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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糯     大妖归来txt下载     大妖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章 善良前辈

    涂山铃:“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宋潜:“被囚者,或是祁旸。”

    得到涂山铃陨落的消息后,宋潜有很长的闭关期,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精神好的时候会过问几句,只是无心力插手而已。

    而祁旸便是在这期间被休弃的。

    世家大族等闲不允许休妻,哪怕妻子犯错,也只是让妻子幽居,等淡出众人视线后,再给一杯毒酒,报一个病逝而已。

    慎棠最初表示要休妻时,遭到了慎家上下一致反对,所有人都知道他如此做,是为了一个贱婢出身的女人。

    慎棠不要脸,其他人还要脸呢,慎棠越坚持,其他人反弹得越是厉害。

    可奇怪的是,两三个月后,慎家内部的意见竟达成了一致,同意慎棠休妻。

    涂山铃听后,嗤笑一声,“一点都不奇怪!”

    宋潜认真看着涂山铃的眼睛。

    涂山铃微微移开视线,“慎棠肯定做了利益让渡,慎家上下都得了实质性好处,自然不会再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抗争到底,就是这么简单。”

    阿潜想不到的关窍,她却能瞬间想通,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脏。

    宋潜:“你准备如何做?”

    涂山铃眼珠一转,“先去刨个东西出来。”

    宋潜:“何物?”

    涂山铃摆摆手,“找到你就知道了,我暂时不告诉你。不然万一找不到,你岂不是会失望。”

    她先让赤豹驮着他们上了大路,盘膝坐在赤豹背上,环视了一圈,看到了那一座明显比群山高出一个脑袋的山。

    她拍拍赤豹,“走,去那里。”

    赤豹迟疑着回头看涂山铃,磨磨蹭蹭着不想去。

    涂山铃安抚道:“你只用把我们送到山脚下就行。”

    赤豹这才爽快地撒开蹄子狂奔。

    距离山脚还有三十丈时,它就死活不愿意再进一步了。

    涂山铃知道缘由,没有勉强赤豹,很干脆地下了赤豹的背。

    宋潜背着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兽类的感知力一向强于人类,能够让赤豹如此谨慎对待的地方,必定有未知的危险存在。

    涂山铃转身拉宋潜,“走啦,走啦,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潜不赞同地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拉不动宋潜,只好道:“真没什么!这个地方有我当年留下的血液,寻常兽类根本不敢靠近,如果强行靠近,很容易失智疯狂。”

    宋潜错愕,“你?为何?”

    涂山铃刚刚张嘴想回答,自个儿却先笑出了声,“谁年少时没犯过蠢啊!”

    她刚被封君那会儿,修道界非常流行一种话本子,主角出门游历总遇这个秘境那个宝地的,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就是提升境界而归。

    她当时就感慨,修道界心地善良的大前辈真多啊,她也要做一个善良的大前辈。

    于是乎,她便开始在各地埋宝,以待有缘人发掘。

    九江墟外最高的一座山,便是她其中一处埋宝之地。

    宋潜听完涂山铃的解释,心里五味杂陈,最终憋出一句,“世人想象之产物,不可尽信。”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埋的东西,不还是便宜了我自己嘛。”

    她指着地上一丛蔷薇花,眼睛亮晶晶的。

    她当年种下的一株蔷薇花已经繁衍成了一大丛,这就说明并没有人发现下面埋的东西。

    她啧啧两声,“可惜了,都打花苞了呢!”她转头笑眯眯看着宋潜,“阿潜,这种辣手摧花的事情还是你来干吧,我心软,我干不了。”

    宋潜:“……”

    他没有对这种“坏事你来干,好处大家享”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默默拔出斩念,剑光挥洒而出,蔷薇花连带着附近的土全被炸开了。

    他止住剑势,剑影顿消,露出了坑中存放的盒子。

    涂山铃跳到坑中,拿出盒子,“就是这个。”

    她扬手一抛,宋潜伸手一捞,便捞入怀里。

    不等宋潜拉她,她已经手脚并用爬出了土坑。

    宋潜眉头微微皱起,掏出帕子,却被涂山铃挡开了。

    涂山铃:“出门在外,不要这么讲究嘛。”

    她说着还伸手啪啪拍宋潜的胳膊。

    宋潜一偏头就看到一个五指印。

    涂山铃:“打开看看。”

    宋潜依言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个画轴,样式古朴,气息悠远,甚至带着几分道祖的味道。

    宋潜吃惊,“山海图!”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对,就是山海图。”

    宋潜紧抿着唇,他本不想发表任何感想的,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败家子。”

    山海图是根据《山海经》设计炼制的灵宝,道祖参与了整个炼制过程,让这件法宝的品质上升到了仅次不响等灵宝的地步。

    再有钱有底蕴的世家,也不会把这种灵宝随地撒。

    涂山铃不是败家子谁是!

    涂山铃并不十分在意,“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守着干什么?!用得上时,它才是宝贝,用不上时,它只是占我库存的垃圾。哎哎,行了啊,骂我一句就可以了。赶紧的,进城办正事。”

    宋潜连连摇头,显然气得不轻。

    走在回城路上了,宋潜心里那道坎还没有过去,“你……埋了多少宝?”

    涂山铃含糊着回答:“没多少?”

    宋潜语气坚定,“多少?”竟一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模样。

    涂山铃:“稍微有名一点的地方,我大概都埋了一个匣子吧。我封君的时间太短,还是太穷了,要不然我一定建一个大型秘境,所有进去历练的小弟子都必须经过三五关考验,才能得宝。”

    宋潜眉头狂跳。

    这还叫没多少?

    也就是青丘涂山氏了,修道界首富,换了任何其他家族,早被这败家子给弄破产了。

    饶是他心境淡然如水,也实实在在地帮涂山铃心疼了一把。

    涂山铃瞥了宋潜一眼,无声笑了。

    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阿潜,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甚至觉得那样的阿潜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而现在的阿潜情绪有了起伏,让她觉得鲜活了许多。

    这才有个人样嘛!

    涂山铃抽了抽鼻子,“就是这种味道。”

    她盯着九江墟巍峨的城墙,眼中闪过小算计。

    宋潜:“什么?”

    涂山铃:“走咯,找个人多的地方钓鱼去。”

第75章 鱼儿上钩

    再次进城,街道似乎比先前更拥挤了些。

    涂山铃奋力朝城里挤,没走两步,就感觉有人在拉她,回头看去,就见裙子被夹在了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

    涂山铃:“……”

    感觉头发都要被挤掉了。

    宋潜终于挤到了涂山铃身边,十分自然地帮涂山铃拽出了裙子。

    姑娘咯咯笑,“莫挤,莫挤,花车过去了,就会恢复通行。”

    “花车?”涂山铃踮着脚朝人墙那头看。

    姑娘脸上就多了几分向往的神情,“嗯,十二花神游街!今年,家主的长女会扮梨花花神与民同乐,听说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呢!”

    慎棠的长女,叫什么来着?哦,慎宁。

    这孩子是天元245年还是246年出生的?

    不用管哪一年吧,也该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了,这个年纪,没有修炼天赋就该嫁人了,有修炼天赋也该游历问道了。

    扮个鬼的花神啊,慎棠的脑子果然坏掉了。

    涂山铃撇嘴。

    花车终于出现在了长街上,每一辆花车的造型都各不相同,有亭台楼阁,有高山流水,有金戈铁马,“花神”就在花车上翩翩起舞。

    为了跳舞好看,“花神”的衣衫都比较轻薄,雪白的手臂若隐若现的。

    宋潜皱起了眉头。

    涂山铃按住宋潜的肩膀,“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当爹的要这样羞辱她,我们区区两个外人哪有立场保她?!”

    得先救祁旸才行。

    宋潜微微颔首。

    二人目送花车离去,心情显然都不算太美妙。

    街道解除戒严,人群逐渐散去,道路恢复了畅通。

    涂山铃站到上马石上,盯着来往人群看了一会儿,找到人去得最多的方向,才拉着宋潜往那边走。

    她道:“这个时辰,去花神庙的人肯定是最多的,跟着人群走就对了。”

    花神庙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平常绝对是个清幽的所在,今天不仅庙里熙熙攘攘,就连庙外也挤满了等着进庙祈福的人。

    涂山铃也不是非得进庙,她在街口挑了个显眼却不挡路的位置,席地坐下。

    宋潜顺手递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布。

    涂山铃轻笑一声,抖开布,铺在了面前的地面上,才又朝宋潜伸手。

    宋潜递上山海图。

    涂山铃展开山海图,闭上眼睛,摆出高人的模样。

    等不多会儿,果然有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被涂山铃神神叨叨的模样唬住了。

    姑娘:“算命吗?”

    涂山铃眼都不睁,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比算命厉害多了。”

    “啊!”姑娘转头看着男伴,“要不要试试?”

    青年十分好脾气,“你要是好奇,试试也无妨。”

    姑娘立刻兴奋地蹲到了地摊边,饶有兴趣地打量山海图,“这是什么?”

    涂山铃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是天乐元君留下的宝贝,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蛇虫鼠蚁,无物不可找。”

    姑娘:“我定亲缺一块白玉,你能找吗?”

    涂山铃抬手指向山海图,“你对着它诚心冥想,自会得到答案。”

    姑娘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反复念叨着“白玉、白玉、白玉”。

    山海图上的水墨一阵流转,像是谁用手搅乱了的沙画似的。

    青年惊呼一声。

    姑娘闻声睁眼,正好看到画面定型。

    河流不再是一条线,山也不再是一个小尖角,整幅画由抽象变得写实。

    画中还出现了许多小红点,旁边标注着“白玉”字样。

    青年:“这座山我认识,出城往东十里,曾经确实产过白玉,没想到现在还有。”

    姑娘高兴极了,“庆哥,我们现在就去找吧。”

    被称为庆哥的青年“嗯”了声,在地摊上放下一锭碎银子,拉着姑娘便往城门方向而去。

    青年男女的模样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观望片刻,便有人朝小摊走来。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涂山铃鼻翼微微动了动,熟悉的味道更浓了些。

    鱼儿要上钩了呢!

    日落收摊,宋潜主动落后几步,身形一闪,隐没在了人群中。

    这种不需要多发一言,对方就能主动配合的感觉真好啊。

    涂山铃如斯感慨。

    五界分元后,宋潜根本不参加应酬,见过他的人不多,可他身上隐隐的气势威压仍在,稍微厉害些的角色,远远看到他,便会遁逃。

    涂山铃的计划便不可能成功。

    宋潜主动躲了最好。

    涂山铃怀里揣着今天赚来的银子,找了家生意不怎么好的客栈,要了间面朝树林的房间。

    为鱼儿咬钩提供了绝佳的环境。

    涂山铃晃了晃不响,“小的们,给我盯紧了,只要有人靠近我房间,立刻通知我。”

    入夜,她并没有睡觉,而是盘膝坐在在床上,闭眼假寐。

    吱吱。

    一只老鼠两只前爪抱在一起,朝床边探头探脑。

    涂山铃:“知道了。”

    老鼠这才嗖一下蹿了出去,隐没在了夜色中。

    窗格吱呀轻响一声。

    来了。

    宋宁音肉眼凡胎,在黑夜中不能视物,不过涂山铃的神识却已经锁定了来人。

    那人正在翻她留在桌上障眼用的包袱。

    涂山铃:“哎哟,哎哟,哎哟,我说是谁呢,一股子臭猴子味儿,原来是你呀,无支祁。”

    无支祁觅声看来。

    一只手撩起了帐幔,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不认识。

    无支祁上上下下打量涂山铃一番,怎么看涂山铃都只是修为浅薄的小修士而已,然而却一口叫破了他的真身,这让他有些忌惮,并不敢直接掐着涂山铃的脖子逼问东西在哪里。

    他大步一跨,坐在了椅子上,“山海图借我,条件好谈。”

    “哈。”涂山铃撑着下巴看无支祁,“天乐元君亲手炼制的法宝,存世的不过也就是那几件而已,借给你我哪里放心,不借,不借。”

    她连连摆手。

    无支祁收紧了手,掰下了一块桌角丢到床边。

    “威胁我?”涂山铃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小哥哥,有人威胁我呢!”

    哗哗哗,是瓦片移动的声音。

    瓦片自动叠在了一起,屋顶露出个大洞来,一条人影从洞口一跃而下,立在了涂山铃身旁。

    无支祁汗毛倒竖,他从来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他不如他。

    他脚下微动,就要逃跑。

    涂山铃:“你当年在淮水呼风唤雨,大战群神,力战应龙,如今面对区区一个我,竟要逃跑,无支祁,你的傲骨哪儿去了?”

第76章 傲骨何在

    无支祁攥紧了双拳,双脚重逾千斤,再难迈进一步。

    傲骨吗?

    他几乎都快忘了,他有过这东西。

    他生于淮水,长于淮水,高兴时兴风作浪,不高兴时便风雷齐作,淮水两岸的凡人无比畏惧他,逢年过节总要奉上三牲六礼。

    那时的他却不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洋洋得意之余越发肆无忌惮。

    淮水人苦无支祁久矣,偷偷联合,凑出了大量财物,派出一支由青壮年组成的队伍上竹山求助。

    道祖得知此事后震怒。

    他早些年捉过无支祁一次,但念及无支祁身具火眼金睛,能够识别妖魔鬼怪、辨识真伪,若改邪归正后能当大用,并未下杀手。

    没成想无支祁却变本加厉。

    道祖当即派门下弟子前往捉拿。

    涂山铃因五行属火,被无支祁克得死死的,道祖怕她吃亏,那一次她并未前往。

    孙密、薛晋、巫琛三人抵达淮水后,无支祁不但不害怕躲藏,反而主动现身与三人一战,打得淮水浪高十丈,漫出的河水顷刻便淹没了良田。

    无支祁毫无顾忌。

    但孙密三人却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行动。

    三人传信回竹山求助,道祖便命涂山铃和宋潜去大荒东北隅中的凶犁土丘请应龙出山帮忙。

    龙修炼五百年为角龙,又修炼千年为应龙,应龙五行司土,正好克无支祁。

    无支祁以一敌四,丝毫不惧,大战三天三夜,遍体鳞伤,终于力竭被擒。

    巫琛欲杀之,应龙出手阻拦,明言欣赏无支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愿作保留下无支祁一命。

    无支祁本是应龙帮忙才得以被拿下的,巫琛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巫琛三人商量后,合力炼制出了一条锁链,锁住无支祁的脖颈,再用金铃穿过他的鼻子,最终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只要稍有异动,他鼻上的金铃便会大响。

    他对这种惩罚很是不以为意,只想着等他脱困后,他一定要大开杀戒。

    竹山,应龙,要保谁,他就杀谁。

    可日日月月年年这么孤寂着过下来后,什么报仇,什么泄愤,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要自由。

    小女孩:“大哥哥,你为什么不洗澡啊,阿娘说,爱干净的孩子才不会生病。”

    无支祁的眼珠转了转,他自嘲地想,他大概是寂寞得快疯了吧,居然听到了小孩说话的声音。

    小女孩伸手摁住一只在无支祁脸上爬的小虫子,“大哥哥?”

    无支祁猛然翻身坐起,带动锁链一阵哗啦啦响。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类小女孩。

    害他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人类的小崽!

    他立刻朝着小女孩呲牙。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没多会儿就嘻嘻笑了,还踮着脚,伸长了手摸无支祁的头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无支祁推开小女孩的手,“呼噜你自个儿的去!”

    小女孩抱住了锁链,“大哥哥,你戴这个做什么呀?是为了好看吗?”

    无支祁:“你是不是傻?”

    小女孩抓着锁链往无支祁身上爬,“这么沉,我们不戴了,好不好呀?”

    无支祁叹气翻白眼,“滚开点,你烦死了。”

    小女孩自说自话,“那我们说好了哦,明天就把这笨家伙取掉。”

    无支祁被弄得没脾气了,抱着手臂,拒绝搭话。

    小女孩一点都没有被无视的挫败感,她好像很喜欢无支祁,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也能在无支祁身边玩半天。

    第二天,小女孩脖子上挂了个布兜兜,又来找无支祁玩儿了。

    小女孩打开布兜兜,递到无支祁面前,“大哥哥,你吃呀!”

    无支祁仰着脑袋,不想理她,但鼻尖捕捉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味,他斜睨了布兜兜一眼。

    哦,是鸡腿啊。

    他咽了口唾沫,接过布兜兜,“我吃归吃,但我依然讨厌你。”

    小女孩嘴巴一扁,眼泪扑簌簌掉,“楠儿这么乖,这么听话,你为什么要讨厌楠儿啊?”

    无支祁忽然觉得食不下咽,烦躁道:“因为我讨厌你爹娘。”

    楠儿哭得更伤心了,“呜呜,我爹娘可好了,鸡腿还是我娘做的,你为什么要讨厌他们啊?”

    无支祁受不了地挠挠头,“好啦,好啦,我不讨厌你们,只讨厌除了你们之外的人类。”

    楠儿抹抹脸,破涕为笑,郑重其事点头,“好啊。”

    真是一只傻崽!

    无支祁翻着白眼看天,狠狠咬下一块鸡肉,吧唧吧唧嚼着。

    楠儿却忽然指着无支祁,说:“阿娘说吃饭不能发出咀嚼声。”

    哎!

    无支祁:“……”

    他心里觉得这个人类小崽烦人得很,但咀嚼的动作却不由得放轻了,在这片连虫鸣鸟叫声都会被无限放大的空山里,愣是听不到一点吧唧声了。

    楠儿在身上摸摸索索,好半天才摸到滑到了裤脚处的锉刀。

    她不好意思地冲无支祁嘿嘿笑,“兜破了个洞,漏出去了。”

    无支祁胳膊撑在膝盖上,“你这么穷的么?”

    楠儿哪里懂什么叫穷,村里人家的日子都过得差不多,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无支祁。

    无支祁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算了,就你这傻脑壳,哪里守得住钱。”

    他本来还想把他埋宝贝的地点告诉楠儿的,但他马上意识到那不是个好主意,很可能会给楠儿招祸,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楠儿,是他唯一不讨厌的人类,可不能轻易死了。

    楠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无支祁的下文,她也不在意,拿着锉刀就开始锉锁链。

    无支祁伸手抵住楠儿的额头,“你是不是傻?这能锉得断吗?”

    楠儿:“先生说铁杵磨成针。”

    无支祁摇头叹气,“不是阿娘说,就是先生说,你自己不会思考吗?”

    楠儿:“先生说得对。”

    无支祁捂住额头。

    哈,这就是你思考后的结果?

    他忿忿道:“傻子,你要磨就磨吧。”

    楠儿开开心心答应,“嗯!”

    时间一天天过去,无支祁还是那个无支祁,楠儿却渐渐变成了个大姑娘。

    她照旧每天带着锉刀来帮无支祁锉锁链,这锉刀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一个的,十年间,她换了得有上百个锉刀,却依然没能在锁链上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闷闷地看着锁链。

    无支祁:“放弃吧,早告诉你了,不行的。”

    楠儿低垂着脑袋,无支祁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看见一滴一滴水滴样的东西打湿了锁链。

第77章 断骨无悔

    无支祁手足无措,问出了傻问题:“哭了?”

    楠儿的脑袋埋得更低了,轻轻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过了好一会儿,才扬起脸,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不知怎么的,无支祁被笑得有些心酸。

    他握住了楠儿的手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楠儿的眼眶又红了,但强忍住泪意,“大哥哥,我帮你梳头吧。”

    无支祁加重了握住楠儿手腕的力道,“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冷沉,一副楠儿不说实话就要挨打的模样。

    楠儿依然笑着,笑得歉然,“大哥哥,对不起了,我要食言了。”

    食言?

    什么意思?

    无支祁虚眯起眼睛想了会儿,道:“不帮我取锁链了?早说了啊,这是无用功,就算食言,也正常得很。”

    楠儿嗯了一声,觉得这样误会也好。

    她打来水,让无支祁梳洗一番,再走过去,亲手帮无支祁擦干头发,用木簪束起了发髻。

    她收拾好东西,“我走了。”

    无支祁不在意地嗯了声。

    楠儿提着东西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无支祁。

    无支祁觉得今天的楠儿奇怪得很,就多注意了几眼,就在这几眼间,楠儿却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鼻子里还流出鲜血来。

    无支祁的心都被揪紧了,这种感觉陌生得很,陌生到让他不知所措。

    他哗啦啦拖着锁链朝楠儿跑去,他跑得太急了,连锁链什么时候被绷直了都不知道,直接被锁链带得扑倒在地。

    他朝楠儿伸出手,却怎么都够不着。

    他反手拉扯着锁链,“断啊,给我断啊。”

    楠儿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嘴里还喃喃念着,“我要是不在了,谁来陪大哥哥聊天啊……”

    无支祁双眼通红,嘴里发出低吼,“断啊!”

    束缚住他的力量忽然一松,锁链化成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微微一愣,便手脚并用着爬到了楠儿身边,“傻子,你给我坚持住,我带你去瞧大夫。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会讨厌你,永远讨厌你。”

    楠儿握住了无支祁的手,听着无支祁的话,就那么撑住了一口气。

    无支祁丝毫不敢耽搁,抱起楠儿便踏上了求医问药之路。

    十年的陪伴,是恩义,也是枷锁。

    无支祁挣断了有形的锁链,却心甘情愿地背负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从那之后,这几十年里,他做的都是求人的事儿。

    求求你救救她吧。

    求求你给我一株灵药吧。

    求求你告诉我灵物的消息吧。

    傲骨,不存在的,早就被生活的残酷给打断了。

    但他断得心甘情愿。

    今天,他再次为了楠儿一丝生的希望低头。

    他缓缓转身,“世人皆知天乐元君为人仗义,她的东西落到尔等鼠辈手里,不知她泉下有知,能否安宁。”

    宋潜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轻笑出声,“慎言啊,天乐元君乃竹山悖逆,你如此夸她,不怕惹麻烦吗?”

    无支祁恼怒非常,“天乐元君于我有大恩,你若再如此说话,我就算不要山海图,也不会向你低头。”

    呃!

    涂山铃震惊了。

    她于无支祁有大恩?

    她怎么不知道。

    宋潜挑眉看着涂山铃,显然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涂山铃伸出一指挠挠额头,“我没有什么需要让你做的事情,你要走,我不拦你。”

    无支祁:“……”

    他紧紧握着双拳,却没有冲动地转身离开,“我见过了太多的人,哪怕表面上再无欲无求,内心深处亦有所求。不论你要的是什么,只要事后我能留下一条命,我都能为你去办。”

    他还不能死,他若死了,就没人带楠儿瞧病了。

    涂山铃无所谓道:“我还真没有。”

    无支祁逼近两步。

    宋潜立刻上前横移一步,挡住了无支祁。

    无支祁:“别把妖当傻子!你手握山海图出现在九江墟,又没有悟道,你为了什么而来,以为我猜不到?”

    “哈。”涂山铃站起了身,绕着无支祁走了一圈,“愿闻其详。”

    无支祁:“九江墟有一池寻仙鲤,其中有两条体内已经产生了问道果,不日便会被赐予慎家核心子弟使用,你便是为此而来的吧。”

    涂山铃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脸上露出几分恼怒的神色。

    无支祁后退一步,朝涂山铃揖礼,“我无意窥探什么,只是需要寻找一味会自行移动的灵药救命,还请姑娘成全。”

    涂山铃重重哼了一声,甩手坐回到床上,“被你知道了又如何?我有山海图,要找下一池寻仙鲤也容易得很,慎家的,我不动也罢。”

    无支祁看了宋潜一眼,又急急上前两步,“不过是各取所需,姑娘何必为难于我。这样吧,我们打个赌,若我能将寻仙鲤带到姑娘面前,还不让姑娘与此事沾染上半分,姑娘便将山海图借我,可好?”

    涂山铃沉吟着露出思考的神情,她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手背,半晌,才抬起头看向宋潜。

    宋潜朝她微微颔首。

    涂山铃便道:“看在你心诚的份儿上,我就跟你赌了。”

    无支祁如释重负地笑了,“某明日再来。”

    他说完,朝着窗外一跃而出,飞遽蹿进树林里,隐没了身形。

    宋潜:“当真准备给他?”

    涂山铃起身锁死了窗户,“我本来就是要给他的啊!”

    她转身看着宋潜,笑着说:“我当年得知无支祁与楠儿的事情,命人辗转将三张地图交到无支祁手上。三张地图分别记录着山海图、蕴灵珠、养元果的埋藏地点。

    “我的本意是让无支祁找到蕴灵珠和养元果,先蕴养楠儿的神识和肉身,再慢慢用山海图找灵物治病不迟。

    “我哪知道无支祁笨成这样,到现在都没能得宝。

    “早知道……哎,也没什么早不早知道的,他是竹山挂了号的罪人,我也不能明着帮他呀。”

    宋潜终于知道为何无支祁说天乐元君于他有大恩了,救命之恩确实够大的。

    但涂山铃却不这么想。

    真正得宝了,那才叫有帮助,没得到,地图就是三张废图而已。

    涂山铃缩回到床上,抬手朝屋顶大洞指,“阿潜,我困了。”

    宋潜抬手指着大洞,瓦片自动归位,堵好了洞口。

    涂山铃平躺在床上,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第78章 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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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国家对作品的出版、传播依法进行监督管理。

    第五条

    本法不适用于:法律、法规,国家机关的决议、决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质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译文;时事新闻;历法、通用数表、通用表格和公式。

    第六条

    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著作权保护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七条

    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全国的著作权管理工作;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的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的著作权管理工作。

    第八条

    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可以授权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行使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被授权后,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为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主张权利,并可以作为当事人进行涉及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诉讼、仲裁活动。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非营利性组织,其设立方式、权利义务、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的收取和分配,以及对其监督和管理等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九条

    著作权人包括:作者;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

    第十条

    著作权包括下列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即决定作品是否公之于众的权利;署名权,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权利;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复制权,即以印刷、复印、拓印、录音、录像、翻录、翻拍等方式将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权利;发行权,即以出售或者赠与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出租权,即有偿许可他人临时使用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计算机软件的权利,计算机软件不是出租的主要标的的除外;展览权,即公开陈列美术作品、摄影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放映权,即通过放映机、幻灯机等技术设备公开再现美术、摄影、电影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等的权利;广播权,即以无线方式公开广播或者传播作品,以有线传播或者转播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以及通过扩音器或者其他传送符号、声音、图像的类似工具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的权利;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摄制权,即以摄制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将作品固定在载体上的权利;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翻译权,即将作品从一种语言文字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权利;汇编权,即将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通过选择或者编排,汇集成新作品的权利;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著作权人可以许可他人行使前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著作权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转让本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

    第十一条

    著作权属于作者,本法另有规定的除外。创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

    第十二条

    改编、翻译、注释、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改编、翻译、注释、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三条

    两人以上合作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没有参加创作的人,不能成为合作作者。合作作品可以分割使用的,作者对各自创作的部分可以单独享有著作权,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合作作品整体的著作权。

    第十四条

    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为汇编作品,其著作权由汇编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五条

    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权,并有权按照与制片者签订的合同获得报酬。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中的剧本、音乐等可以单独使用的作品的作者有权单独行使其著作权。

    第十六条

    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著作权由作者享有,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作品完成两年内,未经单位同意,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职务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主要是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技术条件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职务作品;法律、行政法规规定或者合同约定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

第79章 芳华已逝

    大量守卫被调走御敌,防护网有了漏洞,在无孔不入的各种小虫子帮忙下,涂山铃指挥赤豹毫无难度地躲开了仅存的暗哨。

    一路闯进祁旸幽居的小院子,都未曾遭遇任何拦截。

    甫一进院子,涂山铃和宋潜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去,第一时间将院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院子相当简陋,墙上遍布斑驳的痕迹,建筑用料也不甚好,不少地方已经被虫啃咬坏了。

    观其规模,在最初的规划中,应该是侍者们居住的地方。

    涂山铃朝宋潜扬了扬下巴,眼神仿似在说“看吧,早说过了,慎棠就是个人渣”。

    宋潜也在心里摇头,对慎棠的印象又差了三分。

    就算是圈禁,让人住一个好一点的院落,也不行吗?

    田欣出来打探情况,正好看到二人,“什么人?”语气紧张中透着些许兴奋。

    这姑娘看着十分面善。

    涂山铃盯着田欣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

    她当初给祁旸送嫁时,这姑娘便是作为陪嫁丫鬟一路跟随的。

    她仔细想了想便回忆起了这姑娘的名字,“田欣,眼下没时间多解释,快带着你家小姐跟我们走。”

    点出田欣的名字,自然是为了免于相互试探。

    “认识”的概念相当广泛,有的时候哪怕只见过一面,但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也能说一句“我认识他”。

    而“认识”也更能让对方放下戒心。

    田欣一愣,当即大喜,她转身跑进了屋里,招呼庄妍:“带上东西,赶紧走。”

    她颤抖着声音说:“小姐,当真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的求救信终于被送出去了。”

    祁旸朝田欣伸手,田欣扶祁旸坐起,再转身背对祁旸,将人背在了背上。

    祁旸的下巴靠在田欣的肩上,“多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

    她们被困在这里,慎家的人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她们能利用的,只有天上的风和地上的流水而已。

    最开始她们将求救信绑在纸鸢之上,等放高了,再扯断风筝线,让纸鸢飞走,但这太引人注目了些,第二次放纸鸢时,就被守卫警告了。

    她们无可奈何,只能放弃了这个办法。

    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开始打起了流水的主意,景观河的水从外面而来,绕主建筑群一圈后,又流向外面。

    但景观河上不管漂着什么都太过明显,田欣和庄妍只能轮流去钓鱼,钓到了就往鱼肚子里塞纸条,再将鱼弄死了,让翻着白肚皮的鱼漂出去。

    鱼的寿元也有尽头,偶尔死一两条太正常了,护卫们并不太关注。

    她们从去年开始便用这种方法求救,但这种方法的随机性太大,直到今天才引来了人。

    祁旸比田欣高,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背起来并不费劲。

    祁旸用手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

    涂山铃觅声看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祁旸吗?

    与当年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祁旸当年说话时神采飞扬,整个人透着一股锋锐劲儿,是多么亮眼的姑娘啊,而眼前的这个却神情忧郁,眼眸低垂,带着几分小心和恭顺。

    涂山铃连走两步,迎了上去,站在近处仔细观察着祁旸。

    祁旸强打精神抬头,朝涂山铃微微点头,竟是连说句“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涂山铃心里五味杂陈,她想问问祁旸这些年过得怎样,又觉得这是废话,都这样了,肯定过得不好;她想问问祁旸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觉得那是在揭祁旸的伤疤。

    她最终也只憋出了一句话,“走吧。”她指着赤豹,“你们三人坐上去,抓稳了。”

    主仆三人非常配合,什么都不问,让干什么干什么。

    不是她们轻信于人,而是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左不过是一条命,但只要能死在不属于慎家的地方,就是一种解脱。

    田欣先将祁旸放在赤豹背上,自个儿再坐在祁旸身后,用身体牢牢护住祁旸。

    祁旸回头看着涂山铃的侧脸,“无音。”

    涂山铃心口狂跳,却按下了下意识回头的动作。

    宋潜走到祁旸身边,声音无起无伏,道:“无音已经陨落了。”

    祁旸睁大了眼睛,又怅然地点点头,“看来我身体不行了,眼神也变差了,我竟然以为我看到了她。”

    她并没有认出宋潜。

    她在闺房内上妆时,涂山铃一直在她身边,而她离开闺房后,却已经盖上了盖头,是以她认得涂山铃,却不认得宋潜。

    祁旸的身体不好,精神也有些恍惚,这样的她,竟在恍惚中,透过皮囊,看到了涂山铃的本质。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催促道:“不要耽误了,那边快打完了。”

    庄妍赶紧坐到田欣身后,抱住了田欣的腰。

    赤豹当即蹿出,发力狂奔。

    涂山铃朝宋潜伸出了手,“阿潜,我们也走吧。”

    宋潜祭出斩念,用灵力稍做掩饰,才握住了涂山铃的手,将人拉到了遁光之上。

    他们刚刚出了堡垒,打斗声便几乎停了,只偶尔稀稀拉拉响起几声爆鸣。

    这是因为无支祁已经突破了包围圈,开始逃窜。

    以祁旸的身份进入九江墟不大合适,涂山铃便挑了一个山洞让主仆三人暂时落脚。

    宋潜拿出备用的寝具,让三人收拾休息。

    涂山铃却走到了洞外,指挥赤豹,“去把人带过来,记住,不要留尾巴。”

    赤豹默默转头看着自己的尾巴,整只豹子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涂山铃被逗得哈哈大笑。

    她伸手揉了赤豹的脑袋好几下,才道:“不是说你的尾巴,是说不要让人跟踪你。”

    赤豹低低地嗷呜几声,表达完了不满,才纵身蹿入密林中,找无支祁去了。

    无支祁脱离了包围圈,直奔景观河,甫一入水,便如蛟龙入海,轻而易举地拉开了与慎家修士的距离,成功逃离。

    与景观河相连的宽广大河上,漂荡着一艘渔船。

    打斗声停息后,船上的渔夫突然站起身,唱着歌儿撒网。

    他每天在这河上捕鱼,次数多了偶尔会捞到一条死鱼,鱼死了不久,卖肯定是卖不出去的,但自己吃却没问题,他剖开鱼腹,却惊讶地发现鱼肚子里有一张纸条。

第80章 尽在掌握

    初时,渔夫只以为是谁恶作剧,可当他打捞起来的纸条越来越多,他便觉得不对劲了。

    谁又能在没见到任何效果时,锲而不舍地做同一个恶作剧呢?

    他虽然不认识字,但把得到的纸条错一行,叠在一起看,也能看出上面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他隐隐觉得纸条上的内容不一般,便将信上的内容拆开,以学字为名,向学堂的学子请教,足足用了一个月,他才弄明白信中的内容。

    这竟然是一封求救信!

    有人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病,却被困在堡垒里,出不来,也没人进去给她治病。

    他去看了那个堡垒,也打听过,那是慎家圈禁罪人的地方,他吓了一大跳,这样的大家族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夫能够掺和的。

    他决定丢开手不管。

    但每每入夜,安静地躺在床上,心里的不安感便被无限放大,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他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着,他问自己,真的能见死不救吗?

    他做不到!

    他开始频繁地往九江墟跑。

    慎家的人即便有矛盾,利益大体上却是一致的,万万没有帮外人对付自家人的道理。

    渔夫清醒地认识到,他能求助的只有外乡人而已。

    他在城门口摆了一个鱼摊,眼睛却盯着每一个刚进城的人,有好几次,他都想把求救信交出去了,可他跟着外乡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却发现这些人要么是来跟慎家做生意的,要么有求于慎家。

    他失望极了。

    他等得起,可病人等不起,他变得焦躁起来。

    有人问他怎么了,他只含糊着答:“鱼不好卖”。

    有些事情注定是急不来的。

    又等了七八天,直到花朝节,城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看着九江墟的眼神中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心里狂喜,他知道,他要等的人来了。

    男的非常受欢迎,姑娘们纷纷递花送信,他便从路边买了信封,装了求救信,弓腰驼背混在人群里,把信递到了涂山铃手上。

    他递出了信,却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帮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漂在河上,一直观察着堡垒方向。

    堡垒那边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他吓了一大跳,心也跟着揪紧了,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够成功。

    直到打斗声停止,他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结果,他却宁愿相信人已经得救了。

    ---

    ---

    赤豹嗅觉灵敏,循着一股臭猴子味儿顺利找到了无支祁的方位,它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眸,静静盯着水面。

    无支祁一冒头,便跟赤豹对上了眼。

    他眉头一蹙,举起手,水流便缠绕而上,随时准备出击。

    赤豹低吼一声,朝涂山铃的方向看了看,示意无支祁跟上。

    它转身便走,就那么把后背暴.露给了无支祁。

    无支祁看了赤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散去了水流,跃出水面。

    他勾了勾手指,一个水球便冲破水面而出。

    水球里包裹着一条寻仙鲤。

    他裹挟着寻仙鲤朝赤豹追去。

    他并没有从赤豹身上感受到恶意,加之此时能准确找到他位置的,也就是有手握山海图的涂山铃了,他决定跟过去看看。

    赤豹把无支祁带到了山洞前,邀功似的朝涂山铃甩甩尾巴。

    涂山铃点点槐木牌,赤豹便愉快地融进了木牌里。

    无支祁亮出寻仙鲤,“东西我带来了,姑娘说话可还算话?”

    涂山铃微微勾唇,扬手抛出山海图。

    无支祁下意识接过山海图,神情中却多有错愕。

    他怎么都没想到涂山铃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将东西给他。

    涂山铃打趣道:“得了东西还不走,难不成还想留下来吃午饭?”

    无支祁生怕涂山铃反悔,朝涂山铃抱了抱拳,将寻仙鲤留在草地上,便匆匆离开了。

    涂山铃起身将水球捧在手心里,盯着里面游动的寻仙鲤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死吧。”

    寻仙鲤似有不甘,挣扎着游动了好一会儿,才翻着肚皮不动了,俨然已经死了。

    涂山铃戳破水球,伸手拎着寻仙鲤的尾巴走回到火堆旁。

    她动作娴熟地刮起了鱼鳞,剖开鱼腹,取出腹中的心脏和问道果。

    寻仙鲤的结构与普通的鱼不同,它除了心脏、鱼鳃便再无鱼类的正常器官了。

    它不用消化食物,整个腹腔被果囊填满。

    它一出生便以灵气为食,灵气不含杂质,不用消化,也不用排泄。

    未产生问道果前,它腹中全是灵气,灵气供它生存,如果吸收到的灵气有余,便会在果囊里压缩压缩再压缩,直到成果。

    涂山铃将寻仙鲤收拾干净,顺手将果囊丢在地上。

    宋潜却伸手捡起了果囊。

    涂山铃顺口道:“你要啊?那你拿去吧。但那东西有使用的时间限制,剖出来后,十二个时辰内如果不用,效力便会散尽,鸡肋得很。”

    宋潜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要?”

    涂山铃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手指勾着鱼鳃站起身,“我悟道多少年了?我要问道果何用?”

    宋潜蹙了眉头,满眼的不赞同。

    涂山铃从宋潜平静的眼眸下,读出了声声谴责。

    如果不要,何必激无支祁去取寻仙鲤?

    这东西他们虽然看不上眼,但对很多修士来说却是难得的灵物。

    把东西留给用得上的人不是更好吗?

    ……

    她笑着把寻仙鲤举到了宋潜面前,“我一开始要的便是这鱼肉啊!世人从来只知问道果能提升问道的几率,却从不知晓寻仙鲤的鱼肉能重塑道体。”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乃炎帝神农氏的后人,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我有完整的传承记忆,于医药一道的天赋和认识,我要是认了第二,便只有我阿娘敢认第一了。”

    她转头看了看山洞,压低声音说:“求救信上写明了,她的身体状况十分不乐观,一时间别的灵药不好找,我才打起了寻仙鲤的主意。不管身体有什么毛病,重塑一下道体,总能消除干净。”

    宋潜恍然大悟,他这时才将涂山铃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行为联系起来,原来从一开始,一切便在涂山铃的计划之中。

    他的视线再次看向果囊。

    涂山铃知道宋潜所想,不在意道:“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这问道果本就有你一份功劳。”

    她说完便循着轻轻浅浅的水声而去,她得把寻仙鲤洗干净,熬成汤,尽快给祁旸喝下才行。

    洞里只有三个女人,宋潜不好入内,便用灵力裹了果囊,送进了山洞。

    田欣:“问道果!”

    她蹬蹬蹬跑出山洞,“给我们吗?”

    宋潜微微颔首。

    他不便与陌生姑娘多聊,他拱了拱手,转身找涂山铃去了。

第81章 君子一诺

    无支祁飞掠回他暂居的小院。

    曾经的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楠儿治好了病就会离开。

    可楠儿不一样,她嘴里虽然没有批评过无支祁得过且过,但今天说花园里光秃秃,看得人心情都不好了;明天说隔壁婶子买的一幅挂画有多么漂亮,挂在他们家里也会很好看云云……

    时间一长,一人一妖还是把这个小院布置得像模像样了,很有几分家的味道。

    院子里有一架葡萄,几丛山茶花,都是楠儿的最爱,此时,山茶花已经打了花苞,楠儿正在悉心照料。

    无支祁落地的劲风带得山茶花哗啦啦直摇,花苞叶子摇落了一地,心疼得楠儿直抽气。

    楠儿白着一张小脸,声音细若蚊蚋地道:“大哥哥,我的山茶今年要是开不了花,你又准备变花给我看吗?”语气里尽是打趣的意味。

    这事儿其实是有典故的。

    那时,两人移栽山茶花不足一年,别地的山茶花都开了,唯有他们家的静悄悄毫无动静。

    楠儿什么都没说,也一如往常地笑着,但无支祁怎么看都觉得她有些失望。

    楠儿得了怪病,体内气血一直快速流失着,寻常的补血灵药补血的速度还及不上她气血流失的速度,若气血损耗过多,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因此很多事情楠儿都做不了。

    无支祁很是怜惜她,在小事上就更加不愿意楠儿失望了。

    但他既不是花神,也不是花妖,花不开,他也很是无可奈何。

    他琢磨了整整一晚上,终于想出了个自认为非常妥帖的办法。

    他运用变化之术,把自个儿变成了一朵山茶花,跳到了山茶树上,挂在了最显眼的枝头。

    他想,楠儿一开门就能看到这朵花,应该很高兴吧。

    他的愿望很容易就实现了一半。

    楠儿确实一开门就看到了花,却并没有很开心,反而被吓了一大跳,她见识过无支祁的真身,知道世上是有妖怪存在的,是以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买到成了妖怪的山茶花。

    孱弱的小花枝上开出一朵脸盆大的花,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最关键的是她记得她买的是比较便宜一点的抓破脸,可眼前开的却是十八学士,想让她不怀疑都难啊!

    她面露惊恐,一步一步往后退。

    无支祁很快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好似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赶紧出声询问:“楠儿,不好看吗?”

    “大哥哥?”楠儿眼睁睁看着花盘上出现了一张属于无支祁的脸,“哈哈哈哈!”

    无支祁顿时被楠儿笑得手足无措。

    现在回想起来,无支祁还是闹了个大红脸,他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妖怪,竟会犯如此低级地错误,想想也是挺窘迫的。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你看,山海图!”

    楠儿惊喜地接过图,“你终于看懂地图啦!”

    无支祁神情古怪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团成一团丢在了地上,“是啊,以后都用不上了。”

    他心里却说:这图跟用爪子画出来的似的,我是没本事看懂了。

    他一语道破天机。

    地图确实是涂山铃变回真身,用爪子捧着笔画出来的,涂山铃觉得如果图画得太过具体,无支祁得图又太过容易,便很难取信于人,才有了增加地图难度的举动。

    楠儿很是高兴,又有些舍不得,“我们要离开了吗?我去收拾东西。”

    无支祁却伸出手拽住了楠儿的胳膊,脸上有几分歉然,“东西怕是不能多带,我还有事未能完成,东西带多了不方便。反正院子还在这里,我们有空了回来拿也是一样。”

    楠儿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乖巧的没有问。

    她进屋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了浮财,便由无支祁背着朝城外飞掠而去。

    无支祁在飞掠途中,还不忘偶尔泄露一丝气息,气息并不浓厚,作成了他灵力不支控制力减弱方才泄露的假象。

    他说了不让涂山铃沾染上此事半分,便会做到,而他此时便是在履行诺言,把慎家的追击力量引开,好让涂山铃能安心地用问道果。

    涂山铃用粗陶锅炖上鱼汤时,慎家的人战斗力量已经集结完毕,尽数朝无支祁追击而去。

    与寻仙鲤的价值无关,只与脸面有关。

    如果有人从慎家强抢了东西,还能平安离开即翼,慎家可真就下不来台了。

    涂山铃看着头顶上不断掠过的遁光,啧了一声,“这猴子又犯傻了,哎!”

    宋潜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他能行。”

    涂山铃笑着摇头,这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啊,为什么不用?他这时候随便找个深山老林一窝,隐匿气息,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晃荡,岂不少了很多麻烦。”

    宋潜站起身,“君子一诺,他很了不起。”

    涂山铃腹诽:说我小人咯?讨厌!

    宋潜发表完感慨,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赶紧解释:“并非暗讽你。”

    涂山铃斜着眼睛看他,一语不发。

    呃!

    宋潜不自在地扯扯衣服,“我去打猎。”

    涂山铃无声暗笑起来。

    阿潜啊,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欺负。

    宋潜被涂山铃欺负了,他转头就去欺负山林里的小动物,兔子、野鸡、山猪……凡他见到的,都遭了殃。

    山猪叫得特别惨,呜嗷呜嗷的,引得田欣和庄妍跑出来看了几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宋潜把野味全都丢到涂山铃脚边。

    涂山铃看了一眼鱼汤,又瞥了一眼脚边的野味,双手合十,闭眼道:“不是我要杀你们,是他们要吃你们,你们千万别怪我。”

    宋潜:“……”

    他默默提起野味,转身去了小溪边。

    他以为涂山铃会要猪血和鸡血,才带回活物的,结果涂山铃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们去隅中的凶犁土丘请应龙出山那回,路过一个小镇,那会儿恰逢年节,镇子上的人流行吃杀猪菜,他们便留下尝了尝,涂山铃直呼毛血旺好吃,血肠也好吃。

    他记得没错。

    但是大妖嘛,脱离茹毛饮血状态已经几十万上百万年了,涂山铃对血腥味又极为敏感,没有姜葱蒜辣子调味,腥味压不下去,她自然是不会吃血旺的。

    山猪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叫得更惨了。

    庄妍实在不忍心,跑出来找涂山铃,“它叫得太惨了,要不放了它吧?”

第82章 月满则亏

    “放了它?”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庄妍,“那……放不放野鸡?放不放野兔呢?”

    庄妍理所当然道:“当然不。”

    涂山铃理了理裙摆,站起身,“为什么?”

    庄妍奇怪地看着涂山铃,“都放了,我们吃什么?”

    涂山铃饶有兴味地点点头,“野鸡和野兔做错了什么,你要吃它们?野猪又做对了什么,你要放了它?”

    庄妍翕翕唇,却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来回一琢磨,也觉得自己伪善得很,都是杀生吃肉,难道杀了鸡兔吃肉,就比杀了野猪吃肉高尚些吗?

    并没有!

    万物有灵,生命皆平等,为了生存而杀生,老虎吃人与人吃鸡兔没有任何区别,不用引以为耻。

    而为了泄愤滥杀或虐杀,才是应该制止的行为。

    涂山铃见庄妍似有所悟,便走开了,留下空间给庄妍顿悟。

    其实涂山铃指点庄妍的是竹山的处事思路,即便是同样的行为,竹山也不会一概而论。

    就如花言与慎铭,同样贪花好色,竹山就没有处置花言,只羁押了慎铭。

    为什么呢?

    因为花言身边的女子皆是通过正规途径带回家的,要么是本就想攀附花家的人家送来的,要么是买来的侍女之流,如此他品行虽然有瑕疵,却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

    而慎铭就不一样了,这位年轻时横行乡里,凡看得上的女子,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直接弄回家去,如此行径竹山不管才怪了。

    涂山铃走到宋潜身边。

    宋潜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将猪血放进了坑里。

    等处理完了所有野味,他会将坑填好,这样处理,是为了不引食肉野兽过来,也是为了干净,以免滋生蚊蝇。

    涂山铃抱臂道:“问道果恐怕要给庄妍用了。”

    问道果只有一颗,可以用的人却有两个,两人都默契地暂时没有提起如何分配的问题。

    面临困境时,两个人能拧成一股绳,可面对利益时,她们怕这种关系太过脆弱,当真争起来伤感情。

    她们都觉得还不如等到小姐的身体好些了,由小姐来分配呢,反正一天之内,问道果都是有效的。

    宋潜手上稳得很,有条不紊地解猪,却微微抬头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轻笑一声,“有时候机缘就是这般巧,庄妍顿悟了,趁着她还记得顿悟时玄妙的感觉服下问道果,事半功倍。田欣肯定会主动让给她的。”

    宋潜目光柔软。

    不管是田欣用,还是庄妍用,不都是阿铃让给她们的么。

    涂山铃突然蹲了下来,“我怎么觉得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呢?我们一起打过猎?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潜手顿住了,视线滑到了远处,“有过。”

    ---

    ---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是涂山铃二十岁上听过的最多的话。

    她表现出的超强学习力和记忆力力压竹山三千弟子,十二年里,成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云。

    那些年里,人们对她的评价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几乎认定了她会成为道祖的衣钵传人,成为第二个镇压当世的存在。

    然而言论就在涂山铃及冠后,悄悄变了。

    竹山有个传统,凡竹山弟子及冠后,都有一次与道祖坐而论道的机会,经过这一次道与道的对碰,大部分弟子都能在一年之内成功寻道。

    然而涂山铃并没能成为大部分弟子中的一个。

    有的弟子为此表示惋惜,“她小时候多厉害啊,天赋多好啊,要是能悟道,实力定然飞速提升,必不是池中之物,可惜了。”

    更多的弟子却幸灾乐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小时候回答对道祖几个问题又如何,寻道问道的关口,不一样原形毕露嘛,哈哈哈!”

    涂山铃初时还要怒瞪回去,后来听得多了,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嘲笑她的人未必个个悟道了,他们都没能悟道,凭什么来嘲笑她呢?她并不很明白。

    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她忙得很,没空去揣摩他们的心思。

    宋潜下山游历了,还没有回来,涂山铃一个人坐在竹山之巅,看着树海翻浪,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

    道祖背着手,走到涂山铃身后,“你找不到自己的道,不是悟性问题,该悟的你都悟了。”

    涂山铃立刻就要起身。

    道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他盘膝坐在了涂山铃身边,指着树海,“风起时,树海翻涌,有起伏;风止时,树有高有低,树海亦有起伏。”

    涂山铃闷声不说话。

    当她以为快要登上巅峰,却一脚踩空,对她的打击确实比较大。

    尽管她尽量调节心情了,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专注做好手边的事情,却还是难免产生负面情绪。

    她迷茫了,她倦怠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道祖举着手,随着树海画着波浪线,“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有起有伏的,你运气好,过去十几年,一直在起,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你该懂,起到了顶点,自然会进入伏的阶段。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思考,而是应该离开竹山,出去游历,亲眼看一看我们脚下的土地有多广,我们头上的天有多大。一切随心而为,寻找再起的契机。”

    他刚刚还在画线的手骤然一握,风骤然停歇,树海蓦然静谧不动,只余仍起起伏伏的绿色波浪线。

    涂山铃陷入了沉思,等她回过神来时,道祖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回到居所,立刻收拾东西,披着星辉,连夜下山了。

    翌日,竹山弟子发现涂山铃不见了,都在传说涂山铃心境破裂,受不了压力,逃跑了。

    有人给她传信告知,她也全当看不见。

    她是当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

    她一路翻山越岭,往北到了烛龙的家乡,见识了北地风情;她一路穿林淌河,往南到了世界的尽头,见识了一片汪洋。

    她一直在想道是什么呢?

    她认为道是无所不在时时刻刻影响着世间万物的规律。

    四时有道,所以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日月有道,所以东升西落日暖夜凉。

    五灵有道,所以相生相克稳固四方。

    ……

    那么她的道呢?该是怎样的规律呢?

    她跃上了一棵古柳,以局外人的眼光观察着这个世界。

第83章 一点灵光

    涂山铃胳膊肘撑在支起的一条腿上,她在脑海中飞快回忆着所见所闻,梳理着万事万物内在的联系。

    一阵风来,树叶晃动的沙沙声近在耳畔响起。

    声音。

    电光石火间,一点灵光从涂山铃脑海中闪过,让她抓到了一点寻道的线头。

    世上的声音多不胜数,它们有什么内在联系呢?

    涂山铃捂住自己的脖子,“啊。”

    她能感觉到手下有微微震动的感觉。

    她又伸手晃了晃树叶,树叶顿时发出沙沙声。

    她想起了发出咚咚声的鼓面,发出锵锵声的锣,发出泠泠声的琴弦。

    所以只有震动才会产生声音。

    但好像并不是每种声音她都能听见。

    她挠挠下巴,又想起了前几天见过的鳄鱼,这种怪模怪样的生物趴在水里,背部不停震动,她却没听到它发出了什么声音。

    还有蝙蝠,蝙蝠发出的声音,她也听不见。

    还有火山,火山喷发前,地面也有震动,这种声音她也听不见。

    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种声音,她同样听不见。

    如果她掌握了所有的声音,她是否就有了自己的道呢?

    思路越来越清晰,她思考的速度越来越快,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捕风虚弹,并没有声音传出,林子里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先是一群蝙蝠乌泱泱飞来,铺天盖地的,绕着涂山铃不停盘旋,再是一群大象冲了过来,朝着涂山铃人立而起。

    涂山铃手指再弹,兔子、鸡、狗等动物跑到树下,又蹦又跳,欢快得不行。

    这一刻不管是不是天敌,动物们都和谐相处在一起,恭喜涂山铃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道,一条关于“音”的道。

    涂山铃站起身,足尖在树上轻点,以柳条为弦,演奏她的第一曲大道之音。

    动物们都安静了,认认真真看着涂山铃,它们眼中的蒙昧逐渐退去,灵智渐渐拔高,有了修妖的潜质。

    一曲毕,动物们纷纷朝涂山铃作揖,感谢她给它们的这一场大机缘。

    涂山铃越下枝头,“都散了吧,不可以打架哦。”

    红狐狸看了一眼鸡,老虎看了一眼鹿,却都按捺住了没有动手,和谐地离场了,至于之后在涂山铃看不到的地方打不打,涂山铃就管不到了。

    悟了道,心中的大石头就算放下了,涂山铃心情颇好地往竹山赶。

    赶路本来就很无聊,看重复的风景就更无聊了,返程时,她便刻意绕开了之前去过的城镇。

    她准备取道基山,绕梅州北上,好见识一番南方的秀丽山河。

    这天她到了基山地域,恰好遇到集日,路上摊贩众多,一个个拼了命地招揽客人。

    奇怪的是路上行人很少,加起来甚至还不如摊贩多。

    涂山铃奇怪地嘟囔,“今天到底是集日还是寒日啊?”

    “当然是集日。”摊贩热情地道,“姑娘要买花戴吗?我这里有很多,你慢慢挑啊。”

    涂山铃顺势走到小摊边,随意拿起两朵头花,“这两朵。”她递上一粒碎银子,“不用找了。”

    摊贩连连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涂山铃收了头花,“我问你啊,你们这儿人这么少吗?集日都没什么人。”

    嗷,原来是要打听消息。

    摊贩手腕一翻,宝贝似的把银子揣进了衣服里,还下意识捂住,才道:“我们交漳城的人可不少,但最近接连出事,大家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凑啦!”

    涂山铃装作被吓到了,立刻白着脸,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本地的修仙世家不管吗?”

    摊贩本来就对眼前这个长得漂亮又出手大方的小姑娘有好感,当即安抚道:“不要害怕,不是有什么凶煞厉鬼害人,就是不少人中毒了,大概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只是这毒吧,初中之时,没什么感觉,但会过人,中毒之人又说不清楚在哪里中毒的,所以大家都不愿意靠得太近了。”

    毒,又不是病,会过人?怪了。

    涂山铃大以为奇,立刻决定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她面上却摆出怕得要死的表情,“哎呀,那可得离人群远点了。”

    摊贩连连点头,“对极,对极。”

    等摊贩看到涂山铃走进茶楼时,嘿嘿笑,“这小姑娘可真聪明。”

    中毒事件发生前,茶楼酒肆是人最密集的地方,但现在嘛,要多冷清有多冷清。

    是以摊贩才有此结论。

    涂山铃一进茶楼脸就黑了,她本以为茶楼的生意会受影响但影响也不大,茶楼可是消息集散地啊,怎么着都该有三五个好奇心重的人在此打探消息吧。

    事实是茶楼的生意被影响得非常彻底,整个一楼,她一眼看去,竟然没有一个茶客。

    其实摊贩说得不全面,交漳城的人不仅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了,对入口的东西也更加谨慎了,“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个道理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广泛地传播。

    茶楼的茶汤,水从何来?茶从何来?又如何熬煮?茶客们俱不知晓,自然不敢入口,也就不来了。

    宋潜早来几日,对城中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此时他正坐在二楼上远眺着城中街景,手绘着交漳的地图。

    他听到脚步声,一停。

    这段时间,交漳城人可不会来茶楼,这时突然进来一人,有些反常,他难免多关注些。

    他侧头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楼下的人却半天都没动。

    涂山铃在大堂中央站了半天都没人招呼她,她无聊地抬头随意打量,便与一只蜘蛛对上了眼,蜘蛛还挑衅似的吐了一根丝出来。

    涂山铃:“……”

    她又转头朝其他角角落落看去,那些地方遍布蛛网,可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扫过了。

    噫!

    她身为九尾狐不怕毒,却也不想喝蜘蛛爬过的茶,她立刻转身朝茶楼外走去。

    宋潜耳朵动了动,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便倾身朝楼下看去,正好看到涂山铃背对茶楼而出。

    宋潜:“阿铃。”

    涂山铃觅声回头,刚看到只手,眼中就浮现出了笑意,等看到脸,她就已经跳着朝楼上的人挥手了。

    涂山铃:“阿潜,好巧啊。”

    她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蹬蹬蹬跑上了二楼。

    宋潜上下打量涂山铃一番,点头,“突破了。”

    涂山铃的气质完全不同了,非得形容的话,可能是带上了飘渺的“仙”气吧。

    涂山铃嘻嘻笑,朝宋潜伸手,“我的突破礼物呢?”

第84章 打猎为食

    宋潜拿出一个储物袋,推到涂山铃面前。

    涂山铃笑眯眯的,“还真有啊,阿潜,你未卜先知啊。”

    宋潜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这一份礼物,他自他游历伊始就开始准备了。

    涂山铃打开一看,惊呼出声,直接展臂抱住了宋潜的脖子,“阿潜你真好。”

    储物袋里装的全是炼器材料,正是涂山铃突破后炼制本命灵宝所需要的。

    宋潜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拉开了涂山铃的胳膊。

    宋潜:“我的呢?”

    呃!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涂山铃心虚地缩回了自个儿座位上,嘿嘿嘿地笑,琢磨着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阿潜。

    用过的肯定不行,那还不如不送呢!

    那还有什么呢?

    她的手指碰到了腰带,那里还塞着她刚买的头花。

    她被宋潜看得头皮发麻,心一横,拿出了那两朵头花,“呐,给你的。”

    宋潜的嘴角抽了抽。

    两朵头花,一朵粉红,一朵明黄,四海城年龄最小的丫头,都不敢用这么大胆的配色啊。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头花。

    涂山铃越心虚,声音越大,“你什么表情嘛,不喜欢?多好看的颜色啊!”

    这话说得委实昧着良心,哪怕同是红或黄,有的色染得好看的,就会觉得上档次,可一旦染得不好,那可真是土得掉渣。

    不巧的是这两朵头花正好属于后者。

    宋潜的手指捻捻头花,直接跳开了天坑一般的话题,“看看这个。”他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涂山铃垂眸看了一会儿,便知宋潜的意思了,“你将中毒的人标注在了上面?但点很分散啊,并没有什么规律。”

    宋潜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

    涂山铃再次看去,就发现宋潜画的第一个圈上中毒的人最多,第二个圈次之,再往里便几乎无人中毒了。

    只可惜她来得晚,还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就图中所显示的来看,她依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宋潜一指点在中心点上,“交漳城以中心为贵。”

    涂山铃懂了,交漳城里居住的地方距离城中心越近,地位则越高,而这幅图正好说明了中毒者集中在交漳城中下层人民中。

    他们只要找出哪些东西那些“贵人们”接触不到,而中下层人民却普遍接触得到的即可。

    是什么东西呢?

    宋潜见涂山铃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便道:“是雾。”

    涂山铃大感意外,“如何讲?”

    宋潜指着窗外,“交漳比之青丘如何?”

    涂山铃看向城中心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纯金屋顶,“富的富死,穷的穷死。”

    宋潜颔首,“交漳人生活困难,须日未出而作,日已落而息,而那时正好是清晨的雾气未散,或夜雾降临之时。”

    涂山铃摇头,“说不通,若真是雾气有异,中毒范围当更大才是。”

    宋潜卷起了地图,“雾亦有范围。”

    涂山铃恍然。

    阿潜必是已经排除了很多选项,且已经初步求证过了,才能如此肯定。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点心,最终也没伸手拿,“行吧,那我们接下来去锁定哪片雾有毒就行了。”

    城里的东西两人都不太愿意吃,索性出了城,宋潜打猎,涂山铃生火。

    新鲜的野味只需要抹一点点盐调味就已经很美味了。

    涂山铃吃得十分高兴,“等我们有空了,再打一回猎吧,太好吃了。”

    宋潜:“好。”

    吃饱喝足了,两人便靠在树上休息,等待夜幕降临。

    交漳多雨、阴凉,本就潮湿,再加上多水脉,入夜后,温度一降下来,雾便蒙蒙而来。

    涂山铃二人在林中飞掠而过,速度极快地绕着交漳转圈而走。

    普通人的脚力有限,住在交漳,讨生活的地方必不会离交漳太远,以交漳城为圆心向外搜索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天二人并没能找到目标,进城洗漱休整一番后,便再次出城,在林中打猎为食,入夜再次行动。

    这样昼夜颠倒的日子,他们过了五天,才终于在交漳西南方找到了目标。

    这里离城十里,不远不近,却正好与宋潜所想吻合,太远,则中毒的人应当更少,太近,则中毒的人应该更多。

    二人迈步进入山林,涂山铃鼻尖动了动,“有毒,小心。”

    没得到回应,她当即转头,身边哪里还有宋潜的身影。

    雾气渐浓,入目的全是白皑皑翻滚的雾,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涂山铃:“阿潜!”

    雾中的毒有古怪,一靠近人便跟活了似的,拼命往人身体里钻。

    她万毒不侵,不用害怕,但阿潜不是,稍有疏漏,怕是要出大问题。

    得赶紧找到阿潜才是。

    她变回原形,身上蓬起熊熊火焰,逼退雾气,开始在山林中狂奔,“阿潜!”

    宋潜听到了涂山铃的声音,他朝音源靠近,但没走出几步,声音却跑到了他身后。

    是阵。

    天然的迷阵。

    而雾就是启阵的钥匙。

    他现在身陷阵中,不能随意走动了,得想办法破阵,或等太阳升起。

    人为布下的阵法往往有迹可循,这种阵法他破起来毫无难度,但天然的阵法,乃天工造物,以天地万物布阵,阵眼隐藏得极深,破阵难度非常大,根本急不来。

    宋潜盘膝坐下,服下一颗解毒丹,手持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准备根据雾气流动的方位、频率,测算生门位置。

    如果不成,再另换他法。

    他眼皮越来越沉重,尽管勉力睁开,思维速度也无限被放慢了。

    中毒了!

    解毒丹对雾中之毒根本无效!

    雾中之毒似乎对修道者特别钟爱,对普通人,它们只钻入一丝,而遇到了宋潜,它们却争先恐后地往其体内钻,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体内之毒已超过了交漳中毒者体内毒素的总和了。

    宋潜:“阿铃,别怕,我马上来找你。”

    他甩了甩头,全凭意志坚持着继续往下测算。

    找到了,在那个方位。

    他杵着树枝起身,朝前走去,走的却并不是直线。

    涂山铃:“阿潜!”

    宋潜耳朵动了动,树枝再次写写画画起来,之前的思路对了,这一次他测算起来就快了许多,很快就辨明了方位。

    眼前火光大亮,他高喊道:“阿铃。”

第85章 舍己为人

    宋潜用尽了力气,以为声音很大,听在涂山铃耳朵里却异常虚弱。

    涂山铃咬牙瞪眼,逼开了越来越多围拢来的浓雾,扑到宋潜跟前。

    宋潜脚一软,就要摔倒。

    一身衣裙突兀出现,涂山铃熟练地钻进去,摇身一变,成了个美貌少女。

    她赶紧伸手扶住他。

    宋潜:“先往东北走七步,再往西北走十二步……”

    涂山铃蹙眉呵斥,“你闭嘴。你中毒了,不要再耗费心神了。”

    宋潜眸光黯淡,他眼皮就快阖上了,赶紧连眨几下眼睛,努力睁开,“快走。”

    涂山铃掐住宋潜的下巴,恶狠狠道:“谁允许你舍己为人的!宋子牧,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宋潜握住涂山铃的手腕,“阿铃,快走。”

    傻不傻啊,我不会中毒啊!

    涂山铃一指点在宋潜眉心。

    睡吧,睡醒一切都好了。

    涂山铃揽住宋潜,一个旋身,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她轻轻将宋潜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一把匕首,朝手腕处划去。

    嘶,好痛!

    鲜血从伤口中汩汩而出,落入宋潜的嘴里。

    九尾狐的血肉可解万毒,这雾中之毒既然奈何不得涂山铃,涂山铃的血肉必然就能解毒。

    宋潜的状况非常糟糕,必须立刻解毒,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涂山铃才会选择就地解毒。

    伤口或许是不够深,没多会儿就凝住了。

    涂山铃握着匕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一咬牙用力割破了手腕。

    这一次或许是用力过大,伤口中的血汹涌而出。

    涂山铃掰开宋潜的嘴巴,“赶紧喝,别浪费。”

    宋潜的体表开始出现黏糊糊的液体,液体带着淡淡的腥臭,想必就是毒了。

    涂山铃控制着狐狸妖火在宋潜体表游走一圈,烧掉了所有的毒,再将血滴在宋潜身上,让毒物不能近身,才半抱着宋潜缓缓起身。

    她努力地让宋潜趴到她的背上,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好似不能承受宋潜的重量。

    她伸手去托宋潜的腿,才发现手上湿哒哒的,举起来一看,伤口竟然没有凝住,血还在往外淌。

    第二次割腕的时候,她好像用了太大的力,割断了动脉。

    她抬头望天,“阿潜,我亏大了啊,为了救你,要把我自己搭进去了啊。”

    她随身带着疗伤丹药,却是治疗皮外伤的,没有续脉丹之类的珍品丹药,她这样的伤,用普通的丹药根本没用,续不上经脉,血是不会停止往外流的。

    她撕下衣摆,用力地缠在了手上。

    无论如何,也要把阿潜送出去才行。

    不然死一个还搭一个,那就更亏了。

    她渐渐感觉到了冷。

    一出生便寒暑不侵的她,第一次有了冷彻骨的感觉。

    眼前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模糊,步子也飘忽起来。

    她嘴里念叨着:“不能亏,不能亏,不能亏……”

    她的意识都模糊了,却仍记着不能亏,不能亏什么,为什么不能亏,她都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只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就不会亏。

    出了那片山林,她还在无意识地往前走。

    路过的樵夫看到了她,有些担心,上前询问:“小姑娘,可是受伤了,需不需要帮忙?”

    涂山铃连抬眼都做不到了,她听到了人声,心里那根弦就松开了,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樵夫吓得后退了几步,连声道:“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他愿意搭把手帮忙是真的,但不愿意惹上人命官司也是真的。

    他转头就跑了,还暗骂一声晦气。

    涂山铃的伤口流出的血滴滴答答的,很快洇成了一片。

    阳光照在身上,宋潜悠悠转醒,很快便感觉出了不对劲,他似乎趴在某个人的身上。

    他撑起身,垂眸看去,“阿铃!”

    他将涂山铃抱入怀中,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视线一转,便看到了涂山铃手腕上的伤口。

    他抚住涂山铃的脸,额头抵住涂山铃的额头,痛声道:“不是说好了不舍己为人吗,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阿铃坚持住,我带你回去找师尊。”

    涂山铃的呼吸渐渐微弱,宋潜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宋潜将涂山铃紧紧圈在胸前,“阿铃,坚持住,阿铃……”

    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手中却已经祭出了斩念,一个闪身,便驾驭遁光朝竹山飞速行去。

    左手贴在涂山铃背心,努力护住涂山铃的心脉,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涂山铃不是心脉受损,是失血过多,如果不是大妖天生体质强大,恐怕早就死了。

    然而就算是她,到了现在也承受不住了,身体微微痉挛起来。

    宋潜第一次觉得他还如此弱小,跟当年那个六岁的他没有任何区别,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要留下的人也留不住。

    他不计得失地用出了极限速度,哪怕经脉隐隐作痛,哪怕会留后患,他也在所不惜。

    竹山终于远远在望。

    他直接降落在山巅,直奔兰室而去。

    这个时辰,道祖肯定在兰室中授课。

    嘭。

    兰室门被人踢开。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来。

    宋潜无心顾忌其他人的目光,直接跪在了门口,“师尊,救救阿铃。”

    道祖面色大变。

    涂山铃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最得意的弟子,此时变成了这副模样,哪里有不心痛的道理。

    他立刻起身,道:“跟我来。”

    宋潜跟着道祖一路回到涂山铃的静室里。

    道祖垂首施救,宋潜就站在旁边,眼中也没了神彩。

    道祖呵斥:“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把你该收尾的事情收尾了,做事不得有始无终。”

    宋潜定定地看着涂山铃。

    道祖转头瞥来。

    宋潜才拱拱手退走了。

    等几天后,他处理好交漳的事情再回竹山时,涂山铃已经醒了。

    她看到他回来了,还笑眯眯地说:“阿潜,我悟道了哦,厉害不厉害?”

    失忆了啊。

    宋潜心里发苦,嘴里却道:“厉害。”

    ---

    ---

    涂山铃歪着脑袋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起宋潜所说的“有过”指的是哪一回。

    她耍无赖道:“我不记得了,就是没有过,你得给我补上。”

    宋潜从善如流,“补。”

    身后传来脚步声,来的却是田欣,她神情有些复杂,“公子想必是南野宋氏的人吧,我家小姐的婚礼,你家重光君曾亲自到场过,说起来也是缘分。”

    宋潜不置可否。

    田欣有些尴尬,却硬着头皮道:“我家小姐有一物想请您转交给重光君,还请山洞一叙。”

第86章 揭开一角

    宋潜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解着猪。

    田欣有些着急,几欲再劝,却被涂山铃摆手拦下了。

    田欣不知道,可涂山铃这些天在南野却都听说了,宋潜的母亲,曾经那个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徐心颖,因为插手花家内政引得世家联盟联手围攻,最终被迫离开四海城,与宋桢一同下野。

    这时候祁旸邀宋潜过去一叙又多半与慎家的事情有关,用血铸就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自然得认真考量。

    宋潜将解好的肉块用荷叶包好,整齐地摆在身边,待解完了整头猪,他才站起了身。

    他看向涂山铃,“交给你?”

    涂山铃知道他心中已有决定,便道:“放心吧,等你出来,一定有香喷喷的烤肉吃。”

    宋潜勾唇,浅浅一笑,“别焦。”

    涂山铃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烤肉哪有不焦的,吃的就是焦香焦香的味道啊,偏阿潜讲究,说焦的吃了对身体不好,要吃刚刚烤熟却没焦的那种。

    宋潜举步朝山洞走。

    田欣终于看明白宋潜这是同意过去与她家小姐一叙了,她赶紧跑到前头去带路。

    快进山洞时,宋潜却停步了。

    田欣有些着急,“宋公子?”

    宋潜没有回答,脚步一转,勾指提上了熬鱼汤的粗陶罐。

    鱼汤熬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熬成了浓浓一罐子奶白色的汤,闻上去鲜香中带着点腥味,淡淡的,不叫人反感。

    田欣觉得这位宋家的公子行事当真是怪怪的,怎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呢?

    她心里奇怪,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清楚得很,现在是她们求着人家,而不是人家求着她们,需要她们等一等,那就耐心等一等吧。

    入了山洞,宋潜把鱼汤放到祁旸枕头边,“喝吧。”

    喝了,才有力气谈话。

    祁旸一直撑着一口气,才清醒到现在,她哪里还有闲情喝汤,“公子,就两句话,先谈,好吗?”

    宋潜看着祁旸卑微祈求的模样就觉得刺目,他一颔首,允了祁旸的请求。

    祁旸松了一口气,朝庄妍招手。

    庄妍当即捧来一个小匣子交到祁旸手里。

    祁旸的手指抚过匣子,“匣子里放着一封信,信是以我的名义写给我妹妹祁昕的,要求在竹山碰头,但我却从未写过这样的信。我怀疑此信与我妹妹的死有关。”

    她一口气说完了刚才那一段话,仿佛用尽了力气,开始捂胸大喘气起来。

    宋潜蹙眉,手指指向粗陶罐,“喝汤。”

    祁旸以为宋潜的“喝汤”与侍女们的“喝点热水”是一样的性质,她摇摇头表示没事,却如往常一样,让田欣捧来汤,喝下一小口,权当安慰人了。

    可一口汤下肚,她便感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祁旸:“这!”

    宋潜:“喝吧。”

    祁旸看了田欣一眼,田欣赶紧打斜罐子,祁旸便咕噜咕噜大口喝起了汤。

    宋潜两手交握在一起,身体却转而面朝了洞口,守礼地不去看祁旸此时狼狈的模样。

    祁旸胃口不佳,哪怕明知鱼汤能治病,她勉力喝下小半罐子,也喝不下了。

    她摆摆手,抽出帕子擦了擦唇角,好像生出些力气,终于能坐正了。

    她接着道:“我怀疑我妹妹的死与慎家有关,还请公子帮忙将此信转交重光君,请重光君为我妹妹讨一个公道。如果,”她声音放低了些,显得有几分落寞,“如果重光君不愿意管,还请重光君将此信交予我妹夫,想必我妹夫定不会坐视不理。”

    宋潜转身,视线落在祁旸脸上,带着几分认真,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鞠昇已不是当年的鞠昇了。

    换作当年,别说有“信”这种东西佐证,哪怕祁旸就是凭空怀疑祁昕的死跟慎家有关,鞠昇也能打上慎家,在慎家杀个七进七出。

    但现在……他却不敢肯定鞠昇会管这事了,鞠昇丝毫不顾念旧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与大师兄呛声实属家常便饭,而竹山弟子上门拜访,他不见不说,还命人将他们打出了堂庭境内,这就太过了。

    他也没自信上门求见鞠昇就会见。

    祁旸眼中热切的光芒渐渐转冷,她黯然道:“不行吗?”

    宋潜手指攥紧,片刻后,摊掌到祁旸面前。

    祁旸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扬脸看着宋潜,“公子愿意帮忙?”

    宋潜颔首。

    接下了这封信,就意味着揽下了这件事,他心里很清楚。

    但他到底与祁旸还有一分香火情在,而且……阿铃知道了也会管吧。那就管!麻烦些就麻烦些,他如今也不会怕了谁。

    祁旸赶紧把匣子递上,生怕宋潜反悔似的。

    宋潜打开匣子,淡淡的樟木香味扑面而来。

    信被保存得很好。

    他展开信,垂眸默读。

    通篇信中透露出几个信息:祁旸在慎家过得非常不好,已经抑郁到快自决的地步了,她再也忍受不了慎棠,要去竹山告状,请妹妹祁昕与她在竹山碰头,一同上山,给她壮胆。

    他的眉头渐渐凝在了一起,信不算长,两张纸而已,且有大半内容都在抱怨,就仅有的内容看,却也是矛盾点多多,确实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其一,祁旸当年有老家主老祖母撑腰,过得不算太差,不至于到了信中所写活不下去的地步。

    其二,祁旸尚且未被慎棠磋磨,傲气犹在,岂会把软弱暴露给妹妹看?

    其三,若要妹妹同行壮胆,何不在即翼外围碰头,路上作伴岂不更好,为何定在竹山碰头?这不合常理。

    其四,祁昕当年根本就没来过竹山,这一点,宋潜非常确定,祁昕去世前两年,他都一直在竹山上。

    他都能看出信中所写的不对劲之处,祁昕为何会相信,还因此殒命?

    他扬了扬手里的信,“何处所得?”

    祁旸仔细回忆了一番,道:“舍妹的死讯传回家前,她的闺房起了一次火,家慈觉得十分不祥,便重新整理了一个院子出来,把舍妹的东西全搬了过去,信是搬动中从舍妹常读的一本游记里掉出来的。”

    毁灭证据这四个字忽然浮现在宋潜脑海中。

    他追问:“冒昧一问,令妹何时陨落的?”

    祁旸脸上有着深深的痛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是天元251年5月18日。”

    电光石火间,宋潜仿佛抓住了点什么,“你们何日得到的消息?”

    祁旸:“半个月后。”

    宋潜确定了,鞠昇叛出清静台与祁昕的死有关。

    鞠昇叛出清静台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祁昕的死讯传开后。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鞠昇的叛变不是莫名其妙的行为,而是复仇,那么之后涂山铃战死,道祖陨落,元界五分是否都在别人的算计中呢?

    答案是肯定的。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第87章 护你无恙

    阴谋像张开的蛛网,将所有人笼罩在内,玩弄于鼓掌之间。

    竹山弟子从未停止过追查道祖陨落的真相,却苦于没有头绪,一直不得章法。

    而祁旸拿出来的这封信却掀开了真相神秘面纱的一角,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必能有所收获。

    宋潜脊背挺得笔直,神情端肃,冲祁旸扬了扬手中的信,“请保密。”

    祁旸心口狂跳,她立马意识到,她妹妹的死似乎牵扯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她与世隔绝十几年,消息闭塞,一时间也联想不到任何事情上。

    她翕翕唇,最终没能说出话来,只讷讷地点了点头。

    宋潜用袖里乾坤之法收了信,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忽而回转过来,拿出一物递给祁旸看。

    他拿出的正是雕刻着踏云神鹿的臂环。

    祁旸伸手接过臂环,“这是……慎家的身份臂环?”

    她不解其意,抬眼疑惑地看着宋潜。

    宋潜点点头,肯定了祁旸的说法,“此物可能为何人所有?”

    他和涂山铃都认出了踏云神鹿,自然知道疯少年的身份乃慎家族人,只是他们并不如何熟悉慎家,分辨身份的具体方法他们并不知晓。

    以宋家为例,宋家的族徽乃飞天玄鸟,所有族人皆以此为身份象征,可哪些是核心族人,哪些是旁支,哪些又是门人客卿,如何分辨?不熟悉的人,自然不会了解。

    宋潜此时想知道的正是这样的消息。

    祁旸没有让他失望,她翻转臂环给宋潜看,“你看这里,细数就会发现,神鹿脚踏六朵祥云,这是非核心子弟的象征。”

    宋潜恍然,原来慎家子弟分辨身份的方法是看臂环上有多少朵云。

    祁旸继续补充,“为了好看,有些云朵并不完整,层层叠叠的,隔得远并不容易数清楚。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可以分辨。将臂环对光,调整角度,云泛白光的是门人客卿,泛浅蓝色光的是非核心子弟,泛深蓝色光的是核心子弟,泛金红色光的是少主,泛紫光的是……家主。”

    宋潜朝祁旸抱拳拱手,“多谢。”

    祁旸扯出个笑容,“若公子还有想知道的,尽管来问,我们主仆三人定然知无不言。”

    宋潜点点头,离开了。

    涂山铃早就架好了柴堆,野猪肉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了。

    她脚边还放着几株洗干净了的野生香料,等肉烤得差不多了,就把香料塞进她事先划好的口子里,不多会儿,沁人心脾的香味便传了出来。

    听见脚步声,她自然回头,“吃过午饭咱们就去调查一下哪个非核心子弟不见了吧。”

    宋潜轻嗯一声,眼中却流露出类似于“你除了狐狸饼,果然什么菜都不会做”的意思。

    他拿走了涂山铃身边的香料,施法脱去了香料的水分,轻轻一搓,香料就变成了粉末。

    他一手转动着烤肉,一手均匀地撒香料。

    涂山铃撑着下巴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宋潜瞥了一眼躲在枯叶堆里,还在等投喂的老鼠,“我知道。”

    涂山铃戳戳宋潜的脸颊,“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好好回答。”

    宋潜拿出桌椅板凳、各种餐具,一一摆好,嘴里却道:“嗯,好奇。”

    涂山铃笑了,“我让一只蜈蚣爬进去帮我偷听,它就趴在田欣脚边的土里。”

    宋潜又看了一眼老鼠。

    涂山铃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老鼠,“你是不是想问它在这里干嘛?它当然是我叫来逗你玩儿的啦!”她拍拍宋潜的胳膊,“哎,那么大只老鼠跑进山洞,瞎子都感觉得到,我怎么可能犯这种傻嘛!”

    宋潜心中因为发现了阴谋而产生的淡淡郁气,霎时间,被涂山铃的笑声驱散得一干二净。

    涂山铃拿过刀,割下一片肉,抛给老鼠,“表现得很好,赏你了。”

    老鼠吱吱叫两声,如蒙大赦,叼着肉跑掉了。

    狐狸可是要吃老鼠的,面对如此强大的天敌,老鼠都快吓尿了,就算不给奖励,只饶它鼠命它也觉得赚了。

    宋潜接过刀,将熟了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码放在盘子里。

    涂山铃支着胳膊肘靠在宋潜肩上,“阿潜,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可有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即便你用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她转过头,下巴搁在自个儿的胳膊肘上,看着宋潜的侧脸,“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抽丝剥茧一点一点解决,多余的事情一点都不要想,好不好?”

    宋潜转头,两人的视线近在咫尺对望。

    涂山铃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了宋潜的侧脸。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就好像阿潜曾经也这样捧过她的脸一样。

    宋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便狂跳起来,他握着涂山铃的手腕,别开脸,声音怪怪地道:“好。”

    手中握着的手腕有温度,有实感,是真实存在的。

    他瞄了一眼从南野一直跟他到即翼,此时此刻还在不远处朝他巧笑嫣然的“阿铃”。

    “阿铃”声音清脆悦耳:阿潜,所有人都不要你了,只有我对你好,你跟我走吧,抛弃那些人,跟我走吧。

    他在心中对那个“阿铃”道:你不是。

    他的阿铃从来不会说那样的话。

    他的阿铃不管如何艰难都是笑着面对的,不会退缩。

    他的阿铃永远不会教唆他仇恨这个世界,背离这个世界。

    那道虚幻的身影终于破碎了,化为点点光影消散在了宋潜面前。

    涂山铃站直了身体,伸手捏了捏宋潜的后颈,“阿潜?”

    宋潜惊觉,他还握着涂山铃的手腕没放。

    他蓦地松手,“没事。”他推了推盘子,“吃吧。”

    原来一个人的陪伴有这么大的力量,让人能冲破一切桎梏。

    他是这样。

    无支祁也是这样。

    涂山铃捧着盘子,连退几步。

    宋潜身上散发出朦胧的光芒,那是道心无垢,被大道认可的光芒。

    涂山铃往嘴里塞了块肉,偏着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阿潜距离太虚境又接近了一步,真好。

    光芒隐没,宋潜第一时间寻找涂山铃,他紧走几步,将人揽入怀里。

    涂山铃手上有油,就用手背抚了几下宋潜的头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宋潜软了眉眼,唇角勾起个弧度。

    阿铃,这一次我陪你仗剑行天下,定然护你无恙。

第88章 吃吧甜的

    嗝!

    涂山铃捂住了嘴巴。

    这已经是她打的第九十八个嗝了。

    连续两顿吃的都有些过量,她的胃终于超负荷了。

    她转头糯糯地唤,“阿潜,我难受。”

    她第一眼没看到宋潜,转过身再看,还是没看到宋潜。

    涂山铃踮着脚张望,“人呢?”

    她顺着来路往回走,准备找一找宋潜。

    刚走了两步,她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宋潜。

    她扬起笑脸,“找到啦。”

    宋潜亮出手中的瓷瓶,往前递到涂山铃的手中。

    涂山铃打开瓶塞一闻,没忍住,顿时又打了个嗝。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珠滴溜溜转,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瓶中装的是健胃消食的丹丸,她感觉宋潜把她当小孩子对待了。

    只有小孩子才不知饱饿,有时玩儿得高兴了,忘记吃饭,有时吃得高兴了,撑得肚皮疼,他们才需要健胃消食丸呢!

    而她只是预估错误,没想到宋宁音的身体弱成这样,连这点食物都消化不了。

    宋潜不知道涂山铃在纠结什么,只以为涂山铃怕苦,还劝:“吃吧,甜的。”

    涂山铃窘得赶紧塞了满嘴的健胃消食丸。

    她竟然从宋潜板板正正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哄小孩子的意味来。

    当真稀罕呐!

    涂山铃嘴里嚼着丸药,眼睛却没闲着,一直打量着街上的行人,闲闲地逛过两条街,她手往前一指,点中了几个嘴里叼着牙签坐没坐相的年轻人。

    她拖着宋潜冲入茶棚,先倒了杯水咕噜噜喝下,咽下了嘴里发干的丸药,才嫌弃地说:“哥哥,这九江墟怎么就没个像样的地方,咱们青……咱们家比这好一千倍一万倍,赶紧办完事,咱们回家吧。”

    她说着还晃了晃宋潜的衣袖。

    宋潜被涂山铃突如其来的娇蛮小任性语气弄得懵了懵。

    他视线流转,落在了被涂山铃握在手里的衣服上,配合道:“好。”

    涂山铃微微偏过身子,一个劲儿朝宋潜挤眼睛,又朝着桌面歪了歪嘴。

    宋潜会意,拿出别人送的,他却从不曾用过的浮夸物件,一方用金丝银线绣成的桌布,一套玻璃种帝王绿玉石雕成的茶具,两个金丝绒软垫,并一壶雪域新茶。

    凑在一桌喝茶聊天的闲散青年们相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有意无意地打量起涂山铃和宋潜二人来。

    涂山铃用手帕捂了捂口鼻,又甩手扇了扇,将嫌弃演绎了个彻底。

    宋潜手指轻叩桌面。

    涂山铃就委屈巴巴地道:“哥哥,我知道,阿娘说过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吗,我也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呀!哎,你说,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真在这城里吗?就这……”她指指街上的人,“可能有我的救命恩人吗?”

    宋潜挑眉:小姑娘你钓鱼钓得可溜!

    涂山铃眨眨眼:小哥哥,我是谁呀,青丘涂山无音,没点这本事都不好意思出门。

    宋潜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笑意。

    一名闲散汉子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青”字。

    另外几人皆点头,表示他们也听到了,他们又看了看涂山铃二人的用度,其中一人便在“青”字旁补了一个“丘”字。

    世人对青丘并不多了解,唯一的印象便是天下首富,而首富嘛,家里必定是金砖铺地玉石架梁的,所用之物也肯定贵得普通人掉泪。

    涂山铃就料定只要用出了浮夸的东西,这些人必定联想到青丘,而联想到了青丘必定想要攀上关系大赚一笔。

    果不其然几个闲汉就相继起身了,陪着笑脸凑到了涂山铃身边。

    他们从涂山铃身上读出一行字:人傻钱多速来。

    涂山铃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闲汉哟一声,赶紧退开了一步,“唐突了小姐,还请恕罪。”

    涂山铃白眼看天,“走开点,我又不认识你。”

    宋潜语气淡淡,“不得无礼。”

    涂山铃抬高了音调,带着几分撒娇道:“哥哥!”

    宋潜与她对视,一步不让。

    涂山铃委委屈屈地嗯了声,倒是拿下了手帕。

    闲汉怕惹得小祖宗不开心,给他们使绊子,让他们赚不到钱,他们赶紧道:“没关系,我们本就是帮公子小姐们跑腿办事的,身上尽是汗臭味,本该离得远些,如今贸然靠近,惹得小姐不快,是我们的不是,小姐冷眼相待,原是应当的。”

    涂山铃指着闲汉,“瞧瞧。”

    宋潜蹙眉。

    涂山铃就嘟嘴不说了。

    闲汉偷偷打量起宋潜和涂山铃,见二人眉眼间颇有相似之处,应是兄妹无疑,便对二人身份的猜测更加确信了三分。

    他斟酌道:“非是我等有意,实是这茶棚简陋,我等又避之不及,听到了二位贵人的谈话,知晓您二位在这九江墟找人。”

    他抬手揖礼致歉,“我等没什么大本事,只是生于此地,长于此地,唯熟悉二字罢了。相逢即是有缘,若您二位信得过,可将此事交托于我等来做,我等必尽快答复。”

    涂山铃斜着眼睛看闲汉们,眨了眨眼,忽然欠身,握着小腿,可怜巴巴地对宋潜道:“哥哥,我走得腿疼。”

    闲汉们心中一喜,他们看出来了这位娇小姐怕是早就找人找得不耐烦了,若不是碍于大家族那一套什么“有恩必报”之类的规矩,早就离开了,如此他们揽下这事儿的把握就更大了。

    宋潜肃着一张脸,“坚持……”

    涂山铃打断宋潜的话,耍赖道:“坚持不了了。”

    宋潜叹气,很是无奈,“好吧。”

    涂山铃就笑眯眯地说:“我要找我的救命恩人,他是慎家的人,可我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只知道他在慎家的地位不高,且现在还没有回到九江墟。他不要我家报答,但我家也不能不表示,你们只需要帮我找到他家,让我们能顺利送上礼物,必有厚报。”

    闲汉们心中火热,青丘的厚报那是真的很厚啊。

    他们齐齐拱手,“定不负公子小姐所托。”

    接到任务之前,他们是合作关系,接到任务之后,他们就是竞争关系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警惕,争相告辞后,便争抢着朝远处飞掠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涂山铃才歪着身子,靠近宋潜,压低声音道:“这些人肯定是慎家各房豢养的帮闲,这些人的消息最是灵通,等着吧,日落前必来回话。”

    这些人身穿的衣服料子不差,行为举止却没有受过世家严苛训练的痕迹,只能是底蕴深厚家族豢养的帮闲了。

    他们常年混迹在各个高门之中,人脉经营得稳固,时不时也会帮人干一些牵线搭桥的事情,赚些轻松钱。

    是以涂山铃才有此断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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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归来介绍:
前一世,涂山铃率天音卫平叛,壮烈战死。
她以为她就算不受万人敬仰,也该是人们心中的英烈。
可真当她机缘巧合重生后,她才发现,
她竟然成了害道祖陨落的悖逆,害元界五分的祸首,
她俨然成了该受万世唾弃的奸佞小人。
爬出镇魂之地,
她要还自己一个公道,还师尊一个公道,还世人一个公道。大妖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妖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妖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