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另一版本
演员、看客齐刷刷回头,眼里没有兴奋,有的反而是警惕。
谁家都有几个纨绔子弟,后起之秀梅州孙氏也不例外,甚至在孙密看不到的地方,还更加严重些。
用一夜暴富来形容孙家可能不太恰当,却也差不离了。
孙家没那么深厚的底蕴,家族子弟受过的教育有限,突然身居高位,人就有些飘了,以往享受不到的生活,他们一个一个的开始享受,慢慢沉沦。
他们还是普通人时,几乎看不到世家子弟,能看到的,都是成天在街面上混的,那些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以至于他们还以为世家子弟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
世家纨绔过的是什么日子?
走马、遛鸟、斗蛐蛐。
偶尔再调戏个小娘子,包养个戏子什么的。
他们知道孙密不喜欢那些行为,就背地里干,只要不被逮到,或被捅到令史台,就行。
而相声演员在纨绔眼里,跟戏子没什么分别,他们想抓回家就抓回家,表演可以从厅里一直持续到内室里嘛。
久而久之,街面上的人看到异常多的打赏,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是看上了我的表演呢?还是看上了我这个人呢?
涂山铃本来想摆出个很社会架势,在气势将成之时,她从那些人的眼中读出了点别的东西,她身上的气质一转,浑然天成地变得天真无邪起来。
她蹦跳着坐到第一排长凳上,催促:“快讲呀,快讲呀,太有意思了。”
看客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是来图个乐子的,没什么乱子影响到他们,那自然最好。
两个相声演员都是走马江湖的人物,一双招子利索得很,看客们没看出端倪,他们心中却敞亮得很。
无需交流,无需暗示,他们自有默契地朝看客们拱拱手,“今儿对不住各位了,这位姑娘给了这么多打赏,我们得讲个私场。”
涂山铃在心中赞道:懂事!
两个演员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不过他们不准备带走条凳,而是全部叠在一起,摞在桌子上,挪到墙边,盖上布,就齐活了。
他们虽然是撂地演出,却也有固定的地方,是不能心血来潮临时换地方的,否则就是过界了,会有人来找麻烦的。
而他们每天会交一百个钱的场地费,东西放在这里也不怕丢,有地头蛇罩着呢!
一个演员说:“我俩住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姑娘可以跟我们去那里说话。”
涂山铃抬手示意,“头前带路。”
相声演员边走边说:“我们住在大杂院,人多,口却不杂,在里面说话,大家会主动帮忙放哨,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进了院子,涂山铃才发现他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小小的四合院里,人很多,院子里一个老爷子坐在圈椅上看着半大小子们练习基本功。
她估计年龄大的开始赚钱的可能两人住一间房,年纪小的可能睡的是大通铺。
两个相声演员齐齐行礼,“师父,我们带这位姑娘回来讲个私场。”
老爷子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犀利地从涂山铃身上扫过,旋即便面露讶异。
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被他看着,却丝毫不惧,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老爷子撑着扶手站起了身,“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这位姑娘的场子,你俩可能撑不住。”
他手里拿着烟杆,背着手,朝堂屋里走,“姑娘,请跟老朽来。”
他拿出粗瓷大碗,提起大茶壶,咕噜噜倒出满满一碗水,递到涂山铃面前,“粗人的东西,粗鄙得很,姑娘不要嫌弃。”
茶是粗茶,茶水里漂着很多茶叶末子。
涂山铃面不改色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苦涩得很。
老爷子笑了,“老头子交你这个朋友。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我知道的肯定比那两个小子多。”
涂山铃一直认为相声演员的脑子就是一部地方野史,他们常年观察着生活,把趣事儿趣讲,把糟心事也趣讲,心里存着的事儿,永远比讲出来的多。
她见对方是个明白人,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咱们走马江湖,讲的就是诚信二字,我受人之托,调查点事情,还请老爷子代为保密。”
老爷子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他门下如果出了蝇营狗苟之辈,他第一个站出来清理门户。
他说:“老头子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不外泄,就死也不会外泄。”
涂山铃朝老爷子抱拳拱手,“多谢。我要问的是十六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孙家如日中天,各种消息应该甚嚣尘上,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孙典和离的事情?”
老爷子歪着脑袋回忆起来。
他不是在回忆事情,而是在回忆孙典这个人,孙典在孙家名声不显,并不引人瞩目,要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么个人来,并不容易。
过了好半晌,他才连连拍自己的额头,“瞧我,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你说的孙典是不是常年在梅岭上画画的那个?”
涂山铃:“如果孙家没有第二个孙典,那便是了。”
老爷子呵呵笑,“先人没有亡故,为了避讳,后人也不可能再取‘典’字为名,那肯定就是那个人了。哎,那个人……”他摇了摇头,“也是个可怜人。”
涂山铃挑眉,“哦?此话怎讲?”
老爷子:“他当年出了事儿,虽与妻子和离,可到底伤了脸面,很长一段时间受人指指点点,根本抬不起头来。
“过了好多年,这事儿淡下去后,静渊君想重新给他说一门亲事,他却拒绝了,他说他不行,不想害别人家的女儿。
“可有的人在梅岭偶遇他,却看到他的画里总有一个女人的背影。有人说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他还是忘不了啊,哪怕那个女人给他的头上染了颜色。”
嗯?
这又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了。
涂山铃从慎宁那里知道的版本,孙典连一句话都没帮宋玹说,不仅如此,还当面插了宋玹一刀,是个十足十的渣男。
而今天亲耳听到的版本,孙典却成了个痴情的人了,好似“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的存在。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呢?
第225章 埋下种子
老爷子拉拉杂杂地给涂山铃讲了很多事情,涂山铃耐心听完了,便起身告辞,老爷子送走了涂山铃,回到屋里,才发现桌子上多了一锭银子。
老爷子摸着光洁的额头,笑着道:“这个女娃有点意思。”
隔空放银子,涂山铃还做不到,银子是她一早就放在桌上的,只不过加了一层障眼法,她离开后,障眼法失效了,银子便露了出来。
她这么做是为了照顾老爷子的面子,她一个小辈,直接给人钱,到底不好看。
老爷子懂了她的意思,所以才说她有意思。
涂山铃重新回到街上,伸手抓住个颠颠跑着玩儿的孩童。
孩童仰头看了她一眼,嘴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
涂山铃手一翻,拿出几枚大钱来,“请你吃糖葫芦,你不要哭。”
孩童认真打量涂山铃的神情,见涂山铃没有恶意,他踮起脚就要拿走涂山铃手里的钱。
涂山铃直起了腰,举高了钱,“哎,别忙。你先告诉我梅岭怎么走,这些钱才能给你。”
孩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涂山铃:“那边是哪边?”
孩童一个劲儿蹦跶着,想抓涂山铃手里的钱,如果不是涂山铃抓着他的后衣领,他都要扑到涂山铃的身上了。
他看也没看涂山铃手指的方向,“北边。”
涂山铃在心里暗自点头,看来这小孩不是随手乱指的方向,那边正是北边。
她将铜钱抛到孩童怀里,“谢啦。买了糖葫芦请你的小伙伴一起吃。”
她瞄了一眼在巷子里试探着冒头的小孩子们。
孩童欢呼一声,朝巷子跑去,不多会儿,巷子里传出更大的欢呼声,紧接着一群孩子便跑远了。
老爷子讲的与孙典有关的轶事多与梅岭脱不开关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涂山铃决定亲自去见识一二。
她在街上租了辆马车,便往北城门外去了。
马车夫见她的穿着和口音都不似本地人,还建议:“这个时辰出城玩儿,姑娘最好买点吃的,北边那一块儿没什么人家,不带吃的,就得饿肚子咯。”
涂山铃:“这个时节春花都快开败了,没什么看头,只不过来都来了,不到处走走总觉得亏,便随便看看。没准备待多久,待会儿师傅你在山下等我,我还坐你的车回来。这是定金。”
她爽快地付了钱。
车夫也很高兴,相比起零散地拉活,当然是涂山铃这种顾客更好啦!
他更加卖力地介绍起南津坞来,“来了我们这儿,一定要晚上出来玩玩,晚上有花船巡游,可热闹了。”
涂山铃当时就迷了,“小哥,我是个姑娘。”
车夫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这儿的花船跟你印象中的那种花船不一样,我们的花船是当真画着很多花的船,船在河中行,两岸全是表演节目的人,您看得高兴了,抛个荷包,包几个碎银子,他们就感激不尽了。”
哦,原来是这种花船。
涂山铃顿时来了兴趣,连连应着,“那我一定好好看看。”
两人说着话,马车一路出了城。
慎宁那日看到的景象,涂山铃也看到了,而且更为壮观。
南津坞划出了大片荒地,布置了阵法驱赶毒虫野兽,一个个崭新的院子便在流民手中拔地而起。
他们都急着入住,不用谁催促,不用谁监督,他们干活依旧卖力。
车夫注意到了涂山铃的眼神,叹气道:“别人都道我们南津坞好,才能吸引这么多人来定居,可谁又知道我们这些本地人的辛酸苦楚呢?
“我们的生活本来就很累了,要找碗饭吃不容易,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太厉害的人就不说了,跟我们没关系,可绝大部分人却都跟我们一样,干的是力气活。
“赶车又不是多难的事情,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人抢我的饭碗,哎,生活越来越艰难了啊。”
涂山铃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大势来讲,孙密这一手,确实让孙家获益了,可从细节来讲,将会有无数像车夫一样的人会感觉到窒息,其中的辛苦和无奈,不是别人劝慰几句就可以消减的。
车夫揉揉脸,又笑了起来,“瞧我,说些有的没的惹您心烦,您不用在意,充耳不闻也就是了。”
涂山铃叩叩车厢,马车停了下来,她跳下了车。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种地虽然靠天吃饭,可家里有地心里不慌,这些人都南下来了梅州,他们带不走他们的地,汾河南岸将有大片良田空置,这个时候去买,应该非常便宜,毕竟都是没人要的东西。”
她撂下这句话,便慢慢朝梅岭行去了。
车夫将涂山铃的话细细咀嚼了一遍,忽然感觉整个人的念头都通达了。
是啊,这些人脑子不清楚,以为梅州是世外桃源,跑来抢他们的生活,他们原本也没觉得生活多好,给这些人又有何妨,他们去白捡这些人不要的生活,岂不是更容易?
晚上得好好跟亲友说道说道这事儿,他真觉得可行。
不过得偷偷地跑。
他可是听那些流民说了,他们跑的时候,河津耿氏可是花了大力气阻拦的啊!
涂山铃也就是随手撒下一颗种子,至于效果会有多好,她也不知道。
孙密坑了耿庭芳,她随手坑孙密一下也不会有心理负担,耿庭芳到现还无条件地护着她,就凭这一点,谁害耿庭芳她都不答应。
梅岭花都谢了,人少得可怜,她一路上山,只偶尔看到了一两个放风筝的少年,便没什么人了。
她不知道孙典在哪里,只能信步而走,没走多远,便听到放风筝的少年骂骂咧咧地朝山下去了。
“三天两头来画画,还要清场,真当这梅岭是他家的啦,烦人不烦人!”
“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姓孙,这梅岭可不就是他家的吗?!”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有一队人朝她这边靠拢过来。
她听声辨位,绕着来人而行,确保不会被找到。
直觉告诉她,那位画画还要清场的孙家公子必是孙典无疑。
她要上去看看。
以她的能力,不想被一群门人发现,那些人还真发现不了,她成功地避开了所有耳目,朝着呼吸声最为密集的地方而去。
那里肯定有很多人拱卫。
那里肯定是涂山铃的目标。
第226章 三番试探
直接靠近目标,行事太过明显了些,首先一个看上去没什么修为的小姑娘,如何突破封锁的,就解释不了。
于是,涂山铃绕了一大圈,到了山上地势较高的位置,俯视远处的亭子。
亭子中,一木簪束发的人背对涂山铃而立,他弓腰作画,浑身上下,除了手,哪里都没有动过,仿若静止了一般。
涂山铃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朝亭子方向走去。
孙家门人怕打扰到孙典,刻意与亭子保持了一定距离。
涂山铃穿过孙家门人的封锁线后,便故意显露了行迹。
孙典沉浸在画中,竟未发觉涂山铃的靠近。
涂山铃步入亭中,无声观察着孙典。
这个人的修为不算低,足有半步合境。
站在远处看他的头发乌黑有光泽,走近之后,他的两鬓染过的痕迹便无从遮掩了,或许染了很久了,白色透出来,缀在黑发间,尤为明显。
涂山铃重点看孙典的画,他画的确实是梅林,可除了梅林,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疑似宋玹的女人的背影根本没出现在画中。
孙典停笔抬头,背着手揉了揉腰。
涂山铃:“先生好雅兴,在这梅林中作画。”
嗬!
孙典吓得笔都差点掉了,他身体一抖,回过头来,怒目圆瞪,“梅林早已被封锁了,你如何过来的?”
涂山铃相当无辜,“梅林被封锁了?我不知道啊!我上山的时候并没有人拦道。”
她抬手往山上一指。
孙典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哪怕是因为门人的疏失才让涂山铃误闯,也依然无法改变涂山铃是只恼人的“苍蝇”的事实。
涂山铃似是注意不到孙典的目光,她不转眼地看着画,“别人画梅,着重表现梅花傲霜凌雪的风骨,顶多画一两支而已,这样画一片的,实在少见。”她抬起头,直视孙典,“敢问,您想表达的是什么?”
孙典语气不善,“你是何人,我有必要告诉你?”
涂山铃淡然一笑,“我是路过之人,您自然没必要告诉我,不过是相互探讨而已,实在不必如何着恼。”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画中某处,有明显遮盖过的痕迹。
现在呈现出来的画是后来覆盖上的,其下应该还有一幅完整的画。
这种画技她曾经见过的,最巅峰的画师可以画九重画作,九重画层层递进,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眼前这幅画的画技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却也是不错的双重画作了。
涂山铃有点相信那位老爷子的话了。
或许孙典当真不曾忘了宋玹吧。
可没忘归没忘,他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孙典扯过一张白纸盖在画上,“不请自来,你很没有礼貌。”
涂山铃背着手,看着孙典的眼睛,“我有娘生,没爹教,没礼貌很正常。”
孙典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抬手指着涂山铃,“滚,你给我滚,谁允许你靠近的,快滚啊!”
孙家门人听到异常动静,快速聚集了过来,一个个刀剑出鞘三寸,警惕地防备着涂山铃。
涂山铃高举着手,“我下山路过这里而已,路过都不行吗?孙家也太霸道了吧!”
门人沉声道:“姑娘慎言。路过自然可以,还请不要逗留,如果给您造成了不便,我代公子道歉。”
涂山铃:“你代他道歉?”她声音拔高了些,“他同意吗?”
她凉凉笑着走出亭子,路过门人身边时还说:“不欢迎别家来参加春日花宴就明说啊,弄出这个阵仗,欺负谁呢?”
门人的眼皮狂跳,“姑娘误会了。”
涂山铃加快了脚步,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门人急得几乎头顶冒烟,他想拦着涂山铃解释,涂山铃戒备地看着他们,明显将他们当作仗势欺人的混蛋了。
这事儿如果传到了静渊君耳朵里,他们统统得完蛋。
静渊君说过,忠臣良将不仅要能够完美地完成主家布置的任务,还要在主家犯错时,勇于劝谏。
静渊君以礼治家,要是知道他们不知规劝孙典不说,还一次次封锁了梅岭,扰了民,那后果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门人:“姑娘,姑娘,请慢。”
涂山铃停步回头,趁机再次打量孙典,孙典默然地站在亭子里,眺望远处,眼里全是不在乎。
不在乎?
太奇怪了。
她说的话无异于在坏孙家的名声,这样都没有任何表示,非常反常。
她的视线一触即收,回过头应付门人,“你叫我何事?”
门人紧张地搓手,拿出了个荷包,“今天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地道,我们请姑娘喝茶,给姑娘赔罪,还请姑娘不要跟我们计较。”
做门人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们清场也只是因为孙典命令他们清场而已,并不是他们行事跋扈,涂山铃无意为难他们。
她推回了荷包,“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自掏腰包。”
门人苦笑,有的话他委实不好说出口,递出去的荷包却一直没收回来。
涂山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话。我妹妹快嫁进孙家了,大家是姻亲,是自己人,有的事情说清楚就行,没必要闹得天下皆知。”
门人松了一大口气,赶紧站直了,朝涂山铃行了一个礼。
涂山铃摆摆手,朝山下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再次回头朝亭子看去,孙典已拿开白纸,埋头继续作画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每个人做事都有其内在逻辑,哪怕打出的是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背后所隐藏的,也是能够自洽的逻辑。
孙典的行为却存在很严重的矛盾点。
在乎宋玹,却出手陷害了她。
不在乎孙家,明面上为了孙家的脸面,却同宋玹和离。
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矛盾的情况出现。
涂山铃回到了马车上,拿出纸笔,写下她所知道的宋家和孙家的名字,以及她所知道的那段时间两家发生的事情。
她要理出一条线,她要顺着这条线,找到宋玹被陷害的原因。
第227章 接近真相
涂山铃圈住了一个事件。
百家伐宋。
这是在那段时间中,与宋孙两家有关系的,最大的事件了。
孙典改变态度的确切时间,涂山铃无从得知,可从慎宁反馈过来的消息看,必定在百家伐宋之后。
孙典不受孙家重视。
宋玹不受宋家重视。
这样两个人会以怎样的形式牵扯进如此大的事件中呢?
涂山铃感觉这是一个关键点,她暂时想不通,就先放在这里,等再找到些线索,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想通了呢?
她又画出一条线,连接起了孙典和孙家。
就目前来看,孙典根本不在乎孙家。
就算假定宋玹真的品行不端,他也不大可能为了维护家族的脸面,干脆和离。
更有可能的是,他选择带宋玹离开,哪怕之后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再各种纠结,各种相互折磨,至少在那个时间点上,他不会推着宋玹去死。
这才是孙典展现出来的逻辑,所能推导出的正常的行为模式。
然而宋玹品行不端纯属陷害。
那个陷害宋玹的人正是孙典。
涂山铃画出一条线,将宋玹和孙典连接了起来。
一般而言,世家大族是不允许和离或者休妻的,除非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涂山铃曾经遇到过两例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内因却是不同的。
有一家的家风很严,规定:修为停滞不前,气血开始衰败,且尚无子嗣,方可纳妾。
那个男人三个条件皆不符合,可他又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一天见不到都心慌,成天惦记着想娶她。
他最后想出了个非常歹毒的办法,他根据妻子的喜好,挑选出了一个各方面都符合的男人,让其去勾.引妻子,最后撞破好事。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成功和离了。
还有一个例子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借妻族的力量上位,妻族却因为一次重大的决策失误,导致家族高端战力损失大半,开始走下坡路。
这个男人非常果决地谋算死了自己的妻子,让其一尸两命,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难产,他还表现得非常痴情,获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一年后,他又为自己选了一个能帮到他的妻子。
而孙典却与以上两种情况都不相同,他好像是为了和离而和离似的。
他陷害宋玹时,还顺手插了自己一刀,声称自己不行,甚至连医修检查后,也说他确实不行。
至于他是如何瞒过医修,做到此点的,暂且不论,且说他这样做的好处……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以想象得到自那之后,他会经受怎样的窘境,男人看了他,会且鼓励且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女人看了他,会偷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勇于自曝其短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自曝这种短处的……还真没有。
大多数有类似痛点的男人,应该是一边努力遮掩,一边讳疾忌医,还一边四处寻摸偏方来吃,万一运气好对症了呢?
所以说孙典并没有因为和离得到了任何好处,相反的,他承受的弊端更多。
这样一来,逻辑就不通顺了。
谁会干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情呢?
又不是有亡族灭种的家恨,非得拉着人同归于尽。
那么,这件事里,一定还隐藏着涂山铃暂时没有发现的利益点。
她将纸上的名字任意两两连接在一起,以期寻找出可能被忽略掉的真相。
宋渊和宋玹,宋潜和宋玹,孙密和宋玹。
宋渊和孙典,宋潜和孙典,孙密和孙典。
嗯?
等等。
涂山铃顿住笔。
她重新誊抄名字。
宋渊和宋玹、孙典。
孙密和宋玹、孙典。
她划掉宋玹和孙典的名字,就变成了,宋渊和孙密。
她的动作更慢了,重新写下……
南野宋氏。
梅州孙氏。
她画了一条线将二者连接了起来。
一道光仿佛照亮了脑海,她抚掌而笑。
这就对了!
这就说得通了。
宋玹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而孙典不想让她做牺牲品。
有了这个大前提,涂山铃再往下推测,就很顺利了。
这样一来,宋玹不但不是受害者,还是既得利益者。
宋玹顶着那样的名声归家,说她是既得利益者,非常匪夷所思,可当孙典没有获得一点利益时,宋玹是获益者就成了唯一的答案。
她归家时,没名声、没钱、没地位,她唯一有的就是命了。
她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宋家,还顺利生下了女儿。
所以……这就是孙典想要的结果。
与之对立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
谁会想要宋玹的命呢?
涂山铃回到客居,冲到宋潜面前,“我想知道百家伐宋的细节。”
祁天泽:“我知道,我告诉你啊。”
离答案很近了,涂山铃有些激动,进来时没注意到祁天泽也在,祁天泽突然出声找存在感,她也不客气了,“不,你不知道。”
祁天泽与涂山铃对视几息,决定从心,“对,我不知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先出去了啊。”
他抓了把瓜子就跑了。
宋潜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连敲几下,无形的禁制扩散开去,将整间屋子笼罩在内,“我知之不详。”
涂山铃:“百家伐宋的转折点是你出关之后,可闭关过的人都知道,闭关前会下无数的禁制,甚至会开启阵法,根本不会被外界的事情影响,你当时为什么会提前出关?”
宋潜不是闭关,是养病,不过也确实下了禁制。
他仔细回忆起来,“我记得,好像……”
那是五界分元之战的中后期了,宋潜待在静室里,忽然感觉到滔天杀气,杀气是冲他而来的,满怀恶意。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纵剑出鞘追击。
那个满怀恶意的人却消失在了城墙处,杀气收敛得一丝也无,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对宋潜生出过歹意似的。
斩念悬停在城墙之上。
斩念与宋潜心意相通,斩念感知到的,他也能“看到”。
他看到了残破的城墙,呼喊哭号的将士,以及疲惫的宋渊。
出事儿了!
他自然不能再闭关,便就此破关而出。
而事实证明,他出关的时机太巧了,完全打乱了百家联盟的计划,百家联盟本是准备在那天发动总攻的,没想到却等来了云卫的支援。
第228章 一试便知
百家联盟听起来很威风,相互掣肘得也非常明显。
宋潜领云卫从天而降,击溃了正在集结的联盟部曲,联盟损失惨重。
小家族本就害怕被派往前线当炮灰,部曲死亡过半,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几个大家族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局势,便趁着内部还没有彻底乱起来,以查内奸为由,撤离了南野。
原来是这样!
涂山铃恍然。
她觉得查内奸未必是借口。
只要打下了四海城,剿灭了宋氏一族,把该瓜分的利益瓜分了,哪怕身为九圣之一的宋潜出现了又能怎么样,发泄似的杀几个人,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攻城不是几千个部曲就行的。
众家眼看着都要赢了,宋潜却在这关键时刻出关了,他们的内心一定很想骂人。
能够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太相信巧合,就算是巧合,他们也会当成不是,来清查一遍。
涂山铃:“那之后孙家有什么动作?”
宋潜:“清理了一批门人。”
涂山铃:“宋家的?”
宋潜:“各家的。”
那就是孙家趁机发难,拔掉了已知的钉子。
涂山铃:“宋玹可有能力派人提醒你?”
宋潜:“不可能。”
这句不可能,不是说宋玹完全没可能派人提醒宋潜,而是从侧面肯定了那位引他出关的人的实力。
宋潜在病中,感觉到了来自那个人的威胁,这就说明那个人的实力不会太弱,毕竟蚂蚁就算挥动胳膊,大象也不会受它威胁。
这样的人成为家主或者少主的门人还有可能,却绝不可能成为宋玹的门人。
那样做没有前途。
涂山铃用手指点点下巴,“你觉得那个人的修为多高?”
宋潜:“合境。”
涂山铃有点失望,她俯身趴在了桌子上。
孙典只有半步合境的修为,修为对不上,那个冒险引宋潜出关的人,就不大可能是他了。
宋潜:“如何?”
涂山铃鼓着腮帮子,“我刚刚觉得有点眉目了,事情又陷入死胡同了,哎!”
宋潜:“说来听听。”
涂山铃便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讲了,还说了自己的推测,“……我现在觉得事情的大致轮廓就是这样的,可修为对不上啊!”
宋潜:“入合境难,毁丹却简单。”
精气神合一,凝结金丹,是进入合境的标志,这也是修为登堂入室的标志,所以他才说入合境很难。
可毁丹却很简单,灵力逆冲,震裂即可。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哇,这么狠?!”
裂丹无异于自毁根基,还会在丹田里留下难以修复的伤口,那可是只要生活在有灵气的环境中,就会痛的伤口啊。
孙典可能为了宋玹做到这个地步吗?
涂山铃觉得不可思议。
宋潜:“无支祁。”
确实啊,无支祁几乎等于没了自由,他在某些时候肯定也遗憾痛苦,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涂山铃暂时认可了这种说法,“如何证明?”
宋潜:“一试便知。”
斩念的速度奇快,追击过程中也追上过神秘人,自然就交过手,只是因为斩念无宋潜的灵力加持,才放走了人。
可交手的感觉却印在了宋潜心里。
涂山铃眼珠一转,点了点头,轻轻对宋潜说了几句话,简单交代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宋潜认为可以,略略颔首。
涂山铃挑眉看向门外,“祁天泽回来了。”
宋潜轻叩两下桌面,禁制便散去了。
祁天泽:“孙解在咏梅阁宴客,请我们过去。”
涂山铃:“不是‘我们’,是‘我’。你去吧。”
祁天泽点点头,“哦。”
他感觉自己都快成碎催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是心酸。
他试探着问:“要去他们举办的小型畋猎会的不是你吗?怎么事到临头又不去了呢?”
涂山铃瞪大了眼睛,“是我想去小型畋猎会的啊,但今天又不是。那个孙解摆明了想为难你,我干嘛要跟着去受气?”
祁天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话说得相当有道理,他根本无法反驳,但为什么这么憋屈呢?
他疯狂地抓头,将马尾都抓乱了,“今天万一输了,你明天不就玩儿不成了吗?”
涂山铃招招手,“来,小姐姐借你一件宝贝。”
祁天泽眼睛一亮,嘿嘿嘿地靠近了,摊开自己的手掌。
涂山铃:“给你。”
她的手在祁天泽的手上方打开。
祁天泽用力眨了眨眼,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请问,您给了我什么?”
涂山铃朝祁天泽比了个爱心,“呐,我的信心。”
祁天泽:“……”
我特么……
算了,不能骂人。
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磨牙道:“要是输了,你可不能怪我。”
涂山铃:“如果你诚心诚意地请我看花船,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去。”
哈?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看花船又不是多贵的玩儿法,祁天泽当即答应,“没问题。”
宋潜缓缓抬头,眼中一片冰冷。
祁天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觉他好像快死了。
涂山铃凑到宋潜身边耳语,“此花船非彼花船,你想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说得如此光明磊落,还笑得如此放肆,宋潜立刻便相信了,涂山铃不是去那种地方。
他气势顿收,叮嘱:“早点回来。”
涂山铃:“嗯嗯嗯!”
正如她所说,她无意过去被人为难,但她见祁天泽委实不太有信心,便只能跟着走一趟了。
出了门,祁天泽才压低声音问:“那位宋道友不跟我们去吗?”
涂山铃:“有我还不够吗?”
祁天泽抬头看天,心道:您们俩谁厉害,您心里没点数吗?
涂山铃勾住祁天泽的脖子,“你不信我能碾压全场?”
哇哦,越说越没谱了!
祁天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道:“咱们做人得稍微谦虚点。”
涂山铃:“我强就是强,干嘛要谦虚,虚伪!”
祁天泽:“行行行,你厉害。”
涂山铃:“这么敷衍的吗?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碾压全场,你帮我去揍个人。”
祁天泽迟疑道:“谁啊?”
总觉得前面有坑。
涂山铃松开了祁天泽的脖子,“我今天不是出去玩儿了吗?有个人仗着人多欺负我,你带人帮我找回场子。”
第229章 拉足仇恨
在南津坞敢如此嚣张的人,除了姓孙的,就没别人了。
被孙家的人欺负了,要找回场子,听上去很疯狂,却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小辈打架,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大家又都爱面子,很少有闹到上面去的。
听了涂山铃的话,祁天泽反而放下了心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答应的。
他将信将疑道:“只是这样?”
涂山铃摊手,“不然呢?”
祁天泽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当真横扫全场,我就帮你出气,我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咳咳,套人麻袋,打人黑棍,还是行的。”
涂山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潜说他还记得当年引他出关的人的路数,要验证孙典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就得逼孙典出手。
涂山铃自己当然也是能与孙典一战的,可她现在用的是宋宁音的身体,孙典可是宋宁音的生身之父,用女儿的身体去打父亲,这事儿它不地道。
她转念间便想到了祁天泽。
祁天泽有人,也有能力,地位也足够,即便事情闹大了,推说成纨绔闹事也就是了,谁也不会往深了追究,毕竟不好看。
出了客居,自有孙家的侍者领路。
咏梅阁转眼便到。
咏梅阁建在一片梅林里,共五层,鹤立鸡群,哪怕离得很远,也能窥见其大概的身影。
林中小道蜿蜒,入林后,视线被横斜枝桠遮挡,只闻阁中的喧阗之声,不见半个人影。
祁天泽:“这片梅林布了迷阵,我感觉今天启了阵,你可别乱走,上次有人被迷阵困住了,向孙家求救,被嘲笑了好久。”
要说这种嘲笑有多少恶意,那还真没有,就像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掉到粪坑里了,再被人捞了起来,等他长大一点后,他周围的人就开始反复提这件糗事,说他当时多么多么狼狈。
而那个不小心陷入梅林迷阵的倒霉蛋,获得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如果涂山铃真的陷了进去,祁天泽可以想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嘴里的傻子会变成两个,其中一个将会以“祁家那个女修”这样的称呼替代。
祁家就算是被吊起来打了啊。
想想就很心塞。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着祁天泽。
祁天泽闭上了嘴,他从涂山铃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你瞧不起谁”。
行吧。
你厉害,我闭嘴。
咏梅阁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就是个供人登高远眺的场所,在这外面是不可能布置太厉害的阵法的。
不划算啊。
涂山铃都不用进去亲自查看,猜都能猜得到所谓的迷阵,就是为了增加游览的动线而已,有时候来的客人比较多,宴客的地方不够大,便会用这样的阵法,使宴客的地方看起来参观不完似的。
而在这样的阵法里,通常是有路标的,要走丢其实也不容易。
前方就是咏梅阁,祁天泽端起了他祁家少主的架子,加快了速度,走到了涂山铃的前面。
带路的侍者跟负责接待的侍者头碰头低声交代了几句,便退走了。
负责接待的侍者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请祁家各位道友上四楼用餐。”
祁天泽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微微颔首,示意侍者带路。
咏梅阁一共五层,以往祁家来人,都是与孙家一同在第五层共享宴席的。
这一次突然降到了第四层,可见祁家在孙家人心里的地位降了。
这事儿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自打祁家基本放弃基山祖业那天起,祁家人多多少少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罢了。
一楼人最多,越往上,人就越少。
一行人跟着侍者一路上了四楼,绕过屏风,众人才发现,四楼竟与三楼差不多,一般的挤。
祁天泽正诧异着,忽闻有人叫他,他转头看去,不是孙解是谁?
孙解在四楼,那五楼是谁?
心中虽然起疑,祁天泽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带着人就朝孙解那桌走了过去。
孙解站了起来,笑得温文有礼,“让祁家各位各自入座用膳吧,我们几个一桌好好说说话。”
这一层紧巴巴地摆了八桌酒席,各家带来的门人子弟各自围坐一桌,坐等开饭了,只有孙解这一桌加上他自己也才坐了四个人而已。
祁天泽朝身后挥了挥手,祁家门人朝他的背影行礼后,走到空着的两桌坐了。
他放手抬头,却见一桌人都盯着他看。
他不由自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心里打鼓:该不会被宋家的两位道友打击狠了,放飞自我之后,收不回来了,被人看出不妥了了吧?
孙解却道:“那位道友为何不去入座,可是我孙家哪里招待不周?”
祁天泽猛然回头,看到涂山铃还在他身后,方明白他昔日的小伙伴看的不是他,而是涂山铃啊。
他赶紧解释:“她不是我家的门人,而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的强援,哈哈,待会儿比试瞧着吧,她会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哦?”孙解挑眉,这才正视起涂山铃来,“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涂山铃抬手行礼,“无名之辈罢了,姓名不足挂齿。”
孙解蹙起了眉头,正式见面,互通姓名是基本礼貌,如果不通姓名,那便是看不起对方,不愿结交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
看不起孙家?
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坐了下来,下巴微抬,打了个响指,示意侍者上菜。
祁天泽有些尴尬,他无言地拉着涂山铃入座了。
孙解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基本的气度还是有的,他不至于连饭都不让涂山铃吃,直接将人赶出去。
祁天泽偷偷瞄涂山铃,想跟涂山铃眼神交流一番。
涂山铃却连个余光都懒得给祁天泽,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祁天泽着急得扯了扯涂山铃的袖子。
虽然说孙解叫他来,就是为了按在地上摩擦一番的,但也没有必要刚开始就拉足了所有人的仇恨值啊。
涂山铃被祁天泽弄得不耐烦了,压低声音说:“你怕什么!不是我吹牛啊,在座的都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230章 欲扬先抑
祁天泽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宋家的道友嚣张如斯,也实属罕见……好吧,人家家世和实力摆在那里,有嚣张的本钱,但……
他偷偷朝孙解等人看去,只见他们虽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吃菜,可眉梢眼角隐藏的怒意却清晰可见。
我们这是要被围攻了啊!
祁天泽底气不足,埋头喝了一口酒,还被呛住了,连连咳嗽。
他比之很多同龄人都强,那也得分人,如果跟这一桌坐着的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弟比,他只能算平平无奇而已。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如此一想……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涂山铃倒是怡然自得,挑着自己喜欢的菜吃,偶尔浅饮一口,还破赞许地点点头。
因着下午有比试,佐餐的酒用的是米酒,此种米酒喝前如果不晃,倒出来的便是清酒,如果晃匀了,倒出来的便是米白色的酒液,喝起来回甘,正是涂山铃喜爱的味道。
很多人为了显示豪气,都是用大碗喝烈酒,那种酒辛辣无比,她欣赏不来,很少喝。
她旁若无人地吃东西,让在座的世家子弟,又生出了几分轻视之心,此种宴请不是为了请大家来吃好喝好的,而是为了让大家联络感情、加深交流的。
专心吃东西的行为反而很失礼。
孙解一眼一眼地看着涂山铃,希望涂山铃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能够收敛一点,然而他错了,活得够久的人,经历了大风大浪,绝不是三两道异样的视线可以影响的。
他顿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看了手里的酒杯一眼,忽然觉得酒水也寡淡五味起来。
这一桌的氛围便更加奇怪了。
祁天泽坐得笔直,维持着他最后的尊严,只是他的脑袋始终不敢抬起来,毕竟有两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如芒在背,似乎有人在耳畔说:你怎的如此无礼,带了这么个饿死鬼投胎的人来?
他如坐针毡之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双筷子,筷子张开,一团软糯香滑的五花肉便落入了他碗里。
他有些懵。
涂山铃:“快吃,这红烧肉好吃。”
祁天泽:“……”
孙解尚且维持着风度,剩余三人却已将筷子握得嘎吱嘎吱响了。
区区无名之辈,也敢眼中无他们,待会儿他们一定要给这个猖狂的小姑娘一点教训!
一顿饭吃得不甚愉快,侍者们收走了残羹冷炙,一众人等端着茶解腻。
孙解:“畋猎时,近身搏杀的次数少,而用箭远攻的次数多,今日下午,我们便来比比箭术,获胜的家族不仅可以获得我孙家提供的彩头,还能当今年畋猎的指挥,如何?”
他这是笃定赢的一定是孙家了。
孙家本就是猎户出身,畋猎可说是老本行,有此自信,也不意外。
众人自然满口答应,他们本来就以孙家马首是瞻,孙家就是直接表示畋猎由他家指挥,众人也无话可说,眼下孙家要表示处事公平公正,他们也乐得奉承。
涂山铃放下茶杯,淡淡道:“说话可算数?”
孙解的脸顿时黑了,“我孙敏之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涂山铃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祁天泽僵着一张脸,内心空茫茫一片,他都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孙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诸位请随我上楼。”
楼上,地上画着横竖交叉的很多道线,将第五层楼分割成了均匀的长方形地块。
每一块地块都正对着一个窗口,窗口旁边放着弓箭和箭壶。
孙解:“我在梅林迷阵中投放了小型妖兽和低阶行尸,各位站在窗前,射中了便记一分,没射中,便换下一人继续,如果一个家族带来的人全部被淘汰了,那么这个家族的比试到此为止,他们获得的分将成为最后得分,与众家相较量。”
也就是说允许不射箭,射必须要中,不然就会淘汰,但一直不射箭也不行,因为最后凭的是总得分。
这个比试看起来很公平。
实际上……涂山铃凑到窗口边朝外看,楼下的迷阵不断变幻,影响着人的视线,第一次来的人,难免心慌,想射中阵中猎物的难度不小,可孙家主场作战,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了。
一只红毛兔子从涂山铃眼前一晃而过,她视线中的景色马上就变了。
也就是说瞄准的时间不超过三息。
嘿,有趣。
她笑吟吟地走回到祁天泽身边。
孙解很看不惯涂山铃没有规矩的样子,沉声问:“道友可看出了什么?”
涂山铃:“还行。”
孙解冷哼一声,“那就抽签选位吧,请其他家族的代表上楼。”
所谓的大言不惭,大概就是涂山铃这样的吧。
他在心中冷笑。
在涂山铃看来,其实哪个窗口的情况都差不多,觉得中间的位置好,那完全是心理作用。
前三楼的人鱼贯着上来了,每家派出了两人,一人为首发,一人候场备战。
各家少主上前,伸手进箱子中摸出一颗蜡丸,捏开了,露出一张纸来,纸上标着一个数字,正与箭壶上的数字相同。
祁天泽凑到涂山铃身边,亮出纸条,“手臭,抽得不好。”
涂山铃看了一眼,是九号,她抬眸寻找,便在拐角处寻到了标着九号的箭壶。
她拍拍祁天泽的肩膀,“没事,在哪儿都一样。”
话虽这样说,但那个位置是真不好啊,阁楼上有飞檐,在拐角处,视线会被飞檐所阻挡,这就增加的命中难度。
祁天泽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在哪儿都一样,是都一样好,还是都一样坏?”
涂山铃:“……”
她缓缓转头,用凉凉的目光盯死了祁天泽。
祁天泽:“……”
所有参与比试的人员各就各位,各自弯弓搭箭。
孙解朝一名侍者点头,侍者重重击鼓,比试就此开始。
涂山铃一双眼睛紧盯着梅林,她没有用大道之音命令猎物出来送死,她的神识比别人强大太多,再用大道之音,作弊就作得太过了,显得她这位前辈很没有格调。
稍等片刻,一只烂了半边脸的行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她毫不犹豫地放出箭矢。
第231章 吊打全场
铮然一声响。
箭旋转着飞了出去,带着破空之声。
议论声嗡嗡四起。
“谁射出的第一箭?”
“太鲁莽了,第一箭如果不中,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我都瞄准好了,竟被别人抢了先。”
“中没中,中没中,快去查。”
……
中还是没中,当然不需要咏梅阁上的人去查,孙家既然敢用迷阵试炼,自然有一套配合记分的阵法,要不然如何能保证表面上的公平呢?
人为记分到底存在感情因素,明明中了,下面观察的人,也可以说没中嘛。
果不其然,没等阁楼上的人议论几句,九号计分板上的数据已经从零变成了一。
开门红!
涂山铃回头朝祁天泽眨了眨眼。
祁天泽紧抿着唇,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涂山铃旗开得胜,却仅仅只一箭而已,孙解心中平静,并不以为意,他淡然地看向自家的门人。
门人心中一凛,赶紧收心寻找起猎物来。
涂山铃慢悠悠搭箭上弦,身子微微前倾,稍稍探出窗外。
她面前的梅林里没有猎物,那就去瞄别人“地里”的产出好了。
一棵树往旁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正在吐丝的蜘蛛,蜘蛛足有西瓜那么大,身体乌黑油亮,一看就剧毒无比。
八号选手正在瞄准蜘蛛,忽地旁边射出一箭,此箭……欺人太甚,划出一道弧度,直端端飞向那只蜘蛛。
噗!
羽箭正中蜘蛛腹部,蜘蛛体内汩汩流出绿色的液体,倒地而亡。
九号计分板上的数字再次变化。
嗯?
嗯!
八号选手气得脸都要变形了,他提着弓就跑到九号位来找涂山铃算账。
涂山铃却再次搭箭上弦,只瞄准了几息时间,便再次射出。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抽调灵力温养手臂,才再次取箭。
射箭时要最大限度调动手臂的肌肉力量,拉满弓,射出的箭杀伤力才更强,也更不容易被风影响,这样一来,身体的负担就比较大了,宋宁音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
涂山铃只感觉手臂一片酸麻,用灵力温养后,方觉好些。
她看到八号靠近,只用余光瞄了一眼,便专注地看着梅林,几乎没怎么瞄准,便将对准十号窗口的猎物给射死了。
九号计分板上的数字连连增加。
十号选手微微一愣,便知道自己的猎物被人抢了,顿时火冒三丈,甫一转头,便看到眼中同样冒着熊熊怒火的八号选手。
涂山铃根本没理会他们,趁着他们还没有正式发难的空隙,她再次射出一箭,命中目标。
到目前为止,凡是她看到的猎物,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而她的分数也一骑绝尘,增长得飞快。
正如她所说,在座的都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天下承平十余年,修士照样修炼,炼出来的却多是花架子了。
分数差距太大,涂山铃自然引人瞩目,她这边的变故很快就被一众观战的少主们发现了。
祁天泽随众人的视线看去,眼皮就跳了跳,他大喝一声,“二位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八号和十号选手闻声回头,眼神不善地紧盯着祁天泽。
就是这家的人,抢了他们的猎物。
八号心中的怨气积累得比较久,听闻此言,立刻道:“汝家之人,抢吾猎物,何意?”
涂山铃活动了一下肩膀再射一箭,“技不如人,便在此咆哮,何意?”
八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那弓的手不停颤抖,似乎一个控制不住,就要用弓弦绞杀涂山铃似的。
而十号虽然没有正面承受涂山铃的言语伤害,但也算中了流矢,心口一阵阵绞痛。
涂山铃的话打击面太广了,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人瞄了一眼计分板,顿觉自己也是被打击的对象,心中顿生同仇敌忾之感。
涂山铃却毫无所觉般,再次举弓,只朝梅林看了一眼,似乎都没有瞄准,直接放了箭。
计分板的分数再次变动。
嚣张。
太嚣张了!
几位少主的心情却跟门下弟子不同,他们都对涂山铃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在饭桌上,涂山铃那样表现,他们只会认为她年少轻狂,而眼下,他们只会认为涂山铃有本事,该当矜傲。
孙解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规定只能射自己面前的猎物,九号道友一切行为,皆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还有疑问吗?”
澎湃的怒气一滞,众人猛然看向孙解,然后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讲解规则时,并没有说只能射杀正对自己窗口的猎物啊。
哗!
所有人都哗然了。
如果没有涂山铃,这么弄倒是没什么,毕竟谁的动态视觉有这么好啊,关注着自己面前的猎物时,还能分心注意隔壁的猎物。
可这世上没什么如果,涂山铃真是存在,且毫无顾忌地吊打着他们。
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他们心情震动之时,涂山铃又连放数箭,全部命中目标。
九号计分板上的分数飞速上涨,看得在场的人眼皮狂跳。
终于有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崩溃了,他一箭射出,妖兽被惊走了,箭却尽数没入土地中。
计分板上亮起了红光。
那个弟子面色涨红,放下弓箭,朝自家少主鞠了个躬,便灰溜溜地朝楼下去了。
他放下的弓箭,由等候在身后的弟子接掌。
不多会儿,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又一位弟子上来备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计分板上的数据不断变化着,涂山铃的分数依然是其他家族子弟望尘莫及的,别人的得分加起来都没她多。
站在涂山铃身后的祁家弟子穷极无聊,眼睛骨碌碌转,观察起周围的人来。
计分板上不断亮起红灯,各家都有人被换下了场,只有涂山铃坚如磐石,一直屹立不倒,不仅让其他家族的子弟绝望,让祁家的子弟也很绝望。
大好的露脸机会,就这么没了。
嘭!
一朵烟花从梅林中升起。
孙解:“林中猎物尽数被猎杀殆尽,到目前为止……”他回头看了一眼高悬的计分板,眼皮就跳了一下,“来自祁家的道友遥遥领先。”
第232章 两小只啊
梅林中投放了多少猎物,孙家门人皆是清楚的,那是足足一千只啊,如若不然也不至于需要开启迷阵了。
再看九号计分板,分数超过八百,这说明什么?说明超过八成的猎物都为涂山铃所射杀。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被涂山铃看到了的猎物,没一只活了下来。
这……
孙家门人小心翼翼地打量孙解的神色。
孙解忽然哈哈大笑,“今年我孙家得此助力,定能拔得头筹,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得不说这就是格局的差异了,当其他人想的是孙解会不会输得恼羞成怒时,孙解想的却是有了涂山铃这枚大杀器,孙家定然能在今年畋猎中大放异彩。
他伸出手按了按祁天泽的肩膀,“泽弟得友如此,可喜可贺。”
涂山铃靠坐在窗框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出窗口晃荡,她这样的行为很是不羁,却没有再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在场的人羞愧过后,更多的是佩服。
孙解乐呵呵道:“能结实道友,我很是高兴,今晚便在咏梅阁摆宴席,招待道友,如何?”
涂山铃终于回过了头,她眼睛亮晶晶的,“中午才在这里吃过,晚上再吃,少了点新意,我听说南津坞这里晚上有花船,我还没见过,不知孙道友可否带我等一观?”
她竟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孙解微微一愣,再看到涂山铃的样子时,便恍然了。
涂山铃太过厉害,以至于他下意识忽略了涂山铃的年纪,但到底涂山铃只有十五六岁,好奇新鲜的事物也很正常。
他非常乐意跟涂山铃套近乎,如果能将之挖墙脚到孙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微微颔首,“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提议。来人,你们现在马上去安排人清场……”
“哎!”涂山铃跳下窗框,“玩儿的就是个热闹,清了场能有什么趣味,不去,不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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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玄琛和薛耀连续不断飞行了近两天时间,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入城了。
薛耀看什么都新鲜,与天乐元君涂山铃简直一脉相承,他把小商小贩摊位上的东西几乎摸了个遍。
尹玄琛受不了摊贩们的白眼了,扯过了薛耀,“你不买就别碰。”
薛耀不以为意,“我碰碰怎么了,我不碰怎么知道做工如何,怎么知道合不合心意,到底要不要买啊?”
尹玄琛压低声音道:“你往四周看看,大家的眼神已经幽怨成什么样了,我怕我们还没有入住孙家的客居,就被人围殴了。”
他们两人入城后的所有举动都落在了商贩眼里,说实在话,他们看起来当真不像是会买东西的,倒像是专门来捣乱的。
薛耀注意到了大家的眼神,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坚持,扯着尹玄琛走远了。
经过一天多的磨练,他虽还是不谙世事,却也知道人心复杂了,说不好人家真的会打他们呢?
昨夜,他和尹玄琛找营地夜宿,忽然听见有女子求救的声音,他们两个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觅声去救人了。
声音是从一处捕兽陷阱中传出的,那女子趴在坑底,似乎受了伤,一点力气都没有,呼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薛耀二人赶紧救人,还给了女子伤药和吃食,并承诺天亮后,会将女子送到最近的城镇安置好。
女子捂着嘴呜呜地哭,翻来覆去用各种话形容薛耀二人是好人。
两个少年人哪里被这样夸过,尤其是尹玄琛,哪怕事情办得很好,能得宋潜一句“不错”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们俩被这样夸奖,顿觉脚踩云端,有些飘飘然,哪怕嘴里还说着谦虚的话,心里却也是甜蜜蜜的,还想着人果然要多做好人好事啊。
三个人分吃了烤肉,各自占据火堆一角睡了。
尹玄琛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被察察声惊醒,他没有动,仔细分辨着声音,那是故意放轻了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这样的行为可以解释为,害怕吵到他们睡觉而故意为之的,也可以解释为不怀好意。
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双皂靴。
呵!
来的是个男人!
他装作后背很痒,梦呓着伸手挠了挠腰,手却按在了佩剑之上。
皂靴距离他越来越近了,六尺、五尺、四尺……等到距离只有三尺时,他骤然拔剑出鞘,翻身单膝跪在地上,雪亮的剑尖直指来人咽喉。
铮然的响声惊醒了薛耀。
他揉着眼睛,咋咋呼呼的,“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了?”
尹玄琛淡淡看了薛耀一眼,觉得心非常累。
他冷喝一声,“有歹人欲害我们性命,你还不赶紧拿住他们。”
什么?!
薛耀一听就炸了,什么狗屁东西,竟敢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他提剑就嗷嗷地朝四散而逃的人追去。
那些人一发现心机败露了,对方的武力值又远超过他们,他们毫不迟疑,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逃去。
在他们看来尹玄琛二人再强又如何,终究只有两个人,他们一共来了五个人,就算有两个倒霉鬼会被抓到,但也不一定是自己。
他们跑得飞快。
那个做饵的女子匆匆间回头看了一眼,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她看到薛耀踩在飞剑上。
会飞啊……
是仙人呢!
到了这种时候,傻子都知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了。
点子太硬,要完。
尹玄琛满面寒霜,他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他被五个拿着武器的人指着,这事儿狡辩不得,他觉得问这些人想干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做这种勾当多久了?”
这人眼角余光里,薛耀威武雄壮地打断了一个人的腿,便迅速御着飞剑往第二个人那里飞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第,第一次。”
尹玄琛剑尖一转,一道伤口便出现在了这人的胳膊上,“当我傻?”
做饵的女人的演技浑然天成,说是第一次,实在是有点侮辱听这话的人。
这人额头冒出冷汗,“三次。”他清晰地看到尹玄琛眼中有寒芒闪过,赶紧改口,“不不不,三年了,只要有人路过,我们觉得适合下手,便,便……下手。”
第233章 黑了心肝
尹玄琛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恨不得一剑捅死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这里并不是蛮荒之地,往来的客商如云,三年啊,该有多少路人命丧这群人之手啊!
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行凶,简直罪大恶极,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他将剑柄握得紧紧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耀用捆仙绳捆了四名贼子的脚腕,倒拖着走回到尹玄琛身边。
他见尹玄琛都气得发抖了,便问:“怎么了?他们偷你钱了?”
尹玄琛狠狠瞪了薛耀一眼,“这些人在这里三年,不知道干了多少这样的勾当。”
薛耀瞪大了眼睛,他在书上看过很多坏人,如此坏的,还是活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
他绕着这群人走了一圈,心说:这些人也没比别人多一只眼睛,少一只耳朵的,心怎么能黑成这样?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明白尹玄琛在烦恼些什么了。
他一拍额头,“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有句话说得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痛快,他们不是喜欢装作掉进了陷阱里求救吗?那就把他们手脚都打断了,堵住嘴巴,丢进陷阱里,让他们也尝尝‘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
尹玄琛犹豫了,这样似乎可行,但看这地界,应该已经进入了梅州孙氏的管辖范围了,似乎应该将人交给孙氏处理啊。
薛耀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瞻前顾后这一点十分不好,你师父和我爹哪个都不比静渊君差,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怕他们。”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就算被孙家的人发现了那又如何,他就不信孙家的人敢弄死他们,只要死不了,就是小事儿。
反正有他爹在,他爹对他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谁敢反对他爹,一定第一个挨锤。
他根本没在怕的。
尹玄琛没想到薛耀这么莽,他平时看着薛耀憨憨傻傻的,成天乐呵呵地要效仿天乐元君,下起手来,竟然比谁都狠啊。
他考虑一下后果,觉得在可以承担的范围内,便点了头,“那行,就照你说的办。”
五个贼人瑟瑟发抖,特别是已经断了两条腿的人,他们看着薛耀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薛耀却没跟他们客气,与尹玄琛合力打断了所有人的手脚,堵住了嘴巴,丢进了发现那个女子的捕兽陷阱里。
经此一遭,薛耀再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天下人皆是良善之人了,只不过他心中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只是开始思考了,该怎么分辨这人值不值得救。
虽然他思考的内容暂时还没有答案,心情依旧没有受到影响。
这乐观的心态当真也与涂山铃一脉相承。
薛耀忽然拉住了尹玄琛,“花哥,你瞧那边,他们在干什么?”
尹玄琛定睛看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在搭台子,他们在河边搭台子干什么?端午还早着呢,不可能是赛龙舟。”
薛耀拽着尹玄琛往河边走,“老丈,这个台子搭来干什么的?”
老丈:“这是戏台子哟,晚上花船从这里过,能看到台子上的表演哩。”
尹玄琛:“花船?”
薛耀一把扯过尹玄琛,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别问,问了就不能去玩儿了。”
嗯?
尹玄琛一头雾水,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几分不太妙的感觉。
他赶紧问:“到底是什么地方?”
薛耀朝尹玄琛挤挤眼睛,又问老丈,“我们想去玩儿,在哪里登船啊?”
老丈笑吟吟的,朝河的上游指,“瞧见没,那边挂着两排红灯笼的地方,就是码头,玩得开心啊。”
薛耀看到那两排红灯笼,笑得更加微妙了。
呵呵呵呵。
尹玄琛立在原地,再也不肯挪动一步,薛耀笑得他心里发毛,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他跟着薛耀去了码头,他多半会被师父打死。
不去!
薛耀见拖不动尹玄琛,便改为推,“你怕什么,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去岁,我爹就带我见识过了。你不信我,你还不信我爹吗,我爹可是平乐君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尹玄琛不由得相信了,脚步就有些松动,在薛耀半推半拽下,来到了码头。
码头旁边搭着一个棚子,上书“售票处”三个字。
一丝疑惑在薛耀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或许每个地方的风俗不同吧,梅州就愿意这样玩儿,谁又能说什么呢?
呵呵呵呵。
薛耀拍出一张金票,“包条船。”
孙家门人抬起眼睛,就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薛耀,“我们这儿不兴包船。”
倒也不是不兴包船,只是不是谁都能在这儿包船罢了,换个孙家人来,保管能包船,规矩对某些特权阶级是不适用的。
薛耀摸摸鼻子,也不太在意孙家门人的态度,“那……那就两个人。”
孙家门人冷冷淡淡地道:“十个大钱一位,请拿零钱。”
薛耀转头对着尹玄琛嘟嘟囔囔的,“这么便宜?别是有什么病吧?”
孙家门人极不高兴,“这位公子,请慎言。”
薛耀有些嫌弃了,他爹的教诲还言犹在耳。
薛晋的原话是:咱们老薛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你爹我的钱不够了,你大伯那里还有呢,他又没孩子,赚那么多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儿啊,你记住咱们只要最贵的,不要最对的。贵的不一定好,但不贵的多半不好啊。
上花船的价格便宜成这样,薛耀有些忧心。
他迟疑问道:“这么便宜,你们怎么赚钱?”
孙家门人看薛耀宛如看着一个智障,我们家怎么赚钱跟你有关系吗?你一个来观光的,还担心这些?
他轻笑了一声,“船上有表演……”
薛耀立刻放心了,“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不怕你没有收费项目,就怕没有啊,没有收费项目,真叫人不安心。
他立刻付了钱,“花哥,我请你。”
尹玄琛:“……”
被弟弟孝敬了,应该是很开心的,但他好像开心不起来。
孙家门人扯了两张票给薛耀,朝码头上的条凳指,“去那边等。”
第234章 见识一番
薛耀兴致勃勃地看着河面,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花船上有好多衣衫褴褛的小姐姐跳舞,那舞蹈嘛,虽说不上多好,可天乐元君说了,扶危济困是吾辈修士应有之义。
而他爹说,上花船消费,那些小姐姐能得到银子,这也算是扶危济困了吧。
嗯,就是这样的。
尹玄琛百无聊赖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轻敲。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等等啊,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花船啊……他猛然转身,揪住了薛耀的衣领。
售票员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尹玄琛低吼:“你这狗贼,竟如此害我!”
薛耀不服气,“我如何害你了?”
尹玄琛恨得咬牙切齿,“这花船,这花船……”
薛耀:“别害怕,我们就看看歌舞,又不做什么,你师父知道了,也不会处罚你的,我保证。”
尹玄琛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水。
真真是误交匪类啊!
他举起拳头,欲给薛耀长点记性,可眼角余光处,一队人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他看着很是眼熟,定睛看去,不是宋宁音是谁。
尹玄琛心里高呼一声:天要亡我。
他一次又一次栽在了宋宁音的手上,这次若被瞧见了,他的功课怕不是要翻倍。
他心中凛然,松开薛耀的衣领,弓着腰,鬼头鬼脑地朝河边大树跑。
那树足有三人合抱粗,肯定能遮挡他的身形。
一百步外。
涂山铃挑了挑眉,目光锁定了尹玄琛和薛耀。
她正跟祁天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呢,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河岸边的人,如果不是尹玄琛心虚,逆着人走,还鬼鬼祟祟的,她当真发现不了人群中的他们。
毕竟她又没有放开神识查看。
她转念一想,乐了。
不愧是薛晋的崽啊,真是一脉相承的……傻啊,这种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少年郎,还是天真啊。
她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薛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见尹玄琛捂住脸朝大树疾走,他便也捂着脸跟了过去。
两人面朝大树,整个身子紧贴其上。
薛耀拉了拉尹玄琛的衣袖,“怎么了?”
尹玄琛:“有人来了。”
哈?
薛耀顿时不干了,转身抱臂看着尹玄琛,“来人就来人呗,这码头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能来,我们难道不能来?”
尹玄琛:“丢人啊。”
薛耀气咻咻的,“谁丢人了?!他们来,他们都不觉得丢人,我们凭什么要觉得丢人?!”
尹玄琛气若游丝,他真是懒得再跟薛耀辩驳了。
薛耀的逻辑,真的很好、很强大,非他尹玄琛这样的凡人能比拟的。
他沉默了。
薛耀这一根筋的脑子却将沉默理解为了认输。
嘿嘿,认输了就好办了啊。
他展臂揽住尹玄琛的脖子,“咱们是亲的师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出来玩就玩得开心,我不会告发你,你也不要告发我,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
“说白了,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欣赏歌舞而已,对不对?走走走,赶紧排队去,我们……哎,黄金位置都没了。”
他们原本排在队伍最前面,后来蜂拥而来一群人,他们排队的顺序立马到二百开外去了。
薛耀痛心疾首。
但有什么关系呢,兄弟更加重要。
尹玄琛定定看着薛耀。
薛耀笑着拍拍尹玄琛的肩膀,“你放心,如果东窗事发,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有什么黑锅,我给你背,我背不动,我让我爹给你背。只要我爹被牵扯进来了,重光君收拾的肯定是他。”
他了解诸位圣君,是以坑起爹来格外顺手,一坑一个准,这是经过了他实践检验的经验,不会有错的。
得如此大义灭亲的兄弟,虽千万人吾往矣。
尹玄琛放松了脊背,“那……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薛耀笑弯了眉眼,拉着尹玄琛往队伍末尾走。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隐藏在人群中的涂山铃一直在看着他们。
涂山铃对祁天泽道:“我看到了两个熟人,我待会儿与他们同船,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祁天泽有些遗憾。
自小比之后,他的心情就颇为舒畅,宋道友站在他身边,哪怕一直是一副“你们都是渣渣”的模样,还是有很多人来跟他攀谈。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待遇。
扬眉吐气啊!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来套交情,当然也知道涂山铃离开了,他立刻会打回原形,所以才特别不舍。
他期期艾艾地叮嘱:“早点回来啊。”
涂山铃似笑非笑地看了祁天泽一眼,抬步走了。
她混入人群中,抹了一把脸,又换了一副面孔。
陆陆续续有人来,排到队伍末尾,她就排在这些人之后,距离那两个小崽也只是两人之隔而已,完完全全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薛耀:“你比我年长,当真没见识过吗?你难道不好奇?”
尹玄琛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致用斋治学很严,逮到了直接清除学籍,我不敢……你给我小声点,去观摩……又不是什么好事。”
薛耀乐呵呵的,“这有什么!你已经成年了,要成婚,也只不过是上书令史台报批罢了,你怕什么!到你成婚那日,什么都不懂,难不成还要与人面对面坐到天亮不成?”
尹玄琛的脸已经红透了,显然很不想跟需要讨论这个话题。
涂山铃乐呵呵地听着,眼睛却滴溜溜地转。
薛耀顿时后脊背一凉,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他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心里还有些发慌。
尹玄琛奇怪地看着薛耀,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
薛耀按住自己狂跳的眼皮,转过身,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里。
不知谁喊了一句,“船来了。”
一溜木船顺流而下停在了码头处,队伍缓缓朝前移动。
木船不小,一艘能装二三十人,很快便轮到尹玄琛二人上船了。
他们交了票,懵懵地上了船。
薛耀:“跟我去过的不一样。”
尹玄琛震惊了,合着您还是个惯犯啊!
涂山铃拉住了前面那个人,“让我先上。”
她说着将一粒银子塞进了那人手里,交了票,上了船。
她一上船,孙家门人便解开了绳索,任船漂了出去。
第235章 好不好看
船分两层,第二层无篷,视野非常开阔,第一层就差些了,视线会被窗框挡住,不过也没太大妨碍,坐在底层的人身体稍稍前倾即可。
薛耀拉着尹玄琛坐到了倒数第二张小几旁,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打量船上的陈设。
他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了,船上的装饰颜色……很正啊,不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吧,至少没有丝毫轻浮之感。
难道是梅州花船的新花样?
大概是了。
他兴趣不减,一直等待着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们踏着悠扬的乐曲进来。
他凑到尹玄琛耳边说:“这船太小了,歌舞不壮观,我见识过三十个人协同跳舞,动人心魄呐。”
涂山铃淡淡朝前方看去,深觉这小崽皮痒该打了。
这笔账先记下,待会儿一起算。
乐声悠扬,顺着风飘荡而来。
薛耀一愣,伸长了脖子朝周围看,就连桌子底下都找了,也没找到衣衫褴褛的小姐姐。
薛耀:“哎,人呢?”
尹玄琛拍拍薛耀的肩膀,朝窗外扬扬下巴。
薛耀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河岸慢慢亮起了一盏一盏的明灯,灯光将高台照耀得纤毫毕现。
台上坐着一个乐器班子,不多会儿,几个妙龄女子便鱼贯着登了台,跳起了舞。
小姐姐有了,可是一点都不衣衫褴褛。
舞蹈也有了,却是梅州的地方舞蹈。
薛耀觉得自己的脑壳有点痛,这舞没有一点柔美可言,有什么好看的!
骗子啊!
我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忍心骗我啊!
尹玄琛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就让我看这个?”
薛耀嘴里发苦,“不是,不是的啊,我明明……”
突然两只手从身后伸出,分别搭在了两个人的肩上。
涂山铃变回了尹玄琛两个人认识的脸,脑袋从他们的中间伸过去,“明明怎样?这样的民俗表演难道不好看?”
尹玄琛的脊背一僵,明明没被人抓到做坏事,却莫名的心里发虚。
他咽了口唾沫,道:“好看。”
涂山铃揉了揉尹玄琛的脑袋,“有多好看?”
尹玄琛束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揉得发毛,根根竖起,他心里五味杂陈,“非常非常好看。”
涂山铃:“只可惜你师父有事没看到啊。”
尹玄琛跟遭了瘟的鹌鹑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是啊。”
涂山铃:“既然如此,你便记录下你的观赏心得吧,拿去交给你师父。”
尹玄琛将脑袋埋得更低了,这宋宁音简直是个填不平的天坑啊。
师父本不知道他上了花船,往上一交观后感,师父哪还有不知道的道理?
涂山铃又拍了拍薛耀的肩膀。
薛耀没来由的浑身一抖,他告诉自己不要怕,即便写了观后感又如何,他爹又不会骂他。
涂山铃:“你最近跟着尹玄琛学习,对吧?”
这不是废话么,是你让我去的啊!
薛耀一句反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了,不不,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眼带怯意地看着涂山铃,“你要不要那么狠?”
涂山铃依旧笑眯眯的,“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快看,那边有新的节目,好像是在变戏法。”
尹玄琛两人的心里都有些绝望。
他们……都怕重光君怕得要死啊。
可有什么办法呢,成天跟在重光君身边的是这个丧尽天良的小姑娘啊,他们俩即便现在能跑,可也抵不住这小姑娘回头告他们状啊。
重光君给他们下一道法旨,他们难不成还敢抗旨不到不成?
算了,继续看表演吧。
只是沿岸丰富多彩的民俗表演好似精彩得有些过头了,让他们的眼里饱含泪水。
不哭,是男人就要坚强。
祁天泽等人所乘的船在前,早已靠了岸。
孙解本来还想跟涂山铃交谈一番,得知涂山铃有朋友在此,并未上他们所乘的船,他便决定不再等了,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了码头。
若只是他一人,等一等也无妨,让那么多人一起等,确实过头了,祁天泽也没说什么,带着祁家门人目送其他人离开。
祁家的人这时爆发出了议论声,不止祁天泽觉得扬眉吐气,他们也是一样的啊。
祁天泽还能说几句似谦虚实骄傲的,可他们只能憋着,这都憋了一下午了,好不容易能畅所欲言了,自然就憋不住了。
祁天泽高兴得很,任由手下的人相互吹捧。
他站得笔直,朝河面看去,“呵呵,我们的功臣怕是要到了吧,我们一起去迎接她。”
没有人有怨言,大家都乐意之至,这样的人再给他们来一打啊,吊打别的家族的感觉太好了。
一艘又一艘花船靠了岸。
一个熟悉的人从船上走了下来,这人手里还提着两个少年郎,这两人的身高俱都高于那人,在那人手上却如两个小鸡仔般。
真是威武啊。
不愧是令他们所有人都心折的人。
祁天泽迟疑地问:“这二位是……”
涂山铃扯着嘴角露出个狰狞的笑容,“两个不成器的小辈罢了。啊,对了,明日的小型畋猎会让他们一起参加。”
听了这话,薛耀眼中是兴奋,尹玄琛眼里只有泪。
尹玄琛看了薛耀一眼,他真挺佩服这孩子的,这孩子属于坑不怕的类型,哪怕一次又一次掉进坑里,却还是能迅速爬出坑,并再次对所有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
后生可畏!
他可以预见,他们俩只要参与了明日的小型畋猎会,如果没有取得好的成绩,他们的功课……
他打了个寒颤,不能再往下想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祁天泽还是懂的,他看薛耀和尹玄琛的眼神顿时不同了,宋家的道友都很厉害,这又多来了两个,简直不要太高兴。
他乐呵呵道:“这个我来安排。这两位是宋家的道友吧,幸会幸会。”
尹玄琛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
薛耀却没有理会。
祁天泽有些失望,还有一个不是宋家的道友啊……
不行,不行,做人得知足,多一个已是很好了。
回到客院,涂山铃与祁天泽告辞,拎着两个小崽子往她客居的院子走。
尹玄琛和薛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掐指一算,今天要完蛋。
第236章 风来风来
清冷的月光下,宋潜临窗而坐,头发披散在肩头,气质较之往常柔和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就看到涂山铃拎着两个不成器的少年朝这边走来。
他收起公文,搁下笔,严阵以待。
他了解涂山铃,自然看得出此时的涂山铃笑里藏刀。
尹玄琛和薛耀肯定犯了事儿!
薛耀使劲儿给涂山铃使眼色,一股突如其来的抽痛刺激着脑海,他揉着自己的脸,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要不要这么狠啊?
求情求了一路了,都不肯轻轻放过。
这样是会失去我们的啊!
涂山铃笑吟吟地进了门,“今天出门,说来也巧,竟然遇到了他们。”
宋潜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尹玄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耀也有些胆怯了。
涂山铃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重光君要管教你们算你们倒霉。
宋潜注意到了涂山铃的动作,他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明白了涂山铃的意思。
要严惩。
也是该严惩。
他的声音里透着寒霜,“何为慎独?”
尹玄琛腿脚一软,就要跪倒,胳膊却被薛耀拉住了。
镇定啊,大兄弟,本来没有错的,自个儿认了错,不是自讨苦吃嘛!
薛耀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意思就是说哪怕一个人独处,也许谨慎行事。”
宋潜看向尹玄琛。
尹玄琛嗓子发干,开口说话,竟没发出声音。
他清了清嗓子,“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宋潜:“你们二人今日所为,可称君子?”
尹玄琛低着脑袋不说话。
薛耀过了最害怕的阶段,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他哼哼着道:“怎么不可称为君子了?我们又没做什么!我们做的她也做了,您如果要罚,只罚我们可不公平。”
宋潜回眸看了涂山铃一眼,眼中的温柔一闪而逝。
他一掌拍在桌案上,“狡辩!”
薛耀被吓得跳了跳,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但站在旁边的是他的兄弟啊,他不能退,他退了,兄弟就完蛋了。
他又站回原地,将脸仰得高高的,“这是事实,我没狡辩。”他抬手指向涂山铃,“她还叫我们写了观后感,我们待会儿就去写,您一看便知事情真假。”
一阵风来,吹起了宋潜的头发,使得他的神色更加难以分辨。
他坐得更直了些,“尔等初心为何?”
窝草!
薛耀没绷住,脸扭曲了一下。
他偷偷朝涂山铃看去。
狗贼,咱们都认罚了,你还告我们状?!
涂山铃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
哎?
薛耀有点迷茫了。
是啊,宋宁音那个臭丫头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想告状也没机会。
他再看向宋潜时,只觉得高深莫测,不愧是自己的偶像。
宋潜手指轻叩桌面,“无话可说?”
薛耀极了,“事情不能这样确定好坏啊。我去救一个人,难不成还要问问我是真心想救,还是想博个好名声不成?我救了人就好啦!我们今天看的就是民俗表演,您就别纠结初心的问题了!”
涂山铃捂住了眼睛,她不忍心看了,她是个心软的人啊。
片刻后,客院中间出现了两组梅花桩,尹玄琛和薛耀一人站一组,他们全身灵力被封,只能凭借对肉身的控制,稳住身形。
平常站桩,梅花桩是固定在土里的,他们二人站的桩名为活桩,是直接立在青石板上头,且桩子比较细,只有只有寻常梅花桩一半粗,人要在上面站稳很不容易。
尹玄琛全身紧绷,双股战战,中衣已经被汗湿了。
薛耀恨得牙痒痒,“你师父也太狠了吧,站普通的桩还能稍微动动呢,站活桩,真是一动不敢动。你到底是不是他亲徒弟啊?捡来的吧!”
尹玄琛声音发着颤,“少说两句,节省点体力,需要站两个时辰呐。”
薛耀:“该死的,竟然起风了,我要站不稳了……哎,风来,风来,快来啊。”
尹玄琛听到薛耀发疯,就觉得脑壳疼,他缓缓抬头,“你别吵……”
薛耀嘴皮子没怎么动,声音却很激动,“你快看那香。”
香的顶端亮着红艳艳的光,显然燃得很旺。
有风时,香燃烧的速度加快了。
一截香灰落下。
尹玄琛和薛耀开始疯狂地朝桌子那边的香吹气。
薛耀:“风来啊,风给我来啊。”
宋潜依旧坐在窗前,他没有理会尹玄琛二人的傻缺行为。
桌子与他们隔着三尺远,还要保证不从活桩上跌下来,吹出来的气,能够有一丁点儿作用就怪了。
不从活桩上掉下来当然是首要任务了,掉一次,可得加罚一刻钟啊!
涂山铃笑吟吟地站起了身,她手里拿着点心盒子,这个盒子已经被她改造过了,她抠了底,让这盒子上下通透。
她背着手出了房间。
尹玄琛:“咳咳。”
薛耀立刻缩回了嘴巴,一脸正直,站得端庄。
涂山铃跑跳着下了台阶,将点心盒子往香炉上一套,转身回了房间,毫不拖泥带水。
尹玄琛:“……”
薛耀:“……”
狗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涂山铃撑着下巴凑到宋潜身边,“你在看什么?”
宋潜:“消息。”
涂山铃便跟着宋潜一起看,当她看到消息上称汾河流域无数荒地短时间内长出了庄稼时,会心一笑。
大师兄那边的问题应该解决了。
宋潜烧掉了纸条,“去休息。”
涂山铃看了两个少年郎一眼,有些不想睡,她还得好好“教育”年轻人啊。
宋潜手撑着桌面,已有起身的趋势。
涂山铃转身就跑。
算了,这场热闹不看了,不然待会儿被教育的就是自己了。
她进入内室躺下。
宋潜重新坐好,又拿出一本书,继续看。
薛耀:“我不行了啊,花哥,借你的手一用,你给我搭个力啊。”
尹玄琛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
薛耀几乎感激涕零,只觉花哥比自家亲爹还好。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不知是谁抖动的幅度大了一点,一个拽一个,先后掉下活桩来。
宋潜拿起根香,用灵力一裹,送到香案上。
尹玄琛:“……”
薛耀:“……”
第237章 求你善良
薛耀惨兮兮地拉住尹玄琛的胳膊。
尹玄琛受不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俩的腿仍在不住发抖。
涂山铃转着不响出了门,抬眼看了一下香案。
人间惨剧啊!
香案上多了整整一盒香。
昨天晚上,越到后面,两个人越支撑不住,偏偏宋潜不睡觉,也不修炼,一直坐在那里看书,他们两个不论哪一个跌在了地上,保管宋潜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直接送他们一根香。
涂山铃蹲到二人身边,“你们今晚接着站桩?”
薛耀捂着胸口,“哎呀!”
尹玄琛浑身抖动了一下,“宋宁音,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薛耀抬眼看了涂山铃一眼。
哦,原来你叫宋宁音啊。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尹玄琛脑袋上,“我正大光明过来的,这样都被吓到,你们在……骂重光君吗?”
薛耀脸色大变,伸手捂住了涂山铃的嘴巴,“绝对没有!你不要乱说话,会害死我的啊!”
涂山铃一把按在了薛耀的腿上,“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手我砍手。”
薛耀的脸色涨红,憋了几息,当真憋不住了,“啊啊啊啊啊!”
宋宁音你这狗贼!
尹玄琛兄弟情深,赶紧伸手拦涂山铃。
涂山铃笑眯眯的,“腿酸就得多按,经络疏通了,就不痛了。”
薛耀眼泪狂飙。
这与软弱不软弱没关系,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自个儿都控制不了。
宋潜:“何事喧哗?”
薛耀一边抹眼泪,心里滴着血,还一边说:“没有喧哗,我在吊嗓子。”
宋潜:“荒唐!”
薛耀很不服气,吊嗓子怎么就荒唐了,人家也是正经营生。
他刚想说话,就看到涂山铃给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
女人,不是那么好惹的,比一百个爹加起来都不好惹。
涂山铃:“重光君说你荒唐,不是说你不能吊嗓子学唱戏,是说你这谎扯得太荒唐。伶人要如你这般,他们早没饭吃了。”
薛耀鼓着腮帮子,一副随时要被气断气的样子。
涂山铃揉揉他的脑袋,“都起来吧,地上凉。赶紧去吃饭,待会儿还得参加畋猎,别给你们重光君丢脸。”
她指了指香案,“你们不想看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吧?”
求你善良点!
薛耀一骨碌站起身,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伸手拉尹玄琛,“花哥赶紧起来。”
祁天泽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快,要集合了,这是你们的弓箭。”
涂山铃看了一眼箭筒,羡慕道:“有钱!”
她曾经也有钱过的,却也不曾这么奢侈,给来参加畋猎的所有人都发自收箭。
这种箭射出去后,只要撞击到了物体,便会自动回归箭筒,且箭会自动计数,中了目标,数字会自动增加,之后再将箭筒内的箭上的数字加起来,便是最后的成绩。
一套箭和箭筒的造价堪比一件普通法器,损耗还不小,箭筒只能承受箭回归两千次,报废后几乎提取不出可回收材料。
非常浪费。
祁天泽极为认同地点点头。
孙解真是个败家子!
薛耀开心地接过弓箭,像得了个新玩具的小孩似的,连脚痛都感觉不到了。
尹玄琛忽然有些羡慕薛耀了,这种不管摔得多重,只要有新鲜玩意,一准儿满血复活的人,真非常人可比也。
祁天泽:“今日的小型畋猎会,猎物种类主要为蛇虫鼠蚁,以及少量行尸。其中有一种虫子需要特别注意,此种虫子体型不足蚂蚁大,却以吸血卫生,一旦靠近人体,便会立刻咬破皮肤钻进去。
“此虫生长周期短,吸饱了血便能很快产卵,以人的血肉孵化幼虫。且此虫口器有毒,被咬的人会出现头晕、腹痛等症状,严重的还会窒息而死。
“通过勘验,那片树林已经繁殖出了数不清的虫子,是以鸡兔,甚至虎豹,全部绝迹,危害非常大。
“再不处理,那些虫子便很有可能离开那片林子外出觅食,给周边乡镇造成损害。”
薛耀的兴奋点被戳中了,嗷嗷的,“赶紧的,我们出发吧,本公子最喜欢做对天下苍生有益的事情了。”
涂山铃一巴掌糊在薛耀的额头上,“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薛耀气鼓鼓地等着她。
她丝毫不以为意,举起弓箭,“既然已经确定虫害最大,何以分发弓箭?说一句不谦虚的话,用剑除了我,还有谁能射中?”
薛耀:“……”
尹玄琛:“……”
祁天泽:“……”
一句话戳了三个人的心窝子。
比蚂蚁还小……薛耀琢磨了一下,那只怕比箭头还小,他确实射不中。
涂山铃:“祁公子,你去跟孙公子交涉一下,我们需每人穿戴软甲,头戴帷帽,配备钢针。”
薛耀:“钢针能成吗?又不是法器。”
涂山铃耐心解释:“繁殖力越强的生物,往往防御力、寿命或者攻击力不会太强,是以钢针即可。”
薛耀眼睛亮亮的,恨不得拿本子记下来,都是知识点啊。
祁天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走了。
他哪里看不出来,孙解拿出自收箭,是想彰显一下孙家的财势,有炫耀的意思,也有震慑的意思,这样才能招揽更多门人嘛。
他现在去跟人家说,不要弓箭,要钢针,怎么看都是讨人厌的行为。
不多时,祁天泽去而复返,还带回了涂山铃所需的一应物资。
涂山铃将针包挂在腰间,一挥手,“走,带你们吊打全场去。”
薛耀摩拳擦掌,小狗似的在涂山铃身边跑前跑后,被拍开了,也很快凑回去。
尹玄琛也有些兴奋,他还没跟其他世家子弟较量过呢,很期待自己能够取得好成绩。
腿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祁天泽:“你们不用带干粮了,我都给你们备好了。”
薛耀脚步一顿,心里的不自在一闪而过。
说老实话,他压根儿没想起来要带干粮,他连中午怎么解决都没琢磨过。
才刚吃了早饭,谁会去想中午啊。
大门外,每个客院门口都停着两辆马车。
涂山铃:“只允许十人参加?”
祁天泽还没回答,薛耀先抢着问:“你怎么知道?”
第238章 出发畋猎
涂山铃侧目看了薛耀一眼,“你看到了什么?”
薛耀一头雾水,“天?人?马车?房子?”
涂山铃:“……”
她忽然觉得世家大族推行的门当户对的联姻策略有极大的错漏之处,实在是应该实行“脑当户对”,要不然两家人再有钱,生出来了傻崽,万万金家业都得败光了。
她掰过薛耀的脑袋,“你注意看对面。”
薛耀便认认真真盯着人家看,看得对面的人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尹玄琛看不下去了,抢答道:“左边那辆马车边有两人等待,而右边那辆马车边有五人等待,而剩余的门人站在垂带踏跺之上。这就说明,一辆马车很有可能只乘坐五人。”
涂山铃打了个响指,朝尹玄琛竖起了大拇指,“对,你观察得很仔细。”
薛耀张大了嘴巴,看了一眼尹玄琛,很不服气地拉住了涂山铃的胳膊,“你再考我,再考考我。”
涂山铃被晃得头晕,薛耀的力稍微大了点,她就被拉得往后退了一步。
熊孩子啊!
“那你猜猜……”她笑吟吟的,“我会不会打你。”
薛耀立刻放开了手,缩回到了尹玄琛身边,继续当鹌鹑。
一名侍者快速跑了过来,“前方车辆已驶离,请各位上车准备。”
薛耀捂着嘴巴,凑到尹玄琛的耳朵边,声音却一点不小地说:“南津坞的街道太窄了,要想不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连马车都不能同时出城,还是我们家好啊,八车道,就算是所有车辆列队出城,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侍者立马抬头,对着薛耀怒目而视。
薛耀怕涂山铃,却不会怕区区一个侍者,他仰着脸瞪了回去。
侍者步上台阶,怒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
在人家家里做客,还直言其短,确实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不过这也是常态,只有傻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哪哪都不如别人,一般而言,哪怕家族很是拿不出手,也会挑出一二闪光点,踩一踩对方的弱项。
但……这种当面踩的还真是……讨人厌啊。
薛耀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拍死说话的侍者。
他说他师叔家的东西不好,怎么了,干你屁事!
侍者左右看看,很显然,他想叫人群殴了。
涂山铃拎住薛耀的后衣领,“小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你见笑了。”
她说着便抬脚踹在了薛耀的屁股上。
侍者的面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也不准备多计较了,他朝涂山铃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薛耀气鼓鼓的,“你为什么要打我,我说错了什么?明明都是实话!”
涂山铃摇摇头,“你可真会投胎。”
如果不是有薛晋这个爹,早被打死了好么!
薛耀一愣,“你在说什么?”
他缓过神来,继续发挥他缠人的本事,“话得说清楚,我说的哪里错了吗?”
涂山铃根本不想理会薛耀了,真是一个欠打的小孩啊。
她上了马车,薛耀紧随其后,就坐在她身边,一直嗡嗡个不停。
她忽然掐住了薛耀的脸蛋,“闭嘴啊!”
薛耀:“我不!”
附近几个世家的子弟不约而同地朝祁家的马车看来,祁家的门人低着头,赶紧上了车。
涂山铃:“你喊什么喊!你还没意识到你错哪儿了吗?你怎么能当着孙家人的面说孙家的不是呢,这说的是人话吗?”
薛耀:“怎么就不是人话了,我是人啊,说的话,自然是人话。”
涂山铃:“……”
今晚就通知薛晋把这憨崽领回去。
薛耀还不依不饶了,“而且不夸自家的路,难不成还贬么,我可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涂山铃:“……”
贬低自然是不能贬低的。
她少年时,就很不能理解一种行为。
有的同修游学到竹山,便一个劲儿地说自个儿就读的学堂如何如何差。
既然如此差,为何不换一个学堂,既然换不了,在如此差的学堂里读书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琢磨了很久都没琢磨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后来她才懂了,原来那些人要么脑子不清楚,要么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涂山铃:“没说不能夸,你夸自家的路就夸,别一边夸一边踩人家的,这才是重点。”
薛耀还不服气,鼓着腮帮子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叹了口气,“尹玄琛功课做得非常好,在这一点上,薛耀多有不如。”
薛耀一跃而起,怒瞪着涂山铃,“谁说的,重光君有好几次都夸我了。”
涂山铃摊手,“你看,我夸他踩你,你不高兴,那么你觉得自夸时踩孙家,他们能高兴?”
她拍拍薛耀的胳膊,“所以不管是夸人,还是自夸,都别带上别人,懂了吗?”
薛耀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涂山铃忽然道:“其实,我觉得你……学习重光君挺好的,还是别学天乐元君了,她有点儿……”她心口有点疼,“她的思维太跳跃了,有时候也比较坑,别学她。”
薛耀又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掐涂山铃的脖子,“我掐死你,你竟敢侮辱我的偶像。”
涂山铃伸手挡住薛耀。
这憨崽啊,激动个屁啊,我诋毁的是我自己啊!
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说。
其实她觉得薛耀变成了这样,不单单是她的问题,她就算是再跳脱,她也不啰嗦啊,薛耀小话一箩筐一箩筐的,主要还是薛晋的“功劳”,跟她没关系。
尹玄琛:“……”
闹腾了半晌,薛耀闹得累了,才坐下来,靠着车厢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涂山铃撩起车帘,窗外的景色已经渐渐变得荒凉,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树林成了主旋律。
远离南津坞后,马车忽然开始提速,一阵失重感传来,马车便飞在了天上。
前方飞奔的两匹马足下似有风卷,淡淡的青光流转间托住了车轮,颠簸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薛耀:“这是灵兽吗?怎么灵智这样高,还知道托住马车。”
涂山铃:“不是马的灵智高,是人的灵智高。这种飞马跑动时本就会生风,建造马车时,只需计算好车轮距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