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一章 合作愉快
或许是这声音太温柔，不带一丝侵略，让顾清欢毫无防备，她下意识的回答：“帝都外面，所有……言昭？”
话没说完，顾清欢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头，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瞳，撞进了她的视线。
无端的，顾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顾清欢下意识道，言锦说过，言昭下午才回来。
“早？”
言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朝顾清欢身后的窗外看了一眼。
顾清欢意识到了什么，顺着言昭的视线看去，看天色，早已过了正午，到了下午。
原来，她想了那么久吗？
有关于以后的事。
或许，那对一个长久为他人而活的顾清欢而言，的确是个难题。
想着，顾清欢放下了手里的书，对言昭道：“我们出去说吧。”
言锦竟然还没睡醒。
看来，言家这些年对言锦的担忧并非夸张，言锦的情况，的确不太好。
言昭也想到了此处，眼底掠过一丝担忧，言锦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希望那名从汉州请来的神医，真的如白芷所说，很厉害。
两人来到了言锦的书房。
“你特地留到现在，是为了找我？”言昭回来后，听杜小厮说，顾清欢留在府中，便猜到了，于是来到言锦的院子。
“嗯。”
顾清欢也不意外，言昭本就很聪明，这点小事，被他猜中也不意外，“是有关厉晓湖的事，我离开皇宫前，与他约定第二日到云深楼见面，但没想到遇到了刺客，直至今日也没有碰面，但我的丫鬟受了伤，不方便给他传信，只能麻烦你了。”
唯一知情的丫鬟，只有知秋。
顾清欢虽想过让知月去做这件事，但一想到白芷的死，很可能与陈家有关，牵扯太大，只得做罢。
倒不是不信任知月，只是怕把知月拉下水，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至于父兄那边，顾清欢更不想麻烦他们。
顾家本就面临重重危机，尤其是那个她现在都不知所谓的“名单”，更是悬在顾家脖子上的一把刀！
这种情况下，顾清欢不想父兄因为白芷的事，被牵连出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言昭适合做这事了。
言昭与她一样，都是知情人，也答应帮自己，借此还人情。
与其多拉一个不知情的人趟这趟浑水，不如继续与言昭联手。
“小事罢了。”
言昭也没有推辞，很干脆的答应了，他见顾清欢面带犹豫，猜出顾清欢是觉得麻烦自己太多，便道：“二皇子敢对锦儿下手，与我言家已经结仇，无论如何，言家都不会帮助二皇子，而是与大皇子一道，白姑娘之死，若真与陈丞相有关，那么揭露真相，将会对二皇子一派，造成沉重打击，对我们有利……顾小姐，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
顾清欢闻言，也不再犹豫，她点头：“既然如此，言公子，合作愉快。”
言昭颔首，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合作愉快。”
顿了顿，他又道：“与厉晓湖见面一事，定在后天早上，如何？”
顾清欢近来无事，便点头应下：“好。”
“说起来……”
顾清欢忍不住问道：“宁兮到哪儿了？”
前些日子，言昭传来消息，表示他们找到了宁兮，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到帝都了吧？
“还不清楚，按照路程，五日内应该就到了。”言昭说道，“你信上提到有关于那个村落的事……”
“查到了？”顾清欢一喜。
言昭摇头：“还没有消息。”
顾清欢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冷静了些，“没事，现在诸多证据标明，白芷姐姐之死，很可能与她的家族无关，而是和陈丞相有关，即便汉川的消息晚一点传来，也没什么。”
言昭也知顾清欢说得对，他道：“事情还是朝着我们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还记得查到那三个嫌疑人时，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与陈晚山扯上关联。
却没想到，如今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陈晚山！
“世事难料。”顾清欢语气复杂，谁能想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寡妇，会牵扯到这么多重要人物呢？
与言昭敲定接下来的事，顾清欢见时候不早，便道：“今日我先回去了，锦儿若是醒来了，就麻烦言公子帮我道声歉。”不告而别也不好。
“无碍。”言昭道。
顾清欢便离开了靖国公府。
言昭说要送她。
从书房书桌边，将她送到了书房门口。
顾清欢对此一阵无言，言昭真是越来越……
恶趣味了。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性子，恶劣得很呐。
离开靖国公府，顾清欢也没有在外停留，蒋家死士虽然已经全军覆没，可那个帮助蒋家死士的势力，却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大概率是二皇子的人，但现在没有证据，顾清欢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小心为上。
回到了永安侯府，顾清欢刚要回自己的院子，半道却遇上了一群人。
为首之人乃是王妈妈，带着一群粗使婆子，押着一个妇人，正要往外赶。
遇上顾清欢后，王妈妈也有些意外，连忙行礼，脸色不太对：“大小姐。”
说话间，王妈妈对卷云使了个眼色。
卷云被王妈妈带大，也有几分默契，她看了眼那个被粗使婆子押着的妇人，立刻明白了什么，连忙对顾清欢道：“大小姐，我们回院子歇息吧，你都累了一天……”
“顾清欢？！”
然而，不等卷云将顾清欢带走，那个被押着的妇人尖叫一声，竟然挣脱了两个婆子的束缚，朝顾清欢扑了过来：“你还我女儿命来！”
顾清欢一惊，这是……
顾芸？！
眼下，顾芸披头散发，宛如恶鬼一般，十分狼狈。
顾清欢先前都没注意到她，直到顾芸开口，顾清欢才认出顾芸。
只是，顾芸没能靠近顾清欢，就被从暗处冲出来的侯府侍卫一脚踹翻。
自从顾清欢遇到刺杀后，顾以贤给顾清欢派去的暗卫是先前的两倍，一般歹人别想靠近顾清欢周身。
第两百一十二章 闹
被侍卫一脚踹翻，顾芸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抬起头，乱发下充血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清欢，她恨声道：“顾清欢！我女儿是为你抵了命！她是为你抵了命才被人杀的啊！”
顾清欢闻言，皱了皱眉。
王妈妈在旁边喝道：“把她丢出去！”
说完，王妈妈又对顾清欢道：“大小姐，她不过是疯言疯语，您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王妈妈对那些粗使婆子道：“还不快点？”
那几个粗使婆子立刻押着顾芸，准备拖她出去。
“慢着。”
顾清欢却叫住了她们，视线一转，放到用仇恨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顾芸身上，她道：“你刚刚说蔡玉屏是为我抵了命？什么意思？”
蔡玉屏不是被仇杀吗？
与她何干？
“那些人不是没能杀了你吗？所以他们对玉屏下手了！”
顾芸恨恨道：“玉屏不是为你抵了命，是什么？！”
那些人？
“蒋家？”
顾清欢闻言，只觉得荒唐，“蒋家对蔡玉屏下手，有什么用？更何况，那些人全都死在了牢里！哪来的人对蔡玉屏下手？莫非是他们的鬼魂不成？”
原来顾芸是胡搅蛮缠！
难怪家里要把顾芸赶出去。
“我不管！你这就是为你自己狡辩！我女儿是为你抵了命！”
顾芸却不管顾清欢的话，根本不讲道理：“我女儿因为你才被杀！你欠了我一条命！你要用一辈子来还我！”
“胡搅蛮缠！”
王妈妈听不下去了，她喝道：“还不把人拖出去？！”
这一次，顾清欢没有阻拦，平静的看着大喊大叫的顾芸，被那几个粗使婆子拖出去。
“她去云梦斋了？”
顾清欢收回视线，看向王妈妈，“祖母没有受惊吧？”
没想到，蔡玉屏死后，顾芸非但没有要帮蔡玉屏伸冤的意思，反倒胡搅蛮缠，借此讨要好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夫人有些气闷，现在在休息。”
王妈妈道：“大小姐，蔡夫人也只是胡言乱语，您不用放在心上……”
“知道。”
顾清欢还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因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她道：“我去看看祖母。”
王妈妈闻言，顿时笑了：“若是有大小姐在旁边陪伴，老夫人一定会开心很多。”
谁不知道，顾何氏最喜欢的，就是顾清欢了？
顾清欢便带着卷云王妈妈，一道回了云梦斋。
看到顾清欢，顾何氏原本阴沉的脸色好了些，一扫后边跟着的王妈妈，就知道顾清欢也遇到了顾芸，她道：“路上没有受到惊吓吧？”
顾芸现在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
顾何氏最怕她吓到了顾清欢，顾清欢的身体才刚好，可不能再受那些无妄之灾。
“没有。”
顾清欢摇头，她挥退旁边，走到顾何氏身后，帮顾何氏捏肩膀，她看得出来，祖母很累了，“姑母这么闹，是怕没了女儿后，在夫家站不稳脚跟？”
大家都是人精，顾清欢听完顾何氏的话后，怎会猜不出来她的目的？
顾何氏闻言，重重一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本是下嫁，夫家对她敬重得很，若是好好经营，便是一桩美事，可她偏不！这些年，仗着侯府的名头，在夫家作威作福，甚至对蔡家老太太不敬，不把长辈当回事，弄得蔡府那边对她怨声载道，我这老婆子说她，她表面上应和，背地里又是一副模样！久而久之，我也懒得管了。”
“前些日子，知道蔡玉屏她们那么欺负你后，我便冷了她，她在夫家的日子不太好过，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顾何氏说的也是实话，即便侯府与顾芸疏远，她也是侯府出身的庶小姐，蔡家平民出身，靠的还是侯府的名头，才谋了官身，再怎么样，都不敢对顾芸做什么，顶多是不再像以前那样，任由顾芸作威作福罢了。
“这段时间，蔡家有抬姨娘的想法，你姑母生下蔡玉屏后，再不能生育，蔡家就一根独苗，不想绝后，先前被你姑母压着，什么都不敢，最近有了些想法，被你姑母知道，闹得不可开交。”
顾何氏道：“现在你表妹身亡，蔡家抬姨娘的想法更坚定了，你姑母怕有了姨娘，自己在蔡府过不下去，便跑来这边跟我闹，什么胡话都敢说！”
顾清欢闻言，大概明白了顾芸这一番闹，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她将表妹的死，推到了我头上？”
顾清欢道：“说什么表妹是为了我抵命，是想让我愧疚，欠下她一条人命，以后好帮衬她，让她在蔡家站稳脚跟，不被姨娘比下去？”
“不然呢？”
顾何氏冷哼一声，对顾芸的小心思厌恶透顶，“以前她耍那些小手段，真当我不知道？只是懒得理罢了！如今，她竟敢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顾清欢可是侯府大小姐！
也是顾家人最疼爱的小女儿！
顾芸敢对顾清欢搞小动作，不是找死吗？
“从今以后，顾芸休想再进侯府的门！”
顾何氏道：“这话，我也会派人告诉蔡家！”
这是要跟顾芸彻底断绝关系了！
顾清欢没有反对，她甚至顾芸的劣根性，若是让顾芸继续打着永安侯府的招牌，四处惹事，才是蠢。
不如早早断绝关系，以后顾芸再做什么，也跟永安侯府无关了！
“祖母，消消气。”
顾清欢帮顾何氏揉着肩膀，她道：“这事既然定下了，就别多想了，别因为那些人，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那就不划算了。”
顾何氏闻言一叹，她道：“我哪里能想到，失去了唯一的女儿，顾芸半点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跑来借着你表妹的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真叫人寒心啊！”
这样的人，真是可怕！
连母女之情，都抵不上眼前的利益！
顾何氏如何不心寒？
将顾芸赶出去，断绝关系，也是怕顾芸反咬永安侯府一口。
顾清欢闻言，也是一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第两百一十三章 谈话
安抚了顾何氏后，顾清欢回到了惜欢院。
知月也从外面回来了。
顾清欢屏退旁人，屋内只剩她和知月。
知月主动禀报：“小姐，如你猜想的那般，青遥的弟弟常风，已经失踪多日，看样子，表小姐的死，与常风逃不了关系。”
顾清欢闻言，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早就猜到了凶手是谁。
“此事莫要再提。”
顾清欢嘱咐知月，“就当从未听过、见过。”
“是，小姐。”知月应道。
……
到了与言昭约定的日子，顾清欢并未带侍女出门，仅仅是让一些保护她的侍卫在暗中跟着，她独自一人到了云深楼。
径直到达天字二号房。
顾清欢敲了敲门。
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不是别人，正是言昭。
顾清欢走入门内，就看到桌边那个有些憔悴的人影，似乎最近过得不太好。
正是厉晓湖。
“看来我来的最晚。”顾清欢道。
“比起约定时间，你也算提前。”
言昭关了门，说道：“只是我们来的太早。”
他早一些来，是避免顾清欢与厉晓湖独处，毕竟一对陌生男女，并不合适。
但没想到，厉晓湖比他来得还要早。
看样子，厉晓湖很在意白芷的事。
“顾小姐。”
看到顾清欢，厉晓湖急急站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却想到了之前的事，只得压下那些问题，又道：“听闻你前些日子遇上刺客……还好吗？”
“能来见你，自然是好的。”
顾清欢道：“不必要的客套就免了，还是说正题吧。”
厉晓湖闻言，复杂一笑：“顾小姐还是那么……直来直往啊。”
先前在皇宫里，他就见识过顾清欢的厉害，知道顾清欢并非那种多愁善感，会关心他人的温柔性格。
“你与我又没什么交情，即便知道我遇到刺客，也没什么感觉，不是吗？”
顾清欢坐下，淡淡说道：“顶多……是怕我出了事，白芷的事进了死胡同，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被顾清欢戳穿，厉晓湖沉默一阵，最终点头：“既然顾小姐都知道，那我也不客套什么了，还是说正事吧。”
既然知道顾清欢对虚假的客套没兴趣，厉晓湖干脆也放弃像对寻常人那般对待顾清欢了。
“在我告诉你，我这边的情报前，我得知道一件事。”顾清欢道。
厉晓湖见顾清欢神色严肃，便正色道：“顾小姐请说。”
“为了抓住那个杀害白芷姐姐的犯人……”
顾清欢沉声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厉晓湖闻言，只是沉默了一瞬，便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就算拿走我这条烂命也无所谓……若是再严重一些，我会提前脱离我的家族。”
他不是傻子，顾清欢敢对他说这样的话，证明白芷之死牵扯过大，并非一般情况。
要知道，眼前的人，比他更尊贵，乃是侯府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身旁坐着的，更是一位小公爷！
什么案子，需要这两名身份尊贵的存在，如此严肃对待？
厉晓湖知道，当他踏入门内的这一刻，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路的尽头，或许是胜利，但也可能是惨烈的死亡！
“那就做好提前脱离厉家，不连累你家的准备吧。”顾清欢说道。
六七年前，厉晓湖因为厉家众人的逼迫，做了他不想做的事。
如今，厉晓湖若是参与为白芷伸冤的事，厉家怕连累到整个家族，想必又会重复六七年前的戏码。
顾清欢不想体验那种，事到临头，被同伴坑一把的感觉。
厉晓湖闻言，心中一凛，他问道：“到底是谁……杀了白芷？”
顾清欢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在你脱离家族之前，在我确定一些事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
厉晓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知道，即便他追问，顾清欢恐怕也不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牵扯过大？”厉晓湖道。
顾清欢瞥了他一眼，“你在斩断你的退路，只能与我们共乘一条船之前，我怕你被吓跑，还泄露了消息，影响我们的行动。”
厉晓湖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个凶手，到底是何人？
顾清欢的样子，不想开玩笑。
厉晓湖想着，忍不住看了眼顾清欢身旁的言昭。
他很好奇，顾清欢若是因为与白芷有些交情，才参与此事，言昭又是怎么回事？
言昭又是为了什么，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
思考间，厉晓湖耳旁响起顾清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说说你与白芷姐姐的事吧。”
顾清欢道：“我从未听过她提起你。”
“我听她提过你，那时候，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你，直到前段时间皇宫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过后，才知道她说的那个小姑娘，原来是你。”
厉晓湖怎么也不会猜到，那个住在湖边，无依无靠的寡妇，竟然会跟侯府大小姐相熟，“我认识她的时候，你与她闹了些矛盾，正生她的气，没有与她联系，她还说过，她在等你来找她。”
顾清欢闻言，放在膝上的手，抓紧了衣裙，又松开。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清欢又问道：“我听说，你以前整日在外头玩……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遇到白芷姐姐？”
白芷一直被病痛折磨，很少出门，她住的地方，周围都是平民的房子，也没什么可供厉晓湖这样的公子哥玩乐的场所。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是怎么遇见的？
“这个……”
厉晓湖提起此事，面上浮起些许尴尬。
顾清欢也不着急，等他开口。
一旁，言昭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厉晓湖。
厉晓湖被这两人用默默无言的眼神盯着，只觉得压力很大。
这两个人，在压迫人这方面，真是一模一样！
是早就约好了吗？
厉晓湖心中嘀咕，最后还是顶不住压力，老老实实的说道：“我那时……年轻，犯了些错，被人追着跑，是她掩护了我。”
第两百一十四章 有了下次，便有下下次……
“犯错？”
顾清欢狐疑的看了眼厉晓湖，但没有多问，又道：“所以……你们认识了？”
“也……不算。”
厉晓湖道：“我当时想要给她一些谢礼，但身无分文，便约着下次上门再给。”
说到这里，厉晓湖微微一顿，神色不自然。
“你没去？”顾清欢猜到了什么。
厉晓湖张了张口，看顾清欢的眼神，跟见鬼似的，“你怎么……”
知道的？
那时，他可是出了名的小恶霸，年少轻狂，仗着家里的宠爱，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是个湖边住的寡妇，机缘巧合帮了他一次，他怎么会放在心上？
说是下次上门给谢礼，实际上他出了白芷的家，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几天……我因为另一件事被人追着跑，跑着跑着，就觉得有间屋子很熟悉，便敲了门，逃了进去。”厉晓湖说到这里时，语气有些复杂。
他与白芷的相遇，充满了戏剧性，都是他开的头，白芷不过是被动的看着他演出一场又一场的闹剧，却从不说他什么。
“那是白芷姐姐的家？”顾清欢大概明白了。
“嗯。”
厉晓湖点头，“一开始……我还没认出她，只是让她不要说话，外面有人在追我，直到那些人跑远了，她才开口，问我是不是来还礼的，我才想起来她是谁。”
这也不怪他记性太差，只是他整日被人众星捧月，见的人多不胜数，哪里会记得一个半点姿色都无，反倒一脸菜色的寡妇？
白芷早就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又因为同样的事，遇见了。
“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她，作为谢礼。”
厉晓湖道：“我本想直接离开，但在她家里，闻到了香味……她在熬粥。”
顾清欢想起来，白芷为了与靖国公府的厨子做交易，熬了一些粥，作为成品，要给对方品尝。
是那时候吗？
“我本来……没什么兴趣的。”
厉晓湖道：“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区区一碗粥罢了……但我当时跑了很久，很饿，不等我开口说要离开，我的肚子……比我先一步出声。”
说到这些往事，厉晓湖非但没有尴尬，反倒露出了淡淡的，怀念的笑。
若不是因为他的肚子叫了一声，他和白芷之间，也没有后来的事了。
那时候，他觉得丢人，尴尬。
可现在想想，只觉得很好。
一切，都很好。
他两次被人追着逃进了白芷家的事很好，在白芷面前饿的咕咕叫也很好。
“她留我吃了碗粥。”
厉晓湖丝毫不觉自己说了很多无关的话。
顾清欢与言昭也没有打断他的回忆，只是默默听他说了下去。
“白芷太小气了，只让我喝了一碗，连一碟小菜都没给我，就不让我喝了。”
厉晓湖道：“我看她的罐子里，还有一些呢。”
“她告诉我，这些粥她另有用途，不能都给我喝了。”
“我说，我都给了你这么多钱，连碗粥都不能喝了？”
“她看我饿得可怜，勉勉强强又给我盛了一碗，将剩下的都收起来了，一副我看不到，就不会想吃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人？”
“她太小气了，我就记着她了。”
“我那时候……就是有些不服，我给她的钱，足以买到让人喝一整个月，喝到吐的粥，她却只愿意给我两碗，我觉得我亏大了，可找她把钱要回来，也太丢人，便想着下次……我下次再来，吃她的，喝她的，把我的钱，吃回一些，喝回一些。”
“然后……我下次真的去了。”
“下次去了，便有下下次，下下次过了，还有下下下次……”
“一开始，是有些赌气的去，死皮赖脸装着无辜，在她那儿骗吃骗喝，后来……后来我就习惯了，没事的时候，就想找她。”
“因为……我没事做。”
“父母哥哥只想让我当一个废人，废人嘛……吃喝玩乐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一开始真的很有意思，谁不喜欢吃喝玩乐？你看外头那些辛辛苦苦的平民百姓，操劳数十年，不就是为了年迈之后，什么都不用干，靠着过去几十年的积蓄，在家吃喝玩乐么？”
“可是……不用付出就能换来的吃喝玩乐，时间久了，就不会让人觉得有趣了。”
“所以我无所事事，整天遛狗斗鸡，牵着家里的狗，看着它到处跑时，我觉得它比我都开心，它有它想做的事，路上碰见一根木棍，都能高高兴兴的啃半天，把烂掉的木棍叼到我跟前，献宝似的……”
“所以我……真的很无聊啊。”
“和白芷置气，是我那段时间，觉得最有意思的事了。”
“她明知道我不是一般人，但对我的态度也没什么不一样，看我厚脸皮的样子，还会嫌我烦，要赶我……但我抱着她家的门，她也赶不走我，她还会担心我把那扇门弄坏了。”
“你看，我就是这么无聊。”
厉晓湖似乎从回忆中醒来了，看着顾清欢与言昭笑了，那恍惚的模样，又像是没有醒神，他喃喃自语：“换成一般人，早就不乐意搭理我了，或者像那些因为我身份而讨好我的人，不断的迎合我……白芷不一样啊，每一次她都会嫌我烦，但每一次都会让我蹭吃蹭喝，就算是赶我，也不会真的打我，她说过那么多嫌弃我的话……但没有哪一句，是真能伤到我心的。”
“过了多久……我快忘了。”
厉晓湖道：“就记得某一天，她和我一起吃饭时，忽然问我，我姓厉，是不是那个制造烟花的厉家？”
“那时天还有些冷，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过年。”
“我反问她，要不要过年的时候，我从家里偷一些漂亮的烟花，放给她看。”
“厉家的烟花，是大璋王朝最好的，谁不喜欢？女孩子不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吗？烟花也漂亮，我觉得她会喜欢。”
“她却摇头拒绝了，接着问我，厉家有没有那种，在天空中炸开后，会显现文字的烟花。”
“我那时候听到这句话，真觉得她在……异想天开呐。”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一口锅
“我那时候还嘲笑她，一个外行，总会把一些难事，想得简单。”
厉晓湖缓缓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想当然的人，不是她，是我，是整个厉家。”
“她告诉了你，有关于那个烟花的制作办法？”顾清欢问道。
厉晓湖道：“也不是完整的制作办法，只是一些设想，残缺的、并不完整，我虽然整日玩乐，但毕竟是厉家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会的东西不比那些制作烟花的人少，听完她的设想后，我觉得有可行性。”
“我太想找些事做了，决定好要制作她说的烟花后，便要立刻进山做实验，还想带她一起去，毕竟那是她提议的。”
厉晓湖说到这里，眼底一黯，甚至有些后悔。
顾清欢知道，厉晓湖一直在后悔，那时候没能坚持，让白芷与他一起进山。
这样一来，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了。
“她拒绝了我，她说她并不懂制作烟花的事，再加上她的身体不好，这样的天，进山会受不了。”
厉晓湖道：“我看她整天咳嗽，知道她身体有恙，只能放弃，留下一些钱财后，让她等我的好消息后，就离开了，带着需要的东西，进了山中。”
说到这里，厉晓湖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忽道：“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
“什么？”顾清欢打起精神。
“她拒绝我的时候，不仅说了这些，还有几句话，我那时候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没当回事。”
厉晓湖看向顾清欢，道：“你当初怀疑是我杀了她，是觉得我想将她的秘方占为己有，对吗？”
“是。”顾清欢点头。
“如果她真会因为这种事被人盯上……”
厉晓湖喃喃，“那她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莫非是认真的？”
“她当时跟你说了什么？”顾清欢问道。
厉晓湖回过神来，说道：“她当时跟我说，她终于做成了一件事，等我从山里回来，第一个听到的，一定是她的名字——因为到那时候，她的名字会被整个大璋王朝知晓。”
话音落下，顾清欢与言昭的眼神瞬间凝重。
果然！
他们猜得没错，白芷恐怕真与制盐一事有关！
这些年来，还有什么事，能比研究出制盐方子，更能让人扬名立万？
“我当时……只以为她在开玩笑。”
厉晓湖说道：“现在想想，她说那些话时，是认真的，我从未见过她病恹恹的脸上，出现那样的光彩，仿佛真要去做什么大好事！”
想到那时的白芷，厉晓湖嘴角泛起一丝笑。
可很快，笑容凝固。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迎接白芷的，不是什么扬名立万，而是一场谋杀！
有人夺走了白芷的成果，杀害了白芷！
“我说的这些……对你们查出那个凶手，有什么帮助吗？”厉晓湖咬着牙问道。
他恨极了那个杀害白芷的家伙！
恨不得对方以命偿命！甚至受千百倍的折磨！
“有。”
顾清欢又道：“话说回来……你在与白芷姐姐认识的那段日子里，她家里有什么东西吗？比较让人在意的那种。”
顿了顿，顾清欢具体一点的提醒道：“比如……在厨房里。”
“她会许多美食的方子。”
厉晓湖下意识说道：“但她懒得做，给我做过一段时间后，与我熟悉了，便经常只动嘴，让我动手，一开始还嫌我笨手笨脚，气得我回去练习了好久，再去她家时，她说什么都能做好，她夸奖我的时候，我还很高兴……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我中了她的计。”
激将法的计。
白芷是变着法骗他下厨，等着吃白食。
“除此之外呢？”
顾清欢问道：“说起来……白芷姐姐家里的食材，是谁买的？”
“我买的。”厉晓湖一开始确实是想骗吃骗喝，但没想到白芷家里什么都没有，他又是个爱吃肉的，为了自己着想，他干脆提着食材上门，全都推给白芷做。
“佐料也是？”顾清欢又问道。
“佐料？”
厉晓湖听到这话，也是一愣，接着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说道：“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那时我没买什么佐料，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别的佐料不提，白芷总是喜欢买最好的盐，下厨时，比我家厨子还大方，不会吝啬放盐，我总觉得，我给她的钱，都被她拿去买盐了！”
“对了，还有一点……”
厉晓湖说着说着，想到了更多事情，“白芷家里有两口锅，一口是很早以前就放在灶台上的，另一口锅是我认识她不久后，她新买的，我以为她是想把旧的锅换下来，可每次我去的时候，那把新锅都是放到一边，看着好像从未使用过似的，可是……”
“那个新锅上面，又有一些使用的痕迹。”
厉晓湖道：“我一直奇怪，白芷到底拿那口锅做什么，但这点小事，我也懒得问。”
“新的锅？”
顾清欢直起身子，问道：“你从山里回来，找白芷姐姐的时候，有在她家里看到那口新锅吗？”
她进到白芷家里时，没有看到什么新锅。
白芷家中摆设，与她跟白芷不联系前，是差不多的。
真要有一口新锅，应该很明显才对。
可她并没有看到。
“你这么一说……”
厉晓湖皱眉，“好像……没有。”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厉晓湖依旧记得，他不相信邻居说白芷死掉的消息，冲进白芷家里，却只看到空荡荡房间的场景。
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夜晚闭上眼，梦里也会出现。
厉晓湖甚至能将白芷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描绘出来。
可偏偏，他描绘出的画面里，没有他进山之前，时常在白芷家里看到的，那个十分突兀摆在厨房架子上很大的新锅。
“真的……没有。”
仔细想过好久，厉晓湖发现了不对，“我从山里出来后，去她家时，并没看到那口锅！那口锅……跟白芷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第两百一十六章 试探
“还不清楚。”
顾清欢道：“不过……初步推测，那口锅或许是白芷姐姐用来做什么的关键物品。”
“跟她要做的事有关？”厉晓湖立刻明了。
“嗯。”
顾清欢点头，又道：“除此之外，你还记得白芷姐姐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厉晓湖摇头：“没有了。”
顿了顿，他又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怕我忘了一些细节，等今天回去，我会去那儿看看的。”
顾清欢点头：“注意安全，我们也无法保证，那个杀害了白芷姐姐的凶手，会不会仍盯着那里。”
厉晓湖心中一凛，点头道：“我知道了。”
事情谈完，厉晓湖也没有多逗留，他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尤其是与厉家断绝关系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将会惹来糟糕的后果。
厉晓湖并不担心他脱离厉家后过不下去，这些年皇帝给他的赏赐，他并没有动用多少，如今也能当做他独立出去的资本，供他做事了。
厉晓湖走后，屋内只剩顾清欢与言昭。
“用过早膳了吗？”言昭自然而然的开口。
顾清欢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进屋就开始讨论正题，还没想过吃饭的问题。
她今天的确是没有用早膳就来了。
“还未。”
顾清欢摇头，又道：“待会回去了……”
“想吃什么？”言昭又问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顾清欢后头半句“再吃”给堵回去了。
顾清欢张了张口，转了话锋：“随意，清淡些就好。”
言昭“嗯”了一声，吩咐了外头的杜小厮，找来小二点菜。
上菜前，两人独处，倒没有尴尬的沉默，而是聊起了白芷的事。
“你觉得那口锅是用来做什么的？”顾清欢随口问道。
“或许跟制盐有关。”
言昭道：“陈家献给圣上的制盐方子，我们虽然不知具体如何操作，但也知一二，想要将卤盐制作成平时吃的盐，有一个步骤是将卤盐溶于水，烧火煮开……或许，白姑娘买来的那口锅，就是用来煮盐的。”
顾清欢闻言，沉思了一会，说道：“这样一来，也能解释白芷姐姐特意买一口新锅，却从来不用它炒菜，外人来时都是搁置在一边的事了。”
厉晓湖说，他每次去白芷家时，都没见过白芷用那口新锅，而是放在一旁。
可仔细观察，那口新锅上也有使用过的痕迹，证明白芷曾拿它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白芷很可能是拿那口锅煮有毒的卤盐，平时炒菜时，自然不会选择使用那口锅，而是放在一边。
“如此一来……我们注定是要和陈家对拼一场了。”顾清欢道。
越查下去，陈家的嫌疑就越大。
到最后，他们若真找到了什么线索，恐怕要与陈家来一场正面的碰撞了。
届时，不仅仅是他们的斗争，也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斗争，牵扯到大璋王朝的时局变动。
“我也会派人盯着厉晓湖那边。”
言昭思忖一会，说道：“他这么查下去，迟早会被人盯上，若是陈家对他出手，那就再好不过，我们能立刻抓住陈家的把柄，向陈家发难，在那之前，我们要搜集足够多的证据。”
“嗯。”顾清欢点头。
说话间，杜小厮敲门，上菜了。
吃饭时，两人不再讨论这些事。
直至顾清欢放下筷子，言昭跟着将筷子放下，忽然开口：“不出意外，三日内，宁兮就要到达帝都，红鸾的情况如何了？”
听到这话，顾清欢精神一振，她道：“红鸾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日渐虚弱，若宁兮能在三日内来帝都，红鸾或许有救。”
“宁兮真有那般厉害？”
见顾清欢笃定的模样，言昭却道：“我的人传来消息，宁兮在汉川那边，并没有什么名气，不知因何理由，他久居深山中，不与外人打交道……也不知白姑娘到底是从哪儿听说宁兮的医术高超。”
“这个……”
顾清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她顺口道：“白芷姐姐知道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不是吗？”
无论是制冰、烟花，还是制盐，白芷开口之前，有谁知道这些事呢？
“白姑娘的确神秘。”
言昭道：“这一次，就信她吧。”
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红鸾的伤，连御医都治不好，只能拖延，若是不相信白芷，相信宁兮，那只能眼睁睁看着红鸾等死了。
“是啊，也只能选择相信了。”顾清欢道。
“另外，有关于你提到，楚萱告诉你的那个，位于某个村子的白家的消息……”
言昭又道：“我在汉川的人，似乎查到了一些线索，等宁兮回来的时候，他们也能将消息带回，届时我会将信送到贵府。”
“又是用锦儿的名义？”顾清欢想到了什么，失笑道。
言昭每次用言锦的名义送信时，却懒得模仿言锦的字迹，真不知道他是太相信自己，还是怎么。
若是换个别有用心之人，拿着那些信，就能大做文章，将这个在王朝内名声极好的“君子”，轻松毁掉。
言昭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你想我用我的名义给你送信？”言昭看向顾清欢，别有深意。
那双深邃的眼瞳转向自己的瞬间，顾清欢下意识回避，不知怎么，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那倒不必。”
顾清欢连忙开口，她感觉自己的语气中，莫名多了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你我的合作，外人并不知晓，若是你以你的名义给我送信，被有心人查到，我们的合作计划，或许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以锦儿的名义送信，更好。”
言昭闻言，看了顾清欢一会，忽然轻笑一声，他道：“一个男人给女人送信，有心人的第一反应，不会是他们在密谋什么，而是往别的方面想。”
顾清欢闻言一顿，抬眼看向言昭。
不知何时，她已经恢复平静，不像先前那般失措，“即便如此，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言公子也不愿意这件事生出什么意外吧？”
第两百一十七章 到帝都
言昭闻言，轻挑眉梢，这般轻佻的动作，放在言昭的脸上，却不会让人有什么反感，不如说他若在其她女子面前如此，恐怕会招来更多桃花美事。
可偏偏，他面前的女子是顾清欢。
顾清欢面色淡淡的看着他，看不出什么异样。
言昭忽然笑了，垂下眼眸，平静的接口：“顾小姐说的是。”
“时间有些晚了，我就先走了。”
顾清欢起身，“多谢言公子款待。”
“应该的。”言昭说道。
顾清欢一顿，她又道：“也是，言公子还欠了我好些人情。”
言昭不再说话。
顾清欢离开了雅室。
言昭一个人留在屋内，踱步到窗边，俯视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
过了一会，他看到一个戴着垂纱斗笠的女子离开了云深楼，进了一辆马车，缓缓离开。
直至那辆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线，言昭才离开了窗边。
他看着无人的雅室，沉默了一会，忽然低低笑了：“真是警觉……还是我太着急，暴露了？”
言语间没有半点不悦，反倒多了几分玩味，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值得他提起精神的事。
……
顾清欢坐在马车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带着复杂情绪的脸。
她将斗笠放到一旁，抬手摁了摁眉心，低声喃喃：“言昭怎么回事……忽然向我示好，总觉得不是他的风格……倒像是故意这般逗我，是想看我对他的态度？”
这样想，可能性倒是大一些。
她与言昭虽是合作关系，彼此信任，却还并不到相熟的阶段，仅仅是因为几个人情，一些利益，上了同一条船。
若说言昭因为他们认识了一段时间，觉得她聪明，就看上她了，未免太不可思议。
寻常男子或许会这般轻易的心动，可言昭并非一般男子。
更大的可能，他是在试探自己。
“是怕自己对他生出了多余的感情，坏了正事？”
顾清欢暗骂言昭心思深沉，连这种奇怪的事，都要警惕一二，试探自己。
这也难怪。
他们这样的关系，若言昭对她有什么感情，她恐怕也会觉得不自在，避而不及。
言昭担忧这种事，并不让人意外。
顾清欢知道，言昭的优秀，为他招惹了不少桃花，甚至连圣上，都考虑过招言昭为驸马，言家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婉拒了圣上的心意。
如若不然，言昭休想像现在这般，仕途顺利。
驸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不过……
理解归理解，被人这般揣测，顾清欢难免有些不悦。
言昭优秀，她也不差，言昭为何认为是她先心动？
顾清欢眯起眼，水波流转，潋滟动人。
若是熟知顾清欢性格的人，便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坏事”了。
回到府中，顾清欢休息了一会，便去了红鸾的房间。
房间内的血气早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药味。
这些天，为了给昏迷的红鸾喂药喝粥，负责伺候红鸾的丫鬟，可是费了不少心，这才让红鸾勉强维持生机。
饶是如此，红鸾丰盈的脸颊，也削瘦了不少，微微凹陷，白里透红的肌肤，也只剩病态的苍白，以及不健康的蜡黄之色，看起来很憔悴。
顾清欢坐在床边，看到红鸾这副模样，只觉心中一刺。
“再等等……”
顾清欢抓住了红鸾的手，轻轻握住，她低声说道：“再坚持几天，就没事了……”
在红鸾房间待了一会，顾清欢刚要抽手离开，忽然看到红鸾的睫毛微颤，她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还是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红鸾？”
下一刻，红鸾缓缓睁开了眼，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顾清欢又惊又喜。
可很快，她发现了不对。
红鸾的眼神很是涣散，像是看着她，又像身处梦中，只是一个意外，梦里的人睁开了眼，但神志仍未归来。
“……小姐？”
忽然，红鸾张了张口，带着茫然。
说话间，红鸾眼神稍微聚焦，可不过一瞬，她再次昏迷。
顾清欢连忙叫来丫鬟，命她们去将大夫找来。
很快，云鹤堂的大夫赶来，为红鸾诊治后，面色微沉，对顾清欢说道：“先前的醒来，很可能是类似回光返照的情况，再过几日，她恐怕就撑不住了。”
顾清欢闻言，心中一沉，却又不得不对大夫勉强笑笑：“我知道了。”
说罢，顾清欢让人带大夫去账房领诊金，她又在红鸾的房间里待了一会。
这一次，红鸾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
时间晚了些，顾清欢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即便知道红鸾快要不行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两日后，言昭传来消息，宁兮已经赶到帝都，稍作休息，便会前往永安侯府，为红鸾做诊治。
顾清欢按捺心中喜悦，将宁兮到来的消息，告诉了顾何氏，委托顾何氏好好准备，接待神医。
顾何氏虽不知宁兮是何方神圣，但听顾清欢提到，宁兮是白芷都承认的神医，便多了几分重视，命人准备了一番。
下午，宁兮上门。
随行的人，是靖国公府的侍卫。
上次蒋家贪污一案，让不少人知道靖国公府与永安侯府联手的事，两家有交情的消息，倒没有瞒着他人。
如今，靖国公府的侍卫，保护宁兮上门，倒不显突兀。
顾清欢随顾何氏一同在会客厅等待，接见宁兮。
很快，一名身着淡蓝布衣，看着如山野村夫打扮的老人踏入门内，看着平平无奇，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神医”二字联系到一起。
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顾清欢也不会觉得眼前如村夫砍樵人般的老者是一名神医。
“想必您就是宁神医吧？”
顾何氏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带着顾清欢行礼，给足了宁兮面子。
宁兮神色不改，反倒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并未同顾何氏客套什么，只是问道：“病人在哪？”
顾何氏并没有生气，她反倒欣赏宁兮这种不畏权贵，只在意病人的态度。
医者的眼中，本该只有病理，而无贵贱。
第两百一十八章 夜半
见多了那些谄媚的庸医，顾何氏倒觉得宁兮很对胃口。
但，前提也得是宁兮能救活红鸾。
如若不然，顾何氏不介意为了维护永安侯府的面子，将一个没有实力，还敢蔑视权贵的庸医，赶出侯府大门！
“宁神医请随老身来。”顾何氏说道。
宁兮闻言，皱了皱眉，“神医不敢当。”
顾何氏倒也不在意，改口道：“那就叫宁先生吧。”
宁兮不再言语。
跟在一旁的王妈妈与卷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觉得宁兮太不识抬举。
顾清欢见怪不怪，宁兮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不爱趋炎附势，即便是进了皇宫，为贵人诊治，也没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他这一手高超医术无人能替代，这么嚣张的性格，早被人除去了！
这也足以证明宁兮的实力。
很快，顾何氏将宁兮带到了惜欢院里红鸾的房间。
“将门窗打开。”
宁兮一进屋内，瞥了眼床上的红鸾，直接开口：“这样封闭的环境，对病人的身体并不好。”
一旁，王妈妈有些犹豫：“可是……宫中御医说，红鸾姑娘身体虚弱，不能吹风。”
“庸医！”宁兮一点也不客气的斥道，“身体虚弱不能见风，有许多手段可以规避，可紧闭门窗，使得房内气体浑浊，寻常人呆久了都会出问题，更别提身体虚弱之人！”
听到这话，王妈妈等人也被说服，连忙去打开窗户。
过了一会，空气流通，众人也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并不像先前那般压抑，反倒让人舒服了不少。
顾何氏暗暗点头，尽管只是小小细节，也能看得出来宁兮有些手段。
“闲杂人等出去。”
宁兮又道：“都挤在房间里，不利于病人的休息，若没必要，屋内尽量减少外人走动。”
听到这话，顾何氏便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她与顾清欢，还有王妈妈在旁边打下手。
王妈妈毕竟是学过一点医术的人，留在这儿也能派上用场。
这时，宁兮上前，为红鸾检查伤势，诊断身体状况。
话本中的神医，随便看两眼病人，便知道病人的身体好差，该如何动手治疗。
相比传说中的神医，宁兮倒是接地气许多，对红鸾的检查十分细致，并非那种粗略看一眼，便能得出结论的医者。
这样反倒更让顾清欢与顾何氏安心。
过了一会，宁兮似乎诊断结束，他收了沾着一些血腥的手，来到床边木架上的铜盆旁洗净，边说道：“再晚两天，她就没救了。”
这话给了顾清欢几分希望，她连忙问道：“宁先生，您需要什么？”
宁兮闻言，多看了顾清欢一眼，不同于先前对别人的冷淡，反倒带了一丝讶异。
寻常人听到病人有救了，第一反应不是对他千恩万谢，就是嘤嘤哭泣表示开心。
顾清欢倒是实在，开口就问他需要的工具，十分对他胃口。
宁兮颔首：“拿笔纸来，我说，你记。”
顾清欢没有摆什么架子，转身就去书房拿来了笔纸，回到红鸾的房间，她道：“宁先生请说。”
宁兮开口，接连说了许多工具，以及药品。
顾清欢写满了一整页纸，宁兮才停下，他又道：“尽快备齐，拖延一分，病人的情况便会恶化一分。”
顾清欢点头，将纸递给外头等候的知月，命她尽快准备。
很快，知月带着数人，带来了宁兮需要的工具与药材。
宁兮又花费了一些时间，准备好一切，接着屏退所有人，带着那些工具与药材，进了红鸾的房间。
顾清欢还注意到，宁兮一直背着一个小木箱，似乎是他自己带的东西。
“祖母，救治红鸾并非一时半会的事，您先回云梦斋歇息吧。”
顾清欢对顾何氏说道：“这儿有我。”
顾何氏点头，她道：“我让王妈妈在惜欢院候着，你若有什么需要，跟王妈妈说，她去准备。”
“嗯。”顾清欢笑了笑，“谢谢祖母。”
“傻孩子，你可是祖母最喜欢的乖宝，祖母为你做点什么，需要你说谢谢？”
顾何氏和蔼的笑道：“祖母知道，你担心红鸾，但也要注意身体，若是宁先生花的时间久了，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在这里等候，早些回去休息便好。”
“我知道的。”顾清欢点头。
顾何氏带人离开，这里只剩惜欢院的人，还有王妈妈。
至于靖国公府的侍卫，则是在院子外守着，并没有进来。
顾清欢在外头等了一会，红鸾隔壁的房间被人从里面打开，知秋一脸倦色的走出，似乎刚刚睡醒，看到顾清欢后，连忙行礼：“小姐。”
“最近身体恢复的如何？”
顾清欢示意知秋站起，她道：“恰好帮红鸾看病的医师到了，待他救醒红鸾，我委托他也帮你看一看。”
知秋摇头，说道：“奴婢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了，小姐不必费心。”
她说的也是实话。
伤病之人最好的复原方法，就是吃好喝好睡好。
这些天，她过得比小姐还舒服，伤势自然恢复良好。
“那神医已经在帮红鸾疗伤了？”知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顾清欢点头，“刚进去不久，大概会花费一些时间。”
“奴婢与知月在这儿守着吧。”
知秋说道：“时间有些晚了，小姐早些回房休息，待这边结束，奴婢再去叫小姐。”
顾清欢见天色微暗，想了想，点头道：“好。”
她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干脆回去歇息，等候消息。
洗漱后，顾清欢心事重重的睡下了。
尽管信任宁兮的医术，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到了半夜，顾清欢就醒了。
太过担心，以至于睡得不安稳。
顾清欢干脆换上衣服，拿了条披风出门，去了红鸾的屋子那边。
惜欢院大部分人都入睡了，四处静悄悄，唯有红鸾的屋子那边，还亮着灯，人来人往。
顾清欢到了那儿，就见知月与知秋交班，知秋守在门口，便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知秋道：“还没什么消息，宁神医刚刚叫了一位靖国公府的侍卫，帮他拿了些东西出去扔掉，看样子还算顺利。”
顾清欢松了口气，刚要说话，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名靖国公府的侍卫端着一盆淡红色的温水走出。
见到顾清欢，他连忙行礼，将水盆放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顾大小姐，这是我家大小姐给您写的信。”
那侍卫说道：“先前一直没有机会，这么晚才给您，小的该死。”
第两百一十九章 意外的发现
“无碍。”
顾清欢没有怪罪这名侍卫。
下午宁兮到来时，她身边有许多人，靖国公府的侍卫自然没有机会同她说话。
她到了惜欢院后，这些侍卫更是只能在院子外等候，不能进来，想给她送信，也找不到时机。
从侍卫手中接过信，顾清欢看了眼他手中的水盆，里头淡红色的水，似乎是沾了血液。
“里面情况如何？”顾清欢问道。
侍卫道：“宁先生似乎在为那位姑娘包扎，想必是快结束了，小的看那姑娘的气息，也逐渐平稳，应该是没事了。”
顾清欢闻言，松了口气，接着便让侍卫离开了。
“谢天谢地。”
一旁，知秋也跟着放松下来，“看来白芷姐姐说的没错，宁兮真是神医！”
“是啊。”顾清欢点头，说着，她走到一旁，拆开了那封以言锦为名，实际上是言昭写的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说，那个封闭小地方，的确有一个白家，且在几十年前，有个名为白榭的女子，为了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偷偷私奔。
自那以后，便没有听说过白榭的踪迹。
有人说，她是被外头的男人骗了。
还有人说，白榭是跟那男人幸福的在一起了。
言昭点明，若是将时间好好算一算，那白榭有可能是白芷的娘亲，但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于具体，恐怕也查不到了，白榭离开了那地方几十年，谁知道她跟那男人去了哪里？
顾清欢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一旁，知秋问道：“小姐，怎么了？言小姐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是。”
顾清欢摇头，她道：“我委托锦儿到汉川查了查有关于白芷姐姐家里的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但看情况，线索又断了。”
知秋闻言，也忍不住一叹：“白芷姐姐这一生还真是坎坷，她……”
“你说谁？！”
然而，知秋话没说完，一声低喝从她背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顾清欢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就见宁兮打开了门，似乎刚好要出来，听到了知秋的话，原本板起紧绷的脸，此刻有些失态。
宁兮快步来到知秋跟前，沉声问道：“你刚刚说谁？！”
顾清欢看到宁兮的模样，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大胆到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白芷姐姐说……她的名字是一味药名。”
顾清欢说着，与宁兮对上了视线，“你，是她的谁？”
“白芷……”
宁兮听到顾清欢再次重复这个名字，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浑身颤抖，眼圈微红，“你们见过她？她是我的女儿！十七年前，我外出采药，将自小体弱的她一人留在家中，万万没想到待我回来时，有山贼洗劫了家中！我的女儿……白芷，她不知所踪！十年前，我找到了那群山贼，用药将他们制服，逼问他们我女儿的下落，却不曾想，他们说我女儿在被他们追击的过程中，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我一直以为我女儿早就死了……”
宁兮颤声道：“她竟然来到了帝都？她怎么会到了帝都？”
顾清欢闻言，隐约明白了什么：“十七年前，白芷姐姐或许是被他人所救，却因为什么意外，没能回家，而是辗转来到了帝都，又一次遇害，被她的丈夫所救，留在了帝都。”
“丈夫？她成家了？”
宁兮一时间有些愕然，原本以为死掉的女儿，竟然活了下来，还与其他男子成家。
看着白芷长大的他，一直在想，这般好的女儿，该找个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
可没想到，因为那些意外，还未等他给女儿物色夫婿，女儿便与他不曾见过的男子成婚……
宁兮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也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
女儿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若是夫婿不合适，大不了他带女儿离开！
他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好男儿？！
“我女儿……现在在哪？”宁兮期待的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顾清欢与知秋的面色都有些沉郁。
宁兮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却不敢承认，于是又沉声问道：“她在哪！”
“她……离开了。”
顾清欢尽量用委婉的说法，避免刺激宁兮。
因为意外，与女儿失散十几年，好不容易听到了女儿的消息，又惊又喜……
可若是直接告诉这位父亲，你的女儿已经死掉了，未免太残忍。
“离开？”
宁兮急急问道：“她去哪了？”
顾清欢静静地看着他，“宁先生……待到明日早上，我带您去看她吧，您现在太累了……”
“现在就去！”
宁兮明白了什么，先前通红的眼圈，落下一滴浑浊的眼泪，他颤声道：“我已经晚了十七年！现在……即便是一天，我也不愿再晚！”
顾清欢轻叹一声，吩咐知秋：“你在这儿守好红鸾，我与宁先生出一趟门。”
顾家为白芷挑选的墓地并不远，而且有重兵看守，不必担心外人来犯。
“是，小姐。”知秋明白现在情况复杂，也不敢多言。
顾清欢带着宁兮离开了惜欢院，又带着靖国公府与永安侯府的侍卫，前往墓地。
很快，顾清欢带着宁兮找到了白芷的墓碑，让侍卫离远一些等候。
看着崭新的墓碑，宁兮扑通一声跪下，他抬手，触碰到青石所造的墓碑，泣不成声：“我要是来早一些就好了……”
顾清欢见他自责，沉默了一瞬，说道：“白芷姐姐的墓碑是新的，但她在六七年前，就死了。”
宁兮一怔，看向顾清欢，“这到底……”
“我小时候就与白芷姐姐认识，但因为我家里的一件事，我们吵了架，这六七年来都不曾联系。”
顾清欢没有隐瞒，“前些日子，我终于与家人和解，也想到当初被我误会的白芷姐姐，便去找了她……没想到，她在六七年前就死了，尸体被葬在了乱葬岗，我将她的尸骨带回家中，祖母找了高僧念经三日，为白芷姐姐超度，才将她葬在这儿。”
第两百二十章 大起大落
宁兮闻言，良久没能说出话来。
无论早晚，他终究……
是错过了啊。
“她是早产儿。”
宁兮看着墓碑上“白芷”二字，眼神空洞，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她的娘亲身体也不好，刚生下她，就咽了气，她来到这世上后，没过几天健康的日子。我不想她重复她娘亲的老路，便弃文从医，好生照料她，可直至她失踪，我也没治好她……”
“等我找到方法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宁兮神色落寞，先前尚且有些精神气的他，此刻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的枯木，摇摇欲坠，“先前听到你提起她的名字时，我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我能早些治好她……”
“她，不是病死的。”顾清欢知道这个真相很残忍，但宁兮作为白芷的父亲，有权利知道这些。
宁兮闻言，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看向顾清欢：“你说什么？！”
“她是被杀的。”
顾清欢直视宁兮锐利的眼神，缓缓说道：“被人扭断了脖子，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
“是谁？！”
宁兮暴怒，从地上唰的站起，抓住了顾清欢的肩膀。
顾清欢感觉肩上传来剧痛，宁兮学医多年，在山中各险地采药，身体素质自然不差，暴怒之下，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要碎掉似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宁兮见此，冷静了些，连忙松开顾清欢，又道：“明日我会给你配好药膏。”
顾清欢摇头：“无碍。”
她能理解宁兮的心情。
白芷的经历太坎坷，连带着宁兮这个父亲的人生，也跟着起起落落，没有过什么安定的日子。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没有放弃他们的人生。
可偏偏，有人将白芷的希望掐灭，同时也将宁兮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努力打碎，一切变成了泡沫。
宁兮怎能不愤怒？
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凶手的身份还不确定，我与言公子还在追查。”
顾清欢看着神色激动的宁兮，决定暂时向他隐瞒陈家的事，免得宁兮冲动之下，走上不归路，“宁先生，你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给你一个答复，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些，因为那个杀害白芷姐姐的势力，或许是一个庞然大物，冲动并不能做什么，反倒会坏事。”
“你们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宁兮沉声问道。
顾清欢却没有回答，只是道：“宁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若是宁先生想，我可以让人准备纸钱与香烛。”
失散十七年的女儿，如今化为一把白骨，躺在这冰冷的底下。
顾清欢想，宁兮大约有许多话，想和白芷说一说。
宁兮见顾清欢不愿意回答，心中愠怒，却也不至于被冲昏头脑，他大概明白顾清欢的顾忌，是怕自己冲动之下坏了事。
沉默了一会，宁兮决定向顾清欢妥协。
尽管面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一轮，可从见面最初，直至现在，顾清欢的冷静，给了宁兮很大的好感。
更重要的是，顾清欢叫他的女儿姐姐。
宁兮决定相信顾清欢一次。
“那些就不用准备了。”
宁兮开口，神色有些疲惫，夹杂无法消弭的悲伤，“人死后，便不再留存于此世，即便烧再多的纸钱，有什么用？还不如生前多陪她一会。”
顾清欢闻言，沉默下来。
她明白这种感觉。
死了便是死了。
烧再多的纸钱，都不是给死人用，而是给活人安心。
与其死后悲痛，不如生前尽欢。
可惜的是，生死无常，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多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先离开了。”
顾清欢说道：“我会留下侯府侍卫，宁先生若是有事，可以让他传话。”
“嗯。”宁兮点头，不再说话，而是盘膝坐在白芷的墓碑前，静默不语。
顾清欢没有打扰宁兮，离开了墓地。
回到惜欢院后，顾清欢去了红鸾的房间，知秋守在里面。
“小姐。”
知秋见顾清欢回来了，忍不住问道：“宁神医他……”
“还算冷静。”
顾清欢道：“但……也不算好。”
知秋一叹：“真是世事无常啊……”
白芷太苦。
作为父亲的宁兮，更苦。
“谁说不是呢？”
顾清欢没有再说什么，她看向床上的红鸾，如同先前那名侍卫说的，红鸾的气息平稳，不再像先前那般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停止，“红鸾的情况还好吗？”
知秋学过武功，对这方面，要比她敏感。
其实，红鸾的情况，问宁兮是最好。
可看宁兮的模样，顾清欢不想因为这些事，打搅到宁兮。
前世在平乐馆，她学会的，最熟练的，便是虚情假意，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情绪的人，她都能很好的应对。
但对于亲近之人，她并不想用那些虚情假意去应付。
可实际上，真正的她，也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与白芷亲近，宁兮是白芷的父亲，也是红鸾的救命恩人，顾清欢对宁兮，自然不比外人那般虚假。
对于悲痛之中的宁兮，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留给宁兮一片清净，便是她的心意。
“红鸾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知秋说道：“若是宁神医还有其它手段，过不了多久，红鸾就能醒来，至于痊愈一事，恐怕要养上两三个月。”
尽管红鸾的伤没有波及筋骨，仅在皮肉。
可红鸾这一战后元气大伤，不费些时间，也养不好。
顾清欢了然，“那就好。”
时间就一些也没关系，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
知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说起来……等红鸾醒了，你还准备关着她吗？”
顾清欢道：“若是她愿意告诉我，她是谁派来的，我可以考虑别的选择。”
知秋闻言，露出思索之色，带着些许不确定。
顾清欢见她有话想说，便道：“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知秋听了这话，也不再犹豫，她开口道：“小姐，其实这件事，奴婢也不太确定……毕竟，奴婢唯一看到红鸾出手，是她制住奴婢的那瞬间。”
第两百二十一章 告知
顾清欢闻言，心中一跳：“你想说什么？”
“她的武学，或许和奴婢是一个路子的。”
知秋说道：“那个擒拿的手法，让奴婢太熟悉了……尽管不太确定，但的确和奴婢学的很像。”
顾清欢沉声问道：“你是说……她很可能与我娘亲有关？”
“奴婢也不能保证。”知秋也很犹豫，她一直都不太确定，所以拖到今天，才跟顾清欢提起。
顾清欢闻言，沉思许久，才道：“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
“嗯。”知秋点头，又道：“小姐，现在太晚了，您还是早些去休息吧，这儿有奴婢守着。”
“好。”
顾清欢也有些困了，先前是担心红鸾的伤势，才没睡好，如今红鸾的情况稳定，她也放下心来，便去休息了。
第二日下午，宁兮才再次上门，还带了为顾清欢配好的新药膏。
顾清欢听守在墓地那边的侍卫说，宁兮在白芷的坟前守了半夜，直至天明许久，宁兮才离开。
现在，宁兮还给她配了药膏，恐怕根本没怎么休息。
“宁先生，白芷姐姐的事，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您不必操之过急。”
顾清欢劝道：“若是伤了身体，只会得不偿失。”
宁兮帮红鸾把脉，听了顾清欢的话后，抬了抬眼皮，语气波澜不惊：“我这身体伤不伤，已经没什么了。”
十七年前，他没有找到白芷的尸体，可以安慰自己，或许白芷没有死。
他想的没错，白芷那年的确没死。
可后来，还是死了。
不是身体病症的缘故。
而是被人杀害。
宁兮的希望破灭，现在唯一支撑他没有崩溃的，是为女儿报仇的恨意！
顾清欢见此，也不好多劝什么，这些事，外人开口，无论多么真心，本质上都是风凉话罢了。
“你这奴婢也是命大。”
宁兮又道：“恢复的不错，三日内醒来不是问题，我会再配一些药，帮她调理身体，不出两个月，她就能恢复如常。”
顾清欢闻言，连忙道：“多谢宁先生。”
宁兮“嗯”了一声，又道：“先前给你的药膏，每日入睡前涂一次，两天就能消除青紫痕迹。”
他昨天太激动，下手多重，他心里也清楚。
顾清欢点了点头，她的肩膀的确青紫了一片。
“这段时间，我每日下午会来一次。”
宁兮道：“其它时候，我会在靖国公府，治疗他家小姐。”
“您有办法治好锦儿的病？”顾清欢闻言，心中一喜。
先前，她还担心宁兮出山早了大半年，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自然是有的。”
宁兮看了眼顾清欢，问道：“你与她关系很好？”
“她是我的朋友。”顾清欢道。
“哦。”
宁兮应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忽道：“昨晚……你提到你和什么言公子一起查我女儿死亡的案子……就是靖国公府请我来帝都的那个？”
言昭的人找到宁兮时，他还有些诧异。
要知道，他久居深山，一身医术皆是为了他的女儿，偶尔出手，不过是一时兴起，也不曾在尘世留下姓名。
却没想到，会被远在帝都的言昭注意到。
“是啊。”
顾清欢点头，她看出宁兮的疑虑，便解释道：“他之所以会找上宁先生，也是因为我与他说，白芷姐姐提起过你，说你的医术高超，是神医。”
听到女儿的事，宁兮的眼神柔和了些，神色却愈发落寞，他叹了一声：“我算什么神医……芷儿与我失散前，我都没能治好她。”
白芷失踪后，宁兮一边寻找她的踪迹，一边疯魔似的钻研医术，只盼哪天找到了白芷，将白芷身上的病痛治愈。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是白费了。
顾清欢见宁兮神色不愉，便转移话题道：“宁先生待会还有事要做么？若是没有，不如留在侯府做客，晚些再回靖国公府吧？”
宁兮见顾清欢留自己，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好。”
“知秋，吩咐石夏，准备茶点。”
顾清欢说着，带宁兮到了院子外，想了想并未让知月伺候。
白芷的事，不适合被太多人知晓。
“芷儿走之前……过得如何？”宁兮隐约明白了顾清欢留自己的目的。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有关白芷的事。
尽管白芷已经不在，可他还是想多知道一些女儿的事，尤其是白芷与他失散的这些年里，到底过得如何。
“有好有坏。”
顾清欢道：“她被她的丈夫救回来后，过得比较清贫，但听闻她丈夫做事勤勉，不然也不会从帝都郊外的村子，搬来帝都。”
听到这话，宁兮还算满意。
“只是……他们成亲没几年，白芷姐姐的丈夫因为进山帮她采药，意外身亡。”
顾清欢垂下眼眸，说道：“后来的几年，白芷姐姐过得有些累，我遇到她的时候，她仍是很消极。”
宁兮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闭上了嘴。
顾清欢说到这里，有些不太想说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比起先前那些，更让人愤怒。
饶是她也难以平静，遑论宁兮？
沉默一阵，顾清欢道：“再后来……也就是我与她吵架，不再联系的时候了。”
“后来的事，你也不知道了吗？”宁兮有些遗憾。
顾清欢摇头：“也不是不知道，只是……”
宁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见顾清欢犹豫，沉声说道：“直说便是，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话已至此，他已经不认为有什么事，能比那些人杀害自己的女儿，更让他心痛的了。
顾清欢见宁兮坚持，还是说了：“与我认识的那段时间，白芷姐姐确实很消极，但也慢慢好了，似乎准备做什么事，当我与她不联系时，她也确定了接下来该怎么生活，也做出了努力。”
“您回靖国公府后，可以向言公子提一提粥的事，他家厨子曾买过白芷姐姐想的熬粥方子。”
顾清欢道：“白芷姐姐卖给那厨子方子后，赚了几十两银子，而后又去拿这些银子，做了别的事，也就是那件事……才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第两百二十二章 碎玉
宁兮闻言，心中一跳：“芷儿到底……做了什么事？”
印象中，女儿不爱说话，因为身体不好，总是在家里看书，最多会的，只是一些医术罢了。
这样与世无争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东西，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还不确定。”
顾清欢道：“待我与言公子找到证据后，才能确认。”
宁兮见顾清欢不像敷衍自己，才没有多问，只是道：“若是查出了真相，请务必告知于我。”
他的面色微沉，尽管没有爆发，可仍有怒意在他瞳孔中涌动。
“告诉宁先生可以，只是……希望宁先生不要冲动。”
顾清欢道：“无论害了白芷姐姐的人是谁，我与言公子都会为白芷姐姐报仇，我们有我们的计划，宁先生若是不和我们打招呼就出手……很可能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对方的势力是宁先生想不到的厉害，一个不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好了。”
宁兮闻言，明白顾清欢是好意，他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头。
顾清欢说的没错，盲目报仇，很可能目的未达成，自己反倒被对方算计了。
见宁兮冷静，顾清欢不再多言，又与宁兮谈论了一些有关白芷的事。
然而，当宁兮听闻白芷会制冰，还有白芷平时的言论时，他却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反倒来问顾清欢白芷的模样。
顾清欢一怔，便叫知秋拿来笔纸，画下了白芷的画像。
看到画上的女子，宁兮眼中流露悲伤之色，“是芷儿……她就是我的女儿……先前听你说的那些，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人……现在看来，或许是我不在她身旁的日子，她经历了太多吧。”
顾清欢闻言，疑惑问道：“怎么这么说？”
“只是觉得你说的芷儿，与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宁兮勉强笑了笑，说道：“尽管还是那个性子，可谈吐方面，变了许多……现在想来，大约是我与她分开太久，她经历了不少波折，才会如此吧。”
顾清欢闻言，倒没多想，只是点头道：“的确，白芷姐姐从汉川辗转到帝都，中间可能遇上过不少事，我遇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她从汉川离开的十年后了，十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前世，她在平乐馆六年，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白芷或许与她一样。
“这幅画像……”宁兮看着顾清欢画的画像，怔怔出神。
“宁先生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顾清欢道：“只要不嫌弃我的画技拙劣就好。”
“不会。”
宁兮摇头，“已经很好了。”
说着，宁兮收好了画像，“时辰已晚，我先走了。”
他想静一静。
顾清欢没有阻拦，只是让人送宁兮离开。
宁兮走后，顾清欢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忽道：“知秋、知月，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这么晚了，小姐要去哪？”知月一怔，有些不放心。
顾清欢先前遇刺的事，让顾家上上下下都很敏感。
“去白芷姐姐家里看一看。”
顾清欢道：“那儿的住户有许多，不必担心。”
除非二皇子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怎么敢在人潮聚集处向她动手？
“是，小姐。”知月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和知秋一起去准备了。
同行的还有侯府侍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白芷的家中。
顾清欢倒不担心被人看到，她与白芷的关系不错，在她小时候就有不少人知道。
在得知白芷的死讯，她来故人家看看，也没什么不妥。
进入白芷家中，顾清欢看到了一些被翻动的痕迹，想必是厉晓湖来时，检查了这里。
“小姐，您怎么忽然想来白姑娘家看看了？”知月疑惑问道。
顾清欢说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事罢了。”
说着，顾清欢径直朝角落的灶台走去。
知月与知秋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当她们再次看向顾清欢时，发现顾清欢正细细检查灶台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姐？”知秋也是一头雾水，顾清欢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就在这时，顾清欢忽然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灶台与墙之间堆砌的小角落，那儿放着一些木柴。
她从木柴中，摸出一根棉线似的东西。
但那棉线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一扯就断。
“知月。”
顾清欢拿开木柴，说道：“去外面借挖土的工具来。”
知月闻言，便知顾清欢发现了什么，连忙出去问外头的侍卫，找来一把短刀，勉强可以挖土。
“小姐，奴婢来吧。”知月说道，“免得您伤了手。”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接着又道：“你小心一些。”
知月说道：“奴婢知道了。”
说着，知月蹲下身，沿着那个棉线断裂的地方挖了起来。
看样子，木柴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埋这东西的主人，为了避免自己忘了地方，就在外头留了一根棉线，作为记号。
小心翼翼的挖这土。
很快，知月挖出了一个小布袋，里头装着几块东西，她没有看，而是递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后，打开一看。
是卤盐。
她曾见过卤盐，所以认识这些深色的晶块，就是卤盐。
“小姐，这里还有东西。”
这时，知月似乎又从那个地方挖出了别的东西。
说话间，知月从坑中拿出了另一个布袋子。
或许是因为布袋太破旧，再加上知月先前深挖时，没注意力度，导致布袋破了个洞。
知月将布袋提起来的时候，袋子里的东西也泄露了出来。
“这是……”
知月看着满地白色的小颗粒，“盐？”
果然……
顾清欢见此，眼神微沉。
那口消失的锅。
还有这地下挖出的卤盐，以及好盐。
白芷当年，的确研究出了将卤盐制成如今食用的盐的方法！
“小姐，这里好像也有东西。”
这时，知秋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顾清欢一怔，转头一看，知秋竟然爬到了白芷的床底下！
似乎因为她在找东西，知秋想帮忙，所以四处搜寻了一下，摸到了床底。
莫非是制盐用的其它物品？
顾清欢连忙上前，“什么东西？”
接着，知秋从床底爬了出来，递给顾清欢一个块碎片，“是碎玉，掉在床底角落的缝隙，要不是奴婢将脸贴在里侧的墙去看，还真把它给忽略了！对了小姐，这碎玉上好像刻了字！”
第两百二十三章 疑惑
知秋虽没有细看，但找到碎玉时，她的手指拂过碎玉表面，摸到了刻字的凹凸感。
顾清欢闻言，立刻将碎玉放到眼前，果然刻了字！
虽然因为碎裂，文字残缺不全，顾清欢也认出了这是哪个字，她眼底暗光一闪，立刻将碎玉贴身收好。
这时，知月捧着那个破了的布袋走到近前，问道：“小姐，那碎玉是白姑娘的吗？”
“还不知道。”顾清欢没有细说。
知月识趣没有多问，而是将手里的布袋捧到顾清欢跟前，问道：“小姐，这个怎么办？都怪奴婢，没想到下面还会藏着一个布袋，挖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破了个洞，里面的盐都撒一半了。”
“没事。”
顾清欢道：“知秋，去找个能装东西的，将这个装起来。”
“是，小姐。”知秋去马车内找了平时用来装茶点的盒子，将知月挖出来的两个布袋分层装了进去。
顾清欢又将屋内检查了一遍，还让知月上房梁看了看，再没找到什么后，便派了几个侯府侍卫，命他们轮流再次守着，绝不可让闲杂人等靠近。
回到侯府后，顾清欢又遣了人去衙门那儿，买下了白芷的屋子，但没有把地契留在自己手里，而是派人送到了靖国公府，宁兮的手中。
派人送地契时，顾清欢也将一封信送到了言锦那儿。
靖国公府那边，言锦收到信后，找到了言昭。
“清欢说，她从白姑娘的屋子里，搜到了一些东西，若是哥哥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言锦说着，有些狐疑的打量着言昭，她说道：“哥哥，你和清欢，到底在偷偷做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
言昭并没有透露给言锦任何信息，他只是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病，别忘了宁大夫的嘱托。”
宁兮来到靖国公府后，为言锦诊断，表示言锦的病症并非无药可救，只要给他半年时间，便可调理好言锦的身体。
只是这半年里，言锦切忌操劳忧思。
言锦自然记得，这可是关乎她未来的大事，若是能治好她的病，她再也不需要像这般三步一喘，出门都得小心翼翼，带着药怕自己犯病了！
言昭将了妹妹一军，使得言锦只得作罢，不再过问。
“明明是我先认识清欢……”
言锦心里嘀咕，“怎么现在反倒哥哥和清欢更熟了？”
两个人竟然还有小秘密瞒着她！
言锦心情复杂。
第二日，言昭借着最近得了千年人参的由头，上永安侯府给顾何氏送礼，对外表示两家的友好关系，实际则是来找顾清欢。
顾清欢在云梦斋里，装作偶遇言昭，又说要带言昭到府上看看，两人得了独处的时间。
“听闻你买下了白姑娘的家，派了侍卫看守？”
知秋知月，以及杜小厮都远远跟着，言昭才开口对顾清欢道：“你发现了什么？”
“卤盐，和盐。”
顾清欢道：“就在灶台旁边的木柴堆下埋着，很隐蔽，我发现了装着卤盐布袋上露出的棉线，才找到了这些……我们的推测没有错，白芷姐姐买下新锅，就是为了将卤盐制成可食用的盐。”
“看样子，证据确凿。”言昭目色沉沉，“唯一差的，就是关键性的证据……现在仅有的这些，都只能算推测罢了。”
即便这些消息公布出去，人人都觉得陈家抢了白芷的成果，可只要没有证据，陈家就能继续逍遥，甚至能倒打他们一耙！
言昭只觉得有些可惜，这件事发现的太晚，证据早就被陈家的人处理干净了。
“不。”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响起，她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的看着言昭，自信满满。
少女神采飞扬，让人感觉耀眼，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言昭看着顾清欢，似有所感：“你还找到了别的东西？可以作为证据？”
“嗯。”
顾清欢点头，背着知秋等人，将那块碎玉递给言昭。
后方三人只能看到顾清欢晃了晃手，没什么异常。
言昭不动声色接过那块碎玉，细细打量一番，看到上面的刻痕，他一挑眉梢：“这上面刻的字是……裘？”
尽管文字残缺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都完整保留到这块碎玉上了。
“裘”字清晰可见。
“是。”
顾清欢点头，这块被知秋从角落缝隙里扒拉出的碎玉，上面正是刻着一个“裘”字！
陈晚山之子，陈羽裘的裘！
“虽不知是陈羽裘本人，还是与他相关的人，但这一证据，也算铁证了。”顾清欢道。
言昭不由得问道：“你是怎么找出这块碎玉的？陈羽裘此人我曾有过接触，心思细腻，不好对付，若是他，大概不会留下这样的东西才是。”
“这块碎玉掉落的角度很刁钻。”
顾清欢解释道：“恰好卡在了床腿与墙的缝隙中，若是不把握好角度，即便你举着火把去看，也只能看到一片阴影，知秋之所以能看见，大概是……她的脸比较小，贴近墙壁后，就能看见。”
尽管这个理由很荒唐，但根据顾清欢亲自探测后，真相的确如此。
“杀害白芷姐姐的人，大概率是个男人，男人的脸大一些，贴近了墙壁，也会因为视线的盲区，看不到这块碎玉。”
顾清欢指了指言昭手里的碎玉，不过指头大小，又卡在那样角度刁钻的缝隙里，也是老天爷开眼了，才留下这样的巧合。
“不过……”
顾清欢仍有些不解，“我有些没想明白。”
“怎么了？”言昭收好了碎玉，顾清欢将这个给他，自然是为了让他查出碎玉的主人。
“陈羽裘身份尊贵，不会做杀人掩盖罪行的事，于他而言，这样是脏了他的手，所以做这件事的，大概率是他的属下，可问题是……”
顾清欢道：“寻常凶手在杀人时，磕碎了自己的玉，恰好是有关于身份，极为重要的玉。看样子，凶手应该将其它的碎片都回收了，唯独漏了这么一块，言公子，若是你回去拼接自己碎掉的玉时，发现少了一块，你会怎么做？”
第两百二十四章 醒来
“回去找。”
言昭淡淡说道：“找不到，就烧掉那栋房子，毁掉所有痕迹。”
“是啊，一般人都是这么想的。”
顾清欢垂眸，“可白芷姐姐的房子一点事都没有呢。”
言昭闻言，便知问题出在哪了。
“那个凶手，为什么不回去烧了白芷姐姐的房子呢？”
顾清欢道：“是觉得一个寡妇，无依无靠，所以不必在意，还是……没有机会回去烧掉白芷姐姐的房子了？”
言昭眼底一闪：“两者皆有可能。”
若是前者，对方现在一定很着急，六七年前他落下的那块碎玉，很可能会被顾清欢找到，最终顺藤摸瓜，寻到他的身份。
若是后者，证明凶手很可能在杀掉白芷后，就被陈家灭口了——
制盐方子事关重大，陈家为了避免消息泄漏，什么事做不出来？
“陈家那边，或许已经收到消息了。”
言昭道：“我会在他们做出反应前，将真相查清。”
如今线索齐全，言昭只需要再付出一些人力物力，便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届时，陈家不会被整垮，但一定会元气大伤！
毕竟，这些年陈家因为制盐方子的事，被百姓神话，称赞。
这样的功绩，放在任何一个臣子身上，都会被猜忌。
皇帝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东西，就对陈家下手，反倒会嫌你没事找事。
可若他们拿出了关键的证据，皇帝怎会放过这个打击外戚的好机会？
圣心难测。
言昭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家不是傻子，关注到永安侯府的动向后，一定会明白，顾家查到了他们当年的秘密，从而对顾家，甚至言家下手！
言昭要敢在陈家下手之前，先扼住陈家的喉咙！
“我能做的，只有如此。”
顾清欢看着言昭，缓缓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言公子了。”
言昭正色道：“定不会让顾小姐失望。”
顾清欢都做到这一步了，他若是不能给出相应的回馈，未免太废物。
“我很期待。”顾清欢闻言，掀唇一笑，百花失色。
言昭微微一顿，盯着顾清欢看了数息，才收回视线。
顾清欢好似没有察觉言昭的异样，与言昭道别后，带着知秋知月回了惜欢院。
目送顾清欢远去，言昭没有急着离开。
杜小厮站在旁边，见自家公子一直盯着顾清欢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人都走了，还望眼欲穿呢……”
话音刚落，杜小厮忽觉一阵凉意笼罩了自己，他一个哆嗦，抬头一看，就见言昭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反倒盯着他。
“公、公子……”杜小厮讷讷，很是从心。
“你刚刚，说什么？”
言昭声音轻缓，让人如沐春风，可那眼神却是一片凉凉：“我没听清。”
杜小厮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小的什么也没说，您幻听了。”
言昭低声一笑，那叫一个好看，若是有女子在一旁，定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杜小厮却觉得世界一片灰暗，他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不再理会僵直的杜小厮，言昭又看了眼顾清欢离去的方向，眼底浮起淡淡的笑，像是觉得什么有趣似的。
顾清欢对他向来淡淡，不曾表露多余的情感。
他上次在云深楼的试探，是一时兴起，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与他料想的一般，顾清欢对他的“美色”半点都不感兴趣，甚至有避而不及似的嫌弃。
可没想到，今日顾清欢却做出了与以往截然相反的行为。
那一笑，足以让其它事物失了颜色。
言昭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的眼中只有顾清欢一人。
尽管他知道，那是顾清欢的陷阱。
顾清欢不会无缘无故对他那样笑。
可他还是一脚踏进去了。
美色误人。
古人诚不欺我。
言昭勾了勾唇。
顾清欢这是……
在报复他先前的试探？
真是个……浑身都是刺，容不得半点委屈的高傲女子啊。
……
下午时，宁兮上门，为红鸾诊断后，与顾清欢说了一会话。
“你那丫鬟恢复得很好，不出意外，明日便能醒来。”
宁兮说完正事，又道：“房契的事……多谢。”
他没想到，顾清欢会买下白芷的房子，将房契与地契给了他。
白芷死后，她的屋子变成了无主之物，她也好，她的丈夫也好，没有亲戚，自然没有继承，于是归了公家。
想要买下这房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顾清欢若不是永安侯府大小姐，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白芷的屋子，也是痴人说梦。
宁兮知道，顾清欢买下白芷的屋子，是别有目的，可归根究底，都是为了帮白芷伸冤，他没理由不感谢顾清欢。
“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
宁兮不善言辞，说话直来直往，“我虽一无所有，可这一身医术，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顾清欢闻言，说道：“宁先生莫要妄自菲薄。”
宁兮闻言，却没接话，面色黯淡。
知晓白芷的死讯后，他一直如此。
顾清欢心中轻叹，不再多说。
前世，宁兮并不知道白芷的下落、死讯。
顾清欢前世见到他时，宁兮一直寡言，不闻窗外事，只对医术感兴趣。
别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一定会去试一试。
高官贵人病了，他就会上门。
现在想想，宁兮做的这些，大约是为了给自己打出名声。
只要多一点人听到他的名字，甚至让他的名字响彻大璋王朝。
或许，那个他不知生死，大概在大璋王朝某个角落生活的女儿，就能知道他的消息，找到他，父女团聚。
如今，白芷已死，也断了宁兮最后的念想。
宁兮怎能不伤悲？
顾清欢知道这种事，旁人无法劝慰，于是只能沉默。
送走宁兮后，顾清欢去看了看红鸾。
宁兮不愧有神医之名，红鸾的恢复良好，脸上也有了血色。
顾清欢心中安定了些。
第二日。
不出宁兮意料，红鸾在正午时分醒来，顾清欢让阿秀照顾红鸾吃了些东西，等红鸾休息了一会，恢复精神后，便去了红鸾的房间。
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红鸾。
第两百二十五章 答案
红鸾初醒，本该十分虚弱，好在顾清欢体贴，派了阿秀照顾她吃了些东西，恢复精神。
睡了一会后，红鸾便醒着，躺在床上发呆，没过多久，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醒了？”
接着，顾清欢的声音响起。
红鸾早早听到了顾清欢的脚步声，此时也不意外，她只是动作缓慢从床上坐起，似乎想要给顾清欢行礼，“小姐……”
“躺着吧。”
顾清欢道：“你昏迷那么多天，身体还很虚弱。”
尽管外伤痊愈了七七八八，可红鸾元气大伤，此刻虚得很。
红鸾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顾清欢的话，乖乖躺下。
顾清欢反手关上房门，来到床边，没有像先前红鸾昏迷时那般，坐在红鸾的床边，而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这个角度，红鸾刚好能看到她，她也能看着红鸾。
“你是我娘亲的人？”顾清欢开门见山。
红鸾一怔，诧异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看来我没猜错？”
听了父亲的话后，顾清欢一度排除红鸾是娘亲留给她的人这一选项。
可当知秋说，红鸾的武学与她是同一脉，顾清欢又开始怀疑起红鸾的来历。
或许，有些事，顾以贤也没有知道全部。
所以才导致信息的偏差。
顾清欢如此，也是为了试探。
“……是。”
红鸾第一次承认了她的身份，“小姐……怎么会知道？”
她应该隐藏的很好才对。
“知秋说，你的武学，与她是一脉相承。”顾清欢道。
红鸾恍然想起那晚的事，然后才道：“她很敏锐。”
不得不说，知秋是她遇见的，十分强劲的对手。
“后来，我也想了许多。”
顾清欢又道：“在你来惜欢院后，知秋用来保养双手剩下的牛乳，总是会用不完，先前被她喂养的那些流浪狗，似乎在哪里吃饱喝足了，所以对知秋的牛乳，兴致缺缺，现在想想……你跟知秋有一样的习惯，会用牛乳泡手吧？”
红鸾点头，被顾清欢戳破身份后，她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
教导她的师父，也跟她讲过，若是小姐聪明到想清楚一切，那就告诉小姐真相。
“奴婢会比她早一些处理那些牛乳。”红鸾说道，“避免我们撞上了时间。”
“你看出知秋会武功的事了？”顾清欢有些意外，知秋藏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红鸾居然一来就知道了？
红鸾默了默，说道：“奴婢也是从小跟在小姐身边，所以知道。”
这一回轮到顾清欢惊讶了：“你说什么？”
从小跟在自己身边？
红鸾看着顾清欢，平静的说道：“在小姐八岁时，奴婢就认识小姐了，只是那时，与奴婢一样的，还有其他人，我们只是备选，在没有竞争出最后一人前，是禁止与小姐接触的，师父说，小姐身边，只会留下最好的那个。”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巨大。
顾清欢心中一跳，“你背后还有一个势力？你的师父又是谁？”
尽管早早猜到红鸾是出自某个势力，却没想到那个势力居然是为了自己运转，竟然在自己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培养保护者了！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红鸾对她异常的忠心。
而红鸾口中的“师父”，大概就是培养红鸾的人。
这群人……到底是谁？
顾清欢脑海中灵光一闪，父亲提到过，娘亲出自一个杀手组织！
莫非……娘亲并非普通的杀手，反而身份特殊，足以让组织的人为娘亲卖命？
顾清欢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谈不上势力……”
红鸾言语模糊，她说道：“奴婢只见过师父，还有同期那些人……师父说过，我们的存在不能被外人知晓，不然会招来大祸。”
“两年前，奴婢就成了最后一人，同期的竞争者早被淘汰。”
红鸾说道：“但因为外面还很危险，有许多人围绕在小姐身边，盯着小姐，还有永安侯府，师父怕身份泄露，让奴婢继续在暗处守了小姐两年，直至最近，师父才说，我们有贵人相助，不必像以前那般畏畏缩缩，奴婢才得以由暗转明，来到小姐身边。”
顾清欢闻言，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着，消化红鸾话中的信息。
她……一直被人盯着？
谁？
顾清欢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小到大，她可都没什么被人监视的感觉，即便侯府也是如此。
可直到重生后，她才发现诸多异常。
尤其是，前世侯府的灭亡。
与言昭联手对付蒋家后，顾清欢才知道，前世皇上给永安侯府降下的惩罚，到底有多严重，超出了贪污罪该承受的程度！
接着，顾清欢联想到宁有惟死前，怜悯的对自己说出的那两个字——
“名单。”
尽管还没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顾清欢却觉得，宁有惟所说的“名单”，与永安侯府的灾祸有着极大的关联！
那些盯着她，盯着永安侯府的家伙，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名单”吗？
红鸾也好，她口中的师父也好，他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在名单上吗？
名单到底代表了什么？
还有，红鸾师父说的那个帮助他们的贵人，又是谁？
顾清欢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心中有疑问，她便问了出来：“第一个问题，盯上我，还有侯府的人，是谁？”
“不止一个人。”
红鸾说道：“而是某些势力……至于是什么势力，奴婢不清楚，师父没有说。”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盯上我，还有侯府？”顾清欢又问道。
“因为名单。”红鸾说道。
名单！
又是名单！
不，应该说……
果然是名单！
顾清欢沉声问道：“名单……到底是什么？”
红鸾看着顾清欢，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名单牵扯到了许多人的生死。”
顾清欢能看出红鸾没有骗她。
看来，红鸾在她背后的组织里，也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只是边缘的存在，即便是知道一些事，也不全面。
顾清欢却没有失望，红鸾的话，已经给她解开了很多疑问。
“那个帮助你们的贵人，又是谁？”顾清欢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
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力量，让一个躲藏了许多年都不敢现身的势力，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被监视的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