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正有此意
天色渐晚,基山尚未黑透,河津却已正式入夜了。
大片肥沃的土地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杂草茁壮成长着。
一队野牛群排着队沿着乡道行走,个头最大的几头野牛身上还拖着什么东西,叮铃哐啷的。
这一片的人早就跑光了,不然这幅场景被看见了,肯定会立刻上报仙门。
为首一头野牛停下了脚步,哞哞叫了几声,一只老鼠从田里蹿出,凑到牛头前,吱吱回应。
一牛一鼠交流完毕,牛群分散开来,一个地块里进入一头牛,它们全都背向乡道,一动不动。
个头最大的野牛继续往前走,停在了第一头牛身边,老鼠赶紧跑过去,几只一起协作,先解下了绳子,再套到另一头牛身上。
绳子末端拴着犁。
这时,田里的牛动了,无需谁指挥,它自动自发地往前走,犁歪了,它就转头用角顶一顶,犁快翻出土面了,它就用脚踩一踩。
来之前,它们老大就交代清楚了,犁不能入土太浅,否则土里杂草的根没被翻出来,会影响庄稼生长。
老鼠和牛配合得非常默契,老鼠给哪一头牛套上了犁,哪一头牛就开始犁地。
等犁分发完毕了,剩余的几头最强壮的牛就站到农田两端望风,如果有普通人靠近,它们就负责吓跑他们,如果有修士靠近,它们就提醒大家撤离。
而老鼠则从洞里拖出来大大小小的麻袋,它们咬开麻袋,粮食倏然从洞中流出。
两只老鼠守在旁边快速选种,颗粒饱满的粮食被它们挑到身边,渐渐堆成一座小山。
一只负责选种的老鼠,大概比较贪吃,它遇到不那么饱满的粮食,左右看看,快速丢进了嘴里。
啪!
过来搬种子的老鼠看到了这种行为,一巴掌就把选种老鼠的脑袋扇歪了。
监守自盗为老鼠所不齿!
这群老鼠已经有了相对较高的灵智,它们吸收了涂山铃给的灵力后,实力很快提升,在暗卫被唤醒后,它们便顺利地成为了天音卫的编外人员。
在目前的局势下,有的事情天音卫不方便正大光明地出面办理,可老鼠就不一样了,就算大规模过境,别人也只会以为是闹鼠灾了,或者要地震了,老鼠搬家。
今天它们用的粮食种子全是它们的私藏,是它们用涂山铃给的酬金买来的,可以说很大公无私了呢!
选种老鼠委屈巴巴地吱吱叫两声,揉了揉脸,继续选种。
其余老鼠抱着颗粒饱满的种子进入了田地,把草根石块丢出去,再刨个坑,撒入种子,盖上土,它身后跟着的另外一只老鼠,抱着一鼠高的水壶,浇水。
两只老鼠一队,配合得非常默契。
这一片田地的耕作同时进行,效率非常高,不到两个时辰,便春耕完毕,它们立刻转战下一片土地。
---
---
涂山铃背靠树干而坐,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条腿在树枝上荡着。
他们原本并不知道那群人具体在哪里打架,只知道在城外而已。
也不知道祁家门人用了什么方法,撬开了那些人的嘴,打听出他们约在北城门外打架。
虽然不知道具体方法是什么,但估计双方打成了共识,认可了坦白从宽吧。
涂山铃原本准备一人守一道城门的,现在也不用了,守在北城门外即可。
那两群夯货每天晚上都在子夜前后干架,沐着月光,非常有仪式感。
眼看着子夜即将来临,所有人都收起了散漫的心思,专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宋潜跃上枝头,脚踩树梢而立,他的视线朝城南看去,城南的郊外似有火光闪动,倏忽便寂灭下去。
他足尖微动,落在了地上,“结束了。”
祁天泽猛然坐直身子,差一点从树上栽倒下去,“结束了?不是还没开始吗?”
宋潜转头看着祁天泽,没有说话,可眼睛里的意思却非常明显了:这话该问你啊。
祁天泽干咳两声,跳下树,整理好衣襟,有些不自在地说:“既然如此,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涂山铃吐掉草茎,“去南城看看。”
祁天泽:“看什……”
宋潜:“正有此意。”
祁天泽微微张开嘴巴,涂山铃二人却已经朝城南急速飞掠而去。
行了,知道你们俩是一家人了,就不用随时随地表现你们的默契了吧。
他长长吐出一口,跟了上去。
他不是个笨人,到了现在,他哪里猜不到是他的情报出了问题。
门人跟他汇报时,他有想过,万一给他的是假情报呢,又该当如何?
因为有这种可能性,他哪怕顶着一张猪头脸,还是专门亲自去大牢里确认了一遍。
牢里那些刁民全都被用过了刑,皮开肉绽的,看上去凄惨无比,一个个的都祈求他不要再用刑了,他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那种情况下,便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他根本不觉得有人敢骗他。
然而事实是,他确实被骗了。
各个世家之间相互安插钉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钉子出任务前,全都受过最严苛的训练,以保证他们的忠诚。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被抓到之后,一套折磨流程下来,十个里也有两三个愿意开口的。
更何况是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了。
那些人不怕死吗?
他有点怀疑人生了。
涂山铃突然停下脚步,祁天泽不察,直接撞在了涂山铃背上。
祁天泽懵懵地揉揉脑袋。
涂山铃:“想不通为什么会被骗?”
祁天泽看着涂山铃,他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看着比他还小,又爱开玩笑的姑娘,身上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涂山铃眉眼弯弯地笑了,抬手拍了拍祁天泽的肩膀,“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坚持,他们心中的信念并不比高高在上的圣尊弱。
“我曾经见过一个中年汉子,就是一个卖酒的普通人,成天点头哈腰迎来送往,遇到上门找茬的痞子,侮辱性地拍他的脸,他可以忍下来,往他桌上吐口水,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牵着袖子擦掉。
“那些痞子根本不将那汉子看在眼里,得寸进尺地要羞辱他的妻儿,那汉子却拿起了刀,一个人对战一群痞子,丝毫不露怯,还将对方全都砍成了重伤。”
第210章 不服打服
涂山铃又拍了拍祁天泽的肩膀,“所以,千万不要看不起小人物,他们的身体里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旦触及底线,他们爆发之时,世家可能也承受不起。”
祁天泽:“明明都是用刑,你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家的门人却不行,难道不是因为用刑手法的差异?”
他高高在上惯了,入目的小人物要么麻木地活着,要么谄媚地活着,每天的日子过得都一个样,为的就是吃饱一口饭,或者供孩子读上书。
他不信这些人心里能有什么大信念。
问题肯定出在别的地方。
涂山铃轻笑出声,“从头到尾,我只出了一拳而已,根本算不上用刑。你如果不能理解我的话,就暂且放下你祁家少主这个身份,进入市井生活一段日子,肯定会有收获。”
祁天泽若有所思,显然将涂山铃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涂山铃教给别人的经验,并不是空谈,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
---
当年,她在竹山学习,刚开始时,她还保留着在青丘的生活习惯。
青丘很会赚钱,也很会花钱,哪怕不是刻意炫富,也在细节处养成了奢靡之风,比如说出席宴会戴的首饰只能戴一次,下一次再戴同样的便会被视为不礼貌,或者干脆认定对方家道中落。
涂山愿拎着涂山铃上山时,竹山脚下的居民都以为谁嫁进竹山了,那排场用十里红妆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些却不是什么嫁妆,全是涂山铃平时穿戴的衣服,涂山愿一次性给涂山铃准备了一年的衣服,一天一套不带重样的。
在山上,涂山铃遇到衣服缝补了又缝补的游学弟子,并不会有任何看不起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她自己吧,每天换不同的首饰衣服,这就叫家境困难的弟子看起来很难受了。
时间久了,一群积累了足够多怨气值的弟子,终于凑在了一起,决定找涂山铃好好“谈谈”。
涂山铃并不知道这群人找自己干什么,还乐呵呵地听着,在听到那些人指责她……
“一天一套衣服,还全是最好的料子,这样不好,太浪费了。”
“这哪里是来修习的,这根本是来攀比的。”
“再有钱也要低调一点啊,这些钱又不是自己挣的,是家里给的。”
她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已经见识过宋潜被霸凌的样子了,这些人想要用同样的方法让她低头……没门!
她身为大妖,修为足足比他们高了一个境界,一出手便将这群人打服了。
之后再没人敢跟她嚼舌根了,可不跟她嚼,不意味着背后不嚼,这事儿就这么传进了道祖耳朵里。
道祖来到浣花溪畔,“阿铃,你暂停练字。”
宋潜抖掉书上的花瓣,仰脸看着道祖。
涂山铃欢呼一声,丢开毛笔,跑到道祖身边,将小手塞进道祖手里。
道祖:“阿潜按照自己的进度学习,接下来一个月,我带阿铃到别的地方去修行。”
宋潜:“是。”
涂山铃超级高兴,她上山几个月了,一直被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闷都要闷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离开,她一定要玩儿个尽兴才行。
道祖似乎看出了她的小雀跃,低头微微一笑,便一步跨出,瞬息千里。
他们来到了一座偏远小城,整座城看上去灰扑扑的有些破败,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街边摆摊卖的都是村民自家种的菜。
涂山铃并没有嫌弃这里,相反的,她十分好奇。
她跑到一个地摊前,指着两个拳头大的蔬菜,问:“姨姨,这是什么呀?”
小妇人见涂山铃玉雪可爱,便笑着回答:“这是地瓜呀!”
“啊?!”涂山铃瞪大了眼睛,“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样?这种能烤着吃吗?”
小妇人:“你跟我说的大概不是一种蔬菜,你说的那种又叫红薯,我卖的这种剥了皮就能吃,是甜的,也可以切片炒肉。”
哇!
好厉害的样子。
涂山铃大感兴趣,转过头,希冀地看着道祖,“我能吃一个吗?”
道祖:“你要吃什么都可以,但从现在开始,你所花的每一文钱都得是你自己赚来的。”
别说自己赚的了,就连家里给的她也没带啊。
自打上了竹山,她就没地儿花钱了,也就没有了带钱的习惯,今天离开得也急,她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她死死盯着地瓜,模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妇人笑了,挑了一个没那么大的地瓜递给涂山铃,“拿去吃吧,不要钱。”
涂山铃背起了手,没有接地瓜。
小妇人抓住了涂山铃的手,“当爹的不要这么严厉嘛,这是我看孩子可爱给的,就让孩子拿着吧。反正是我自家种的,也不值什么钱。”
涂山铃就朝道祖看去。
道祖淡淡道:“阿铃,这地瓜虽然是自家种的,可卖掉了,就是一笔收入,他们可以买米买面,你如果吃了,没有付钱,他们没了这笔收入,就吃不上米面了。”
涂山铃懂了道祖的意思,她朝小妇人鞠了个躬,“谢谢姨姨,我不能要。”
她跑回道祖身边,朝小妇人挥手再见。
道祖将涂山铃带到了一家店铺前,他进去跟店家交代了几句,距离太远,涂山铃没有听清楚。
不多会儿,道祖便朝涂山铃招手,让她进去。
道祖:“这位姓李,你叫他李伯伯就行,接下来一个月,你留在这里跟着他卖早点,不许偷懒。”
啊?
涂山铃一脸震惊,可还没等她说出一句反对的话,道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上齿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问:“李伯伯,您知道这里距离青丘多远吗?”
李伯伯脸上显出迷茫的神情,“青丘?我没听说过啊。”
涂山铃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青丘都没听说过,这肯定是在哪个偏远的山疙瘩里了。
青丘赚钱走的可不是抓大放小的路子,大钱小钱,只要是能赚的钱,青丘都赚。
没人来这里做生意,只能证明这里确实没什么经济价值了。
涂山铃叹息一声,只能认命地帮李伯伯卖起了早点。
这只是第一天,她只赶上了收尾,没觉得多累多苦,从第二天开始,她便强烈地希望赶紧回家了。
第211章 利大于弊
寅时是夜晚最黑的时候,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涂山铃正睡得香甜,就感觉身体在摇晃,摇晃的幅度还越来越大。
地震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李伯伯那张脸,她揉揉眼睛,喃喃几句,翻了个身,转瞬便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下一刻,她又开始摇晃起来,她无奈地睁开眼睛,“李伯伯,天都还没亮,您叫我干什么呀?”
李伯伯:“可睡不得了,都寅时了,得赶紧起来准备早点了。”
涂山铃心里一片混乱。
寅时,不还早吗,鸡都没叫呢!
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李伯伯没准备让她继续睡,她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效的,她只能认命地起了床。
刚出房门,李伯伯就把一个铜壶放在了她脚边的地上,“赶紧洗漱啊,快来不及了。”
被李伯伯一催,涂山铃加快了速度,她洗漱完毕,跑到前面的店铺里,左看看右看看,李伯伯和李婶婶都没有招呼她吃饭的意思。
所以……道祖说她花的每一文钱都得是自己挣的,居然这么严格吗,连一顿早饭都不免费提供的?
她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努力,她很有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她不敢耽搁,凑到桌子边,准备干活。
李伯伯将一大团面嗙一声放到涂山铃面前,“揉吧,得揉得表面光滑了,才能放到桶里发酵。”
涂山铃看了一眼桌子边的木桶,木桶很深,带着盖子,大概能装她面前三个那么大的面团。
她咽了口唾沫,便开始揉面,她瞄了一眼李伯伯的手法,开始调整自己的动作,尽量模仿李伯伯,好给自己省点事儿。
其实李伯伯还是照顾涂山铃了,他自己手里的面团,一个便能填满一个木桶。
涂山铃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手真的好酸啊,“揉好了吗?”
李伯伯:“用点力,这边揉了,你看这样,两边往中间合拢,再换个方向揉,最后揉出来,它得是个圆的面团。”
揉面的动作十分简单,简单到不需要思考,同时身体上的劳累,也让涂山铃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脑子里甚至连一个逃跑计划的雏形都没有。
就是揉面揉面揉面,发酵好了,就搓条切团,做馒头,包包子。
等卖完了早餐,涂山铃捧着卖剩下的粥时,手都在发抖。
只一天她就想退缩了。
然而道祖并没有给她留退路,青丘的商队不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她只能继续努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身体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实际上她的精神意志却在慢慢变强。
有人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同样的日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真正过过这样日子的涂山铃却觉得,能够将这样的日子过下来的人值得敬佩,他们的内心无比坚韧,生活再苦,他们也拥有简单的快乐。
一月之期快到时,涂山铃坐在早餐店的屋顶向远处眺望。
她似乎明白了道祖让她来这里的用意,道祖想让她成为一个充实的人。
无可否认,青丘非常富裕,有这样的条件,追求形式上的东西,无可厚非,可这样真的充实吗,真的快乐吗?
如果觉得充实,觉得快乐,那么只管继续,家里有条件,本人又喜欢,别人无可指摘,这也是道祖并没有直接批评涂山铃的原因。
可如果事实恰恰相反呢,涂山铃那样做只是因为她认识的人都那样做呢?
道祖一直认为,一个人最大的自由,是同一件事,你有权利选择做,也有权利选择不做。
他就是给了涂山铃这样一个机会。
他想让涂山铃知道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与他是什么身份地位,穿什么衣服没有关系。
至于接下来涂山铃如何选择,他不会干预。
道祖破云而来,在远处天空上留下一道白线。
涂山铃站起身,“道祖,我懂了。”
道祖没问她懂了什么道理,他只是伸出手,牵着她破空而去。
早点铺子的桌面上只留下了一张面点方子。
涂山铃回到竹山,便将她没有穿过的衣服全都找了出来,拿到成衣铺子去卖了。
她小归小,机灵劲儿却不输成年人,她知道当铺给的价格很低,而她的衣服全是新的,买给当铺很不划算,便偷偷卖给了成衣铺子。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那当然是因为要顾及成衣铺子的名声啦,谁知道这家店卖二手衣服,谁心里不膈应啊。
她那一大批衣服换来了不少钱,她转头就用这些钱开了一家店,专门卖洗护用品,销量还不错,而赚到的钱,她基本用来资助贫困学生了。
但资助也不是白资助的,她那些心态不好的同修们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永远不要高估人性,人性的复杂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身为青丘少主,手下自然有一批中丞令史,她让她的人考察贫困学生,如果合格,再行资助,但必须跟她签订一个协议,那就是完成学业后,必须回到家乡,进行为期十年的家乡建设,如果不愿意返乡,必须返还资助费用。
元界灵气充沛,元界人寿元悠长,哪怕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只要不遭遇意外死亡,最长可以活到二百岁,一般也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左右。
十年对于如此悠长的寿元来说,当真不算什么,至少涂山铃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最终结果如何?总的来说有好有坏吧,不过涂山铃觉得,利还是大于弊的。
而于她来说,她学会了如何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就够了。
---
---
祁天泽看着涂山铃的背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握紧了拳头。
承载几十万人衣食住行的交漳城占地面积极广,三人急速飞遁,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城北来到了城南。
在城外打架留下的痕迹比在城里留下的明显多了,有一块草地直接被打秃了皮,露出了黄褐色的土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涂山铃和宋潜对视一眼,宋潜当即施法翻土,土壤翻动间,一棵棵草被翻了出来,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原来这些人清理现场用的不再是水,而是直接用术法翻动了地面。
第212章 暗夜追踪
不久前被翻到地底的土,转眼便重新被翻了回来,刹那间,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大片的土壤被血浸染,由此可以判断,今晚死的,很有可能不止一个人。
宋潜浑身僵硬,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瞬间从介于发病与不发病的状态下抽离。
他的“病”因涂山铃的陨落而起,而他治病的良药也正是涂山铃。
药不需要多,一剂足以。
涂山铃伸手虚按在土地上,刚刚才被翻上来的土,又被翻了下去。
她收回覆在宋潜眼睛上的手,道:“在野外处理尸体,难道不是直接翻土埋葬更为方便吗?背尸人竟然还费劲地将尸体带走,是敬业,还是另有所图?”
祁天泽:“用敬业来形容背尸人,好像怪怪的。”
涂山铃点头,“嗯,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祁天泽一时间无言以对,您结论下得这么草率的吗?
涂山铃没有理会祁天泽“你在逗我吗”的眼神,转而绕着光秃秃的土地转起圈来。
这是在施法,还是在布阵?
祁天泽有点看不明白,他并没有在涂山铃身上感应到灵力波动,但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涂山铃一指点出。
祁天泽屏住了呼吸。
来了,见证宋家道法的时刻到了。
这是拘来了亡魂询问,还是召来了附近的妖兽?
涂山铃:“这棵草上有血,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追踪。”
祁天泽:嗯?行吧。
不管他的内心世界多么复杂精彩,涂山铃二人却已经先一步循着血迹追踪了过去。
这些人清理斗殴现场是一把好手,可好像反追踪的能力并不强,人死之后,血没有马上凝住,他们搬运时,并没有处理过伤口,血一滴一滴滑落,落在草地上,简直如黑夜里的明灯,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深入树林三五里后,血迹消失了。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涂山铃并不失望,她指着三个方向,“我们一人走一个方向,相互间的距离不要超过一里,随时保持联系,找到弃尸地点,记得通知一声。”
宋潜:“小心。”
涂山铃弯着眼睛笑,“你也是。”
祁天泽:“……”
哎呀,眼睛要瞎了啊!
他沉默地选了一个方向,往更深处走去,他选了最左边的方向,而不是中间,自认为很识趣了。
没有了血迹指引,涂山铃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她一边走,还得一边注意附近有没有土被翻动的痕迹。
至于被踩坏的草茎什么的,一开始就没有,背尸人要么在树上跳,要么在天上飞,没在地面上留下过一个脚印,也没碰断过一根灌木枝条。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在涂山铃身上,她揉了揉涨疼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脖子。
整晚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看,让她觉得有些疲惫。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耳边似乎响起了水声。
嗯?
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树林都长得差不多的缘故,加之昨晚光线太暗,她一直没怎么注意,直到天光大亮,她再看这片树林,才发现这树林,她来过。
就在不久前,宋潜还带她来这里,准备见老友梅汀。
涂山铃三人,虽然说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可大方向却是一致的,就像朝东北、正东和东南三个方向走一样,其实大方向都是朝东的。
既然这条河横在这里,那么从之前的地方出发,他们三人无论走哪个方向,最终都会被这条河拦住。
河啊。
抛尸在河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涂山铃一点没犹豫地跳入了河中,吸了口气,便沉入河底,稍稍适应后,便睁开了眼睛。
几条小鱼跟她对视一眼后,咻地散开了,生怕被熬成鱼汤。
河里满是淤泥,偶尔出现几株水草,并不多,不足以遮挡人的视线。
涂山铃一路游过去,并没有发现尸体。
河里突然亮起了一抹淡光,光越来越近,是斩念,它绕着涂山铃飞了一圈,便继续朝上游飞去。
很显然宋潜也认为这条河便是抛尸地点了。
他放了斩念沿河朝上游寻找,那么他自己多半朝下游而去了。
哗啦啦。
涂山铃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缓缓吸气,她怕大口喘气反而伤到宋宁音不大强健的肺,以致剧烈咳嗽。
她爬上岸,双手掐印,炽热的灵力被她从灵尾里抽调而出,她身上的衣裙随之鼓荡起来,热风以她为中心散开,不多会儿,她身上的水便被蒸干了。
她顺着河岸朝下游走,找宋潜去了。
宋潜凌空站在河面上,神识进入水中,一寸一寸搜查。
神识在水中的阻力比空气中大,消耗也成倍增加,这也就是他了,才敢这么不计消耗地搜索。
哪怕是如今状态下的涂山铃,也不敢如此奢侈,她神识强度倒是够,身体强度却不够,她怕晕河里了,那才叫麻烦。
涂山铃看到了宋潜,“阿潜!”宋潜回头,她便问,“有收获吗?”
宋潜:“没有。”
他与斩念心意相通,斩念到过之处,便等于他到过,一人一剑搜索的范围超过了一百里,饶是如此,依旧没有见到一具尸体。
一道明黄色的光倏然而至。
宋潜抬手接住,却是一张传讯符,符纸落入他手中,立刻响起祁天泽的声音。
“宋道友,我看到你的剑了,下游你们全都搜寻完了是吧?那我过来跟你们汇合了。我往上游搜索了一段河道,没有收获。再往上便是小溪了,又窄又浅,不可能有人往那里面抛尸,没有继续往上搜索的必要了。”
宋潜取出一张传讯符,注入灵力激活,“嗯。”
他松开手,便将传讯符放了出去。
涂山铃:“好浪费啊。”
传讯符作为短程通讯手段,可以传递的消息有限,得控制在六十息以内,一般人都会抵着最长时限说,而且语速越快越好,不然就感觉这钱白花了。
像宋潜这种回复个“嗯”的,恐怕十分少见。
宋潜瞥了涂山铃一眼,从袖子里摸出厚厚一叠传讯符,抛到涂山铃手里,“拿去玩。”
涂山铃:“……”
阿潜真是学坏了啊,时不时噎一回人。
宋潜并没有停在原地等祁天泽,他继续沿着河往下游而去,能搜多少地方搜多少地方,这才是他的作风。
第213章 往事峥嵘
日出没多久,一只青鸟降落在了南津坞客院内。
这只青鸟便是涂山铃昨日放飞的那只了。
青鸟虽是灵兽,平时干活也兢兢业业,可指望它废寝忘食,也不大可能,它昨天飞出城没多久,看到天黑了,就找了个地方睡觉,等到日出后,再继续赶路。
它要是不睡觉,这封涂山铃精心编造的信,昨晚上就能到慎宁手里。
它两只爪子踩在龙门架上,还富余一只挠了挠脑袋。
慎宁翻身起床,抓住了青鸟挠头的爪子,从上面取下竹筒,又取来练食喂给它吃。
她垂眸读信,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这么开心,并不是因为信的内容有多好笑,而是因为涂山铃给她回信了。
这种有了朋友的感觉真好。
她将信叠好,放进了贴身的储物袋里。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等着人来给她送早餐。
她昨晚就发现了,那个来给她送饭的人话特别多,似乎是因为知道她会嫁入孙家的缘故,有意巴结她,便显得格外殷勤。
这样的人,她觉得不能信任,但还是有用的,就比如现在,她想打听的事情,或许便能从那嬷嬷嘴里打听到。
没坐多久,送饭的人便到了,果然还是那个嬷嬷。
嬷嬷刚刚进门,瞧见了慎宁便开始自打嘴巴,“哎哟,瞧我,来晚了,该打该打。”
慎宁拦住她,“嬷嬷不必如此。非是你来晚了,是我认床,起来早了。”
嬷嬷这才笑呵呵地站直了,“姑娘睡得不好?可要我帮姑娘寻点安神香来?”
她说着便将一碗粥送到了慎宁面前。
慎宁拿勺子慢慢搅着粥,“那倒不至于!我睡得虽不踏实,却还算有精神,可如果有故事可听,帮我提提神,那就更好了。”
嬷嬷缓缓站直了身体,“我活到这个岁数,别的不敢说,听过的故事倒是很多的,姑娘想听什么样的,我说给您听啊。”
慎宁一副兴趣很浓的样子,“才子佳人的故事我都听腻了,讲点别的吧,啊,有没有讲下堂妇的故事?”
嬷嬷嘴角一抽,心说:慎家这姑娘的口味挺独特的啊。
她想了想,道:“还真有。您不知道,我们南津坞最有名的下堂妇可来自于宋家……”
慎宁不自觉坐得更直了些,停下了搅粥的动作。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听很多个下堂妇故事了,岂料刚刚开了个头,便是她想听的内容。
宋宁音宋姑娘的母亲不就姓宋嘛,嬷嬷讲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嬷嬷的话还在继续,“那姑娘叫宋玹,她嫁来孙家那会儿,我还年轻,我记得那时道祖还在,天下太平……”
随着故事的深入,慎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两只手攥住了裙子,轻轻颤抖着。
她真想立刻青鸟传书给宋宁音。
---
---
祁天泽汇合后,三个人又往下游搜寻了一百里,便停了下来。
不是懒惰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力,而是饥饿。
涂山铃头晕眼花的,身上还不停冒虚汗,实在坚持不住了,必须马上吃东西。
这座山里最多的还是猼訑,要吃自然还是吃它。
涂山铃靠坐在树干上,宋潜和祁天泽分头抓猼訑去了。
肚子里空空的,按理说很难入睡,谁让身体弱得没谁了,疲惫超越了饥饿,占据上风,没多会儿,她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说话声吵醒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
“我明明记得山上有很多猼訑的啊,怎么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一只,也是倒霉。”
“嗯。”
“早上就吃这些野菜啊,能消化吗?”
“嗯。”
“笋子还是得用烧的才好吃吧,烤的,能行吗?”
“嗯。”
“我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被你一衬托,显得我特别啰嗦。”
“……闭嘴。”
噗!
涂山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天泽对她怒目而视,“我这辈子没伺候过谁,你是第一个,偷笑吧你。”
平时再如何稳重,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而已,恼羞成怒起来,与绝大多数少年没什么区别。
涂山铃:“我或许真是第一个,但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祁天泽:“呵,不可能。”
涂山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就不信了,你还能不娶媳妇。”
祁天泽的脸一阵扭曲,梗着脖子道:“我岂会向区区妇人低头。”
涂山铃一巴掌拍在祁天泽额头上,“区区你个头。我跟你说,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用正确的方式向女人低头,是智慧的体现。你不懂这个道理,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长大。”
她说完话,便抬起了手。
先前她眼角余光便瞥到一抹青色的流光正朝她急速靠近。
青鸟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祁天泽瞄了一眼青鸟的胸口,那里印着他家的族徽。
他气儿还不顺,语气就有些阴阳怪气的,“你们女生的友谊真奇怪,之前明明看着没多熟,才两天,就成了一天不通信不舒服的关系了。”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羡慕吗?”
祁天泽一愣,“羡慕什么?”
涂山铃:“有姑娘给我写信,而你……”她伸指指了一下祁天泽,又竖起来,左右晃了晃,“没有呢!”
祁天泽的脸彻底僵住了。
你一个姑娘,跟我比这个,很有成就感吗?
他气得直接离开了现场。
涂山铃对着祁天泽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朝宋潜耸了耸肩,这才拿出信开始读。
原来宋玹早在道祖时代便嫁给了孙家旁支子弟孙典,只是一直不曾有孕。
孙密其人便是猎户出身,自他之前,家里并没有族谱存在,嫡支旁支什么的,是否真如孙密派人修的家谱记录的那样,根本不可考,只是那毕竟是孙家的事情,他们家愿意把姓孙的都纳入羽翼下,别人也管不着。
不过旁支一直不受重视就是了,孙典便是这样的情况。
而宋玹在宋家原本应当生活得很好的,只因其父事事要求她谨守本分,不要表现得超越宋家嫡支,这样的作为不但没有赢得嫡支子弟的好感,反而叫人看不起。
是以宋玹被人嘲笑为“顽石一块”。
但凡她稍微表现得好些,回到家里,她得到的不是父亲的表扬,反而是无情的斥责,甚至是打骂。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被她超越了的同窗的父亲是她父亲的上级,同窗虽然没说什么,可能心里也没有记恨什么,可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同窗的父亲总要冷嘲热讽她的父亲。
久而久之,她便知道她不能抗争了,否则受苦的还是她的父亲。
第214章 逃离逃离
宋玹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光华,成了一个完完全全衬托别人的存在。
她那个年月非常流行扮猪吃老虎的话本子,殊不知扮猪扮久了,哪怕爪牙尤在,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得像一头老虎了。
先生教授的知识,她不敢说是第一个完全弄明白的,却肯定是第一批弄明白的人中的一个。
她的修为进步速度也非常快,可每次报备修为时,她总是往低了报一两个境界,始终处于中下游水平。
致用斋每回举办什么活动,所有学子都觉得露脸的机会来了,只有她往一旁躲,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的这种行为,并不会被同修视作谦让,反而被看成是拿不起的一种表现,她越来越被边缘化,甚至有一次外出实习畋猎,她走丢了,她那一组的同修都没有发现,直到教习先生清点人数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哦,我们少了个人。
她如果真是平庸的没有思想的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这样的生活让她觉得十分压抑,她的内心被两股力道撕扯,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她想要逃离。
她思考了很久,有什么方法可以脱离自己的家庭呢?
她想到了,那就是嫁人!
嫁人之后,她就有了全新的家庭,可以完全脱离如今的人际关系。
她开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期待加冠。
加冠就意味着成年,成年便意味着可以成婚了,而宋家并不会阻止有修炼资质的后辈子弟成婚。
冠礼便在她一天一天的期盼中到来了。
她跪在山长的面前,等待山长赐字。
山长:“赐汝名‘非石’,尔需谨记,尔非顽石,勿理殴辱。”
宋玹死死攥着衣摆,那时的她还做不到宠辱不惊,她只是一个少年人,有着少年人都有的愤世嫉俗。
她心里想的只有:钝刀子没有落在您身上,您自然可以说得轻描淡写。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山长说得对,一群生命中的过客,说她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十几年后,散落各地,谁还认识谁,谁还记得谁?!
然而那时的她只想逃走。
嫁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家没谁硬性规定过,子女成亲必须门当户对,等到真开始寻找成婚对象时,几乎所有人又都是按照那个标准寻找对象的。
宋玹是宋家旁支,宋家又是清静台九圣之一的家族,这就意味着,她要么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要么嫁入新贵世家的嫡支。
她二十年养成的性格又实在不适合做当家主母,似乎嫁入世禄之家的旁支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孙典进入了她的视线。
孙典不沾手孙家的任何事务,几乎过着梅妻鹤子的生活,他烹茶、看书、画画、钓鱼,自耕自食,一派闲适安然。
一直身处于漩涡中的宋玹几乎立刻喜欢上了那样的生活。
可她还有顾虑,“他那样一个人,真的甘心联姻吗?”
宋父笑了,“你也身在世家,该知道世家子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如果他是二公子那样的存在,他可以说不娶就不娶。可他不是啊,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清静台九圣从未表过态,不过并不妨碍其他人揣摩他们的意图。
既然已经对外宣称为九圣,那便是一个利益整体,下面的人似乎也应该通过各种方式加深这种联系,而联姻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事情比宋玹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双方父母接触了一次,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宋玹的心情雀跃中带着一丝忐忑,她终于可以离开她讨厌的地方了,如果她选择的路不好走,也没关系,反正是联姻,她也没非得跟孙典过下去的意思,大不了就谁也不理谁,各玩各的呗。
盖头蒙住了她的脸,眼前一片火红色,等到视线再次恢复时,一个长相清秀有余俊俏不足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人就是孙典。
孙典:“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对你。”
他似乎看出了宋玹的忐忑,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语好似轻飘飘的,又好似重若千钧的承诺。
宋玹死寂的心被撩拨得跳了跳,她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几年的婚姻生活,宋玹只觉得跌进了蜜罐里,前二十年欠她的幸福,在这几年里快速补偿给了她。
孙典人很温柔,只要是宋玹的事情,他从不假手侍者,一直亲力亲为,大到改造庭院,换成宋玹喜欢的风格,小到宋玹葵水来了肚子痛,他会亲自熬煮姜汤。
宋玹甜蜜得忘记了过去,一心一意沉浸在了如今的生活中。
生活唯一的缺憾只剩下没有孩子这一点了。
事情却很快急转直下,孙宋两家开战,她在孙家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刚开始时,孙典的变化并不明显,随着战事深入,孙典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四海城被围,渐渐显露颓势。
宋玹立马感觉到,她原本以为早已远离她的鄙夷目光倏然回归,就连负责洒扫的侍者也开始看不起她了。
宋潜出关,云卫打败百家联军。
宋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鄙夷的目光变成了仇视,好像百家联军是她打败的,孙家的人是她杀的一样。
她很想向孙典诉说她的委屈,一连等了几天,仍是不见孙典的人影,她骇然发现,孙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过面了。
一种强烈的被抛弃了的感觉笼罩向她。
她的日子开始颓废起来,她一觉醒来,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曾经给自己的心塑了一道墙,这道墙被孙典一点一点拆开了,露出了最柔软的心,现在这颗心暴露在空气里,血淋淋的,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起床喝水时,忽然晕倒了。
再醒过来,医修告诉她,她有了身孕,必须好好吃饭。
她重新高兴起来,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她相信孙典也会很高兴的,而且有了孩子,孙典总不可能不回家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有了孩子并不是一个美梦,而是噩梦的开始。
第215章 造化弄人
宋玹约束不了侍者们,更何况她也没准备保密她有孕的消息,消息不胫而走,事情很快有了变化。
她没等来孙典,却等来了令史台的人,只看服饰,她便知道来的是兰台令史。
孙密找她?
她满腹疑惑地跟着令史去了北津坞。
北津坞的格局和建筑风格透着严肃,她行走其中莫名感觉压抑,连脚步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令史停下脚步等她,“典夫人可是走不动了?可需要肩舆?”
他的姿态虽然放得很低,可细节处透露出来的,却全是对宋玹的不屑。
宋玹摇摇头,“不用。”
她知道,如果她说需要,令史肯定会给她安排肩舆,可事后少不了被说嘴,她不想再听到那样的话了,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令史微微颔首,继续朝前走。
宋玹不得不加快脚步。
路过议事厅,令史并没有停下,而是领着宋玹去了兰室。
宋玹心里有数了,孙密找她为的是私事,而不是公事。
她到时,兰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孙密高坐主位,其下依次坐着孙家的宿老,孙典敬陪末座。
她看了侍者一眼,并没有侍者过来引她入座,她又看向孙密,孙密也没有请她入座的意思。
这是……干什么?
这时,孙密开了口,“近日,本尊听闻你有了身孕,可有此事?”
百家伐宋后,孙密已经成了静渊君,称尊并无问题。
原来是为了孩子。
宋玹站得直了些,“确有此事。”
孙密的神情凝重了些,看向孙典道:“你来将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孙典立刻起身,走到兰室中间,垂手回禀,“她不可能有孕,因为我……没那个能力。”
全场哗然!
宿老们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一巴掌,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丢脸的绝不仅仅是孙典一人,他们也会跟着蒙羞。
宋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大脑甚至因为太过惊讶,而暂时停止了思考。
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比谁都清楚。
只有孙典,也只可能是孙典。
孙典却不承认。
这是陷害!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解释,不然会死。
她赫然回头,“静渊君明鉴,这个孩子确实是孙典的。我每天都待在家里,所有侍者都可以为我作证。”
孙密:“挨个审问所有人。”
兰台令史们躬身行礼应是,快速退走。
所有都在等着最后的答案。
答案来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令史们便回到了兰室。
他们回禀:“侍者们回答‘不知道’。”
宋玹怒吼出声,“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每天在家,他们看不见吗?”
令史欲言又止。
孙密指着令史,“有话便说,本尊恕你无罪。”
令史:“有几个侍者声称,曾经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典夫人的院子离开。”
宋玹忍无可忍了,“他们胡说八道!”
令史低下了头。
他也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太可信,是以刚开始回禀时,他并没有将之说出口。
只是这事牵扯太大,他也怕混淆血脉,哪怕心里再怎么觉得不可能,还是提一下的好。
宿老开口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是该好好查查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真的只是胡说八道,为什么他们不攀咬别人,独独攀咬你?”
“我们孙家虽然是后起之秀,底蕴比不得某些大世家深厚,可血脉依旧不容混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兰室里的舆论渐渐朝一个方向偏倒,讨伐的声音越来越大,场面眼看着就乱了起来,孙密抬手制止了大家。
孙密:“事关生死,不可儿戏。虽然孙典是我孙家的人,也不可听他一面之词,请医修来给他检查身体。”
这就算是最后一道检验了,如果孙典真不行,与侍者们的证词两相印证下,宋玹就完了。
孙典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哪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羞窘的气息,也没有阻止医修帮他检查身体。
医修检查半晌,最后道:“典公子所患隐疾甚是顽固,如果从今日起清心调养,或许过个十年,还有希望能有子嗣。”
这话一出,无疑从侧面证明,宋玹的确有过不检点的行为。
宿老们群情激奋,要求家主赐宋玹死罪。
孙密捏着太阳穴,很是头痛,“稚子无辜,孩子是没错的,没必要赶尽杀绝。且我与子牧又是师兄弟,有一分香火情在,我就代他向各位求个人情,饶他家的子弟一命。如何?”
宿老们面面相觑,他们很想说不行,家族的尊严不容冒犯,可求情的人是家主啊,这还让他们如何拒绝?
宿老:“这件事说到底是孙典的私事,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孙典的姿态更恭敬了些,他道:“典愿听家主吩咐。”
孙密点点头,“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家族会补偿你的。”他转向宋玹,“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和离,你就此归家吧。”
宋玹简直不敢相信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发展,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四海城,才发现她“行为不检”让家族蒙羞的事情,已经在四海城传开了。
这之后才有了她们母女被人唾弃欺负的事情。
---
---
涂山铃抖了抖这一叠厚厚的信纸,心情相当复杂,她总有一种在看话本子的错觉。
无可否认,告诉慎宁这一切的嬷嬷,会加工杜撰一些内容,但大体上的事情,应该相差无几。
涂山铃把信递到了宋潜面前,“我可不是挑事儿啊,但孙家的人这么欺负你家的人,你不管管吗?”
宋潜接过信,边快速浏览边道:“我并不知晓。”
他看信的速度比涂山铃快了很多,几乎一目十行,毕竟有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比如宋玹是如何嫁到孙家去的。
这件事情因涉及到宋孙两家联姻,宋渊还专程传书问过他意见,他是同意了的,没想到却害了宋玹。
他觉得他应该负一定责任。
他卷好信,还给涂山铃,“时过境迁,追责,为时已晚。”
涂山铃几乎想跳起来拍宋潜的脑袋,“追责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还……”她指着自己,“还宋宁音的母亲一个清白!有时候真相比利益更重要!”
她话音刚落,那一个沉寂已久的主宠契约跳动了起来。
第216章 前路不通
这一刻,涂山铃忽然明白过来,契约中始终无法消散的约束之力代表的是什么了。
宋宁音小姑娘最大的执念是为她和她母亲恢复名誉。
人的名,树的影,历史长河里,有太多人因为名声被污而选择自尽,为的就是自证清白。
她一指点在眉心灵台处,默默道:你要的清白,我会还给你。
主宠契约再次沉寂下去。
宋潜无言地为涂山铃护着法,并不准备多问一句。
他知道,她能归来必定付出了某种代价,否则绝无可能神魂逃离镇压之地,这种代价她愿意讲,他就听着,她不愿意讲,他就不问,他只要一直在,就能保证她要付出的代价伤不到她,这就够了。
涂山铃收回手,仰起了脸,眼中似汪洋深沉,语气却依旧轻快,“没想到,我重活一辈子,还捞了个渣爹,啧啧,过两天我会会他去。”
宋潜:“好。”
“喂,你们两个,看着点火啊。”祁天泽手里拎着几条鱼跑了过来,他嘴里呼呼吹着气,还伸手抢救火上烤的笋子。
涂山铃十分嫌弃地道:“都烤焦了,不能要了。”
祁天泽第一次挖笋子,很舍不得劳动成果被浪费,“扒掉焦的,万一里面的还能吃呢?”
至于吗?!
涂山铃往后退了一步,从地上捡起个野果,递到宋潜面前。
宋潜身上剑气迸发,几个呼吸便将果皮削干净了。
她选择啃野果。
土豆发了芽,就有毒了,不能吃,有的人把发芽的那一块削掉,还是继续吃,可毒已经蔓延到整个土豆上了啊,只削一块有什么用?
就像这根笋子一样,焦都焦了啊,就算把表皮剥掉,难保里面没有糊味。
祁天泽被宋潜的剑气控制力惊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便呵呵笑着凑到了宋潜身边,递上了焦掉的笋子。
他还挺义正辞严的,“你们烤焦的,你们得负责吧。”
宋潜看了祁天泽一眼,剑气澎湃而出,片刻便将笋子上焦掉的部分剔除干净了。
剑气明明切在笋子上,不知怎么的,祁天泽却有几分感同身受,他心里发虚,拿着笋子去了远处吃。
笋子确实被烤坏了,哪怕剥离了焦糊的部分,里面看着正常的部分吃起来也有些发苦。
祁天泽偷偷回头,却见涂山铃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顿时心里也发苦起来。
自己要求留下的笋子,跪着也得吃完!
他苦哈哈地继续啃笋子。
宋潜不用吃东西,涂山铃就把摘来的果子都吃了。
真别说,橙子吃起来甜,可空腹吃着也费劲,胃里一阵阵泛酸。
祁天泽啃完了笋子,又跑了回来,“咱们把鱼烤了吃吧。”
涂山铃摸摸肚子,违心地道:“我吃饱了。”
祁天泽看向宋潜,顿时觉得还是算了吧,他自个儿烤就行了。
他将鱼开膛破肚,又拿到河边洗干净,便架到火上开始烤,他一直从鱼八分熟吃到全熟,终于有了满足感。
吃了一顿潦草的早饭,三人继续搜查河道。
祁天泽还跟涂山铃炫耀,“这鱼太鲜美了,你们不吃真遗憾。”
涂山铃:“不遗憾,不遗憾。”
祁天泽:“你不吃鱼?”
涂山铃:“我不吃这条河里的鱼。”
祁天泽:“……”
他吃饱喝足后,又恢复了思考能力的脑子,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们明明判断出这条河是抛尸地点,他居然还傻乎乎进去抓鱼吃……呕!
……
小河蜿蜒向前汇入梅汀。
三个人站在两河交汇处,看着滚滚奔涌的河水,感觉一番辛苦喂了狗。
抛尸入河,如果不淤堵在某段河道上,是不可能形成毒瘴的,更别说如今梅汀的水量了,怕是掉入十七八头大水牛,也能被冲走了。
所以……他们查案的方向好像错了。
涂山铃手指转着不响,转身往交漳城方向走,“饿了,先回去吃饭。”
祁天泽的心态就没涂山铃好了,一来他年纪不大,二来没受过什么挫折,跟着涂山铃二人回到交漳城来连番受挫,弄得他的心态都有些崩了。
他抬脚踹了块大石头进河里,什么世家的气度全不顾了。
宋潜转眼看祁天泽,祁天泽心头一跳,瞬间站直了身体。
宋家二位道友诡异得很,不管是笑眯眯的那个,还是冷冰冰的那个,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涂山铃勾勾手指,“这就受不了了?来,姐姐跟你说道说道。”
她伸手揽住了祁天泽的脖子,“你觉得我们做了无用功,很沮丧,很生气,对吗?其实你换个角度来想,人生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我们试出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么找到正确道路的机会不就大了一些吗?”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祁天泽的心态渐渐恢复平稳,他抬起头就对上了宋潜冰冷的目光,他的膝盖很没出息地一软,差一点给宋潜跪下。
涂山铃笑眯眯地拉住了宋潜的胳膊,“好啦,不要骂啦,我知道你要说,要庄重,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宋潜微微挑眉,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改?
涂山铃哈哈笑,“我这不是习惯了么!”
---
---
哒哒哒,哒哒哒。
尹玄琛停笔朝兰室外看去,不多会儿,薛耀便如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封信。
薛耀:“我们得救了。”
尹玄琛接过信,扫了一眼,不感兴趣地还给了薛耀,“孙家的春日花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少想有的没的,赶紧做功课。”
薛耀:“不是啊!当然有关系!”
他接到他爹的来信,第一时间想:如果他是天乐元君,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逃避功课呢?
他琢磨了一晚上,就连做梦都在想这问题,终于被他想到了。
孙家的春日花宴请的是谁?当然是亲朋好友!
他作为薛晋的独子,可是孙密正经的子侄,去蹭一下春日花宴完全合情合理嘛!
而去人家家里做客,哪有不停做功课的道理,这不像话!
他被宋潜超多的功课折磨了几天,终于受不了了,连这种能逃一天是一天的方法都想出来了。
第217章 快夸我啊
薛耀也是见识浅,在他短短的十几年生命里,他见识过的最繁重的功课,也只需要两个时辰便可完成。
而宋潜就比较厉害了,他布置的功课多到,薛耀必须合理安排时间的地步,只要哪个时间段的效率稍微低一些,今天的任务就肯定完不成。
在见识过了生活的残酷后,他已经深刻理解了“好好活着不好吗”的真谛。
他现在觉得偷来一天休息时间都是赚到的。
宋潜本人并不觉得功课多,他当年在清静台也是这么过来的,他那会儿不仅要做同样多的功课,还得盯着涂山铃做同样多的功课,可以说他才是更累的那个。
尹玄琛:“所以……春日花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薛耀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静渊君的师侄啊,去参加春日花宴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尹玄琛:“……”
少年,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薛耀拍拍尹玄琛的胳膊,“花哥你放心,只要我们离开前,向湛源君请个假,就肯定没问题了。”
尹玄琛实在无力吐槽“花哥”这个昵称了,他微垂着眸子,仔细衡量薛耀的提议。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但……他沉吟道:“我怎么听着你这方法有点耳熟呢?”
“嘿嘿嘿。”薛耀可得意了,“我可是跟天乐元君学的!我去你家藏书阁翻过元君的传记,里面详细记录着元君的光荣事迹。
“元君的父亲清意君想多留她几天,让她见见青丘的才俊,以便定下亲事。元君不乐意,推说要问问道祖的意见,清意君同意了。
“于是……元君就连夜回了竹山,当面问道祖意见,再传信告知清意君,道祖说,元君还小,可以再留三百年。”
尹玄琛当时就震惊了。
问问道祖意见,难道不该是青鸟传信问吗?
亲自跑回竹山问,怎么都感觉怪怪的,怕不是故意用道祖压清意君吧?
咦?
这种骚操作,怎么给他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挠挠头,“做法虽然很噎人,却真的叫人无话可说,我觉得可行。”
薛耀狂挑眉毛,一副“快夸我啊”的表情。
尹玄琛竖起大拇指。
薛耀这才满意了。
两人携手去了何陋居,一连问了好几个侍者,才最终确定了宋渊的位置。
宋渊还在办公。
畋猎的章程已经拟定出来了,今年的规则有变,每家需要分出五支队伍,分别进入东南西北中五大地域进行角逐。
五个大的地理区域环境、气候、生物等各种外部条件都不同,往年力求均衡的人员搭配就行不通了,得重新商量出个最合理的搭配方式。
宋渊现在正带着人在商量人员名单。
一道人影从门口闪过,他停下话头,瞄了一眼门口。
门框处,左右两边各露出了一角衣摆,一边高一边低,一边露得多,一边露得少。
宋渊抬手虚按,“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继续讨论。”
先前还坐得笔直的家臣家将们脊背瞬间松弛了下来,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兰室里也有了低低的交谈声。
宋渊步出门外,看到是尹玄琛和薛耀,脸上便有了和蔼的笑意,“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尹玄琛莫名心虚。
他跟薛耀是不同的,宋渊可是他的直系长辈!
对着自家长辈打歪主意跟对着别人家的长辈打歪主意还是不一样的。
薛耀乖巧地站着,“渊伯伯,梅州孙家要办春日花宴了,我们还没参加过别人家的花宴呢,想去涨涨见识。”
尹玄琛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不禁怀疑,天乐元君的传记真有如此强大的“教育意义”吗,竟让这少年短短几天内就大变了样,成了如此……昂……的存在。
宋渊笑容不减,不着痕迹地看了尹玄琛一眼,才对薛耀道:“路上注意安全,去就好好玩,不用做功课了,我会跟阿潜说的。”
薛耀刚想欢呼出声,宋渊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尹玄琛,“不过你们两个可不许乱来,不许给孙家添麻烦。”
薛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嗯嗯,嗯嗯,我保证。”
尹玄琛也跟着点头,“静渊君请放心。”
宋渊:“你们身上的钱够不够?”
薛耀往前凑了几步,不说够,也不说不够,只嘿嘿嘿地笑。
宋渊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只钱袋子和一块令牌,“出门在外不要小气,该花的钱就花,钱要是不够了,就去官驿玄鸟阁调用。”
薛耀无声地哇了一下。
这可以说是很大的权限了,只要调用的银子不超过十万两,都不用办手续啊,就连他爹都没给他这种权限呢!
尹玄琛反而更觉得羞愧了。
他辜负了重光君和湛源君对他的信任。
他抬起头来,“我……”
宋渊拍拍尹玄琛的肩膀,“别多想,该玩儿的时候好好玩,该做正事的时候专心做正事,就行了。”
他说完,转身回了兰室,跪坐下来,“我们继续。”
家臣家将们赶紧整理仪容,又恢复成了一派严肃的模样。
薛耀拉着尹玄琛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要是我大伯能有渊伯伯一半温柔就好了。”
尹玄琛想的却是,如果重光君对他这个亲徒弟,能够有对宋宁音一半的一半温柔就好了。
两个人出了何陋居,一个人往西走,一个人往东走,走了没两步,两人皆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来……
“你去哪里?”
“你去哪里?”
尹玄琛很是无语,“此去梅州,一千余里,自然得去东来山租借大型飞禽啦。”
薛耀抓住尹玄琛的手腕,“飞禽谁没乘过,没什么意思,咱们御剑飞过去吧。”
尹玄琛看着薛耀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问:“你是认真的?”
薛耀:“当然啊。”
尹玄琛转身就走。
小孩子精力旺盛,想一出是一出,但他是理智的成年人了,拒绝不理智的行为。
薛耀拔脚就追,“花哥,花哥,咱们御剑吧,御剑吧,御剑吧……”
有薛晋优良的遗传在,薛耀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噪音骚扰人。
尹玄琛连连摇头,认命地朝东城门走去,“你怎么就不吃教训呢?你是怎么掉进功课这个坑里来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第218章 二人同行
事实证明,薛耀不是忘性大,他是好奇心战胜一切的类型,只要在满足好奇心的路上,没有撞到南墙,他是想不起之前为了满足好奇心受过哪些伤的。
尹玄琛看着薛耀的背影颇为无奈。
薛耀忽然回头,“花哥,我们中午烤肉吃吧,我记得天乐元君最喜欢吃烤肉了。”
尹玄琛的表情一片空茫。
这孩子有毒吧?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呢!
刚出发就停下来吃东西的行为,尹玄琛不太能够理解。
他们晚出发一刻半时间,就能吃上宋家提供的美味午餐。
或者抓紧赶路,提前到达下一座城镇投宿,也能吃上饭。
薛耀就跟一条大狗似的,凑在尹玄琛身边,就差吐舌头摇尾巴讨好了。
尹玄琛揉揉肚子,他好像也有点饿了。
行吧,那就打猎烤肉吧。
尹玄琛跟着宋家子弟外出游历过,好歹有点经验,知道怎么布置陷阱,可薛耀……
尹玄琛:“喂,你能不能安静坐会儿,我布置的陷阱全被你踩了!”
薛耀被倒挂在树枝上,还一弹一弹的,他瓮声瓮气道:“我无聊啊,你帮我找点事儿做吧。”
尹玄琛抓住薛耀的胳膊,挥剑斩向麻绳,“你把功课拿出来做吧。”
薛耀落在地上,“不用了哥,我一点都不无聊,我去远处看看,如果有野兽,我就把它们赶过来踩陷阱。”
尹玄琛:“……”
这孩子幸好不是自家的,不然他都要被气死了。
都看到野兽了,直接杀了不行吗,还非得赶过来,这陷阱顶多抓野鸡野兔,野兽可就拉倒吧!
薛耀心里其实有些发虚,蛇剥了皮做成了羹汤,他觉得好吃,可要是活的,他还是不敢刚正面的,那玩意儿长得太恶心了。
他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拿在手里咻咻地挥,偶尔戳戳灌木丛,把该惊走的动物全给惊走了。
要是尹玄琛知道这孩子这么放飞自我,他能被气死。
这一片的动物都被赶走了,他布置的陷阱抓什么?抓空气吗?!
薛耀忽地放慢了脚步,他歪着脑袋,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往前看,那边好似冒着青烟。
有人!
他丢了树枝,大步跑了过去。
前方空地上,架着一个火堆,火上烤着一只鸡,火堆旁的断树上,坐着一个面具男,此人手边放着一把剑,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剑上。
薛耀:“哎,你好,我是临溪薛家的薛耀,你这只野鸡在哪儿抓的,能告诉我吗?”
他爹教他的,出门在外,问不认识的人问题前最好自报家门,以免受不必要的气。
面具男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指着烤鸡,“拿去吃。”
啊?
薛耀瞪大了眼睛,“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
面具男缓缓转头,眼里一片冰冷。
薛耀神气活现地道:“我的偶像天乐元君就从来不占陌生人便宜,我也不会占的。”
面具男身上冰冷的气息,如遇到了三月的春风般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道:“烤鸡给你,作为交换,你跟我讲讲她的事情。”
薛耀:“好啊,好啊。我刚刚看完了这么厚一本元君的传记,元君……”
面具男取过烤鸡递到薛耀面前。
薛耀扯下一只腿,摆摆手,示意面具男也吃,他呼呼吹着气,咬下一口鸡肉,一边嚼一边继续讲故事。
面具男听得很入神,吃鸡肉的动作很慢很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尹玄琛都不放心找了过来,“薛耀,薛耀!”
面具男:“你朋友找你,故事就先听到这里吧,这朵花送你了。”
他放下了一朵洁白如雪的菊花。
是风飘雪月。
薛耀拿起风飘雪月,应了尹玄琛一声,再回过头来,已不见了面具男的身影。
哇!
好高深的修为!
两人坐得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一点那人遁走产生的灵力波动。
他犹自感慨着,尹玄琛已跑到了近前。
尹玄琛一眼便看到了薛耀手里还剩的半根鸡脖子,以及一地的鸡骨头。
他顿时被气笑了,“死小子,你的良心被你自己吃了吗?”
薛耀磨牙半天,气不过道:“你才是狗!”
---
---
本该是春日暖阳照耀大地的时候,基山却依旧阴沉沉的。
涂山铃凑在宋潜身边,看完了宋渊的来信,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薛耀不像他爹,像我。”
宋潜回头看着涂山铃,眉头蹙在了一起。
涂山铃后退一步,乐呵呵道:“这话你说不合适,我说没关系,谁让我……”
宋潜的脸紧绷起来。
涂山铃却道:“谁让我是个女的呢!”
宋潜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涂山铃说出“谁让我那会儿已经死了呢”的话。
祁天泽跟着笑了起来,“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涂山铃和宋潜同时转头,眼神诡异地看着祁天泽。
祁天泽:“……”
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顺着你们的思路接了一句话而已。
他有些不自在了。
涂山铃忽然道:“梅州孙氏的春日花宴应该会给你家送请柬吧?”
祁天泽:“这个自然。”
涂山铃手指轻叩桌面,“你能带我们去涨涨见识吗?”
祁天泽往后一缩,“那种宴会肯定是我阿爹去啊,还轮不上我。”
涂山铃:“也没谁规定一定得族长出席,少主也能代表全族啊。”
在祁天泽心里,涂山铃和宋潜是大佬般的存在,现在涂山铃忽然说要去春日花宴,他不得不多想,总觉得大佬要搞事情。
他尽量委婉地说:“我历练还不够,怕给祁家抹黑,不敢言称代表全族。”不等涂山铃说话,他又道,“孙家难道没给宋家派请柬?你们可以跟宋家的队伍一同前往啊。”
涂山铃:“还真没有。”她拿起茶杯,轻轻一捏,薄胎瓷器便被捏成了碎片,“人和人的感情就像薄胎瓷器似的,脆得很,一碰就碎。”
祁天泽大吃一惊,又立刻低下了头。
妄议尊圣,涂山铃敢开这个口,他祁天泽都不敢听。
涂山铃:“你家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祁天泽:“明天后天都可以,看你们方便。”
涂山铃拍拍祁天泽的胳膊,“小少年你很有前途。”
祁天泽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自打遇到了涂山铃二人,他这些年累积起来的骄傲就一点一点地崩坏掉,快速学会了谦虚做人、谨慎做事的道理。
涂山铃:“下午补觉,晚上尽量跟上背尸人。”
第219章 包围目标
在幽幽暗暗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道人影,三个人各自占据高地,分别密切关注着东南、正南、西南三个方向的动静。
涂山铃怕自己的速度跟不上,放出了赤豹待命。
连续几晚的进展都不大,今晚再没有突破性进展,将来都无颜再回竹山了,学的东西都白学了。
他们没再让人去审问牢里的人,很显然这些人约架都是临时约的地点,每天都不一样,那些人昨天被抓,也就只能提供昨天晚上的约架地点了。
而且涂山铃也没准备策反他们回去做卧底,那位出卖过同伴的少年郎,她信不过,那个少年郎能轻易地出卖同伴,也能轻易地出卖他们,而剩下的人被用过刑后,交代的约架地点仍然是错误的,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会变节。
她也就不浪费精力。
赤豹的脊背忽然绷紧,警惕地看着一个方向,过了会儿,风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跟着消失了,它才放松下来,低着头,继续绕着大树转圈圈。
这片林子怪得很,宋潜白天打猎时,就没发现猎物,到了晚上,涂山铃准备召唤小动物帮忙盯梢,也召唤不出来,这就不合常理了。
就算捕猎滥杀,普通的动物灭绝了,总不至于连蛇都没了吧,谁捕猎时还能专门去掏蛇窝不成?
涂山铃发现了这一点,便传讯给了宋潜和祁天泽,让他们二人小心。
她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一次遭遇的是一株获得了机缘实力大涨的树妖,这种树妖灵智尚未开启,只有本能,它想要变强,渴望着养料,而人、动物、行尸对于它而言没差别,只要缠住了,那就是养料。
她去到那里时,方圆十里范围内真是连一只蚂蚁都没了。
她希望这一次不是这种树妖帮忙处理尸体,不然就麻烦了,她不仅得解决毒雾,她还得处理树妖……
别人处理犯了错的妖族,杀杀杀就完事儿了,涂山铃不行,她是青丘的少主,妖族是她的子民,哪怕犯了错,她也得带回去交给族里审判。
就她现在的小身板儿,树妖挥动一下枝桠,就能给她拍扁了,所以很麻烦。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方向在宋潜管控的位置。
借着爆炸的火光,涂山铃看到树枝乱飞。
这群人真是越来越彪了,连爆炸符这种开山裂石的暴力灵符都用上了。
涂山铃脚一蹬,往树下跳。
赤豹疾奔过来,倏然而停,再急速转身,稳稳接住了她。
她抬手朝河边指,赤豹便纵跃着朝前跑去。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如果打斗的地点不在自己负责监控的范围内,就迅速赶到河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跟丢了背尸人呢?他们还有可能在河边再度跟上。
赤豹停在河边,朝河里呲牙咧嘴。
它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涂山铃一晚上看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再次看到,她只转头瞥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便收回了视线,没有下去仔细探查的意思。
不响不停震动,以它为中心,向外辐射一丈范围,自成天地,外界影响不到界中之人,界中之人的动作也无法被远处的人察觉。
不响微微停顿了一下,它接收到一段声音,立刻将声音反馈给了涂山铃。
涂山铃耳朵动了动,听到一段察察声,高高低低的,很像是鞋底与树枝摩擦的声音,声音来自下游十八里,且声音还在向东南方前进。
她拍拍赤豹,“走。”
不用她刻意吩咐,不响会给赤豹指引方向。
为了专注捕捉音源,涂山铃屏蔽了风声,哪怕速度再快,风吹乱了头发,她耳边依旧只有不响反馈回来的声音。
近了,近了。
前方出现了一道矮小的人影,看此人的装束,不像是孩子,便只可能是侏儒了,他身高只齐成年人的腰部。
他背尸体的方法也不是正常的“背”,用扛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他一手穿过尸体的手肘,一手穿过尸体的膝弯,将人扣在背上。
赤豹前进时没有声音,可都快眼目前了,只要背尸人不是个瞎子,都能发现。
背尸人一愣,但下一秒猛然前蹿,他竟然不准备逃跑,而是坚持要将尸体投入河里。
这到底是有多敬业?!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划出个弧度,横亘在背尸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背尸人回过身来,眼中全是恼怒之色,好似涂山铃和宋潜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
涂山铃:“你跑不掉了,老实交代……”
背尸人骤然将背上的尸体像打水漂的石头般丢出,尸体咚一声落入水中,他脸上竟然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涂山铃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顿,背尸人那个表情带给她了极大的不适感,她双手结印,一座火焰囚牢拔地而起,九道火焰形成的锁链在背尸人头顶交缠在一起,完全困锁住了他。
背尸人却好像完全不慌张了,他淡淡然地站在原地甚至都不准备反抗一下。
河里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斩念倏然斩出,刺入河里。
宋潜赶到了现场,可他的神识通过斩念的视角观察河底,却什么都没发现,那一具尸体不见了。
背尸人的肩膀微微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仰起脸来,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
他要做的事情,做成了啊。
他不屑的从宋潜和涂山铃的身上来回看了一圈,突然动了,他朝火焰囚牢扑去。
涂山铃打出法印散去囚牢,只是她调用灵尾的能量一直有一点点延迟,以至于让那个背尸人碰到了一点火焰的尾巴。
九尾狐大妖的妖火何其厉害,那是可以将一片小湖泊短时间烧干的存在,哪怕背尸人只沾到了一点点,这瞬间整个被引燃了。
他站在火里对涂山铃笑。
涂山铃手指一勾,火焰便牵成线朝她飞来。
刚刚还凶猛无比的火焰,落到她的手里顿时成了只小猫咪,还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她走到背尸人身边,“在我面前,想被烧死,真是天真。”
背尸人又笑了。
涂山铃现在看到他笑就脑壳痛,她伸手朝背尸人的下颔抓去,背尸人的嘴角却汩汩流出鲜血来。
竟是咬舌自尽了。
第220章 是或不是
涂山铃捏开了背尸人的嘴巴,一条齐根而断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
她挑起了眉毛。
一般而言,咬舌自尽是死不了人的,人不小心咬到舌头,都会下意识张开嘴巴,而要咬断舌头,那得下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到啊。
而舌头被咬断之后,人要么是被活生生疼死的,要么是血倒灌气管窒息而死。
如果背尸人是身上的火熄灭后,才选择自尽的,短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死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个人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才去撞的火焰囚牢。
难怪他被妖火烧着了,却还在火里冲着涂山铃笑,原来是觉得自己赢定了。
涂山铃松开背尸人的下颔,用了个净尘咒,才收回手,问:“你怎么看?”
祁天泽:“我来晚了,什么都没看见。”
哈?
谁问你了!
涂山铃转头,对祁天泽露出了个无语的笑容。
祁天泽的遁速确实比不上宋潜,也比不上速度全开的赤豹,是以落在了后面,连个囫囵个儿的背尸人都没看见。
他撇了撇嘴,立在旁边,不说话了。
宋潜:“所图甚大。”
涂山铃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只是帮打架斗殴的人处理个尸体而已,哪怕被抓到了,也顶多就是知情不报的罪名,罪不至死,他完全没有必要自尽,而他却死得太干脆了,干脆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谁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干脆!
所有生物都是惜命的啊。
祁天泽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敢问,他还没有忘记被大佬凝视的恐惧。
涂山铃也没准备瞒着祁天泽,她将之前的事情用极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遍,才问:“基山境内谁有实力培养出这种死士?”
祁天泽陷入了沉思。
这种悍不畏死的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得出来的,再联想到这两拨人开始干架的时间以及背尸人出现的时间,这就说明祁家还没有举家搬迁之前,便有人在基山培养出了这样一批死士,而他们家的人却一点都不知情。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心塞呢!
他摇了摇头,“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这些人的线索。”
涂山铃点头。
这也是可能的,就算有两三千人,往大山里这么一撒,也找不见人了,想要发现他们真的太难了。
她走到河边往下看,斩念的光芒在河底渐行渐远。
宋潜:“有妖气。”
站在岸上感受不到,只是先前尸体入水后,斩念追了下去,与一道黑影擦肩而过,那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妖气,而后妖气便消失了,无论他如何追踪都追踪不到。
涂山铃:“什么种类的妖?”
宋潜沉默了一会儿,“妖邪。”
祁天泽的身体立刻僵住了,走上了歪路的妖,才会被称为妖邪,而妖邪持续作恶后,会晋阶为妖魔,成魔后,最先遭殃的便是诞生地了。
就如行尸一样,普通的行尸丑是丑了点,臭也臭了点,行走间却不会产生异象,而当行尸晋阶成为旱魃后,必定赤地千里。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处理群架了,他想的是要用多少人才能围堵住这只妖邪。
平心而论,他没有自信。
涂山铃走到宋潜身边,“是她吗?”
她问的是那只妖邪是梅汀吗?
他们来找梅汀,梅汀却没有出现。
宋潜神情凝重。
是,或者不是,都不是太好的答案。
如果是梅汀,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亲手斩杀昔日的朋友。
如果不是,那就意味着,梅汀已经陨落在了这只妖邪的手下。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祁天泽超级想叹气,这两个人又开始打哑谜了,他听不懂,又不敢问。
涂山铃:“祁家有实力封禁这条水脉吗?”
这话虽然问得实在,祁天泽却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毕竟有实力封禁水脉的世家也不多。
祁天泽道:“不行。”
涂山铃:“一半呢?”
祁天泽想了想才道:“如果借助阵盘,勉力可为。”
涂山铃点头,“那行,下游交给你,上游由我们搞定。”
祁天泽:“不可勉强,封禁水脉,等同于与天道法则对抗,一个不慎很容易遭受反噬。”
天道法则说:水往低处流。
封禁水脉等于在说:水不要流。
这就是在跟天道作对,没有实力就是找死的行为。
涂山铃:“你能叫帮手,我们难道不能?”
这条梅汀的支脉河流,全长五百余里,如果封禁,需要三位尊圣出手。
祁家承担一半的封禁任务,那么就只需要一个半尊圣出手了,而他们这边刚好有一个半尊圣,宋潜是一个,涂山铃自个儿是半个。
而封禁难度最大的不是下游,反而是上游,因为源头处不断有活水冒出来,会很大程度地提升封禁的难度。
所以涂山铃才让祁家的人封禁下游。
只要封禁了整条河,那只妖邪便只是瓮中的鳖,等着被捉了。
祁天泽听了涂山铃的话,瞬间就放心了,这是要叫宋家的人帮忙了。
他想了想道:“这事儿……”
涂山铃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这事儿我们会保密的。”
要不是宋潜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祁天泽都想冲上去抱住涂山铃了,这么会做事儿,这么会做人的姑娘,简直不要太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按理说,基山出了事,他应该向梅州孙氏求助的,可他心里总有些抗拒这样做,他说不出孙氏哪里不好,可就是不愿意太多地跟他们打交道,如果不是南野太远了,他都想归入宋家麾下算了。
他觉得此时他必须说点什么,“出发去春日花宴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二位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即可,只是可能会让二位受点委屈。”
跟随世家的队伍,却不佩世家的信物,会被视作不入流的门人,几乎等同于侍者般的存在,肯定会受到轻视。
涂山铃连连摆手,“没关系,我们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就算丢脸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呃!
祁天泽惊为天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想吗?
事实上,涂山铃二人此时用的脸也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慎家时用过的相貌。
第221章 为了安全
祁天泽御剑飞遁在前,宋潜带着涂山铃跟随在后。
祁天泽频频偷瞄涂山铃,他看不出涂山铃的实力,至少明面上,涂山铃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实力的普通小姑娘。
然而普通小姑娘展现出来的各方面的能力,不可能都隐隐超过他这个祁家少主,所以只能解释为实力强到祁天泽看不出来。
可强成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连御剑都懒得御,这是怎样的道理?
如此想着,他又偷瞄了涂山铃一眼。
涂山铃:“小少年,觉得小姐姐长得好看,想瞧,就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瞧,你偷瞧,角度都很迷,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小姐姐可是要发飙的哦。”
祁天泽:“我没有!”
他转过头,一脸正直地看着前方。
涂山铃:“你刚才看的不是我,难道是……他?噫!”
一声“噫”道尽了个中曲折,抵得过千言万语。
祁天泽被“噫”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是,你不要乱说!我刚才是看的你,哎,不是,我是……”
说不清楚了!
他跺跺脚,飞剑飞得更快了些,背着手,一个人生闷气了。
新城远远在望,他落在地上,吩咐家臣安排涂山铃二人入住,便落荒而逃了,他现在还无法面对那声“噫”。
涂山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少年人就是如此有趣,容易害羞,又不经逗。
宋潜习惯性地先打量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才默默跟在了涂山铃身后。
祁家给涂山铃二人准备的客居很大,两人却没什么兴趣参观,涂山铃赶紧洗漱睡觉,宋潜则打坐蕴养灵剑。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翌日。
大型飞禽的鸣叫声,在人少空旷的地方显得尤为明显。
涂山铃心情不是很美妙地被吵醒了,她有小小的起床气呢!
她收拾完毕,用了祁家准备的早餐,便跟随侍者到了灵兽场。
五只大型飞禽已准备就绪了。
祁天泽站在领头的最大的那只飞禽旁边。
如果不算他们三人,祁家一共要去二十人,人数不算少了。
当然了,带队的人换成祁家家主的话,去的人还能更少点,带一名家臣一名家将足以。
祁天泽的分量到底不够,为了显示祁家的重视,便只能从人数上找补了。
祁天泽:“上飞禽,准备出发。”
涂山铃朝祁天泽身边走,距离那边还有十几步时,飞禽就不安地动了动脚,她又走近了几步,飞禽的腿一软,竟然跪了下来。
涂山铃:“……”
你在逗我吗?
大家伙你这么怂,你家人知道吗?
祁天泽的后背被飞禽的翅膀砸了一下,踉跄着朝前扑腾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的后背火辣辣的疼。
就算不是灵禽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它长了那么大个身体,被它扇一巴掌也够呛,更何况是灵禽了,身体本来就被灵气滋养改造过,那力道如果跟修士战斗起来,也能把人打得想吐血。
祁天泽捂着肩膀,怒而转头,“怎么回事?”
驭兽师一脸迷茫,“之前都是正常的,也没有生病,它忽然腿软倒有点像血脉受到了压制似的。”
祁天泽想也没想地呵斥,“胡说八道!在场的都是人,哪个的血脉会压制得住灵禽?”
涂山铃借着广袖的遮挡,偷偷将灵尾装进了储物袋里。
储物袋隔绝了九尾狐大妖的气息,那只飞禽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又神气活现地站了起来。
涂山铃并不能完全收敛灵尾上的气息,人可能感觉不到,但具有一定灵智的灵兽和妖兽却能察觉得出。
她继续朝飞禽身边走,路过祁天泽身边时,还说:“你家的飞禽真幽默。”
幽默?
幽默!
祁天泽的面皮狂抽。
您用词才真是幽默呢!
他指了驭兽师一下,意思是赶紧检查飞禽是什么毛病,别飞在天上时,给他们表演一下翅膀软就行了。
驭兽师连连点头,拿出个法器来,开始跟飞禽沟通起来。
这种沟通非常粗浅,飞禽只能回答是或不是的问题,这就很考验驭兽师的提问技巧了。
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病了?”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涂山铃已经先一步用不响与飞禽沟通上了。
涂山铃:你发现我了,对吗?
飞禽:我的王,您不用担心,您不让我说的事情,我绝不会说。
涂山铃:很好!你就当我没有来过,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飞禽:谨遵王的法旨。
涂山铃仰起脸,冲祁天泽甜甜地笑。
呃!
祁天泽有些不自在地走到轿厢窗口,朝下望,他想看看驭兽师检查好了没。
驭兽师急得满头大汗,奈何飞禽根本不理他。
突然飞禽低下脑袋顶了他一下,飞禽眼里还有不屑的光芒。
驭兽师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才摔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让我问刚才的事情?”
飞禽噶了一声。
驭兽师手里的法器上显示出一个字来:是。
驭兽师:“……”
他忐忑地问:“你今天还能不能飞?”
飞禽又噶了一声。
驭兽师松了一口气,还好得到了肯定答案。
他高声道:“确认无误,随时可以出发。”
祁天泽:“出发。”
五只大型飞禽呈人字形飞在天上,嘎嘎嘎嘎叫个不停。
祁天泽被吵得不行,只感觉这些飞禽喝了假酒,嘎得根本停不下来。
涂山铃捂住了额头,她也十分无语。
什么时候灵禽都这么会抠字眼儿了啊!
不让它告诉别人,它就告诉别鸟……
这五只灵禽轮番抢着跟涂山铃说话,真是吵死个人了!
一只说它身在祁家心向青丘,只要涂山铃一声令下,它会拼死逃跑,回归族内。
一只说它最能吃了,吃一顿当别鸟吃两顿的量,它要吃垮祁家。
一只说它在祁家一直憋着不下蛋,亏死祁家。
……
涂山铃忍无可忍了,才用不响回了一句,“我跟祁家没有仇。”
灵禽:“……嘎嘎嘎。”
好尴尬啊。
一只赶忙道:我保持安全飞行纪录三千零五十七天,零事故,安全送达祁家一万七千余人次。
其余几只飞禽立刻朝它投去凉凉的目光。
呵呵呵,可把你厉害坏了。
祁天泽:“我觉得飞禽今天的状态有点奇怪,为了安全,我们还是下去御剑吧。”
第222章 如此八卦
嘎嘎嘎!
飞禽们对祁天泽的提议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七嘴八舌地揭祁天泽的短,什么脚臭得自己都嫌弃自己啦,什么在被子里放了屁还要揭开被子闻一闻啦……
嘎嘎嘎的,便将祁天泽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给倒了个干净。
平时侍者们八卦时避着谁也不会避着动物啊,那些八卦动物听了,又八卦给别的动物,要不了几天就流传开了。
或许别的地方的动物都不知道祁天泽是谁,八卦的时候都可能会带出一句,祁天泽拉了屎还要回头看一眼,噫!
远方的动物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生活在新城内的灵禽不知道,它们叨叨起来,一个时辰不带停的,恐怕都叨叨不完祁天泽的糗事。
涂山铃的肩膀忽然就开始抖了,还越抖越厉害。
祁天泽狐疑地看过来,“有什么事情好笑吗?”
涂山铃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看上去严肃正经的人,很有可能只是闷骚而已,在没有人的时候干的事情,也相当叫人不敢恭维。
就是不知道阿潜在人后是什么样子了,好好奇啊!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没事儿,没事儿,忽然想起点好笑的事情来。别折腾了,我觉得坐飞禽挺好的,吵就吵点吧,再忍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嘎嘎嘎!
涂山铃顿时收获了一批彩虹屁,人美心善都是基础版夸赞,升级版的都是夸她的同时,顺便踩一脚祁天泽。
她一路上就没停止过笑,她试图严肃一点,可是都失败了。
祁天泽频频看向涂山铃,心里还在怀疑,莫不是飞禽得的还是传染病,这就把宋道友给传染上了?!
飞禽平稳地进入了梅州的上空,几只飞禽迎面拦截而来。
祁天泽递出请柬,“基山祁氏前来赴宴。”
嘎嘎嘎!
孙家家将接过请柬,检查过暗记后,才道:“欢迎各位,请入城中小住。”
嘎嘎嘎!
两方人马都陷入了尴尬中。
然后,一方的飞禽嘎嘎嘎,另一方的飞禽也嘎嘎嘎,似乎讨论得非常热烈的样子。
一时间,空中仿佛有一群乌鸦不停飞过,嘎嘎声直冲霄汉。
涂山铃在轿厢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她揉着肚子,将脑袋靠在了宋潜肩膀上。
刚才祁家的飞禽说:祁天泽睡相不好,睡着之后抠肚脐眼,抠完之后又把手放进嘴巴里。
孙家的飞禽说:我家的孙解睡相也不好,他倒是不抠肚脐眼了,可他抠脚啊,抠完之后抠脑袋,噫!那些小姑娘看到他还哇哇哇好帅,她们都不知道,她们看到的脑袋上都沾着脚气哩!
飞禽的嘎嘎嘎还在继续。
涂山铃却已经无法直视世家子弟了,她总觉得她以前看到的世家子弟不是那样子的啊。
哈哈哈,算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哈哈哈。
下飞禽时,宋潜攥住了涂山铃的手腕,眼中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涂山铃瞄了祁天泽的背影一眼,非常小声地把她刚才听到的内容,捡着不那么毁三观的告诉给了宋潜。
宋潜眼皮狂跳,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与祁天泽的距离。
相比起涂山铃,他才是那个爱干净到令人发指地步的人啊。
祁天泽回过头来介绍,“我们待会儿住……”
他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地方不妥当啊。
喂,你们眼中浓浓的戏谑和浓浓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涂山铃的是戏谑,宋潜的是嫌弃。
宋潜:“制木架缚于背,可纠正睡姿。”
“……”祁天泽错愕之后,就是大窘,“喂,你别走,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我跟你说,那都是诬蔑,我不是那个样子的。”
宋潜走得越发快了,他拒绝祁天泽靠近。
有时候人会为了利益诬蔑别人,可动物绝不会诬蔑人类,毕竟又不是同一个种族,费这个劲干嘛。
祁天泽:“兄弟,你听我解释!”
涂山铃:“哈哈哈哈!”
堂堂重光君被一个半大小修士撵着跑,也算是奇闻了。
她今天真是把过去十八年缺少的笑,给一次性补回来了。
祁家子弟:“……”
他们凑在一起,低低交谈着。
“少主的睡姿到现在都没纠正过来啊?”
“哪是那么容易改的!少主五岁了都还在尿床,后来听说到十二三岁上又尿过一次床哩。”
……
噗!
涂山铃都不忍心听了,她怕她待会儿见到祁天泽会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原来有的事情,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不仅动物知道,就连人也是知道的啊!
她朝侍者微微颔首,“劳驾,请带我们去落脚的地方。”
众人绕过灵兽的笼舍,就看到祁天泽堵在灵兽场的门口,而他的脚边有一道剑气斩出的裂缝。
这是把宋潜惹急了啊,直接出剑气警告了。
不过那剑气的威力较弱,应该是随手发出的,并没有动用斩念。
涂山铃走到祁天泽身边,看着他幽怨的小眼神,道:“赶紧绷回你那股少主的劲儿,他们都开始谈论你十二三岁还尿床的事情了,再放飞一会儿自我,还不知道会爆料多可怕的事情呢!”
嗯?!
祁天泽:“……”
我特么……
算了,不能骂脏话。
他站直了身体,拿出了属于他少主的气势,他回头冷冷瞥了一眼,那些还在说小话的人都闭上了嘴。
他也没准备追究那些人,坐在高处,只要坐得足够久,就该知道,他每天都会被不同的下属骂。
而最常被骂的话语就是我的领导是个大傻子,怎么会做这种决策呢,换我我都不会这样做。
他如果要计较这些事情,那他什么正事儿都别干了。
他们刚刚在客院安顿好,外面就有人通报说孙解前来拜访。
涂山铃顿时捂住了嘴,她真怕自己笑出声来。
众灵禽八卦的另外一位主角,来了啊。
祁天泽低声道:“孙解是静渊君的侄儿,他肯定是来表达对附属家族的关怀的,二位如果不耐烦应酬他,可以先回避一二。”
小少年胆子真大,居然让重光君回避。
涂山铃看了宋潜一眼,道:“不用麻烦了,我还没见过孙解呢,正好见识一下。”
第223章 介绍一下
涂山铃其实是见过孙解的,只不过那会儿孙解还小,大概三四岁大,长着一张肉呼呼的包子脸,谁给吃的,谁就是好人。
涂山铃拿着糖,教他叫她祖奶奶,他也叫。
孙密听到后,气得直抽气。
他侄儿的一声称呼,直接让他比涂山铃矮了两辈儿,他恨不得pia~pia~打孙解的屁股,最终还是没舍得,只在孙解肥嘟嘟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祁天泽走在最前面,朝孙解迎了过去,“解兄,几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孙解抬手回礼,“为兄甚好,泽弟可好?”
他抬手携了祁天泽的手一同往屋里走,姿态很是亲密。
祁天泽:“泽还是老样子啊。”
二人有来有往地说着客气话。
涂山铃暗暗打量孙解。
孙解玉冠束发,身上没有熏香,婴儿肥早已不见,整个人英气勃发,而且身上带着股同龄少年人没有的煞气。
他少了几分世家子的儒雅,却多了几分悍将的凌厉。
他是见过血的存在。
如果不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是不可能玉面含煞的,这样的气质不是读几本前人手札能养得出来的。
孙密还真是舍得啊。
道理大家都懂,可做得到的人却没几个,涂山铃还记得当年涂山锦丰外出历练前,她阿娘恶狠狠地说:没出息的臭小子,成天待在家里,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次出去,不闯出个名堂来,不准回家。
话是这么说,回过头来,彤鱼璟便开始偷偷抹眼泪,还骂涂山愿:都怪你,才把儿子养成这样的,你还不跟上去!如果儿子少了一根汗毛,当心我跟你拼命!
入了兰室,众人分宾主坐下。
祁天泽:“我跟你介绍一下。”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涂山铃和宋潜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一副“我只是侍者,各位说话不用在意我”的架势。
孙解:“嗯?”
祁天泽:“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家给我安排的住处。”
嗯?
神经病吧!
孙解的思路都不连贯了,我家给你安排的住处,用得着你介绍?
祁天泽:“……”
他心里也苦,可两位大佬不想暴露身份的意图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没有头铁到硬来的地步。
过了好半天,孙解才想起来他想说什么,“再过段时间便是春季畋猎了,我可不想表现得太差,让别家看不起,我就想把大家组织起来练习练习,预演地点都准备好了,你可愿带祁家的人参加?”
祁天泽:“我……到底是参加,还是……参加呢?”
他偷偷打量着两位大佬的神情,涂山铃在他说到参加时,微微颔首,他就懂了。
祁天泽愿意参加,孙解却不怎么想让祁天泽参加了,以前祁天泽看着还是挺好的,怎么这回来看着疯疯的呢?
畋猎时,如果有一个拖后腿的伙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反悔未免太过明显,孙解脑子转得很快,他很快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今天下午要进行预选赛,考核合格的人,才能参加明天的正式比赛,我下午派人来请各位。我还得去通知其他家族子弟,这便告辞了。”
他站起身,也不再跟祁天泽客气,大步离开了兰室。
祁天泽的心揪着疼,他苦心孤诣、宵衣旰食经营起来的伟岸形象已经一点一点崩坏了,还崩坏到了梅州来。
他苦着一张脸看向涂山铃,“我……哎!”
涂山铃安慰他,“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足够强大,那些人的想法自然会转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随地吐痰,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么这就是不讲公德的表现,而你如果成了尊圣那样的存在,那么这就是你洒脱不羁的表现。
“你要做的不是在意他们的想法,而是让他们在意你的想法。”
祁天泽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被洗涤过了似的,整个人变得通透了起来。
他真心问:“我该怎么做呢?”
涂山铃转头看了看天,“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你去睡一觉?”
祁天泽愣愣地看着涂山铃,显然没整明白,刚刚还好好地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扯到补觉上去了。
可一转念,他就明白了过来,涂山铃让他赶紧去做白日梦,比较容易实现理想。
他气鼓鼓地瞪着涂山铃,重重哼了一声,当真转身去了内室。
涂山铃并不是故意气祁天泽的,只是祁天泽问的问题,她认为他心里应该有答案。
就像当年竹山每次的半年考一样,拿到成绩,总有人问:“阿铃,你怎么考得这么好啊?有没有什么诀窍啊?”
涂山铃刚开始还会回答,后来就不怎么想理会他们了。
因为他们问,也只仅限于问而已。
平时涂山铃在努力看书的时候,他们在玩儿;涂山铃在实践的时候,他们在玩儿;涂山铃在玩儿的时候,他们还在玩儿。
然而他们只看到了涂山铃在玩儿,所以每回都问同样的问题。
他们真的不明白必须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绩吗?当然不是的。
道理谁都懂,却不是人人都能践行的。
涂山铃:“我出去转转。”
宋潜:“低调一点。”
涂山铃:“嗯,我知道。”
论交情,涂山铃跟孙密的算不上多深;论立场,孙密似乎两边都不站,保持着中立。
可有时候中立就意味着骑墙,随时可能倒向其中一方。
涂山铃不敢赌,是以保持低调是必要的。
就连宋潜也没有提出同行。
孙密太熟悉宋潜了,就算换了张脸,只看背影,也很有可能认出他来。
为了降低风险,宋潜才尽可能地留在人后。
反正他偷偷附了一道神识在涂山铃身上,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他也能及时救援。
涂山铃取下腰间的不响,塞进了袖子里。
她今天特地穿了件窄袖的校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
南津坞与其他大城又不相同,河道里停着小船,在买新采摘的蔬菜瓜果,河岸上在表演各种杂耍,还有人撂地讲相声,时辰尚早,围了一圈的长条凳上,却已稀稀拉拉坐了好几个人了。
突然一锭银子横空飞来,正正落在了倒放着的铜锣里,发出哐当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