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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姝娟     不嫁教书匠txt下载     不嫁教书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如愿以偿

    章红梅环顾了一遍各个房间,犯愁从哪里下手收拾呢?

    她要把东西都打包好,她又要搬家,也又要租房。

    因为云飞考上了省实验高中。

    二姐在电脑上查询到电子通知书,打电话告诉她,她放下手机,见云飞站着愣神,她跳起来,云飞也激动地一跃而起,母子来个大大熊抱!

    这个结果来之不易,很少有这么得意的事让他们狂喜。

    她要慢慢体会如愿以偿的滋味。

    收拾东西是个大工程,她要把所有东西取舍,打包,谈何容易?

    她从云飞的书桌开始。

    教材一本不丢,这是陪伴孩子三年的伙伴,她整理出一纸箱。

    整个初三试卷,记录着孩子坚实的足记,数学满分不计其数,将来给孙子看,会是多么有意义的事!

    试卷她整理出三大纸袋。

    复习提纲丢在一边,这个没办法留下,卖掉吧。

    她打算卖掉的还有她亲手摘抄的错题本,她像秘书似的,把他的错题整理到一起,让他再做一遍。

    经常是他都睡着了,她坐在茶几前在一张张试卷上搜错题,各科都搜,搜的时候忍不住钻研一通,当年的学霸可不是冒牌货!

    她对学生都能全力以赴,对自己要中考冲刺的孩子,当然不遗余力。

    这三年,她最自豪的是,云飞没参加任何一个老师的补课。

    上过的课外班是社会办学的提高班。

    从初二开始,假期都是和她一起学习。

    她变成了能文能武的多面手。

    有的老师因为挣不到云飞的钱,看他各种不顺眼。

    她一定要记住一个姓崔的物理老师,崔物理刚休完产假就教云飞班级。

    崔物理迫不及待地办了个课后辅导班,云飞没去。

    她接到了崔物理的电话,“你是闻云飞的家长吗?闻云飞的物理思维特别古怪,总问愚蠢的问题”。

    她一听,慌了,孩子这么愚蠢咋办?

    想来想去,简单粗暴的办法,用钱办!

    她马上给崔老物理的手机充费200块。

    主动给崔老物理致电,“我是闻云飞的妈妈,崔老师,我给您充了200块话费,以后咱们多联系好吗”?

    “哦!谢谢哈,那什么,云飞物理提高很快,提问题的角度独特,是个动脑思考的孩子哦”!

    她要骂句TMD!

    虽然她也是老师,但有的老师真TMD恶心!

    初中终于告一段落,再熬三年高中,她就解脱了,最解脱的是,不必和各种老师打交道!

    而高中的选择令她大费脑筋。

    她没谁可以商量,全凭自己拿主意。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过风走过雨,那滋味就别提了,这些都能闯过去,唯独拿主意时,她最煎熬。

    判断失误,孩子前途受影响。

    她见到云飞同学们的妈妈,她们懒洋洋地说:“我不懂,不管,孩子爸拿主意”!

    她好羡慕啊!

    二中引诱她,“云飞同学报考本校高中部,保准让他进实验A班,不放心可以签合同”。

    但她的野心更大,云飞的成绩让她对四大名校有了信心。

    她决定选择四大名校之一的省实验!

    当年她想考个县实验都望尘莫及,没想到,她的孩子可以就读省实验,是多么令她痛快的事。

    有得必有失,二中就在家门口,省实验需要搬家陪读。

    但她决定赌一把,毅然决然地选择省实验。

    为了理想,也有虚荣作祟。

    中考成绩一公布,她就知道省实验的大门打开了。

    云飞的中考成绩相当傲人,数学,化学,政史,都是满分,英语扣了3.5分,物理扣了2分,语文扣得算最多,11分,总共扣掉16.5分,总成绩583.5分。

    她要铭记这一辉煌的历史时刻!

    云飞知道成绩后,人就没影了,抓都抓不住,补偿性玩去了,她也要松口气。

    通知书正式一落实,她就开始拾掇东西。

    归纳完书籍和衣物后,进军厨房。

    当她拾掇餐具时,有两样家伙事充满了故事。

    两个保温饭缸,不锈钢的,一个中号玻璃瓶。

    初三冲刺阶段,两个保温饭缸轮流带饭。

    早晨云飞带一缸上学了。

    晚上她拎一缸送到学校。

    和她一起送饭的家长在校门前黑压压站一大群。

    铃声一响,初三学生潮水般涌出专门通道,看看吧,各家孩子肯定能找到各自家长。

    人潮里她总能一眼看见云飞,云飞也总能一眼看见她。

    她把精心准备的饭缸递给他,他把空饭缸还给她。

    然后她再把那个玻璃瓶交到他手里。

    那是熬制的鲫鱼汤,或者西红柿汤。

    用过滤网过滤出清汤,装满一瓶。

    云飞拿到手里时正好是温热的。

    这是千人送饭大军里独一份。

    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小瓶子,她舍不得扔掉,放进了准备带走的塑料桶里。

    保温饭缸会继续使用,带上。

    几天后家里拾掇差不多了,她在一个清早出门了。

    在306路坐了近一个小时后,她在城南下了公交。

    没动步前环顾着目力所及之处,道路那么宽阔,那么繁华,最惹眼的是高大的白杨,又粗又直,叶片骄傲地翻展间,那么碧绿干净。

    在蓝天白云下,一座古旧砖楼在苍松翠柏间露出赭色瓦顶,灰色石砌的大门垛上骄傲地横着一行字,这是一所学校,这就是著名的省实验中学。

    她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这所心仪已久的名校。

    希望三年后,云飞从这里再出发,到更著名的大学就读。

    她这辈子没实现的大学梦云飞实现,她一辈子颠沛流离,也就值了,否则双输。

    她沿着学校大墙走到南门,右手边出现一个胡同,一百米左右,走完胡同,南边豁然出现一片楼群。

    都是灰旧墙面,从二层到五层高不等,中间一条大道,大道两侧松柏森森。

    她要在这里找出租房。

    找房子她有经验。

    她只需要往窗户上看就可以,每栋楼都有很多窗户贴着电话号码,斗大的数字撞入眼帘。

    此刻房源充足,高考后腾出来一大波空房,还有高二和准高三正住着的,这里是省实验出租房大本营。

    这里虽旧,但文化氛围浓厚,田园风又令其充满情趣。

    这里豆角秧间突兀一个向日葵硕大的圆盘。

    那里一丛万年红中挺立几株苍绿的大苞米,农村大地随处可见的大苞米在这里特别珍贵,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苞米穗。

    他们是阴凉处老迈的老头和老太太们。

    她们七八十岁了,穿戴守旧干净。

    她知道,不能小瞧她们,她们不是理工大学的退休职工,就是光机学院的退休职工,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家属区。

    他们在别处都有新房,为了情怀住在这里,同时出租闲房。

    坐拥省会文化圈里最齐全之地,重点高中为邻,湖泊公园在望,住这里的她们傲慢得很,房租贵得很。

    当她上前打听时,她们极其挑剔,调查户口似的:“家里几口人”?

    “男孩女孩”?

    “有不良嗜好吗”?

    这些政审过关了才慢吞吞地说:“三年房租一次性交齐,我们可没工夫总收钱”。

    这个硬性条件令她对好多房屋望而却步。

    在她抬头寻觅时,经常与同样寻觅的人相遇,有时只顾着抬头看窗户,撞个满怀。

    道歉中知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笑着问:“找到了吗”?

    无奈地答:“房租太贵了”!

    她三次专门找房,都无功而返。

    一天早晨,她又走进这里,迎面看见一个老太太笑盈盈的走来,老太太双手拎着一张广告的两角,红梅问她:“你是出租房子吗”?

    “是啊”!

    “你领我看看呗”!

    老太太把广告贴在电线杆儿上,痛快地前面引路。

    这个地方位于整片小区西北,离出口胡同不远,但她没来过,是个院中院。

    往里走时,她发现挺幽静。

    老太太领着她上了二楼,打开一扇灰色铁皮门。

    她走进去,发现屋子又小又破!

    老太太说:“31平,别看它小,我家两孩子都是这屋长大的,现在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市公安局”。

    哦!

    小屋的总形状是一个狭窄的长条,一间朝阳卧室,一间阴面厨房,厨房与卧室间有个小厅。

    其实就是个小空!

    小厅里有一个木制小床,与小空量身打造,老太太说:“这张小床正好你睡”。

    又热心的安排着,“让孩子睡卧室”!

    红梅忐忑地问:“一个月多少房租”?老太太:“我也没算过一个月多少,一年一万三千块,一年一交”。

    这个是分年交,可遇不可求。

    那还犹豫啥?当下交了300块押金。

    老太太撕去电线杆上的广告,笑着自我介绍:“我姓赵,今年83岁,理工大学退休教授,我年轻时在日本留学十年,我有两小孩,最大的58岁了”。

    履历表出来了。

    红梅没想到她八十多岁了,鹤发童颜有点夸张,但精神矍铄绝对不止,通俗说是个老妖精,思维敏捷行动灵活。市侩精明令三十九岁的章红梅自叹不如。

    老教授说完尖锐的盯着她,她也得自我介绍:“我姓章,在沙塘镇中学教学,我有一男孩要上高一”。

    房子租成了,她又有个房东,赵教授!

    接下来她要在三天内筹集一万三千块房租。

    她决定出租自己的房子,但勉强够一半,不得已,她拿出存折。

    当年沙塘子的卖房钱是两万三,她买现在的家时用了。

    当时有人承诺:这笔钱一定给你赚回来!

    那个人经过节衣缩食,经过起早贪黑的兼职,他实现了承诺,两万三终于回到存折上。

    可以说,存款上的每一个数字,都是那个人的血汗凝结。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

    布莱克!

    现在为了补齐另一半房租,她得动用存款。

    她低头抚摸着存折,听见了抽泣声,谁在哭?

    是自己!

    怎么又流泪了?

    想到那个为她存上这笔钱的人,她流泪了!

    伤感完还要面对未来,她擦干眼泪,接下来的所有事都要她自己办。

    他们已经各过个的日子,她的事与他无关了。

    和赵教授签合同时,仪式特别严肃。

    赵教授带来一个高大的中年女人,看来是教授请来的助理兼保镖,而红梅一个人,属于单刀赴会。

    赵教授过目了她的身份证,然后拿出打印好的两份合同。

    与严谨人打交道,当然要小心,她仔细地核对了合同上的物品:一张木床,木床上的腾板,一个书桌;

    厨房里一个水池,放菜板的破桌子,这些一一在目录中,老教授写的很详细,就差把门窗登记,她一一核对完才落笔。

    合同每人一份。

    她把厚厚一沓现金摆在桌上,助理拿起来手工数,三个人鸦雀无声,只有钞票捻过的沙沙声。

    还有助理往手指吐唾沫声。

    助理抬起头,郑重地与教授对视一眼后,教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机器,把钱分沓放在机器下,哦,那是验钞机。

    验钞机的节奏很慢,每通过一张百元大钞,验钞机就通报一声:真币一张!

    于是,耳边充斥着噪音,第一轮检验完,“真币一张”喊了130次。

    来回检验三遍,共喊了390次。

    教授不知是检验钞票,还是不信验钞机。

    确保无误后,教授把钱满意地放进一个破皮包里。

    终于到了交接钥匙环节,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在她手心。

    教授临别叮咛她:“你从农村来不懂城里,煤气你务必关严,水龙头千万拧好,出现一切后果,你负一切责任,听明白了吗?”

    她想说:我在市里有房,我住过楼。

    但她不想费口舌,答:“知道了”。

    赵教授展开笑颜:“你安心住着吧!没啥事我也不过来打扰,家里有啥小毛病也别找我,自己弄弄吧,我年纪大了”。

    赵教授终于走了,这个31平小屋终于她说了算。

    她一个乡镇老师,第一次和高知打交道,人家真严谨啊!

    她不禁想起老房东孟姨,王姨,还有老邻居黄姨,与她们租房极其简单,这三位老人住在老城,她们不是工人就是家庭妇女,却大方朴实,令人敬重怀念。

    赵教授令她大开眼界。

第257章 又到红帆出桥时

    她自己的家租给了一对小夫妻,带一个三岁女儿。

    她在这对小夫妻面前也是房东,但是个不多事儿的房东,看见自己的家住进陌生人,她心疼极了。

    但不出租,她又怎么付房租?

    好在万里长征马上到终点,坚持最后一哆嗦。

    她选了个黄道吉日八月8号,那天一早,在二姐及二姐夫的帮助下,他们把家搬到了省实验南门外的出租房。

    赵教授的这个31平小屋从来没装修过,而这些年一直出租,简陋程度惨不忍睹。

    她把手能摸到的墙面贴上墙壁纸,这才顺眼些。

    二姐把她的双人床送给云飞睡。

    “我正好换大床”,二姐说。

    她在小厅睡那张小木板床,小木板床两步外就是房门,她在床头挂片布帘,帘子一拉,小空间就出来了,没窗,狭小,躺那里的第一晚睡不着。

    云飞舒服服地睡卧室。

    问世间谁能无怨无悔这么牺牲?唯有母亲,但不是所有母亲。

    云飞从12号开始到部队军训,半个月后才回来。

    她也就有半个月的自由。

    当天吃过早饭,她就出来了,朝西走了二十米不到,前方隐约出现白亮的东西,在波动,在闪烁,那是湖水。

    她住的地方离南湖公园就是这么近,出门就是。

    她站在湖边的堤岸上,不远处的湖面上就是南湖大桥,这里是桥南。

    几年前,她坐着小船从桥下穿过来,游荡处就是脚下。

    此刻,湖面又是红帆点点,像巨大蜻蜓浮在水面。

    她划船的机会方便极了,但给她划船的人却走了。

    那一波波荡漾的浪花里,哪一片是旧相识?

    站在这里,她忽然又有了新发现,她和云飞精力合作来到省实验,是寻梦来了。

    这个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在云飞被军事化训练时,她过着悠闲的日子。

    一天,她又坐车出门,从城南到城东南去二姐家,距离比以前短了很多。

    二姐帮她搬完家后,对二姐夫长吁短叹:“红梅租的房子咋住?看着都喘不过气”!

    所以,她看见可怜的妹妹来到她家时,热情似火。

    二姐儿子到婆婆家送天伦之乐去了,二姐夫升任了他所在大学的校领导,放假也在单位,抓新生入学的事。

    姐妹在家得意忘形,好吃的米西完,二姐领她进了卧室。

    二姐打开衣柜门,哇,又挂了很多新衣服。

    一看就不是甩卖品,也不是打折货,衣服的精华被掐尖儿后才甩卖。

    而那高尖儿永远保持骄傲。

    二姐打量她一遍,摘下一套米白色正装套裙。

    往她身上比了比,点点头,“你穿浅色适合,送你了,开学正好穿”。

    不由分说,动手帮她穿。

    拎过一双半高跟白皮鞋,蹲地上给她穿,仰起脸笑着说:“服务态度怎么样”?

    又从梳妆台里找出一枚红色胸针,别在她胸前。

    推着她来到穿衣镜前。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鞋尖走路,因为她极少穿高跟鞋不习惯。

    当她抬起头来时,惊讶地看着镜子发呆。

    那是谁?

    修身套裙里像有只无形手,顺着她身材的曲线流畅地描绘出一个令人心神荡漾的轮廓。

    侧面惊艳的S型令人浮想联翩,包臀裙摆下两条白亮的大腿细腻如脂。

    那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她下意识地往下扯裙摆,想盖住大腿。

    “要的就是露出来,你还盖?露着”!二姐揶揄她。

    二姐又把她推着回到梳妆台前,按着她的肩头坐下。

    看着镜子说:“女人一定要有梳妆台,女人怎么能没有梳妆台呢”?

    她心里说:“我洗脸只用洗面奶,擦脸只有一瓶乳液,有梳妆台摆啥呀”?

    借着二姐的梳妆台镜子,她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

    皮肤向来是她的骄傲,属于白瓷那种细白,她39岁了,命运不济,岁月厚爱,她好年轻的!

    但哪里又不一样了?

    是脸颊上的红晕,没了,不见了。

    但眼神依然清澈,这得益于她的秘笈。

    她见到同龄人的眼神一副死鱼眼,她都觉得恶心,她一直抵抗自己变成死鱼眼,每天早起做眼珠操---转眼珠,这样顾盼时才保持着灵动。

    二姐在她身后撩起她的头发,噗噗噗,一缕缕落回到肩头,沉甸甸地打出响。

    “你多好看啊!咋就傻呢”?

    二姐好像脱口而出。

    说完,拿过一个精巧的黑盒子,拿出粉扑往她脸颊上抹了两下。

    红晕又回来了,原来那是腮红。

    她看着另一种样子的自己,无奈地笑着,“我早就说过你的衣裳不适合我,这样子怎么通勤?

    那么长的路穿高跟鞋怎么走?这么紧的裙子怎么迈开步?”

    二姐笑了,“坐车呀,为啥非得迈步走那么远呢”?

    她是真傻呀,看她听不懂,二姐直白点拨:“找个有钱人不就得了”?

    “你来,我给你看这个”!

    二姐拉着她来到床边,她终于踢掉高跟鞋,把包臀裙往上一撸,坐上了床。

    好奇地等着。

    二姐拿过手机翻阅着,一声不响地往她眼前伸过来。

    她看见屏幕上出现一张相片,是个中年男人,坐在海边礁石上,海风吹起他的衣襟和头发,功成名就的样子。

    她的兴趣点是,“你手机上怎么有相片”?

    “这是他QQ上的,我转了过来,你也弄个QQ吧,满世界都有QQ,就你没有”。

    哦,确实out了!

    二姐回到正题,“这是我高中同学,同班的,就在本市,做药物代理,老有钱了,去年,他爱人去世了,有个男孩在岳父母家,老人不松手,他正好也管不过来”。

    到这里她听明白了,二姐在给她介绍对象。

    介绍中年男人时,不是老婆跑了就是老婆死了,好难听啊!

    但这是现实啊!

    介绍她时不也是吗?离异,带个男孩!

    彼此都不是大姑娘小伙子了。

    各自走过一段人生路,半路相遇,成了就叫半路夫妻,哦,好难听啊!

    “那个,你离开那个人快三年整了,该走出来了,我早就要给你张罗,你全心扑在云飞学习上,我就没打扰你。

    现在云飞上高中了,学习是他自己的事,有合适的你该考虑”。

    她倒不是为谁守节!没人值得她守节!

    她是觉得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看看这个?”

    二姐又划过来一张,看来她没少从QQ上收集啊!

    用心良苦!

    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是你二姐夫大学同学,理工男嘛,没啥情调,老婆和老板跑了,到南方去了,他有个女儿,他这个人我接触过,人品特别好,现在是工程师,当然在本市,外地说他干嘛!

    这个我觉得特别好”!二姐极力推荐。

    二姐一张张翻阅,她一张张浏览,姐妹的悄悄话中突然就爆发一阵私密笑声。

    “开学都没空,今天我就约一个见见面,我安排饭局,你选一个吧,翻谁牌你决定”!

    二姐笑着说。

第258章 中年心

    相片是静止的,中年男人的相片没有任何看头。

    且不说身材,要么发福,要么竹竿,更不说要么脑满肠肥,要么尖嘴猴腮。

    还不说头发稀疏,软踏踏地贴着,单说眼神,浑浊的白眼仁藏不住算计和狡诈。

    曾经也清纯过,也热情过的眼神,人到中年时没有一丝暖意。

    中年男女相遇,都已走过半世沧桑,带着一屁股见不得人的历史,有关爱的事做完了,有关爱的年龄过岗了。

    明明为了搭伙过日子,匹配前精打细算权衡条件,匹配后竟然希望对方心生爱情,可笑至极。

    而爱情生出不来还凑合,那就是彼此利用,恶心至极。

    她看哪张相片都反感至极。

    真的无感啊!

    “这个年龄还要什么怦然心动?选一个,出去吃饭让你二姐夫买单”。

    于是她指着一个竹竿,说:“就他吧”!

    这个人清瘦斯文,镜片后的眼神还算沉静。

    她特别想出去吃饭,喜欢在大饭店的气氛,选完了就可以出去吃饭了。

    二姐看了一眼,说:“这个是最穷的,在高中当老师,但比你挣得多,可也累成狗”。

    她不管狗不狗,她就是要出去吃饭。

    “他是你二姐夫高中同学,让他约”,二姐拿着手机出去了。

    选择是相互的,对方接到她的信息是:乡镇女教师,39岁,离异,带个上高中的男孩。

    就这条件能把男人吓跑到月球上去。

    有钱的男人找大姑娘去了,没钱的男人嫌弃她,嫌弃她带个别人的儿子,养不起!

    这就是她在这市场的尴尬。

    但她无所谓,切!我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嫌弃我?我没说嫁呀?

    二姐打完电话,满脸红光,“五点整,饭店的干活”!

    约成功了。

    这个竹竿儿挺有眼光呦!

    四点刚过,二姐就张罗走,“还得点菜呢”!

    当她们到饭店时,二姐夫也到了,对她相亲极其重视。

    一起在包间研究菜品。

    在二姐的规划中,五点竹竿到场,大家聊聊天,菜上来一起进餐。

    时间统筹得无缝对接。

    二姐夫看看手表,五点还差几分。

    二姐抓紧时间打量了她一遍,那套裙装很给力。

    他们不约而同瞅着包间门,门突然推开,进来的是服务员。

    筛了三杯香茶,退出去了。

    三个人没事就呷茶,不知不觉茶杯空了,门还没动静,已经五点半。

    “问问他怎么回事?堵车吗?”

    二姐催促二姐夫。

    二姐夫坐在那里拨通手机,“你到哪里了”?

    “啊?啊!没事,我们不饿,等你”!

    他挂断电话,胸有成竹地说:“有点事,走不开,快了,办完就赶过来”。

    “都放暑假呢,能有啥事”?二姐不满意。

    门又推开,大家失望地看着服务员走过来,“菜好了,可以上菜吗”?

    “我们在等人,一会儿上”,二姐说完,脸色焦急。

    “我饿了,咱们先吃吧”,她催促。

    “马上就到,一定有事”,二姐夫安慰她。

    六点半了,超过预约时间一个半小时。

    三个人心知肚明,竹竿放鸽子了,半道变卦了。

    以为拖延一下他们就算了,没想到这边死心眼子。

    二姐不再说话,瞪着二姐夫。

    二姐夫起身出去打电话,隐约听见他很激动,“菜都点完了,你在哪里不是吃饭?你不来了我和春梅咋交代?是她亲妹妹,你不能让我为难啊”!

    二姐夫这是干嘛?逼迫?请求?

    他进屋时,脸色带着余怒,克制着说:“就来”!

    “七点不来,咱们不等了,咱们吃”,二姐说出底线。

    从六点半到七点,大家默默地数着时间。

    门又开了,没谁抬头看,进来一个竹竿似的男人,白脸缺太阳晒的样子,很斯文,书卷气。

    此时与二姐夫的催促过去了15分钟,也就是他完全可以15分钟赶到,却拖延一个小时45分钟。

    二姐夫站了起来,笑着说:“你可来了”。

    竹竿尴尬的,心不在焉的走过来。

    “认识一下,这是……”,二姐夫看见红梅后背对着他,说:“红梅,这是……”,她转过身,竹竿一抬头,敷衍的目光立刻直了,直愣愣的三十秒,缓过神时,白脸涨得通红,结巴着解释,“我真的有事,对不起,久等了”。

    他的目光一直从她身上不挪开,嘴上和老同学说着话,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当别人瞎似的。

    前后妙变中她秒懂了一切。

    这个家伙见面前没看上她,见了面又看上了。

    她微微笑着,心里盘算:看相片你人模狗样,办事不如狗样,你不同意痛快说好了,吊人在这里干等。

    我要教训一下你这个狗东西!

    她淡淡浅笑间,竹竿主动坐在她身旁,他变得活跃起来,刚进屋时死人脸生动了。

    “我刚要出门,老家就来人了,看病来了,我一边忙着招待,一边这个着急啊,对不起,哪有迟到这么久的”!

    他瞪着眼睛说谎,当然没人揭穿他。

    “我们怕你来了我们却吃完了,那多不好意思,就等着你呗”,二姐笑着打圆场。

    菜品终于上来,很有档次。

    每人面前半杯红酒,他端起他的,站起来说:“老同学不挑剔我,春梅我也熟悉,就是学妹太对不住,没给你留下好印象,正式道歉,见谅”!

    学妹?同学的妻妹?他真逗!

    他把酒杯伸过来。

    她微笑着,端起酒杯与他一碰,放在唇边让那酱红色的液体入口,杯底空了。

    二姐很高兴,虽然开场不顺利,但看这两个人挺对眼,难得红梅这么积极。

    这就叫好事多磨吧!

    饭桌气氛异常融洽,不管初中,还是高中,还是大学,好歹算同行,话题都不陌生。

    二姐夫示意竹竿,竹竿会意,邀请她说:“到外边坐坐好吗?”

    她站了起来。

    他们来到包间套房的休息室,沙发好软,她落座时,他在旁边坐下。

    彼此中间的软垫一忽悠,屁股底下震动起微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两条白腿上,粘住了。

    她笑而不语,往沙发背一陷,把两腿叠压时,一条大腿抬起的弧线白晃晃地抛过。

    上面那条腿一下下轻摇着,他的眼神随着她腿的律动晃。

    “你好像对我不满意”!她突然说。

    “没有没有,很满意”!

    “可是你让我们久等啦”!

    “你超出了我对四十来岁女人的想象”!

    这是个笨鳖,话不会说,怪不得老婆跑。

    她愉快地笑了,“你印象中四十岁女人什么样”?

    他很窘,说豆腐渣吧得罪人,说啥好呢?冒汗了!

    她又咯咯笑起来,“你为什么还是单身”?

    这个话题他有发挥的,“我和前妻是大学同学,过着过着就没意思了,我追求的精神层面多些”。

    放屁!追求精神层面你看我大腿?

    “你看我能够与你灵魂契合吗”?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想我们会和谐的”。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大城市老师,我是乡镇的,还带个那么大的拖油瓶,对了,你是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我女儿很乖的”。

    “结婚后,我是说你不管和谁结婚,女儿怎么办”?

    他噎住了。

    “女儿与后妈水火不容,你要小心哦”!

    “我给前妻送去也行,女儿和亲妈好一些”!

    我去!真狠!

    她觉得无聊透顶,又一个弧度后放下腿,站了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套装的下摆缩到肚脐上,那小腰她自己看着都酥。

    她慵懒地说:“我们进去吧”!

    他意犹未尽,“明天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赔罪”。

    她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心地笑了,“好的,不见不散”!

    她前头扭扭摆摆走了,他在后头双手暗暗一击,高兴极了。

    重回饭桌,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他的重点在明天的单独约会上。

    这桌饭局散场时很完美,他与老同学也好,学妹也好,依依惜别。

    她回到二姐家,因为喝了些酒,一夜睡得很沉。

    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九点多,二姐夫又出门了,家里只有二姐和她。

    她悄悄把二姐手机调到静音,然后放置在远处,她的手机也静音,哈哈,一切搞定。

    她和二姐吃完饭躺在床上聊天,东拉西扯,午睡到黄昏,然后夜幕降临。

    二姐夫回来了,脸色诧异难看,进屋就寻找。

    找到二姐手机,劈头就问:“这么多电话没听见”?

    二姐纳闷地拿过去,大惊失色,“唉呀妈呀,这么多我……我咋没听见”!

    她反复摆弄着,发现了问题,“啥时候静音了”?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老乔给你打了那么多,没办法,我给红梅打,你们就是不接,气得我当时就想来家,就是走不开”!

    “老乔找我干啥?昨晚他没说有事啊”?

    “约红梅吃饭,吃中午饭,还是在那家,说好不见不散,他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现在,我告诉他一声吧,就说静音没听见”。

    “老乔约会红梅吃饭?哈哈,他要把咱俩撇了,没想到找不到红梅还得找咱俩,哈哈,真丢人!等等,为啥静音啊?你不编编?”!

    “懒得编,昨天他也不咋地,活该”!

    旁边导演这一出的人抿嘴笑的好开心。

    给你上的这课怎么样?

    以后懂规矩了吧?

    二姐夫和老乔通过电话后,认真地问她,“老乔,就是昨天我那个高中同学还约你,你去不去”?

    “不去!告诉他,我……不……同……意”!

    “为啥”?

    “穷”!

    口袋穷,脑袋瓜子穷!

    嘿嘿,俺撒完气,不陪你玩了!

    “这个是垫底的,优质在后头,等我筛选完的”,二姐信心满满地说。

    她从二姐家离开时,留下了那套裙装,高跟鞋也不要,她习惯了穿平底,鞋子舒不舒服,脚知道!

第259章 时光机

    她在出租房里不安地走动,云飞正式开课第一天,快放学了。

    军训前他们新生考试一次,只考了数理化,语文英语。

    考完试云飞抱怨,“都是高中内容,他们都报暑假班提前学习了,我没学”。

    她一听就是这小孩没考好,整个暑假玩疯了,书本一下没摸。

    她也没严加督促,忙着找房子,准备搬家。

    但归根结底,母子俩都飘了,这是本质。

    那个考试没发布成绩,但分完班他们蔫吧了。

    五六班固定是实验班,云飞在一班,他没考进实验班。

    普通班也就算了,班主任教政治。

    政治属于文科,云飞学理科的话,他要么在高二时分出去,要么一班整体解散。

    又听说,文科班已经确定,那么一班注定解散。

    脚指头也会想到,一班班主任在高一这年里,可能尽心吗?

    就是一过渡的桥。

    高一这么重要,一班学生倒霉极了,对于学校来说,那只是个班级,对于学生和家长来说,那就是命运!

    这就是她选择性的错误。

    如果当初签约二中,云飞保进实验A班,二中举全校实力打造实验班,肯定比省实验普通班强。

    鸡头和凤尾的关系。

    她肠子悔青了,断肠啊!

    今天是他军训完第一天上课,放学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

    她忐忑地等着他回来,要打听一下班级情况。

    咚咚咚,门刚有响声,她一步过去打开。

    察言观色云飞表情。

    云飞直接进了他的卧室,把书包往桌上嘭地一扔。

    在床上仰面一躺。

    她忍不住了,“班级怎么样”?

    “我们班有一半像我一样靠高分进来的,有一半是花五万块钱进来的。

    我班老师说:她就把五万块钱进来的人看住纪律就行,怕他们腥一锅汤。

    可是没人理她,她在讲桌后站着,有个痞子拍着球进来,她没敢管”!

    她的血凉到脚后跟。

    重点名校的普通班就是陪衬,这里的水真浑!

    “儿子,不管别人怎样,只学咱们自己的”。

    “可是他们在后头闹啊”!

    “你在第几排”!

    “最后一排,正和痞子们在一起”。

    她要晕过去。

    一米八的个头不在后头在哪里?高个子在排座上不吃香。

    “我的中考成绩在班里第一”!

    云飞说到这振作一点,但这更令她剜心,中考的辉煌白瞎了。

    暑假别玩,考进实验班多好!但她没敢磨叨。

    能怎么办?

    只有教育自己孩子出淤泥而不染。

    转眼间,她由心想事成的巅峰跌入功亏一篑的低谷。

    都是她的虚荣心害了孩子。

    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去除不掉虚荣,所以命运不济,活该!

    接下来,每天上学她都叮嘱他:注意听讲!

    云飞由最初对班级的挑剔,很快到情绪饱满,她没高兴反而担忧。

    云飞这个孩子是墙头草,哪边风强倒哪边,就一班那个糟糕环境,他很快随波逐流。

    他的课程她无能为力,作为个老中专生,对孩子学习上的辅导在高中止步。

    “我不会给你整理错题了,你自己整理吧”,学习方法她还是能指导的。

    但就因为初中她指手画脚太多,云飞到高中不会学习,也不再听她的,也觉得她黔驴技穷了。

    难道她梦断省实验吗?

    谁能帮帮我啊?

    她羡慕极了小飞,她和大恒把孩子一凡培养到师大附中精英班,一凡是他们的杰出作品。

    她的人生被她过得乱糟糟。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可以帮她拿主意,但这只是瞬间一念,她谁也不指望,人生本质就是孤独的,那就孤独承受。

    和云飞一道上高中的除了一凡,还有林洋,林洋考进了县实验高中重点班。

    实质上班级比云飞的好多了。

    布莱克亲自把儿子送过河,一同乘坐大巴到了县里,林洋的高中时代开始了。

    布莱克作为老中师生,他也没上过高中,他羡慕儿子可以走进高中课堂,走向广阔天地。

    回到江东,他可以专心侍候老母亲。

    他重回沙塘子的心死了,他这辈子就老死江东了。

    暑假他回了趟沙塘子,回了趟家,把书房里那个箱子扛了出来。

    箱子与他一路乘坐大巴,在筏子船上飘,那个箱子随他来到宿舍,被他安置在床头。

    吾心安处是吾乡!

    母亲在,旧物在,他安下心来,他被时间征服,被命运磨平。

    箱子柜面上,堆了些杂物,拨开杂物,后面露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相框。

    相框里一个娇羞的新娘,新郎在给她揭红盖头。

    这张相框刚跟他到这里时,他放在一张课桌上,他每日擦拭,每晚凝视。

    后来三天两头端过来看一会儿,后来十天半月扫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当他蓦然想起时,相框玻璃面上蒙了灰尘,他才发现好几个月不曾看一眼了。

    刚来江东的时候,他反复拨弄一个号码,最后确认时放弃,咬牙忍住不打扰,那个号码变成琥珀,他不知道的是琥珀里收藏的号码已经停用,她换新号了。

    刚来江东的时候,他频繁给黄梅打电话,曲线了解她三姐的情况。

    虽然黄梅爱搭不理,但得到她丁点消息都令他激动。

    有一天黄梅告诉他:“二姐和咱们的层次不一样,她能认识到优质人物,等我三姐点头同意时,二姐会给她介绍成功男士的,有地位,有事业,我三姐值得拥有这样的生活”!

    听完黄梅的话他没像以前五雷轰顶,更没痛哭流涕,他默默地坐着,坐在他简陋的宿舍里。

    打电话求证吗?

    那是干扰她做出选择。

    到她跟前挽留吗?

    让她跟江东来?由城市到山旮旯?或者他跋山涉水偶尔回去一趟?平时留她守空房?

    他的工资除了给老母吃药,再就是供林洋上学,他再没机会兼职,每次回她身边就空着爪子?

    她缺男人吗?

    缺他暖床?

    他觉得这样做脸太大了,腆大脸挡路!

    当能给对方带去好处时,执着被当做深情;当成为对方绊脚石时,执着叫自不量力!

    当拿不出实际,用风花雪月哄骗时,那叫白嫖!

    这样说出口很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他再没给黄梅打电话,打听她三姐,反倒不敢听到她的消息,就让心里留存一点幻想吧!

    从那时起,找她,他要回去,这样的念头熄灭了。

    时间像个时光机,收藏了回忆,时光机让回忆变远,越来越远。

    时光机让人学会适应:

    生病了适应总跑医院;

    眼睛瞎了,适应黑暗;

    衰老了,适应不再年轻。

    失去一个人,适应独自面对人生!

第260章 特岗生

    他在教职工大会上讲话的时候,放学后他在球场独自投篮的时候,他走在回宿舍的走廊的时候,有一双眼睛追随着他。

    那双眼睛来自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她是这学期新来的特岗生。

    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们需要参加考试进行再选拔,才能走上讲台,三年内叫特岗,三年后考核合格落编。

    为了就业,为了稳定,兔子不拉屎的江东中学分来五个特岗。

    三女两男。

    他们就是江东考出去的娃,属于回乡扎根。

    “能把他们留住,咱校就有年轻力量了,要不都是爷爷奶奶级别的老师,学生太倒霉了”。

    “三女两男,这明显不够分”!

    爷爷奶奶级别的老师们操心不怕烂肺子。

    特岗女生中有个女孩叫雨桐,听名字就是新生代,年轻就是资本,在江东暗旧的校园,她像棵娇艳的玫瑰,夺人眼球。

    雨桐家在村里住,她理所当然住校。

    宿舍两头都有空房间,雨桐对小旗说:“我要住南边,挨着林姨,太远了我害怕”。

    小旗就把母亲隔壁拾掇出来,雨桐欢天喜地地搬了进去。

    她与布莱克隔着母亲,成为了邻居,他只要回宿舍,必须经过她的门口。

    女孩子嘛独居一屋,她在自由的同时把宿舍装扮得特别温馨。

    走过她的门前,里面往外飘香气,酥香软玉似的飘飘缈缈。

    有一天,他刚路过她门口,门突然一开,雨桐笑吟吟地说:“校长,你参观一下我的宿舍”!

    突然开门他吓一跳,突然被邀请参观女生宿舍,他吓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里瞥一眼,说:“挺好”,赶紧往前走,回他宿舍里了。

    在那一瞥中,他看见床上飘着红纱帷幔,香气幽幽不绝。

    雨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把门一关,她报道第一天就对这个男人感兴趣。

    他做事一板一眼,他身材挺拔不走形,他沉默的时候,眼里有一丝忧伤,最主要的是他是校长,而且他是单身。

    校长的光环令初来乍到的女孩心生崇拜。

    单身的校长令女孩想入非非。

    而他因为单身,他与异性接触时极其讲究分寸。

    而他这个样子看上去不解风情,不解风情的他激起女孩的征服欲。

    江东学校,女老师都人老珠黄,同来的特岗女生不及她漂亮。

    她认为,能令校长动心的非她莫属。

    老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她主动,校长不爱她没理由。

    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江东地偏人少,可供选择结婚的对象少的可怜。

    校长是她的首选,她觉得自己何尝不是校长的宠儿?

    校长的心早就要生吸活吞她吧,只不过在矜持。

    她要抢在那两傻瓜前面出击。

    刚来几天,她的伙食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她发现校长在食堂做饭,在他又做饭时,她走进了食堂。

    她犯愁地说:“校长,没有我做饭的炉灶,我还没吃饭呢,你带出我的饭吧”。

    对这个请求,他一时语塞。

    他把和母亲的饭分出一份,“吃吧,就这些”。

    “我吃的不多,在减肥,够啦”,女孩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

    他刚把门带上,门又开了,雨桐端着饭碗,坐在母亲对面,大方地吃起来。

    “校长,你做饭太好吃啦!做你的女人一定很幸福!林姨,是不是”?

    他只得坐在母亲旁边,和雨桐对面,提醒她,“你应该叫林奶奶,不能叫林姨”。

    雨桐狡黠一笑,“不!我还要叫你大哥,在咱们宿舍叫,在同事们面前叫你校长”。

    他不知怎么回答。

    很快吃完饭,他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他马上组织小旗,“在食堂安个炉灶,买个电饭锅,给雨桐使,这是学校应该准备的”。

    小旗很快置办齐了,雨桐无奈,只得玉手且沾阳春水。

    与他掺和吃饭一事算是解决。

    很快,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到了,周六早晨,他起的比平时晚些,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突然缩回去。

    只见雨桐正走出宿舍,睡衣带着夜晚的褶皱,端着脸盆往食堂去,去洗漱。

    他以为她周末回家了,她不回去吗?

    他觉得再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有个女孩做邻居,处处需要小心。

    秋高气爽,天气极好,雨桐把房门敞开着,手机播放着流行歌,她头冲里躺在帐里,穿着睡裤的两腿冲着门。

    他若出去,必经她门外。

    他盼着她快点回家,但她没有走的意思。

    他只得闷在自己房间,关门闭户。

    咚咚咚,有人敲他的门,他整理好衣裳,把房门打开。

    不等他说什么,雨桐依然穿着睡衣,从他腋下钻进来。

    随意地东瞧瞧西看看,他的屋里除了床就是那个箱子,再就是脸盆架,一张课桌上摆几样洗漱用品。

    雨桐很自然地转到那个箱子旁,她伸手拿过那个相框。

    “大哥,这个女人是谁?不是唐老师啊”?

    他走过去夺下来,用袖头擦了擦玻璃面。

    蹙着眉头说:“回你屋去,以后不许来”。

    突然翻脸,驱逐她的语气不容商量。

    雨桐露出另一种眼神,不是生猛硬扑,是一个女孩胜券在握时被挫伤后的不甘。

    她没说什么,讪讪地出去了。

    初试受挫,她内敛不少,那个周末都很消停。

    她好奇的是相片中的女人,神秘女人,她觉得遇到对手了。

    就像小孩子夺玩具,为了抢而抢,她要和相片中那个女人斗。

    她用女人的想象力猜测相片背后的故事,嫉妒暗自生长。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与大哥为邻,有的是亲近机会。

    一天晚上,他已经脱衣躺下,咚咚咚,又敲门。

    外面女孩无助的声音,“大哥,我要上厕所,蹲大号,我不敢耶,你陪我去嘛”!

    宿舍里没有室内卫生间,统统去操场东侧那个公厕,黑灯瞎火,一个女孩去公厕确实不安全。

    他只得起身。

    衣裳穿整齐了走出来,一惊,走廊棚顶吊下来的六十度灯泡下,雨桐衣袂飘飘地亭亭玉立着,这是跑肚拉稀?

    雨桐往他身后躲了躲,面对前头的黑暗,小兔般胆小。

    他没说什么往前走去。

    出了宿舍,空荡荡的操场只有孤男寡女,往公厕方向去,去的地方听着就匪夷所思。

    他止步了,站在女厕门外一个点。

    雨桐依然不敢往前去,更不敢往里走。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

    难不成让他端着她屁股拉屎?

    不大一会儿,她出来了,也没吓死里头。

    从公厕出来后她走在他身边,他觉得特别嫌弃。

    雨桐当然不清楚大哥心里已经恶心了,因为害怕,依偎着他,徐徐而行。

    中年男人表面装正经,一旦突破外表伪装,趴床上时都原形毕露,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只需要突破外壳!

    小丫头在外闯荡过,经验不容小觑。

    他大步流星往回走,她只得快步跟上,苦心营造的那种月色不撩人,佳人动人心的暧昧荡然无存。

    进了宿舍门洞,他继续大步往里走,就在到她宿舍门口时,她跳了一下,往下落时,嘴唇戳到他的腮帮,留下一条红痕。

    他一惊,回头时,暗淡灯光下,雨桐满面绯红,手指按压着自己勇敢的嘴唇,迎视着他,不再回避。

    有多少男人会抵住这种诱惑?多少人会扑完了再说。

    “明天到我办公室说”!

    他低沉地扔下这句,往前又走,开了自己宿舍门,哐当关上了。

    那决然的脚步证明,他的意志战胜了裤裆。

    雨桐气急败坏地坐在床边,这张床她精心铺设得很那个。

    她很受辱,廉耻心谁都有,她觉得自己一直用身体做饵,败给了占据他心的神秘女人!

    他什么也没做比做了什么,令她蒙羞。

    他回到房间,一时无睡意,这个邻居女孩,他必须要处理一下了,否则冒出流言蜚语,又是一个说不清。

    这不是艳遇,这是屎盆子。

    认不清这点,他枉活四十一岁。

    第二天,第三节刚上课,校长室的门猫挠似的抓了几下,门开了,雨桐飘进来。

    他放下笔,指指对面沙发,雨桐坐下。

    在这个地方,气氛不同于宿舍,他更威严肃穆,而且在她面前没有一丝把柄的磊落,令她很尴尬。

    “雨桐,特岗三年是需要考核的,多方面考核,考核不过关,我不会签字同意落编。

    我给你联系了一个住处,是唐老师的出租屋,你今天就搬那里去住吧,你在宿舍住不方便,关于出租屋房租,不用你负担,出去吧”。

    他低头继续写着。

    雨桐站起来,默默地出去了。

    她听懂了,再不要脸,就滚蛋。

    当晚,小旗帮她搬到了老唐出租房。

    自从林洋不和老唐同住,老唐甚是孤单,安排来个邻居,还分担一半房租,她面子上很欢迎。

    雨桐和老唐一个人一屋,住了下来。

    被驱逐出去的雨桐走起了另一个极端,冷若冰霜的端起了高冷。

    他终于松了口气,不管你啥态度,规矩地做你本职工作就行。

    都说中年男人面对女孩没抵抗力,那是荷尔蒙作祟。

    只要想想乐极一时后的无尽后患,厄尔蒙就能随马桶冲走,只要清醒,何来无法抗拒一说?

    女孩如何生扑,你不给他机会,她也是白搭嘛!

第261章 梦断

    红梅给云飞讲:“我上初中的时候,每天往返24里路,连把雨伞都没有,下雨天,头上撑件衣裳就走,12里泥路,我穿双布鞋,我没雨靴”。

    云飞像听传说,不动于心。

    现在是云飞时代,他读个高中,妈妈把家搬到学校大门外。

    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没条件创造条件。

    当年她因为家里没钱,不能上高中,只得选择中专,云飞时代,他可以随便读高中。

    因为陪读,她上班离火车站更远,通勤更辛苦。

    她做这一切,只盼他能考上个好大学。

    如果说为了面子,有一些,但占比微乎其微。

    她更希望云飞今后的生活可以有质量,而不是像她一样卑微。

    但少年心,从来不知人间愁。

    上高中后,云飞学习并不用心。

    他的书桌堆满了书,在书空间挂了个纸条:发奋!

    以字励志!

    她一直没乱动他的书桌。

    有一天,在他书桌前她坐下来,拿过一本练习册检查,空白。

    又翻另一本,空白。

    她的大脑空白了,翻遍了他书桌上所有练习册,除了空白,就是虎头蛇尾,杵几笔丢一边。

    她对这种现象陌生吗?

    她天天见啊!

    在她的课堂上,那是学渣干的事,她儿子竟然也这样。

    以前他不这样啊!

    天啊!

    臭小子终于放学回来,他情绪很好,她都要哭了,打开一本练习册,他一眼就明白了。

    小声说:“我有一天和你说:给我找个化学老师吧,你说:找什么找?自己学,我就没再坚持,知道你没钱”。

    听上去很懂事,可是那么多练习册不做怎么说?

    她克制着怒气,“我给你找化学老师”。

    挽救,还来得及。

    很快到了周日,下午两点,她下楼到小区道上等。

    两点半,将有一个家教到。是学姐帮忙联系的,本市19中一个高三化学老师。

    她与那位老师电话联系时,家教就是直白的讨价还价,出场费是一个半小时350块。

    她同意了,她豁出去了。

    当她看见一辆银灰色轿车行驶过来,司机在车窗里东张西望时,她知道家教到了。

    车里走下一个中年女人,衣着精致,刚到她身边,一股奇香刺鼻子,香水喷透了吧?

    简短接头后,这位果然是家教。

    她迎贵宾般让进了她的斗室,家教落座后,和云飞东拉西扯,一寸光阴一寸金,她说一句废话都是钱。

    但那女人更年期发作,废话太多。

    她下课的速度倒快,一个半小时一到,一分钟不差地准时起身。

    一把一结账,红梅把350块恭敬一送,家教驾车离开。

    “怎么样啊”?她调研云飞。

    “挺好”,他露出笑模样。

    那就是下周继续呗。

    她的积蓄很快薄了,家教是吸血鬼啊!

    她的血太少!

    换出场费便宜的吧!

    她把目光放在沙塘子老师身上。

    沙塘子高中部撤点到县城时,跟去一些老师,留下一部分老师。

    这部分老师好多年不在高中一线课堂,但他们在市里当家教。

    他们的家教出场费低一些,200块一节。

    又到周日下午,她站在胡同口往实验南门遥望。

    当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时,她视线模糊了。

    她盼来了救星,看到了希望。

    来的是她同事刚子,刚子是没走的高中化学老师,他在家教档期里找出一个半小时,来给云飞补化学。

    “什么钱不钱的?我正好这个时间没课”,刚子这句话极其普通,却让她要流泪。

    但她不会差钱的,谁不是辛苦劳动?只要他认真教,200块值!

    刚子走后,她又调研,“这个怎么样啊”?

    “行,挺好”,云飞答。

    TMD课堂不学,花钱学都好!

    他继而又说了,“生物我也要补一补”。

    很快,她家来了一个甘肃口音的大学生,他毕业后专门在实验高中周边上家教,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很多,已形成产业链。

    大学生出场费也是200,她又开始发钱。

    租着房子,养着家教,她的血榨干了。

    实在支持不下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妈死时你想起还有儿子,完了就扔一边不管了?现在你儿子需要家教费,我没钱了,你出钱吧”!

    终于找到可以发泄的人,她把怒气劈头盖脸甩过去。

    那边闻立说:“你说的那么难听!用多少?我头拱地也给你送去,每月三千够吗?我全部工资了”。

    第二天上班,午休快结束时,她下楼了,闻立站在校门外,她一出来,他就掏兜,一沓红红的钞票杵她手里。

    “我每个月都来送”。

    他急匆匆回去了。

    到家后她把三千块钱分出两份,给两个家教发工资刚刚够。

    她又拿起手机,“下个月你把钱打我卡里吧,别到我学校门口晃”。

    “知道了”。

    对云飞的散漫,她找到了根源,那就是亲爸闻立,所以对闻立不泄气不痛快。

    他遗传下来的基因,不骂他骂谁?

    云飞晚七点二十放学,有一天,趁着他没放学,她从每天路过的南门走进了校园。

    操场真漂亮,环形跑道是红沙色的,中间活动场地像碧绿的草坪。

    南门那侧有座漂亮的逸夫楼,里面有室内体育馆,美术馆,音乐馆。

    北门那里除了那座标志性的老楼,老楼旁边是巍峨的新楼,从顶到底,窗口灯火辉煌。

    在这明亮的教室里安心学习多好!

    她根据云飞的描述来到老楼窗外,踮起脚往里看,里面挤挤挨挨坐满了学生。

    高中生坐在一起,看上去特别有朝气。

    可是这个班闹哄哄,前半部同学在低头学习,后半部说话打闹。

    她在一张张侧脸和身影里寻找,心突然咯噔一下。

    在后排一个角落,坐着一个白皙漂亮的大男孩,他把一本书卷成桶,抵在嘴上。

    他在和旁边的男生嘀咕,她足足盯了三四分钟,她的眼睛渐渐模糊,那个男孩正是她的儿子。

    她支撑不住,顺着窗下的墙壁往下滑,蹲在地上。

    夜幕下,在一个窗户根下,一个母亲因梦断而伤心,而站不起。

    摇摇晃晃中她最后往里看,云飞还在说,还在笑。

    这就是他在学校的状态。

    与他嬉闹的男生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在这个贵族聚集的学校,多少孩子是不需要苦读的。

    可是你云飞不行啊,苦读是你唯一的出路。

    她挪开脚步,晚风很寒凉,吹干了她脊背上的虚汗,她哆嗦着。

    沿着窗户根走着,路过一个又一个班级。

    有一个班级特别另类,鸦雀无声,一个姿势低着头,争分夺秒地学习。

    这是实验班无疑。

    她呆愣愣地望着,口水要流出来了,这里有儿子的身影多好啊!

第262章 无情的冬天

    云飞上高一这年是2009年,这年的冬天她觉得是有生以来最冷的冬天。

    在沙塘子国道边,她站着等大巴,她的腿上靠着一个油渍麻花的编织袋。

    里面装着一扇猪排骨,农村猪,还有两只宰杀好的鸡,农村土鸡。

    这是闻立放在这里的,他转身上车回去了。

    这是她要求他准备的,她要送礼。

    她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巴还不来,她浑身冻透,脚底冰凉。

    大巴终于来时,她扯着编织袋往前挪,上踏板实在拎不上去,一个站着的男乘客伸手提了上去。

    她感激不尽,没往车里走,编织袋放在过道上,她站在旁边,随着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回市里。

    在客运站下车后,雪泥在路上加剧湿滑,她不能拖着编织袋,把里面的礼物弄脏了就不好了。

    她扛在肩头,一侧肩膀挂着她的背包,一侧肩头扛着编织袋。

    防着脚下摔倒,一路小步蹭着,她终于到了306路站点,放下袋子排队等车。

    从306路下车后,又把袋子扛起来。

    她发现肩头可以使出全身力气承载,相比手拎不那么痛苦。

    她进家门就检查鸡啊排骨啊,还好,没弄脏。

    她不顾肩膀生疼,跑出去买回两个超大蓝色塑料袋,把排骨和鸡分装好。

    不错,这体面多了。

    然后专等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再进行下一步。

    六点五十分,她一手拎一塑料袋货出门。

    她要经过南门,沿着大墙,绕到正门。

    这一路上,两个胳膊要扯掉了。

    当到正门时,她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一阵寻觅,站到离校门不远不近之处。

    终于,晚自习放学。

    高中生们涌出正门,有的钻进私家车开走了,有的打车开走了。

    校门外肃静下来。

    她担心云飞班主任不出来。

    她回味着自己电话里说的话,检查是否说明白。

    “汪老师啊,我是闻云飞妈妈,我从农村给您带点猪排骨,和土鸡,我给您送到哪里呢”?

    这话她背了好几遍的,说的很明白。

    “哦,不用啦,我不缺的啦,zen(真)的不用啦”!

    汪老师贱着舌头说。

    她赶紧说了一大堆话,意思是你取走是对我的恩典。

    正在她忐忑不安时,两个白煞神似的人从校门走出来。

    一个高个,穿款到脚跟的洁白羽绒服,一个矮个,穿款到脚跟的洁白羽绒服。

    两个一尘不染的仙女飘飘走近。

    她赶紧说:“汪老师,我是闻云飞妈妈”!

    “哦!哦!哦!”汪老师看起来吓一跳。

    汪老师扫了眼两个超大编织袋,面露难色,和矮个商量,“咋办?你爸爸今天cucai(出差)了,这玩意儿我们肿么弄家去”?

    她觉得自己冒昧送来,真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广场上明亮的大灯下开过来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汪老师抬起后备箱盖子,看着编织袋为难。

    她陡增力气,赶紧抱起一个放进后备箱,又抱起一个放进去。

    汪老师这才露出人情味的模样,“谢谢你云飞妈妈”。

    不再多说,钻进车,母女走了。

    她没立即离开,她在调节自己的心情。

    她在老师面前傻傻的样子,让她想起自己做班主任时,李宝燕的老爹弯腰背一袋葵花籽送给她的情形。

    她和李宝燕老爹一样,在孩子班主任面前,看上去朴实无华,实则狼狈卑微。

    但她如释重负。

    从想主意到让闻立落实,到运回来到送出去,她终于长舒一口气。

    沿着大墙往回走时,浑身轻松。

    身旁的人民大街灯火辉煌,车流奔忙,这里还是不夜天。

    快到家门口时,妹妹来电,问她:“你当面和老师说给云飞调座的事了吗”?

    “没有”!

    “东西往她手里一交,你就得提条件,要不回头她忘啊”!

    妹妹跌足叹息。

    她觉得一手交货一手说:“汪老师,能不能给云飞往前调座”?

    那交易太明显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不但当晚没说,第二天也没说,她送礼时打电话有底气,可是求人时她又打怵了,虽然刚送完礼。

    直到第四天,她觉得不打不行了,拨通了汪老师电话。

    “汪老师,闻云飞的座位能不能……”?

    “不行!高中生都是大孩子了,对座位特别敏感,谁都不调,坐哪是哪”。

    她刚要说一半,汪老师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客气地打断她。

    可能因为排骨和土鸡还没消化光,汪老师没立即挂电话,说完沉默。

    她无话可说,“好吧,谢谢老师”!

    她觉得自己真是奴颜婢膝,这有啥好谢的?

    应该破口大骂,“汪伟,土鸡和排骨变大粪你拉出去了”?

    但她怎么敢?

    她儿子还在一班槽子上栓着呀!

    除非她是市长夫人,可以有底气骂,她的身份能做到的只是顺民。

    而市长夫人是不必送礼的,汪伟给人家送礼都得磕头吧?

    她没把给班主任送礼的事告诉云飞,觉得那样让孩子有压力,又怕他仗着给老师送过礼,大大呼呼,招人讨厌嘛!

    关于这点,她是做好事不留名。

    一周后的放学时,云飞进门就气急败坏地嚷:“我班老师她女儿和我班女生说:闻云飞给我家送猪排骨还有土鸡啦!

    现在我班同学都知道你送礼了,我的脸往哪里搁?

    你为什么那么做?你为什么搭理她?我烦死她了!她收下礼也没对我好啊?还是那臭脸”!

    云飞一阵数落她,她又急又气。

    “我是为了给你调座”!

    “她不会给我调的,我们班最高个是一米九,他坐第二排,没一万块钱买不来那个座,你的猪排骨和土鸡有屁用”?

    她泪水涟涟,“你知道这个为啥还不发奋学习?打铁还需自身硬,你好好学习,你妈何必求爷爷告奶奶?

    这些世态炎凉,云飞啊,你今天不努力,今后你都会尝到!

    真不希望你也像你妈这么卑微,滋味太难受。”

    她有千般感受要让他懂,但这个道理不是动嘴皮子孩子就懂的。

    云飞脸涨得通红,“我同学家有电脑,有汽车,有大房子,妈妈和爸爸都在市里上班,都很有钱,只有我,你看住得这么破?

    你看你,天天跑那么远上班,你看看,咱家啥时候能买成电脑?

    现在查资料谁还像我翻书?”

    这就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儿子,说他懂事,他不努力,不体谅;说他不懂事,句句是真,句句扎心。

    她还能说什么?

    她走到门口,回过头,“云飞,我不知道我这个妈你还抱怨什么?

    当初把你留给你爸是不是就对了”?

    她出去了,在身后关紧门,把帘子一拉,小床又硬又凉,她无力地坐下来。

    她很伤心!

    母与子的感情也是情缘里一种,母亲也是有自尊的,她不会打着为孩子好的幌子无底线。

    谁又不是没年轻过,子女对父母看不起,为父母者说教是没用的,越说孩子越烦,越说父母越没尊严。

    她不再唠叨!

    快放寒假了,冷到了高峰期。

    在云飞没放学的时候,她在小屋里坐不住,到外面溜达。

    夜幕下缤纷璀璨,灯光虚拟出城市浮华。

    她脚步的终点不知不觉中总是南湖大桥。

    站在垛口旁,桥上风很大,感觉更冷。

    桥下曾经波浪荡漾的湖水冰封了。

    垛口到冰面距离很高。

    身后车流呼啸来往。

    如果桥下不冻,她真不知道会不会跳下去。

    婚姻,爱情,孩子,都不如意。

    活的好失败!

    活着好没意思啊!

第263章 另一度空间

    “我上班很辛苦”,这样的话她不说了;

    “你现在不努力将来会后悔的”,这样的话她不说了。

    家教依然来,固定时间到她家上班似的,然后她给发工资。

    反正闻立拿家教费,他们父与子的账与她无关。

    她变成沉默的饲养员,饭菜准时摆上,过点不候,端下去。

    拾掇完厨房,往她小床上一躺,看会书,睡觉。

    一个独立的人就该这样生活,以前太迷失自己,迷失在爱孩子的幌子下。

    而不独立的人是不被尊重的。

    没人磨叨,云飞不习惯了,没人陪他熬夜“学习”他不习惯了。

    但他以后必须要习惯,她的妈再不是没有自我的老妈子。

    她“不管”他了。

    期末考试,她以为他的成绩会糟糕透顶,但没变化。

    这是他独立迈步的结果,本质上算是提高。

    管与不管一个样,她真不管了。

    希望他考名牌大学之梦,只能是梦。

    他的成绩也就是个普本,那就普本。

    她接受这个事实。

    这辈子,她被迫接受事实的事还少吗?

    她习惯了!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2010年的春天来了,空气里充满了希望。

    这个希望是对温暖的期待。

    清明后,南湖冰面开始解封,曾经坚固的冰冻层,时不时地嘎巴一声裂开,有的巨大冰块沉入湖底,有的漂浮在湖面上,再暖一暖,又是一湖春水。

    她有买《新文化报》的习惯,一天刚展开版面,被一个新闻吸引住。

    看到一半,她就得用手捂着心口。

    新闻报道,南湖冰层融化后,在桥南的岸边浅水层飘上来一具尸体,男,穿着省实验校服,背着书包。

    新闻提到的地点就是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她不因这个害怕,她是痛心,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

    她联想到秋天听到的新闻。

    省实验离家出走一个男生,就读高一。

    她当时还想,这不和云飞同年级吗?

    口口相传中没有确切消息说离家出走的原因,传说家里条件很好。

    父母找疯了,就这一个孩子,是家里不可再生的财富。

    后来没新的消息。

    根据报纸叙述,正是那个男生。

    他在冰层下睡了一冬,多冷啊,孩子!

    经过一系列确认,是自杀。

    这是摘父母心啊!

    她被震动了!

    有的孩子是报恩的,有的是报仇的,有的就是不好不坏陪伴的,各种缘分也许前世注定。

    客观来说,父母与孩子,互相不要干涉太多。

    父母抱怨孩子不学习,正如孩子抱怨父母贫穷。

    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好歹算是教书育人的,说别人的事嘴巴巴的,到自己就想不开?

    关键是想不开也没辙不是吗?

    那天,在云飞面前,她感觉和每天一样,但一定是脸上的变化被他捕捉到了。

    在她刷碗的时候,云飞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脸在她后背上蹭。

    撒娇说:“Iloveyou,mum”!

    这是她们母子的经常表达,好久不用了。

    “Iloveyou,mydear”!

    她没回头,轻声说。

    云飞松开了她,回屋玩游戏去了,他得玩一会儿,才装模做样学习。

    一句Iloveyou是不能脱胎换骨的,他就那样了。

    而她,觉得顺其自然吧!

    她依然每天通勤,教初一比较轻松,起码有周末。

    这学期通勤是令人愉快的,每天都在向暖而行。

    春天是萌生的季节,草木发芽,心事复苏。

    在她每早签到时,把笔放下的刹那,总要抬头看一眼,看一眼坐在桌边的人。

    不是了,换人了,但她记得他坐在那里的样子。

    当她偶然看见副校长室的房门敞开着,穿窗的阳光从门里洒到走廊,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路过门口时往里看一眼。

    不是了,换人了,不是他,但她记得他坐在那里的样子。

    当上楼梯的时候,上面飘来似曾相识的身影,她猛然抬头,当然不是他。

    在这个校园里,不要害怕会遇到他,遇到他时,怕自己脸没洗好,头发没梳好,衣裳穿得不漂亮。

    这些都不必担心,因为根本遇不上他。

    他不在这里了!

    她经常看一朵云愣神,它一定也在另一片天空;

    看到绿色的蔓延势不可挡,那么,有一个地方,春也去了。

    而她在沙塘子这片天空下,这里的春光里,周而复始地上班。

    早晨落座办公桌前的第一件事,她开电脑。

    这学期开始,每人桌上一台二手电脑,是上边捐赠的,属于扶贫。

    在网吧开始使用液晶显示屏时,他们桌上的电脑还是老式的,那种灰白色,带着呆笨的后屁股。

    但大家因此高兴无比。

    家里早有电脑的人挂起QQ,虽然校长特意强调,不许挂“丘丘”,但挂的人越来越多。

    坐在她对面的小鲁说:“大家都有QQ,就你没有,我给你申请个号”,小鲁一顿操作,问她:“起个网名”?

    她想了想,“风吹竹林”吧。

    “一听就是上世纪的人”,小鲁说。

    “写你多大年龄”?

    “四十”!

    小鲁敲进去后,说:“写这么大岁数,你一个网友都不会有的,谁不找年轻的聊”。

    “我就要真实的样子,爱有没有!”她坚持说。

    2010年5月8号,她的QQ空间正式成立了。

    她也悄悄挂起了丘丘!

    自从有了QQ,她关注到别人电脑总有咳嗦声,再不就是滋滋滋儿叫。

    她们不是有好友加入,就是有人找聊天。

    而她这边一片沉寂。

    她好奇地参观小鲁的账号,我的天呀,比她还老眉卡使眼的小鲁,她的资料如下:

    女

    22岁

    在校大学生

    Mygod这个虚拟空间真敢胡扯啊!

    她坚持真实,不改资料。

    连自己都不是,和别人说话时有意思吗?

    见识到各种漂亮空间,她觉得自己空间太简陋,就像一个虚拟家园,她要建设。

    她把能找到的相片都带到学校,各个年龄段,都是她自己,刚子有个数码相机,她的相片拍到相机后上传到她相册,好麻烦。

    传上去的相片有的模糊,有的很清晰,她觉得很神奇。

    同时把头像换成自己照片。

    那是一张清晰的特写。

    她带着粉色大草帽,穿着白T恤,又粗又亮的辫子搭在肩头,侧颜远眺。

    这是去年和二姐去长白山拍的,她很喜欢。

    她没事就装扮她的空间,转载一些花花草草,有时自己也写点日志。

    没兴趣打太多字,几首小诗而已。

    她的空间漂亮了,她的好友请求也络绎不绝,风吹竹林热闹起来。

    与她第一个聊天的人,叫芳草青青,他说:“早饭我吃鸡蛋灌饼”!

    是一位河南网友。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食物,没见过,但记住了。

    今后尝尝鸡蛋灌饼。

    有一个人特别有趣,他问:“你是干嘛的”?

    “你猜”!

    那边开始猜,“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很闲,还有电脑,你一定是坐办公室的,是白领?

    白领主管”?

    她笑出了鸭声。

    工作期间,她很少回复,都是午休时把头像亮起来。

    刚上网,瘾头大!

    网络很有趣哈,都是互加异性,聊天都是在异性间开始。

    谁和同性聊?

    没意思!

    她明知道对面是各种男人,每回复一句话时,她心里不自觉地解恨。

    恨谁?

    报复谁?

    有时突然没意思起来,任凭对方滋滋滋乱叫,她不回复。

    急眼了,删除,拉黑!

    看谁不顺眼,她就让谁消失,她像主宰生杀的暴君,随便拉出去砍头,过瘾!

    反正网海浩瀚,你来我往,谁来不是来?谁走不是走?

    手指一点,你我有缘,屏幕一黑,万水千山。

    在这咫尺之间,你来我往,不生半分尘缘。

    这就是虚拟世界!

    另一度空间!

    有一次,她心生坏念,把网名改了,叫:罂粟

    让你们瞎撩,我是毒品,谁粘上,谁倒霉!

    没想到,加她的人更多,她只得设置禁止添加好友。

    目前这一大串列表就够了。

    又有一天,对话框里突然发过来她的相册照片,附言: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我收藏了,我喜欢!

    她的相片怎么可以随便被别人收藏?

    她又学会一招,设置密码。

    她设置的问题是:我属啥

    答案:狗

    她诚实地做了答案。

    然后觉得万无一失,房间上了锁,看谁随便进?

    直到有一天,她打开相册,惊然发现有人破译了密码进来了。

    就像发现家门被盗,她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她恍然大悟,她设置的密码,只要把12属相试探一遍,也可能几次就破译了呗。

    能那么设置的天下只有她!

    只有她这个人才!

    探秘者叫红鱼!

    看资料才25岁。

    是一条有耐心,有好奇心的鱼,不知他试了几次,试成了时一定笑她笨吧。

    她重新设置了密码,问题没变,答案变了,是:小黄花鱼儿

    这回让你们试,试去吧!

    然后她对这个冒昧的访客很不客气。

    她留言说:我炖了你,红烧你,把你大卸八块!

    她刚发出去,对面回信了:好啊!你吃我吧!

    她没再搭腔。

    第二天,她启动电脑时,红鱼直撅哒,点开,只两个字:早啊

    中午:在吗

    下午:哦

    接下来每天都如此循环,看他试验密码的耐心程度,这是个有耐心的人。

    当他的问候成了习惯,突然有一天不出声,她有一秒钟诧异。

    第二天,他又继续,她偶尔回复他一下:坏小孩

    因为太小,不聊!

    坏小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问候。

    直到有一天开始,连续消失,直到放暑假,也没出现。

    红鱼游走了。

    她不问,不找!

    经过她身边的人,有路人,擦肩而过;

    有同学,毕业了不再联系;

    有学生,毕业了永无消息;

    有爱人,海誓山盟后,还是走了!

    回头看,谁能永远陪伴在身边?

    不过都是过客,同行的时间长短而已。

    一个网友,走了就走了!

    不约,不留!

第264章 黎明前的夜

    滴滴滴,冬日凌晨四点十分,从沉沉的睡梦中,她被闹铃催醒,感觉睡着不久,就被叫起来。

    闹铃第一遍,她睁开眼睛,头上是严密的布帘,小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在闹铃响第二遍前,她坐了起来,就像一个有脸的人,不愿被再次催促。

    坐起来的瞬间,她很迷茫,我要干什么?

    我做这一切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不能深想,下一个动作具有突破性---掀开棉被,她下了地。

    像机器启动,一环接一环干起来!

    摸黑按下床边电饭锅的按钮,昨晚已放好水米。

    开关声“啪”特别响亮,厨房亮了,昏黄的光下,破破烂烂的一切静默着。

    当她拧开水龙头时,水流激越地冲下来,当她把手插进彻骨的凉水里时,她整个人精神了。

    她要做两缸子饭。

    一缸里装米粥和剥好皮的鸡蛋,当她拧紧盖子时,欣慰一下,完成一缸,这是云飞的早饭。

    当锅里煮炖着肉时,她站在灶台前稍息,厨房窗外一片漆黑,不远处有栋高层,只有一个窗口亮了,像悬在高处的一盏灯。

    这盏灯她总能看见,应该也是陪读家长做饭了。

    人们都在睡觉,那盏灯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锅里的肉差不多熟了时,她把昨晚切好的蔬菜倒进锅里,锅铲子声音特别响,她万分小心,怕惊醒云飞。

    装饭缸时,先用开水烫一下冰凉的饭缸,然后蹲在电饭锅前,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饭正好。

    缸底装饭,上屉装菜,拧紧缸盖,动作要争分夺秒,这是午饭,六个多小时后吃,不能凉。

    一系列动作下来,不必看时间,她也知道几点了。

    这是她精打细算统筹出来的时间,任何一个环节拖延,顺延下来后,她就赶不上早班306。

    那意味着到火车站时必须飞奔,否则火车又赶不上了。

    为了让自己从容一些,她把时间提了又提,确定在四点十分起床。

    她这辈子最不怕起早,刚结婚时起早捞饭,现在起早给云飞做饭。

    两个饭缸摆在厨房案板上,云飞知道从哪个吃起。

    她用几分钟把一碗粥和一个鸡蛋装进自己的胃里,这么早吃饭不好,但她没办法。

    最后一个环节,她洗脸。

    这是她唯一可以偷工减料之处,擦点乳液就OK,天生好皮肤省时省钱。

    当她穿好大衣,夸上背包时,大约五点二十分。

    关掉厨房灯,云飞卧室门闭得紧紧地的,静静的,她轻轻打开房门,轻轻关好。

    开始一天的另一段。

    她必须通过实验南门前的胡同,她从迎着朝阳走,到看不见红日,到晨曦朦胧,到现在的黑咕隆咚,她见证了太阳一天天晚起。

    这条一百米长的胡同,北厕有栋废弃的大楼,大楼的窗户玻璃都没有了,露出黑洞洞的一个个窟窿。

    大楼一层有两个门在使用,一家洗车店,还有一家仓储。

    仓储卷帘门又高又宽,总紧紧地关闭着。

    偶尔悬起卷帘门时露出里面深远的空间,迷宫般堆满了商品却不见一人。

    她胆颤心惊地经过卷帘门时,经常控制不住的编造情节:卷帘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抓进去卷帘门一落。

    路过仓储卷帘门,还得经过洗车店门,那个门像伺机而动的大口,怕它突然张开。

    胡同的路面雨雪反复,没人清理。

    冰层三四十厘米厚也就罢了,还凸凹不平,还光滑难走。

    隔几步一个声控灯,没响声就黑着,她走着走着会突然一亮,她像暴露了似的,攥着背包带连跑带颠。

    她的目标是省实验南门,过了那里前方就是大街,那里的光亮是动力。

    这一百米胡同,哪天她都得摔倒,来不及喊疼,连滚带爬起来,奔着光亮奔去。

    直到过了实验南门,也就接近大街时,她才松口气。

    大街上的路灯在黎明时很昏暗,大街空荡荡,偶尔有出租车无声地划走,车灯像红色的灯笼,在大街上浮游。

    作为本市最中心的大街很宽,她必须穿过去,到对面,306站点正对着胡同口。

    306站牌下只有她一个人,没谁要在5:30等车。

    就在这个站牌下,她从满眼绿站到到黄叶飘零,到凄风苦雨,到雪花纷飞。

    现在已经站第二轮,云飞高二了。

    对面的逸夫楼,透过路灯下晶莹的雨丝看它,它默默无语;

    透过路灯下迷茫乱雪看它,它静立无声。

    306路终于从南边的灯河里游过来,她上车往车站去。

    开始乘车旅程。

    旅程寂寞,她会打开手机浏览下网络,这是现代科技带给她的陪伴。

    学校三令五申不准上网,她就不在学校电脑上玩了。

    云飞在手机上给她下载了QQ。

    有一天,她在久不露面的空间写到:凌晨四点十分,你们在干嘛?我是这个城市最早的鸟儿!

    手指一点,发表出去,不再关注。

    午休对通勤人来说,像旅途中点站,从食堂回来,靠在椅背上,短暂休息一下。

    她打开手机,对话框里跳出几句话:你为什么起那么早?

    干嘛去?

    她一看来者,激动了一小下,是红鱼。

    这条鱼一直在列表里亮着,从不发表动态,她偶尔看看就过,偶尔想起,她说过要把他红烧,炖了,觉得那春天的插曲挺好玩儿。

    但他消失了整个夏天和秋天,她没问过:你哪去了?

    不问!

    对任何离开她的人,她都不问。

    只是有点遗憾,没说一句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快乐。

    其实离开的每个人她都记得,但她不会寻找。

    这次,见到红鱼游过来,她觉得他也就是顺便吐个泡。

    她也回个泡儿,“上班啊!小孩”!

    “在哪里上班?要那么早”?

    她想了片刻,写到:“从市里到乡镇,坐火车,所以要早”。

    “你那里很冷吧?”

    “冷”!

    “你空间相册改密码了”?

    “哈哈”!

    “我进不去了”!

    “哈哈”!

    “能让我进去吗”?

    “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吗?还会开门撬锁,那就自己想办法呗”!

    突然对面传过来一个图片,但是打不开。

    她的网速慢极了,她好奇到底是什么图片。

    打开瞬间大吃一惊,是她的相片。

    “我偷的!”

    “你这个坏小孩!”

    “都被我偷过来了,想看吗?”

    她不回答了。

    “咦?哪去了?

    你在吗?

    喂,跑啦?

    唉,又跑了!”

    后面一直是他说,终于不再说,游走了。

    几天后的凌晨,她又站在306站牌下,平时方圆目力所及之处都不见别人。

    那天在十来米外的路灯下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他们声音很大,互相撕扯着,看样子听声音喝醉了,貌似高个往回拉扯矮个,“走,回去睡觉”。

    两醉鬼大舌头说出来的声音在寂静中特别响,也特别令她不安。

    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她每天等车时,希望遇上人,又怕遇上人,而这回遇上的是醉鬼,特别吓人。

    她安静地站着,眼睛偷溜着两酒鬼动静,她心里开始狂跳,因为那两个人也发现了孤零零的她。

    她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去那干啥?找人家干啥”?

    “我过去看看,让她回去陪咱们”!

    高个清醒一点,拉扯矮个,矮个往她这边看着,挣脱着。

    她分明成了猎物,两个醉鬼一个要过来,一个不让。

    她手心捏出了汗,焦急地往南眺望,如果在连成串的路灯中,有两盏灯是行动的,那就是306开过来无疑。

    可是,那天的路灯之河,静止了,没有飘过来的灯。

    矮个挣脱了高个,或者高个默许,两醉鬼走了过来。

    他们都光脚丫子穿着拖鞋,身上是酒店那种睡衣。

    天寒地冻,也不怕冻死。

    矮个在前面领队似的,歪着脖子眯缝着小眼睛,盯着她走近了。

    走近了,发现他的上衣只系了下面扣子,露出冻得通红的脖腔子。

    他们站在她面前,挑衅地打量着她,她淡定地站着,眼睛看着逸夫楼。

    那样僵持一分钟,矮个凑过来,

    “怕不怕?你怕不怕”?

    酒气扑过来。

    她怕得心要跳出嗓子眼了,两手紧紧捏着,表情镇定地站着。

    镇定是她唯一的“武器”。

    醉鬼的红鼻头又近了一点,“你多大了?二十几了”?

    她没动,说:“五十多了,孙子好几岁了”。

    哈哈哈,矮个醉鬼回头看了眼高个,意思是,真能扯!

    高个一副随便他怎样的态度,看热闹似的旁观。

    306还不来!

    “走吧,别在这站着了,多冷啊!哥带你喝酒去,不白陪我们,给你钱,你开价”!

    她装作眺望胡同,醉鬼也往胡同看了眼。

    她说:“我在等我老公,他一会儿就到”。

    “卧槽”!

    矮个又回头与高个对视,转过脸一副这样表情:好啊,看看啥时来!

    她那句话起没起作用不知道,醉鬼没动。

    她看着逸夫楼,醉鬼看着他,双方对峙着。

    都在等着什么,醉鬼等着机会,她等306。

    这时,她的余光中感觉一个庞然大物过来了,一扭头,我的天啊,306来了。

    车门刚一开,她跳了上去。

    她从来没有如此热爱306路,在车上是最安全的。

    她忘了,也是不屑,没看两醉鬼啥表情,306带着她往火车站行驶去了。

第265章 我陪你

    自那次顺风车上的惊吓,这次在公交车站,她又一次有惊无险。

    她遇到的坏蛋还没坏到极致,加上她的急中生智,两次才化险为夷。

    这样的惊魂事件,她懒得和别人说,她怕一心真挚地诉说,对方敷衍几句,何必?

    中午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点开QQ已经是习惯,在一长串好友列表里,五花八门的名字看上去都那么陌生。

    她已经不再和任何人联系!

    她看见了红鱼,他点亮着头像,他的头像就是一条红鱼,是广场上的雕塑,惟妙惟肖的一条大红鲤,要越龙门的样子。

    红鱼像陌生人群中的熟人,她看到了心里莫名地有一丝暖。

    破天慌,她第一次主动打招呼:坏小孩!

    “你终于找我了”!

    秒回的速度吓她一跳。

    她问:“你在等我找你吗?”

    “这让我感觉到你在乎我!”

    她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在乎不在乎!

    “你到底多大了”?

    她这么问时,想起早晨醉鬼的问话,自己觉得怪怪的,但她想求证,她觉得这条红鱼对她很细心。

    五十来岁的小鲁能把自己乔装成22岁女大学生,她好奇自称25岁的红鱼到底多大了。

    难道是熟人装扮的?她对此疑惑。

    网络太虚假了!

    与秒回相比,他在犹豫,好半天没回应,憋了半天,回复:快三十了!

    她记得他的资料明明写着25岁!

    他一定是怕自己25岁吓跑她,才这么含糊不清!

    她不再怀疑,确信他就是25岁,就从他的这句撒谎判断而来,他的幼稚还能逃脱她这老妖之眼?

    又试探了几句话,她还确信,他不是熟人,实实在在一条远方的鱼,不知怎么游进她的世界,不知长什么样子。

    因为遥远,因为陌生,她就有了和他倾诉的冲动。

    她把早晨惊魂一幕说了,其中不可避免地带出了早晨行动时间。

    “你家人呢?不送你吗?”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离婚了!”

    她说完后那边好半天没反应。

    哎,说这些干嘛?她后悔了。

    “明天开始,早晨我陪你”!

    他突然回复。

    你陪我?怎么陪?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

    “你出门的时候,我在这边和你保持联络,我能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真是小孩子,这有用吗?

    那么远!

    远水不解近渴!

    最关键的是,她心想:那么早,你能醒来吗?

    年轻孩子可以熬夜到凌晨一点,可是让他们凌晨四点起来,试试?

    谁能?

    她一笑置之。

    关于他的一时冲动,她觉得没必要反复争执,下午课开始,她下线了。

    她的这副肉身从早晨四点十分离开床,奔波一大天后,晚上九点多才把这肉身放回床上。

    躺下的瞬间,眼皮就粘,心里说:又回来了!

    梦中几个小时飞逝!

    滴滴滴,闹钟准时,无情地,活拉硬扯地,把她从被窝揪起来。

    新的一天又复制。

    她关掉闹铃时,看了眼网络。

    “我来啦”!

    红鱼跃出水面!

    这小孩也定闹钟了,肯定是这样。

    她不想回复,让他睡吧,谁家儿子这么辛苦啊?

    当她准备出门时,红鱼:我们一起走!

    他一直等着!

    一出楼门,月色洒在地面像落了层霜,她踏碎霜花走出小院门,小区大道两侧的松树顶着积雪默立着,她往胡同走去。

    那一百米穿行又开始了,她第一次没那么恐慌,她手里攥着手机,而手机把一个遥远的人带在她身边,那个人在陪她走。

    这世界,终于有人与她同行,知道她在干什么,她不再孤单。

    前方的亮光处是胡同的出口,也是她的出路,她撒丫子奔跑起来。

    当站在306站牌下时,她喘息着打开手机,“车来了吗?”红鱼问。

    她激动地回复:快了!

    大街上的车灯无声地浮游,省实验校园在黎明前的夜色下沉睡,一道神秘的电波把千里之外的关心带给她,陪着她。

    当坐上306路时,她告诉他:上公交车了!

    他不再回复,睡回笼觉去了。

    306早晨畅通无阻,太早嘛,傍晚回来时,蜗牛似的磨蹭,把她从火车站带回城南要一个小时。

    她下306路进的第一个地方是农贸商场。

    买菜,没肉买肉,没蛋买蛋。

    云飞7:20放学,他晚饭在学校对付,到饭点时南校门外像市场,卖各种小吃,上课铃一响,小吃摊无影无踪。

    云飞就是买这种货摊上的东西。

    所以,在他放学后,她端给他一碗粘稠的小米粥,或者一杯热牛奶。

    给他“寒窗苦读”提供营养!

    然后洗刷他的两个饭缸,把水米放进电饭锅,把肉和菜改刀好。

    第二天早晨做饭时就是现成的,节约时间。

    当忙完这一切后,快十点了!

    接下来的时间才是她自己的,躺在枕上拿过手机时,红鱼留言了,“还没忙完吗”?

    她的眼皮在打架,回复:困死了,晚安,小孩!

    把手机一放,她睡过去了。

    每天都是这种节凑,还忧郁?还矫情?

    奔着如何活着,矫情是奢侈。

    红鱼很遗憾,但不再打扰她。

    他算计到中午是彼此共同放松时候。

    他这个时候从不缺席。

    有时什么也不说,发过来个笑话。

    有一次是这个笑话:

    一天,一只中国老鼠,一只美国老鼠,一只法国老鼠预备比酒量。

    美国老鼠第一个上,喝了几口烈酒,走出去两步就倒地不省鼠事;

    中国和法国老鼠见了暴笑,法国老鼠第二个上,弄了口白兰地,走出去三步也不行了;

    最后是中国老鼠,抱着二锅头闷了一瓶,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洞里,过不刹那间,拿着块半截砖出来了,大叫:“骂了隔壁的!猫呢?!

    这个笑话她以前看过,但见到他发来,她还是开心地笑了。

    笑完了,她问:午饭吃什么了?

    他详细地说:大米饭,小米辣,河虾!

    她好奇小米辣长啥样,不知为什么叫小米辣!

    依然三言两语就结束,下午上课铃响,她下线。

    她枯燥累成狗的生活里,有了红鱼,她有了动力。

    她喜欢打开手机,见到他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那份心情很神奇,习惯?依赖?

    总之会上瘾!

    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忘了自己是谁,在连轴转的天寒地冻里,吸收虚拟空间来的暖意。

    而这暖实实在在令她感受到了。

    她以为这条鱼玩够了就跑了,没想到,他坚持到元旦,除去周末,纯粹天数22天,整个十二月。

    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有他陪伴,她熬了过来。

    她从没特意告诉过他行动时间,但那时间是固定的,红鱼计算得很准时。

    这条鱼虽年轻,但很用心,令她感动。

    元旦后快放寒假了,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但这时她闹出个“笑话”,一个令人心疼的笑话。

    那天,当闹铃又将她叫起时,她起床从来没有那么艰难,真想什么也不管接着睡。

    但心里那么想时,身体已经在行动。

    当她在厨房做饭时,抬头看对面高层,漆黑一片,那盏高高的灯没亮。

    嘿,今天邻居起来晚了,她像赛跑争第一般高兴。

    两饭缸装好后,她赶紧填进肚子一碗粥,她觉得那天早饭吃的特别噎,咽不下去,但还是勉强都吃了。

    然后她穿好大衣,拿起小包,悄悄打开门下了楼。

    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

    她站在306站牌下,大街两侧苍茫昏暗,空无一人。

    十分钟过去了,306还不来。

    出租车稀稀拉拉的晃着,省实验的逸夫楼矗立在寒光里。

    她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每天上公交时间,再不走的话火车不等她呀!

    她纳闷,坏小孩睡过头了?

    今天你第一次迟到呦!

    当她又看见一辆出租车飘过来时,她只得拦下。

    对司机说:“我要赶火车”。

    大街上畅通无阻,司机问:几点火车?

    “六点二十的”!

    “现在几点了”?司机惊讶了。

    “五点四十了”!

    “这个时候了吗”?司机更惊讶了。

    “快点,我要不赶趟了”,她催。

    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到了火车站广场边。

    车站前冷冷清清没几个旅客出入。

    她心想:没看见通勤队员,难道火车我也要不赶趟了吗?

    她赶紧快走。

    来到候车大厅,旅客比平时少很多。

    平时人满为患的长椅上空空如也。

    她看看手机,还好,没到开车时间!

    可是同伴去哪里了?该来了!为什么一个也没看见?

    她感觉出不对劲,但说不出哪里异常。

    就随意地问一个工作人员,“现在几点了”?

    工作人员说:“四点”。

    不能吧?

    那有啥不能?看看那个大钟!

    大钟的指针所落位置,她像看不懂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看自己的手机,六点半了。

    她懵了。

    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她恍然大悟。

    昨晚她鼓捣手机时,重新设置了时钟,时钟定错了,闹铃跟着错。

    那么,推算下来,她把闹铃提前了两个半小时。

    她是后半夜起床的,凌晨三点出门的。

    怪不得一切都那么异常呢。

    生物钟不骗人啊!

    她觉得自己好可笑!又好可怜!

    她还要在候车室等两个多小时。

    这时陪伴她的只有手机!

    这个小小的东西接纳她的一切!

    小企鹅是灰色的,它也在睡觉。

    意料之中但还是失望。

    她在QQ空间转了一圈,谁都没更新消息。

    谁不在睡觉?

    她的目光在屏幕上失神地落着,突然“滋滋儿”响了。

    小企鹅亮了!它举着滚烫的问候---红鱼来了!

    这个倒霉的凌晨,还有人陪着她。

    她的眼泪断线珠子般落下来。

    但她只在每天固定那时刻,回复:上车了!

    她没和他搭茬说话,没打扰他。

    让他继续睡觉吧!

第266章 你的样子

    “我从来没这么盼望放寒假”,红鱼说。

    是啊,放寒假他也不必早醒了。

    当她收到这句话时,她也不必早起,不必通勤,她放寒假啦!

    红鱼的早晨陪伴胜利收官,他随时都会找她。

    只要打开手机都会有他的踪迹。

    为了感谢他艰难时刻的陪伴,她在方便的时候回复他。

    当那片布帘拉上,她团在被窝里时,那种平凡的舒适是寒假给她的补偿。

    躺着上网聊聊天,这种惬意与累成狗比,简直是神仙。

    红鱼霸占了她的频道。

    她也把“档期”慷慨地留给他。

    他又一次央求她:告诉我相册密码吧!

    “小黄花鱼儿”,她痛快地告诉他。

    他高兴极了,“我是红鱼,你是黄鱼”!

    这纯属巧合,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可能是受到一些他的影响吧!

    自从他知道了相册密码,像拿到了密室钥匙,每天都去踩一踩。

    是怕她突然又锁起来?还是什么?

    她静静地查看他进相册的足记,也成了她的习惯。

    他进相册的日期每日刷新,像上班打卡似的。

    生活节奏慢下来,他们了解的多起来。

    他是贵州的,父母生了好几个姐姐,才有了他,他们住在镇上。

    他高中毕业读了所极其普通的大学,目前在浙江某地一工程处,住工棚。

    她对于工程处,工棚没什么概念,想象中是盖楼房时,一堆堆材料旁一座铝合金板房,再就是帐篷之类。

    他说:在工程处一蹲,这辈子都接触不到女人。

    她劝:那就离职,干点别的

    他犯愁:不知道干什么?这个工作还是争取的,有时想到广东进工厂,但那工作强度更累。

    这就是青春的迷茫。

    一次他羞答答地说:我没谈过一次恋爱!

    不知道恋爱啥滋味!

    她安慰他:你还那么年轻,爱情就在前头!

    “可是再过一年我都26了。”

    “哈哈,再过一个年我都41了!在我看来,26就是小孩子,一切才开始。”

    “我从来不把你和你的年龄联系起来,你长得就像我的同龄人,说话也像,我们没代沟,你比同龄女孩还要可爱”。

    “哈哈,说话像你同龄人,这点我信,因为我这辈子没出过校门,一直和小孩子打交道,情商只够和他们周旋。

    成人世界,我就是傻子。”

    这么说时,她蓦然想到:我可不是傻,老大不小了,和一个比云飞大不多少的孩子有劲巴拉地聊天。

    最晚一次,他们聊到后半夜两点,厉害了我的姐!

    第二天,他又精神抖擞地出现。

    她说:坏孩子,我老天拔地的,斗不过你,我给自己放假,补觉,你去找别人玩去吧!

    “哎,和别人说话没意思,好吧,后天我找你”!

    那一晚,她睡得天昏地暗。

    因为陌生与遥远,心扉更容易敞开。

    有一晚,他拐弯抹角,最后试探着问:你不想男人吗?

    马上补救:你恶心我这么问,我跪下赔罪。

    如果换做贞洁烈女,应该怒发冲冠,大骂一顿,然后举报拉黑他吧。

    但她不是贞洁烈女,她只是个真实的女人。

    她没立即回答,她问自己,是啊,我想不想?

    摸黑闯胡同时,遇到醉鬼时,她多希望身边有个男人!

    这张小床躺下时是自己,醒来时还是自己。

    她的被窝好冷!

    她才四十岁,她的心渴望爱怜,她的身需要爱抚。

    她有血有肉,造物主赋予的需求她都有。

    她回复:“累成狗时最想,希望有人帮帮我,但这只是闪念一过。

    举目四海皆男人,但任何人也走不进我的心,我也不想走进别人心。

    与不爱的男人亲密,我不可能!”

    这回答很坦然,很真挚。

    他是冒险一问,问完劫后余生,从她的态度上获取了勇气。

    他说出心里秘密:“男欢女爱我还没有真实体验,觉得好冤枉!”

    “交个女朋友就行了呗!”她调侃他。

    “我不想将就,可是喜欢的看不上我!每天行尸走肉似的,没意思”,他听上去很苦恼。

    他胆大了:你是第一个和我深入聊这个话题的异性,我不敢和别人说,那会骂我变态。

    “你严肃认真地看待这件事,就不是变态,乱说当然不好。

    而且,千万不要犯罪呀!”

    她又当起这方面老师了。

    在腊八那天上午,刚下过一场大雪,她走上一道陡峭的室外台阶,带着两鞋雪花,她走进一道门里。

    屋里很大很暗,门口吧台一女子问她:“你找谁?”

    她尴尬半秒,说:“我上网”!

    女子没惊讶,刷了她的身份证,她交上10块钱。

    “往里走”!

    她往里走着,她第一次来网吧,以前觉得这是藏污纳垢之地,可是真正来了后,每个人都静悄悄玩自己的,谁管谁?

    但都是年轻人,像她这个年龄的,她目力所及是第一个。

    她选择了一遍,在一个僻静处坐下来。

    面前的电脑屏幕宽大,亮起来后好炫目。

    她决定,云飞高考一结束,她就安装这样的电脑,傍晚坐在电脑前,吃着零食上着网,那时有微风吹进来,楼下野玫瑰在怒放。

    这难道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吗?

    等着吧,快了!她安慰自己。

    她刚登录上QQ,他就发现了,原来早在守候。

    她来这里是他的央求。

    他央求:就一次,你不想看看我吗?不怕我是个丑八怪?我都认识你了,你还没见过我,你冤大了!

    所以她来了,来视频!

    “戴上耳机”,他发过文字。

    她刚戴上耳机,突然一惊,视频邀请发过来。

    此时她也好奇,那个遥远的面孔近在咫尺,他到底什么样子的?

    手指一点,屏幕上蓦然出现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黑不溜秋的大男孩,看上去不是很高,他很瘦,那种少年身材。

    穿件单薄的外套,对啊,他在浙江。

    他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不漂亮,眉宇间痞帅的样子。

    他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痞坏变成天真无邪。

    这青春的面庞,才会有这青涩的笑容,这清澈的眼神,只有青春年少才有,珍贵的纯!

    这一切她似曾相识。

    她好像越过二十年,回到杏花树下,树下站着20岁的她,还有22岁的他。

    她怔怔地看了不知多久,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

    与他刚一对视,噗嗤,她也笑了!

    想把自己遮起来,没处可躲,扯起羽绒服衣领往脸上挡。

    他笑着趴在桌子上,很快抬起头。

    “嗨”!他的声音。

    哦,声音好听,只一个字就带出南方少年声音的软糯。

    他接着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她来了句:“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笑了,“和我想象的声音差不多”!

    “你想象的是什么声音”?

    “很细的,很轻的,这是看你相片得到的感觉,如果从你凶狠的态度,觉得你很严厉”!

    “我什么时候凶狠了”?

    “你不理人真狠啊”!

    “哪有?没感觉到”!

    “你说东北话,好吗”?

    “那么你说家乡话”!

    “我的家乡话你听不懂的”!

    “那我也要听,说不说?不说我回家了”!

    于是,他啰嗦一句,她果然不懂。

    “如果我们住的近多好,我就能去看你”!

    “那也不让你看,来了不给你开门”!

    “那我等三天三夜,你还不出门买东西”?

    “不买,在你来前准备足了”。

    “我突然去,你也不知道哪天,怎么准备食物”?

    他们有滋有味地废话连篇。

    开视频前她忐忑不安,看到活物后,觉得打字真的不解渴。

    “你比相片还年轻,还……还让我喜欢”!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选择忽略这句话。

    大约两个小时那样子,正在她的凝视中,他突然消失不见。

    她检查了一下耳机,这与耳机无关呀!

    他不见了,她放下耳机,等待他解释原因,但寂静无声。

    刚才像做了个梦!

    她下线,走出网吧,雪后世界白晃晃的耀眼,她不禁眯起眼睛,外面阳光灿烂,空气新鲜。

    真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就是两重天。

    谈笑风生的少年不见了,连影儿都不留。

    可是留给了她惆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惆怅时,吓一跳。

    我不是罂粟吗?怎么把自己毒到了?

    快到家时,她又一次打开QQ,其实就是等待。

    他来了,焦急地说:刚才网吧断电,我跑另一家去了,可是你下线了!

    哦!

    她心里突然一热,原来这样。

    可是,她又慌了,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受控制。

    她靠在一棵松树上,寒冬腊月的天空蓝色很淡,白云如絮,丝丝缕缕。

    她凝视许久,告诉自己,犹豫多久都是一个结果。

    于是打出这行字:坏小孩,你找别人玩去吧!

    刚一发出,在他回复之前,她像逃似地选择“删除”项,将手指按了下去。

    一了百了!

    红鱼游走了,游回浩瀚网海。

第267章 被炙烤的心

    这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何必贪恋?

    世间所有伤口,一天会痛,一个月会痛,最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所以,为何让自己延续那么久的过程?

    她的QQ很静,小企鹅瘫痪了,不再出现。

    放心,没有时间忘不掉的事。

    她只是很抱歉,自己不地道吧?像卸磨杀驴,他陪过了冬天,在春天要来的时候,决绝地了断。

    不这样,又能怎样?

    他年少,她老大不小了,还不知进退吗?

    这么一想,就释然了。

    人总是能找到借口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年后开学时,她拎着包走进胡同,太阳未升,但晨曦清亮,有遛狗的领着雪团似的萨摩,有晨练的端着膀子疾走。

    胡同路面冰雪不见,露出柏油本底,走起来脚步踏实,不担心滑倒。

    她这样朝站点走去时,天色一天天变亮,胡同口将会迎回朝阳,迎回春天,迎回夏天。

    而那冬天的黑将被取代,冬天的雪再也不见!

    站在306路站点,大街两侧的路灯都熄灭了,逸夫楼披着曙光,这座城即将迎来新的一天。

    她的通勤,陪读,因为有太阳陪伴,有温暖同行,她这学期是最快乐的。

    这学期有如下节点,三八,清明,五一,六一,高考,中考,当把这几道关卡闯过去后,咦?一学期过完了!

    她又放暑假了!

    明年这时云飞已经高考结束,想到这里她心一抖。

    她环顾这个31平小屋,快住两年了。

    小区里又进来不少抬头看窗户的人,窗户上又开始贴大白纸。

    租房大军前赴后继,家长在这里寻梦。

    她想到自己当初来这里时的豪情,心就疼一下。

    想这些都没用了,她要解决眼下最实际的问题---筹集房租。

    赵教授马上要来催钱。

    这笔钱好愁人啊!

    自从云飞上高中开始,她再没出去当家教,新文件要求在职不允许兼职。

    她最遵守纪律,不让就不上。

    而且,她这么高强度陪读,像从前那么拼,干不动了。

    2011年她的工资是2024元,比十年前刚来市里时翻了几翻,但依然是各行业垫底,基数太低,像孙悟空那样空翻也没涨多少。

    十年前她已定上中教一级,但同等情况下,市里学校实发了一级钱,一百五十多元,可是农村乡镇没发,一级属于有名无实。

    没发到手的叫“档案工资”,她从不计算她的档案工资累计多少。

    给多少拿多少,直接感受就是到手就没。

    省实验周边的家教行情是200块起步,她的2024块能够几节家教?

    她还给云飞请过350块的,豪吧?

    只是豪几次就豪不起了。

    好歹云飞有个良心发现的亲爸,拿钱供他上家教。

    这种情况下,她不出负数已经是会持家,存钱不可能。

    好歹她还有自己房子,房租出来六千块,因为她有个房间没出租,租金就这些。

    与赵教授的一万三差一半多。

    她的存折上还剩一部分积蓄,但她不想动,那笔钱太沉重,让它压在那里吧。

    那么她只得借,她能想到的借钱人只有二姐。

    “行,来取吧”,能这么痛快答应的也只有二姐。

    她从二姐家回来终于凑齐了房租。

    家里突然有这么多钱,她去一趟农贸超市都快去快回。

    怕进贼。

    当她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标注“房东”时,她知道房东收租子来了。

    她已经准备好,所以胸有成竹地接起来。

    “我房子不租了,你们搬家吧”。

    赵教授突兀地来了这一句,很冲。

    把房东的口气发挥到黄世仁。

    她纳闷地问:“您要卖房吗”?

    “不卖!你找房吧,再磨叽就找不到了”,这话貌似很替她着想。

    她呆呆地坐下来,看看这陋室,想将就一年还不行呢。

    想到收拾东西搬家,找房,她头疼。

    她眼前浮现一个个抬头看房子的“新人”们,来不及多想,赶紧站起来,眼瞅着的房子别被抢走,她出门了。

    她找房这倒方便,出门在周边转就行,她还清楚哪里肃静,比“新人”有优越性。

    她试问几处,听说她是准高三,都不搭理她。

    她保证:“六月七号高考,但我交足一年的”。

    这个条件房东们也不理,他们只和“新人”接洽。

    走了几圈,她开始心慌,她根本租不到房。

    尤其此时正是火爆时,谁搭理她只租一年的?

    她要和孩子被驱逐出门,然后无处可去吗?

    这些老迈的知识分子啊,优越了一辈子,老了生出一身戾气,哪来半点慈悲?

    而这世界谁讲慈悲?

    七月初的毒太阳正在中天,她顾不得躲避,几圈下来后,口干舌燥,她更被炙烤的是心,心焦!

    一无所获,她垂头丧气地回来,上楼都没力气。

    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她们同时点点头,就在要擦肩而过时,她问那个女人。

    “你们房东没撵你搬家吗”?

    “没有啊!我签三年合同,他们敢撵我”?

    她羡慕说话硬气的女人,一看就是后边有坚强的后盾。

    “你房东撵你了”?女人问。

    她叹口气,点点头,“我出去找一遍,只租一年没人出租”。

    女人问她:“你没签约三年啊”?

    “没有!当时房东说年交,我还觉得挺好呢,谁想到没保障”。

    “我猜,你的房东想涨价,才说撵你,她还不清楚?这时候你租不到。

    她掐准涨多少你都得认,她的价格不就涨起来了吗?不信你问问,准是这么回事”!

    别的女人咋那么聪明?

    她也如梦初醒的感觉。

    赶紧回屋打电话。

    极其客气的,也极其直白的,这没啥拐弯抹角,她问:“赵姨,您是要涨房租吗?涨多少”?

    “哦!一年一个价,这房子去年我就要涨,觉得你怪不容易的。

    今年不涨不行了,涨上来那价钱可就不是一万三了,我寻思你怕贵,让你出去找找,近便儿的,有相应的就搬出去吧”。

    听听,多善解人意。

    果然是涨价,那就直接说呗,绕大弯让她晒了好半天。

    “赵姨,涨多少”?

    “三千,均匀到每个月没几个钱,也才二百多吗?

    你没意见这两天我们就续签,不同意我好贴广告,我不耽误你,你也别耽误我”。

    后面突然又冷酷起来。

    这霸王条款,她不受也得受。

    “好吧,赵姨,我们续签”。

    “这就对啦!你省事我也省事”,那边愉快地说。

    她只得又向二姐借三千块钱。

    交钱那天赵教授又是一顿周密操作。

    把钱装进两年前那个破皮包后,笑了:“你当年和我签三年合同的话,我就不敢涨价了,谁让你不签呢?哈哈哈,你啊还是年轻啊”!

    教授给她上了节课,这节课很贵。

    老教授走到门口,拍拍皮包,“我还有一套房子租着,我到那个看看去,那个大”。

    说完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清楚记得老教授应该85岁了,两年对于这个老妖精没改变什么,苍颜白发,脑后拢个小髻,灰突突的布衫像挂在衣架上,两条裤腿空瘪高吊,两条细腿撑在里面像钢筋。

    和早市捡便宜菜的贫婆子没任何区别,哪里看出来是教授?

    但这千真万确是教授,拿着高额退休金,出租两套学区房,只能说一辈子荣华,高寿,命好。

    而看不出来的还有:德不配位!

    她关上门,心放了下来,不会被逐出门,可以安心住到高考。

第268章 必须承受之重

    2012年6月7号,从波光粼粼的南湖堤岸走来一对母子。

    儿子从小不点就走在妈妈身旁,如今高出妈妈好多。

    妈妈送他赴考场,他参加高考。

    他们是云飞母子。

    他的考场正好在省教育学院内,教院操场边盖起了一栋漂亮的高楼。

    高楼就是省艺术实验高中,作为考点,云飞很方便。

    省教院的操场更小了,她记得12年前,她在这里学习了38天,参加“不出国门的留学”项目培训。

    DrNewman给她取名Laura,那38天是她最快乐的回忆。

    如今她带着孩子来这里参加高考,她很惭愧,这些年,她无论怎么努力,怎么都不尽人意啊?

    她没参加过高考,作为家长的感受,她永生不忘。

    一言难尽,那就不言说了。

    高考一结束,往小区开进的搬家车络绎不绝。

    高三开始打道回府。

    楼门口堆着家当---简单的生活必需品之外,最醒目的是成捆的书,资料。

    有的大男孩直接坐在书捆上,在东西一样样往下搬运时,他愣着出神。

    搬走的陪读之家越来越多,带着各种结果,离开寻梦之地。

    云飞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与她照个面儿就没影了。

    几天后,告诉她:我同学练车考驾照,我陪他呢。

    孩子高考后学驾照,这是富裕之家的常规路线,云飞陪同学练车,一陪这么多天!

    他一定是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操作,看了这么多天。

    直到6月22号可以查询分数,他还没回来。

    她等到晚上十点多,突然手机响,二姐打来的,二姐一直守着电脑给云飞查分。

    电话中二姐只说了一个数字,“503”!

    她做好准备接受他的成绩平凡了,但没想到这么糟!

    她在出租屋,黯然地挂断。

    她那时正坐在云飞卧室的地板上,然后她抬起头看见窗外的月,又圆又亮。

    那夜的明月将看尽各家高考故事。

    有的狂欢,有的像她一样,默不作声。

    而三年前接到省实验通知书那一刻她们母子的张狂,此时回头看是那么可笑。

    夜如果永不亮天就好了,但太阳一出,红尘喧嚣。

    黎明时分,云飞丧家犬似的回来了。

    开门刹那,她们母子对视一眼,他的眼神是:我知道了!

    她的眼神:这多好哈!

    如果把高考结果看做人生成败的标志,那么母子俩都输了!

    她习惯性地在早晨的时候来到厨房,见水盆里泡着几个粽子,是大姐手工包的,浸泡太久,暗绿色竹叶炸裂了,露出白花花的黏米像肥肉,看那一眼后,她觉得这辈子再不会吃粽子了。

    她的心情沮丧到何种程度无法描摹,但什么心情她都得上班。

    她得见人。

    学校已经沸腾,一朝分数出炉,各路大神直蹦。

    男老师们,此时段,不议论国际形势,只议论高考。

    她的耳边充斥着大老爷们高亢的嗓门。

    他们脸红脖子粗,站在办公室中央,挥舞着巨臂,群情激昂地演讲,哪些是211,哪些是985,面红耳赤地争执。

    高谈阔论谁成谁败。

    在沙塘子三中这屁股大的方寸之地,老师们更关注为人师者对自己孩子的成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自己孩子一败涂地,还当什么老师?

    你就狗屁不是!

    如果云飞金榜题名,她巴不得大家多宣传,她之所以这么烦,是因为她儿子没考好,她心情不好,而谁照顾她心情?

    自己一边凉快去得了。

    到她上课了,她终于可以暂时离开无处不在的高考热议。

    她往二年二班走去。

    她所教的二年二班纪律乱套全校无敌。

    二班班主任是个无能之辈,但是个小头目的老婆。

    学校大领导眼睛不瞎,耳朵不聋,看见听见二班翻天,但只给科任施压:管不住课堂的科任无能。

    一个班级失控时,再厉害的科任也没辙。

    按下葫芦浮起瓢,最后老师被耍猴似的牵引着满地跑。

    为人师者,尊严扫地。

    看着老师无可奈何的样子,顽童们觉得自己厉害,觉得好玩儿。

    来自于人本性的恶此时爆发了,少年心中的恶更疯狂。

    二年二班没谁能上好课。

    教这个班所有科任叫苦连天。

    她也不例外,乱哄哄中还要进行授课环节,因为有几双眼睛还在等着她这个老师。

    良心不允许她糊弄。

    她不满地跑,她站着不动,站在那几个好孩子身边讲。

    当她从办公室令人窒息的氛围往这二班走来时,想到平时状态,觉得自己面临的不是一节课,是一场耐性的极度挑战。

    课堂一如既往地乱哄哄,她刚进门槛,一个大高个男生撞过她的肩膀出去了,里面一个男生问:你干啥去?

    外面男生大吼:拉屎去!

    班级哄堂大笑。

    这就是他们的乐子,开始了。

    她开始“讲课”,她耳边充斥的喧闹与每日不同,顽童们也在议论高考。

    不奇怪,他们班主任嘴快,把高考话题带进了班级,也把结果和她本人的评论带进班里。

    “老师,你儿子考多少分”?

    突然一嗓子,班级这时候出奇地静下来,她看见问她的是二班“老大”,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第一排。

    她耐着性子说:“不高”!

    “报考啥专业”?

    这不是关心,这听起来就是耍弄人,在找乐子。

    马上一个声音大声接话,“家里蹲生物系”!

    哄堂大笑,课堂沸腾了。

    一浪又一浪,好不容易制造出一个笑点,顽童开怀大笑。

    那几个好学生也在笑。

    就在她身边,用书挡住脸,看着她偷笑。

    “生物系”是男生们私底下龌龊卑劣的梗,这个她听别人解释才懂的。

    谁不是生出来的生物?就是这个意思!

    她端书的手是抖的,她感觉血都冲到头上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男生。

    想象着她抡起讲桌下的椅子腿,那是根方愣子,她握着方楞子,走过去,朝着那脑袋一顿砸,砸开瓢。

    嘎嘣嘎嘣,脑浆迸裂,那个过瘾!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解恨!

    然后呢?

    她戴上手铐了。

    事实是,她不但打不得,重话都不可以说。

    说不好举报你,家长来打骂你,离家出走,有人跳楼,她又摊事了。

    在她直勾勾中,那几个男生俯仰开合,眼皮都不夹她这个老师一下。

    老师算个屁?

    不能忍也得忍,她收回目光,看了那几个好学生一眼,继续“讲课”。

    忍到下课铃响,她终于走出这个班级,回办公室要走几十步,她慢慢地走。

    眼泪几度欲出,但她前面的办公室,迎接她的不是明目张胆的声音,是各种沉默的目光:嘲讽,怜悯,冷漠!

    每种目光都是刀,毫不留情。

    她又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想安静地哭都没地方。

    烦恼时,感到别人的成功也是对自己无声的嘲笑。

    不要说自己境界不高,谁遇到谁知道。

    与云飞同龄的几个小孩,成绩都很好。

    这都是万事通们通报的。

    小飞和大恒儿子一凡就不必说了,考前就与北大签约,但一凡认真地参加了高考,成绩骄人。

    全省前十名。

    小鸿女儿胜男,争强好胜的小女孩也过了六百分。

    万事通们手段更高,把布莱克的林洋成绩也打探过来。

    林洋五百九十多。

    “看看!林洋哪里也没去,就在农村学校读的小学,初中,高中就在县实验念的,照样考出高分。

    所以呀,这跑那颠有屁用?孩子不行,到哪里都白扯”。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

    谁这跑那颠?不就是她和云飞吗?

    这些年,她这个妈领着孩子在市里漂泊。

    而漂泊无果,这也是错,完犊子!

    孩子是一个人这辈子的心血,一生作品,她当初抓到的牌就烂,现在这个结局,意料之中,一个高考又提醒她,你当初好笨。

    一个高考,把多年隐藏的错与痛,来个集中亮相,她像藏掖秘密的贼,被强光照得纤毫毕现,无处可逃。

    面对这一切,她无能为力,只有期待这股风暴快点过去。

    学校是最关注中高考之地,这在各个学校的热度都差不多。

    江东中学的布莱克放下沙塘子前同事打来的电话,他心绪难平。

    他听说云飞考的不好。

    他手边摊着那本招生指南,他正在给林洋择校,这时他看不下去了。

    在办公室来回徘徊。

    她一定哭了!

    花费好多年按下的冲动此时撞击着他的胸膛,一个强烈的念头是:给她打电话!

    等啊等,她应该到家了。

    他在办公室关好门,他要专心致志地打。

    他在通讯录里找到:老婆!

    这是她的专属,永远是她!

    他慢慢地按了下去,感觉接通的是遥远的过去。

    提示音传过去了,千言万语一下涌到嘴边,他该先说哪个?

    正在这时,那边接了起来。

    “喂”!一个女声,但不是她!

    “喂,红梅吗”?刚吐出这个名字,他眼前一模糊。

    “不是,打错了”!

    吧嗒,对方挂了。

    她听到是我才这么说的吧?但那声音真不是她,他怎么能忘记她的声音?

    没办法,他又打过去。

    “你打错了,这个号我用了好几年了”。

    吧嗒一声后,沉寂。

    他只得拨通又一个久不联系的电话。

    “她换号了,我给你找找,然后打给你”。

    那边蝈蝈说。

    他记下一串新数字,这才是她的手机号。

    他这才知道离开那里她就换号了,他保存着的那线联系,其实,早就断了。

    新号码对他是陌生的,就像是他们陌生了的感觉。

    他拨了出去。

    那边接起来时一响,他喉咙好像突然肿了。

    他耳边是他们之间的沉默。

    他想问:你好吗?

    更想说:我想你!

    还想问:你想我吗?

    还有:你恨我吗?我告诉你为什么不联系你,听我说!

    她在那边看见号码就知道来者何人。

    他没换号,而她怎能不熟悉?

    她愣着看了几秒,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她在小床上坐下来,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怒啊气啊恨啊,都没有,这是她才发现的。

    那边,他有千言万语,竟然感觉那么生疏,他最后冲口而出的是:“云飞打算报哪里?我和你一起研究一下”!

    只听她平静的说:“不劳你大驾!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我儿子?我儿子考的不好!

    你和我比较吗?

    我生的儿子是不争气的,你要这么说,是吗?

    那么你可以满意了。他考的不如你儿子”。

    “红梅,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骂吧!我听着”!

    “我为什么要骂你呢?

    这么多年,你销声匿迹,我儿子考不好时,你蹦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林森,你离我远点,在你那山旮旯当缩头乌龟去吧,别在我面前蹦跶,别说我没警告你,让我看见你啐你。”

    她说完这些,自己都惊到了,我都说了些什么?

    她逃跑般挂断。

    捂着心口,我真是疯了!

    很快,她说:你不是让我骂吗?骂你不后悔!

    嘴上倔强地说,耳边传来自己的抽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里令她流泪的东西,说不清有什么,但是她懂!

    在学校憋屈了一天,此刻心潮翻腾,她扑倒在小床上,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哭声在她耳边回荡,她觉得特别难听,但那声音引领着她的眼泪流得痛快。

    电话的那一端,在江东校长室的桌前,他一只手擎着手机,把头垂到桌面上,久久不起来。

    自己好笨啊!

    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是骂他!

    认识她这么久,她从来没如此骂他。

    他该骂,这么多年就准备好了挨骂。

    她的骂不是恨,她是鄙视!

    他耳边回响的是:林森!……林森!

    这是她脱口而出,他已经不是布莱克!

第269章 轻轻地,走了

    在各路大神几天蹦跶中,分数线官宣:

    理科一本515分。

    503的云飞毫无悬念地被一道杠拦在门外,他如果想走,只能捡不入流的学校。

    就像赶海,前头的人有资格随便挑,跟在后头的只配捡剩,把别人当破烂扔下的拿在手里反复衡量,最后当宝贝。

    而就业时,依然没有选择空间。

    报考时间很紧。

    在出租屋的床上,她和云飞之间翻开那本招生指南。

    这不像舞台演戏,好的都在后头压轴。

    在这本书里,好学校都在前面。

    高分当然看前头,503分只能在最后翻起。

    三六九等已经分好。

    因为他没过一本线,二姐所在的大学他也进不去,这谁也没办法。

    这两天她耳边各种建议。

    二姐说:“有一些地级市的师范院校,再不考那样的师范吧?然后考研曲线救国?

    毕业后考特岗,到乡镇当个老师?和你做同行”?

    二姐要把气氛调节一下,建议中带着玩笑。

    她看看云飞:你想当乡镇老师吗?

    云飞把眼睛一顺,意思很明显:当那破玩意儿!

    就你这德行,考上特岗有个稳定工作,还烧香呢。

    她愤愤地瞪他一眼。

    没说什么,这几天她没好脸色,云飞有一天轻描淡写地说:我都要离家出走了。

    拿着笔袋里的一百块钱坐上火车,走到哪里算哪里。

    她倒吸一口凉气,从那以后还得调节脸色。

    祖宗啊,她谁都惹不起,只有她是受气包,谁都可以捏鼓。

    对于云飞的高考,闻立也关注起来,来电说:“再不报考铁路技校吧,市里马上开通地铁,毕业就能进地铁工作”。

    这个倒是很稳妥,国企嘛,但是云飞开一辈子地铁?在黑咕隆咚中钻来钻去?

    而且,她这辈子没进过大学门,她的孩子也无缘?两代都没进去?

    她无论如何不服气啊!

    心里烦恼至极,简单回复闻立:“闭嘴,不用你嘚吧”!

    闻立不再多言。

    面对那本简章,那么多著名的学校,那么多美丽的城市,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同龄人争抢,云飞黯然地垂下眼帘。

    好像只有这时候,他才知道人生的严峻。

    贪玩少年人啊!

    他突然说话了:“我要复读!我一定好好学”!

    那目光重回了初三那时的霸气。

    她把打击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面前的战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她袖手旁观吗?

    反正12年寒窗也熬过来了,复读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就读,我再陪你一年。

    谁让我是你妈!

    但是复读不是那么容易的。

    市里所有高中都不收复读生,想插班那得有强硬的门路。

    平民孩子想要复读,只能到社会办学的辅习班。

    比如某东方。

    但是那种辅导班是去不得的。

    她放下简章,回到她的小床边,给二姐打电话。

    与二姐商量后的结果是:回县城。

    云飞听说复读有望,把简章一丢,动手整理他的书桌。

    他拿起挂了三年的励志字条:奋斗!收了起来。

    在重点名校省实验,他“奋斗”出这结果,到县城能有啥逆袭?

    她不再多言,收拾东西中等二姐回信,回县城复读还得指望二姐联系。

    当有一天二姐告诉她这个消息:“县一中校长是你二姐夫高中同学,他答应把云飞插进一中高三重点班,和应届生一起再读个高三,这是复习班望尘莫及的”。

    听完,她沉吟许久,满天乌云她又见到了光亮---复读有个好地方。

    她们又要搬家了,离开这里到县城去!

    七月中旬的一个凌晨,二姐和二姐夫到了。

    屋里东西已经打包好,又大包小裹地堆满地,在凄清中默然。

    二姐说:“我们争取五点半就出发,六点钟不允许货车走人民大街,过点出不去城,搬家公司马上到”。

    房门一直开着,她们谁都没注意到门口出现个人。

    赵教授幽灵般无声无息地站那里。

    “小章,先别走,咱们再好好算算账”,赵教授突然厉声一喝,屋里人才看见了她。

    “我们昨天不是算完了吗?今年的物业费,我给你钱了,水费,电费,我们也清账了,还有什么”?

    她不解地看着多事的老太太,心里很焦急。

    “头两年的物业费你没给我呢”?

    老太太车轱辘话又来了。

    她耐心地说:“头两年的物业费,我当时都交完了,可是物业人员拿着大家这笔钱跑了,但我手里有交款票据,这个我昨天给你了,物业领导也说不再向业主要。

    你有票据不怕他们”。

    “那能行吗?钱没交到物业公司,哪天他们再向我要,我到哪里找你?你住着房子让我给你掏物业费?岂有此理”!

    说到这里,老太太脸煞白,嘴唇直抖。

    她无奈的看了二姐一眼。

    这笔账老太太就是听不明白。看来86岁的她是真的糊涂了。

    这时二姐接完电话,着急地说:“搬家公司来了,到门口了”。

    “算不清楚账目,别想走,我家小孩是市公安局的”。

    老太太口中的小孩儿是她58岁的儿子,三年后该61了吧,还在公安局?看大门?

    我不犯法,你小孩是阎王殿的有屁用?

    红梅放下包袱,喘着粗气问她:“赵教授,您说,我还得给你多少钱”?

    “咱们得算,我可不占你便宜”。

    “不用算了,我没时间,你说多少吧”?

    “590块”。

    她从挎包里数出一沓钱,“给,赵教授,这是600”。

    “给我正好的,我没零钱找你”。

    “不用找了,我不要了”。

    她们开始往外运东西。

    最后剩下云飞睡的那张床时,二姐夫往下拆床板。

    老太太厉声喝住:“给我放那,这个也想搬走”?

    “教授,这个是我二姐家的,你家里有啥不清楚吗?看看你的合同”?

    “我没带”。

    “我有,等着我找给你看”,她急眼了,可是合同在哪个包袱里她哪里记得?

    “给她吧”!

    二姐轻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看着红梅说。

    二姐夫停下手,老太太讪讪地看着他们。

    “这张床你也用不上了,就留下吧,再啰嗦出不了城了”,二姐安慰她。

    家当搬空了。

    她们的床留下了,二姐她们下楼了。

    她最后扫视一圈破屋子,没什么可留恋的,这里都是伤心。

    她蹬蹬也下楼了。

    老太太跟在后面连说:“再见了”。

    她头也不回:“再见”。

    再也不见!

    租了这么多年房,遇到这么个高级知识分子,做尽苟且之事。

    她们坐在二姐夫的车里,搬家公司的车走在前头。

    她们好歹赶在六点前出发了。

    在每天乘坐306路的大街上,一辆露天皮卡装着简单家当,很狼狈,在宽阔的大街上奔驰。

    一块乳白色的帘布从搬家车里飘下来,叠着跟头飞到她们车轮前。

    她一眼认出,那是盖冰箱的布帘。

    布帘又卷到车后,跟着飘了几米,好像不甘被落下,最后挂在了树丛里。

    搬家车加速了,布帘远远的还在抖动,像是在告别,后来看不见了。

    她很心疼没有带走它。

    三年中她没带走什么,若说留下什么,只有这块布帘。

    她转过头看着前方。

    离城的车轮飞驰着,她对这个城市没有可留恋的,轻轻地,她们走了。

第270章 故地寻踪

    他们搬家车沿着国道经过一个个故地:沙塘子镇,卧龙,雾海,向着县城前进。

    这是她们当年离家之路的逆行。

    当车离开国道,刚拐进一条新修大街时,见到路口站着一人,二姐夫停下车,那人是闻立,他上了车当起向导。

    因为前方就是县城。

    搬家车跟在后面。

    闻立怎么来了?

    她决定云飞到县一中插班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租房,在县城租房。

    可是她远在市里,没办法找房子,就让闻立找。

    闻立当时就告诉她:“那还找啥?大姐的旧楼宽绰的两室正出租着,把租客的钱返回去,让他们搬家就得了呗”。

    他执意这么办,她在远离县城的市里,意见像是强弩之末,没办法只得随他便,反正让他找。

    他大姐的房子痛快地腾了出来。

    在她们搬家这天,他一大早就在这路口等着,把他们领到住处。

    他一路指挥着,搬家车在一条稀破的马路边停下,马路边杵着一栋翻新的旧楼。

    就是这里吗?

    她下车时打量着,窗下可就是大街了,没有任何绿化可言。

    闻立引领大家转到楼后,这里有块空地,也从这面进楼。

    “嫂子”!

    她闻声看去,楼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长着一张大白脸,此时汗津津的,笑嘻嘻的。

    真是回到狼窝了,此人她认识,闻立在沙塘子搭档白脸。

    她有12年不见,他没见老,一张娃娃脸更圆了。

    她笑一下,点点头。

    白脸和那几个人到车上卸东西。

    她跟着抬东西的上了三楼,走进一道房门。

    这就是闻立大姐的家,她和云飞将在这里住11个月。

    房间整体还不错,设施一应俱全,挺宽绰,起码她有正经房间睡觉。

    东西很快都堆进来,闻立领着他带来的人走了,游说云飞跟去了。

    二姐夫和二姐还有任务---去见他老同学,一中校长。

    她把房门一关,坐在地上解大包小裹,这些东西打包又打开,不知折腾多少回了。

    将所有东西归置到应该位置时,已经下午。

    这时二姐来电话,“高三开学时你就让云飞直接到三年八吧,一切都联系好了,我们直接回市里了,不到你那儿了”。

    虽然很累,但这个消息令她欣慰。

    二姐啊二姐,又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环顾着她的新家,眼前好像还晃动着波光粼粼的南湖水,但她实实在在已经到这里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搬家,从雾海搬到沙塘子,从沙塘子搬到市里,在市里,从北城搬到南城,从南城一步搬到县城。

    所经历的苦就别提了。

    都说苦尽甘来,但她一直没有尝到甜味。

    这人生啊,有的人一步步走向巅峰,而她,不过是苦难轮回。

    她靠在床上要休息一下,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还感觉在车里颠簸。

    她睡的房间临街,肯定吵,她作为自己房间。

    这个房间朝东,太阳一歪斜,房间就暗了。

    她睁开眼睛时,有一阵迷糊,这是要黑天了吗?

    她坐起来,走向对面屋门,这个房间面临楼后的院落,相对肃静,这个房间理所当然是云飞的。

    她刚把门推开,不禁一眯眼睛,满室瑰丽的黄昏!

    这间屋朝西,晚霞照满屋。

    她喜欢上了这个“家”,希望在这里的11个月,顺利吧。

    她转过身时,听见房门外的楼梯有杂乱的脚步声,很多人从楼上往下跑似的。

    那种脚步声听着令人心慌,她的神经紧张起来。

    确认她的房门紧锁,她安定一些。

    楼梯暂时肃静了,楼下嘈杂起来,还是那伙人,又到楼下杂乱去了。

    感觉就在她的厨房窗下。

    她下意识地关紧所有窗户,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楼梯上又有脚步声跑上跑下。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要干啥?

    正在她疑惑时,突然撕拉一声,喇叭响了一下。

    她最讨厌的响声就是喇叭声,喇叭勉强算作乐器的话,那就是乐器界最低俗的玩意儿。

    紧接着,几个喇叭在调音,比齐后突然齐鸣,喂哇喂哇。

    啥调子呢?

    丧声烂韵。

    听到这个调子她的心又烦又怕。

    不一会儿,窗户缝里钻进什么味道?

    纸灰味,那是一种与死亡有关的味道。

    到这时,外面确信无疑在办白事。

    喇叭像比赛似的,对着窗户吹,声调听不出悲,甚至有点喜悦,综合成那种场合特有的调子。

    反正一听就是白事。

    喇叭响了一气突然停下,隔十多分钟又吹起来。

    不想听都不行,噪音无孔不入。

    她对县城不陌生,以前函授学习总来,但都是沿着中央街走一遍而已。

    从没深入到居民区。

    这刚入住,就这么吓人,原来县城保留着农村风俗,居民见怪不怪了。

    天彻底黑下去了,外面喇叭响过无数遍。

    她在临街那个房间,关紧门,这一晚睡啥觉?睡不成!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儿子从我这回家去了,应该快到你那了,他找不到家,你接他一下?”

    电话里闻立说。

    她熬一下炸了,“TMD你也死了?你不送他?才打电话?”

    可是炸也没用,云飞即将到家,他不记得家门,她得出去接。

    外面就是枪林弹雨,她也得出去。

    即使是男孩,黑灯瞎火中冷不丁也得吓一跳。

    她必须出去接云飞。

    她刚打开屋门,但见厨房窗外出奇的亮,楼下应该灯火通明。

    这种灯光真瘆人。

    她反复观察好钥匙,确信是这房门的。

    她从包里找到一个口罩,她有这个习惯,随身都带。

    她仔细地戴好口罩,豁地打开房门。

    楼道黑咕隆咚,某一段投进亮光,照着黑黢黢的破烂。

    一楼门大开,还好,那玩意儿没正堵门。

    感觉那仪式在左手边,她到门口时,迈出脚步就往右走。

    小跑着转到大街上。

    大街没有路灯,对面洗车店露出的灯光照着她身边有棵树。

    树叶飒飒摇着。

    她向大街上张望着,几分钟后,走过来一个细高人影,脚步很快,近了,果然是云飞。

    她走出树影,握过云飞的手,强迫自己轻松的说:“楼下有一家办白事。像你奶奶去世时那样子”。

    其实,他奶奶没那么惊悚。

    “哦”,云飞不在意。

    她攥紧他的手,不知是给他勇气,还是让孩子给她勇气。

    她走在外侧,转到后院,快步往楼门走,不看那里,余光中只见红红白白,极其瘆人。

    花花绿绿不知啥东西,扑拉扑拉直响,纸鸢随着火蛇乱窜。

    她们终于进了楼门,噔噔噔跑上楼,她早早举着钥匙,到门前一顿乱捅,门一开,他们跳进屋,嘭,关严。

    这心啊,要蹦出来了。

    其实世上,活的比死的更吓人。

    她建议云飞到她房间,云飞说:“没事,我不怕”。

    有孩子在,她也不怕了,但是真吵!

    昨夜还在南湖边,今夜就到了这里,听着并不凄凉的喇叭。

    生活的巨手就这样将她推来推去,她已经毫无脾气。

    第二天凌晨,一顿乱炮崩响,那玩意儿折腾走了。

    楼下终于恢复平静。

    这县城,就像给她下马威似的,刚来就整这一出。

    她对县城的印象坏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在别人欢天喜地准备上大学时,云飞坐在桌前学习。

    她在风和日丽的上午出去溜达。

    她住处在二道街与第三中央街交汇。

    离第一中央街很远,算是县城角落。

    她从住处出发,试着寻找当年回中专的路。

    她记得上中专时,回学校可以抄近道。

    冬夜下火车后摸黑往学校走,同行的几个人谁都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低头赶路,两边低矮的屋檐下有的窗黑了,有的窗亮着灯,她们借着忽明忽暗的那点光亮,随着蜿蜒的小道急行军,突然前面的人说:“可算到了”。

    她一抬头果然见亮堂堂的教学楼,在一片昏暗中显得很辉煌。

    然后她们先进宿舍,放下家里带来的瓶瓶罐罐再去班级,当然她很少有瓶瓶罐罐。

    经常是两手空空。

    她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写日记或者发呆惆怅。

    她多想再走一走当年的路,可是现在一排排网格布局的居民楼,千篇一律,以前的痕迹无影无踪。

    1986年来这里上学,现在是2012年,物是人非啦。

    她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陪儿子复读。

    儿子现在和她刚参加工作的年龄同岁。

    那时她挣钱养家了,儿子却还在当宝宝,有她这个妈带着复读。

    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小路,她来到现在的大路,顺着第一中央大街往西走。

    因为网络发达,好多年不必到县里学习,几年后突然一来,发现县城变化真大。

    她想到街心花园看看,看看里面的花树在不在,石桌石凳在不在。

    可是,她再也看不见那个小花园了,那里变成一个环岛广场,看上去很宽阔。

    广场正中间竖起一根极高的灯塔,这算是小城标志性建筑吧。

    她黯然转身,不远处应该是军人招待所,那座灰旧四层楼,“军人招待所”的大牌子斜靠在旋转门旁。

    她函授学习时住在那里。

    可是,哪里还见那灰旧老楼?

    她反复确认,发现那里盖起座现代化超市,高高的大字赫然写着:峰时代购物广场。

    看上去是小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以后她也得从这里购物。

    变了,变得太快。

    旧迹无影无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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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385/ 第一时间欣赏不嫁教书匠最新章节! 作者:姝娟所写的《不嫁教书匠》为转载作品,不嫁教书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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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书匠介绍:
那年她二十岁,因为见惯了父亲作为一个穷教书匠的窝囊样子,她发誓---“这辈子不嫁给教书匠”。嫁对人是她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招了。但她偏偏遇到了个教书匠,他那年二十二岁,其实他们相识地更早。不嫁教书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嫁教书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嫁教书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