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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那时年少
涂山铃踢的一脚连宋潜的防都没能破,痛是不可能痛的,就连袍角都没能脏一脏。
她脸上一派平静淡然,好似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宋潜明显感觉到,她悄悄将重心挪到了左脚上。
右脚大概很痛吧。
宋潜看着涂山铃的脚,“你……”
涂山铃把脚藏了藏,“慎家到底怎么了,说话说一半,我都要急死了。”
宋潜张张嘴,脑海中已经整理出了慎家的相关信息,但好似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如涂山铃说的那样,太多年不怎么说过话,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所想了。
十八年对高阶修士来说很短,短到只闭几个关就一晃而过了。
十八年对孤独的人来说很长,长到发呆前,天亮着,发呆后,天还亮着。
住在何陋居里时,侍者们都保持着老家主在时的习惯,并不理会宋潜。
等小山居建成,宋潜自行招募侍者,新来的人怕出错,处处比照何陋居的侍者行事,他还是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一个人看日出日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想念一个人。
时间一长,小山居的人也只以为他冷漠孤僻,越发不敢靠近,伺候好他的饮食起居后,便离得远远的。
这些年,弟弟宋泽常年不着家,他除了宋渊,便再无一个说话之人。
他现在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涂山铃眼中泛起湿意,看到这样的阿潜,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容易,阿潜更不容易。
她主动拉住宋潜的手,“我问,你答,行不行?”
恍惚间,宋潜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胳膊了,他一动不敢动,愣愣点头。
涂山铃拉着宋潜往前走,“慎家的核心、旁支还是从属有异?”
宋潜果然觉得容易交流了些,“核心。”
涂山铃眸光一闪,这就有意思了啊。
她回忆了一下慎家的情况,更觉有趣。
慎家的老家主慎铭,她并不陌生,虽未见过面,却时有耳闻,这位是荒唐得连道祖都看不下去,命人缉上竹山管教的存在啊。
听大师兄耿庭芳聊起过其人,这人色胆包不包天,没人知道,但绝对能够包住脑子,他刚上竹山时,连侍者都敢调.戏,也不瞧瞧自个儿在谁的地盘。
从那之后,慎铭先是吃不上热饭,再是洗不上热水澡,再然后连干燥舒.爽的被子也没了,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不算,课业也愈加繁重。
侍者们照一日三餐地向道祖告状,道祖以为慎铭闲得厉害,功课便一加再加,加得慎铭苦不堪言,最后加得他清心寡欲,做完功课,什么都不想,只想睡觉。
涂山铃也被加过功课,对慎铭的忧伤感同身受,是以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她摇着头说:“慎铭,绝无可能,他早就被磨得没了棱角,不会干出跳脱之事。
“慎铭之下便是现任家主慎棠,慎棠有二子一女,长子乃庶出,长女和次子是嫡出,要作妖,那自然是第三代的这三个人可能性更大了。”
宋潜摇头,“若如此,便无异。”
涂山铃瞪大眼睛,“你别告诉我……”
宋潜点头。
涂山铃惊呆了,她不是不信世上有长情之人,她只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感想了。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不是出身,不是年纪,而是修为,特别是夫妻间,当一个人垂垂老矣,而另外一个仍青春年少,该是怎样悲哀的事情。
她本没有这样的认识,还是在第一次偶遇慎棠时,才有了如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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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嫁衣的女子,当窗整理着云鬓,她的眉梢眼角却无一丝喜意。
“我漂亮吗?”
全福太太笑眯眯的,“大小姐当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女子垂眸,自嘲一笑。
一双手臂从身后揽住女子的脖子,“姐姐,那个人若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带着昇哥去给你撑腰,若昇哥不够……”
她回身,伸长胳膊拉住涂山铃,“我再拉上阿铃,阿铃再拉上阿潜,阿潜再拉上耿大哥,耿大哥再拉上阿容,保管打得那个人满地找牙。”
祁旸扑哧笑出声,“你嘴巴一张,一个拉一个的,耗的全是别人的面子。”
祁昕吐吐舌头,嘻嘻笑。
涂山铃时年十七岁,并不很懂祁昕和鞠昇的感情,也并不很明白所有人都说好的婚事,当事人为何却偏偏不乐意。
她跟祁昕算不得很熟,来这里全看的是鞠昇的面子。
鞠昇昨天来找她,说得十分中肯,“我这妻姐并不愿意嫁给慎棠,刚定亲那会儿,绝食、服.毒、投湖全都干过,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拙荆实在心疼长姐,干了件糊涂事,偷偷将人放跑了。
“祁家私底下找人,用了一个月都没找到蛛丝马迹,最后无法,只能增派人手,这事儿就捂不住了,慎家成了个笑话。
“如果这样就把人找回来还好说,偏偏还没有,我这妻姐的藏匿功夫实在了得,连我增派了人去帮忙,还又耗了两个月,才被人抓回祁家。
“慎棠对此十分不满,一度要求退婚。男人嘛,面子上下不来,我也能够理解,并未责罚。
“但这婚不能退,退了,打的可就是我岳家的脸了。我压着慎家继续婚事,但慎棠至今仍反弹得很厉害。
“这一次,我请你们作为至交好友帮我妻姐送亲,就是去压慎家的,我自己去,代表的是我鞠家,但你们一起去了,我们代表的就是清静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涂山铃自然明白。
他们拆开了,一个一个的走出去代表的顶多是各自的家族,但合在一起,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清静台核心弟子。
这事并不损害清静台的威名和清誉,她没道理拒绝,便跟着来了。
参加婚礼的人中有不少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的,但看到清静台九圣其三都到了,便再无一人敢怠慢了。
叩叩叩。
涂山铃和祁昕同时转头。
宋潜在门外道:“请新娘子做好准备,慎家来人请妆了,两刻钟内,就会发銮。”
祁旸脸上就有了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
涂山铃翕翕唇,但理智告诉她,她这时候开口说什么都不对,便闭上了嘴。
祁昕取过盖头,“姐姐,我盖了。”
祁旸闭上了眼睛,她一身灵力被禁锢住了,根本无力反抗,这些人爱怎么就怎么吧。
第47章 点点滴滴
銮车通体黑色镶金,稳重华贵。
最前方高傲地立着七只灵禽,它们都身具神兽凤凰的血脉,羽毛华丽至极,哪怕一动不动,也能吸引全场的目光。
涂山铃随着队伍往前走,耳边充斥的都是羡慕的喟叹声。
“要是有一个人能驾着七只灵禽拉的銮车来娶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能瞑目。”
“别说是七只灵禽了,就算是七只灵兽也好啊!”
“看看就得了,少幻想了,不是谁都那么好命,能嫁进世家的。”
七为少阳之数,新贵世家可用,而九为老阳之数,世禄之家可用。
何为新贵世家?
那便是从现任家主开始,往上数三代,始出现“君”或“公”此等人物的,而现任家主往下再数三代,还未出现“君”或“公”,随时可能沦为寒门的,是为新贵世家。
那何又为世禄之家呢?
代代人都有成为“君”或“公”的人家,是为世禄之家。
如宋家,上一代人,家主宋桢为盛德君,其弟为梅溪君,除此之外,还有三君八公。
当代人,单是宋桢的三个儿子便出了二君一公,宋渊为湛源君,宋潜为重光君,宋泽为云林公。
一门君与公多如牛毛,不可谓不显赫。
然而就算是新贵之家,对于普通人而言,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
涂山铃觅声偏转视线,朝说话的人看去,将小姑娘们羡慕的小模样全都收入眼底。
她用胳膊肘拐了拐宋潜,“寒门的人想嫁进世家很难吗?”
很是忧虑的样子。
宋潜已经习惯了涂山铃这种“看戏流泪,替古人伤心”的行为了。
他说:“很难。世间资源,泰半掌握在世家手里,世家联姻,两家资源便能互通有无。世家若与寒门联姻,只寒门获益,而于世家半点益处也无。”
涂山铃蹙起了眉头,“怎么能只考虑利益!子女的幸福就不重要了?
“这些联姻的女子,运气好些的,或能与丈夫举案齐眉,运气差些的,遇到花言那样的丈夫,气也能气死了。”
她说完就愣住了,朝祁旸看去。
她有点明白祁旸为什么难过了。
她的视线回转,就见宋潜面色古怪,顿觉失言。
渭源花氏与南野宋氏是拐着弯儿的姻亲,但在竹山上,宋潜与花容却从不说话,只因二人的身份实在尴尬。
宋潜的母亲徐心颖,有一位长姐名徐珍儿的,嫁给了花氏当时家主的小儿子花言。
但花言实在是个管不住自个儿下半身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
徐珍儿日渐暴躁,这股暴躁在花言某个女人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后,就变成了狠。
她命人灌那女人一碗药,洗刷掉她受的屈辱。
这样的事儿开了头,她做得越来越顺手,十多年时间里,辛勤耕耘的花言愣是没能有一个孩子。
而花容的母亲古心却是个意外。
他母亲长得非常漂亮,是个有着一对毛绒耳朵的半妖,但性格却软弱无争,花言只享受了一次,便觉得无趣,把人抛在了脑后。
古心被当作侍女派了活,成日待在花言根本不会踏足的藏书阁,两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彼时她已知晓了徐珍儿的厉害,便闷不吭声的没有上报。
侍者们轮流帮古心打掩护,度过一次又一次危机,让花容顺利出生,也狠狠打了徐珍儿的脸。
徐珍儿恨不得花容去死,也当真实施过暗害,还干过很多迁怒的事情,而花容的亲娘被徐珍儿药死,也恨不得徐珍儿死无葬身之地。
这俩人的恩怨牵扯进了很多人,简直就是一笔烂账,而这笔账注定还要继续烂下去。
涂山铃想到这里,摇头岔开话题,“如果将来我阿爹阿娘要逼我联姻,我就打得那个男的听到我的名字就腿软,我看他还敢不敢娶我。”
宋潜偏头看着涂山铃,语带责备,“你快闭嘴吧。”
附近的人已经在用看珍稀物种的眼神看他们了。
“我不闭嘴。”涂山铃嘟着嘴巴问,“那你呢,你会屈服吗?”
宋潜唇角勾起一抹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他别开脑袋,“不可能的问题,就不要拿出来问。”
“为什么不可能?”
涂山铃躲开要来扶她的手,足尖轻点,不费吹灰之力跃上了送亲的车驾。
她从车里伸出个脑袋来,“人的喜好最说不清楚!
“我大弟上上个月给我写信,说倾慕彤鱼家的小表妹,上个月给我写信时又说倾慕有苏家的半妖小狐狸,这个月来信时说看到一个飘然出尘的仙子,不知道是哪家的,他追去了。
“你瞧瞧,没个准的,你怎么能那么肯定,你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呢?”
很是感慨的样子。
宋潜出掌把涂山铃的脑袋推回了车里,他长腿一迈坐上了车。
在涂山铃的注视下,他闭上了眼睛,“我没那么倒霉。”
他都没意识到,他板板正正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一丝小骄傲。
涂山铃撇撇嘴,却没放过宋潜,在去往即翼慎家的路上,她对宋潜开启了不间断的魔音灌脑攻击。
宋潜双腿微微分开,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坐得笔直,无论涂山铃说什么,他都没有半丝不耐烦,好似身旁比蚊蝇还吵的小姑娘只是在唱歌而已。
祁、慎两家相隔并不太远,车驾两三个时辰便到了慎家。
慎家高悬着大红灯笼,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送亲队伍一到,两挂十丈长的鞭炮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鞭炮响完了,新郎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不知在看着什么。
涂山铃踮着脚朝那边看,奈何角度不好,她怎么伸脖子,都只能看到新郎一张侧脸。
宋潜拉涂山铃,“别看了,走吧。”
今天怕是要出事。
涂山铃反拉着宋潜,“老鞠请我来镇场子的,我连场子都还没进去呢!”
老鞠。
宋潜被这个称呼噎得差点忘了该怎么说话。
他沉声道:“别闹。”
涂山铃身体一软,脑袋抵在宋潜胳膊上,“说好了可以玩一天的,现在才玩了半半天,我不走!”
还是不乐意回竹山做功课呗!
宋潜觉得他看透涂山铃了,“什么叫半半天?!”
第48章 月下墙角
涂山铃来回碾动着宋潜的胳膊,手还拉着他的衣袖不停晃悠。
“半半天啊……”她拖长了声音,“就是半天的半天啊。”
一丝名为无语的情绪在宋潜心里冒头。
他推开涂山铃,“没听说过。”
涂山铃站直了,笑眯眯地继续看热闹,“现在听说了,不就行了呗。”
嘻嘻,她就知道一打岔,阿潜就会忘掉刚才的话题!
宋潜看着慎棠掀开帐幔,又看着慎棠将祁旸抱出来,才忽然反应过来,又被阿铃蒙混过去了。
他蹙着眉头道:“不回竹山,带你去四海城。”
涂山铃眼睛一亮,也行啊,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弯了一双狐狸眼。
两个人刚刚转身,宋潜的脖子就被人揽住了,紧接着大力传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鞠昇故作生气地道:“你们两个家伙办事能靠谱点不能?!说是来参加婚礼,门儿都不进,你们参加的是哪门子婚礼?嗬,白白让我在师尊面前做了回不务正业的师兄,帮你们请了两天假!”
咦?
涂山铃眼睛一亮,“两天?不是说好帮请三天么!”
鞠昇豪爽道:“五天。”
宋潜一如既往板板正正的,“一天。”
涂山铃睁大眼睛看着宋潜。
宋潜耐心重复,“一天。”
涂山铃气得甩手背过身去。
鞠昇哈哈大笑,“阿铃,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是你家阿潜不帮你。”
他揽着宋潜的脖子转身,豪气干云地往慎家大门走。
他根本不担心涂山铃不跟来,这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抓到一个,就等于抓到了两个。
走出两步,宋潜突然回过头,又强调,“一天。”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涂山铃气得跺脚,“一天就一天!”
宋潜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鞠昇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笑声,直冲霄汉,引得宾客们频频侧目。
宋潜抓下鞠昇的胳膊,“噤声。”
鞠昇像被谁掐住了脖子似的,瞬间收声,连个“哈”的小尾巴都没留下。
涂山铃快跑两步,轻盈起跳,手轻轻在鞠昇脑袋上拍了下,“哈哈。”
鞠昇摸摸鼻子,讪讪地笑。
宋潜的目光瞬间被涂山铃吸引,“好好走,不许跳。”
涂山铃跳着步子,背着手回过身来,与鞠昇对视一眼,无言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朵竹山上的雪莲花,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同辈修士的楷模,没被任何一个人带跑偏,当真出淤泥而不染啊!
宋潜刚想提醒涂山铃不可行为无状,涂山铃就伸出手,一巴掌糊在了宋潜脸上。
“好了,好了,这下别人看不到你的脸了,就不知道你是南野宋氏阿潜了,我礼仪不佳,我丢我自己的人,不丢你的。”
宋潜:“……”
鞠昇亲眼见到两个人进了观礼的队伍,便离开了,酒宴的头两席,一席是给新郎亲友的,一席是给新娘亲友的,他得过去坐席。
婚礼涉及繁琐的礼节,看一遍是新鲜,看二遍就是折磨了。
看了一会儿,涂山铃拉着宋潜离开了礼堂,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
宋潜挑眉看着涂山铃的背影,停下脚步,反抓住涂山铃的胳膊,稍稍用力,涂山铃就拉不动他了。
涂山铃不解地看着宋潜,“怎么了?”
宋潜微微别开视线,在教训阿铃和让阿铃愉快玩耍一天上犹豫了一阵,很快做出选择。
“观礼中途落跑,就避着点人。”
涂山铃忽地笑了起来,“撑场子呢,不是说我一直认认真真观礼,就叫撑场子了,我得叫更多人看见我,这才叫撑场子。我不避讳被人知道随祁家的送亲队来参加婚礼,这本来就是一种态度啊。”
宋潜:“歪理。”
涂山铃拍拍他,“哎,你看,慎家把宴设在了花园中。”
因着竹山核心弟子到了,许多接到消息的家族临时派人过来,原先准备的酒宴不够,这才临时在花园里摆了几桌。
不过相比起规规矩矩地设在宴会厅的酒席,涂山铃更中意这种在户外的酒席,显得更有意趣。
她和宋潜刚刚坐下,就有丫鬟上前摆菜。
来参加婚礼的世家,原则上一个世家独占一桌。
侍女将涂山铃二人当成了一个世家的人,这才立刻开始上菜。
这一桌摆得位置很妙,地势比较低,后面的缓坡上密密种着山茶花,即便有人在高一些的亭子里用餐,也看不到下面还有两个人。
涂山铃点点桌子,“放松点吧,没人看得到我们,你就算躺到桌子上去吃,也不丢脸。”
宋潜被涂山铃形容的画面弄得眼皮狂跳,他拿起筷子,速度飞快地帮涂山铃夹菜。
涂山铃伏低身体闻了闻,是她喜欢的味道,她果然不再嘚吧,甩开了膀子大吃起来。
“这个时候你不该来这里。”
“你嫌弃我了?”女人摸了摸脸,“我没有修为,已经开始变老了吧,可你还这么年轻。”
涂山铃下意识停下咀嚼的动作。
她这时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慎家已经掌了灯,直挺挺的灯柱上,一只雄鹿脚踏九朵祥云,光就是云朵里透出来的,明亮而不刺眼。
“我没有嫌弃你,我若嫌弃你,你岂会怀有身孕?你别多想,我一点也不爱那个女人,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我娶了正妻而改变。”
涂山铃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宋潜摇摇头,示意她别弄出动静来。
他们俩没在第一时间现身,现在再出去,已然不合适了。
涂山铃抬手指着缓坡上的石亭,用口型说:是他?
宋潜点点头。
是他。
是新娘子还没有进门就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的那个他。
慎棠。
石亭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女人呜呜咽咽地说:“还是会变的,在那个年月,你说你将来若做了家主,一定让我们的儿子做少主,现在我这肚子里怀的即便是个儿子,也成不了少主,谁让我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呢,怨不得别人。”
涂山铃对宋潜无声道:这个女人的脑子还算清醒。
宋潜瞪她。
石亭里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慎棠才道:“只要我做了家主,只要你生得出儿子,我的承诺就一定算数。”
女人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慎棠,“你就知道哄我。”
慎棠语气十分无奈地道:“祁氏生不出儿子的。”
女人的声音略略拔高,“阿棠,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别因为我做傻事,祁家可不是好惹的!”
慎棠笑了,“我没对她做什么,我就是什么都不对她做,她才肯定生不出儿子。”
第49章 彼之蜜糖
一句话说得女人心里阴霾尽去,心情如雨后的彩虹,多姿多彩。
她娇娇软软地换了一声,“棠郎。”
螳螂?
这季节有螳螂?
涂山铃低着头满地找记忆中青绿青绿的小昆虫。
她记得这种小昆虫一般只有六到八个月寿命,在冬天来临前就会死亡。
她只见过越冬的虫卵,还没见过越冬的成虫,好奇死了,好想研究。
宋潜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的思路百米冲刺进入了弯道,不知道拐到哪条岔路上去了。
他伸出一指,戳戳她的后脑勺。
涂山铃的脑袋被戳得一点一点的,被烦得不轻,转头怒瞪他。
宋潜手指一转,指着石亭,无声道:棠郎。
那里有螳螂?
涂山铃微微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呸。
棠郎。
臭不要脸。
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棠郎本尊却分外受用,“淼淼你先回去,别多想,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去看你。”
涂山铃挑眉看向宋潜。
宋潜手指在茶水中轻轻一蘸,在桌上写下个“佟”字。
涂山铃的小脸皱到了一起。
这不是个丫鬟吗?
她能知道这么个人,还是因为这人忠心护主。
耿庭芳谈起慎铭的时候,难免谈到慎铭的家庭。
这人荒唐归荒唐,早些年欺男霸女的,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他染指过,但他却没弄出私生子来,只有慎棠这独苗苗一根。
他被清静台羁押管教,慎家的人见风使舵,迅速圈禁他的妻子唐霜和儿子慎棠。
慎棠那年才两岁。
唐霜性格软弱,寄希望于族人能营救慎铭,为此她拿出了所有积蓄,还滴血入墨抄写经卷供奉到清静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她仍在努力的时候,慎家的族人却背着她选好了继任的族长。
族长令家族蒙羞了怎么办?换掉就好了嘛。
普通的族人被羁押和族长被羁押,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族人有意瞒着唐霜,等她得到消息时,继任大典都过了一个月了。
唐霜如遭霹雳,彻底沉入了悲伤的汪洋,她成日以泪洗面,无心照管慎棠。
本该婴儿肥的慎棠被饿得面黄肌瘦。
又三年,唐霜的眼睛终于哭瞎了。
慎棠的祖母怜惜他年幼,派了贴身侍女过去照顾他,那侍女比他大了十二岁,正是佟淼。
之后的几年日子,他的日子过得清苦且不得自由,但因为佟淼,被照顾得还算不错。
他想看外面的世界,佟淼就扎了秋千,抱着他荡得高高的,高过屋顶,借此短暂的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他想尝尝那串在一起的红彤彤的糖果,佟淼就求了守门的侍卫弄来了一筐山楂,带着他亲手做糖葫芦。
他看到远处的天空,有鲤鱼、蜻蜓、燕子纸鸢自由飞翔,他也想要一个,佟淼就给他做了一个踏云神鹿的。
……
他那些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与佟淼有关。
到了十二岁上,佟淼欣喜地告诉他,他的父亲,前任族长要回来了,他们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然而等到了年底,他们也没等来释放他们的人。
年后,圈禁地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进来了两个彪形大汉,都作家将打扮。
“听说小公子特别喜欢这个秋千?”
佟淼不明其意,老实点头,“是啊。”
家将一挥手,“给我把秋千砸了,树砍了。”
慎棠绝望地大喊大叫,但换来的却是家将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侍者们站在廊下,袖着手,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却都有了别的计较。
慎铭彻底不行了。
不可能复辟了。
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家将们留下一地狼藉扬长而去,甚至都没等到第二天,院子里伺候的人就一个一个找各种借口跑了。
跑了就再没回来过。
偌大的院子,足足三进,便只剩下慎棠和佟淼了。
慎棠看着碎成两半的秋千,问:“你走吗?”
佟淼心里酸涩得不行,她抱住慎棠,“不走!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
这二人一直是主仆关系,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变成了男女之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在明面上的所有资料里,并不存在佟淼成了慎棠侍妾这一条。
她手指在“佟”字旁边点了点。
宋潜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佟淼并不是侍妾,她所谓的侍妾是她自封的。
佟淼连侍妾都不是,即便生了儿子,家族也不会承认,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有继承权,慎棠竟想兑现承诺让那个孩子做少主!
慎棠是不是疯了?
石亭里,佟淼用手指勾住了慎棠的腰带,垂着脑袋不说话。
慎棠就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再一次心软了,“淼淼,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照办,行不行?”
佟淼扬起了脸,露出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水润润的,十分动人,如果不是眼角的细纹破坏了美感,她这双眼睛当真摄人心魂。
她软着声音说:“别去。就当我任性了,你别去。我只要一想到你们……我心里就难受。”
慎棠的眼睛是看不到那些细纹的,他只觉得他的淼淼依旧那么美。
他微微叹气,“好,你说不去就不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这该是怎样的美人儿,才让慎棠连千金都不要。
涂山铃好奇死了,她觑了宋潜一眼,趁着宋潜没注意,摇身一变成了小小只的九尾狐狸,贴地快速前行,躲在了唯一一条通往石亭的小道上。
宋潜眼睁睁看着涂山铃跑远,却无一丝办法。
涂山铃的真身比八岁那年大了好几圈,但仍没有一只小黄狗大,想隐藏身形,简直轻而易举,而他却是个几近成年的大人,一动就会被人发现,只能任由涂山铃跑出他的视线。
涂山铃歪着脑袋数着步子,一、二、三、四……
近了,近了。
她往前一蹿,佟淼下意识低头,一张脸便准确无误地落入她的视线中。
她大失所望。
佟淼并非了不得的美人,她相貌平平,加之又上了年纪,连风韵犹存这四个字都当不起。
佟淼惊呼一声,“什么东西!”
慎棠十分紧张,“淼淼你怎么了?”
第50章 我之砒霜
脚步声匆匆往下。
涂山铃快速朝缓坡上看了一眼,这才看清了慎棠的正面。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气质温润,眉目俊朗,只可惜眼瞎,心不好。
她收回视线,身体灵活一闪,跃进了山茶花丛里,连拐几下,便隐入了阴影中。
佟淼娇软软地道:“有狗!”
涂山铃翻白眼。
你才是狗!
你还狗眼看狐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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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收回思绪,一时间被自个儿的记忆雷得不轻。
她那会儿小,还不很懂,所有的正义感都冲着逼两人成婚的家族攻击而去。
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只想奉送慎棠两个字——渣渣。
祁旸或许真的没得选。
但慎棠真的没有吗?
父母与独子较劲,独子往往才是胜利的那个啊。
涂山铃磨着牙评价,“慎棠这个人不值得结交,心思重,不愿承担责任,且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宋潜诧异地看着涂山铃,没想到她憋了这么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
佟淼算起来已七十有七了,没有修为的她早已垂垂老矣。
而已入合境,精气神合一,凝出了金丹的慎棠看起来才二十出头。
当年的两个人,差距越来越大,慎棠在休妻后,身边一直只有一个佟淼,且甘愿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压嫡子扶植庶子。
此等表现并不符合涂山铃的评价。
他目露询问地看向涂山铃。
涂山铃率先一步跨出天尸海,转头看向宋潜。
“生物天生就有适应环境的能力,你如此,我也如此。你好好想想,刚刚在天尸海里,有觉得天空黑沉沉的叫人不舒服吗?”
宋潜轻轻摇头。
刚开始可能会,但随着待在里面的时间延长,他便会不自觉忽略这种不适感。
反而离开天尸海时,会有刹那不适应,会觉得阳光太刺眼,灵气太充裕,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如果不仔细回想,都发现不了。
涂山铃点头,打了个响指,道:“这就是了啊!我们一直接触的都是事件的当事人,自然会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会觉得两个当事人都没错,错的是家族联姻这种不讲情理的制度。
“可我刚刚回忆了一遍,才觉得我当年的认识不太正确。祁、慎两家联姻,前前后后涉及到了许多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是最无辜的,那就是祁旸。”
宋潜认真看着涂山铃,等待着她的下文。
涂山铃却没立刻继续,只眼巴巴看着斩念。
走了这么多路,她累了,想搭顺风剑了。
被吊了胃口,宋潜却丝毫不气,还好脾气地祭出斩念,带着涂山铃朝四海城飞去。
涂山铃看了看脚下,不太满意,“遁光太窄了。”
斩念委屈巴巴地闪了两次遁光。
哪里窄了啊,明明有两尺宽呢!
宋潜看也没看斩念,足尖轻轻一点,遁光瞬间暴涨。
涂山铃这下满意了,她盘膝坐在了遁光之上,还伸手拉拉宋潜的衣摆,“阿潜,坐嘛,坐下说。”
宋潜眼前不可抑制地出现涂山铃第一次御使不响时的场景。
那会儿不响刚刚被道祖炼制出来,涂山铃像得到个心仪的新玩具似的,兴趣非常浓厚,成天用不同的姿势使用不响。
那天也不例外。
他刚刚与师兄弟切磋完毕,就听到涂山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不响敞口朝上,变得足足有原形时一千倍大,而涂山铃正趴在铃铛口,笑眯眯看着他,还邀请他去另一个铃铛里面一日游。
不成体统。
他当然是拒绝的。
可后来他却时常问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答应呢?
他眨眨眼睛,收回思绪,转身面朝涂山铃盘膝坐了下来。
咦咦咦?
涂山铃吃惊不小,伸手戳宋潜的面皮,“妖孽,你老实交代,你是哪个,竟敢夺舍阿潜!”
宋潜被涂山铃戳得一愣,白净的面皮从涂山铃戳的地方开始泛红,红色一层层晕染开,染红了半张脸。
他不敢看涂山铃,却一本正经地训斥:“胡闹!”
涂山铃歪着脑袋看了宋潜好一会儿才确定阿潜还是阿潜,不是被谁夺舍了。
她终于自信满满地下了结论,“阿潜你变了。”
宋潜转回视线认真看着她。
她笑眯眯地说:“变得会跟我一起胡闹了,真好。”她伸出魔爪,勾住宋潜的唇角往两边一拉,“要是变得爱笑些,就更好了。”
在宋潜训斥之前,她迅速收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正经人似的拉回到“一万年”前的话题。
“祁旸确实是最无辜的,她前后表现非常一致,她就是不想联姻,甚至为此以死抗争过,但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一个人要对抗自己的家族,还得对抗宗主家族,落败是必然的。
“所以啊,鞠昇祸害人的苗头在那会儿已经显现出来了,可惜我眼瞎没看出来,还把他当朋友,死在他手上,也是我活该。”
宋潜蹙起了眉头。
涂山铃以为他不想再听她废话了,她赶紧道:“再说慎棠。他所有的行为看似都为了佟淼这个一心人,但深入分析之后,你会发现并不是的。
“他如果当真非卿不可,那么祁旸生的儿女是怎么来的?他是偌大家族的二把手,别人能暗算他一次,还能暗算他第二次不成?
“大家都不是小孩儿了,那事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男人想勉强女人容易,但女人想勉强男人却很难,那两个孩子就是慎棠所谓真心的最大破绽。”
宋潜认真探索的精神发作,他较真地问:“什么事,怎么回事?”
涂山铃被深深地噎住了。
她的脸色就古怪起来。
真的假的啊,阿潜,这都不知道?
她在心里默算,阿潜是天元二百一十二年生人,元界五分是天元二百五十二年,第二年就是宝录元年,现在是宝录十八年,那么阿潜应该有五十八岁了。
五十八啊,如果是凡人,都是当爷爷的年龄了,如果努力点,太爷爷都当上了。
阿潜还不知道那事是什么事?
涂山铃的笑容越发诡异起来。
宋潜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他认认真真把涂山铃的话反复思量了几遍,也没能联系上下文解读明白那事儿是哪事儿。
他眉头微微聚拢,脸上的迷惑之色越发浓郁。
涂山铃忍不住问:“退之雅室房梁上藏的那本书,你没看过吗?”
她以为所有竹山弟子都看过了呢!
宋潜的重点却不在书上,他问:“非请入内,何也?”
涂山铃,你竟然还干过这种事情!
惩罚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
涂山铃根本不用过脑子,下意识道:“胡说八道什么,我能进去,当然是退之邀请的啊!”
宋潜轻哼,“房梁?”
宋子牧,你会失去我的!
第51章 以食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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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
为保护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作者的著作权,以及与著作权有关的权益,鼓励有益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建设的作品的创作和传播,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和科学事业的发展与繁荣,根据宪法制定本法。
第二条
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根据其作者所属国或者经常居住地国同中国签订的协议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享有的著作权,受本法保护。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首先在中国境内出版的,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未与中国签订协议或者共同参加国际条约的国家的作者以及无国籍人的作品首次在中国参加的国际条约的成员国出版的,或者在成员国和非成员国同时出版的,受本法保护。
第三条
本法所称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创作的文学、艺术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技术等作品:文字作品;口述作品;音乐、戏剧、曲艺、舞蹈、杂技艺术作品;美术、建筑作品;摄影作品;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示意图等图形作品和模型作品;计算机软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
第四条
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国家对作品的出版、传播依法进行监督管理。
第五条
本法不适用于:法律、法规,国家机关的决议、决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质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译文;时事新闻;历法、通用数表、通用表格和公式。
第六条
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著作权保护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七条
国务院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全国的著作权管理工作;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的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的著作权管理工作。
第八条
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可以授权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行使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被授权后,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为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主张权利,并可以作为当事人进行涉及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诉讼、仲裁活动。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非营利性组织,其设立方式、权利义务、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的收取和分配,以及对其监督和管理等由国务院另行规定。
第九条
著作权人包括:作者;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
第十条
著作权包括下列人身权和财产权:发表权,即决定作品是否公之于众的权利;署名权,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权利;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复制权,即以印刷、复印、拓印、录音、录像、翻录、翻拍等方式将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权利;发行权,即以出售或者赠与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出租权,即有偿许可他人临时使用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计算机软件的权利,计算机软件不是出租的主要标的的除外;展览权,即公开陈列美术作品、摄影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放映权,即通过放映机、幻灯机等技术设备公开再现美术、摄影、电影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等的权利;广播权,即以无线方式公开广播或者传播作品,以有线传播或者转播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以及通过扩音器或者其他传送符号、声音、图像的类似工具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的权利;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摄制权,即以摄制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将作品固定在载体上的权利;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翻译权,即将作品从一种语言文字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权利;汇编权,即将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通过选择或者编排,汇集成新作品的权利;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著作权人可以许可他人行使前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著作权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转让本条第一款第项至第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
第十一条
著作权属于作者,本法另有规定的除外。创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
第十二条
改编、翻译、注释、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改编、翻译、注释、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三条
两人以上合作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没有参加创作的人,不能成为合作作者。合作作品可以分割使用的,作者对各自创作的部分可以单独享有著作权,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合作作品整体的著作权。
第十四条
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为汇编作品,其著作权由汇编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
第十五条
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权,并有权按照与制片者签订的合同获得报酬。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中的剧本、音乐等可以单独使用的作品的作者有权单独行使其著作权。
第十六条
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著作权由作者享有,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作品完成两年内,未经单位同意,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职务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主要是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技术条件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职务作品;法律、行政法规规定或者合同约定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
第52章 宝刀未老
南野的人几乎没有以捕鱼为业的,鱼世代在湖里繁衍生息,数量相当可观,它们并没有让涂山铃等太久就传回了消息。
目标在涂山铃的左手方向。
一条条鱼首尾连接起来,组成了一条与金红细线并不完全重合的路径。
涂山铃对照金红细线,检查方向,确认没错,才按照鱼们给出的路径朝目标靠拢。
她给鱼的命令是找出一条便于偷袭的路径。
在附近没有强大的,可供驱使的妖兽时,从前吊打竹山三千弟子的天乐元君,现在不折不扣的战五渣涂山铃小姐,也只能不耻下用这种小人手段了。
她小心翼翼前行,速度并不算快,尽量保证不弄出一点水声。
脚下的鱼有了动静,组成一个“箭头”,还十分急切地朝前戳了戳。
前方芦苇丛里,团着一个明显不太自然的草窝。
涂山铃知道目标就在那里了。
她在心里数一二三,音毕,立刻伸手扒拉掉草窝子。
一颗脏兮兮的脑袋率先露了出来,这颗脑袋上的头发成缕状打结,衣服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得几乎成了布条。
这人受惊转头,本能地呲牙威胁,嗓子里还发出野兽般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没给他攻击的机会,涂山铃早已举起的手刀重重落下,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涂山铃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宝刀未老啊!
鱼群跃出水面,为她喝彩。
涂山铃低笑一声,她被自己的无聊举动逗乐了。
她神情一肃,指挥鱼群聚拢成垫,又使出浑身力气才把重得要死的男人仰面推进水里。
鱼群载着男人先一步朝宋潜那边而去。
涂山铃却站在原地揉了好一会儿胳膊。
宋宁音小姑娘这具身体当真太弱了些。
鱼群停在岸边,十几条鱼争相跃出水面,将水拍得啪啪响。
宋潜一看到这不符合动物本能的举动,就知道这些鱼是涂山铃派来的。
他屈指一弹,捆仙绳一端钉入地底,这才放心地走到湖边。
湖里漂着一个散发着混合发酵臭味的男子。
他弯腰将男子捞到了岸上,就站在岸边等着,直到芦苇层层掩映间露出了涂山铃的衣角,他才弯腰把男人提到了村民中间。
近岸的地方水并不深,却有淤泥,涂山铃走得并不快,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爬上了岸。
宋潜没有动却用余光看她。
涂山铃软手软脚地走到宋潜身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一凉,什么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
她摊开手掌,露出了手里莹白的丹瓶,她打开瓶塞闻了闻。
好药!
她倒出一颗塞进嘴里
丹药进入胃里立刻被吸收进入血液,随着血液在全身游走,肌肉的酸痛感立刻被暖洋洋的如浸在热水中的感觉取代。
她抬眼看向那个流浪汉,眼睛还没有看清楚人,不适感就已经消失了。
她把丹瓶还给宋潜,宋潜并不接。
涂山铃用打趣的口吻道:“给我了?哎呀,阿潜就是豪气!”
宋潜抿着唇没说话。
其实这种丹药并不多值钱,每个世禄之家都有类似丹药的炼制方法,专门供给还处在精境的小弟子服用,以缓解锻炼肉身带来的疲劳。
大妖天生灵体强大,生来便已入气境,没用过这种丹药,觉得新奇,实属正常。
涂山铃笑眯眯地倒出丹药装进钱包里,挂在腰间,伸手还了丹瓶。
她一边动作,一边说:“你有破幻的法宝吗?我自己的天赋幻术能力我自己最清楚,用这种随手摘来的芦苇杆根本破不掉,得借助法宝才行。”她说完,又歪着脑袋感慨,“要是我的不响在就好了。”
宋潜伸手在带钩上一抹,一架瑶琴出现在手里。
涂山铃眼睛一亮,“伏羲琴!好琴!我跟你讲,我跟伏羲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呢,用这架琴正好。”
宋潜:“嗯?”
涂山铃伸手拨弦调音,“伏羲的爹不是燧人氏么,乃三皇之一。我外家的鼻祖可是炎帝神农氏,乃五帝之一。三皇五帝嘛,不是同胞也是兄弟啊。”
宋潜:“……你在开玩笑?”
“……”涂山铃拨弦的手一顿,“是!”
吹牛也好,开玩笑也罢,这么正儿八经问出来……
阿潜果然变了,噎死人不偿命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拨动琴弦,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变了,她的气势节节攀升,镌刻在灵魂中的音之道如臂使指地被用了出来。
风停了一瞬,再次飒飒吹来,吹得枯萎的芦苇叶发出沙沙声响,应和着那带着杀伐之意的破障音。
以流浪汉为中心而形成的小型幻境只坚持了三秒便告破了。
涂山铃抬起手,平按在琴弦之上,琴声骤然停止,芦苇叶瞬间爆开,朝空中飘飞撒落。
村民的脑袋眩晕了刹那,神思便恢复了清明。
“咦,我裤子怎么湿了?”
“我们不是在田里找人么,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那个人呢?在那儿呐,打他!”
宋潜心神一动,瞬息便至,握住了村民的手腕,“稍安勿躁。”
涂山铃站起身,身体晃了晃,缓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消失。
她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凑到村民面前,“他被幻象所迷,只知道饿了要吃,渴了要喝而已。跟他计较,就没意思了。”
她根本没回头,却伸出手准确拍中了宋潜的肩膀,“各位的损失,这位贵人会赔的,且不用担心他赖账,你们如果没收到钱,只管去四海城找重光君。是吧,子牧?”
宋潜转动了一下眼珠。
涂山铃平常都叫他为阿潜,只有想捉弄他的时候会叫子牧。
然而他猜不透涂山铃打的什么注意,便说:“是。”
村民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宋潜的脸几乎笑断气,“他是重光君?我还是湛源君呢!”他回过头对同村的人说,“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能笑一整年。”
宋潜面露不悦,显然被这极为失礼的言语气到了。
涂山铃偏头冲宋潜眨眼笑。
宋潜的火气顿时没了,他默默拿出一锭银子抛到对方手里。
村民声音极为愉悦,“这就对了嘛,有银子就行,实在不用伪装成大人物!半个月猪食并不太值钱,你付了钱,只管把人带走。”
他朝同伴亮了亮钱,嘴里还嘀咕,“重光君那种高山仰止般的人物,每天坐在亮堂干净的房间里喝茶看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种随处可见牲口粪便的地方嘛,撒谎都撒不像。”
这可真是个妙人儿!
涂山铃顺着那话道:“就是!我这朋友口拙得很,装谁不好装重光君,他哪点像重光君啊。”
她摸了摸唇角,用手指压下那一抹笑,“叔,这个人太脏了,您能帮帮忙给洗洗吗?我一个姑娘委实不方便。”
村民就朝宋潜看,看了半晌,终于鉴定出了宋潜的属性。
这不是个能帮人洗涮的人。
大叔就道:“成,到我院儿里来,我帮他洗。”竟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第53章 似是故人
在村民大叔给流浪汉换了两次水,水都还是污浊不堪时,涂山铃就把宋潜拉走了。
要给这人洗干净可是个大工程呢!
小妇人一看到两个人就笑,“我家男人刚才回来说了,你们快来了,这不,我把烤鸡都准备好了,你们快尝尝我的手艺。”
一只大肥鸡被烤得金黄酥脆,油顺着鸡身往盘子里面滑,看上去十分诱人。
涂山铃舔了舔唇。
鸡腿被从鸡拐那里掰断了,断口处烤得焦焦的。
她敢打赌,这烤鸡骨头肯定都烤酥了。
宋潜看了一眼涂山铃刚刚舔过的唇,只觉唇色更红了些。
他的思维太快了,等他反应过来在想些什么时,有些懊恼,步子略重地走到桌边坐下。
小妇人就道:“事情不顺利也不要把坏心情带到饭桌上,这样吃饭对身体不好。”
涂山铃点头,“也对不起这只鸡。”
小妇人呵呵笑,“对,这只鸡死得也不安生。”
宋潜就用诡异地眼神看着聊诡异话题还聊得起劲的两个人。
涂山铃吸了吸鼻子,搓搓手,“我要开吃啦。”
她伸手抓向鸡腿。
宋潜的手也不慢,抓向的也是鸡腿。
两个人几乎同时把鸡腿扯了下来,又几乎同时把鸡腿放进了对方碗里。
涂山铃一愣,就笑了。
宋潜垂眸盯着鸡腿,眼神专注得似在看一篇深奥难懂的功法。
他记得,涂山铃说过,在她家,她爹一直把鸡腿留给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两只鸡腿从来都是一只给她,一只给她阿娘。
她的弟弟们一度对此非常有意见,有几次甚至在上桌前就偷偷把鸡腿吃了,被她阿爹按着打了几次屁股,出门玩耍时,坐都坐不得,丢了面子,才不那么干了。
现在阿铃把鸡腿给了他。
宋潜的耳朵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发热发红。
自己对她来说是否也是重要的人呢?
宋潜愣神期间,涂山铃已经搞定了一只鸡腿,她的魔爪伸向了鸡翅膀,却看到宋潜还盯着鸡腿发呆。
她顺手就把鸡翅膀扯了下来放进宋潜碗里,“赶紧吃,凉了皮就软了,就不好吃了!”
“鸡腿……”宋潜嘴巴有些发干。
涂山铃:“嗯?”
宋潜清了清嗓子,“给过覆载吗?”
花容?
小花猫啊。
他爱吃鱼啊,逮到鸡,从来都给她吃了。
涂山铃摇头,“没有。”
宋潜没来由的有些开心。
他看了看空处,那里又多出个阿铃来,这一次,他却清晰地意识到,那不是真的阿铃。
他用筷子把鸡腿和鸡翅膀夹到了涂山铃碗里。
涂山铃笑弯了眉眼。
我的,都是我的,这是我的天下啊。
她把脸埋进碗里,瓮声瓮气地说:“看在你把好吃的都让给我吃了的份儿上,我就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慎棠这个人的品性如何,宋潜并不关心,但阿铃愿意说,他就愿意听。
他放下了筷子,端正坐好,等着涂山铃分析。
涂山铃摇摇头,“你这个样子就是在引我欺负你,一说话,你就不吃东西,你就不怕以后一遇到好吃的,我就一直跟你说话呀,真笨!”
宋潜眉眼温软。
他当然是不怕的,这句话的前提条件是阿铃一直一直在他身边。
他伸手把烤鸡盘子往前推了推,示意涂山铃别客气。
涂山铃当真就不客气了,她又撕下一片酥脆的鸡皮塞进嘴里,含糊道:“慎棠表面看上去忠贞不渝,实际上却是一个鱼与熊掌想要兼得的小人。
“他若真的没有外心,那么请问,他为什么能在跟别的女人有了女儿之后,还能再有个儿子?一次失误是失误,两次……
“哈,他要没放水,我才不信呢!一个能做家主的人若会屡次被人暗算,这家主干脆不要当了。
“如此看,他便对不起陪伴他许多年的佟淼了,转过头来,他又是怎么做的呢?新婚之夜,将妻子晾在新房中,用行动告诉慎家人,他不待见这个妻子。
“世家大族,捧高踩低的人不要太多,可以想象,祁旸在慎家一定活得水深火热的。
“他用冷待祁旸来向佟淼表示,瞧,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我没有变过。
“呵!假惺惺!他要真不乐意,他大可以坚决退婚。别说不能!需要联姻的是祁家和慎家,而不是祁家与慎棠!换个人做少主,联姻照样能进行下去。
“既想表现得不离不弃,又不想放弃到手的权力,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说到底,这个人他谁都没对得起过,他只对得起他自己!在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宋潜像是被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一动不动地认真思考着。
过了半晌,他才说:“败类。”
涂山铃分析问题的角度清奇,却并不是毫无道理。
慎棠在处理家世上确实枉称男人。
涂山铃点头,“垃圾。”
宋潜默默跟,“混蛋。”
涂山铃瞄他一眼,“渣滓。”
宋潜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莠民。”
涂山铃无赖地道:“这词儿超纲了。”
宋潜觉得自个儿词穷了,“人渣?”
涂山铃鼓掌,“骂得好。”
宋潜:“……”
两个人断断续续花式用词骂了慎棠半个时辰,涂山铃终于骂不动了。
她趴在桌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宋潜的目光落在那一堆鸡骨头上,“难道不是被填满了?”
话是正经的话,但是听着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涂山铃扬起脑袋,看着宋潜,确定这人真是无心的,不是故意说带颜色的话的,便又趴了回去。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带着风跑到了桌边。
“二位仙长,你们看!这个臂环是我从流浪汉胳膊上取下来的,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玉石呢!”
宋潜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涂山铃。
涂山铃就呲了一声。
玻璃种帝王绿。
踏云神鹿。
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说谁谁家就出事,坏蛋都不禁念叨啊。”
村民大叔一脸迷茫,“啊?”
涂山铃笑着摆手,“没事,跟您不相干,那个流浪汉是我们俩一个故人的亲眷,这是信物。”
村民大叔哦哦哦了几声,“那我把他带过来,都洗干净嘞,白白净净的挺俊俏一个小伙子。”
涂山铃屈指一弹臂环,踏云神鹿的刻纹在她手下微微震动,“麻烦你了。”
第54章 两种可能
疯少年被绑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一点也看不出,他之前如野兽般要攻击人的疯狂模样。
涂山铃绕着疯少年走了一圈,冷哼一声,对这疯少年没了好印象。
宋潜端着粗陶茶杯也不减他矜贵的气质,他抬眼看着涂山铃,静等着下文。
涂山铃勾起一边唇角,拿起颗花生弹进嘴里,十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身上沾着我的气息。”
宋潜适时给出回应,点了点头。
涂山铃:“但我刚才看过了,他身上的气息是由内而外逸散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潜的脸瞬间如寒冬降临,千里冰封。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个人用阿铃的灵尾修炼了!
这个慎家!
这个慎棠!
粗陶杯里的水不断溅出。
他的手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涂山铃时刻记着,阿潜是个病人,受不得刺激,她见他这个样子,立刻插科打诨起来,“呵,我的就是我的,便宜哪是那么好占的,你瞧,他不是没占到半点便宜,还傻了么!”
宋潜的手还是有些抖,他伸手扶住了额头。
他气得有些狠了。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在布满符文的房间里,阿铃的灵尾躺在最中央,而想要飞速提升修为的人则在一旁汲取灵尾的力量。
真是该死!
“阿潜。”
“阿潜。”
“阿潜。”涂山铃捧住了宋潜的脸,轻轻的,生怕弄疼了他,“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我知道了灵尾的去向,就一定能拿得回来,你信我。”
宋潜转过头,拿起臂环,垂眸看去,“非核心子弟。”
涂山铃大大咧咧的,她看清楚臂环上的刻纹是踏云神鹿,确定疯少年的出身后,就把东西丢开了,经宋潜提醒,她才注意到,神鹿脚下踏的是六云。
慎家,族长的神鹿踏九云,少主的神鹿踏八云,核心子弟的神鹿踏七云,非核心子弟的神鹿踏六云,六云以下为门人客卿。
涂山铃脑子转得飞快,她立刻意识到:“灵尾被镇压在非核心子弟也能接触得到的地方。这事儿就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慎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他背着鞠昇允许族人利用我的灵尾修炼;要么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是个别人的个别行为。
“阿潜,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宋潜声音平平淡淡,如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后一种。”
涂山铃笑得非常愉悦。
她也觉得后一种更可能。
背叛过的人最害怕的往往就是背叛。
鞠昇背叛了道祖,他把东西交给信任的人保管,却并不会不防着这人背叛,是以慎棠没有出事,就正好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想。
既然没有背叛,就不可能公然让人用灵尾修炼,鞠昇要捂着的事情,他不可能揭盖。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混进慎家族地,在外围摸一圈,总能找到灵尾。
涂山铃晃悠着走到宋潜面前,“得找个时间去九江墟了。”
宋潜手中一空,却是涂山铃晃过去时,顺手拿走了粗陶杯子。
饭后,他便倒了杯茶端着,却一口没喝。
他打小养成的习惯,看书时得有香,思考时得有茶,袅袅茶香能让他思路清晰,心思澄净。
涂山铃喝他的茶,他才没有阻止。
两人从小便在一个锅里搅食吃,涂山铃不嫌弃宋潜,她花生吃多了,渴得慌,见宋潜端着杯茶,顺手就拿过来喝了,自然至极。
一杯茶下肚,肚子里的花生像是被泡胀了似的,有些撑胃。
她顺手把茶杯塞回到宋潜手里,一个旋身,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宋潜的手指摩挲着茶杯,那里还有涂山铃手指留下的温度。
他手指一顿,“等不响。”
是得等不响!
涂山铃深以为然。
她深觉战斗力太渣了束手束脚。
潜进了慎家,万一被发现了,她总不能跪下叫“爹爹,您绕过我吧”。
人家也不能理她呀!
涂山铃似模似样地点头,“阿潜小兄弟想得很周道,很有前途嘛。”
这江湖老油子的语气神态,引得宋潜多看了涂山铃几眼。
他每多看一眼,空处的幻影就膨胀一分。
脸还是涂山铃的脸,身高也还是涂山铃的身高,但她的皮肤下像是被塞进了棉花似的,变得鼓鼓囊囊的,整个人成了个葫芦型,脖子是最细的地方。
幻影还叉着腰问:“猪肉十文钱一斤,要不要呀?”
宋潜眼皮一跳,垂下了眼睑。
阿铃要是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变成了这样,恐怕会暴跳如雷吧。
涂山铃满面狐疑,她敏感地发现气氛好似不对了。
不等涂山铃发问,宋潜便道:“来了。”
他刚下令驱逐了慎家家将,再亲自将慎家的少年郎抓会四海城,有心人难免会猜测,宋家是否要与慎家决裂,以慎家人做质,对慎家用兵。
这又是事端。
出于谨慎考虑,他用传讯玉简通知了宋渊,让其派人来带走疯少年。
少时,一人在门口道:“末学尹玄琛拜见重光君。”言罢,朝着门内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宋潜:“进。”
少年人这才走进门来。
来人骨龄二十左右,长得白白净净的,发现涂山铃在看他,还偷偷红了脸。
他同手同脚地走到宋潜面前,“重光君。”
宋潜指着疯少年,“带回去交给湛源君。”
白净少年领命应是,他微微偏头,就见涂山铃还在看他,他脚下一绊差一点摔倒。
在尊长面前失仪,他脸都吓白了。
宋潜面上的神情却毫无波澜,“自去便是。”
白净少年偷瞄宋潜,见宋潜确无责怪之意,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连椅子带人扛走了疯少年。
临出门他还在心里嘀咕,重光君并不如传闻中那么难以相处嘛!
涂山铃收回了视线。
宋潜:“印象好?”
少年气质文文弱弱的,是那种很容易激发涂山铃恶劣因子的存在,涂山铃便忍不住想逗逗她。
但宋潜问到了脸上,身为大前辈,涂山铃绝不会如实回答,“根骨不错,很有前途。”
宋潜看了涂山铃一眼,站起身。
他借着身体遮挡,将粗陶杯装进了储物袋里,“走吧。”
这个粗陶杯将在一个时辰内被摆放到了他各种珍贵的藏品中间,并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拉低他的品味三十二个档次。
之后但凡看到这个粗陶杯的人,都会自动脑补出无数桥段,将之形容成宋潜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宝贝。
这宝贝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实则内藏着玄机,看不明白,那是眼拙。
不愿意承认眼拙的人们个个不懂装懂,将粗陶杯夸出了花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吃饱喝足的两个人正优哉游哉地往四海城赶。
第55章 冲突再起
不响借给了孙密,最快下午,最迟明天才会归还,涂山铃二人的时间相当充裕。
宋潜想起涂山铃前几次来四海城的经历都不是太愉快,有心带着涂山铃平静地游览一回,便提前降落在了城门外,与涂山铃步行着从西城门而入。
涂山铃的兴趣非常浓厚,她错过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出现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和新奇的玩法,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评价,“这家老板够黑心的,说是鬼屋,却弄的是纸扎的假鬼,收费还不便宜,不是个良心商家。”
听她那意思,她要是开个鬼屋,指定弄来真的鬼尸僵。
宋潜默默跟在涂山铃身后,默默帮涂山铃付钱,默默地为被涂山铃盯上的生意点蜡。
会进鬼屋的,通常都是没法修炼的普通人,进去找找刺激,用纸扎的鬼再配上点可以移动的灯,就把人吓得吱哇乱叫的了,用真的……把人吓出了好歹,老板当真赔不起。
涂山铃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戳戳宋潜,“用等级低的鬼尸僵,至少可以教会这些普通人辨认遇上哪些是必须要逃跑的,遇上哪些是可以打一打的。刚刚尸变的低阶走尸,连一只狗都能把他推倒,不是吗?”
宋潜:“是。”
他开始认真考虑起涂山铃的提议来。
一个路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呸,什么东西?!”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
她人老骨不老,反应极快地拉着宋潜灵活避开了。
那一口痰就落了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
嘿!姐姐虽然只是半个大妖了,却也不是谁想骂就能骂的!
就算我的提议你不赞同,但请好好讲话啊。
她回头朝那个吐她口水的人看去,那人正一脸晦气地拍身上的脚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哦,不是骂我啊。
一念未毕,一个彪形大汉就抓住了那个嘴欠汉子的衣领,“你再骂一句试试?”
嘴欠汉子明显一愣,“这位兄台,何故如此欺辱于我?”
彪形大汉揉了揉鼻子,“你对着我骂骂咧咧半天了,当我瞎,还是当我聋啊?”
他抬起手就给了嘴欠汉子一拳,正正打在眼睛上。
嘴欠汉子被打得眼冒金星,双膝一软,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地。
他捂着眼睛,指着彪形大汉,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彪形大汉还带再打,涂山铃赶紧走了过去,拦在了嘴欠汉子之前。
他见来人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火气顿时下去了三分。
他向来自诩好汉,不跟女人动手。
涂山铃:“这位大哥,误会,都是误会。”
她说完,又看向嘴欠汉子,用熟稔的语气教训,“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你骂谁去!边走边骂人,边走边唾人,结果你看到啦,挨一顿打算轻的。”她弯下腰拍了一下嘴欠汉子的脑袋,“挨两顿,你也得受着。”
嘴欠汉子满脸的一言难尽。
彪形大汉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哼哼两声,“这姑娘年纪小却比你懂道理!你有气也不能随便撒啊,我们又不是你娘,没义务包容你。”
嘴欠汉子一脸“吃八宝粥却发现黑米换成了老鼠屎”的表情。
彪形大汉撸起袖子又要上手,“怎么的,不服气啊?!”
嘴欠汉子摇头,“不是冲你!”
彪形大汉推了他的脑袋一下,“冲谁,你说清楚。”
嘴欠汉子揉揉脸,语气有些无奈,“冲慎家的家将,行不行!”
慎家啊!
涂山铃饶有兴趣地看向宋潜,还眨眨眼。
慎家和宋家交情不深,宋家的人突然出现在九江墟,怕是会引起慎家人的警惕。
不过有的人就是如此贴心,这不就把现成的理由送到他们手里了么!
慎家家将在四海城横行无忌,宋家人上门讨要说法,合情合理。
她眼中满是戏谑,语气却十分焦急,“这里可是四海城,外姓的家将岂敢放肆,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嘴欠汉子痛心疾首,“哪里是误会!我的摊子好好摆在街边,街道那么宽,并行四辆马车都够了,他们却要清道,我走得慢了点儿,他们就把我的摊子掀翻了。
“我一个卖豆腐的,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点豆腐了,可怜我半担豆腐都没有卖完,就全掉地上了,捡都捡不起来啊。”
彪形大汉听得火大,怒道:“也不看看四海城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他们放肆!他们人在哪儿,我找他们去!”
涂山铃特地看了宋潜一眼,还一副“我不是故意挑事儿”的模样,“重光君出行都没有清道,几个家将倒在我们四海城逞起威风来了。”
宋潜毫无迟滞地接收到了涂山铃“出场吧,重光君,打得他们叫爹爹”的信号。
他温柔且无奈地看了涂山铃一眼,“刚被驱逐,如何回返?”
嘴欠汉子气哼哼的,“不是一拨人,慎家没完没了了,走了一群又来一群,烦都烦死了。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咱们四海城变成了慎家的属地呢!瞧着吧,等哪天谁把九江墟再次打成废墟,我才要放鞭炮庆祝呢!”
九江墟从前名唤九江城,一次大战,九江城被打成了废墟,慎家部属全灭,血脉也几乎断绝。
慎家人励精图治,在原址重建了九江城,却改名为九江墟,为的就是让后人铭记教训,让所有人记得落后就要挨打,以此激励后辈努力修炼,不忘他们是废墟灰烬中燃起的火种,终成的燎原之势。
宋潜:“此事我会解决。”
他脚下生风,径直朝宋泺府邸走去。
他不希望慎家家将出现在四海城,宋泺也不希望。
宋泺此时气得几乎头顶冒烟,“你说你要干什么!重光君亲自下令驱逐慎家家将,你转头又弄回来一批,怎么,你是想跟重光君掰手腕不成?”
慎婕坐得稳稳的,手里拿着娘家送来的礼单,心情很好的样子,哪怕听到宋泺的指责,她仍唇角含笑。
她不以为意道:“又不是同一批人,你着什么急,上什么火?你现在就是个没有差事的白身,是个光脚的,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宋泺被深深噎住了,他拂袖转身,“我去看看传儿。”
慎婕放下礼单,“哦,你还记得你有这么一个儿子啊,那你记不记得你这个儿子明天会被送进天罚海啊?”
一股子火在宋泺心里咕噜咕噜冒泡。
慎婕就是有这种本事,说不了两句话,就能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宋泺:“你说话少阴阳怪气的!”
第56章 永远都是
慎婕低低笑了起来,笑完神情一冷,啪地把礼单拍在了桌子上。
她挑着眉,神情中全是嘲讽,“想听好听的话,请挪动你的尊步去你那个真爱那里,她那套小意温存我可学不来。”
宋泺气得脑袋阵阵发晕,“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慎婕一脸诧异,“我变成哪样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你还没习惯啊?”她抚掌道,“没关系,你还有一辈子时间可以用来习惯。”
宋泺高高举起了手,却停滞在半空,不曾落下。
慎婕有恃无恐,她早就将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了,这个男人要面子得很,对女人动粗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宋传脚步匆匆,“阿爹,阿娘,你们不要吵架了。”他一句话说完,就落下泪来,“阿娘,儿子以后不能陪着您了,您要是觉得无聊,偶尔回娘家住住也好,没必要……”在这里跟爹死磕。
他偶尔睡不着,半夜爬到房顶上看星星,远远的能看到一道身影静静看着姨娘院子的方向,那是他的母亲。
他看多长时间星星,他的母亲就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并不明白母亲的心情,只知道母亲受了欺负,那他就加倍欺负回来。
他往姨娘的饭菜里吐口水,把弟弟挂在树上说要风干。
今天再回想起来,他忽然觉得那些年的自己有些傻。
人的身体是一天天长大,再一天天衰老的,但人的心理却不是,有时候因为一件事,有时候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人突然就长大了。
宋传今天就长大了。
慎婕得到宋传的处罚决定后,表现出的那种疯狂和绝望,让他心惊。
他受罚母亲会伤心难过,宋宁音被他们欺负了这么久,她的母亲又反反复复经历了怎样的心痛呢?
他明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可却明白得太晚了些。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却独独对被罚入天罚海并无怨言。
他只是不放心母亲而已,母亲她太孤单了。
宋泺冷脸看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儿子,“你不去收拾东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慎婕将宋传拉到自个儿身边,“我让他来的,怎么,我这个院子,连我儿子进来都要跟你汇报一声了?”
宋泺冷冷丢下一句,“注意时间。”便拂袖而去。
他是真的不愿意再跟慎婕多说一句话了,他怕被气得灵力逆行,经脉爆裂。
慎婕从礼单下面抽出一封请柬来,“看看。”
宋传疑惑地打开大红撒金请柬,“表兄要成亲了?”他吃惊地看着慎婕,“选了哪家的姑娘?”
他记得表叔非常看重表哥,一心想给表哥找一门得力的妻族,以助表哥坐上少主的位子。
奈何表哥的资质随了其母亲,差到没边,修炼了几十年,还停留在气境,就算有心攀附表叔的人,也不可能把女儿活生生推进火坑。
谁也不想自家女儿还青春年少,女婿就老得下不了床了,或者直接嘎嘣一下死了。
这事儿就耽误了下来。
表哥今年得有三十九了吧,终于找到愿意跳火坑的姑娘了,真是不容易,可喜可贺。
慎婕完全没想到宋传即将面临悲惨的命运还有心情腹诽慎腾。
她只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帮我去给你表哥送礼,顺便在慎家多住一段时间。”
最好是别回来了。
宋传睁大了眼睛,“阿娘,不行啊,重光君……”
慎婕冷哼一声,“别跟我提什么重光君,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就在南野逞逞威风。你出去打听打听,如今五界是谁的天下!妖帝彦章君涂山锦丰,鬼帝幽栖君梁路,神王志洁君耿庭芳、静渊君孙密、湛源君宋渊,人皇简斋君薛昇,魔尊无泽君巫琛。他重光君算哪个?”
宋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阿娘!”
慎婕柳眉倒竖,“连你也不肯听我的话了吗?”
宋传立刻蔫了。
慎婕揽住宋传的肩膀,“你是我慎婕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的,有一半是慎家的血脉。我慎家以踏云神鹿为族徽,连高高在上的云都能踏在脚下,还有谁能叫我们低头?”
她重重握了握宋传的肩膀,“儿子,你大好的人生不该浪费在那种鬼地方,你欺负了宋宁音,罚我们也认了。
“可她活蹦乱跳的呀,也没见受多了不起的伤,赔钱就好了,凭什么赔上你的人生!
“儿子,听阿娘的话,走吧,天大地大,不是只有宋家才是容身之所,你去了九江墟,好好修炼,你会发现现在在乎的很多人和事,并不那么重要。”
宋传神情连变,最终颓唐地道:“阿娘,我姓宋啊。”
致用斋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宋宁音呢?
是因为宋宁音算不得宋家人。
她母亲带着她大归,据说大归得不怎么光彩,她还被剥夺了姓氏,是她母亲求了湛源君,才让宋宁音姓了宋的。
他宋传压根儿就不姓慎,去了九江墟,日子恐怕过得还不如宋宁音吧。
他曾经鄙视过宋宁音的境遇,同样的境遇却快要被他阿娘硬逼着按到他头上了。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不外如是了吧。
慎婕晃了晃宋传的肩膀,“姓什么,重要吗?”她伸出手指点在宋传的胸口上,“你得问你的心,你心里装的是什么,是飞天玄鸟,还是踏云神鹿,你……”
宋传坚定地后退一步,“是飞天玄鸟,永远都是。”
慎婕错愕了一瞬,轻叹一声,有些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宋传有些手足无措,他上前一步扶住慎婕,“阿娘。”
慎婕蓦然睁开眼睛,眼中有精光闪过,她出手如电,按在了宋传的脖颈上,灵力一震,宋传便晕了过去。
她半抱着宋传,喃喃道:“心里装着飞天玄鸟有什么好的啊,你得到了什么啊,傻不傻!”
她侧头对内室道:“出来吧。把人混在贺礼中,你们带走,注意安全,小心看管他,别让他再回来。”
慎家家将打扮的人走了出来,接过了宋传,躬身应道:“是,属下领命。”
一刻钟后,涂山铃和宋潜到了宋泺家门口,看到侍者正合力把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喜庆剪纸的箱子往车驾上搬。
涂山铃:“慎家这喜事办得怎么跟抢劫似的。”她感慨完一句,忽然意识到,“宋泺跟慎家有什么关系?”
第57章 对待敌人
宋泺跟慎家有什么关系?
宋潜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如今猜也能猜到了,若宋传的亲娘不姓慎,又如何指使得动慎家的家将呢?
他对慎家的观感又差了三分。
在九江墟祸害也就罢了,跑到南野来祸害,委实可恶。
涂山铃见宋潜的神情开始朝着可怕的方向转化,便问:“要闹事儿吗,我给你当急先锋啊。”
宋潜缓缓摇头,“不可。”
他说罢转身朝内城门走去。
涂山铃微微一笑。
不可。
而不是不必。
看来阿潜也很想收拾他们嘛。
她紧走两步,凑到宋潜身边,“为何?”
宋潜偏头看向喜气洋洋的礼车,“喜事。”
厚道人,宋子牧。
但……涂山铃却大失所望,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她付出血的代价后,明白的道理。
若当年不是抱定了活捉鞠昇的信念,坚决将道祖的命令执行到底,而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死的可能就不是她了。
仗打了一年多,鞠昇节节败退,将早期占领的地盘一点一点吐了出来。
涂山铃很有说这话的自信。
她嘟嘟囔囔道:“你肯定没有看过话本子,话本子里描写喜事时,有两种写法,一种是对朋友,那么主角一准儿最后出场,在所有人都质疑主角送不出好东西时,主角送出全场最好的东西。
“一种是对敌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不管是什么喜事,主角都能把它搅黄了,要么他一出现,新娘就发现,哦,我心心念念的他终于来了,我一定不能嫁给别人。
“要么就是上门揭穿新郎的真实面目,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新娘一瞧,好家伙,原来身边的人这么人面兽心,嫁不得嫁不得!
“这,才是对待敌人的喜事,应该有的态度嘛。”
宋潜:“……嗯,没看过。”
涂山铃一愣,又被小小噎了一下。
这种话题都聊到了天边,还被阿潜认认真真拉回来再回答一句的感觉……极度“舒适”了。
她无可无不可地说:“那你也太无趣了。”
宋潜眨眨眼,“以后改。”
涂山铃:“……”
这个真不用改!
她跟在宋潜身后,看着宋潜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被她带到沟里的人。
花容。
他当真是一只非常非常听话守规矩的小花猫。
在竹山,及冠后,就可以不用上早课了,大家一觉睡到自然醒。
只有两个人还一直守着卯正起,亥初寝的规矩。
一个是宋潜,另一个便是花容。
当涂山铃第三次被花容兴冲冲叫起床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提醒,“小花猫,拜托你看看别人,成年弟子们哪个还这么早起床,又不用强制性上早课了!”
花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啊,难怪这几年做早课的人越来越少了。
再然后……他迅速融入了睡到自然醒的大军中,甚至还青出于蓝。
涂山铃顶多巳初就醒,而花容就厉害了,不到午时那是见不到他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是道祖的弟子,其他人都成了君或者元君,只他一个成了照对公,却始终无法迈过那道门槛成为照对君的原因。
他努力的时间比其他人少一半呢!
涂山铃想着以前的事情,摇了摇头。
宋潜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就挑眉看她,那眼神就像在问“想到什么了”。
涂山铃就说了她想到的事情,“我多聪明啊,赖掉早课的事情,肯定不能让你知道,不然我还睡个什么劲儿的懒觉。”
宋潜:“嗯。”
他右手的拇指摩挲着老茧,那里仿佛还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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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祖为每个徒弟都举办了盛大的成人礼,涂山铃自然也不例外。
不论何种典礼,越盛大越是累人,一套流程走下来,就连涂山铃都有些受不了。
她躺上床前告诉自己,还好明天不用早起,可以补觉。
她安安心心睡着了。
或许是睡前的自我催眠起了作用,她十二年养成的习惯竟然没有起任何作用,一觉睡过了时辰。
宋潜前两年便已及冠,但他仍保持着早起的习惯,他在兰室里读了一刻钟书,仍是不见涂山铃来,便合上书本,没声没息地从后门而出,往居所而去。
涂山铃居所门窗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宋潜便知这人还没起床。
他想她昨天太累了,今天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他转身回了兰室,取出涂山铃今天要学习的东西,以及他当年及冠后做过的功课。
大道三千,虽殊途同归,但到底是有细微差别的,涂山铃的道与他的道必然不相同,毕竟他们二人的性格就有很大差别。
入道之一途分为四个阶段:寻道、问道、悟道、得道。
每个人在寻道之前都会做一些基本功课,以争取尽快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
这些功课宋潜在两年前已经做过一次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功课改成涂山铃能使用的,就成了。
他先把道祖规定涂山铃要看的参考书看了一遍,记录下重点,再整理出其中的逻辑,或增或删加入他过去的功课中,并将功课中不适合的东西剔除出来。
涂山铃顶着爬上了三竿的太阳,笑意暖暖地从后门溜进了教室,咻一下蹿到了宋潜身边。
耿庭芳狠狠瞪了涂山铃一眼,用口型道:“不要带坏小孩子!”
涂山铃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姿势,同样用口型道:“我错了。”
耿庭芳无声地哼了一声。
每次都知道错了,每次都不见改!
这股随心所欲,透着浓浓的青丘味道。
见耿庭芳盯着小弟子们去了,涂山铃才歪着脑袋看着宋潜,咧嘴灿灿地笑。
宋潜将面前已经包好封皮的笔记推到涂山铃面前。
“什么啊?”涂山铃抓过来,翻开,笑容便更加灿烂了,“感谢师尊,师尊真好。”
耿庭芳再次朝涂山铃看来,翕翕唇想说话。
感谢什么师尊啊,应该感谢阿潜啊。
宋潜却朝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耿庭芳自认为明白了宋潜的意思,旋即闭上嘴,移开了视线,继续去盯那些逮着机会就走神的小弟子去了。
阿铃那个人嘛,最会顺杆爬了,爬到杆儿没了,她还能自个儿接一截,再继续爬。
让她知道阿潜帮她做了功课那还得了,呵呵,以后的功课铁定都死赖着阿潜做了。
这种行为不能惯着!
涂山铃却已经被惯得找不着北了,“哇,全是重点,少了我多少事啊!要是师尊以后给我的学习资料都是这种,那就好了。”
第58章 剑斩痴念
宋潜极不赞同地看着涂山铃。
自己理解的,总比别人掰碎了揉烂了丢给她的记忆深刻些,因为想偷懒,而依赖别人划出的重点,这是不对的。
他积蓄了力量,准备教训涂山铃,涂山铃却拿出了笔墨,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宋潜:“……”
他抿紧唇,不太愉快地打开书,看了起来。
耿庭芳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无声笑了起来。
阿潜永远拿阿铃没有任何办法啊。
时间一到,涂山铃就收好了东西,第一个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宋潜,“我们要去打马球,你去不去?”她说完又摆摆手,“哎,算啦,你最不爱动弹了,我就不勉强你了。”
宋潜将一个“去”字压在舌尖下面,静静看着涂山铃跑去跟花容汇合,再一起跑远。
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两个人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有的事情他明白了,她好像还不明白。
道祖:“子牧,你来一下。”
宋潜抬起头,便见道祖站在兰室门口。
道祖满脸疲惫,身上灵力隐隐波动,那是消耗太大,灵力控制力下降的缘故。
宋潜吓了一跳,赶紧走到道祖身边,伸手要扶,却被道祖抬手拦下。
道祖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有露面,他知道其在闭关为他炼制本命法宝,本以为那对道祖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没成想,对道祖的消耗却异常的大。
他声音中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师尊。”
道祖笑得十分和蔼,转身领着宋潜朝炼器室走。
炼器室被修建在了九宫八卦阵之内,防护异常严密,宋潜不错眼地跟着道祖的步伐,以免踏错,误入杀阵。
道祖很照顾宋潜,走得很慢,“子牧,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君子,当用剑,为师给你准备的本命法宝,正是一把剑。好剑有灵,你得给它取个名字。”
宋潜微垂着眼眸,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涂山铃笑闹着跟花容离开的背影。
他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就叫……斩念吧。”
斩念,剑斩痴念。
道祖停步回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得意弟子,“当局者迷。也罢,叫斩念,就叫斩念吧。”
斩念,斩的也可以是杂念、贪念、恶念。
他打出一道手诀,炼器室的门倏然而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宋潜站在道祖身后,只一秒,便口干舌燥了。
炼器鼎哗啦啦作响,好似镇不住了,里面的东西随时可能破鼎而出。
道祖:“取一滴精血来。”
宋潜骈指逼出了一滴精血弹向道祖。
道祖没接,直接驱着精血落入炼器鼎中。
精血融入了剑身,聚成一丝红线,在剑身上游走,定型后,成了斩念二字。
道祖:“出!”
鼎盖弹开,斩念飞出,朝着宋潜发出了欢快的剑鸣之声。
宋潜手一抬,斩念便落入他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斩念上传来的血脉相连之感。
道祖身体晃了晃,跌坐在了地上。
炼制这种级别的法宝,对他的消耗非常大,他至少得养上半年才养得回来了。
斩念嗡嗡剑鸣,似在催促,似在着急。
通灵的法宝在世上有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滴血认主、每日温养它的主人,另一个便是将它锻造成型的炼器师了。
不用斩念催促,宋潜已经扑到了道祖身边,“师尊!”
道祖摆摆手,“无妨。只是有些疲惫罢了。这几年频繁地为你们师兄弟炼制通灵法宝,就算是我,这种负担也过重了些。”
他说罢,又宽宋潜的心,“好在我只收了你们九个徒弟,只需再炼制两件通灵法宝,任务就算完成了。今后,天下就得你们来维护了。”
宋潜郑重道:“是,谨遵师尊教诲。”
道祖说得轻松,可宋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晚上他躺在床上时,还在想,师尊一统元界二百余年,前面二百年都不曾收徒,为何最近几十年如此密集地收徒呢?
不仅如此,他老人家还着急地为每个弟子都准备一件足以令整个元界修士都眼红的通灵法宝,这又是为什么呢?
种种的不合理都显示出,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他倏然坐起身,得尽快提升修为才行。
他连夜做好了外出游历的计划,等再次进入兰室时,涂山铃照旧没有起床。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空着的座位,转身坐下,继续帮涂山铃做功课。
他没多余的时间管教涂山铃了,但不能让涂山铃的课业落下,那他就多帮她做一些吧。
他外出游历还得准备些东西,正好趁着这几天,帮涂山铃把准备工作全都做好。
他从涂山铃的书本里抽出参考书目,起身去了藏书室,把所有书全都借了出来,一本一本看过去,全都抄录下重点装订成册,摆在涂山铃的座位旁边。
之后十来天,他一睁眼就在看书做功课,除了吃饭、出恭,他根本不会离开座位,直到回居所睡觉。
涂山铃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不行,还说:“阿潜,没有人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你得悠着点儿,你瞧瞧你这脸色。”她说着还伸手去摸宋潜的脸。
宋潜往后一仰避开了。
他上移视线,正好对上涂山铃笑盈盈的眼。
他想,罢了罢了,纵使剑再锋利,也断不了这一份痴念了。
那……就好好藏好,不叫别人看见吧。
他神色淡淡的,语气淡淡的,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忙。”
涂山铃重新坐下来,抱住膝盖,“要不要我帮你?”
宋潜继续埋头书本,手因为长期握笔,都有些僵了,“不用。”
涂山铃盯着宋潜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嘟着嘴走了,“我惹他了吗?没有啊!他最近心情不好,我都尽量躲着他了,他怎么还这样?!”语气超级委屈的。
将涂山铃自言自语听个正着的宋潜:“……”
没日没夜忙活了十几天,宋潜终于赶在下山前,帮涂山铃整理出了所有重点,以及学习思路,更多的东西却实在来不及了。
他揉着发疼的手,将东西整整齐齐码放在了涂山铃的座位上,谁也没告诉,独自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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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铃看着面前的书,有些发懵。
宋潜:“抄吧。”
涂山铃真的笑不出来了。
宋潜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当年赖掉的早课,迟早都是会补回来的么?
涂山铃可怜巴巴,“呜,呜呜……”
第59章 处处怪异
涂山铃假哭得非常没有诚意,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一滴眼泪也舍不得掉。
宋潜却相当配合,但却不是涂山铃期望的那种配合。
他递上了一方叠成了小豆腐块的帕子。
涂山铃挠挠额头,她明白了,她今天就算哭得水淹四海城,也得罚抄。
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认命地拿起笔开始抄书。
宋潜退到门外,冬儿立刻转身就走。
他朝冬儿招招手。
冬儿才带着五六岁的小丫头走到他跟前。
小丫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宋潜。
宋潜也看着她。
小丫头原本有些害怕的,忽然就不怕了,嘻嘻笑着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冬儿吓得想要捂小丫头的嘴巴。
宋潜却并不介意,甚至还拿出了一张画像,他指指自己,又指指画像,“谁好看?”
小丫头手指掐着下巴,认认真真思考,冬儿用手指快速戳了她几十下,她也不理会。
过了半晌,她才很纠结地说:“你好看,这个哥哥也好看,但……你更好看!”
冬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脑袋都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眩晕。
宋潜眼睛亮亮地看着小丫头,突然拿出块芝麻糖来。
小丫头笑嘻嘻接了,还亮给冬儿看。
冬儿都快晕倒了。
宋潜朝雅室示意了一下,“伺候着。”
不等冬儿应声,他便先一步离开了,他得抽空去瞧瞧慎家那位子弟。
事涉其他家族,宋渊相当谨慎,他人在竹山,不便处理,便通知了尹玄琛亲自看押,等他回到南野再行处理。
他刚刚回到何陋居,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先去了地牢。
宋家的地牢与别家不同,这里并不关押重犯,只关嫌犯而已,是以并不像别家那样弄得鬼气森森、险阻遍地。
宋渊到的时候,疯少年正蹲在地上,两只手着地,冲着尹玄琛汪汪大叫。
疯少年在偷食吃的时候,很跟狗子打过几架,吃过几个不大不小的亏。
他不大清明的脑子,就认定了狗是顶顶厉害的生物了。
他现在正在模仿狗子,威胁尹玄琛。
尹玄琛尴尬得不得了,他只是站在牢门外而已,什么都没有做,疯少年就跟看到了天敌似的,非得攻击他,他挪到左边,疯少年就跑到左边对着他叫,他跑到右边,疯少年就跑到右边对着他叫。
宋渊:“辛苦了。”
尹玄琛如蒙大赦,“湛源君,不辛苦。”
宋渊微微一笑,“交给我吧。”
尹玄琛礼节一丝不错地向宋渊告辞,等走到宋渊看不见的地方,他拔足便奔。
不怨他承受力差,任谁受几个时辰的噪音折磨,都受不了。
宋潜抬掌抵住来人,“当心。”
尹玄琛抬眼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说:还不如死在地牢里边儿呢!
宋潜见是尹玄琛,心中一动,“可拜师了?”
尹玄琛表情木木的,但心脏却狂跳起来。
重光君是什么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颤着声音道:“没,没有。”
“嗯。”宋潜点头,“等着。”
尹玄琛原地蹦了三下。
果然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啊!
师父。
重光君。
嘿嘿,嘿嘿。
宋潜收回落在尹玄琛身上的视线,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难怪阿铃对这孩子的印象好,这孩子的皮猴性格不正有几分像阿铃么。
宋渊正在施法查看疯少年的情况,听到有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阿潜。”
宋潜停在三步外行礼,“大兄。”
宋渊轻轻叹气,“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宋潜并不答话,只看着疯少年。
宋渊收功撤手,“这少年的情况有些复杂。”
宋潜静静看着宋渊。
他出手细查也能查出个究竟,但既然大兄已经出了手,便听大兄解释便是。
宋渊虚虚揽着宋潜往外走,“他不像是主动吸收灵尾的灵能,而像是在毫无准备下被冲击到的。”
宋潜眉头微微聚拢,他听明白了大兄的意思。
借用灵尾修炼的另有其人,这人布下了阵法,给镇压灵尾的阵法开了道后门,人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坐在这道后门处修炼,便能屏蔽掉灵尾的不利影响,只吸收精纯的灵力。
涂山铃陨落时,已经触摸到了虚境的门槛,哪怕只吸收她一成功力,也能叫人功力突飞猛进。
虚境为太虚之境,太是太上的简称。
太上为何意?其乃至大至尊、至重至高之谓。[1]
在修士可知的历史里,仅道祖一人达到了此境界,而涂山铃当年很有希望成为第二个。
而以疯少年的境界,毫无防备地进入这样的后门里,被几近太虚境界的一成功力冲击,只是精神错乱了,而不是当场陨落,就算是祖上积德,家庙里点高香了。
重新回到阳光下,宋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处处透着怪异……你非管不可吗?”
疯少年的臂环在宋潜手里,饶是如此,宋渊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可见此事当真复杂得紧。
宋潜轻轻嗯了一声,但他眼中却有着与声音分量完全不同的坚定。
宋渊拍了拍宋潜的肩膀,“你才是我们家看得最清楚的人,如果你认为值得,那就去做吧,但你得时刻记住阿娘当初为何会被人攻讦,你不要走上她的老路。”
宋潜心里没有被支持的欣慰,反而有了一丝恼怒,“大兄,慎言。”
宋渊瞬间明白了宋潜的意思,这是不愿与阿娘相提并论啊。
他心里酸酸涩涩的,两边都是他的亲人,他能怎么办呢?
他握紧了宋潜的肩膀,“阿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那都是你的阿娘,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挂念你。事情都过去了,你的心结该解了。”
宋潜平静地陈述事实,“不是骂我?”
宋桢带着徐心颖搬离四海城隐居后,徐心颖想尽办法给宋潜传递消息,说她过得很不好。
她的心里也清楚,要想回四海城,只能靠二儿子。
大儿子看似风光,说话其实是不顶数的,小儿子闲云野鹤,不冒出来则已,冒出来说不定还会被人摁下去,只有二儿子威势日重,哪怕成日待在小山居里什么也不做,别人对他的敬畏也不会减一丝一毫。
她只能不间断地骚扰宋潜。
宋潜见信中言辞恳切,确实有悔改之意,且信笺、墨水和信封都是极普通的货色,看上去当真过得不好,他有些担心,亲自去了一趟。
那天也确实不凑巧,徐心颖一天天等不到宋潜回信,又火冒三丈起来,对着窗户破口大骂,句句骂的都是宋潜。
宋潜当即转身,悄没声息地离开了,根本没让徐心颖知道他去过。
他这时平平淡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倒把宋渊噎个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