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这是一个局
见桃夭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平静态度,朱师兄只觉得那一口憋着的气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破了,“好好好……真好……你就好好守着你的好日子……”丢下一句话后,他压着怒火,冰冷地扫了桃夭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果然只有患难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了一个人的心。他怕自己走得再慢一些,就会忍不住转身回去拽着桃夭的衣领,问问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就算她心底对柳家有怨,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能因一点点小小的忽视就抹去的吗?
把人救出来之后,她要怎么怪,要怎么怨,要柳家怎么补偿不都可以吗?
柳家那些女眷都愿意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回自家男丁,她却连一句话的事,都不愿意去做。
哪怕她做了,不能解柳家的围,至少她尽到一份心。
他来的时候甚至还想过,如果她的求情不成,反而招了贾二公子的厌恶,但证明了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一定会顶着各处的压力劝说父亲接受她,帮她化解柳太爷的心结,并且照顾她的下半生。虽说他没有贾二公子的富贵,但也会保证她衣食无忧的。
桃夭对他那咬牙切齿的口气,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的好日子,她不自己守着,谁会替她守?
难道他会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给自己去寻无谓的麻烦吗?
不过她更清楚,眼下拒绝了朱师兄的所求,怕已经被朱师兄定为恶人了,解释再多听在他的耳里也只是狡辩,都不会有用。何况,眼下这种状况,她一步不慎,一句不妥,都会给元辰招来麻烦,她又如何会做?
于是,她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朱师兄一走,桃夭就准备回后宅,才刚起身,藏在院子角落里偷偷看了这一天大戏的元以升实在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装成偶然路上,径直迈进大厅里。
他拣了个桃夭左下手的位置,疏懒如泥的靠在上头,用漫不经心地口气问:“丹夫人,他来寻您,有事?”
“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我有事的?”这人,明知故问啊。
桃夭抓起个小山核桃就冲着他砸了过去。“要装,也得把你那竖着的耳朵放下再来演。”
“嘿嘿,谢夫人赏赐……”元以升被她戳穿了心思也不恼,咧嘴傻笑着用双手接住了那颗小山核桃,两指轻轻一捏去掉外壳,将完整的核桃肉丢进嘴里。咽下去后,他才又道:“我路过听了一耳朵,这不是好奇嘛,好奇……”
昨儿这人与九婶在街头相逢的时候,他就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人,存着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心思,就派人去查了那人祖上三代。结果,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倒发现了那人派过来跟着九婶和他的人。
当下,他就把那人由可疑对象直接上升到需要重点防备的人物之一。
哪怕只是一个小卒子,说不定可以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拽出黑手。
结果,晚上属下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人不仅真是九婶的旧识,而且还与九婶外祖家关系非浅,九婶的外祖家还被突然牵扯进了南合会的余孽案子中。
难道他的身份被人知道了,甚至还知道了九叔为帮他也来到了江宁?
所以这些人才会先一步算计了九婶的外祖家,让九婶踩进他们的陷阱之中,从而达到陷害九叔的目的?
不能怪他陷入了阴谋论,而是四王因九叔灭了,各处势力蠢蠢欲动,这种局势下由不得他不敢不多想。
他昨儿一夜没睡,就想等到九叔过来商量一下,看是继续装成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好,还是先下手打破对方的算计好,结果……九叔人是来了,但一来就进了后院,他等到天亮也就只看到九叔匆匆离去的背影。
九叔这是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怪不得那些人想从九婶处下手!
九叔沉醉温柔乡,顾不上其它,他不能,绝对不能让小小的一个钉子,毁了他们的计划,伤害到九叔。
后柳家三姐妹上门,他没有出面干涉,但藏在暗处从头听到了尾,听到九婶没有说要帮柳家的时候,更是松了一口气。
发现九婶在那柳家三姐妹走后派人去查柳家的事,他立即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送到了九婶的面前,就是想看看九婶会如何做。
“好奇?”桃夭杏眼儿一转,“你那一耳朵听到了什么,老实说!”
“就听到了他说您外祖父家好像出了事。”元以升笑眯眯地道。
桃夭:“……”
这还叫一耳朵,这不是从头听到尾吗?
她眼珠儿一转,又问:“那先前我那三位表姐妹过来,你有没有听到支言片语?”
“这个……”元以升脸上的笑容有些瞥不住,他比了个小小的小势:“就听到一丁点儿,一丁点……”
信他才怪,怕是他也是从头听到尾了。
桃夭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厅里伺候的下人,除了玄丽之外,婆子们立即垂手退出了大厅,厅门虽然还大开着,但是大厅十步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确定外面已经防备上了,桃夭才道:“我觉着这是一个局。柳三哥与那女子私奔太巧了,柳家被牵扯进南合会余孽的案中也很蹊跷。”
元以升是曜族人,又是男子,对于他族对女子的管束规矩并不是很清楚。但她在柳家长大,虽然一直被柳家人无视,但清楚的知道各族最厌恶痛恨的就是曜族对女子的宽容,他们反对桃花林的布置,为了显示他们的礼法,在女子的管束上别说与曜族相比,甚至比人魔大战之前还要严厉十倍。
就拿柳家这样普通的商户人家来说,在没长辈和兄长陪同下,没出嫁的女子是不能单独自门的。
总兵的小舅子愿意聘为妻的女子,哪怕不是曜人,家境肯定在江宁城里排得上号。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教出一个与外家私订张身的姑娘来?
这样家里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摆脱身边伺候的下人,独自从城里到团田镇去寻柳三哥私奔?
那家里教出来的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一走会给自己家族和柳家带来什么样的风险,更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不仅是把家族给坑了,自己也没了回头路。
且不说她这辈子只能跟着柳三哥隐姓埋名,一旦发人现,就算总兵的小舅子不计较,柳家也不会让她进门,她家更是不会再认她了,更可能她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柳三哥到底优秀成什么样子,能诱惑到她愿意拿一生做赌注去选择私奔这条路呢?
像她当初嫁给元辰,哪怕是存了算计的心思,也是要堂堂正正去官府登记,明媒正娶的!
所以,她认定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引子,其目的是顺理成章的把柳家引入这个陷阱里。
而且她记得,当初柳二舅他们可是落在了四王的手里,广桂还好几次用来威胁她。四王的余孽再利用柳家来设局算计元辰,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元以升马上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问:“什么地方让您有这种猜测?”这九婶不是一个在外家长大的混血子么,据传言说那些人对于混血子可是从不教导的。
桃夭就把自己能想到的事,都一一告诉了他。
听到还连扯到了四王,元以升面色大变,根本就会不住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查要查总兵。”
若这真是一个局,怕总兵也是被那些人算计在其中的一枚棋子。
那些人想得还真好,让他们和总兵对上,他们虽然身份要高于总兵,但总兵是地头蛇,想要给他们使绊子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而且,他们双方斗起来,对方更是有机可趁。
先查一查,再打着帮九婶的幌子向总兵使个压,就算总兵不是棋子而是知情人,他这一干涉,总兵哪怕再有自己的小心思,在没彻底摸清楚他的身份之前,也不得不按兵不动,从何能给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你快去快回。”桃夭催促道。
这件事早一分安排,就能抢得一分先机,拖久了才是大麻烦。
元辰走到门边,又转回来悄声问:“婶子,那柳家的事……”他有些迟疑,悄悄看着桃夭的脸色,眼珠儿乱转。
桃夭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你与总兵商量,一切以你九叔为重。”顿了顿,她才又补了一句:“柳家若是被人无辜算计的,那罪不至死……”
若总兵的小舅子不是害人那一伙的,那柳三哥带着人家的未婚妻私奔的作法确实是不地道,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的。
元以升认真地看了眼桃夭,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他有些明白了,九叔为什么昨晚没来寻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九叔会这么看重九婶了。眼前的九婶心思比一般人还要通透几分,对九叔的心更是没得说。
元以升不仅自己派人出去查总兵岳家,还让桃夭身这的暗卫帮了忙,很快他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桃夭猜中了七八分,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总兵现在的夫人并非原配,而是一个出自身于宁国旧族的续弦,而宁国旧址之前大半都是在四王部落的控制之下。这点对上后,总兵岳家在这个局里哪怕不是参于者,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元以升带着这些证明去了总兵府,他回来的时候,给桃夭带了一份总兵的谢礼。
原来元以升将桃夭说的那些疑点与总兵说了之后,又直接点明他们与四王极有可能有关系,原本就觉着找不到举报柳家人线索的总兵,也就发觉这件事里蹊跷大了。
柳家出过南合会的叛贼,他想要整治柳家谁不能说什么,但是若是四王的余党借他之手设局,对付的只怕不是普通人。他好不容易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可不能因为被一个女人的娘家拖累,弄得他十几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于是,他马上向元以升表明自己对这件事全然不知,只不过是想替小舅子出口恶气为难一下柳家而已,至于柳家愿意用女子进入桃花林来换男丁的要求,也不是他提的,而是柳家自己自愿的。
元以升也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两人商量了一番,想出了对眼前最有利的办法。
桃夭无心听他们的反击大计。她有私心,自然会想对自己有利的事;但也仅此而已,什么大局观可是没有的,更不懂得什么布置和安排的,直接就问了他们对柳家是如何安排的。
元以升笑了笑:“为了迷惑那些人,总兵暂时不会把柳家男丁放出来,柳家的女子怕也要暂且委屈一下了。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在桃花林开之前,解决的。”
桃夭翻了个白眼:“若三四个月也解决不了,你们就真是光吃饭不做事的了。”
桃花林,那可是春天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桃夭呆在小院里哪里也没去,倒是元以升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恭敬,手上收到什么消息,都让人送一份到她面前,若事情大一点,还亲自过来与她商量。
桃夭被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骂也不是,推也推不掉,每次只能呆呆的听着他把事说了一遍,然后“嗯嗯”“啊啊”地应付。
总兵那边不知是想与元以升拉近关系,还是想替自己洗脱罪名,一天三次的派人过来请元以升过府去赴宴。他的异样举动,也引得旁人将注意力都压到了元以升的身上。
不说每天送过来的礼物堆积成山,这日竟然还有人送来了一张二进宅子的房契。
“啧……”桃夭晃着房契,“收获不少啊。”
随着房契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张下人的身契,据说是安排来伺候元以升的人,真是一步到位。
元以升笑着道:“您若瞧得上,您就收下。”
“我才不要,不过我闲着无事,就过去替你瞧瞧好不好。”桃夭正愁没有借口避开,有这机会哪会不用。
元以升没拿她这话当回事,只以为是九叔几天没来,她又呆不住了,才想寻些事儿来做,也就满口应下。
107、歌女姐妹
次日,桃夭用过早膳,就让人去请元以升一并去看院子。
那处三进院所在的铜豆巷离他们现在的住处只隔了两条街,但环境明显要强一等,连进进出出的人穿都干净整洁,不像弓木巷子那么龙蛇杂乱,三教九流的都有。
桃夭倒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宅子门口那棵两人都环抱不过来的栗子树,满心欢喜:“这还真不错。”
元以升笑着应道:“喜欢就好。”
侍卫先一步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褐衣婆子。她看到率先下马车的元以升,一脸谄媚的笑容都快把嘴角扯到了耳朵根,快步过来见礼:“丁婆见过主子。”
元以升看过随着宅子送过来的身契,知道这丁婆是五个下人之一。
那丁婆刚想再奉承他几句,就看到了扶着玄丽手下马车的桃夭,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虽然她很快就掩饰住了。但元以升是人精,桃夭自小又对旁人的眼神非常的敏感,都把她那一瞬间的异样反应瞧得清清楚楚。
这个婆子有问题。
这个院子……怕也是有问题的。
可送这个院子的江宁抚顺,据总兵说,他们是过命交情的十几年的老友。
难道这抚顺大人有异心?
元以升忙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先前一步进去检查,自己则转身笑着冲桃夭眨了下眼,问道:“好像,有点小。”
桃夭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她自然知道他起了疑心,不想她进这个院子,才会故意这么说的。可是他也不想想,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可比这处院子小多了,现在嫌弃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怎么能让人相信?
这一步不妥,让人看出破绽,他们之前做的那些怕都要白费了。
她冷笑道:“昨儿还说只要我瞧得上,这宅子就给我,现在嫌小,是不是想反悔?”
“哪会,真是觉着这宅子不好。”元以升马上接下她的话茬,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包来。他拽开上头的绳结,里面的灵晶露了出来,闪闪发亮地扎得四周的人眼睛都疼。
他把整个锦包递给桃夭:“有些灵晶,江宁城里有什么样的宅子是买不到的?”
桃夭白了他一眼,没接锦包:“我就瞧中这处了。”
“这有什么好的……”元以升把锦包甩给了玄丽,笑眯眯地继续拦她。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先一步进宅子的侍卫出来了,脸上的神色时透着一分很明显的尴尬,一个劲的冲着元以升使眼色。
元以升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什么意思,这宅子倒底有没有问题?
桃夭一把将发楞的元以升推开,抬脚就往里走:“我倒看看,这里哪儿不好了。”
迈进了门槛,她也发现了奇怪之处,院子被收拾得很整齐,墙壁廊柱都是重新粉刷过的。要送人的宅子打理得好看一些不奇怪,奇怪的是院子里不仅处处挂着红绸,甚至还看到墙上贴着红色喜字,简直就像是……一处新房!
等等,新房?
想到送过来的那些身契,桃夭这下有些明白,那个侍卫出来时为何是那样的表情了,敢情这宅子里还给元以升备了份这样的大惊喜。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元以升,也猜出来了,一张俊脸瞬间涨红得能滴出血来:“这……他们……”这不是害他吗!
若是平常往时,大家逢场作戏,送个花魁瘦马什么的,接就接了。
可现在当着九婶的面送这样的“礼”,他是没什么,若是九婶联想到九叔在外办差会不会也收到这样的好“礼”,到时候她闹得九叔头痛,九叔发怒,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必向我解释的。”桃夭尴尬得都不知道自己这下是该进,还是该马上回去。就在她迟疑之际,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袄裙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张同色的盖头,正急冲冲的从小径里跑了过来。那姑娘的容貌称不上美丽绝艳,但整个人如同一株深谷幽兰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想要呵护的诱惑。
那姑娘的身后跟着一个婆子和年轻丫头,还有两个刚总角的小丫头,那婆子和丫头的神色还好,那两个小姑娘脸上的害怕神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甚至眼睛里都飘上了泪花。
桃夭的眼睛一眯,五张身契,不是五个下人吗,怎么多出来一个?
那姑娘跑得不快,脸上的表情却很着急,尤其是瞧着桃夭转身要走,她情急之下甚至喊了出来:“丹夫人,请留步。”
她认得自己,那她要向自己解释什么?
难道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桃夭站住了,平静地等着那姑娘过来。
那姑娘跑近后,也没等桃夭反应,径直就在小径上冲着桃夭直直的跪了下去。那条小径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了,露出一块块鹅卵石的,她这一跪那膝盖磕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听得桃夭都忍不住替她疼。
那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跟旁边的雪一般,可见膝盖有多疼。桃夭只是平静地看着疼得小脸都快变形了,没有叫那姑娘起身,也没有开口询问。
元以升倒是被那姑娘的举动弄得极不高兴了,他上前喝斥道:“你是何人?”
“回公子,小女子婉娘,是落花画舫的歌女。”那女子秀美的脸上飞上了两抹红霞,带着怯意的声音更是清脆得如那黄鹦鸟一般,急急地道:“是抚顺大人送小女子过来伺候的。”
不得不说这婉娘很聪明的,她说了自己的来历,也说明了自己为何在这里,但但没有说明被送来伺候谁的,是怎么个伺候法。
当然,一个歌女,有权有势的男人想要如何,自然是能如何的。
若是入了眼,她的去留,还不是元以升一句话的意思。
看着婉娘柔若如柳的身姿,如同一汪清泉般的水眸,听着她怯生生的解释,元以升原本到嘴边的斥责重话也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落花有情……”
这女子的身世,怕是飘浮如芦花,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桃夭眼皮子直跳,男人,呵……
她瞥了元以升一眼,元以升心头一惊,马上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婉娘的距离,同时心里警惕心大起。
若是没有九婶在旁边,他只怕还真会跌进这婉娘的温柔水眸里。
还好,还好……
元以升正想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骂出来,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随后一个穿着鹅黄色袄裙的姑娘连拉带拽着一个人,推开丁婆就匆匆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乱闯……”他不满的喝斥着,带着怒意的眼神瞥向门边的侍卫。可是待他看清楚了那姑娘手里拽着的人后,差点没把下巴给吓掉了。
九……九叔?怪不得侍卫不敢上前拦。
九叔怎么来了?
九叔跟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肯定这两个姑娘有问题,要不然九叔也不会……
不对,他怎么还在想些个,这些可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九婶在这里啊!!
若是让九婶看到九叔与个姑娘拉拉扯扯,他都猜不出来也不敢猜测,九婶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马上一个箭步冲过去拦桃夭的视线,催促道:“丹夫人,你先进厅里休息一下,这里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他都不知道刚刚九婶有没有看到九叔。
不,不管看没看到,现在把九婶给弄走才是上上之策。
那鹅黄袄裙的姑娘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婉娘,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了……”她用力的想要将婉娘扶起来,婉娘估计是膝盖伤得不轻,腿根本使不上力气,她扶了几次也没扶动,这才发现婉娘的异样:“姐姐,你受伤了?”
“我没事。”婉娘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快回去,带庄公子回去。”
她的解释让鹅黄袄裙的姑娘更加怒不可待了,转身冲着元以升和桃夭吼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辱我姐姐,她又不是自愿来的……”
桃夭:“……”
这婉娘是不是自愿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更想知道的是,元辰与她们是什么关系,他来这里是不是自愿的。
刚刚元辰一出面,她可是就看得清楚元辰是被那个小姑娘拽着衣袖拖进来的,虽然小姑娘只是拽着元辰长得有些过头的棉袄袖子,那……那也是元辰允许的,若是他不愿意,谁还能碰到他?
哪怕是演戏,哪怕是不得已,她也是想听听他们的解释呢。
“瑞娘,不要说了。”婉娘怒叱了一声,只是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根本没有威胁力。见瑞娘不听她的话,高抬着头,似乎还要不依不挠,忙掐了下瑞娘的胳膊,才一脸哀求地看着元以升,道:“贾公子,我妹妹性子直率又生单纯,请您别与她计较。婉娘是自愿的,真的是自愿来的。”
“姐姐,”瑞娘见她这模样,急得直哭:“整个江宁城谁不知道你卖艺不买身的,他们是不是拿我和小庄的性命来威胁你了?”
桃夭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婉娘为了元辰,都愿意放弃自己卖艺不卖身的原则?
为什么,难道,她瞧上了元辰?
元辰到底做了些什么,让这见惯了风月的婉娘愿意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还是……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勾勾道道。
她一把将拦在面前的元以升推开,双眉轻轻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婉娘,问道:“敢问婉娘与这位小庄公子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关系。”
“小庄是我姐姐的心上人。”
瑞娘和婉娘几乎是同一个时间道。
“原来,婉娘心有所属啊,”桃夭笑着,眼角余光都没瞥元辰那边半分。
元辰似乎头一次听说那个消息般,则整个人都被吓呆了,真的是吓呆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甚至还往后退了好几步。随后他像是反应过为了,才慌乱的摆着手:“没有……不是……瑞姑娘,这种事你可不能乱开玩笑……小生,小生可是有婚约的……”
他那付急着快要上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的木讷慌张的模样,把元以升再一次给惊着了。
九叔,原来……也能有这样多的表情?
不对,九叔演得还真像啊,若不是他太熟悉了,还真要认为只是一张脸像,骨子里不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九婶之前说他演得不像,他跟九叔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没得比!
元辰的极力否认,将瑞娘给激怒了,她狠狠的将元辰推倒在地上,恶声骂道:“你是不是害怕受我们姐妹的迁连,才会要与姐姐撇清关系?姐姐对你有多好,你都忘了吗。”
元辰楞了楞,依旧老实的辩解:“我是真的有婚约,以前就与两位姑娘说过的,瑞姑娘,难道你不记得了?我真与婉姑娘没在关系,瑞姑娘,您可不能毁我清誉……”
“哦,真的吗?”桃夭笑着走过去,看着元辰:“你真有婚约?”
元辰一个劲的点头。
“你真的跟她没关系?”桃夭指着婉娘,又问。
她清楚地看到,自己问这句话的时候,婉娘虽然没有抬头,但她按在地上的手抽紧了一下。
元辰想也没想,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婉姑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相信她是被逼来的,但是……我与她真的没有半点私情。”
他极力辩解的模样,落在瑞娘和婉娘的眼里,简直就是当胸一刀,还扎得深可见骨。
“你这胆小自私的小人!”瑞娘气愤地骂道。
婉娘虽然没有举动,桃夭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伤心。
看来,这位婉姑娘对于元辰,是真有心的。
她双眉轻轻一声扬,转而看向了元以升,笑咪咪地调侃道:“我信的,若婉姑娘不清白,抚顺大人也不敢送到你面前来了。”
元以升真想给她跪了,他板着脸摇头道:“不管真的假的,这样的女子我可不敢留,来人,送婉姑娘回去。”
“公子……”婉娘忙喊了一句,瑞娘却抢先一步应下:“谢谢贾公子。”说罢,她怕元以升反悔一般,扶起婉娘就往外走。
元辰也没留,低垂着头匆匆跟在了她们身后。
108、婉娘姐妹的算计
婉娘没有防备,被瑞娘一下子就拽出去好几步,眼见就要到院门口了,她挣扎着甩开了瑞娘的手,含泪悲悲切切地道:“别再胡闹了,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我给贾公子做妾。可是你也不想想,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哪怕是卖艺不卖身的,在旁人的眼中也是那上不台面的人,不会有好人家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女子为妻的。”
瑞娘楞住了,她想说什么,似乎又觉着不妥,含糊地道:“我在胡闹,你真的觉着我在胡闹,旁人我不知道,可是……”她看向元辰。
还没等她开口,婉娘又厉声地喝斥了一句:“闭嘴,你不要再任性的牵扯上旁人。”趁着瑞娘伤心之际,她抬手就用力将瑞娘往元辰怀里一推,并且道:“庄公子,请您瞧在我帮过你一次的份上,往后替我多照顾瑞娘一二。”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向元辰的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期望。
庄公子是胆小害怕,还性子固执,认死理;但他为人正直,心软又善良,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别说她碰上他不是时候,就算换个时间,她和他……也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倒是瑞娘可能还有机会。
若是牺牲掉她,能替瑞娘争取一份幸福,那她的牺牲也就值了。
元辰楞了下,就见瑞娘径直朝着他怀里摔了过来。他“惊慌失措”地往旁边避,似乎觉着不妥,同时握着拳头举高了自己双手交叉在胸前,硬生生托住了瑞娘摔过来的身子,并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嘴里喊着:“这个……不成,这样可不成……男女授受不亲……”
只是,他过于“单薄”的身体似乎顶不住瑞娘摔过来的力道,被推得退了两步,又在慌乱中踩到了自己的袍子,整个人就朝着旁边的门槛摔了过去。只是他摔倒之前,不忘用尽“全力”把瑞娘托一把。
瑞娘借着他这一托之力稳住了身子,但他自己直接磕在了旁边的门槛上,脸上被木屑划出了两道长长的血印子。
“庄公子。”
“小庄。”
瑞娘和婉娘同时惊呼出声,两人眼中的紧张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桃夭瞧着元辰脸上的血痕也心疼了,冷言道:“婉姑娘刚刚那话好像是在托孤……”
这点子功夫她瞧出来了,不仅是这姐姐婉娘也好,妹妹瑞娘也罢,对于元辰这次扮演的书呆子怕都是动了心的。
只是这对姐妹也都瞧出了对方也对元辰有意,不仅没有想在抢夺,而是想把好东西推给对方。若元辰不是她的夫婿,她倒是会被她们为彼此着想,甚至愿意委屈自己的深情感动一小丁点儿的。
至于为何只有一丁点儿,那是她们将自己的姐妹深情建立在对别人自私的基础上。她们尽力想要成全了自己的姐妹之情,却忽略了元辰也是一个有自己感情的人,应该有他喜欢人的权力,选择人的权力。何况元辰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上有婚约,她们却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若是她们的目的达到了,那元辰嘴里的未婚妻该如何自处了。
不过,她们会被元辰盯上,怕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们会出现在这里,怕也不是明面上被抚顺大人强行送过来的这么简单,而极有可能是为了达到她的某种目的顺势而为。
不管如何,她们有她们的打算,她只要做好一个不认识元辰的路人就行了,省得坏了元辰的计划。
被桃夭扎心的话一刺,婉娘身子晃了晃,再次干脆利落的站着元以升跪下了:“贾公子,小女子是真的心甘情愿进府伺候您的。我家小妹年轻气盛不识大体,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只是她这次跪,可没有上次那样让人怜惜的氛围了,元以升板着的脸根本就不为所动。
她又向桃夭道:“丹夫人,求您替我说说好话,我会念您一辈子的好的。”
信你才怪,桃夭在心里骂着,连眼角都没瞥她一眼。
她心疼又不敢去看元辰,就一脸嫌弃地看着元以升冷笑连连,还不忘火上加油:“贾公子,你是老虎还是恶狼,吃人吐不吐骨头的,瞧瞧把人吓成什么模样了?”
元以升也不知道婉娘和瑞娘在唱哪一出,但一个被歌女都嫌弃的绔纨子弟他还是会演的,早就白脸黑成了锅底。这被桃夭直白的一讥讽,仅剩的那点面子更加是挂不住了。
他冲着婉娘勃然大怒道:“你一句心甘情愿,我就该欢欢喜喜的双手捧着当珍宝?不过是花船上的一个花钱就能买来的歌女而已,真当自己是曜门大小姐。”
无视婉娘大受打击的模样,他冷眼扫过四周的侍卫:“你们还楞着做什么,快把她们赶出去!”
他这话一出,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抓起婉娘和瑞娘,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直接就丢出了府门。甚至连之前摔在门槛边上的元辰,也被元以升“不客气”地一脚给踹了出去。
元辰挨的那一脚似乎不轻,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身衣服上尽是灰尘,嘴角边上还淌下了一条血线。捂着胸口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后,他不声不响的挪到了旁边树下,与那两姐妹保持了四步远的距离,像是害怕极了又担心那对姐妹才勉强自己留下的。
婉娘爬起来后,衣服脏了,头发散了,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苍白的小脸上,更显得人楚楚可怜,她抬头喊了一句:“贾公子,我真的……”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淌满了整张脸,如同那雨后的梨花一般。
瑞娘去扶她:“姐姐,我们回去。”
婉娘看到元以升偏开头,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面如死灰,眼神里的光亮都暗淡了不少,悠悠道:“回哪去,你当我们还回得去?”
“姐姐。”瑞娘不知是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还是害怕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啧,还真是可怜啊。”桃夭啧着嘴,白了眼元以升,骂道:“好色害人。”
“我没有。”元以升慌了,忙向她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送个歌女过来,我发誓。”说着,还举起了一只手。
桃夭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来:“少来这一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傻。”说着,她转身往外走。
“丹夫人,您去哪里……”元以升赔着小心追过来,瞧着桃夭头也不回地朝着马车走了过去,他自说自话地道:“这宅子让那种人弄脏了,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省得沾了晦气。”
“滚远点。”桃夭好没气的瞪他,扶着玄丽的手上了马车,元以升不敢跟着往里凑,只得委屈自己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我来替夫人驾车,保证妥妥当当的。”
他们就带着人这样判若无人的从婉娘姐妹面前离开了,婉娘在瑞娘的挽扶下退到了路边,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已经没了一分血色,停顿了一下,她又回头看了眼宅子门口的丁婆五人,欲言又止。
丁婆瞧着马车出了巷子,身手灵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婉娘面前就是狠狠一个巴掌,直接将婉娘的脸给抽肿了,骂道:“好你个不安份的贱人,竟然敢坏大人的好事。”
“你怎么敢打我姐姐……”瑞娘急了,想要去撕扯丁婆,丁婆不客气的冲着她也是一个巴掌:“我还没跟你算帐,你还敢凑上来。”
婉娘忙将瑞娘护在身后,迅速的抹下手上的两个绞丝金镯子塞给丁婆,哀求道:“丁嬷嬷,求您在抚顺大人替我妹妹圆上一二,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
“不能这样,姐姐……”瑞娘还想说话,在婉娘的怒目中,不情愿的闭了嘴,但眼圈慢慢红了起来,扭头看向旁边的元辰时,也浮上了一抹怒气。
元辰依旧是一付胆小怯弱的模样,哆哆嗦嗦的给自己辩解:“婉娘都是自愿的,我就早说了……别来了……”
“你……”瑞娘看着他,骂都骂不出来。
丁婆子抛了抛那两个金镯子,贪婪的一把收在怀里,才态度好了些,“你们会做,老婆子自然会做。”
婉娘对她千恩万谢,才在瑞娘的挽扶下,上了瑞娘乘坐来的青布马车。走之前,她撩开了车帘一角,看了眼慢吞吞跟在后头的元辰,眼神里闪过一丝没落。
瑞娘侧耳听了一下四周,没查觉到异状后,才附在她耳边道:“姐姐,事成之后,再寻他不迟的。”
虽然今天受的这委屈不小,但她们不仅确定贾二的身份不凡,是总兵和抚顺都需要讨好的人物;而且还发现贾二比流言中还要看重那个叫桃夭的妇人。接下来,她们只要再按计划行事,抓了那桃夭去威胁贾二和总兵就行了。
最主要的是,姐姐全身而退了,算下来,刚才受的那一点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婉娘板起了脸,整个人的气势也陡然一变,不再是那温柔小白花,而像是扎手的白蔷薇:“回去再跟你算帐。”
瑞娘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我总不能看着你……”在婉娘的严厉的目光下,她不敢往下说。
婉娘见她底下了头,才道:“有失,才有得。”
今天她若是成功的留在了贾二公子身边,就有机会活抓那贾二公子。拿贾二公子来要挟总兵他们,岂不是比那个什么外室桃夭要好得多?
至于她的清白和幸福……成大事者,不能拘于儿女情长。
下午时分,抚顺大人亲自带着重礼跑到小院求见元以升,桃夭不仅没让人开门放抚顺大人进门,而且是一脚将元以升给踹了出去,还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关了大门。
元以升在侍卫的挽扶下站稳了身子,摸着鼻子冲一脸尴尬的抚顺大人道:“你看到了什么?”
抚顺大人不愧是官场上的老狐狸,马上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看来贾二公子吃的就是彪悍的这一套,怪不得他送过去的婉娘入不得了贾二公子的眼。至于婉娘是不是有心上人,他不认为那是个事。一个逗趣的玩艺儿而已,又不是娶妻,何况对于曜人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其它的并不是很在意的。
看来,他该去各家打听打听,看哪家还养有没出嫁混血子。
心里盘算着,他还非常识趣的补了一句,笑道:“是在下办事不妥,坏了您的心情,在下是特意前来赔罪的。”说着,他又取出了两张房契,双手送到元以升面前。
元以升没接,拿扇子指着房契道:“这里面别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没有,绝对没有!”抚顺大人连声否决。
元以升大概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不客气地提出了要求:“不管有没有,我也不要。你若有法子,替我把旁边的宅子租下来?”
九婶要赶他出来,必定有九婶的道理,他当然得配合一下。
但放任九婶不管,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好好,我马上就去办。”抚顺大人满口应下。
不到半个时辰,不仅旁边的宅子,甚至连桃夭现在住的院子的房契,都送到了桃夭的面前。
桃夭没收,丢给了元以升的侍卫,但也没放元以升进门。
这天晚上,桃夭等了一晚上,元辰没来,也没有人送消息过来。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次日一大早,她让人给元以升递了个口信,说自己要去一心轩看看。上次她在一心轩被人刺杀,后来也不知道是元以升做了什么,还是元辰干涉了一把,那家一心轩就做为赔礼被人送到了她的手上。
做为新东家,过去看看自家的产业,理所当然吧。
当然,她的真正意图不在这,而是在一心轩对面的花船上,她相信元辰应该就在那周边不远的地方。
一听到她的打算,元以升不敢走正门,换成侍卫的服饰翻墙过来劝阻:“您现在过去,容易打草惊蛇。您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九叔啊,最多再几天,这件事一定就完结了。”
桃夭翻了个白眼:“几天又几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谁说我去了就一定会打草惊蛇的,说不定还会迷惑那些人呢?”
109、还是中招了
“难道,你不想这件事快点结束?”桃夭放柔声音诱惑道。
元以升点点头,但又很果断的摇摇头:“我想,但是不能用这样危险的方式。九婶……”他在桃夭不满的眼神中,很坚定地道:“你对九叔来说很重要,所以,你不要随随便便拿自己去冒险。”
桃夭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楞住了。
都开了口,元以升更是一劲儿说了个痛快:“小乐儿还小,不能没娘,您要知道,这有了后娘可就有后爹……”听着他越说越没边,桃夭忍无可忍的抓起一把瓜子丢了过去:“你们可不止只一个娘,还不都平安长大了。”
骂归骂,她那个小念头还是打消掉了。
刚打发走元以升,守门的婆子就跑来禀报,说是柳四妹双来了,还想是要见她。
她想见,她就要给她见?
真当她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人?
桃夭见不到元辰,又不能出去找,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到这事,刚刚才被元以升劝下去的火气,这下子就冒了下来。她一把将手里的核桃糕掰碎,丢在旁边的碟子里,才道:“不见。”
她让元以升向总兵递了那句话,就算是对柳家那些姐妹仁之义尽了,再多的感情她真没有,也不想与她们再维持什么!而且她也不相信柳四妹来寻她,也是道歉的。
婆子出去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女子尖锐刺耳的惨叫,伴随着还有呼救声,一波一波想听不到都不可能,刺激得她的心乱意燥的。
“你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桃夭只走到厅门口就不再往外迈一步了,随手指了个在院子里打扫的婆子出去查看。婆子爽快的应了,快步往外冲,没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脸的愤然:“那个柳四姑娘在府门前寻短见了!”
上次柳四姑娘过来闹得厉害,桃夭也没特意遣开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两句她们的争吵的;若说她们对那柳大姐和柳三妹的遭遇还有些同情,但对于柳四妹就只有厌恶了。
柳四妹寻死?
难不成她认为撞死在这里,自己不仅会背上骂名,还会不得已的去顶替她的位置?
桃夭怔了下,冷笑连连地问:“人死了没?”
婆子缓了口气,脸色倒没缓过来,指着自己的额头比划道:“还好刘婶子拽了下她的衣襟,减了些力道。不过她撞在了门边的那石礅子上头,额头上破开了个老大一个口子,只怕是要留疤了……”
那一地的血,让人瞧着心里襂得慌。
被人拽了一下,还伤得那么重,若没有那一下,岂不是会当场撞死?柳四妹这是真心想死?还是,她早就算计好了,没有刘婶子拽那一把,还会有其它人来拦她?
对了,她上回私跑出来,被柳大姐她们拽了回去,应该会被严加看守才是,怎么可能又让她轻易跑出来了
难道真的如她所猜,有人在背后帮她,并且引导这一切?
若她猜对了,那人会是谁?
是柳家其它的人?朱师兄?还是婉娘姐妹?
越想,桃夭越觉着这件事里有问题。她没改不见的主意,只是淡淡地吩咐:“替她止一下血,然后送去医馆。”
其它的,也就算了,她不会再做多余的事。
不过,她也不相信这件事就会这么完了,她吩咐门房,等会儿不管是谁来了,她都是不见的,如果是来找柳四妹的,就说她把柳四妹送去医馆了,直接过去那边找就行了。
果然不如她所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有人来了,来的还真是她怀疑的对象之一……朱师兄。出乎她意料的是,知道柳四妹被送去医馆后,朱师兄倒也没有坚持要见她,并且让婆子给她带了一句话,让她小心。
“他说,桃花林将要提前开放?”桃夭屈指轻敲着桌面,问道。
桃花林虽然以桃花为名,多半也都是开在春天,但……并不是只有春天才开的,只要在桃花林里登记的男女比例差不多时,就可以酌情开放了。
可,前儿个还缺少女子,总兵才把主意打到了柳家女的身上,这才几天,一下子人数就凑够了?
若说是使用了像对付柳家那般的强迫手段,为什么之前不用这样的法子,偏偏在这几天齐赶着上?她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发现最后凑齐名额的竟然是婉娘两姐妹。
她们是因得罪了元以升,坏了抚顺的安提成,所以被弄进了桃花林?
桃夭眯起了眼,总觉得这件事里还是有些蹊跷的,好像所有人的事联系起来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而这张网就压上他们的头顶上,就不知道落下来会罩着谁。
她越想,越发的不耐烦了起来,吩咐玄丽:“让人去把二公子请回来。”还补了一句:“让他继续走墙。”
人去了,可是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她有些诧异,元以升从她这里回去后,就出了府,眼下不知道去哪里了。
“什么,他出去了?”桃夭一巴掌拍在桌上,恼怒的同时,也有几分的感激。
元以升之前阻止她,就是猜到外头不安全,可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却还出去,摆明了就是存了跟她一样的想法,想要以身试险,尽快的结束这件事。
“可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她问。
侍卫摇头:“主子没说。”
没说,那肯定就是不想让她找到。
不过,他认为他不说,自己就找不到他了吗?
桃夭想了想,还是决定照她之前的想法行事:“备车,去一品轩。”
“主子……”玄丽迟疑的唤了一句,桃夭冷眼的目光扫了过去:“怎么,你也要阻拦我?”今天除非是元辰来,不然谁也没想拦下她。
玄丽见她是真恼了,只得低下了头:“小奴不敢。”桃夭倒也没为难她,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玄丽的紧张神色这才松开来,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乘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一品轩。虽然闹了上次的刺客事件,又换了个主子,但一品轩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一楼大厅有七八位的客人在挑选首饰,甚至二楼也有客人。瞧着她进店后,那些姑娘们一个个脸色有些僵硬,但是那些夫人们倒是一个个热情似火的上前与她说话。
桃夭是人家对她客气,她也客气回去的主,但也经不起这些夫人们变着法子赞她的话,没几句就被说得有些脸红了。
时间一久,她也听出来了,这些夫人们的目的还是想从她这里打听出来元以升的身份。她本就存了防备,这下更是尽量少话,甚至不说。见从她这里套不到话,那些夫人们也就对失去了兴趣,一个个很快的就带着自家姑娘离开了。
这是求人一张脸,不求人另一张脸?
桃夭倒也没太在意,在那些夫人们走了之后,就准备上二楼去休息。人才走到一半,一个姑娘匆匆从店外站了进来,看到她就嚷道:“站住。”
桃夭没搭理,继续往上走,那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推开旁边的人冲上去就要拽桃夭:“你不过是一个混血子的外……”
桃夭没等她话说完,转身一把抓住她的腰带,然后用力一推,那姑娘一下子站不稳,整个人就朝着楼梯下面摔去,她旁边的下人见状想要去扶她,都被桃夭这边的人给制住了。
桃夭也没有想真正伤害那姑娘的意思,手一直没松开的,那姑娘双手乱挥着抓着栏杆就稳住了身子,但一张小脸被吓得苍白没了血色。稳住了身子后,她放声尖叫道:“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桃夭一扬手,将她推回旁边婆子的怀里,转身继续往上走。
那姑娘气极了,学着之前桃夭的样子伸手来拽桃夭的腰带,可惜她还没碰到就被玄丽给握住了手腕子:“姑娘,小心些,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那姑娘脸黑得如锅底,大叫:“我爹是江宁总兵。”
“那又如何。”桃夭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江宁总兵罢了。”
哪怕江宁总兵亲自来,也得对她这个王妃低头。
那姑娘被桃夭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你敢羞辱我爹!”说话间,她一把就拽下了腰间的荷包,直接就冲着桃夭砸了过去。
有被广桂坑过的旧例子,桃夭早早就防备着这一招,那荷包才刚从那姑娘的手里飞出,就被玄丽一把给抓在了手里。“你敢胆……不好,有东西……”玄丽的话还没说完,身子晃了一下,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桃夭见势不好,一把拽住玄丽就往楼上跑,没跑两脚腿也软绵得没有半分力气,看来她小心再小心,还是中招了。
那姑娘得意地踩着玄丽走到桃夭面前,抬脚就朝着桃夭的脸踹了过去,“我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怎么去迷惑人……”她一脚,踩了个空,还因收不住力,直接踹到了楼梯上。
“啊……”她抱着脚跳了起来,被玄丽一绊,整个人就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疼……好疼……”她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冲着楼梯两侧的下人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袖手旁观。”
骂了一句,也不见四周有人出声,她这才觉着不对劲。
是啊,刚刚她要踹的桃夭,一下子怎么就消失了。
还没等她爬起来,就听到一个男人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抬头,她看到元以升站在桃夭面前,一脸愤怒地看着她;“贾二公子……”顿了一下,她反应了过来,冲着桃夭吼道:“你竟敢暗算我。”
桃夭:“……”
这谁暗算谁啊。
好吧,她也不知道元以升藏在这里。
当然,元以升就算不出现,她有茶包在,也不会吃这个暗亏的。
“闭嘴!”总兵冲过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满脸赔笑的冲着元以升道:“贾二公子,小女不懂事,才来寻丹夫人闹着玩的,您别与她计较。”
“若我要计较,那你想如何?”元以升板着脸,根本就不给总兵面子,总兵的笑僵在了脸上,低头看了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儿,再看看满脸愤怒的元以升,也有些憋气了。
要不是他存了心思,想把女儿嫁给这贾二公子,又怎么会让好友弄个歌女去试探一下贾二公子的心思,结果倒好,试是试出来了,但女儿听到那事后,非要跟那丹夫人计较个高下。
想到之前桃夭说他的那句“不过一个小小的总兵”,他也有些埋怨元以升,男人嘛在外头养几个外室不是什么问题,一个玩艺儿何必看得那么重,难道自己堂堂一个总兵在他的眼里,就不如他的外室重要?
当下,他也硬气了起来,道:“那贾二公子想要如何计较,让小女给她磕头赔罪?”
若他真敢提,那也别怪他翻脸。
“难道不行?”桃夭一点也不畏惧他的脸色,直接朝着他最在意的地方踩了重生一脚。
元以升也没想到桃夭会这样刚,但当着外人,他也不敢下桃夭的面子,只得帮着桃夭威胁:“总兵大人,犯了错不就该赔罪吗?千万可别十几年的辛苦,毁在这么一件小事上。”
能坐到总兵位置上的人都不傻,相信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总兵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他刚要翻脸,桃夭却比他翻得更快,尖叫:“不好,快跑。”说话间,她拽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直接就塞进了元以升的衣领里。
元以升顿了一下,感觉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他也慢半拍的反应了过来,大叫:“这里有问题,快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品轩靠墙的那一排柜子接二连三的炸了起来,各种浓烟迅速的将整个大厅给弥漫住了。元以升一把抓住桃夭就往外跑,也许是桃夭塞进他衣领里的那根项链起了作用,他的动作和反应都没受影响。
可是等他跑出店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人不是桃夭而是总兵的女儿。
“该死,怎么是你。”元以升快疯了,冲着各种出来的侍卫道:“快驱烟救人!”
110、简单小日子
烟雾被驱散之后,只见没逃出来的人乱七八糟躺在一品轩的地上,其中却没有桃夭那一袭大红。
握着可解迷药的万灵丹,元以升眼睛赤红如血,怒吼道:“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明明他都已经在一品轩的四周布置了重重人手,自信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结果却中了圈套,还连累九婶把万灵丹拿来救他。现在九婶下落不明,让他如何有脸面回去面对九叔!
当桃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土房,临时用粗布糊起来的窗户和树枝挡住的破墙,也就勉强能遮点风而已,房子的正中间有个土灶台,架着的小锅不知在煮些什么,正咕咕咕地冒着泡泡,闻着气味,里面煮的应该是鱼。
这这江宁虽然不够玄城冷,但大冬天也是要命的,她相信自己绝对是被冻醒来的。她眨了下眼,犹豫着是继续装晕迷,还是醒来,就听到人道:“醒了?”
那声音有些许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干脆也不装了,翻身坐起来就朝着那人的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然在那边坐着的四个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婉姑娘?”
婉娘冲她点点头:“我看你见到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她不是问,而是非常的肯定。
桃夭都快冻得缩成一团了,打了个喷嚏后,马上往旁边的火堆那里挪了挪,才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最近得罪的女人里,除了柳家女也就只有你们姐妹了。”想到自己落到这个下场的原因,她又补了一句:“还有那总兵家的那个。”
婉娘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话,若真要说,她和这桃夭是前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不对,她们之间隔着的,是两族之恨。
还没等她说话,坐在婉娘旁边,瞧着像是领头的俊美男人笑了:“丹夫人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桃夭冲他翻了个白眼:“除了女人,我可没得罪过谁。除了女人,也没有谁会使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法来害人了。”她眼珠儿一转,瞅着婉娘道:“难道你认为你把我抓来,你们就能不进桃花林了?”
听她再次提到桃花林,婉娘不满地冲她喝斥了一声:“你再装傻充楞,也逃不掉的,还不如好好的配合我们。”
“配合?”桃夭故意扯着嗓子喊道:“看来我还是猜错了,你们帮她把我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我没帮她们姐妹避开桃花林的事。说吧,你们费尽心思将我绑来,想要做什么,跟你们说实话,我很穷,还要养儿子的,没多少钱给你们。”
那男人大概是头一回遇到像桃夭这样的女人,觉着有趣般与她道:“我们不要钱。”
“不要钱,那你们要什么?”桃夭问了之后,立马紧张的双臂抱住身子往后缩:“我告诉你们啊,我可是有相公有儿子的人,你们想劫色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宁死不屈的。”
这一些小动作,她发现自己身体并没有被限制住,可见……他们很有自认她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男人:“……”
他怎么就变成劫色了?
他像是劫色的人吗?
旁边坐着的几个大汉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掌堂,没想到还有女人这么嫌弃你的。”
听到掌堂这个称呼,桃夭忍不住斜瞥了那江掌堂一眼,心里的防备瞬间升到了最高点。看来,这伙人哪怕不是南合会的人,也是一支反曜组织。他们抓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也是,若不是这样危险的人,元以升又怎么会求元辰过来帮忙。
江掌堂冲那几个大汉骂了几句,大汉们不敢再取笑他,憋着笑一个个偏开了脸,耳朵却都是竖着的,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婉娘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桃夭,甚至追问道:“你真的有儿子了?”
他们的人偷听到桃夭和朱师兄的对话后,就派人去柳家查实过桃夭的身份,不过除了桃夭被赶出柳家的那两年空隙无法证实外,其它的都可以确定。一个在古板柳家长大的混血子,应该也脱跳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也就没当回事了。
“我是女人,有儿子有什么可奇怪的?”桃夭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不能生?”
婉娘面皮涨得透红,看她的眼神更加生气了:“你有相公有儿子,你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外室?被逼的?你们混血子不是有权自己选择婚事吗,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桃夭一开始被她怒其不争的模样骂得一楞一楞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生气,直到听到“外室”两个字,她才反应过来。
她一把拍开婉娘指着她鼻子的手,怒道:“你说我是谁外室?我与我相公可是明媒正娶的!我觉着我的日子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又怎么作贱自己了?你是谁,你了解我吗,凭什么来指责我?”
婉娘还想问,江掌堂出手拦住了她,“那你是贾公子的夫人?”他的眼睛里冒着欣喜的精光,似乎是像看到宝贝了一般。
桃夭大概明白了他们为何要抓自己了,看来他们是想拿自己去威胁元以升。也是,在他们看来,抓她比抓元以升容易多了。不过,若是自己没有把项链下那粒万灵丹给元以升,他们应该就计划得逞了。
她摇头,一脸的嫌弃:“也就是你们瞧得上他,我可瞧不上。”
“哦,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江掌堂半分不放松地追问。
“我若说,我与他是萍水相逢的,你们信不信?”桃夭瞅着男人黑下来的脸,扁了下嘴,语气颇为抱怨道:“他想利用我家相公替他做事,可不就得扣着我了。”
虽然她说得含糊了一些,她这是实话,大实话!
“你认为我们会信?”男人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瞧出真假。
桃夭耸耸肩:“爱信不信。”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男人才开口:“那你相公是谁,贾公子拿你威胁他帮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桃夭说得堂堂正正。
男人脸色一变,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甩给了婉娘,婉娘接过来后,扯掉瓶塞走到桃夭面前:“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桃夭迅速的将自己聚集起来的力劲朝着她拍击过去,婉娘轻易的将挥开了她的攻击,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将那一瓶子的药尽数倒进了她的嘴里,甚至还用力地合上了她的嘴,直到确定她咽下才松开。
桃夭捂着咽喉,想要将药呕出来,吐出来的只有些许清水。婉娘把空药瓶丢在地上,淡淡地道:“不是毒药,只是想让你说真话罢了,若是你真与他们无关,我们也不是那滥杀无辜的人。”
“你们……卑鄙……”桃夭骂道:“就算你们与他有恩怨,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柿子拣软的捏,还自认有理。”
婉娘被骂楞了:“你好歹也是柳家长大的,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念及养育之恩,而一心向着曜人……”
“呸!”桃夭冲她唾了一口:“柳家若硬气,可以不让柳家女生下我;他们不想养我,也没有人逼着他们养。柳家拿属于我的灵晶,就不该养我吗?他们拿了报酬,却没善待我,这是你们说的养育之恩?”
“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杂种,不该出生这样的话,哪怕我有一半的血脉,哪怕我不承认自己是曜人,一心向着柳家,他们也没有认同过我;那我身体里有一半的曜人血,我向着曜人又有什么错?”
一番话,直接扎人心。
婉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她了。
查到她在柳家的生活时,她对于柳家的做法也是有些不赞同的,但也没觉着哪儿错,可是现在听桃夭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柳家做事有些不地道了。
江掌堂倒是听出了些许,他问:“你的相公是曜人?”
桃夭原本不想应他这话,想到了刚刚的那药,心里打了个激灵。要不,她冒险试一试那药性?
她掂量着撒谎:“不是。”
这两个字出来之后,她强迫自己对视着江掌堂那审视的眼睛,同时也把身体放软,尽量做出不是撒谎的心虚模样。
随后,她发现自己身体一切如常,根本就没有哪儿不舒服。那药,没有问题,是他们在哄自己?还是那药对她不起作用?
不管是那个,那药对她没用,那她就不怕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了。
江掌堂没瞅出破绽,又追着问,“那他是做什么的?”
桃夭虽然放心了,但也没大意,就着他话里问的意思道:“我不知道。”
“那他姓什么,”江掌堂又问。
桃夭哆嗦了一下,“姓贾。”
“贾”这个姓让江掌堂惊了一下,“那他是什么出身?”
桃夭毫不犹豫地将当初元辰拿来哄她,哄南合会的那个身份说了出来,当然也没原版照搬,一些细节处她都以不太清楚含糊过去了。
随后,江掌堂又问了一堆事,她五个问题中有四个都答“不知道”,剩下的一个回答还含含糊糊的,没有半分作用。
江掌堂皱起了眉,扫了眼地下的空药瓶,哪怕心里疑惑多多,最后也没怀疑桃夭有什么问题。看着桃夭急得快要哭了,一脸警惕看着他的模样,他最后还安抚了一句:“你若好好地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以为他说,她就要信?
不过,眼下他们若相信自己,这样倒是最好的,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桃夭懒得与他硬碰硬,挪到旁边的角落里,就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跟他们说话。
小锅里鱼汤很快就煮好了,婉娘取出些大木碗,给每人舀了一碗,又拿了些大锅贴饼子分给众人,最后还拿了半碗汤一小块饼子送到桃夭面前:“就这些,不吃你就饿着。”
桃夭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谁说我不吃的。”
给她这么少的量,明显是怕她吃饱了生出逃跑的心思,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不嫌弃。
吃完之后,桃夭就与婉娘说自己需要方便,婉娘瞥了她两眼,领着她出去。
出了土屋,桃夭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林子里,瞧着树木乱长的模样,这处应该不是经常有人打理的丛林。也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走离土屋大概几十步远,婉娘站住了:“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桃夭没理她,走到一处茂密的小灌木后去解决。
瞧着她很配合,婉娘又带她去山泉处洗手。
一路上两人无话,婉娘可能是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而她是完全没有与说话的心思,眼睛一直留意着两旁的树林。
“等等。”她叫住了婉娘,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那里好像是柿子。”
婉娘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被雪遮着的十几粒鸡心柿,也许是闲着没事,也许是试探,她没有阻止桃夭,由着桃夭欢快地跑过去,从中挑了最好的几颗摘了下来。
桃夭拿着小柿子,就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张嘴就咬。
冬天的柿子正是最甜的时候,一咬下去满口都是甜汁,吃得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真甜。”
也许是瞧着她吃得太香了,婉娘将剩下的那些也都采了下来,用衣襟兜着,也学着她的模样,擦了一个吃了起来。
桃夭吃了完了一个,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瞧着小口小口优雅的吃柿子的婉娘道:“你不觉得委屈吗?”
婉娘楞住了:“委屈?”
桃夭点点头:“我不知道什么两族之恨,什么复国大计,我只知道过自己简单的日子,保护我在乎的,以及在乎我的人。”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让婉娘觉着嘴里的柿子也不甜了。
从她懂事起,她所听到的都是为了复国大计,为了驱逐曜人,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去做了歌女,与人周旋,只为了得到情报、钱财,以及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
可是,有人在意过她也只是想过那种最简单的小日子的吗?
111、当然是我最重要
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很快被婉娘压下去了。
她不能这么自私,她打小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她做所的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整个大陆脱离曜人那种野蛮的压迫,不会再有姑娘要遭遇进入桃花林的那种屈辱。
想到自己所做的大计,她对原本就瞧不上的桃夭更添了几分嫌弃,说出来的话也就没了之前的温和:“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不去反抗曜人,那岂不是忘祖弃宗,生生世世受那压迫之苦,还有什么未来。”
“忘祖弃宗?”桃夭呲笑了一声:“若是连活都活不下去,断子绝孙了,还讲什么忘不忘的,那都是一捧黄土。”
她说一边说话,一边看四周扫,茂密的树林里静悄悄的,似乎除了她们没有别人,不过她相信,肯定真相不像她现在看到的这般,暗处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人。
不过她说的话,没有不能让人听的。
没等婉娘开口,她又道:“我只知道在普通的百姓眼中,谁让他们能吃饱,能穿暖日子过得安逸,谁就是好人。至于几百年前的真相如何,如今坐着上头那个位置的人是曜人、还是汉人还是泉人,他们都不会在意的。”
桃夭就又道:“曜人的人口都不到整个九渊大陆的百分之一,若真如你所言的,所有百姓都厌恶曜人,痛恨曜人的统治;你们推翻曜朝的义旗一举,何愁没有百万百姓拥护,直攻玄城?反而让你们像做贼般,私下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行事。”
她曾经无依无靠的独自求生过,也在玄城里里享受过人上人的生活,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道道。什么打着为民着想的口号,不过都是那些自谓为世家权贵的人失去了权势的不甘而已。
“你不能这样强词夺理……”婉娘阴着脸反驳她道:“若是按当初的约定,各族建立起自己的国家,同样会给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的。而不像现在这样,曜人高高在上,其它各族的人低人一等,而且还要忍受曜族的那些屈辱法令。”
“当初的约定?”桃夭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你是亲耳听到了,还是亲眼看到了,你说曜人背信弃义,我还能说只是先下手为强。至于曜族的那些法令,虽然有几条是不符合各族遵守的旧俗,甚至在你们看来是屈辱的,但成王败寇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你说理所当然……”婉娘气得脸都泛了青,手哆嗦着差点没扇上桃夭的脸:“在你看来,你母亲受的那些屈辱也是理所当然?”
桃夭怔了一下,移开了目光,语气幽幽道:“她不是自愿的,但在不合适的时间误入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她也怪不得谁。”
没等婉娘再开口,她又问:“好人家的姑娘都谈桃花林色变,寻常时候对那里都是避之不及的;你告诉我,一个家世不差,出门有丫头有车夫跟随的未嫁女子,要怎么才能误入那里呢?”
事后车夫和丫头一口咬定,说是她母亲提出去与桃花林相隔仅有半里的一处山谷作画的,还故意寻了借口遣开了他们,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柳太爷认定他们只是强词夺理,直接贱卖了车夫和丫头,但真相如何,随着她母亲的病逝,还真没有人知道,不过明城里说什么的都有,她多少也是听到了一二的。
婉娘气极了,拽着衣襟的手松开来,柿子滚了一地,她也顾不上,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桃夭:“你,你……她是你母亲,她给了你生命。”
桃夭说得很平静:“不过是她承担不起,堕掉我的后果而已,你当她真想将我生下来?”这话,她从小在柳家听到大的,小时候还会有些在意,大了,也就习惯了。
撇了一下嘴,她自言自语地道:“你在花船上多年,身边的姑娘们也未必是个个与你一样有着伟大理想的,怕多半都是不得已被父母卖进去的。你说,进入桃花林生个孩子,从而换得下半生的平安;和在花船上日日迎宾强颜欢笑,哪种生活更好?只可惜啊,他们的家人宁可将她们卖上花船,也不愿意接受那份屈辱。”
婉娘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很想说为了骨气,姑娘们就应该宁死不屈;但是……她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了解一二的。
真相就如桃夭所说的,花船上那些姑娘们哪个不是自不由已,哪个不是强颜欢笑;若真把上花船和进桃花林放在她们面前,由着她们自己选择,相信她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进入桃花林的。
前者,要不就是年纪轻轻就逝去,或者红颜老去一身病;后者就算没有孩子能日日在身边相伴,至少生活上是不愁的。
她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他们也可以不置桃花林,而同意两族通婚的。”
“嗤……”桃夭冷笑起来,看着婉娘的眼神也变得幽暗了:“大陆上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不少吧,人家付出了真心,而你们只要安排一些存着与你一样的心思去哄骗他们,然后嫁过去行刺,保准一杀一个准。不用十年,曜人就该灭族了。”
谁会防备自己的枕边人?
当初柳二舅和裘掌堂不就打的这个主意,让她去行刺元辰么?
之前打着用这样的方式接近元以升的婉娘,只觉得自己被扒光了,恼怒得脸苍白如雪,根本就无言见人。
桃夭见她只是羞涩得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并没有恼羞成怒冲自己出手,仿佛瞧着了当初一门心思只想求得柳家认可的自己,倒是有些同情她,轻叹了一声,幽幽道:“他们做他们流传千百的大业,那不应该堂堂正正的招兵买马,堂堂正正的与曜族一较高下;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寄身于花船,抛头露面的与人虚于委蛇?又不要脸地拿我一个妇人做来那威肋人的勾当?”
“也许在他们的心,我们女子才是轻易可以被牺牲的,被抛弃的,所以无论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真正计较起来,她更加认同曜族那边尊重女子的行为。
“别说了。”婉娘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声。
桃夭也知道她听是听进去了,但是想要她改变十几年接受的观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于是也非常识趣的闭了嘴,低头看着滚落了一地的柿子,蹲下去就拣:“别浪费了。”
拣了起来,还用自己的帕子包起递给婉娘。
婉娘想不接的,瞧着一脸平静地桃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柿子。
走了两步,桃夭听到她极轻声地问:“他对你很好,所以你才不愿意再认柳家?”
“不是。”桃夭很诚实地道:“虽说柳家说要与我一刀两段,将我赶出门后,我还存着心思想要取得他们的认同,重回柳家。可是,他们三番五次的拿我做交易,甚至都不在意我的生死……那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总不能真把命交代了吧。”
在婉娘的诧异中,她笑了笑,脸上浮上了一抹得意:“不过,他真好,真的真的对我很好很好。”说到这,她又不满地看着婉娘:“你们到底想要拿我威胁他做什么?”
婉娘没有回答,桃夭又问了两遍,见她不再话话,这才做罢。
她们回到了土屋里,其它的人都在,看到他们回来,那些人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对婉娘带回来的柿子非常的感兴趣,很快就一人几个的分光了。只有江掌堂唤了婉娘去门口说话,随后江掌堂一个人出去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晚上,他们又吃一样的鱼汤和硬得有些咯牙的饼子。
桃夭将饼子撕成小小的块,丢进鱼汤里泡软了,才慢慢的吃。吃完后,才有个三分饱,她看向婉娘,婉娘摇摇头,没有想给她继续添的意思,“你怕得委屈几天。”
“这种鬼地方,我吃饱了也跑不掉。”桃夭不满地抱怨着。
婉娘大大方方地道:“那我们也要以防万一。”
桃夭:“……”
跟这种人真是没办法说理。
婉娘看着她独自憋屈,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想法,又突然道:“他若真对你好,最多三天,你就可能回去了。”
三天?那是他们已经派人去与元辰他们联系了?
桃夭忍不住追问:“你们向他提了什么要求?”
见她很紧张,婉娘也不瞒她:“你说,在他心里,你跟贾公子谁更重要?”
桃夭想也没想,就道:“当然是我了。”
她这一出事,元以升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你还真有自信。”婉娘的话里透着几分不易查觉的羡慕,桃夭冲她翻了个白眼,走到之前她昏睡的茅草堆上,裹着披风斜靠着墙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休息了半刻钟,她感觉到背后有一下下的轻轻碰触感,瞬间她的身体整个僵硬了起来。她的后面是墙啊,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下一瞬,她的人就被婉娘拎了起来,随后土屋里的人都动了,一个个拿着兵器严阵以待,可是他们环视了一下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有人扬声问:“外面如何?”
外头传来好几个人的应答,说的都是没有发现异样。
屋内的众人这才松懈了些,又问婉娘道:“婉姑娘,你发现了什么?”
婉娘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堵土墙好几遍了,那土墙因年久失修,上头坑洼不平,还有几个小小的洞眼,可是除了这些外,倒没有其它的不妥之处。更主要的是,这个土屋外面可还有他们七八个的兄弟在,他们都没有发现异样,应该没事才对。
她松开桃夭,问:“你怎么了?”
桃夭知道她必定是发现了自己身体僵硬,才会有这样的举动的,她指着身后的那墙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背。”
听到这话,一个大汉过去查看,没一会儿他从几个洞眼里扒出毛绒绒的土蜂来,捏死了丢在地上,一脸的嫌弃:“还真是娇气的福贵夫人,连这些小东西都害怕。”
桃夭怒道:“我怕怎么了,你们寻的这种破地方,还能要求我不准怕不成。”
婉娘亲自去查看了一番,又出去转了一圈,确定屋里屋外都没有异样,这才放心下来,她拿了一张厚厚的大披风甩给桃夭:“你就忍一忍,别大惊小怪的。”
桃夭接过披风,也没向她道谢,避开了先前靠着的那处墙,寻了相样对比较平整的墙靠坐着。不过,她也存了个心眼,背靠着的那墙的右下方也有一个小姆指大小的洞眼。
她想看看,刚才碰她背的,是不是那些土蜂子。
正想着,她故意贴着那洞眼的胳膊上也传来了触感,很轻,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点在上头似的。这次,她悄悄屏住了气,面上没显露出半分异样,认真的感受着。
没一会儿,她就分辨出来那触感似乎有节奏,好像是三长一短,随后,就消失了。
她又耐心等了一下,胳膊上又有东西碰了过来,依旧是三长一短。
这一下,她提着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三长一短,这可是茶包的暗号,难道在墙的另一端,从小洞里碰她的,是茶包?
它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它在这里。
之前她还奇怪,自己被人迷晕抓到这里,那茶包去哪里了,有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她不敢向那些人问,还真没想到,茶包还真的在自己的身边。
茶包都来了,那元辰还会远吗?
她正想着,突然外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向婉娘禀报道:“婉姑娘,瑞姑娘来了。”
“什么?”婉娘惊愕地站身起来:“谁让她来的,不,她怎么寻来的!”
明明她已经寻了个理由,打发瑞娘带着庄公子先行离开了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急忙又问:“她一个人吗?”
传话的人摇了摇头:“不,她还带着庄公子。”
桃夭听到这话,强忍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果然,元辰来了。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着自己落在危险里的。
112、中计了
“什么。”温柔的婉娘整张脸都气得扭曲了起来,她站起来就匆匆往外走,嘴里还骂道:“她真是太胡来了。”
但骂归骂,瑞娘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绝不能放之不管的。
桃夭忍住想要跟出去瞧的冲动,闭眼靠在墙上,生怕旁人瞧出了她的异样,从而坏了元辰的计划。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听到瑞娘那不管不顾的大叫声:“江大哥,你也说她是为我好,你认为她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自认为事的替我安排,就是为我好了?我告诉你们,别说他……唔唔唔……”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声音嘎然而止。
实在是那一句话里带着的信息太多了,屋子里的人也忍不住挪到用树枝临时搭起来的那边,扒开条小缝往外瞧。
桃夭迟疑了一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往外看,那些人回头看了眼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没有人出声阻止。
外面没有火光,几乎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几个大概的身形,桃夭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些人的身形是分辨出来对峙的是婉娘姐妹,旁边打着合场的是江掌堂,倒是没有元辰的身影。
不是吧,元辰去哪里了?
就在她觉着奇怪的时候,江掌堂突然走到旁边蹲了下去,桃夭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团黑影,似乎是躺着一个人。
难道,那就是元辰?
只见江掌堂一把将元辰从地上抱了起来,匆匆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道:“他的状况很不好。”
“啊,他怎么了?”
“不会吧。”
婉娘两姐妹也顾不上争吵了,跟着他一起进了屋。
江掌堂将元辰放在了火堆旁边他们之前坐的那些厚茅草堆上。借着火堆的光亮,桃夭这才看清楚,元辰的双手被粗麻紧紧捆在身体的两侧,眼睛上缠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布带,露出来的那部分脸红得有些吓人,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着青肿的痕迹。
他受伤了,病了,还病得不轻。
桃夭几乎都没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瑞娘看到她,先是很惊讶:“你是谁?”
桃夭楞了下,她是谁?她们不是才见过吗,不可能她就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吧?
瑞娘偏头想了下,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一脸的怒意,恶狠狠地骂道:“原来是你。对,就是你,要不是你坏我们的事,又怎么会这样!”
“够了,你胡闹得还不够吗?”婉娘又气又恼,怒声骂道。
桃夭跑到旁边放泉水的桶边一照,这才发现他们在自己的脸上动了些手脚,现在的这张脸胖胖乎乎的,还浓眉大眼,像一个刚从镇子里出来的纯朴姑娘。也是,他们把自己从江宁城里弄出来,若不动些手脚怎么避开风险。
那边,江掌堂已经替元辰探完了脉:“他一个弱书生被瑞娘捆成这样,又被强拽着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怕是身上磕碰不少,又受了许多惊讶,才会撑不住昏迷发热的。”
瑞娘见他说得严重,这才不敢再出声了。
婉娘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安慰,亲自舀了一盆水过来,掺上热水,寻了块干净的布放在其中,安静的送到江掌堂的旁边。
江掌堂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子,从里头倒出了一粒药,扶起元辰将药塞进他的嘴里,用水强行灌了下去。随后让婉娘她们带着桃夭出去,自己动手替元辰脱衣检查了一番,确定他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和脚踝处被扭肿了外,倒也没有其它的问题。
他替元辰身上的伤处上好药,重新整理好衣服,才唤她们进来:“只要热退下去,他就不会有事了。”见瑞娘松了口气,他也忍不住道:“不过他至少需要好好休养半个月,要不然以后会留下隐患的。”
“他怎么这么娇气。”瑞娘低头小声抱怨道,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划着。
“你知道他身体弱,还敢这样做?”婉娘气得推了她一把。
瑞娘的眼圈红了,根本就不顾及屋里还有其它人在场,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你若心疼,你就自己照顾,丢给我算什么。难道,你就不怕我以后天天这样折腾他?”
婉娘被她气得差点没昏过去,冲着她就扬起了胳膊,瞧着瑞娘不服气的高扬起的脸庞,她最后也没舍得打下去:“以后再跟你算帐。”
桃夭看元辰这狼狈的模样她也猜得到,那婉娘非常清楚绑架自己,必定会招来元以升的反击,于是安排了瑞娘和元辰的离开,好保证他们的安全;结果瑞娘不仅不理解她的苦心,反而带着元辰自己寻了过来。
为了怕元辰不愿意跟她走,她才强行绑住元辰的;同时也怕元辰知道了这一处隐密地方,就又蒙上了元辰的眼睛。
也许这其中有元辰的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但瑞娘的做法还是犯到了她的底线。
她忍不住骂道:“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千古大业不畏生死,那是你们愿意,谁也不能说你们什么;可是你们姐妹瞧上了人家,就强行把人家好端端的书生拖进你们的这泥塘里,害得人家也不能过安生日子,心思真是歹毒。”
瑞娘如吃了炸栗般,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扑过来就要打桃夭:“你敢骂我歹毒。”
“难道不是吗?他若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会又要绑着又要蒙眼的。”桃夭的话如一记记耳光一般,直接就扇在了婉娘两姐妹的脸上。
婉娘的脸瞬间涨红,羞得恨不得地下有条缝,让她钻进去,瑞娘则直接就冲着桃夭扑了过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桃夭毫不犹豫的聚起了全身的气劲,狠狠的就冲着她击了过去。她们两人本来站得有有些近,桃夭的功夫是不怎么样,但她的力气比成年的男子都要大好几倍,这一击不仅是全身之力而且又非常突然,瑞娘根本避不过来,直接就被击她飞了出去。
江掌堂一把拽住了瑞娘的胳膊,才避免了她当场出个大丑。收下瑞娘后,江掌堂也有些不太高兴的对桃夭道:“丹夫人,说话留两分。”
“凭什么,是她先动手的,难道要我站着不动给她打?”桃夭有了底气,又心里存着怒气,可一点都不客气:“况且,我还不知道你们得逞之后会不会给我留条活路,我不趁着现在痛快一下,难道还做个憋屈鬼不成?”
“你……”江掌堂面对双手叉腰,凶得如只母老虎的她,倒是真反驳不了,瞧着瑞娘还想朝着桃夭扑过去,他不满的喝了句:“够了,你竟然来了,那就得听安排,别坏了大事。”
瑞娘瞧江掌堂黑了脸,也不敢再放肆了,只得狠狠瞪了桃夭两眼,憋屈的走到角落里抱膝坐了下来。
婉娘从头到尾没劝,她请江掌堂将元辰挪到之前桃夭睡的那个地方躺好,然后拿布沾了冷水,仔细的替元辰覆在额头上。
桃夭瞧着她这般做法,心里很不舒服,又不好作发,只得闭上眼,默默的在心里道:就当她是个伺候丫头,是个伺候丫头。
反正元辰打小是被人伺候大的,她要在意,早就被醋死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元辰就幽幽的醒了过来,发现婉娘在照顾他后,他吃力地往后缩:“使不得,使不得……男女授受不轻……”婉娘看着他防自己如防虎的模样,讪讪的缩回手,“庄公子放心,是江大哥替你上的药。”
听了她这话,元辰面色这才好些,冲着江掌堂点点头:“有劳江大哥。”
江大哥冲他抱拳:“瑞娘对你多有得罪,我替她向你道歉了。”
元辰像是想笑,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伤,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才道:“不敢当,不敢当。”说归说,他的面上却依旧是防备的神色,瞧着瑞娘气极不已,冲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书呆子,难道你真的瞧不出来我姐姐对你的……”
“闭嘴!”婉娘这次没忍住,用足了劲的一巴掌拍在了瑞娘的胳膊上,“你若再胡说八道,就别再认我这个姐姐。”说罢,她冲着元辰道了句抱歉,头也不回的出了土层。
瑞娘跺了下脚,也顾不上胳膊上的疼,追着婉娘出去了。
江掌堂等她们走后,才问:“庄兄弟,若是日后你没找到与你有婚约的那个女子,你打算如何?”
元辰连想也没有,就道:“继续找,一日找不到,我找一日,一年找不到,我找一年,这一辈子总是能找到的。”
江掌堂:“……”
他相信,庄兄弟一定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瞧着婉娘有心,确实是想要成人之美的,但是……庄兄弟这般坚持,那他还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庄兄弟倒更显得可贵了,若他愿意加入他们,必定将推翻曜朝当为他一生的事业来做的。
他非常知趣地没有继续:“你先休息,待你好一些,我就派人送你下山。”
桃夭缩在一旁,从头到尾没有再说一句话,倒是江掌堂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起身将婉娘姐妹唤了进来。也不知道婉娘与瑞娘说了些什么,瑞娘进来后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没精打采的,只是眼睛还时不时的扫过元辰,里头明显还带着一股子不服气。
也许是瞧着了元辰,桃夭这一晚不仅很快就睡着了,还连个梦都没做。次日一大早还是被婉娘给摇醒的。瞧着她不停的揉眼打着呵欠,瑞娘好没气的讥讽:“亏你还睡得着。”
桃夭瞥了眼元辰,没有跟她做口舌之争,简单的漱了漱口,就接过婉娘递给她的干饼子就着滚烫的鱼汤啃了起来,只是她觉着不够,想去寻自己昨儿采回来的柿子时,才发现一个都不剩了,她扫了眼土屋里的人,怒而未言。
江掌堂把她的表情都收入了眼里,觉着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待众人都准备妥当之后,他安排两人留下照顾并且保护庄兄弟(元辰),就带着桃夭前往另一处。
离开土屋十几步远,桃夭才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江掌堂道:“我们收到了你相公的回信,他要看到你平安无事,才答应我们的要求。”
他不是看到了吗?
这话,桃夭当然只要心里说说而已,非常配合的跟着江掌堂他们下山。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到了约定的地方,那是一片雪白的空旷荒野,哪怕对方有心埋伏人马,也是不可能的。
桃夭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早就来候着的元以升了,元以升身边带着三十几个严阵以待的侍卫,相比之下,他们这边的十来个人就显得有些很不够看了。
这样的差别,还敢来,江掌堂他们是不是脑子被门给挤了,还是他们认为手里捏着她,就可以轻易达到目的?
正想着,江掌堂手一抬,他们这边的人都停了下来,双方正好隔着两百步的距离。
元以升一看到桃夭,整个人就急了:“你们若老老实实的放了丹夫人,我就不与你们计较这次了。”
江掌堂没说话,眼神飞快地在对面的人群里扫了一眼,看到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不露声色的挪到了元以升的旁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哪怕那人会反悔不对贾公子下手,也逃不掉他们布下的陷阱。
他扬声道:“现在人你已经看到了,我们要求的,你可会答应。若是你不答应……”他抬起了手,婉娘一直就搭在桃夭肩上的短剑往下一压,在桃夭雪白的脖颈上压出一条红印来。
桃夭忍不住惊呼出来:“小心,别划伤了我,要不然,你们可陪不起。”说罢,她还扬声冲着元以升喊道:“别急,等着我跟你算帐。”
两边的人都被她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说楞了,还没有人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冷不防的就感觉到了身边的空气陡然一冷,随后惊叫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只是惊叫声来自于元以升那边,而惨叫声来自于江掌堂身后。
“不好,中计了。”江掌堂大叫。
113、神鹰盟
“你们竟然敢使诈!”婉娘见情形有变,短剑直接就朝着桃夭的脖颈处划去。短剑划到之处不像是娇软的皮肤,而是坚硬无比的钢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江掌堂冲着她就是一掌,“小心。”
她整个人飞出去七八步远,正好看到桃夭身后紧着站着一人,他正在流血的手还护在桃夭的脖颈之上,而她之前站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个大坑,若是没有江掌堂那一击,她现在只怕凶多吉少。
最让她震惊不已的是,那青衣人竟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庄公子。
不……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面如寒霜,让人望而生畏的庄公子。
那桃夭倒是不一点也不畏惧,她双手环上了庄公子的脖子,头也靠了上去,还一脸酣酣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那两人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寒霜如冰,相拥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睦。
她吐了一口血,以剑撑着身子险险的站往,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到底眼瞎到什么地步,竟然会把这么危险的人认为是一个手无束鸡的书生,而且还将自己的一颗芳心,以及亲妹的下半生都奉上了。
桃夭斜瞥了她一眼:“他是我家相公。”
她吸了吸鼻子,顺着血腥味看到了元辰受伤的手背,看到上头流出来的黑血,她放声尖叫道:“有毒!你快放我下来,让我帮你吸毒。”她挣扎着就要从元辰的怀里下来。
元辰哪会让她如愿,“别闹。”
他抱着她一个闪身就回到了元以升旁边后,才她放下地。但他也没让她碰触的伤处,而是自己动手很快就封住了伤口周边,才取出解毒丸口服了一粒,然后才让桃夭替他碾碎一粒,敷到伤口上。
桃夭乖巧地接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把药碾成粉,密密地在他的手背上盖上厚厚的一层,然后撕了自己的干净内衬,替他将伤处包扎起来。她的动作轻柔,还时不时询问疼不疼,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瞧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婉娘又喷出了一口老血,眼睛里都是赤红一片,握着短剑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旁边的江掌堂一把拽住她:“眼下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兄弟们,快分头撤,跑得一个算一个!”
他原本认为自己带的人虽然数量少,但个个都是以一抵十的好手,再加上他和婉娘,哪怕那“丹公子”不在意自己的夫人,向那贾公子出卖了他们,在这里设套引他们入瓮也没事,真刀实枪地将那贾公子抓到手里就行了。
结果他真没想到,人家不仅早就把钉子打到了他们的身边,而且那人的武力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就刚那几息功夫,那人不仅废掉了他三个兄弟,还把丹夫人给救走了。就这实力,只怕他和婉娘全力以付,只怕也难是那人的对手,何况那边还有几十号人在严阵以待。
眼下,只能尽量减少他们的牺牲才是。
那些人也都明白眼下的局势有多严峻,没有人扯什么兄弟情义,也没有人充什么英雄,一个个只是歉意地看了眼地上的伤员,就毫不犹豫的调头就走。
元辰连眼角余光都没扫他们一下,薄唇里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反抗者,杀无赦。”
“是,王爷。”所有人齐声遵命,连同元以升在内的侍卫们都如同恶虎扑羊一般,直接冲向了江掌堂他们。
很愉,江掌堂他们就撑不住了,节节败退,就在他们快要被团歼的时候,两名大汉冲了出来拼着受伤也硬是替江掌堂和婉娘挡住了攻击,又突然来了个自爆伤了不少侍卫,等到后面的人赶过来支援的时候,江掌堂和婉娘已经不见了踪迹了。
“该死,让他们跑了。”元以升一身血腥的回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却非常小心谨慎地留意着元辰的脸色,大有,他一发怒,他就跪下求饶的架式。
“啊,那会不会有大麻烦?”桃夭小心地将包扎的布条系了个漂亮的结,又吹了吹,才不安地问。
上回元辰灭了南舍会,就让裘掌堂他们追到玄城去杀元辰,这的这次人,只怕也不会善罢干休的。
元辰揉了下她的头顶,极简单地道:“无事。”
“真的,你别哄我。”桃夭瞪着他,慢半拍才发现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根本没弄明白这江掌堂和婉娘他们是哪个组织的人,又追问道:“他们是哪个会的?”
“神鹰盟。”元辰依旧是神色淡淡的。
“什么。”桃夭直接跳了起来:“你说,他们是神鹰盟的人?”
神鹰盟可是九渊大陆上最大的反抗组织,像南舍会什么的,自称为会,就是想成为神鹰盟下面的一个分会而已。
“嗯,江青云也不是什么掌堂,他就是神鹰盟的现任盟主,那婉娘就是两大鹰头之一的娇娘子。”
桃夭:“……”
好吧,这都是她以前最崇拜的英豪,做梦都想跟在他们身边做事;结果,她这几天可是把他们上上下下都给骂遍了。
不对,别说她现在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阵营了,哪怕不骂他们,也是不可能再站在一块儿的。就以他们的这种行为方法,也不是值得她敬仰的人。
果然,传言不可信。
叹息了一声,她心里倒是没有惋惜和遗憾。
元以升闻言也变了脸色,连连道:“怪不得,真真怪不得。”
他原本只是来查灵脉被毁案的,结果越查越心惊,越查越觉得蹊跷,才会写信回去向九叔求助的。若真是神鹰盟的盟主在后头搞鬼为难,别说他很难查出来,就算查到了,与他们对上,他也难上到上风。
像这次,若没有九叔让他们感觉到危险,哪怕他们这边人多,一场硬战打下来,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哪即使能胜,也是侥幸的险胜。
不过话又说回来,九叔这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并且打入他们之中,还直接毁了他们的这一步计划,岂不是九叔比他想的还要厉害。
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九叔,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总兵的事了,你只要盯着就行了。”元辰淡淡地道。
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该布置的,他都布置下了,有总兵和元以升盯着,这次虽然不能将神鹰盟给拨掉,但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对,有事他们去办,你受伤了,回去之后老老实实地给我留在屋里静养。”桃夭白了他一眼,马上提出了要求。都上解毒丸,他那伤口处流出来的血还是黑的,可见上头的毒性不轻,可大意不得。
瞧着她手拧动的幅度,元以升都觉着肉疼,瞅着元辰面不改色,他……五体投体。
果然,九叔就是九叔,他真比不上。
他们回到江宁城后,没有再回之前的小院,而是直接住进了总兵府的花园子里。
才迈入花园子里的暖阁,元辰身子一晃就吐出一口黑血来。
桃夭忙扶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要扬声唤人寻大夫。元辰拽住她,道:“无事,吐出来就好了……”
“我才不信。”桃夭气得直哭,“你都吐黑血了,这样还叫没事?”
元以升的见识比她要广,忙帮着劝:“九婶,吐出来是好事,代表解药起作用了。”
“真的?”桃夭盯着元辰问,元辰点点头:“娘子放心,我只要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你别哭啊,要不然我也要跟着哭了。”他一边替桃夭擦眼泪,也一边学着桃夭的模样扁嘴,逗得桃夭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打更加舍不得,最后,她狠踹了一脚已经惊呆了的元以升一脚。
元以升僵硬的退了两步,差点没问:这毒会不会伤着九叔的脑子了,要不然,九叔怎么会笑?
不过,他再好奇,也实在是没胆子当着元辰的面问,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锦袋交给桃夭:“九婶,那天你给我的万灵丹在这里……”
“对了,有万灵丹。”桃夭从里面掏出那丹珠就往元辰的嘴里塞。
元辰知道她是真担心,也就非常听话的将万灵丹给吃了下去,又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才在他们的扶持下,躺到床上休息。
不知是真的毒性排出来了,还是万灵丹起了作用,元辰的脸色比刚刚要好看了许多,桃夭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她的委屈涌了上来,张嘴就哭:“吓死了,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刚刚那一下我好担心……就怕……就怕……”
她抬手抹泪痕,可是越抹越多,“你若有个好歹,你让我带着小乐儿怎么活……这世上除了你,谁还会在意我,谁还会对我好……你知道不知道,我刚刚还在想,若你有个好歹,我就跟你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抛下我……”
元辰一个劲地道:“不会的,我不会,我也不敢……“
“我不管,总之,以后不准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好,我答应你。”元辰应下。
桃夭还不做罢:“元以升,你听到了,往后他若再犯,你可要给我做证……”她的话音没落,就听到关门的声音,扭头只见元以升已经冲出了大门,跑得那个快啊,好像后面有怪物在追他,他若是慢一点,就会被身后的怪物生吞了似的。
“不用做证,我说话算话。”元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彩,见桃夭还要不依不挠,他只得道:“我累了,想睡会儿……”然后,露出了倦容。
“好,你睡你睡,我不吵你了。”桃夭抬手抹了把脸,替他拉好被角,自己老实的缩在床边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他身上。
她这样盯着,他怎么睡得着?
元辰叹了口气,指了指床里面的空当:“你陪我睡会儿。”
“好。”桃夭马上将外衣脱掉,直接就钻进了被子里,手还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没一会儿,元辰就听到了她熟睡的小鼻鼾,然后在她的鼻鼾里,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也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桃夭都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元辰,直到总兵请过的三个大夫都说元辰身体里的毒已经解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愿意偶尔出去厨房和园子里转一转。
这天,桃夭刚从小厨房里把炖好的补汤端出来,就迎面碰上了朱师兄。
朱师兄瞧着她微微一怔后,倒是快步走了过来:“小妹,原来你住到这里来了。”
桃夭很奇怪,他上次生气地走了,她认为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这才几天,就变了?
随后,她反应了过来,元以升手上的案子解决了,总兵那边也不需要再做假相骗人,自然柳家那些女眷也就不需要进桃花林了。朱师兄必定是去寻过自己,才发现自己不住在那个小院里了。
“嗯。”她点头应了一句,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现在在总兵手下的做事。”朱师兄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总兵的贵客,就是贾公子?”
“原来啊。”桃夭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不太舒服。
柳家人一直不是很讨厌曜人的吗,怎么朱师兄在总兵手下做事,他们却还有往来?
难道,所谓的曜人,只是指她?
还没等她问,朱师兄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先问道:“那贾公子可愿意接你回府?”
“为什么要他接?”桃夭不满:“难道你还认为我是他的外室?”
“没有。”朱师兄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明显不对,他似乎还想解释,突然看着桃夭的身后就闭嘴不言了。桃夭回头,瞧着元以升正从远处走了过来。元以升也瞧着他们了,老远就喊道:“九婶,您手上端的是什么好东西,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想吃你自己去厨房。”桃夭白了他一眼。
元以升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厨房里跑:“谢谢九婶。”生怕去慢了,好吃的会飞了似的。
朱师兄下巴都要落下来了,慢半拍才道:“小妹,还是我对不起你。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成亲,是不是为求得一处安身,不得已才嫁的……”
114、一笔勾销
没等桃夭开口,朱卓伟又一脸内疚地道,“都是我对不住你,才会让你做出那种选择的。小妹,如果日后你过不下去了,尽管来寻我……”
桃夭:“……”
这人怎么就不想她点好?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没有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资格?
退一步讲,她就算过不下去了,她手上握着元辰的令牌,要钱有钱,要房有房,有人有人,为什么要去寻他?
再说他都已经娶了妻了,难道还能照顾她?总不会,他还打着纳她为妾的主意,或者收她当外室?
呵……男人……
桃夭阴下脸,冰冷的拒绝:“我认为上次,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小妹,上次是我不好,误解了你……”朱卓伟着急的想要解释。
“够了。”桃夭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可是花园子门口,声音再大点都能传进去。虽然她行得正,坐得端,但她也不愿意与一些无谓人多加纠缠,耽搁她照顾元辰的时间。至于他们怎么想她,随便了,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没什么对不对的,”她无所谓地道:“你我本来就不熟,更别提有什么情义,往后就当作不相识好了。”
“可是……”朱卓伟还想说,桃夭根本就没听的意思了,转身就朝着半月门走了过去。朱卓伟伸手想经拽他,被她身边的玄丽一脚踹出去四五步远,“你好大的胆子!”
没等朱卓伟爬起来,玄丽喝道:“来人,保护夫人!”
空空荡荡的园子门口,瞬间出现了四个黑衣人,个个身上透着着的寒意,都让爬在地上的朱卓伟打心底觉着畏惧。他敢确定,这些人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要不然也不会人人如同开了锋的刀刃一般。
桃夭也不在意朱卓伟伤没伤到,看到那侍卫后又会有什么反应,抱着汤盅转身就快步进了半月门。待桃夭和玄丽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园子里的花廊之后,四个侍卫中像是领头的那个才道:“拖出去。”
听到这三个字,朱卓伟打了个激灵,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是来保护住在花园子里贵客贾公子的。桃夭不管是贾公子的长辈,还是他的外室,她能跟着贾公子住进这个花园子里成为总兵的坐上宾,那就与他已经不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
所以,花园子不是他能进入的地方,桃夭也不是他再能招惹得起的人;至于他刚刚问她的那些话,那更是空洞得让人好笑了。
“我……”他想要辩解,只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同僚飞快地跑过来,捂嘴的捂嘴,架胳膊的架胳膊,抬腿的抬腿,一个个都拿出了对付强敌的力气,差点没把他的胳膊腿给掰断了。
他们飞快的抬起朱卓伟,抄了条最近的路,直接将他拖到倒座,才发现半月门前的那四个黑衣侍卫已经消失不见了。
哪怕这样,总兵府的兵卒们也不敢大意,他们不知道那些侍卫藏在了何处,只感觉到背后盯着他们的冰冷眼神依旧还在,仿佛他们只要一个动作不妥,他们就会如同纸人般,被人毫不留情的碎尸万段。
死捂着朱卓伟嘴的小兵问:“现在怎么办?”真把人丢出去?
副长卫抹了把汗,狠瞪了朱卓伟一眼:“拖去给总兵发落。”
之前是他傻,真认为朱卓伟与那丹夫人是交情不浅的旧识,还想着等朱卓伟搭上了丹夫人的势后,瞧着他大开方便之门的份上,让他也沾点光。结果这朱卓伟倒好,见着丹夫人说的那叫什么话,句句都瞧人不上,扎人心窝,连他都快听不下去了,也活该招了丹夫人的厌恶。
没一会儿,总兵因朱卓伟的事专程跑来向桃夭道歉,桃夭没见他,也没说要如何发落朱卓伟。总兵求不到一句命令,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朱卓伟打了五十军棍,贬到下面去做了一个守城的小兵。
桃夭听玄丽说了后,摇了摇头:“往后不必再告诉我。”
就如她自己之前说的,她会当他是不认识的人。
第二天一早,桃夭起床时,窗外还在下着小冰雹子,打得门窗噼里啪啦声响不断。屋内虽将门窗都关严实了,好几个火盆里烧着上好的炭,却仍旧有着南方特有的阴冷。
江宁城的冬天,不像玄城那样气温低得厉害,寒风亦也不凛冽,可那种冷却是从脚底板直接往上直接钻到了骨子里。
桃夭在被窝里赖了足足了大半个时辰,瞧着元辰动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你起来做什么,你需要休养。”
元辰由着她压在自己身上:“毒已经解了,下床活动会好得更快。”
桃夭低声骂了一句:“别以我不知道,你是好一点就想去抓神鹰盟的人。我告诉你,那本就是小二的活,让他自己做抓,你就给我在屋里老实躺着,要不然……哼……信不信我再给你寻些事来做?”
“比如向人诉苦?”元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桃夭正要撑身起来,一下没撑住,下巴直接磕在他的胸口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五说巴刀……”
那是朱卓伟想当然的事,与她有什么有关系,她跟朱卓伟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磕痛了吗?”元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大眼睛眨啊眨的。
桃夭装成凶狠的模样,瞪回去:“反了你了。”
下巴,可真疼。
他的胸口是铁打的吗?
“老实在屋里呆着,我给你做冬笋牛肉包吃。”桃夭又拍了他一下,这才真正起了床。
才出房门,吩咐厨房准备做包子,玄丽就过来悄声说,柳大姐一大早就来了,说是有事要见她,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不见。”桃夭进了厨房,自己拿起大木盆,开始和面。
玄丽出去送柳大姐走,回来时手上却拿了个巴掌大的黑色的小匣子,桃夭正搅着冬笋牛肉泥的的手没停,抬头瞥了一眼,不满的皱眉:“什么东西?”
玄丽道:“那柳大姑娘说,这是您留下的东西。”
她的东西?
桃夭又扫了眼匣子,神色淡淡的。
她在柳家的时候,住的是柴房,身上穿的都是婆子不要的旧衣,更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哪来的属于她的东西?
“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没有问题。”玄丽又问:“您可要打开看看?”
心底终究还是有些好奇,桃夭应了:“打开吧。”
玄丽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确定里面没有危险的东西后,才呈到桃夭面前。桃夭瞥了一眼,里面是两粒最普通不过的灵晶。只是那两粒灵晶的大小不一,大的那粒也不过只有半粒蚕豆大,小的更是如黄豆,成色瞧着也不太好,应该不是当年桃花林留给她的那两粒。
但就这么两粒,肯定也是不便宜的,柳家这次本就伤筋动骨了,再凑出这么两粒来,怕是……家里老底都拿出来了。
灵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她也非常熟悉,是柳太爷的亲笔。纸条上没写称呼,也没有署名,只写着一句话: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桃夭明白了,这就是柳家对她救了柳家人的回应。
他们不想欠她的情,他们也不想与她有所往来;原本她就没有期望,看到柳太公的态度,她倒还真松了一口气。
“回头寻个地方把那两粒灵晶给卖了。”她很平静地道。虽然她不缺钱,但也不想留下这两件与柳家有瓜葛的东西。
“是。”玄丽应下。
桃夭将已经搅上劲的肉泥放在桌上,又问:“帮我把盯着柳家的人叫过来。”相信元以升按她的安排与总兵搭上线的时候,柳家就被人盯着了。不管是谁的人,她想问问。
玄丽隔着窗吩咐了一句,很快外面就领了人过来。
桃夭扫了一眼,是一个瘦得像猴子,长相非常普通的一个的十五六的少年,老实本分得像根木头桩子,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哪怕刚见过,转身也就记不起来了。
可越是这样容易让人忽略掉的人,往往才是最让人不防备的,越是容易在他们面前露了底儿。
“你是谁的人?”桃夭首先挑了最紧要的问。
少年跪在门边,眼睛老实地看着地板,“属下是王爷手下的。”
一听她是元辰的人,桃夭这才放心了许多。她走到案板面前,将已经发好的面倒在案板上,大力的摊揉着,嘴里同时问道:“拣与我相关的,紧要的说。”相信她之前见死不救,肯定被恨之入骨,天天要挨她们骂的。她们会骂什么,她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想再听一遍,也没必要再听。
少年大概在来之前就已经分出轻松了,果然拣了比较关键的道:“柳家怀疑您与柳二爷和柳大公子的失踪有关系。据说柳大公子当初离家的时候,曾与友人说了是去寻您的。不过柳太爷知道后就责打了说这话的人,不准再提。”
对,柳大表哥是来寻了自己,然后让自己顶替他师妹,跟元辰成亲。
“柳家姑娘们一回去,那柳四姑娘原本再想来寻您,让您替她安排一门好亲事做她受惊的补偿,被柳三妹直接告到了柳太爷处,挨了两个耳光,现在还不敢出门。”
“事后柳太爷当着祖宗的牌位,让全家发誓,说不准再与您有任何的牵扯,说柳家本对您就没有养育之恩,反而贪了您的两粒灵晶。所以他卖了家里的七成家财,买了那两粒灵晶,说是还你之后,就一了百了了。”
“昨儿那朱卓伟被总兵责打降职处罚后,他的母亲和妻子去柳家闹了一场,话里话外让柳家来寻你,给朱卓伟讨要补偿。柳太爷当场将她们赶了出去,并且放出话去,说要与朱家绝交。”
听他说着,桃夭不知不觉将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死死的捏着木勺子半天也没动。
她已经明白了,柳太爷怕是在搬家之前,就猜到了柳二舅和柳大表哥做了什么;知道柳大表哥去寻过她的事,更是想透了其中的瓜葛,才会觉着对她有亏欠。
柳太爷为人固执古板,却不是那不讲对错的人。所以,这次她帮柳家解了围,他才借这个机会与自己说一笔勾销。
这个一笔勾销,勾的是她和柳家已经扯不断也说不清的恩怨。
罢了,这原本也是她想要做的。
“还有吗?”桃夭嘴里问着,手上揉面的动作更大了,那每一下几乎要将面团揉进案板里似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满腔的焦躁得到一点点的施放。
“柳家经这次的事后,没有人敢不从,只是属下发现,柳家离家多年没归的五爷与神鹰盟有关。”
“你怎么确定的?”桃夭只觉着心都要跳出来了,怎么扯上一个南合会还不够,还有神鹰盟的事?
“柳五爷年初写回来的那封信上,沾有神鹰盟特有松油的味道。”少年道。
桃夭:“!!!”这也能发现?
好吧,元辰都能把藏在花船上的婉娘给扒出来,他的属下扒出个柳五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现在她和柳家都一笔勾销了,她还惦记着他们会怎么想做什么。
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再想想做多少肉包多少素包,多少汤包,一会儿蒸多少,煎多少得好。
心里知道一笔勾销了,嘴上说着不管不管,吃饭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元辰:“若他真是神鹰盟的人,那柳家会如何?”
元辰看了她一眼,反问:“你想如何?”
听到明显变了调的声音,桃夭在心里叫苦不已,前几天养病的时候,他还是扮着阿庄来哄自己高兴来着;自己这一问公事,直接就把他给逼成了九王爷。
原本,她还想着让他多陪自己几天,多哄自己几天的,结果……自己真是嘴多,坏了自己的好事。
后悔归后悔,她道:“能不能,该如何就如何?”
至少,不要迁连那些不知情的人。
元辰点头:“本该如此的,不过这件事,最后如何还是要看神鹰盟的人。若他们铁了心要拽他们下水,那也怪不得谁了。”
桃夭苦笑,“别管那么多。”
多嘴说了刚才那一句,她已经能让自己心里过得去了,那就够了。
115、她管不了
桃夭是说到做到,从那之后,她就真的没有再特意去关注过柳家的消息,不管是柳四妹跑来总兵府寻她的事也好,柳小七在外头打着“贾二公子”的名头生事被打的事也罢,传到她的耳朵里,都当成陌生人的闲事,听听就罢,不过问,也不在意,一心都扑在照顾元辰的日常起居上头。
很快,就是小半月过去了,元辰的身体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已经彻底恢复如初了,瞧着他跟平常一样坐在自己对面,意识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的发怔模样,桃夭也没眼看了。
她轻踹了他一脚,不耐烦地催促道:“好好好,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早些做完,我们也早些回去。若再拖上个三五个月,怕小乐儿都要不认得我了。”
这些日子,元辰虽然人没出去,但在她的默许之下,每天会听元以升汇报的外头剿灭神鹰盟的进展程度。
她在旁边时不时也会听上一耳朵,知道自己和元以升在江宁闹的这一出出大戏,分散了不少江青云和婉娘的注意力;元辰营造的假身份迷惑住了江青云和婉娘的同时,不仅接触到了不少神鹰盟里的重要人物的信息,还从他们言语中流露出来支言片语的信息中分析出了神鹰盟的各地分坛所在,并且有针对性的做了大量的安排。
虽然她的被抓成了导火线,让元辰所有的安排都提前了,同样也是打了神鹰盟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捣毁了名单上七成的分坛,还抓到了大半的成员,只是那日身受重伤落荒而逃的江青云和婉娘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哪怕元以升和总兵早就封住江宁城里外十里,挨家挨户地搜查,也没能查到他们出现过的踪迹。
那江青云是神鹰盟的盟主,婉娘是神鹰盟的重要首领之一,元辰能让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凭借的只是他们根本不会想象他一个邪王能把个呆讷书生扮得那么真实,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罢了。
这次若真让他们逃走了,不仅丧失了趁伤要他们命的机会,也丧失了彻底击溃神鹰盟的大好机会,而且以他们的手段很快就会查明元辰的真实身份,之后就要面对他们和神鹰盟的疯狂报复了。
元以升深知这其中的危害才会很不甘心的,可是任由他急得嘴上长泡,每日亲自带人在江宁城里搜索可疑人物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元辰面上瞧着没什么,但桃夭也知道,他对这样的结果也是有些不满意的。之前她担心他的身体才会加以阻止,眼下她只想让他去做他认为必须要做的事。
“嗯。”元辰应着,起身拍了下衣摆上被桃夭踹础来的淡淡脚印,“晚上等我吃饭。”
“知道了。”桃夭挥手,赶他快些离开。
元辰走后,桃夭领着玄丽开始整理这些日子在江宁城里买的东西,以及这些日子受到的各类礼品。
她将其中好的东西挑出来装箱,准备带回玄城,尤其是一些新奇有特色的小东西,回去后正好送给元二姐她们做手信;差一点的,她准备回头就去当掉,换成银钱捐给江宁城的桃花林建造善堂,用来抚养不受部落和生母待建的混血子,省得他们跟她儿时一般在那种被人排挤欺辱的环境里长大。
这一整理,她才发现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最主要的是,这些日子元以升抄了不少神鹰盟的产业,又封城搜查神鹰盟的余党,闹得江宁城里人心惶惶。那些曾与神鹰盟有过往来的权贵人家,一个个生怕受到牵连,削尖了脑袋托着关系往花园子里送礼。
她问过元辰,那些能不能送,元辰让她放宽心,尽管收下就是了。有了元辰的这句话,她就来得不拒。
反正……那些人送礼,可都是看在贾二公子的面上……
她收了,人家求的也是贾二公子办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呃,退一步讲,婶子有事,侄儿代其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夫人,外头又有人送了两箱礼物过来。”婆子站在廊下,恭敬的禀报道。
桃夭头也没抬,吩咐玄丽:“你出去问问,看是何人。”
玄丽应了,出门去查看。没一会儿她匆匆拿着张礼品清单回来,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素日温和的脸上瞬间变得严肃冷冽了起来。桃夭刚想看,看到她双手将清单呈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王妃请看。”
听着玄丽换了称呼,桃夭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她接过清单展开一看,只见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头一行娟秀小字写着:苏家满门换我盟兄弟,这笔交易不知王妃可愿意?
桃夭一把合上了清单,镇了镇心神,再次展开,看着纸条上的写依旧如初,她重重得吸了一口气:“这是何人送来的?”
玄丽禀报道:“是吕家的人。”怕桃夭不清楚是哪个吕家,她又低声补充道:“就是马总兵的岳丈家,属下询问了来人一二,好像送礼的人并不知道清单里来夹着这张纸条。”
她从那总管的脸上没瞧出破绽,但那人真有本事瞒过她也没关系,反正来人还扣着,等会儿送到总兵那边,相信铁打的嘴都能撬得开。
桃夭连清单带字纸直接揉成了一团,气愤地丢弃在桌上。
她明白,那个总管说的“不知道”撑死就两个可能性,要么是做下人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只是听命行事;要么就是这件事与吕家人无关,只是清单被人动了手脚,夹进了纸条。
后者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一些。上次她让元以升和马总兵说明私奔那些事的蹊跷后,马总兵和元以升都派人去吕家查了底朝天,倒是没有查出什么异样,只是与吕公子订婚的那户人家很蹊跷。
倒不是那家人行事不妥,而是他们一家上下对于自家姑娘与柳三哥私奔的事没有发现半点苗头,他们也无法理解,自家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放着吕公子不要,瞧上了柳三哥,甚至他们也无法理解,自家的姑娘是怎么避开那么多下人的眼线,怎么从府里逃到团田镇去的;甚至他们还认为,一定是柳家人使了什么诡计进到他们府里,绑走了他们家的好姑娘。
事后那家让大房的嫡出姑娘与吕公子重续婚约,还把家里最漂亮的庶女送过去陪嫁,才与吕家没反目成仇。两家对于柳家也是恨这入骨,才会下大功夫要断柳家血脉,让柳家名声扫地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话又说回来,吕家在江宁城已有四五代人,根粗枝大子嗣繁多,若他们真是神鹰盟的人,那……拿一族数百人的性命来赌,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
不过……拿柳家一门来威胁她……
桃夭咬着唇犹豫了很久,才从清单里将纸条抽出来,递给玄丽:“你把它送到王爷手上,说……说我的那话还是算数的。”
把纸条给了元辰,至于元辰想如何利用这件事去设局,那就都由他安排了;至于其它的,就如她前儿才说过,该如何就如何,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南合会也好,神鹰盟也罢,都是他柳家人自己召来的,与她无关,真因此招了祸,那也怪不得她的。
玄丽拿起纸条,慢吞吞地往门边走,还特意在门口处停留了一下,瞧着桃夭低头看着手里的清单,一直没有出声叫她回去,这才挑起棉帘出去了。
总兵府对门的酒馆里,一位十七八的小厮手里拎着个大食盒,慢慢悠悠的回了桃花林,他把菜送到主管房里后,才拿着赏下的几个铜板,去厨房端了自己的午饭回了自己的往处。
进门后,他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确定身后没有异样,才手一松,让手里的铜板依次落了地,并且精准的控制着落地的间隙时间。
一长,三短,一长。
随后,他的床底钻出个身材高大的青衣丫头来,若是桃夭在这里,怕也要仔细认认,才能认得出来这青衣人是的男扮女装的江青云。
“信送进去了?”江青云问。
小厮压低了声音,道:“我在门口等了一刻钟,没见马家的管事出来,也没见有到行迹可疑人出来。会不会那人,根本就不会管柳家的死活?”
“不急。”江青云倒是很平静:“再等等。”
当初就是他太大意了,追查到丹夫人就是柳家养大的混血子后,就没有继续再查下去;从而错失了确定丹夫人就是南合会送给元辰的那个女子的机会。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让元辰轻易的把桃夭给救了回去。
那桃夭可就是元辰唯一的软胁,有她在手,就可以制肘元辰,他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丧家之犬的地步。
“再等?”小厮很紧张的催促着:“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您不在能这里久留,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多留一天,就危险一天。
江青云摇头:“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不管最后能不能救出那些兄弟,能救出多少兄弟,他都要搏一搏的。
见他不为所动,小厮也没有再劝:“那我下午再去总兵府那边……”
“不能去了,柳家那边也不能去。”江青云马上阻止:“这个时候,做多错多,我们已经不能再牺牲兄弟了。”
见小厮不能理解,他淡淡地道:“送那一纸过去,我也没想过真要利用柳家如何。”
他也是在赌,赌元辰对桃夭的心,若是让他成功了,就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从而让他能混水摸鱼。
不过,说起这些,他对柳家和南合会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一出明显成功了的美人计,结果因他们的过失,没把对方给勾住,倒是把美人给真正送给了对方!
至于那桃夭,他倒是不厌恶,反而有些欣赏。
就凭着桃夭曾被柳家那般对待过,她还愿意救柳家女出火坑,可见她并不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
若柳家当初愿意好好的教养桃夭,与桃夭维护好感情,若南舍全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桃夭,何愁今日不能利用桃夭来制肘那元辰?哪怕不能让元辰为他们所用,只要他顾及着桃夭的感受,对他们稍稍放些水,他们也就不会像今天这般步步为艰了。
傍晚,元辰按点回来陪桃夭吃饭,元以升也跟个小尾巴似的,贼兮兮的跟在后头。
进门元辰就瞧到桃夭坐在桌边,眼睛盯着她面前的狮子头,心思明显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把好好的一碟子狮子头用筷子戳成了蜂窝还不自知。
不,连他回来了,她也没发现。
他走到主位坐下,屈指轻叩了一下桌面,见桃夭依旧没有反应,就干脆伸手在她拿筷子的手背上轻点了一下,“我回来了。”
桃夭如同受惊的兔子,直接就将手里的筷子甩了出去,还差点甩到了元以升的脸上。
元以升:“……”
他只是厚着脸皮来混口饭吃的,不是九婶的菜也就罢了,不该付出毁容的代价吧。
“我没事,呃,你回来了。”桃夭扯嘴笑了下,“我今天有些累,所以没做菜,总兵送来的厨子也不错,最拿手的就是红烧狮子头,我特意让他做了……”说到这,她就看到面前戳得不成样的狮子头了。
“那个……”她尴尬的道:“我觉着狮子头这样弄碎了,用来拌饭也不错。”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她马上舀了两大勺的碎狮子头放进自己的碗里,迅速的搅成了肉泥饭。
“九婶,这样很好吃?”元以升也蠢蠢欲动,想学她的样子做。
元辰直接让人将整碟狮子头挪到他面前,才直接对桃夭道:“我觉着这件事有蹊跷,所以没有派人去关注柳家那边。”
听他说起这件事,元以升马上去看桃夭的表情,见桃夭摆手道:“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我把纸条给你,就是认同你所有的做法了。至于我心里有些闷,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的。”
元以升不由得也道:“我觉着还是可以留意一下的,至少可以拿柳家为饵,钓出那些人的。”
桃夭白了他一眼:“你认为,他们会那么傻吗?”
柳家出了一个神鹰盟的人,未必就没有第二个,他们能防得了外人下手,能防得了柳家人自己下手吗?
116、进退两难的柳家
此时的柳家,柳太爷手里握着一把做鞋底用的尖锥坐在厅里,看着面前的儿子媳妇孙儿孙媳妇以及孙女们,平静地道:“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中不管是谁,若敢去找她的话,那就是要逼我去死!”
说完那话,他举起了尖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冲着自己的左胳膊狠狠地扎了下去,这若扎中必定是个血窟窿。
“爹!”
“祖父!”
厅里瞬间一阵兵慌马乱,柳大舅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柳四舅用他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抢尖锥,还好他出手得及时,冬天又穿得都厚,尖锥只在柳太爷的胳膊上划破了一层浅浅的皮肉,但鲜红的血液还是瞬间染湿了衣裳。
“拿来!”柳太爷冲着柳四舅吼道,见柳四舅不给,他上前就动手要抢,柳大舅迅速的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爹,儿子都听您的,不去找那桃夭,绝对不去。”
“爹,祖父糊涂,你也糊涂了吗?我们若是不去找桃夭,那我们全家都得死啊!”柳四妹扑过去拽着柳大舅的胳膊,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还没嫁人……”
听到柳四妹的话,柳太爷冲着她就是一脚:“闭嘴,都是你们自作自受,怪得了谁?当初我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柳家与她一刀两段,那就真的是再无瓜葛了。”
柳二嫂迟疑了一下,也冲着柳太爷跪了下来:“祖父,您不心疼我们,我们也不怪您;可您总得替大宝二宝想想,他们还这么小,总不能随着我们一起坐在府里等死吧。”
柳四嫂闻言,抱着自己的儿子一番“心啊肝啊”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得柳四哥心如刀割一般,他上前抱住了媳妇和儿子,也眼巴巴地看着柳太爷。
柳三舅也不声不响的跪到了柳大舅的旁边,然后一个劲地磕头,没一会儿,他的额头就被地上的石子划破,血肉模糊起来。
柳太爷看着跪地求饶的儿孙们,他一下子松了与他们发火的劲头了。
当初翠儿在桃花林里受辱,还生下了桃夭那个孽种,全家上下都对曜人恨之入骨,他更是恨不得寻找那个侮辱翠儿的人扒皮抽筋。所以在得知老二偷偷加入了南合会后也没有阻止,甚至默许他把大哥儿也领了进去。
当接到老二送来的密信时,他就知道老二肯定是出事了,他匆忙带着全家搬到这边来,就是想要尽量保全一家老小。谁知,他这边还没安顿好,就发现老五私下在替神鹰盟的人做事,随后三哥儿又给家里招来了那场祸事,把一家老小全都折了进去。
知道事情是因桃夭的出现而化解的,他当时是震惊的。他读过书,也讲得出一番大道理,自然知道他们一家对曜人的恨,不应该发泄到桃夭一个孩子的身上,可是翠儿的死,又让他无法面对桃夭,只得无视他,默许了家人对她的排斥,甚至在她刚满十六刚那年,就将她赶出了柳家。
他认为桃夭会恨他们入骨,也许还会在某个时候回来报复;结果,桃夭是回来了,却用一种以德报怨让他愧疚的方式来报复。
于是,他变卖所剩不多的家产,换回了两粒灵晶,用当初那句“一刀两段”的说辞,再次与桃夭划清界线。
若说当初的一刀两段,是他只想让自己心里能平静;那现在的一刀两段,是他们一家不能再去拖累桃夭。
可是他没想到,树欲止而风不静。
七小子从老五的手里拿来了毒药,直接下在了全家人日常吃用的井水里,以至于现在全家上下都中了毒。
他能理解神鹰盟的人为了救回被抓的兄弟的迫切心情,但是他不能理解他们的这种做法。神鹰盟也好,南合会也罢,他们不是一心想要推翻曜族的统治,重建旧国吗,难道在他们的心中,只要能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乱杀无辜?
还有那老五和七小子,也许在他们的心里,桃夭依旧是不该出生的孽种,只要成达成他们的目的,桃夭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可是他们有没想过,他们是他们的血脉至亲,怎么能拿来做为威胁一个外人的筹码?
越想,他的心越凉,冷笑了几声,冰冷地道:“你们若还把自己当成柳家人,那要怪也好,要怨也好,那就都冲着老头子我来好了,都是我教子无方,养出了这到一屋子的混帐东西。若是你们不想再听我的话,那……”
他手指着大门:“出了这个门,就别再说是我柳怀温的子孙,与柳家一刀两段!”
“祖父!”
“父亲!”
这其中柳四妹叫的声音最大:“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真的要看着我们都去死吗?”
“死不了。”柳太爷平静了下来,声音也没了火气:“我们全家为什么中毒,是什么人下的手,难道你们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扫过柳七弟,看着柳七弟手足无措紧张地跌倒在地上的震惊的模样。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也看到了柳七弟慌乱的模样。
柳二哥凶狠地扑过去,拽住了他的衣领,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你做的,是你给全家下的毒?”
“我……那个……”柳七弟摆着手,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可就是他这模样,落在众人的眼里,却无承认无异了。
柳二哥狠狠的砸了他两拳,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七弟挨了两拳,才用蚊嘤般的声音,道:“我只是想救那些被抓的……”他还是没傻到底,最后“神鹰盟”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柳二哥和柳三舅听到了。
“所以,你拿我们一家人的命去换?”听清楚他的话,柳三舅也怒了,扬起拳头恨不得当场打死他这个孽子,可是这是他死了两个儿子后,才生下的宝贝儿子,打小如眼珠子一般宠着长大的,真要下手打,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你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嘶吼着,想要儿子说出个理由来。
见众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柳七弟害怕了,一下子就把柳五舅叮嘱他不能说的秘密一下子说了出来:“你们知道她嫁给了谁吗?她嫁给了邪王元辰,是现在的曜朝九王妃!若不是这样,那些人怎么会对我们下毒?”
要不是五叔先行一步知道了消息,让他先动手;等到别人动手的时候,哪会给他们活路?
“什么?”柳太爷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了藤椅上,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
柳四妹一怔之后,倒是欣喜若狂:“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经历了最近的这祸事,她算是明白了,曜人也好汉人也罢,反正她是再也不要过这种可以任由别人欺辱的日子了。
若桃夭真是九王妃,那她岂不是能在江宁城里横着走?
“祖父……”她一双眼睛乞求地看着柳太爷。
回答她的,是回过神的柳太爷狠狠的一记耳光:“我还是那句话,选择已经给你们了,要走要留,你们自已选择。”说罢,他背着手,走进了里屋,任由身后的儿孙们怎么喊,也没有回头。
没有了柳太爷镇着,厅里乱成了一团,不过大家都比柳四妹和柳七弟经的事多,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若柳七弟没说出那个秘密,他们还能想着去求一求桃夭,可现在……扯上了神鹰盟,他们说不定就会被当成神鹰盟的同伙被抓去处决的。
去求,是个死。
不求,怕也是个死!
一个个的盯着柳七弟的眼神都充满了怨恨。
柳七弟害怕地躲在柳三舅母的身后,颤抖着道:“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大家只是受几天罪罢了。”
众人:“……”
且不说被反曜组织盯上,与神鹰盟沾上关系会是个什么结果,那毒药吃了只是受几天罪的事?
而且他们都清楚,桃夭之前帮他们解决那件事,都是看在父亲/祖父的面上,现在父亲/祖父不愿意他们再去寻桃夭,他们能去吗?
若是因他们不听话的举动,真让父亲/祖父有个好歹,桃夭会不会把他们给记恨上?以桃夭现在的身份,若想要为难他们一家,那可是一句话的事,相信有一堆等着讨好她的人,替她下手的。
难啊,进退两难啊。
众人在厅里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人干脆直接叫上自己的媳妇儿女回自己屋里去商量,没一会儿大厅就走得空无一人了。
可才回屋不久,随着一声尖叫,有人毒性开始发作了,随后像是传染了一般,大家都步上了后尘,一时之间屋子里老老小小,个个都是痛不欲生,那惨叫声把街坊四邻都惊动了,一个个猜疑着柳家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足足疼了半个时辰,那剧疼才渐渐消散了,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左手中指上出现了一条半寸长的黑线。
见多识广的柳大舅道:“当这黑线延到胸口的时候,就是毒发身亡的时候。”
看着那黑线,柳七弟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柳四妹更是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天亮后,她一定要寻机会去找桃夭救命!
这一晚,桃夭倒是睡得很好,好到她一大早起来,就想吃油煎包了。主要是昨儿她想吃包子,正准备的时候柳大姐来了,最后也就没有心思继续了,直接甩给了厨子去做,最后也没心情吃上几口。
她想到就做,简单的梳洗后,就领着玄丽去了小厨房。
生煎包和锅贴不同,用的是发面。穷的时候,瞧着个头大的包子,就觉着比吃锅贴更实在更管饱些,心里也更踏实和享受。
她现在倒是不需要顾及那些了,只是养成的习惯自然是改不掉的。
面团倒不用她现和发酵,厨房里为了应付上头各类主子的要求,每天都有人提前准备的,她需要做的只是搅馅。
她挑了上好的五层五花肉,让厨子剁成细细的馅,又切了一整棵大白菜,放盐挤掉水加入肉馅里。随后,她又添加了葱花,姜末蒜末,点了一些小磨香油提香,还加入了一些做皮冻的肉冻。这样一来,馅料里瞧着肉没多少,但肉香浓郁鲜嫩多汁。
她动手麻利的包包子的时候,让厨子去寻一块干净的铁板来,然后让玄丽把铁板的四周砸卷,好做成平底的锅子来用。临时的平底锅做好后,她在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然后将包子一个个摆在锅子里,摆满之后倒入清水,使清水没过最中间那些包子的中间位置,然后盖上盖子,慢慢的煎焖着。
锅里的水渐渐变少了,油煎的酥香味很快就涌了出去。
元以升吸着鼻子窜进来,外袍的扣子还差着两个没扣,就迫不急待的问:“九婶,您这又做什么呢,好香啊。”
原来瞧着今天没事,他打算补补前儿些缺的觉,结果……被那香味给勾醒来了。
“就是油煎包。”桃夭说话间,拎起锅盖,趁着锅里水快要收干的时候,又均匀地在包子上淋上一些油。
在她掀锅盖的那一刹那,浓郁的面香和馅料的香味早已霸道的冲入厨房里每个人的鼻子中,在淋上那层薄油后,锅子里冒出一股热烟,煎香味以更加迅猛的姿态在不大的厨房里回荡,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桃夭又往里淋了一些加入了面糊水,油与面糊沙沙冲击在一起,水花四溅的声音消失后,一个个白胖的包子呈现出漂亮的金黄酥底。
“可以吃了吗?”元以升眼睛都沾在了那一个个白胖的包子上根本就挪动不了,要不是他还知道九叔的东西抢不得,得等九婶拿走九叔的份之后才能轮得到他,他就要忍不住抓一个出来先尝为快了。
“快了。”桃夭说着,挥手在上面淋了一些葱花,“这就好。”
说着,她直接将整锅包子都装了起来,只拿了一个给元以升:“你若还想吃,面和馅都是现成的,让厨子给你做。”
她做的时候,厨子在旁边都看着,以他们的手艺想要做一锅出来,根本就不成问题。
117、算计之中
元以升接过油煎包,里头的肉冻早就已经化成了汁,浓郁的肉汁烫得他呲牙咧齿,却也顾不上烫张嘴就咬了一口。
油煎包的底皮因被油煎过的缘故,已经非常酥脆了,这一口咬上去,只听到卡擦的脆响;入口满是焦香。虽然桃夭的调味以菜为主,里面的肉极少,但那饱含浓郁肉汁的肉冻完全弥补了五花肉量少的缺点,再配上白菜梆子的脆爽口感,反而让包子没有平常的油腻。
元以升三口两下,整个拳头大的包子就下了肚,他扫了一眼厨房里的散放着的发面和肉馅,看着桃夭将旁边装满了玉米粥小紫沙罐交给玄丽拎着,就准备离开,他立即冲着厨子丢下句:“再做两屉,不……再煎两锅!”
说罢,他转身就去追桃夭:“九婶,您等等我。”
哪怕厨子能做,但也不是一下两下功夫就吃得上的,可现在他肚子里的馋虫已经等不及了。刚才九婶的那一锅油煎包至少有二十几个,九叔又不是饭桶,肯定吃不完。他哪怕不能分个五六个,再向九婶讨一两个来解解馋,总该是可以的吧。
桃夭脚步没停,瞥了眼追上来的元以升,直接拒绝:“别想了,没你的份了。”
按元辰往日的喜好,这油煎包他肯定爱吃,自己也早就馋这一口了,再说玄丽跟着自己忙和了一早上,总得给她剩几个的,能均出一个给他,已经很不错了。
“九婶,您就看在我最近累死累活的份上,就再给我两个吧。”元以升死皮赖脸,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桃夭脸一板,“厨子不是在做了吗,最多一刻钟就有得吃。你要真饿,又不是全府就这一口吃的,厨房里那十几道早点,你随便拣个先垫上一口。”
“我的亲婶儿。”元以升哭丧着脸:“谁吃了好的,还吃得下那次的?”
不过他也非常知趣的退让:“我知道您这是都给九叔做的,但九叔也吃不了这么多啊。您再赏侄儿一个吧。您是不知道,原本那些事没了,我就忙得不可开交,昨儿又出了那事,弄得我整晚都没睡足一个时辰。您瞧瞧我这眼睛,都黑成什么样了,跟黑白兽都有得拼了。”
看着凑到自己面前一脸憔悴的脸庞子,说心里话,桃夭可是真不心疼。这虽说是亲侄儿,但可不是她这边的,满打满算加起来,两人认识还不够一个月,都熟不到哪里去,又能心疼个什么劲。
至于可怜……
呵,在玄都的时候,只要到饭点,元柯和元以满总是有事没事要过府来转一圈,想着法子往厨房里凑,那可怜劲啊,比元以升这模样绝对要可怜十倍的。
后来,又加上了元大爷隔三差五过来一趟,连吃带拎几个菜回去……
她现在可是见多识广,练得妇心如铁了。
不过,“昨儿的事”那几个字,倒是让她的脚步慢了那么几分。
只是该说的,她早就说了,也不想有什么改变。
元以升本就是人精,那句话也是他装可怜顺嘴子带出来的,真没其它的心思,瞧着桃夭分了神,哪会猜不到,马上话锋儿一转,道:“那九叔吃不了,还有剩下的,您可得使人给我送过来,我真不嫌弃。”
桃夭好气又好笑,抢过他手里充样子的扇子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还讨剩下的,若不知道的,还认为我苛待你了。得得,不过是两个包子。”她让玄丽将食盒放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打开盖子就拣了两个给他:“这下够了吧。”
“够,够够,谢谢九婶。”元以升满口道谢,眼睛眯得如同两弯月牙。
瞧着桃夭走远,元以升迫不急待的将油煎包吃完,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转身就往厨房里走。
长廊下,他与赶过来的心腹小厮撞了个正着,“怎么走路不长眼?”
撞到他也就罢了,撞上九叔或九婶,他也保不住他的小命。
不过,石四是他派去盯着柳家的,难道柳家那边出事了?
果不然,石四道:“主子,柳家人昨夜毒发了。”
左右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元以升还不放心,招手将石四领到廊尽头的角落里,才问:“你确信?”
简四点头:“就他们毒发时的反应,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他亲眼看到,柳家上上下下都毒发了,似乎是实力越强、身体越好的人,反应就越大,他清楚的看到他们毒发时一个个痛不欲生的脸;反之柳家那两个小孩子就像是普通的感冒不舒服,哭了一阵子也就睡着了。
不过,柳家人手上冒出来的那条黑线,他看得清清楚楚。还有,柳家好几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尤其是那个柳四妹,要不是他派人拦了回去,大早上她就偷偷翻墙出来向九王妃求助了。
想到九王妃与柳家的关系,他忍不住多了句嘴:“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属下找大夫去柳家看看?”
元以升迟疑了一下,摇头:“不行!”
九叔说放着不管,那他就不能打草惊蛇。
再说柳家人若是与神鹰盟有关连,他们就算找了大夫,查出了是什么毒,那又能如何,柳家人是会信他们的话,还是会吃他们给的药,或者是出卖神鹰盟的人?
他还想留着柳家人好钓神鹰盟的余孽呢。
不过,钓归钓,真出人命就不太好了。
他吩咐道:“你派人去寻大夫问问,手上会出现黑线的是什么毒,该如何解,若是可以,先把解毒剂给备上,以防万一。”
心腹应下,没走,看着元以升没有其它的吩咐,就忍不住问:“主子,您要不要把柳家人毒发的事告诉九王妃?”
眼下九王妃嘴上说不管柳家,但九王妃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万一她心不对口呢?到时候柳家真出了事,她怪不了九王爷,就把一切怨恨都记到自家公子头上,那怎么是好?
元以升黑着脸怒喝道:“闭嘴,这事你能猜疑的么!”
心腹缩了下脖子,倒也不畏惧,低声又道:“主子,要不属下多带一队人马过去?若有神鹰盟的余孽前去,我们抓捕能更加顺利;若柳家人真出事,人多行事也更方便,对九王妃也能有个交代?”
元以升被他说动了心思,吩咐道:“这事就交于你去办,尽量做得漂亮些。”
他不知道,这一份谨慎起见,给自已拥了个大篓子。
安排心腹去办后,元以升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眼皮子也一个劲地跳,甚至连厨子做的油煎包也没有胃口品尝了。他早早的吃了两三个,就派人去寻那心腹,让他尽快回来见自己。
心腹还没回来,下面的人就先赶回来报信了,说是心腹前脚调走了一队人,神鹰盟的几个余孽在江青云的带领下袭击了暗狱,将连瑞娘在内一共四个重要人物给救走了。
元以升愤怒地砸了杯子:“该死,中计了。”
原来那神鹰盟的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用柳家人来换他们的那些兄弟,他们给柳家下毒,只是想利用柳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从而达到救同党的目的!
结果,他还真上了这样的当!
“马上给我搜!”元以升怒吼道。他就不信,他们能长翅膀飞出江宁城去。
可是,任他重兵封住江宁城,怎么挨家挨户地搜查,那那一伙身受重伤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查到天黑也没能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知道是瞒不住的,他只得去向元辰认错。
元辰都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知道了。”
“九叔,我错了。”元以升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不再出来见人,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他做错的事就得认。要不是他多心,猜忌九婶会有私心,九叔会偏坦,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了。
元辰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蜜茶,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芯爆裂的声音。就在元以升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元辰才放下了杯子:“下不为例。”
“是。”元以升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顾不上抹:“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不如何,钉子已经打进去了,等着就好。”元辰慢慢地道:“很快我们就会找到他们的总部所在,还有他们背后的人。”
“啥?”元以升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九叔这在说些什么?
钉子,神鹰盟的总部,神鹰盟背后的人,听着感觉这后面还有一个惊天大阴谋。
难不成,从头到尾他对付的就是一个假的神鹰盟,还是他办的和九叔经手的不是一件事,对付的也不是一群人?
而这一切都在九叔的算计之中?
不过,想不明白,这个刚犯错的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多嘴再问。
打花走了元以升,元辰才慢悠悠的回了屋,见桃夭不在屋里,他调头又去了小厨房。果然他看到桃夭领着几个厨子,不停地在忙着处理什么。他站在廊柱后面,没有出声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桃夭将下人们剥了皮、居中对半切开的冬笋,放进滚开的大锅里烫熟,然后让人捞出来放在大竹匾上摊开沥水,待冬笋冷却之后,一个个放进大木盆里摆满一层,然后洒上一层盐,再摆上一层笋,再洒上一层盐……一直将整个大木盆摆满,最上面用竹席盖住。
“记住了,一个时辰后,在这竹席上压上那块大青石,晚上派人看着,可别让老鼠偷吃了。”
她又将剩下的竹笋放进一个小瓷缸,加上盐和糖搅拌均匀,然后倒进米酒直到将笋子全部落过,才用盖子封住:“这个就摆在架子上,明儿正好用。”
“您尽管放心。”厨子们满口应下。
桃夭又扫了眼厨房,看还有什么可做的,就发现身边的人就像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扭头果然看到了元辰迈进了门。
“哎哎,你们两个,小心些,可别把缸子摔了。”瞧着那两个搬酒腌笋缸子的下人抖得厉害,她忙又叫了两个人过去帮忙,才推着元辰往外走:“知道不知道你很吓人?”
“忙完了?”元辰问。
“嗯。”桃夭笑:“能回去了。”
元辰拽着她不太暖和的手,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袖筒里,肉贴肉的暖着,并且放慢了脚步伴着她一块走。
路上两人倒没说话。
进屋后,桃夭唤玄丽去打水,自己进去整理晚上该换的衣服,刚想走,就被元辰拽住:“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你想什么时候回家。”
“解决了?”桃夭顿了一下,面露欣喜:“那我得好好张罗张罗。”说着,她松开元辰的手,去取自己的那本记录着日常的小册子,看自己还差什么没买没准备。
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元辰道:“柳家人没事,那毒不是要命的。”
桃夭的身体僵硬了。说实话,她是真的怨恨,嘴上说不管,也是真的狠下心不管的,但若说心里没有一丝惦记,那是不可能的,柳太爷给她的补偿,柳大姐柳三妹对她的道歉,弥补了不少她心里童年的空缺的。
她转身,眼睛已经湿润了,直接扑进了元辰的怀里:“你……我……”他从来都不说,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该替她着想的都想周全了。
“你是我的王妃。”元辰环住她,说得冷冰冰的。
只是这一次,柳家人只怕没个三五年,耗损的身子骨怕是补不回来了。
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桃夭的。
桃夭捶了他两下,又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直到玄丽打水进来,才依依不舍的从他怀里出来。不过她也没离开,斜靠着他身上掰着手指算道:“那我把该买的东西买一买,再等那腌着的笋子好了,做给你尝尝。若是你喜欢,就再多准备一些,省得回去被人抢了,你就没得吃……都妥了,我们就回去。”
她叽叽喳喳地着,元辰没有说话,只等她说完,他才应了一句:“都随你。”
“记得你说的话,别到时候不算帐。”桃夭笑得如同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竖着根白嫩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你要敢反悔,别怪我咬你!”
元辰:“……”
118、流言
心底那最后一抹惆怅被抹除后,桃夭再次欢欢喜喜的张罗起回家的准备,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再遇上糟心事儿破坏她的好心情,她放弃了自己出门采购礼物和当地特产的念头,而是直接让人请来了总兵夫人和抚顺夫人,让她们帮着介绍和推荐商家。
总兵夫人和抚顺夫人虽然还能从自家老爷的嘴里问出桃夭的真实身份,但瞅着他们在元以升面前帖耳俯首的态度,又看到元以升在桃夭和元辰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早就有了个实底。面对桃夭的询问时,她们别说摆贵夫人的架子了,不仅态度谦卑、善解人意,还知无不言,问一答十。
哪怕问到她们不知的状况,她们马上立即派人去寻懂行的人,在最短的时候里,尽一切的努力做到最好,安排得最完美,让桃夭舒舒服服的达成心愿。
有了这两条地头蛇引路,桃夭人坐在花园子里,足不出门,每天只要等着各家店铺的掌柜将她想的东西,或者她可能想要的东西,送到花园子里来由她挑选就行。
不得不说,总兵夫人和抚顺夫人办事妥当,那些老板掌柜也都是人精,一两天的功夫,大概就摸到了她的喜好,之后送进来的东西不仅是她想到的,甚至连一些她没想到的,一见到后就非常喜欢的东西也都送了过来。
最让她惊讶的,还有不少的店家、小贩将自己店里的配方,以及自己家传的食谱都送到了她面前。
“这些是怎么回事?”桃夭板着脸,看着两位夫人。
配方食谱是一家店的根本,是一个家族的传承,若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将这样的东西送人。
她虽然喜欢,也愿意学,但是……元辰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了,她可不愿意再在上头抹上两把黑。
抚顺夫人忙起身赔笑:“丹夫人,这与我们真的无关,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总兵夫人也附合:“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问……问就能问出来的吗?
桃夭心里憋着一股气,也不与她们争辩,对厅里伺候的婆子道:“拿回去吧,我不要。”
婆子拿着东西出去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哭求她收下的请求声,一个个喊得她若不收,他们马上就要被拽出去砍头似的。
桃夭:“……”
这是架到火上了。
总得给人一条活路。
她想了想,派人拿着方子去估了个实价,然后她再加上一些,把所有的都买了下来。
听着外头的千恩万谢,桃夭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她抢了别人的饭碗一般,甚至都不客气的端茶,送走了两位夫人。
她们一走,桃夭就放下了茶碗:“从明儿起,我谁也不见。”
瞅着她阴沉的脸色,玄丽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您不必在意这事的。”见桃夭疑惑地看向她,她大大方方地道:“那些吃食虽然有些新奇,有些特色,但大户人家是瞧不上的,也就无法赚到大钱,最多就是一家温饱,卖给您反而能得到他们三代也未必能赚到的钱财,说到底,他们是赚了的。”
桃夭诧异不已:“按你这么说,他们反而是愿意的?”
见桃夭还有不解,玄丽将话说得更直白:“哪怕是那种能传家的秘方,今儿卖给您,还给得个高价;不卖给您,谁知道明儿被谁拿着白菜价强买了去,或者闹个家破人亡的。何况您也没说他们不准再用那方子做生意,哪怕您拿着方子回玄都开店,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这里外里的他们哪里会亏?”
桃夭:“……”
所以,他们都赚,倒是她想不透。
好吧,她一个出身于普通底层的人,对于权势强势的理解还是不够的。
晚上换了里衣,准备睡觉的时,她想到这事儿,冲着元辰不阴不阳地道:“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为人上人,原来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元辰的态度倒是平静和坦然:“若权势不能带来好处,谁愿意去搏?”
“可是,也不能欺负人。”桃夭梗着脖子与他争。
“汉人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就说得明明白白的吗?当初各族把我们一族关在那苦寒之渊,就该想到我们回来之后,他们要面临什么。我们九成的族民死去,可不是他们一句恩怨两消就可以抹平的,何况,我们还没杀他们九成的族人,还让他们能安居乐业,怎么算欺负人?”
桃夭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顺着,不甘,反驳,寻不到理。
何况,她不过是睡前无事,随口跟他叨叨两句闲话而已,哪用他来上岗上线的?
看着桃夭整个人傻了,元辰揉了一下她的头,又冷冷地道:“况且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虽然现在我们族人拥有更多的资源,但也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奋斗,也是能有出头机会的,死死地拽着那些恩怨不放,嘴里带念着仇恨,祖上不努力,自己不上进,那怪得了谁,活该代代挨苦受欺。”
“可是……”桃夭觉着怪怪的,努力的想要寻找到他话里的不对之处。
元辰突然就问:“我现在手上的权势地位以及钱财,在我去世之后,不留给小乐儿和你我其它的子女,反而要分给其它不相关的人,让小乐儿他们受苦挨穷,你乐意吗?”
“你敢!”桃夭差点没跳起来。
子承父业,才是天经地义,哪有让旁人沾便宜的理儿。
“就是这个理。”元辰冰冷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桃夭:“……”
跟他聊天,真是聊不下去了。
他就不能顺着她的闲话,附和着说上两句吗,哪怕不应,随便“嗯嗯”“啊啊”她也接受啊。
她气得伸手往住元辰腰间的一抓,下了大力气也没能捏起一块皮肉,这男人一身倒底是什么打造的,这么硬!
恶从胆边起,她壮着胆子将魔手伸向元辰的耳朵,狠准快地拽住后,毫不犹豫的狠拧了一把,才得意地道:“你有权有势又如何,有理又如何,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唯女子和小人难养吗?”
元辰眼睛一眯,桃夭吓得立即松了手,马上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不说了,睡觉睡觉……”
虽然知道他不会跟自己翻脸,但若真惹得他起了三分火,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她。就她这豆腐渣般的身子,是绝对是抗不住他的反击的。
那几家药材店的掌柜说找到了她说的那几味可以做调料的药材,说明儿送过来,她还想下床去验货,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他。
看着桃夭卷成球缩在床角,元辰只是瞥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将屋里的灯火弹灭,只留下墙角那一粒散着幽光的夜明珠照明,才扯下床帘,在她身边躺下。
次日,桃夭如愿亲自挑选了药材。桃夭不仅从中看到了许多她以前拿来当野菜和普通调料的药材,还看到了许多她从没见识过的。
不得不说,这些掌柜的还真精明,送来的除了是滋补的上好药材后,一些可以用来食补的,也不常见的,或者只有当地才有的过来,他们甚至还很体贴的将这些药材的药效,用法用量都明白写了出来,好供桃夭挑选。
她大手一挥,直接都收了下来,并且还给那些掌柜的下了明年的订,让他们每收到一定的量,就交给总兵运往玄城。
各家掌柜看她如同看灵晶般,一个个笑得是嘴都咧到了耳朵根,一个跟着来送货的小伙计得到了打赏的银角了了,还嘴快的还道:“夫人真是好人,哪像外头传的那么坏。”
厅里,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那小伙计知道说错了话,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就不停的磕头:“夫人饶命,饶命啊。”
桃夭怔了一下,倒是平静了下来,“外头传我什么了?”这些日子她可是严令禁止传外头传消息进来的,省得坏了她的好心情。
不过,现在听到了,她那也不再自欺欺人,总是要问个明白的。
小伙计还是一个劲的磕头,玄丽脚尖踩在他的肩头上,禁止他再磕下去:“夫人问话,还不快答。”
小伙计栗栗发抖,哪里还说得出来,他家掌柜的见势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外头传言,夫人嫁得贵富,就不顾嫡亲外祖一家的生死……”
外祖家,柳家?
这是柳家放的消息了?
他们为何不直接挑明元辰和自己的身份,是他们还不知道元辰是九王,还是……他们觉着不是时候?
也是,若是真把事情扬开来,让人得知柳家出了个邪王妃,柳家不仅是要面临千夫所指的骂名,还有可能承受那些反曜组织的报复的。
柳家若不是傻到底,应该会咬死不承认与她的关系的。
桃夭轻笑了两声:“就这些?”
掌柜的忙道:“真的就这,不信夫人可以派人出去打听。”
桃夭看向玄丽,虽然她命令不准提,但该知道的玄丽必定是知道的。玄丽冲她点点头,“是这样的。”
看着玄丽干脆的模样,桃夭知道她必定还有什么没说,挥手道:“好了,让他们离开。”
各家药店的掌柜带着自家伙计,几乎是逃一般的走了,甚至好几个连银票都没拿,还是被玄丽叫住,才跑转回来取走的。
没了外人,玄丽替桃夭添了杯热茶:“您别在意。”
“我不在意的。”桃夭是真的坦然:“我是曜人,不是吗?那些什么旧国规矩,与我何干。”
这句话,她说得坦坦荡荡,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确定过。
虽然她的身体里流着两种血液,但她无法同时讨好两头,总是要做一个明白的选择的。何况眼下并不是她选的,而是他们逼着她选的,只是这个结果,她心甘情愿,并且甘之以殆。
玄丽点头应道:“正是这个理儿。”她知道怎么做了。
当天,外头茶馆里还有人偷偷摸摸谈论总兵府里的贵客丹夫人冷血不认外祖家的事,就听到旁边有人道:“我听说那丹夫人是曜女。”
茶馆一下子静了。
半晌之后才有人道:“真的?”
那人道:“我的表嫂的弟妹的小弟的二侄女就在总兵府里喂马,他说的当然是真的。哎,你们就算不信我说的,总看到过总兵对那贾二公子的态度吧,那可真是客客气气。想啊,连总兵都要低头,贾二公子不是曜人是什么人,丹夫人是他的长辈,肯定也是曜人,曜族和他族又不通婚的。”
哪怕那丹夫人是混血子,嫁于曜人后,不也是曜族人吗?
不,混血子哪怕不嫁于曜人,他们也是不会承认与自己同源同脉的。
可若……这般,丹夫人不认外祖家,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们骂得再厉害,骂得再凶,丹夫人会在意?
不,只会激怒丹夫人,让他们知道官府的板子有多狠!
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茶馆众人一下子都神色讪讪了,没有了议论的意思了。
从柳家跑出来,暂时住在一家破旧的小客栈里的柳四妹和柳七弟,出去买烧饼的时候,发现他们发出来的传言一下子就没有人再提了。
“怎么回事?”柳四妹急得跳脚,胸口处更是闷得生硬。
一连五天毒发,每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每次毒性发过之后,她就想尽了法子往外逃。
开始,外头有人守着,她逃不出去;后来,她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别说翻墙了,连多跑几步都要喘不过气来,更别提翻墙了。还好,外头守着的人好像走了,他们的身体里的毒也没再发,那条已经快到胳膊肘的黑线也跟出现时一般莫时的消失了。
祖父拿出家里仅剩的银钱请了大夫,大夫说他们身体里的毒已经解了,只是他们的身体都亏损得厉害,若没有好药滋养,怕是恢复不到之前了。
可是,好药滋补,说得容易,柳家的家底十之存一,家里又有十几口人,哪里供得起。
她当时就提出,这场祸事是桃夭引来的,应该由桃夭出钱给他们买药,何况桃夭现在成了王妃,有的是钱。
当场,祖父就翻了脸,说她若再不知好歹,就从家里滚出去。
119、疯狂
见自己的替全家着想的主意被祖父拒绝,甚至祖父还固执的放言要赶她出家门,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心,失控的冲着祖父吼道:“为什么不可以,明明都是她害的。现在她成了九王妃,好吃好喝有人伺候,凭什么我们要拖着虚弱的身体苦苦的熬日子?”
可是回答她的,只是祖父失望的冷眼,和父亲的两个大耳光,以及兄嫂姐姐们的鄙视,她更是觉着自己被全家抛弃了。
想一到全家接下来将要过的贫苦生活,想到全家人的冷漠,她不由得觉着离开家也许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她如他们所愿出了家门,那他们就不能再仗着是她的长辈兄长来约束她了,那她就可以去寻那桃夭讨要补偿了。
相信只要她从桃夭手里得到了足供全家滋养好身体的钱财,以及日后江宁里不再会受欺负的权势,祖父也会明白她是一心一意在替全家人着想的,到那个时候,她只会被当成全家的功臣,被欢欢喜喜的接回家中的。
设想了美好的将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家。
父亲因她的选择气得白了脸,差点没上来掐死她;倒是祖父很平静,亲笔写了断亲书,逼着父亲签了字,还给了她一笔小钱,说是给她安家的费用和将来嫁妆。
揣着祖父给的钱,拿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几件首饰,她一腔雄心壮志地去了总兵府。
可是才到总兵府那条街,她就发现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大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总兵府外布满了兵卒,几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闲杂人等只要超过了警惕线,抓起来先打十板子,然后再问话。哪怕她向那些兵卒们申明,自己是桃夭的表妹,那些兵卒们别说带她进去见桃夭了,甚至拿刀对着她,说她再敢胡言乱语当街闹事,就要她的小命。
她不甘心的嚷嚷了两句,可还没等她嚷出桃夭的身份,就被一个领头的兵用长刀削切了一片头发。她才知道那些兵卒们的话不是用来吓唬人的,她敢闹,他们是真敢杀她的。
可是不见到桃夭,那她的离家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现在回去,以祖父的性格只怕也不会原谅她的,何况她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就寻了个角落不死心的等着桃夭出来,好当面与她说道说道。
可她一直等到天色全黑,也没见桃夭出来,更有人来带她进去,甚至都没有人过来询问或者驱赶她,仿佛她只要不过那条警惕线,就真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
那一刻,她明白了,之前她能见到桃夭,是桃夭愿意见她;现在桃夭翻脸不认人了,她想要再见到桃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甚至桃夭都不怕她说破她的身份。
也是,她戳穿桃夭九王妃的身份,只会让总兵他们对桃夭更加讨好,加派更多的人手保护桃夭的安全;反而养出一个九王妃的柳家,将会成为反曜组织甚至普通百姓唾弃和仇恨的对象。
当下,她就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回去向祖父低头时,不放心的七哥寻来了,从七哥的嘴里得知,祖父是铁了心赶她出门,没有回去的可能性了,她才在七哥好友的相助下,暂时住进了现在的这个小客栈。
七哥走后,她一个人睡在破旧小客栈里下等房间里又冷又饿又怕,根本就睡不着。
她心里的怨恨也就越发的深了起来,她恨害她中毒毁了身体的七哥,恨加入反曜组织给家里招来祸端的叔伯,恨古板赶她出家门的祖父,更恨翻脸无情的桃夭。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向他们报复,把她受的这些苦全部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想了一晚上,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桃夭不是不想出来见她么,那她就逼她不得不出来。
于是,她次日就装做无意般,含含糊糊地说出了那丹夫人本是柳家的外孙女,因她无父无母养在柳家,却打小就叛逆不服管教,甚至被柳太爷训斥了几句就怀着愤恨离家;现在她嫁得权贵,不仅翻脸不认柳家人,反而以卑鄙的手段抢走了柳家大半的家产,甚至柳家被她得罪的仇敌下毒后,她也置之不理,由着柳家自生自灭……
她相信流言很快就会传到桃夭耳里的,以桃夭对祖父的在意程度,肯定是要亲自去柳家确定祖父的安危的。
退一步讲,就算桃夭已经恨上了祖父,不再在意祖父的生死了,她总是要在意自己名声的,若她不想成为百姓嘴中的忘恩负义的人,总是要装模作样去一趟柳家的吧。
只要桃夭出门,她就叫破自己的身份冲上去拦她的车,到那个时候,桃夭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敢当众不认她不成?那个时候她提出来的要求,桃夭还敢不应?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桃夭会直接承认自己是曜人……
她放出的那些流言可以逼死任何一个名门世家的女子,但是对于曜人是一点伤害力也没有的。甚至混血子寄养在外家的安排,也因桃花林的公布于天下的告示以及一颗灵晶的报酬,早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交易,哪里谈得上什么养育之恩?
“怎么会这样。”柳四妹拽着柳七弟的胳膊,不停的追问。
柳七弟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多少,“你问我,我问谁去?”
“总还有办法的,总还有办法的。”柳四妹像发了狂一般,突然就朝着总兵府冲了过去。柳七弟一把没拽住她,就见她跑到了巷子口,他叫了几声也没能叫回,只得认命地去追。
两人的身体早就不比之前了,开始那一段还能跑,不到刻一钟就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当他们一前一后到达总兵府所在的大街时,每一步都像软棉棉的踩在棉花上了。
柳七弟一把拽住柳四妹:“四妹,够了,别闹了,跟我回去向祖父认错……”
柳四妹瞧着再往前一步就是警戒线了,那些兵卒们也因他们的到来,一个个手持着武器严阵以待,她眼里闪动着疯狂的光泽,反手拽住了柳七弟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一拉。柳七弟一下子收不住脚,直接就冲过了警戒线,同时,他只觉着后背被什么大力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又往前扑出去几步远,直接就撞到了面前小兵的刚刀上,扭头只看到身后柳四妹黑乌乌的头顶……
“七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张了张嘴,第二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柳四妹扯着嗓子尖叫:“杀人了,杀人了,桃夭,你好狠的心,竟然让人杀七哥……”
柳七弟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胸口的剧痛,已经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意识也开始消散了起来。
被柳七弟撞到刀上的小兵:“……”
他这是,被碰瓷了吗?
他忙松开手,扶住了柳七弟的身体。领队的小队长也冲到了面前,他没等柳四妹再嚷出第二句,一个手刃就劈晕了她,然后就去检查柳四弟的状况,可是他探出去的手,却感觉不到半点鼻息了。
“死了。”他道。
小兵慌了神,:“队长,不是我……”
旁边的人也给他做证:“是他们故意撞上来的。”
小队长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也瞧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更清楚这种事已经不是讲事实的能解决的了。他们一直都是照上头的命令行事,但眼前两人的身份,他们心里都有数,是那位丹夫人的表弟和表妹。
之前人活着,丹夫人说了不见,他们拦着是奉命行事,现在人死了,还与他们有关,谁知道那丹夫人怎么想,若真怪罪下来,只怕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可是,他们拖家带口的逃不了,该禀报的还得禀报。
桃夭收到信后,老半天也没回过神。她慢悠悠的放下手里正在打包的笋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玄丽:“你说谁死了?”
“柳小七。”玄丽很紧张地看着她。
桃夭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匆匆走到桌边抓起茶壶,就着壶嘴喝了两口,缓了缓,才干巴巴地问:“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被柳四妹推到人家的刀尖上?
是他们商量好的,一切只是个意外?
她想去寻柳四妹问个清楚,匆匆走到门边后,她又停下了脚步,扶着门槛站了一会儿,才道:“派人去通知柳家人。”
玄丽等了一下,没听到第二句命令,她不安地问:“王妃,那需要不需要……”
“不需要。”桃夭都没等她说完,直接拒绝:“事情发生大街上,相信不少路人都看到了。”
所以,真相如何不需要她去解释,她也不必向谁给一个交代。
至于柳家人会不会恨她,她早就被他们恨了十几年了,也不多这一出。
桃夭瞧着玄丽出去了,她蜷缩在铺着厚厚软毡的太师椅上,元辰进来后,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招手召他过来:“别说话,我不需要安慰。”
元辰一把将她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将她放在膝头,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压了下,然后环住她的腰,一只手还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就如他平常哄小乐儿睡觉时一模一样。
桃夭整个人如个孩子像贴在他的怀里,之前那份打脚板底冒出来的寒意都被他的体温给驱散了,她喃喃道:“我没什么,只是觉着……觉着……”
觉着心冷。
那柳小七和柳四妹虽然只是隔房的堂兄妹,可是他们是柳家年龄最小的两个,几乎是打小儿在一起玩大的,平常比亲兄妹还要亲,现在柳四妹故意把柳小七害死了,为什么啊?
只因为,她不愿意见他们吗?
为了见她,付出柳小七一条性命,值得吗?
“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没必要自责的……”元辰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接,但是他的语音比平常要温暖得多。
“我没自责……”桃夭扯了下嘴角:“我只是……”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在纠结个什么了,不过她能确定心底的不舒服绝对不是自责。
“难道你担心日后我们的孩儿也会兄弟阋墙?”元辰又道。
一听他这话,桃夭炸了毛,“你说什么?”她猛的坐直了身子,还好元辰反应得快避开了她的后脑勺,要不然非被撞到下巴不可。
元辰拍了拍桃夭的后背:“你放心,若他们敢起这样的心思,我就先打死他们。”
桃夭:“……”
这是亲爹说的话?
呃,不过若是她的孩子们敢这样算计亲兄弟,她也是会掐死他们的!
不过,她才生了小乐儿一个,连第二个孩子都没影呢,想这些是不是早了些?
元辰轻轻掂了一下她:“你重了。”
啪,他的胳膊上挨了桃夭一下:“你说什么呢?”
敢嫌她重?
元辰低头看着她的肚子,一动也不动,桃夭开始还不知道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随后,一个念头闪过,她惊愕地捏紧了元辰的胳膊:“难道我……”不会吧。
元辰慢悠悠的点点头,扬声:“快去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小心翼翼地替桃夭把脉后,道:“暂时脉象还不明显,但有些像。这些日子夫人还是小心些好,待再过半个月就能确定了……”
桃夭:“!!!”
像什么,确定什么?
他的意思是,该不会她又有了吧!
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查觉?
若真有了,那是什么时候有的?
一堆问题砸了过来,一下子将她砸得头晕目眩的,全然不记得外头的那些混乱了。
当她回过神,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有了这一段时间的间隙,之前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在她可能又怀上的消息冲击下,只有一抹残余了。
她唤过玄丽来问,玄丽如实告诉她。
柳家收到消息后,是柳三舅过来给柳七弟收的尸,负责的小队长很平静的将当时发生的状况如实告诉了他。并且还直言当时事发的时候,旁边有不少的行人和小贩,相信他们都看到了那一幕,若是柳三舅不信,尽管去查。
120、偶遇与她相似的女子
桃夭马上问道:“那他……怎么说?”信了吗?
玄丽摇了摇头:“柳三爷阴沉着脸,一直没有开口应那话,只是要求将柳四姑娘带回去。眼下,外头的还在等您的命令。”
柳三舅不应话,反而要求带走柳四妹,那怕是不信小队长的话了,要不然柳四妹当街造成柳七弟惨死,是需要进大牢经审判的。
也是,他们心里若早就对她存了偏见,任旁人怎么说,也是难以改变心里固执的看法的。
她身正不怕影子,又马上就要离开江宁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们有见面的机会,何必再去费那些心思解释。
桃夭随意地挥了挥手:“将人给他。”
他们爱乍的,就乍的吧,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养胎比较重要。
“是。”玄丽应了,出去传话。
大概也不足一个时辰,桃夭就看到元以升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想进,却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她没好气地推了一把元辰:“麻烦来寻你了。”
“九婶。”元以升苦着脸,赔着笑:“我真没事,没事寻九叔……”
心思多,吃了个那么大的亏,九叔没说他半句,他已经自责心虚死了,哪里还敢寻杂事来烦九叔。
桃夭挑起眉:“哦?”
一个字,拉得尾调九曲十八弯,讥讽的意思点得满满的。
元以升抹了把脸,指了指她的肚子:“我是听到了好消息,来向九叔九婶道贺的。”说这话,他脸上有些心虚。
桃夭瞅到了:“少来,有话快说,没话快滚。”眼下,她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又遇上那糟心事,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嘿,还是九婶聪明,都瞒不过您。”他挠了挠脑袋,小心的看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元辰,道:“刚刚下人禀报,说外头传闻那柳三爷一行人扶棺回家,经过城外小树林的时候,被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两个黑衣人抢走了柳四姑娘。”
“黑衣人?”桃夭听得一头雾水,她看了看元辰,元辰摇头,桃夭松口放了人,他是不会再多做什么手脚的。
确定与元辰无关后,她又看向了元以升,元以升也马上摆手:“我没派人盯着柳家。只是不少人看到了劫人的那一幕,又被人有心煽动,以至城里又传言四起,说您明着放人,暗里又要杀人灭口,两面三刀反复无常……所以我才想与您说一声,看要不要查一下。”
他扬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
“查,看是什么人煽动的!”元辰马上下令,还没等元以升应,桃夭抬手就打了元辰一下:“闲的吧你。我被说两句又不会掉一斤肉,又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由他们去吧。”
这事有可能是柳家人怕她记恨上柳四妹,所以故意弄这一场戏,好把柳四妹送走吧。他们也太小瞧她了,她若真想对付柳四妹,直接以又怎么会同意他们把柳四妹带走?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里外都透着蹊跷?”元辰猜得到桃夭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都把人交给他们了,他们回去后大把的时间去做安排,也尽可能弄得安安静静的,何必在半路上就这么大张旗鼓弄个劫人的事件,而且还由着流言直接将矛头指向你?所以,我觉着这件事不像是柳家人做的。”
那柳家是有几个晚辈蠢笨如猪,但柳家人并非都是傻子,那柳太爷就是能清楚看得清眼前形势的聪明人。他能在中毒的时候约束全家上下不向桃夭求助,又能在事后狠心地将不安份的柳四妹驱逐出家门,来个杀鸡敬猴表示自己的态度坚决,若这件事与柳三舅有关,只怕瞒不过柳太爷的利眼,早就会做出应对措施了,而不像现在这样由着外头流言飞传。
就算柳家人不怕得罪桃夭,难道也不怕会激怒桃夭身后的靠山吗?
“不是柳家做的?”桃夭怔了怔,也不是元辰,那还会是谁?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玄丽说的柳四妹将柳七弟推向钢刀的那超出所有人反应的诡异举动,她失手打翻了桌上的小汤盅,清澈的鸡汤瞬间就染湿了她的衣袖,她还浑然不知,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南合会……”
柳四妹今天的行为,与当初她刺杀元辰的举动,竟然出奇的相似,不由得让她往这边联想。
“南合会怎么了,与南合会有什么关系?”元以升下意识的追问,刚一说出口,就被元辰挥手直接从门口甩了出去,甚至连门帘都一并扯走了。还没等元以升爬起来,只见厅门被劲力带上,关得严严实实的。
元以升揉着摔成了四瓣的屁股,欲哭无泪:“我说什么了……”他只是好奇。
这好奇之心,不是人人有之的吗?若九叔不想让他知道,直接说句让他滚,他还不能滚吗,哪里需要下这么重的手。
屋内,桃夭紧紧拽着元辰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不!回去……我们现在就起启回去,玄丽,唤人备车……”
那些人今天能在柳四妹身上动手脚,说不定明儿就能动到她身上来。
“小夭儿,安静一下,你安静一下……”元辰抓住她乱挥的手,一点也不嫌弃上面沾满了鸡汤,“不会再有那种事了,绝对不会再有了。你不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会再由着旁人动手脚到你头上。”
他一遍一遍的承诺,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桃夭才终于听进去了一二,安静了下来,她怔怔地问:“你没骗我?”
“当然。”元辰点头:“你当我这一年给你吃的那些灵药都是白吃的么,还有你身上的灵宝,也都有防御的作用。”
看着她依旧半信半疑,他又认真地道:“我现在清楚的知道,你是不想要我死的,那不管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再伤到我的,除非你亲口说,要我去……”
“闭嘴,不准说那个字。”桃夭尖叫着去捂他的嘴,得逞后,还不停的重复:“不准说,绝对不准说。”
“好,不说,不说。”元辰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一般:“瞧瞧,你一身的油,弄得我身上也是,乖,去洗洗,然后换一件衣服,我们再慢慢说。”
“回玄城,我想回去了。”桃夭拽着他衣袖不放,非要他应下,元辰也如她所愿:“好,明儿我们就走,剩下的事都交由升小子去做,相信他总查出结果,给我们交代的。”
“真的?”桃夭不放心的又问。
“你不信我?除了成亲,我还有什么事骗过你?”元辰反问她。
这……倒是没有。
桃夭这才松开手:“我没不信你。”
元辰没等她纠结完,抢着道:“你是不信升小子?若是他连这点子事也查不出来,那也就不必回去了。”
桃夭:“……”
她记得元以升是大爷的亲生子,他的亲侄儿吧!
不过,他这个亲叔不心疼,她个做婶子的越什么界。
瞧着桃夭进了净房去清洗更衣,元辰从身上掏出个小香包,从里面挑出些安神香的粉末洒在了屋中的火盆里。没一会儿桃夭换好衣服出来,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呵欠连连,连寝衣都没换上,就靠在元辰肩上睡着了。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桃夭这一晚睡得非常的安稳,醒来后瞧着元辰靠坐在床头看书,她的心就更踏实了。
虽然如此,她依旧是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催着元辰马上出发回玄城,元辰还真不敷衍她,马上就下令让人着手去安排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坐着总兵特意安排的豪华马车,在元以升以及总兵还有抚顺大人的护送下出了城门,然后在第一个驿站那里换了马车,去了最近的码头,改走水路回玄城。
直到两天后,船出了江宁地界,桃夭一直很紧张的心才渐渐松懈了下来,总算是从那堆麻烦里脱出来了,之后只希望元以升能快点查出个结果,让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坐船比坐马车要舒服得多,同样,也要闷得多。
头几天,桃夭疑神疑鬼,总担心被人盯上惹来麻烦,几乎是除了去净房外,是能不出船舱就不出船舱。松懈下来后,她就有些呆不住了。可外头风大天冷,别说她想去甲板上了,就是想开窗看风影,也被玄丽等人以她现在吹风不得的理由给拒绝了,差点儿没把她憋出毛病来。
“再憋,可就真憋死了!”她拽着元辰的胳膊撒泼。
元辰由着她折腾,看着手上的密件不说话。
“我不管,下一个码头,我要上去走走。”桃夭也懒得跟他扯有些没的,一巴掌按在密件上,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还给了两个选择:“要么你同意我去,能陪我去更好,要么我自己偷偷溜着去,由你二选一。”
元辰的眼皮子这才动了两下,挪到她身上,慢吞吞地道:“到了前面于东岩城再说。”
东岩城,他们回去要路过那里?欺负她没有看过地图?
她叉腰怒火冲天的吼:“你玩我?”
元辰被她这凶悍得过了头,又有歧义的话吓了一跳,玄丽更是第一时间溜了出去,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迷惑敌人,所以绕了点路。”元辰给她倒了杯热红枣汤:“喝两口,润润嗓子。”
这理由,好充分。
桃夭见他认真跟自己解释了,也就不再闹了,她闷是真的,元辰一上船又开始埋头处理各类事务,很少搭理她,让她生气了也是一个理由。
就着他手喝了口热枣汤,问:“那还要多久?到时候你陪我去吗?”重要的是后面一句。
元辰没有应下,眼睛又回到了密文上,“到时候再说。”
说了等于没说,桃夭在心里骂道,下定决心一到东岩城,不管就直接上岸,逛了再说。
两天后,船到了东岩城的码头,看到普通人装扮的翠玉和柱东站在岸边,她就知道元辰是分不出身来陪她了。
她淡淡然的下了船,在翠玉的小心翼翼的掺扶下,上了柱东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接去了东岩城最有名的酒楼。
她吃饱喝足,还把她喜欢的菜打包了一份,才心满意足的回船。路上,她靠着窗边看街边的风景,突然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那女子与她至少有七分相似……只是那女子瞧着比她要大上好几岁。
是巧合?
还是针对她的阴谋?
若只是巧合,她遇上了与她长相相似的人,认识不认识并不重要。
若那是引她上当的阴谋,她没有上当,设局者就不会得逞。
若……那女子真与她的身世有关的话……
直到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巷里,桃夭也没有叫停马车,跟没有将人指给翠玉他们看,甚至回到船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没有把遇到哪个女子的事告诉元辰。
一切都被她封在了心底。
七天后,他们回到了王府,元辰一如既往的忙,桃夭又开始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时候。
倒是她又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玄城又震惊了,他们子嗣艰难,不仅仅是孩子容易夭折,还有就是不管实力如何天赋如何,都非常难以孕育孩子。
王府又成了热闹之处,且不说曜皇的赏赐入水般送进了王府,甚至不少人都想变着法子,来打听元辰和桃夭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的生子秘方。
最让桃夭咂舌的是,绿妃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说动了曜皇,态度坚决的跑来王府里住,说是她照顾不了她,至少可以帮着带小乐儿玩,省得她操心。
元大夫人,元二姐等人也顶着元辰的冷眼,绿妃的不好相处,隔三差五带着各种好东西的往王府里来,一个个拿她当金贵的琉璃娃娃般照顾。
元二姐她们还一致强调,这次不管谁提议,哪怕是曜皇和元辰,都让桃夭不要答应提前让医者查看她腹中孩子的天赋,说是省得影响她孕期的心情。
她们还说,就以她两年抱俩的好体质,不愁生不出好天赋的孩子。
桃夭:“!!!”
她们这是想她生多少个孩子?
难道要她一年接一年,一个接一个的一直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