;署名权,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权利;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复制权,即以印刷、复印、拓印、录音、录像、翻录、翻拍等方式将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权利;发行权,即以出售或者赠与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出租权,即有偿许可他人临时使用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计算机软件的权利,计算机软件不是出租的主要标的的除外;展览权,即公开陈列美术作品、摄影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放映权,即通过放映机、幻灯机等技术设备公开再现美术、摄影、电影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等的权利;广播权,即以无线方式公开广播或者传播作品,以有线传播或者转播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以及通过扩音器或者其他传送符号、声音、图像的类似工具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的权利;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摄制权,即以摄制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将作品固定在载体上的权利;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翻译权,即将作品从一种语言文字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权利;汇编权,即将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通过选择或者编排,汇集成新作品的权利;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著作权人可以许可他人行使前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著作权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转让本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
第十一条
著作权属于作者,本法另有规定的除外。创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
第十二条
改编、翻译、注释、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改编、翻译、注释、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三条
两人以上合作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没有参加创作的人,不能成为合作作者。合作作品可以分割使用的,作者对各自创作的部分可以单独享有著作权,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合作作品整体的著作权。
第十四条
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为汇编作品,其著作权由汇编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五条
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权,并有权按照与制片者签订的合同获得报酬。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中的剧本、音乐等可以单独使用的作品的作者有权单独行使其著作权。
第十六条
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著作权由作者享有,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作品完成两年内,未经单位同意,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职务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主要是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技术条件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职务作品;法律、行政法规规定或者合同约定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
第95章 最初印象
宋潜将手边的请柬往前推了推。
涂山铃把叠成四叠的请柬拉开,快速看了一遍就笑了,“你弟弟满周岁啊,我手里有一块我小时候用过的玉佩,可以避邪的,正好送给你弟弟。”
周岁的婴儿囟门还没有闭合,最容易被邪祟所侵,那么小的婴儿就算是被夺舍了,其他人也不容易看出破绽来,是以只能将预防措施做得周全些。
宋潜:“家里很疼爱他,应该给他准备了避邪之物。”
涂山铃也不恼,反而撑着下巴想,“你家的人喜欢什么,珠宝?首饰?古籍?字画?”
宋潜:“我也不知道。”
涂山铃收了笑容,坐到宋潜身边,侧身看着他,“你是不是不太想回去?”
宋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他们都不熟。”
涂山铃又笑了起来,指着自己说:“你跟我熟呀,带我去吧。”
宋潜:“你?”
半个月后,宋潜和涂山铃在宋家家将的护送下抵达了四海城。
涂山铃:“停车。”
她跳下马车,新奇地打量着四海城的街道。
四海城很热闹,这是一种不同于青丘的热闹。
四海城连通城门的大街两边站满了小贩,有一句没一句地叫卖着,有几个人叫卖着叫卖着还唱起来了,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去围观他的货品。
而青丘则不同,青丘信奉“天子守国门”,一入城便是连绵巍峨的建筑,那些建筑不是涂山家的,就是有苏家的,再不就是纯狐家的,他们很有默契地把弱势的普通人守在了中央。
是以在青丘城中心比城外围更加热闹。
涂山铃东看西看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宋家的家将再看她时,眼神里多少就带出了一丝轻蔑。
宋潜跳下车,往前面走了几步,帮涂山铃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两个人步行朝内城走,偶尔停下来,买几样有趣的东西。
涂山铃:“这个不错,给我大弟。那个不错,给我二弟。嗯……三弟比较挑剔,肯定看不上这些东西。”
进了何陋居,便有丫鬟来带两人去安置,而家将们则去给家主和夫人回话了。
十二年没见过了,哪怕清醒理智地做出把宋潜送到竹山求学这个决定的家主宋桢,也难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他语速比平常快了些,“仔细说说一路上的事情。”
家将立刻事无巨细地把经过讲了。
宋桢的关注点都在儿子身上,越听越高兴,连连道“不愧是我儿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道祖教得好啊”……
然而徐心颖的脸色却一直淡淡的,甚至连家将都感觉到了她周身散发出的不高兴的气息。
她不是不不希望宋潜回来,她只是听到一个行为举止跟个野丫头似的人跟着她二儿子回来了,心里就不大舒服。
宋潜缺失了十几年在宋家成长的经历,对家族的归属感必定比不上宋渊,长老们和宿老们必定不会再让宋潜当少主,既然已经不能成为宋渊的威胁了,回来就回来吧,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啊,这是徐心颖最真实的想法。
家将心中忐忑,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他小心打量徐心颖的神情后,觉得还是少说为妙,少说少错嘛。
他的长篇汇报便以虎头而始,以兔尾而终。
宋桢却很高兴,让家将下去休息,转头对徐心颖说:“我们去看看阿潜,中午顺便在他那里用膳。”
徐心颖:“看看倒也无妨,只是饭最好还是回来用,不能乱了规矩。”
宋桢的笑容淡了一分,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丫鬟给涂山铃安排的居所非常偏远,在何陋居东北角上,这处客院常年不用,显得荒凉而阴冷。
涂山铃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笑眯眯地说:“天气开始热了,住这样的院子正好。”
在竹山两年,她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宋潜的事情,知道宋潜的处境不是特别好,她说过了要罩他,就不会给他惹麻烦。
院子不好是真不好,各处都散发着恼人的霉臭味,但也不是不能忍,她决定装作一切都好。
她才刚刚拿着抹布擦灰呢,宋潜就脚步带风地冲了进来,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涂山铃疑惑:“阿潜?”
宋潜面色铁青。
他回到居所,看到家里给他准备的东西,就猜到给涂山铃的势必更加不好。
他问起涂山铃,侍女们支支吾吾的,他顿时也不再多问了,只管往条件最差的几个院子跑就对了。
他先去了西北角,那个院子紧邻运输夜香的夹道,且如果有侍者死在了何陋居,也是从那条夹道被运出去,以至于那个院子臭气熏天、风水极差。
他推开院门,松了一口气。
还好阿铃没被安排住在这里。
不然他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火,直接带阿铃离开。
出了院子,他直接往东来,便到了涂山铃眼下暂居的院子。
他看到涂山铃乖乖巧巧地拿着抹布擦灰时,心中滋味莫名。
涂山铃从来是天老大她老二的,在竹山打扫卫生都敢耍滑头,来他家做客,却闷不吭声自己打扫卫生,被安排在了这样的院子里也不吵不闹。
他却替她委屈了。
涂山铃反手拉住宋潜,“阿潜,人一日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三尺床榻,不过小住几日,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宋潜收紧了手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涂山铃是能理解宋潜的感受的,带着唯一的算得上朋友的人回家,家人却如此下他的面子,肯定很伤心难过的吧。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记得她难过时,阿娘会抱住她,给她讲有趣的故事。
她展臂抱住了宋潜。
她一只手还被宋潜握着,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半抱住他。
她的手在宋潜后背拍拍,“不气,不气,我们不气啊。你要实在气不过,你说是哪几个势利小人看人下菜碟,我去定点打击,绝对不殃及无辜。”
宋潜:“我院子大,去我那儿住。”
涂山铃扬起大大的笑脸,“不用了!给我安排了院子啊,我要是不住,他们该不高兴了。”
宋潜握着涂山铃的手再次收紧,都握得她有些疼了,“你不跟我去,我会不高兴。你是想让他们不高兴,还是想让我不高兴,选一个吧。”
第96章 一出好戏
宋潜的院子也久不住人了,虽然每天有人打扫卫生,但帐幔没挂,床单也没铺,这些都需要自己来。
他把自己屋的帐幔抱到了涂山铃屋子里,抬来个凳子,踮着脚吃力地挂帐幔。
但高度还是不够,他放下手,就听到拖动桌子的声音。
他赶紧跳下板凳去帮忙。
涂山铃:“我自己能行。”
宋潜没吱声,动作却依旧坚定。
两人把桌子搬到了地方,涂山铃看了一眼挂钩的位置,就准备爬上桌子,却被宋潜一把按住了。
宋潜:“你乖乖在旁边站好。”
涂山铃叉着腰说:“你这是瞧不起谁?我的修为明明比你高!”
宋潜手一顿,歪头看了涂山铃一眼,便继续挂帐幔了。
涂山铃无聊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酸了换我啊。”
宋潜:“嗯。”
宋桢和徐心颖联袂而来,先去了宋潜房里,没见到人。
宋桢便招来个侍女,“二公子现在何处?”
侍女恭恭敬敬地行礼,“在东厢房里。”
宋桢心中狐疑,好好的正院不住,怎么跑东厢房去了?
徐心颖似是猜到了什么,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了。
宋桢在前,徐心颖在后,进了东厢房,正好看到宋潜撩起袖子挂帐幔的这一幕。
宋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徐心颖的肺却快气炸了。
果然是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不知道吗?
她声音冷淡地道:“阿潜,回到家里,怎么不来给父母请安?”
宋潜觅声回头,见是父母,立刻收起了与涂山铃相处时的那一份随意,整理好了衣服,带着涂山铃到父母面前,规规矩矩行礼。
他作揖道:“潜恭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涂山铃目光流转,心思电闪。
她算是看出来了,宋潜与父母的关系,怕是比传闻中还要疏离,恭请万福金安那一套,明明是家臣家将对上位者的请安词啊。
徐心颖转眼看着涂山铃,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笑容未达眼底,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
涂山铃微微行礼,“青丘涂山氏长女涂山铃见过伯父伯母。”
她自报家门,意思很明显:你们在背后欺负欺负我,我就当不知道了,你们要是在我面前拿腔拿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涂山氏的少主可不是谁都可以甩脸子的。
徐心颖确实存了给涂山铃个下马威的心思,却被涂山铃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她几乎气个倒仰,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兽孽畜,才勉强压下了心火。
宋桢根本没注意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眉眼官司,他已经伸手扶住了宋潜,只觉当年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子,长高了,长壮了,气质也更加从容了。
宋潜后退一步,挣脱宋桢的手,收了礼,垂手而立。
他神情一派淡然地道:“阿铃是潜请来的客人。”
徐心颖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这什么意思啊?
警告她不要再拿捏那个孽畜?
哈,心疼了吗?
狐狸就是狐狸,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人。
她感觉她的儿子要被人抢走了,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只能她说不要,绝不能背弃她!
她越发讨厌涂山铃了。
妖兽对于危险天生就有敏锐的感知,更何况涂山铃还是天生大妖,她立刻察觉出了徐心颖的不怀好意。
她挑眉看向徐心颖,目光不闪不避,大有你要战我便奉陪的气势。
徐心颖却收回了目光,她看着宋潜蔼声道:“竹山的课业可应付得过来,家里送去的份例够不够用?”
突如其来的关心并没有让宋潜感觉到亲切,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自在地说:“一切都好。”
徐心颖微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涂山铃看着宋潜,忽然有些心疼,宋潜好不好的,她最清楚了,如果不是有她护着,宋潜还在被竹山弟子欺负,怎么可能好呢?
在外游学,不能软弱也就罢了,在家也不能向父母撒娇抱怨,阿潜……
她伸手抓住了宋潜的袖子。
宋潜偏头,正好对上了涂山铃的眼睛。
这一刻,他们俩好似有了一种默契,霎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宋潜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徐心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肺都要气炸了。
她径直转身,“到正院来用饭,你大兄也很想你。”
宋桢拍了拍宋潜的肩膀,轻轻带着他走了两步。
宋潜却拉着涂山铃一同跟在了后面。
正院位于何陋居的中轴线上,从宋潜的居所过去,至少得步行两刻钟。
宋渊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在了角门外,笑盈盈地等着他们过来。
他先向父母行礼,又捏了捏宋潜的胳膊,“长得很好,练功没有懈怠。”最后才看着涂山铃说,“我知道你,叫阿铃对吗,这两年谢谢你照顾我们阿潜了。”
涂山铃莫名有些喜欢这个大哥哥,觉得他跟他父母不一样,是一个真诚的好人。
她笑着拿出一个盒子,“阿渊哥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不要嫌弃呀。”
宋渊收了盒子,引着几人往院里走,还不忘打趣,“呀,我还有礼物呐,那我可不能小气了,待会儿打开库房给你们两个小鬼挑。”
他打开盒子,露出一块璀璨的晶石,这是做发冠的好东西,正在青丘流行。
宋渊夸赞,“非常漂亮,阿铃的眼光真好。”
涂山铃就嘻嘻笑。
徐心颖脸上依旧挂着三月暖阳般的和煦笑容,心中却在暗暗冷嗤:什么俗不可耐的玩意儿,也敢拿给我儿子用!
她越看越觉得晶石刺眼,便加快了脚步。
宋渊看了一眼母亲的背影,心中微叹,嘴里却跟涂山铃讨论做什么样式的发冠好看。
宋潜微微落后半步,低垂着脑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遍遍被大兄触动。
宋桢亲自吩咐大厨房准备席面,大厨房效率很高,他们刚到没多久,就有侍者来问何时传膳。
徐心颖实在不想跟涂山铃同处一个屋檐下,便道:“传吧。”
一家人吃饭,没有动用宴客厅,就在西次间宴息室里摆了一桌,用的是圆桌,规矩虽松散了些,人与人的距离却也拉近了许多。
徐心颖一马当先,挑了个位子坐下。
宋桢看着她欲言又止。
宋潜脚步一转,欲带涂山铃去远离徐心颖的位子。
他步子还没迈出去,肩膀却被宋渊摁住了,他回头看去。
宋渊笑着道:“阿潜许久不曾回来,母亲很思念你,你就挨着母亲坐吧。”
宋潜并没有动,他心里清楚,这话不真。
宋渊笑容不减,转身把涂山铃摁坐在了位子上,“阿铃快坐,别客气。”
宋潜偏头看了一眼涂山铃,到底是在母亲身边坐下了。
但徐心颖却气得连脸上客气疏离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第97章 不要客气
徐心颖端起茶杯碰了碰唇,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坐在她身边,竟是因为一个孽畜愿意坐在与她相隔一人的位置。
她相信天下母亲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涂山铃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宋潜的手指,以示安慰。
她真的觉得宋潜好惨好倒霉,在茫茫人海中投胎都投中了徐心颖这个喜怒无常、思维迥异常人的人,上辈子怕不是屠了十七八座城,才换来了这种惩罚吧。
宋潜反握住涂山铃的手,不让她乱动,他知道他母亲最重规矩,阿铃的小动作若是被母亲发现了,肯定会被当场呵斥。
阿铃是陪他来的,他不愿意她受这种委屈。
气氛太僵了,宋渊有些不自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挑中了涂山铃,“阿铃今年多大了?”
涂山铃收回手,笑眯眯地答:“十岁了。”
宋渊:“那你过几年就要……”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好歹让气氛不那么凝滞了。
女官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将菜一样一样摆放到桌上。
涂山铃看到菜里有一道蒜蓉虾仁、一道糖醋排骨、一道椒麻鱼片和一道干锅豆腐,都是宋潜爱吃的。
她心说这一对父母也不算彻底不合格,至少还知道阿潜的喜好。
不过转眼,她就眼睁睁地看到那四道宋潜喜欢吃的菜被放在了宋渊面前,距离宋潜最远的地方。
涂山铃:“……”
她偏头偷偷打量宋潜,却没从宋潜的表情中读出任何东西,不过她却打定了主意,待会儿阿潜不好意思伸长了胳膊夹菜,她就帮他夹。
她罩着的人,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父母也不行。
宋潜本来应该会有些难过的,但阿铃坐在旁边,他好像就难过不起来了。
他记得第一次吃蒜香虾仁的情景,那时他的饭食都是普通的猪牛羊肉,连鸡鱼肉都少,吃到虾仁觉得口感嫩滑,难免多吃了两口。
涂山铃就在旁边偷偷打量他,其实他都知道,只是没有拆穿而已,在他想来,涂山铃顶多恶作剧一番,无伤大雅,不用在意。
谁知道涂山铃却忽然起身,把她食盒里的虾仁全都扒拉到了他的食盒里,还夹走了他不爱吃的粉丝。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那一盘蒜蓉虾仁一眼。
涂山铃注意到宋潜的小眼神,暗戳戳地笑了笑。
菜上齐了,宋桢先举了筷子,“动筷吧。”他又招呼涂山铃,“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涂山铃愉快地应了声,“好。”
徐心颖神情淡淡的,先夹了只虾仁,朝宋渊递过去,她的眼中也随着她的动作盈满了温柔的光。
宋渊赶忙双手举起碗接住那只虾仁,“谢谢母亲。”
徐心颖笑着点点头,又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片鸭肉,侧身放在宋潜的碗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好好补补。”
宋潜紧盯着碗里的鸭肉,声音不悲不喜地道:“多谢母亲。”
涂山铃也紧盯着那一片鸭肉,她突然出筷,从宋潜碗里夹走了那一片鸭肉。
阿潜嘴挑得很,腥膻味大的食材他皆不爱吃,就算是牛羊肉,白味的,他也是不吃的,每次吃必得是红味的,完全压住了腥膻味的才行。
而鸭子……阿潜从来不吃。
鸭子不管怎么做,那一股鸭骚味都在,这样的东西给阿潜吃?开什么玩笑!
徐心颖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她紧蹙着眉头,用筷子虚点了点那一盘鸭子,“这里多得是,不够还可以让大厨房继续做。”
她的潜台词是别跟饿死鬼似的从她儿子碗里抢肉吃,显得特别没教养。
涂山铃冲徐心颖甜甜一笑,突然站起身蹬蹬蹬跑过去端起那一盘蒜蓉虾仁,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又蹬蹬蹬跑回来,筷子一扒拉,半盘子虾仁全都落进了宋潜碗里。
宋潜被涂山铃的举动惊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高兴起来,如果不是死死咬住嘴唇,他真怕在母亲面前笑出声来。
涂山铃装作刚刚注意到大家目光的样子,懵懵地眨眨眼,“伯父让我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我真就不客气了啊。”
呃!
宋桢顿时惊为天人,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干巴巴说:“爱吃这个啊,那你多吃点吧。”他忽然又觉得不大对劲,“哦,是阿潜爱吃啊,那快吃吧。”
宋潜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起来,他的肚皮已经快笑炸了,却还得尽量控制身体抖动的幅度,不让别人看出来。
涂山铃朝宋潜挑挑眉,一副“我这么棒,你快来表扬我”的小骄傲表情。
宋潜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当起了涂山铃的捧哏,他抖了抖袖子,露出手,朝涂山铃竖起根大拇指来,过了会儿,他似乎觉得程度不够,又放下筷子,多加了一根大拇指。
徐心颖的余光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闭上了眼睛,可她握筷子的手却已经骨节发白了。
这个孽畜!
现场只有宋渊觉得有些尴尬。
原来阿潜喜欢的不是鸭肉,是虾仁啊。
他看了看母亲,有心想提醒一二,可母亲完全沉浸在恼怒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心中叹了口气,却很快振作了精神,“大厨房的豆腐虾仁做得也不错,阿潜要不要尝尝。”
宋潜正想说不用了,徐心颖却先一步开了口。
徐心颖:“这不是有豆腐吗,再做豆腐虾仁,岂不是重复了?”
她的规矩:饭桌上,不同的菜里不能出现同样的食材。
宋渊翕翕唇,终于还是放弃了。
一顿饭在极尴尬的氛围中吃完了。
徐心颖看见涂山铃就觉得脑仁儿疼,挥挥手让宋潜自行离开。
她伸手让宋渊扶住她,转身去了内室休息。
宋潜觉得这样挺好,一句话没多说,便告退走了。
涂山铃拉拉宋潜的袖子,“阿潜,我们去城外逛逛吧。”
宋潜:“为何?”
涂山铃糯糯地唤:“阿潜~~~”
宋潜脚步一转,“走吧。”
涂山铃嘻嘻笑着跟在宋潜身后。
然而宋潜很快就发现了,涂山铃根本没有目的,一路上都在乱窜,哪里湿气重往哪里钻。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出现了一条静静流淌的河。
涂山铃:“哈,找到了。”
第98章 为你守夜
一群灰扑扑的野鸭子在河里嘎嘎叫,它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脖子灵活扭动几下,又快速冒了头,仔细看,还能看见露在它嘴边挣扎的半截鱼尾巴。
宋潜不明白涂山铃的意思,见涂山铃盯着鸭子看,他也盯着鸭子看。
涂山铃忽然说:“阿潜,你跟我过来。”
在河岸陂陀下方的草丛里,有几只鸭子正蹲着孵蛋,偶尔站起来,两只脚并用,来回轻颠,一颗圆溜溜的蛋就在它脚背上翻动,翻好了,便再次蹲坐下去。
宋潜:“鸭蛋?”
涂山铃停在了陂陀之上,遥遥指着鸭子说:“鸭妈妈要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将小鸭子孵化出来,而小鸭子……”她指着河里正在跟鸭妈妈学游泳的小鸭子,“要三、四个月才能长大。期间它们可能找不到吃的,可能被野狗追,还有可能生病死掉。”
宋潜觉得自己似有所悟,“生活不易。”
或许他不吃鸭子是对的。
涂山铃沉重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每一只被端上餐桌的鸭子都应该被好好对待。”
宋潜觉得不大对劲了,他转头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也转头看着宋潜,表情认真而严肃地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一盘板鸭的眼睛是睁着的吗?就是因为你没好好吃它,它死不瞑目。”
宋潜:“……???!!!”
涂山铃小脸紧绷,“阿潜,挑食是不对的,你以后还挑不挑食呀?”
宋潜相当艰难地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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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鸭子啊……
涂山铃结束了回忆,挠挠下巴,看着那一盘鸭子,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宋潜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所有菜,才缓缓起身。
他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但很明显地故意放慢了步速。
涂山铃:“阿潜,散个步?”
宋潜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月亮出来了,银色的月光流泻而下,披在两人的身上,让气氛显得静谧而安祥。
暮霭出了,暮霭又散了,两人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才回房休息。
宋潜走在前面,涂山铃跟在后面,宋潜蓦地停步,涂山铃一个不察,撞在了宋潜背上。
宋潜板板正正地道:“回去睡觉。”
涂山铃清了清嗓子,“我是输不起的人吗?我打赌输了,说要给你守夜,就得做到。”
她推开宋潜,先一步进了房,视线在屋里的摆设上扫过,最后大摇大摆地盘膝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宋潜站在门口没动,“不算数。”
涂山铃佯怒:“你看不起我?”
宋潜:“不曾。”
涂山铃抬手指着床,手腕一转,又点了点床面,“那你就赶紧乖乖睡觉。”
宋潜只觉自己的心里一半山花烂漫,一半天塌地陷,两边都在拉扯着他,是选择阳光与花,还是黑暗与洪流,他觉得很难选,靠近阳光意味着放纵,退回黑暗却是克制,他……不知道了。
涂山铃反手抓过枕头朝宋潜扔去,“宋潜,宋子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宋潜下意识往前一步,接住了枕头。
他一愣,心中却一松,既然已经靠近了光,那就继续逐光而行吧。
他知道这样与阿铃共处一室是不对的,但这一刻,请原谅他收起了他的克制。
他一步一步走向室内,远离月华,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心却渐渐被光照亮。
他路过涂山铃身边时,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他的光依旧那么温暖,真好。
涂山铃怒而转头,宋潜却已经速度极快地躺下了,鞋子没脱,手却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腹前,胸口平缓起伏,俨然已经睡着了。
涂山铃:“……”
她摆好姿势,打坐起来。
宋潜听着耳边的呼吸频率渐渐降低,他微微弯了弯眉眼,又等了一会儿,他才轻轻起身,将涂山铃抱了起来。
涂山铃睡得正香,五心向天的姿势散成了一片,脑袋还在宋潜的胸前蹭了蹭,试图找个舒服的睡姿。
宋潜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给涂山铃盖好,而他则坐在了先前涂山铃坐过的脚踏上,入定调息。
涂山铃翻了个身,手啪地磕在床沿上。
宋潜抓起涂山铃的手,轻轻揉了揉,才塞回被子里,将被子掖好。
他闭了一会儿眼,忽又觉得脑后一阵风起,回头去看,但见涂山铃两只脚正在猛蹬被子。
宋潜蹙起了眉头。
他以前都没发现,涂山铃睡觉的姿势与她的字儿有得一拼,张牙舞爪的。
他伸手摁住涂山铃的小腿,涂山铃又踢蹬了几下,动不了,也就安静了。
他收回手,静静看着涂山铃的睡姿,看到被子微微一动,他便抬手按在了涂山铃的手腕上,涂山铃挣扎几下,没争过神采奕奕的大佬重光君,哼哼唧唧的又睡踏实了。
一个晚上,宋潜就手脚、脚手地帮涂山铃纠正睡姿,直到天将明时,涂山铃张牙舞爪的灵魂终于被镇压住了,乖乖平躺着,一动不动地睡觉。
涂山铃睁开眼睛时,宋潜已经不在房内了,她撩开被子准备下床,却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手脚怎么会这么酸软?
昨天也没走多少路啊!
宋宁音小姑娘的肉身果然还是太弱了些。
宋潜:“醒了?”
涂山铃一偏头就看到了背对房门而站的宋潜。
她愉快地跑出去,伸手勾住宋潜的脖子,“阿潜,我昨天走了太多路,手和脚都软得很,你要请我吃猪脚补一补啊。”
宋潜的脊背一僵,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嗯。”
涂山铃跟个刚拿到压岁钱的孩子似的,飞跑着奔向她已经看好很久的东西,“我昨天看到一家猪脚店生意特别好,就很想吃,但排队的人太多啦,今天正好去吃呀。”
宋潜挑食的毛病早就“不药而愈”,就算不爱吃的东西,他也能多少吃点,对于涂山铃要吃猪脚这件事,并没有意见。
那家猪脚店的生意当真很好,涂山铃到那条街上时,店门前已经排了好几个人了。
涂山铃赶紧跑过去,排在了队伍末尾。
她踮着脚看大卤锅里咕嘟着的猪脚,嘴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加快分泌,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打了她一掌,她整个人便朝前面排队的人扑去。
她双手护在身前,重重撞向前一人的后背,那人的下盘也不大稳,也被撞得朝前扑去,一个撞一个的,引得排在最前面的人都回头看来。
涂山铃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食客们见是一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几句,也就不再计较了。
涂山铃这才有空回头,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快速逃离。
呵,冤家路窄。
第99章 惩罚救赎
涂山铃拔步就追,宋潜紧紧跟随。
涂山铃却转身把宋潜推回了队伍末尾,“阿潜,你乖乖在这里排队,我很快回来吃啊。”
宋潜欲言又止,定定看着涂山铃远去的方向。
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似有什么东西要在虚空中成形。
他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阿铃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不要担心。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物又稳定了下来,刚才已有雏形的东西悄然散去。
有个人拍拍宋潜的胳膊,“小哥,你是不是在排队?”
宋潜看着涂山铃消失的方向没有动。
那人眼珠转了转,插队到了宋潜前面,他回头看了宋潜一眼,见宋潜没有反应,便心安理得地站在了那里。
不多会儿又有人来,排到了宋潜后面,那人还招呼说:“他不是排队的,你站我后面就行。”
涂山铃追着宋传跑,七拐八绕的,在小巷子里越跑越偏。
她暗中注意着周遭的环境,心说:这真是个打架斗殴、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宋传蓦地停步,转身看着涂山铃,“你害得我有家回不得,我打你一掌,我们就两清了,别再跟着我了。”
涂山铃紧绷着肌肉,下一刻便骤然发力,三步两步冲了上去,照着宋传的脸,就是一拳。
宋传没有提防,被她猛一下打得脑袋嗡嗡的,一时间竟然没能进行有效反击。
涂山铃趁势劈头盖脸又是连锤几下,只打得他眼前金光点点,两管鼻血一前一后滑出,滑入口中,落到前襟上。
宋传醒过神来,连忙还手,却被涂山铃一手挡开。
只这一格一挡间,他的肚子又挨了涂山铃一个重重的肘击。
宋传吃痛弯腰,涂山铃趁机一脚踢在他的屁股蹲儿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扑,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
宋传根本没有想到被他欺负了好几年的宋宁音能有这战斗力,他要早知道,他也不敢欺负这位大佬了啊。
他迅速翻身,再看向“宋宁音”时,眼神中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
涂山铃没给宋传任何反击的机会,她膝盖一弯,就压在了宋传肚子上,另一条腿曲起撑地,身体倾斜,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宋传身上,双手却噼啪噼啪胡乱朝宋传打去。
宋传仓促间,只来得及护住头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感觉手都被打得麻木没有知觉了,涂山铃才停下。
涂山铃深深吐出一口气,“现在才算是两清了。”
宋传懵懵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抻了抻衣服,才俯视着地上的宋传,道:“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谁都没有资格代替宋宁音选择原谅。
她弯下腰,一把揪住宋传的前襟,将人半提起来,“小子,你听好了,你的余生都得为你犯下的错赎罪,哪怕你躲在九江墟,一辈子不回四海城,也是一样。如果被我知道你活得心安理得,无论我身在哪里,都会过来把你打个半死。”
宋传眼眶一红,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他觉得这样有些丢脸,抬起袖子快速抹了抹脸。
他被迫被母亲送走,一路上也抗争过,但是慎家的家将办事情以姓慎的人的意志为优先,根本不理会他。
一直到了九江墟,他的行动才稍微自由些,但那也只是相对的,慎家的家将一早就叮嘱过城卫了,不得放他出城。
他这些天活得空虚茫然,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他先前看到了“宋宁音”,大概是习惯使然吧,他鬼使神差地跑过去打了她一掌,但打完了又觉得他没有资格埋怨宋宁音,这才转身就跑。
现在他被“宋宁音”暴打一顿,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是一种救赎,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世上,像他这样的混账东西很多,像宋宁音那样的无助之人也很多,余生他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来偿还他年幼无知时欠下的债。
还好他明白这个道理时还不算晚,还有很多时间弥补。
他站直了身子,手捂着胸口,重重朝涂山铃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服软的话他说不出口,但该做的事他会坚持去做,这样才无愧他的姓名。
涂山铃气势磅礴地看着宋传的背影,等人走出了她的视线,她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打人,她也痛啊,可以说宋传有多痛,她就比宋传更痛。
宋宁音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抗击打能力相当差,如果不是涂山铃意志坚定,恐怕早就痛得哭了。
她打人她还一边呜呜地哭,好像多舍不得似的,她丢不起这个人,好歹生生控制住了旺盛分泌的生理性泪水。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只能轻轻缓缓地揉着,过了好久,症状才得以缓解。
她抬头看看天,竟然已几近正午了,阿潜怕是等得急了吧。
她一骨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目光便被一封红色的请柬吸引了。
请柬皱皱巴巴的,好像叠起来随便往身上哪儿一塞,根本没有好好保存,但请柬上的踏云神鹿依旧那么显眼。
涂山铃捡起请柬,打开一看,便呵呵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这个请柬正是慎棠的庶长子慎腾的婚礼请柬,邀请的是慎婕及其家人前来观礼。
涂山铃将请柬贴身放了,还轻轻拍了两下。
她回去时,感觉饿得不行了,她现在是徒有大妖的神识,却只有凡人的肉身,一顿不吃都饿得抓心挠肺的,更何况现在几乎算作两顿没吃了,她便绕道过去买了俩包子,边走边啃。
隔着老远,她就看到宋潜愣愣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她哒哒哒跑过去,轻拍了一下宋潜的肩膀。
宋潜缓缓回头,眼中漾起光彩,整个人才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抓住了涂山铃的手腕,他想说:不要再让我看着你离开的背影了,但最终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涂山铃拿起包子凑到宋潜嘴边,“好吃的,你咬一口。”
宋潜低头咬了一口,视线却从未曾从涂山铃脸上移开。
涂山铃笑眯眯地问:“好不好吃?”
宋潜:“好吃。”
涂山铃晃了晃胳膊,“我们找个地方坐,我有东西给你看。”
宋潜低头看着晃动的胳膊,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可就在快要离开涂山铃的手腕时,他再次收紧。
他轻轻拉了涂山铃一下,“这边。”
第100章 吃人嘴软
宋潜找到的餐馆在一条又长、又窄的陋巷里,巷中满是积水泥垢和随手丢弃的果皮垃圾。
走在巷中,时不时有穿着大褂的脚夫和打扮不太正经的姑娘,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
餐馆门脸矮矮小小的,门口架着一口锅,锅里咕嘟着鸡鸭大棒骨熬出的高汤,锅边就是两张餐桌,桌上放着一条抹布,使用的年月看上去与这家店一样久远,让人看了就想退避三舍。
但这两张桌却已经坐满了人,脚夫和姑娘分桌而坐,泾渭分明。
涂山铃笑眯眯的,“好香啊,阿潜,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东西看上去很好吃。”
阿潜真是变了啊,他以前最反对来这种小店了,总觉得不大干净。
宋潜:“听说的。”
他虽然站着没动,却也没有封闭心神,来来往往的人谈论着中午吃什么去哪儿吃,他都听到了。
阿铃说过,美味多在路边摊,他是记得的,难免就多关注了一二分,自然就知道了这家店。
店家招呼:“二位客官,里面请。”
他扯过那千年裹尸布似的抹布,擦了擦桌子,抬手请涂山铃二人坐,“没座位了,您二位在这拼桌可好?”
宋潜牵着涂山铃的手入内,直到坐下了,才肯放开。
涂山铃的视线在脚夫身上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狡黠的笑容。
店家:“我们小店最拿手的是面,其次是粥,再者是鱼,您二位要不要尝尝?”
涂山铃伸着脖子瞧,看了一圈,也没看见类似于菜单的东西,“都有些什么面?”
店家站直了身子,很是骄傲地说:“凡您说得上,我这儿都做得出来,您随便点。”
涂山铃手指敲着下巴,纠结地道:“那就来碗烩面吧。”
店家又问宋潜,“这位公子,您呢?”
宋潜没有马上回答。
店家只以为宋潜犹豫难抉,也没有催促。
事实上却并不是的,宋潜只是不太擅长读唇语,特别是语速快的时候,他解读的速度便会更慢了。
他慢慢回忆着涂山铃刚才的口型,终于解读了出来,涂山铃说的是:我到底是吃烩面呢,还是吃拉面呢,都想吃怎么办?吃不完啊,那还是吃烩面吧。
宋潜:“拉面,谢谢。”
店家朝着后厨喊了声,“一碗三川烩面,一碗渭源拉面。”
说起烩面,自然是三川的最正宗;说起拉面,自然是渭源的最地道。
涂山铃暗暗满意,至少店家很懂吃,说什么面都能做,并不是唬人的。
她瞄了一眼卤牛肉,“再来一盘凉拌牛肉,一道松鼠桂鱼吧。”
宋潜:“吃点菜。”
涂山铃才不甘不愿地说:“再来个时蔬汤。”
店家应声而去。
牛肉是现成的,切了就能拌,大片大片的牛肉被切下来,菜刀一铲全被放进盆里,再加辣子、葱花、花椒面、酱油、盐等佐料调味,最后撒上一层香菜,用筷子拌匀,倒入盘子里,便被端上了桌。
涂山铃把盘子朝拼桌的两个人那里推了推,“二位大哥,尝点儿?”
两个脚夫大哥呵呵地笑,“不用,不用,谢谢。”
涂山铃从灰灰黑黑的筷子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端起盘子,就往两人碗里扒拉了不少牛肉。
她一边分牛肉一边说:“相逢就是有缘,二位大哥不要跟我们兄妹二人客气。如果不是有好心人帮忙,我们恐怕也不能活着到这九江墟。”
听到“兄妹”这两个字,宋潜微垂下眼眸,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
脚夫们都是踏踏实实工作、认认真真生活的老实人,脑子里的观念十分淳朴,吃了人家的肉,那就是人家朋友,他们听了涂山铃的话便紧张起来。
脚夫:“咋啦,发生啥不好的事儿啦?”
涂山铃从怀里摸出请柬,“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但路上遇到人打劫,贺礼都丢了,现在也不敢回家,怕被主家责罚。”
脚夫们看涂山铃二人的眼神就露出些羡慕,家臣家将也好,门人客卿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在此之前,若有人说,他们某天能与这些大人物同桌而食,他们肯定会第一个捧腹发笑,然而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在今天成了真。
脚夫缩起了肩膀,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抹掉溅到桌上的汤汤水水,又不好意思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宋潜的目光滑向请柬,原来阿铃想给他看的东西便是这个。
他嘴唇微动,想跟涂山铃谈谈。
借人家大喜的日子搞事情,终归不太厚道。
涂山铃脚下一用力,人就从条凳中段滑到了右段,一伸手就捂住了宋潜的嘴巴。
她另一只手还安抚似的拍了拍宋潜的背。
好了,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说谎不好那一套么,这道理我八岁就懂,但有的实话不能说啊。
当着九江墟人的面说,我们想混进你们的核心族地偷东西,怕不是要被人合起伙来打出去吧。
她挑挑眉,给了宋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继而转头,她嘤嘤地说:“我哥哥总说就这样回家受罚吧,但我实在害怕啊,这才赖着不回家。”
脚夫:“置办贺礼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麻烦。”他抬手往东边一指,“东大街上全是喜铺,贵的便宜的东西都能买到,不跟店家搞价,半天就能重新置办齐全。”
涂山铃仍期期艾艾的,“可一队人,就我和我哥哥活了下来,我们俩也没办法把贺礼送进去啊。”
脚夫笑了,“干别的我们不行,但是送个东西,我们还是能帮上忙的。”
涂山铃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太好了!你们可劲儿吃,这几天的饭食我们包了。你们蓄足了力气,可得多多帮忙啊。”
脚夫实诚得很,“这碗面就很好了。你们要几个人?这间店里的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待会儿叫人去。”
涂山铃:“人自然越多越好,不过我们只要没有牵挂的,或者牵挂少的,等差事办好了,我希望你们能随我们回去交差。”
脚夫有点遗憾,“看来我不行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这顿饭也不要你们请了。”
涂山铃:“你肯帮我们找人,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这顿还是该请的。是不是,哥哥?”
宋潜轻轻拍拍涂山铃的手,见引来了她的注意,又伸手指了指。
涂山铃这才笑着松开了手。
宋潜:“是。”
店家高喊:“面来了,小心烫。”
他快速把面碗放在了桌上,面汤荡了荡,却没有荡出碗去。
宋潜:“劳驾,再拿两只碗。”
店家转身从柜台上拿了两只碗,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这哐当声在这嘈杂的小店里力压众多声响,拔得头筹,足见柜台上、墙角筐里的碗多有破口并不是意外了。
第101章 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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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如此贺礼
咔。
涂山铃咬破一个栗子,剥了壳,丢进嘴里嚼着。
她摇了摇头,猛然转身,“我细想了下,还是觉得顾怜逃跑得毫无必要。
“她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的人会买她的账,她还跟我回过青丘,遇到事情,向青丘求助也十分可行。
“而逃跑了,就意味着主动放弃了来自于我的余荫。
“她修为不高,辗转在五界分元的混战中,与她十岁时辗转在封鬼之战中,没什么分别。
“那段日子,是她的噩梦,按常理来讲,她不会主动放弃安定的生活,重新投入噩梦里。
“除非……不跑会死,可谁会要她的命呢,要斩草除根,解决的也应该是我的家人啊。”
宋潜手抬手将栗子壳丢进涂山铃手里的牛皮纸袋里,再将栗子肉放到涂山铃手中,然后很自然地接管了牛皮纸袋,牵住了涂山铃的手。
他说:“多想无益,找到她,问清楚。”
涂山铃撇嘴,“我确实想知道答案,可茫茫人海,我上哪儿找一个小姑娘去啊,太难了。”
宋潜收紧了手指,“我陪你。”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答案,哪怕踏遍天涯海角,耗尽余生,我也陪你。
就算最终证明一切只是徒劳,一样无怨无悔。
涂山铃晃晃手,“随缘吧。”她眯起了眼睛,“你看那是不是东大街?”
慎家的税收也不低,路名牌却弄得分外小气,只在街头和街尾的房子外墙上分别钉了一块巴掌大的牌子,写着街名,有的牌子还十分老旧,斑驳掉漆,稍微站远点都分辨不清牌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街名。
宋潜:“看不清。”
他拉着涂山铃往路名牌边走,待得走近了,他才发现,就算近在咫尺,想分辨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路名牌皆是刻刀刻字再填漆,是以再怎么掉漆,刻痕还在,尤可分辨字形。
然而这个路名牌上的刻痕浅浅的,字儿缺胳膊少腿儿……
涂山铃:“噗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得脑袋抵在了墙面上。
宋潜的眉峰渐渐收紧。
他年龄虽长,却活得与世隔绝,许多事情并不很明白,但他了解涂山铃。
这种猎奇中带着点娇羞,娇羞中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每次出现,都不会有太妙的事情发生。
他再次仔细打量起路名牌来,这一回他注意到了路名之外的东西,路名背后还有一对油彩画的小人儿。
小人褪色得几乎看不见了,尽力分辨,依稀能看出他们的轮廓。
两个小人儿穿着吉服,相对弯腰,正是夫妻对拜时的场景。
而那刻痕被磨得几乎平了的地方,正是新娘子的……胸。
宋潜语气严厉,“阿铃!”
涂山铃退后一步,捂住了眼睛,“好嘛,好嘛,我不看。”
她的嘴角却是压都压不住的笑。
她觉得今天很长了一番见识,原来九江墟的男人们是……这样的啊。
宋潜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拉着涂山铃就走,直接把人塞进了第一间喜铺。
涂山铃:“阿潜。”
宋潜走路带风,宽袍大袖被带得翻飞,不多会儿便消失在了街角。
涂山铃小声嘀咕,“我都多大啦,你这种就怕坏人带坏我家小孩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店家:“嗯?”
涂山铃摆手,撑住了下巴,“没事。哦,对了,老板,我想问问,如果损坏了路名牌,得赔多少钱?”
店家:“嗯?”
涂山铃呵呵笑,“跟你开玩笑的。那个……你这儿有多少装贺礼的箱子,全给我拿出来,我都要了。”
店家喜笑颜开,“置办这些东西,来我这里就对了,我这儿可是整条街最有实力的喜铺,您跟我里面走,要什么样的,您随便挑,我到后边儿仓库给您取货去。”
涂山铃竖起根大拇指,踱着步子,跟在店家的后面,往样品间去了。
宋潜站在路名牌前运气,最后还是抬掌抚过,路名牌霎时碎成了木屑,簌簌落在地上。
他拿出锭银子来,贴在墙上,骈指施咒,银子就沉进了墙里,抠都抠不出来,只有真心来重新安装路名牌的人出现,银子才会自动滑落。
他来回看了看这面墙,终于满意了。
一只小鸟在屋檐上蹦蹦跳跳,歪着脑袋打量宋潜,见宋潜准备回返了,赶紧振翅从屋檐上飞下,绕了个弯,飞进了喜铺里。
它落在涂山铃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
涂山铃:“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他看到你该生气了。”
她说着就抓起一块店家招待她的小点心,递给小鸟。
小鸟把点心抓在爪子里,从后门飞走了。
宋潜从门外进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涂山铃却看得出,此刻的阿潜心情非常好。
涂山铃趁热打铁,“东西我都挑好了,阿潜你去付钱吧。”
宋潜很是一言难尽地看着满院子的箱子,大大小小的都有,还都贴好了喜字,挂好了红绸。
店家也很是一言难尽,他以为涂山铃买了箱子,怎么着都要往箱子里装点东西吧,哪怕一个箱子装一两样呢,这都是个大主顾,可涂山铃说买箱子当真就是买箱子,连一个喜饼都没有多买。
宋潜付了钱,用袖里乾坤收了箱子,以眼神询问涂山铃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就算是不喜与人结交的他,都无法用几个空箱子骗到啊,更何况是经验老道的知客了。
涂山铃:“走,我们出城。”
赤豹再次被放了出来,它觑着涂山铃的神情,小小声地嗷了一声。
涂山铃揉着赤豹的脖子,“大黑啊,你可真是不叫一声浑身不舒服啊。”
赤豹耳朵乱动,低下了脑袋,好似很不好意思。
涂山铃爬上赤豹的背,手往前方一指,“去那里。”
她指的方向正是慎家行宫,曾经关押祁旸的地方。
慎家追击的人,都追着无支祁去了,守备力量空虚,正好方便了涂山铃行事。
涂山铃再次带着宋潜摸上山,循着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前行,终于在一片溪谷地带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灵活地跳下赤豹的背,“阿潜,快把箱子拿出来。”
宋潜动作比思想快,他把箱子一字排开后,才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你该不会想……”
涂山铃连连点头,“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呢?”她叉着腰,理直气壮道,“慎家请的又不是我,我还能真给他家送一堆贺礼啊!”
第103章 炉火纯青
宋潜慢慢抬起眼睛看向涂山铃,涂山铃却已经开始拔地上的草了。
溪谷狭长蜿蜒,盘山而下。
既名为谷,地势自然较低,灵气沉降汇聚于此,拢于谷内,经年不散,形成了此山上除慎家行宫外,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能够被选定建造行宫的灵山福地,灵气浓郁程度毋庸置疑,只是行宫内布置有锁灵阵,灵气尽皆被吸收困锁在行宫中,反而使得山中其他地方灵气淡薄得几近于无。
但灵气相对于空气来说,较重。沉降入溪谷,不容易被拉扯而出,才让涂山铃在这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凡草顽石被灵气浸染久了,沾染仙家的气息时间长了,也会脱凡入仙,溪谷这些青翠的野草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却也隐隐带着些灵气了。
这就够了!
涂山铃将拔出的草十根为一组扎成捆,固定在箱子的四角上,再往箱子里装进几块沉手的大石头。
她拍掉手上的灰,“阿潜,帮我固定一下石头。”
宋潜骈指虚空画符,一指点出,灵符就印在了石头上。
涂山铃试着掀了掀箱子,石头并不晃荡,便朝宋潜竖起了大拇指。
宋潜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固定石头的事情可以交给他。
涂山铃弯腰继续拔草,“你怎么到现在还不问,我这样做有什么深意?”
宋潜:“知道。”
涂山铃:“……”你是想憋死我吗?
她直起身,虎着脸道:“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好好想想,要不要问我。”
宋潜从善如流,“问。”
涂山铃这才高兴了,拔着草道:“各家贺礼送到后,会统一封存入库,只有礼单会呈到主家面前。等婚礼过后,再由长辈决定,贺礼是归入公中,还是交给新婚夫妻自行支配。
“期间,只要没有特别明显的疑点,侍者们是不会开箱验贺礼的,都怕东西丢了赔不起。
“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凡贺礼,为了好看,封存的箱子皆是易于雕琢塑形的普通材质,这就导致封存于内的灵物,多多少少会有灵气泄出。
“而我们……不不,是我,呵呵,用拔来的野草糊弄慎家的人就刚刚好了,它们散发出的灵气不会多到让人觉得刻意,也不会少到让人怀疑。”
她的眉梢眼角都是得意,这是没有尾巴了,不然九条尾巴肯定转得跟风车似的了。
宋潜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用词,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时隔多年,在这一刻,他生出了当年涂山愿想摘掉宗祠高墙上“敢为天下先”匾额又有所顾忌的同理心。
夸她?她坑人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真怕她得意之下变本加厉。
不夸?她闪着光的眼睛和“快夸我”的小表情,真让人无法拒绝。
宋潜觉得他……还是干活吧。
他双手连动,快如闪电,溪谷边的一片草地,转瞬间,就被他薅秃了。
涂山铃抓起一把草,摸了摸草尖尖,感慨道:“有人说,春天像生机勃勃的小孩,夏天像茁壮成长的青年,秋天像成熟稳重的中年,冬天像垂垂老矣的老年……”
她盯着手里的草,眼睛却偷偷瞄向宋潜,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她的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草上。
她抖了抖草,“孩子,你幼年秃顶,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宋潜僵硬地停下了手,回头看了眼,才发现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宋潜:“……”
涂山铃哈哈大笑,揉着眼睛,揩掉眼角笑出的泪,继续把草扎捆。
两个人齐心协力,日落前,终于完成了装箱。
上了大路,涂山铃打了个响指,“分头行动。”
她继续往前,沿着大路进入九江墟,而宋潜则转而上了一条小道,身形渐渐隐没在了交错排列的树林背后。
日落前后的九江墟依旧热闹,因着没有宵禁,摊贩们陆陆续续开始往夜市转移。
叮铃铃,叮铃铃。
涂山铃觅声转头,就看到车夫拉着简易的大车在沿路拉生意。
这种大车没有棚,用的都是驽马,跑不多快,但胜在便宜,两三个大钱就足够从东城跑到西城了。
涂山铃伸手拦车,“十方面店。”
待涂山铃坐好,拉车的小哥跳上车辕,乐呵呵道:“您识货啊,那间店的面可是一绝,天下面食皆可做,来了我们九江墟,一定得尝尝。”
他扬鞭打马,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响得越发急了。
涂山铃挪到小哥身边坐下,“九江墟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小哥与有荣焉道:“那可就多了……”
两人一路闲聊,马车在十方面店的巷子口停下时,小哥还意犹未尽,“……你下次再坐我的车,我还跟你讲……”
涂山铃笑着答应了,付了钱,转身往小巷子里走。
小巷子确实窄,窄到不能进车,她只好步行进去。
姑娘们上工去了,十方面店少了一半的热闹,唯脚夫们还信守承诺等在店里。
脚夫看到涂山铃腾地站起了身,“姑娘,你可算来了,哥几个在这等了半天了,就怕你不来,白耽误了工夫。”
涂山铃团团抱拳,“抱歉,实在抱歉,我和兄长出城采购了点……珍稀的东西,耽误了时间。现在东西都已经装好箱了,就在城外,各位请随我去一趟,趁着城门没关,运进城来。待会儿我请各位大吃一顿。”
脚夫们高高低低应好,还把搭在脖子上的帕子抛上天,再接住,再抛上天。
涂山铃看得眉眼弯弯,心道:真好。
他们的快乐是如此的简单,饿极了一碗热粥,累极了一杯温酒,足以。
她点了点人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巷口,她吩咐道:“三三两两地分散出城,我家也有人出使九江墟,可别被他们看出端倪了。”
脚夫们的神情郑重起来,自动结队,穿街绕巷地朝涂山铃所说的城门而去。
涂山铃却转道去了成衣铺子,挑了几身体面的衣裳,让店家照着那样子,大号和中号分别来十几套。
她歪靠在柜台上,等掌柜的取衣裳,无聊地看着天空。
天边翻滚的云,已染上了一层咸蛋黄色,也让马场棕红色的马看上去更加神骏。
宋潜却没什么心思欣赏马,他一边往马车上放箱子,一边往马场外看。
他等的小姑娘还没来,脚夫却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