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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姝娟     不嫁教书匠txt下载     不嫁教书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Happy

    鸟鸣啾啾,窗帘上的玫瑰花瓣被晨风轻拂欲落,晨曦中的清凉在她身上抚来抚去,她感觉自己直接吹着风。

    慢慢醒来,伸手向身旁摸着,是空的,心一慌。

    怅怅然躺着,双眸依然闭合,感知到了晨光,但睁开眼睛,梦就醒了。

    梦中,他们结婚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歪头,在床的另一侧,舒展地躺着他,和她一样,风直接吹在每寸肌肤上。

    那么,昨夜不是梦,他们真的结婚了!

    真好,睁开眼睛不是梦,你就在我身边。

    他睡得正酣,面庞安恬宁静,眼啊,唇啊,都睡着,一只手向她这边伸展,另一只手放在胸膛上。

    一个男人如此状态,除了婴儿赤子时,就是在他心爱的女人身旁。

    这个样子激发了女人无限柔情。

    她一滚,滚到他胳膊上,又一翻身,他那只胳膊往回一弯,她被抱进他怀里。

    他闭着眼睛,微微笑了,像做美梦似的。

    他好像还在睡!

    她摸摸他的眼睛,他不动,摸摸他的嘴巴,还不动。

    好呀,她把两个手指堵住他的鼻孔,他立即就不呼吸了,坚持一会儿,突然一翻身,她被压住。

    他睁开了眼睛,也张开了嘴,她的头来回躲避着,唇还是被捉住。

    两对眼珠乌溜溜地对着,深情羞涩,两对唇轻压慢合,温柔细腻,絮语如风细细轻吟。

    昨夜是场暴风骤雨,不曾体会每个细节,那么,晨曦里,他们在和风细雨。

    窗帘荡过来,捶打在床边,又抽回去,像生气似的,嫉妒吗?

    他在深入,她害怕了,这个家伙又要做坏事?

    她抗拒地推他,山似的,岂能推动?

    “No”!

    “就要!还要”!

    “No”!

    在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他们一边如此“聊”着,一边互不妥协。

    如此清醒时,这样刺激却太难为情,她执意说No,是真的No!

    尤其她怕了他!

    他停下来,翻下身,侧身将她一抱。

    她躲过一劫,这个家伙放弃了。

    她因刚过去的激动两腮绯红,腮边粘满了乱发,肩背贴着一缕缕。

    心跳咚咚咚的,和他的心跳此起彼伏,胳膊紧紧地勾着他,身体的每一寸他们贴合得那么严密。

    真真切切地,他们感受到了互相拥有。

    原来,心与身融合后会深入血液骨髓,真好!

    都不说话,让这美好时刻长久,再长久!

    他换了个姿势,摸着她的肩背,把乱发缕好,她闭着眼睛好享受的。

    继而他一点点捋她满脸满腮的乱发,她的睫毛突突颤动着,她在笑。

    他说话了,轻轻的耳语:“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早晨醒来,怀里是你,你肩膀光溜溜的,粘满了头发,我给你理好,你睡得脸红扑扑的,扎在我怀里懒”。

    她闭着眼睛,也是轻轻的:“你第一次见我时我初三,你就有这么坏的心思”?

    他轻笑着:“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还小,我是指运动会时,在杏花树下见面后,那天晚上我回家,梦见你了,我就……”!

    他没往下说,以后告诉她,她忽略了这个重要信息,因为她不懂。

    就像男生不懂女生的秘密,女生也不懂少年男生的秘密。

    男生梦见女生和女生梦见男生,梦境是不一样的。

    “你原来这么坏,这么歪”!

    她捏他胸膛上的肉,紧绷绷的,揪不住,她的手留在那里抚摸,他也很享受的样子。

    “那是一个人的正常想法呀!你想我时都想什么?你说实话?”

    她摇摇头不说。

    “不说?不说我就做坏事”!

    说着要动。

    她赶紧,“我想怀孕,怀你的孩子”!

    他们的悄悄话升级了,因为昨晚而升级。

    微风凉凉的,像水漫过她和他。

    鸟叫声不见了,那些鸟不知来自哪里,从未见过身影,它们随天色第一缕亮光醒来,白天不知所踪。

    天籁鸟鸣被喧嚣代替时,城市醒了。

    “我给你们娘俩做饭去”!

    他稍一动,她环住他的脖子,什么也不说,就是不让他动。

    那就继续缠绵。

    “我给你找衣裳”!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只有丝袍,“我的衣服?在卫生间呐”。

    她想起来,昨晚洗澡放那里的。

    他穿上袍子乐颠颠出去取,乐颠颠拿着回来。

    站在床边不急于给她,好奇地展开,哦,下面的,又展开一样,哦,上面的。

    都是薄丝的,轻如鸿毛,隐隐约约。

    她去夺,他往怀里一收。

    “你讨厌”!她小声骂!

    “我给你服务”!

    他极其认真地说,坐在床边。

    她趁其不备又一夺,他早有防备,又一闪,她扑空。

    “乖乖的,要不我送回去,你怎么出去取,羞呀你”!

    她只得背对他坐着,把头发撩到前面,他拿过上面戴的,那是米白色的,薄而轻,香幽幽,他研究了一下,从前面戴上,傻了吧唧地就在后头扣挂钩。

    “哎呀,勒住了”!

    他这才想到检查前面,可不是,勒住了。

    他小心地托着一个可爱,进了窝,又小心地托着一个,进了另一个窝。

    又扣挂钩。

    她不适地“啊”了一声,回身打他。

    他发现怎么都掉出来了?白白胖胖的,突突颤动着,他搞不定。

    他告饶,“你帮我托着”!

    “不帮!再弄疼我,不行”!

    他的手哆嗦了,喘息不匀,像极了当年给她钉扣子,以为自己啥都会。

    她咬着嘴唇偷乐。

    惩罚男人的办法这个算一种,扣不好打五十大板。

    他的脸俯在她的肩头,鼻孔之气吹得她痒痒,她很享受这种服侍。

    几次尝试后,他找到门道了,两个可爱稳稳地托进窝里,他赶紧收紧,大手在她后背上哆嗦着扣挂钩。

    一个,两个,小小搭扣咬合一起太不容易!

    他揩了把额头,额头浸出一层细汗,如释重负,女人,事儿真多。

    她低头调整了一下,把手插进头发下,瀑布似的撩起,放下。

    “下次还给我穿吗”?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不会挨骂了”。

    他真的不要脸了。

    她把长发绾起来,垂下好长的发稍,颤悠悠像公鸡尾巴。

    穿上宽松的白棉T恤,下摆只露出淡黄短裤下边,白耦似的胳膊腿,就这样在他眼前,不再躲闪,他屁颠屁颠在身后跟着出了卧室。

    早饭很简单的二米粥煮鸡蛋。

    她剥着鸡蛋不说话,云飞纳闷妈妈今早这么安静。

    林叔叔话也少,笑眯眯的。

    都不说话,那就他说。

    他问:“上午谁在家啊”?

    “我”!妈妈终于说话了。

    “下午我在家”,林叔叔说话了。

    “你们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出去上课呀”?

    “嗯”!两人同时说话了。

    新婚对于他们没有假期的,他们还得出去觅食。

    这一天中,上午她管着云飞,下午他管着云飞,小家伙坐了一天板凳,突然发现不自由。

    好在晚饭后又出去放风,他在大人视线内奔跑,撒欢,两个大人手拉手在后面跟着。

    这点比以前美,以前他妈妈从不敢带他出去,因为回来的路上黑。

    有林叔叔,好处比坏处多,他还发现,妈妈眼睛不死盯着他了,总被林叔叔分去。

    妈妈变得温柔爱笑,小女生似的撒娇。

    突然间,妈妈好像啥都不会做了。

    这种小两口模式,他好奇新鲜,他莫名地喜欢。

    散步回到家。

    云飞自觉的进了卧室,妈妈在他床边鼓捣几下,在他额头一吻,“Goodnight”,悄悄关上门,离开的脚步听不见,但他知道回他们卧室去了。

    他们小两口都在忙着各自神秘的活计。

    他在卧室门里,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你在干什么”?她奇怪地问。

    他不回答,在门框上压墨绿色胶条,胶条粘性很强,贴上后就揭不起来。

    为了美观,为了效果,他压得很仔细,已经压完两条边,正在弄最后一边。

    “干嘛”?她追问。

    他走过来,附耳说:“今晚多大声都传不出去了”!

    又回去粘,回头坏坏地一笑,低头检查。

    “扑腾”,一个枕头砸在他身上,落在地板上。

    他弯腰捡起了枕头,拍拍灰,扔了回去。

    他弄完了,把门无声地一关,心理作用吧,屋里更静了。

    “你又在干嘛”?

    他坐过来,好奇地看她做针线。

    她已经在给最后一根线打结,她的工程结束了。

    她瞪了他一眼,“别什么都问”。

    扭身把那个针线活铺在床上,她对作品很满意。

    那是用旧的床单折叠成长方行的垫子,有六层到八层厚,他猜测。

    四条边就是她刚飞针走线缝好的。

    像刚出生的婴儿用的小被子。

    他疑惑了,“要生也不能这么快啊?老婆”?

    他伸手要见识一下,被她一把夺过去了。

    “去洗手,弄完门还没洗手呐”!

    “不洗”!他故意怄她,谁让你不告诉我那是干嘛的!

    “可以不洗!但不许哪儿都摸”?

    “你规划一下,哪里不能摸”?

    枕头又飞过来,一把落进他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枕头,像是只有枕头不嫌弃他。

    “不能摸我”!她明确划分。

    他出去了,回来时带着毛巾,伸在她面前擦手。

    “洗完手了,你还不收回去那句话”?

    “那也不让你……摸”!羞赧又飞上她的脸。

    他自顾自上了床,扑通一躺,摆开大字,这床可就没有完整地块了,她被排挤到床边,垫子铺在膝盖上。

    “曾几何时?

    我的手再无边界!

    在你的身上,我随便!

    这是我的权利,爱赋予我的,你,说了不算”!

    他在“吟诗”!

    “小huang诗”!她哼了一声。

    他把双手垫在后脑勺,二郎腿翘着,摇晃着。

    又说出了他的人生感悟。

    “多少人生儿育女,却像动物一样,活得无趣,那只能叫活着。

    有情还要有趣,所谓情趣”!

    “你胡说八道,上字典查查,‘情趣’是这么解释的吗”?

    她在床边早都看不顺眼他,抡起那个手工垫子打他。

    他一把抢过去,仰面躺着,悬在头上欣赏。

    他扑棱坐起,看看床单,床单不是凤和凰了,换了条半新的。

    那条凤和凰好像在卫生间晾晒着。

    他的面孔因为猜测到了什么而涨红了,把那个垫子往床上摆正。

    “老婆,躺上去”!

    不由分说楼过她,放倒,屁股正好落在垫子上。

    她用胳膊挡着眼睛,“睡了”,他赖皮赖脸坐在身旁,俯下身,追问:“到底干嘛的”?

    挠挠脚心,被踹了一下,挠挠腋窝,被拍了一下。

    制伏不了你啦?

    他严丝合缝地趴了上去,她颤栗着。

    “还不说?那叫什么?”

    “你下去,我再说”!

    他不但没下去,还进行下一步。

    她只得说:“你像水漫金山似的,弄脏了床单,新床单铺一夜就洗,以为你尿床呢,烦人精”!

    他猜到了,这个垫子干嘛的,但听到这里,他的心变成了水,水中又腾起烈焰。

    喘息着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水漫金山!你不也小河潺潺吗?

    小河里伸出小舌头咬我,你再咬我吧,我们一起水漫金山,试试垫子透不透?”

    于是,小舌头又咬他了,他们又水漫金山。

    她说No不管用了!

第212章 小别

    三个夜晚,两个白天,倏然过去。

    周一的晨曦窥探千家万户的窗帘,有一个窗里,床上紧紧拥着一对爱人。

    他们早早地醒了,就是要多体会彼此拥有的感觉。

    她像小鸟一样探出头,以唇寻觅,在他唇上留恋再留恋。

    然后把头深深埋下,贴着他的胸口。

    隔一会儿,他低头寻觅,她闭着眼睛送过来,他的唇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他们反复这样,心中无限不舍。

    他殷殷叮咛:

    “今晚出去溜达一会儿就回来”!

    “嗯”!

    “房门锁是我们自己的锁芯,睡前检查好门,谁敲都不必害怕,但给我打电话,我夜里不关机,就是给你留”。

    “嗯”!

    “好好睡觉,别想我,再有四晚,周五晚上我又回来了,啊!”

    他没收到回音,感觉到她的肩膀颤动着,他不看也知道,她流泪了,让她哭一会儿也好,于是把她搂紧。

    轮到她开始了叮咛:

    “今晚你要早睡!这几天太累了”!

    “嗯”!

    “临睡前给我短信,我等着”!

    “嗯”!

    然后好像没了,她的脸在他怀里不安地磨蹭,仰起来,神色极其严肃。

    他等她开口。

    她还未开口眼圈又红。

    “布莱克……你不许碰她!摸她一下都不行!什么都不行,不行,就不行……”!

    说着把泪脸贴在他的脸上,压抑着失声哭泣。

    “你是我的!本来就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呜呜呜……”!

    她失控了!

    他想坐起来哄,她把头扎进他腋窝,他只得用胳膊环着她的脖颈,另一胳膊环住她的腰,两腿与她的腿交叉着,这样紧紧抱着她,她才有安全感。

    他眼里也闪着泪花,嘴唇在她额头,发间回来吻。

    鼻音塞塞的,“放心!我是你一个人的,一直是你一个人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永远是!我爱你!”

    她探出头,泪眼凝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脸,亲一下,“我爱你,布莱克”!亲一下,“我爱你,布莱克”!

    他压住了她的唇,不忍她太激动。

    这两天,他们暴发的不但是禁锢,还有深情。

    在小别即将来临的清晨,难分难舍,诉情诉心。

    他用最笨的,最传统的方式,他一字一句:“在太阳要升起的时刻,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和任何别的女人有联系,如果做不到,天打雷劈”!

    他铮铮立誓。

    她呆呆地听着,赶紧伸出手堵住他的嘴。

    转瞬也掷地有声:“太阳作证,今生除了你,我再让别的男人碰,我不得好死”!

    都够毒的,也都表明决心之大。

    两人愣愣地对视几秒,猛地又抱紧了。

    接下来再说什么都显苍白,以命赌誓!

    “我不纠结失去四晚,我要看到得到三晚”!

    她这又明白了,就是钻牛角尖时磨人。

    而这种磨令他骄傲,令他幸福!他知道,她依赖他,像个小鸟需要他的呵护。

    天色又亮了些,不管多么难分难舍,缱绻缠绵后,他们坐起来,他的大手轻轻擦去她的泪,他们起床了。

    而一起床,就做着分别的准备。

    都怕迟到,而不迟到,意味着离开的彻底。

    三口人同时出门,奔向三个地方。

    云飞上学,她上火车站,他去客运站。

    在彼此最后一眼中,他们融入滚滚人流里。

    他们平凡如尘,但活的执着顽强,有苦有乐,有爱有恨,不屈不挠。

    在单位,他们还是能见面的,像从前那样,把心事藏在心里。

    而不是不分场合与人格地下流无形,那么低级的样子他们不会!

    他一头扎进繁杂的公务里,承上启下的职位,做的都是具体琐碎的事,尤其周一这天忙得不可开交。

    主任室正好对着三楼的楼梯口,门总开着。

    他像坐镇将军似的,人们经过那里,见到的总是他伏案的身影。

    各种上报的资料里留下他洒脱遒劲的笔迹。

    他因勤勉谨慎,书法漂亮,在教育局和进修学校都是有名气的。

    她的办公室在同楼层阴面,她哒哒哒上楼时,脚步声在三楼的楼梯口总是暂停几秒,再往走廊里面走。

    这几秒看他一眼,心安。

    他不抬头,但她的脚步声走过去时,他抬头看眼空了的楼梯口,知道她过去了!

    她的脚步声在他耳朵里是有辨识度的。

    周一最令人讨厌,这一天结束时,下班的和放学的都归心似箭。

    在铃响前十分钟,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一队人,二十多个,背着小包,她们是通勤小分队。

    因为她们每天的归宿是城市,她们穿戴普遍洋气时尚。

    穿着各种漂亮的鞋子,踏着行军的步伐,花二十分钟穿过街里去火车站,从火车站回到繁华之地。

    她在队伍中部,到校门口时,回头往楼上看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一扇窗后有人目送她,她以此告别。

    再见!等你!

    再见!等我!

    他出现在家门口时,母亲不动声色,就像他从未离家,或者一个淘气的孩子回来了。

    端上饭桌的菜多了好几样,都是他爱吃的,母亲无声地心疼他。

    他在母亲面前又变成孩子,一个鲁莽的孩子。

    吃完饭洗漱后钻进书房,他往床上一躺,很快大睡。

    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辛苦,这才叫身心俱疲呢。

    而这种休息,何尝不是为了下一次团聚积蓄能量?

    在他大睡时,在远方高高的五楼上,她合上客厅的窗帘,来到云飞小屋,靠在床头,云飞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听她讲睡前故事。

    几个小故事后,她把书合上了,歪头看枕头上的小脸,睫毛盖住了忙了一天的眼睛,他入睡了。

    她又靠了一会儿,在孩子额头轻吻时停留许久。

    悄悄退出去,关上灯。

    又推开另一扇门,公主屋好静好空,她合上窗帘,转身看着宽大的床。

    没人与她嬉闹,没人与她说悄悄话,没人烦她,她又一次摆正枕头。

    早晨匆忙没收起来的小垫子,还未洗,斑斑渍渍令她回味一幕幕,脸腮烫烫的。

    扑通伏在枕上,他们共同的枕头,沁出他的味道,今夜只有这味道陪她。

    手机放在枕边,她期待听到一声“滴”,但手机沉默不语,左上角光秃秃的,不再有小信封。

    她翻看以前的,距离最近的是两个小时前他发过来的:老婆,早点睡!我睡了,吻你!

    她多么渴望再听到一声“滴”,那是邮差到了。

    多么渴望小信封无声地飘来。

    她只想再说一遍:我又想你了!

    但她忍住了,他一定很累,把他还回去吧,让他好好睡。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呼吸着他的味道,慢慢睡着了。

    明天是周而复始,距离周五倒计时少一天。

第213章 礼物

    他展开一件丝棉半袖,老年款,白色的底淡蓝色的小花儿,宽松柔软,母亲看都不看,走开,他追上去,又展示一条水蓝色裤子,哄老太太,“快点换上,我看看”。

    母亲胳膊一甩,“我不缺衣裳,我老太婆穿不起”!

    老太太倔劲十足。

    “你也不问问谁买的就不穿?我给你放床上了,你不穿谁穿?只有你是老太太!浪费东西老天爷不高兴,不是你教育我的吗”?

    他嘟嘟囔囔进了母亲卧室,把那套夏季薄衫薄裤扔在床上。

    母子都不理会那套衣裳了,像暗中较劲一样。

    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饭时,他洗完手看见母亲在厨房,饭菜已经摆上桌,老太太迟迟不出来。

    他站起身去叫,一下愣住了,随即笑了,愉快的说:“亲爱滴妈妈,儿子跪请您吃饭”!

    母亲绷不住笑了。

    她从厨房走出来,上身是那件水灵的半袖,下身是那条水蓝色九分裤。

    这身衣服合体清凉,比她以前那些黑不溜秋的显年轻。

    她们婆媳都长得黑,都想用更暗的颜色衬托皮肤。

    老太太看见老唐浑身黑蓝灰,更不好意思穿浅色了。

    婆媳比赛穿得老气横秋。

    今天这套衣服是有生以来的挑战,没想到效果特别好。

    饭后,老唐踩着高跟鞋走了,他趁热打铁,对母亲盛赞不绝:“多好看啊,妈,正合身,年轻十岁,年轻二十岁。

    你放心穿吧,别舍不得,以后还给你买,她可有眼光了”。

    推着母亲坐到沙发上,揉揉肩,捏捏腿,母亲“愠怒”地说:“我不要!别花那钱”。

    “妈,今天早晨吃的包子有剩的吗”?

    他转得太快。

    “干啥?刚穿一件你们的衣裳就要换包子”?

    “不是呀!晚上走时我拿走几个”!

    “没有了!有我也不给你拿,我还喂二黑呢”!

    刚培养起来的火花熄灭了。

    “看你说的!你一分钱不给我,我吃不饱饭,总喝粥,你看看都瘦了”。

    “活该!”

    他叹口气,站起来进了厨房,一阵叮当翻找,兴奋地大声说:“这不有十个吗?”

    “你给我放那”!

    母亲高声吆喝,好像真生气了。

    他上班时间到了,讪讪地开门出去了。

    下班后,他没回家,直接站在国道边等客车。

    路过这里的长途客车很多,车上有空位就会变成招手停,五块钱坐到客运站。

    客满了就会呼啸而过,或者不搭理单独一个旅客。

    国道繁忙,大车小辆来往穿梭,卷起尘土一团团,等车人变成吸尘器,不一会儿就浑身是土。

    他翘首望北,有一辆长途客车过来了,远远的他开始招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喊声:“等一等”!

    他一惊,是母亲的声音吗?

    回头看,一百多米外,一个老太太正往这边跑,她两手托着一个包袱。

    胳膊腾不出来,跑不快,一条水蓝色裤下的双脚,不停地倒换着。

    是母亲!

    他看了眼开过来的客车,抬脚往回跑,母亲见他接应,突然跑不动了。

    两脚像绞在一起似的,迈不开步,双手托着包袱,往前挪着。

    他跑到母亲身边,母亲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摆摆手,说不出来话。

    那辆看见他挥手的客车停在路边,他匆匆说了句:“快回去吧,妈”!

    撒腿往客车那跑,车门开着,他跑上去了,还没转身,车门一关,车轮启动。

    他看不见母亲,但知道母亲肯定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在后面坐下来,手里的包袱热乎乎的,他熟悉这个包袱皮儿,厨房里蒸馒头的大号屉布,反复被碱水熥,虽然洗的干净,但颜色不通透。

    包袱裹得很严密,他捏了捏,又闻了闻,是包子,新出笼的包子。

    母亲一下午都在准备包子,等他回家一趟带走,久不见他,就跑出来送。

    车轮在两旁无垠绿浪中飞驰向前,他离家越来越远,不孝儿子又离家了。

    好比忠孝不能两全,他只得两头跑平衡母爱与爱情。

    两个女人都是他的挚爱,人生这道题比数学题难解呀,除了对与错,有时无解。

    当他走在青草茂盛的小区,寻觅他家窗口时,看见窗户都开着,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奔向他的爱情。

    他没用钥匙开门,就想让她开门,想见到她惊喜的表情。

    果然,房门一开,风尘仆仆的他刚把门带上,她的脸就送上来,他低头时,两对唇粘了一会儿。

    这一吻所有疲惫都值了。

    这只是前奏,按顺序先洗澡再吃饭。

    他在卫生间脱去尘土加汗渍的外衣,洗去一路征尘。

    正犯愁无衣可换时,玻璃门开了一道缝,伸进来一只手,上面托着新衣服。

    他从那道缝里拽着那只手把她拉进来,她拍打着他,声音很响,笑着说:“还让我给你穿啊”?

    她展开一件米白色跨栏背心,淡蓝色棉纱短裤,都宽宽大大,一看就凉快。

    他几把穿上了,好舒服。

    “以后家里得备下你四季的衣服,我得总给你买买买了,烦人精”。

    他的嘴丫子咧耳根去了。

    在茶几上开饭。

    一大盘包子摆在中间,云飞津津有味地吃着,腾出空来说:“我从来没吃过我妈做的包子”,想了想补充:“饺子一年有一回吧”!

    她不好意思的,嗔怒地说:“我不是不会吗”?

    说的理直气壮的。

    “那你知道这包子是谁包的吗”?

    她得让云飞知道感恩。

    “林叔叔拿回来的呀”!

    “是granny包的,好吃吧”?

    她没自不量力地说:奶奶包的,但布莱克的母亲对云飞就是奶奶辈。

    于是她用英语单词奶奶代替,这是她和云飞生活中的常态,同时,经过另一种语言的表达,听上去温和。

    “granny是林叔叔的mummy,对吧”?

    “Yes”!

    “那么,granny的儿子我就得叫Daddy啦”!

    “这孩子,瞎绕嘛”!她气乐了。

    “儿子,你说对啦,我就是你的Daddy”,久插不上话的布莱克捡到了大便宜似的赶紧说。

    他进一步游说:“林叔叔和Daddy哪个顺口”?

    “Daddy”,云飞说。

    “以后就叫我Daddy,哈哈哈”。

    一大一小两男人用包子碰了碰,以此庆祝认亲,都开心地笑了。

    她小声嘀咕:“傻孩子,一顿包子就改口了”。

    他白捡了个大儿子嘴丫子又咧开了。

    看到云飞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小时候,他特别渴望有爸爸,那意味着腰杆硬,而不是把自己硬当男子汉。

    如今,历史重现,他的角色正好颠倒,他知道与非亲生孩子相处,很复杂,但他觉得也简单,真的当亲儿子那样处理关系就OK了。

    由林叔叔到Daddy,他与这对母子又近了一步。

    这个特殊的小家,和谐轻松,欢声笑语。

第214章 凉席

    “你Daddy怎么还没回来”?

    她对云飞提到Daddy这个称呼还不习惯,忍俊不禁,云飞蛮认真的,“Daddy不回来我都饿了”。

    茶几上摆着简单的饭菜:苦瓜煎蛋,瘦肉豇豆,紫菜西红柿汤,三碗白米饭。

    他出去上课该回来了,平时总是准时,她也准时做好饭菜让他进屋就吃,虽然他强调:我是伙食长,你厨艺太差,食材摘洗干净,等我回来做,几个小菜一会儿就能炒好。

    但她不会这么做,那样多不忍心啊!他一顿辗转到家,进屋扎围裙就下厨?

    她如此恃宠而骄多么可耻!人心也会凉透的。

    她绝对不会这么蠢。

    她总是做好了等,那是对往家奔的人的吸引,他回的才是家。

    “嘭嘭嘭”敲门声,云飞腿快跑过去,她紧跟。

    门开了,吓她们一跳。

    他一个肩头扛着一件东西,另一只手拎着一件东西,看上去很沉。

    “不用,别砸到你们”!

    他说着大步走到客厅中间,屈身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把肩头的东西滑下来,抱着放在地板上。

    他揉两下肩头,涨得通红的脸汗水如洗,因放下重负而笑着说:“看看是什么”?

    她没拆包前试着往起提那个大包,纹丝不动,云飞提起那个小的,“哎呦,Daddy,这么重啊”!

    他揩了把额头的汗,蹲下身,动手拆。

    大包露出来线穿竹节块,“凉席,这种最凉快”,他说着又拆开小包,一模一样的淡黄色竹块。

    “这个是我的”!云飞看出了门道,拍着那个小包。

    她不关注凉不凉快,而是心疼地给他擦脸,他让她擦。

    “坐公交回来的?拿这么沉的东西就打一回车嘛,小抠”!

    “几步就扛回来了,花那钱干啥”!小抠说。

    吃饭的时候,他换上了跨栏背心和大短裤。

    他端起一碗汤咕嘟咕嘟喝了一半,她接过碗又填满。

    从厨房回来时,端着汤碗在他身后僵住了,他的两侧肩头都硌出了几道紫红色痕迹,夹击出的紫红色凸起,高出好皮肤。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浑然不觉。

    她弯腰把汤碗放在他手边,不忍用手指触碰那肿痕,靠近了轻轻吹着,“疼不疼”?

    他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自己肩膀,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中途换肩膀了,两个都红了”。

    他的重点是为什么两个红而不是为什么红。

    她坐下来,端起汤碗递得高高,他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又咕嘟咕嘟喝着,眼睛弯成月牙看着她,直到碗底朝天。

    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她,说着平凡话,做着平凡事,如果她不用心体会,这番心意就过去了。

    饭后,他抱着小凉席给云飞的小床铺,竹子的最外层磨光而成的小块,被一种结实的线穿连成精美的竹席,摸上去凉哇哇的,云飞从这边滚到那边。

    她站在床边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以前热得身下生火似的,忍忍就过去了,凉席果然好啊!

    妈妈心欢,云飞趁火打劫,“Daddy我要玩一会游戏”。

    他眼睛看着她,嘴上对云飞说:“只30分钟,打小鸟,时间一到我就来收”。

    她看看两人沆瀣一气,没理他们。

    云飞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手机接过去了。

    他们合作着把大凉席铺在他们的床上,她在凉席上一会儿蹦这,一会儿蹦那,像快乐的小兔,调整,擦拭,一面平整均匀的竹块闪着凉意,她爱不释手抚摸着。

    他关上屋门,往凉席上仰面一躺,伸直一只胳膊,看着他不说话。

    她噗嗤笑了,在那只胳膊上躺下来。

    一侧身对着他,点着他的鼻尖,“给你点压兜钱就惦记往出花,再不给你了”!

    他的头在凉席上左右摆了摆,然后冲着她的脸,“不给我零花钱,下次上交时留小金库”!

    她捏着他的鼻子,“你敢”!

    “我什么都敢”!

    她也不躲避,咬着唇斜睨着他,眉梢眼角满是幸福红光。

    他一把将她搂紧。

    “怪热的”!

    “这不有凉席吗”?

    他不安分起来。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躺着说会话?总起坏心”?

    “这颗心有你在跟前好不了,总是坏的”。

    他把腿往她腿上一跨,杠子似的胳膊一个搂她的腰,一个环扣她的脖颈,肉嘟嘟的她成了他的下酒菜,她挣不出去,也不想挣出去,都醉了。

    一番温存后他又变成仰面躺,胳膊一用力,将她搬到他的胸膛上趴着。

    她觉得不习惯,往下滑,他展开双臂回收一扣,她下不去。

    对视轻笑,几分陶醉,几分难为情。

    他一手垫在自己脑后,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她调整了几下,服帖了,在他胸膛上支起胳膊肘,托着腮,小腿曲起来摇晃着。

    她失声“哎呀”,本能的慌乱一抓不让自己下去。

    头发散乱下来,他紧紧把她抱住,仰面笑得开心之极。

    接下来笑话她:“还假惺惺地要下去,这么晃都赖着”。

    她惊魂未定,不理他说什么,把脸贴着他,不说话。

    她抬起头时,目光又落在他肩膀红紫处,心疼地轻轻抚摸着,“你不要再这样让我心疼了”!

    “这算什么?有我出摊辛苦吗”?他脱口而出,索性就谈了起来。

    “冬天凌晨起床去赶集,毛驴跑一身汗,我们冷得浑身打颤;夏天毛驴跑一身汗,我们热得晒冒油”。

    他第一次向她诉苦,诉曾经遭遇的辛苦。

    过去了的那些日子她是缺席的,也是不了解的,她的小腿不晃动了。

    “不知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问我:怎么弄得像野外探险似的?

    我说:对啊,我寻宝呢,找到了给你一个大惊喜,我那时就在出摊卖香油,后来卖爆竹烟花。

    计划着不用工资,用这样攒下来的钱给你买一辆女士自行车,紫色的,到时候给你惊喜。

    现在看来这种做法很浪漫,很笨,反正很傻,愿意为你傻。

    钱终于攒够了时,我兴冲冲去买车,车卖了!当时我慌了,像把车弄丢了一样失落。

    我请求他们再进一辆紫色的,我就等,后来你到分校听课时,骑的新车就是那辆紫色自行车”。

    他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放在她的后背上,不一会儿落回来,他再放。

    往事沉重,被他云淡风轻间微笑着谈过。

    她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久久不抬起。

    还有多少事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情,她没领悟?

    当年如火的热烈因为不珍惜悄然过去了!

    他依然把手垫在脑后,另只手抚摸着她,由头顶顺到后背,再把手插进她的头发里,贴着后背把指腹一寸寸推进循环,指腹力道中是无尽的温柔和喜欢。

    “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说悄悄话,说心事,古来叫知音,今人叫知己,但至近夫妻至疏者甚繁”。

    听他文绉绉,她贴着他的脸笑了,隔了一会儿问:

    “你和老唐聊天吗?说悄悄话吗?说心事吗”?

    她搬正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等回答。

    “你和云飞爸聊天吗?说悄悄话吗?说心事吗”?

    他直视着她反问。

    她摇了摇头,“从没有过”。

    “那你觉得我和老唐会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那一半,觉得怪怪的,怪怪地笑了,不再说煞风景的话。

    “有一天,我们的话说尽了怎么办”?她担心地问。

    “两个人共同成长,进步,目标一致,情趣相同,每天太阳是新的,发生的事情是新的,话题也就是新的,怎么会对话枯竭?你看太阳普照万物,万物周而复始,枯竭了吗?”

    听上去好有道理。

第215章 炎热的季节

    最炎热的季节来了,暑假也来了。

    有那么几天他们无事闲,每顿他都给那娘俩做好吃的,她一边抱怨:我要胖啦,一边忍不住馋。

    他一语道破,“平时挑肥拣瘦不愿意吃饭,就是饭不好吃,其实你最馋”。

    他们缱绻消磨,补上了蜜月。

    一天上午,她刚回到卧室要躺一会儿,手机嗷嗷响。

    “粵溪查到分数了,够附中自费档啦!谢谢你,章老师,辛苦了”。

    粵溪妈妈在那边听起来喜极而涕。

    “可不是嘛,不过自费线,花多少钱都进不去,好样的,粵溪”,她当然由衷地高兴。

    这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对孩子的期待值,过自费线意味着有地方花钱。

    他跟进来,惊讶了,“不说明天出成绩吗?记错了”?

    他马上拨电话,他要了解沙塘子三中的初三毕业班情况。

    放下电话,他又想起来一个人,“我带的那个纨绔公子不知怎么样?他妈妈的心愿是能提一分是一分,别零蛋就行,我等着他告诉我成绩,别瞎问了”。

    接下来这一天中,他们的电话不断。

    “喂!章老师吗?我是粵溪妈妈的朋友,我家孩子开学上初三,我想让您带带她的英语呀”?

    “喂,章老师吗?粵溪妈妈向我推荐你,说你辅导孩子可有一套了,当自己孩子一样用心,我家女儿开学初三,你有时间辅导她一下吗”?

    他的电话也频频,“喂,老师,听说您带调皮男生可有办法了,我那个儿子呀天天和我对着干,我都不想活了,您有时间吗?趁着暑假给他补一补,开学再没时间啦”!

    疯狂的家长们把炎热季节当做扭转局面的黄金季,他们最相信口碑和推荐,谁都不会拿钱去试验,而且损失更大的是时间。

    这是一条产业链,对于老师们来说,你不上他还上,需求量极大,当然前提是口碑好。

    把老唐之流弄出来,倒贴钱家长也不愿意呀!

    到晚上的时候,她跃跃欲试都要包揽,他坚持不让她上那么多,“你别贪心了,大热天连着转?而且你也得经管云飞呀”。

    最后选了两个,就在家附近,不必坐公交。

    他自己却贪心,从早排到晚,不分远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怕啥?”

    他又想起了出摊,出摊的苦都能吃,这算什么?

    出摊时心情憋了巴屈的,回家没个奔头。

    现在不一样,回家有温柔乡,再疲惫的步伐,第二天都有再次出征的动力。

    而且,他们安乐窝的外债像座大山,容不得他安逸,“血汗钱要用血汗还”,他借表哥钱时发誓。

    就这样,别说蜜月,蜜日也没过上几天,他们又开始了各自忙碌。

    相比之下,她轻松一些,早饭她抢着做。

    当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回头看眼酣睡的他时,那一刻最甜蜜。

    更甜蜜的是,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你又做饭了”?听上去很责备,但嘴角笑意盈盈。

    她把晾好的新沏的茶水灌满保温杯,拧紧盖子,装进他的帆布包,往里装面包时,唠叨:“面包当点心,饿的时候吃,午饭还是到小铺里吃顿米饭吧”。

    有了这样的打算,就装了一袋面包,但怕他不听话,不去小铺点餐,那么一袋面包显然不够,犹豫间她装了两袋面包。

    他接过帆布包,笑着说:“弄得我像旅游”。

    在门口开门那一会儿,是告别的时候,她等在那里,踮起脚尖,千言万语的叮咛在那深深吻别里。

    他大步流星地往小区南门走,路过凉亭,回身往五楼上看,看见开着的窗户里探出她的头脸,向他挥手,目送他不见。

    这一天,他像勤快的小鸟儿,在空中不停地飞,晚霞落下去了,傍晚来了,他才回家。

    走在早晨离去的路上,习惯地看他们的五楼,在窗后站着一个身影,见他抬头,向他挥手。

    那只手虽然远,但看得出比早晨欢快,他隐约看见了笑脸,他也挥挥手,大踏步地走,回家啦!

    她接过他的帆布包,里面轻了,不用看,茶水喝光了,面包吃没了,不用问,又没去小铺吃饭。

    而他吃这些食物做午饭时,肯定在外面,坐在树荫下,或者蹲在路边,能有个凉亭长椅坐下来慢慢吃,就是最体面的了。

    晚饭桌上,她尽量变出几样新学的菜,看到他津津有味时,才放下心,没搞砸。

    云飞最愿意听Daddy讲这一天怎么过的,他时不时地看看妈妈,妈妈的表情像晴雨表,总变。

    “中午我差点睡过头,在凉亭里的长椅上躺着,微风那么一吹,睡上瘾了,多亏脑袋里有一根弦,突然一弹,我就醒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有惊无险,她听到的是他像流浪汉一样睡长椅。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回来抚摸,这个傻小子呀!

    她出去上课时,直接把云飞带着,送他进奥数班后,她再去上课,因为有了名气,家长和学生对她没有任何挑刺儿,而她也更加卖力,信誉是最不能马虎的。

    挣钱,带娃,做饭,都不误,她应对起来得心应手。

    因为暑假工作连续性,他整个假期都在市里,没回沙塘子母亲家。

    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他不回音,母亲都不知道她的儿子飘哪里去了。

    老太太把他的工资折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其他的随他去,她只能如此。

    老太太每日工作是给宝贝孙子做饭,带二黑到楼下树荫底下,不一会儿老姐妹凑一群,坐着各自的马扎,二黑趴在旁边不惹祸,贴在地上睡觉。

    唐老鸭当然搓麻了,屁股一坐一天,饿急眼时,几个人都不走,在麻友家造一顿。

    她回家来和婆婆甜嘴巴舌地说:“老李的婆婆真好,看儿媳妇没吃饭,把饭菜准备好了等着”。

    婆婆心知肚明她的意思,怼她:“你让我给你送饭呀?你有功呀”?

    笑着说的,话里全是刺儿。

    老唐讨个没脸,无言以对。

    搓麻的时候,她们手上忙着,嘴里无聊的时候,就八卦,所见所闻范围不出小镇,她们的视野和兴趣也就方圆那么大。

    再无聊时就谈各家爷们儿。

    谈来谈去,说到夫妻关系时,抱怨后是互相安慰。

    “别指望他们,指不上,咱们自己乐呵的,健康的,比啥都强”

    “对,养好身板就是赢,要不我们死了,转头人家就娶呀”!

    “喂喂!你们谁还和孩子爹晚上黏糊呢”?

    这个话题是老唐抛出来的。

    已婚女人们怕这个话题吗?

    就像聊打不打呼噜一样随意。

    “大夏天的死热,往一起凑合啥?大冬天死冷,折腾啥”?

    “哈哈哈,春秋贼困,折腾啥”?

    这是调侃,接着具体。

    “我和我家那人半年没到一起去了,到一起也没啥意思呀”。

    “我和我家那人都戒了”。

    老唐一听,原来大家和她都差不多呀!

    心里高兴坏了。

    她和麻友们提前进入养老模式,不思进取,不谋改变,无趣乏味。

    与社会脱节,沉浸在小圈子里,逍遥自在是真,但是否地久天长就是未知数了。

第216章 静海翻波

    他们在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中间放了一沓钱,厚厚一沓钱。

    这钱来之不易!

    是他在炎炎烈日下,或者漂泊大雨中,或者阴雨连绵时,敲开一扇扇门,出售所长和精力换来的。

    是她每晚伏案搜题换来的,而这钱与其他渠道又有所不同。

    在人们的观念里,为人师者,应该不为钱财而是甘愿奉现,一旦劳动所得与报酬挂钩时,向你递过来的钱,好像是施舍。

    这种感觉她太懂了,他清算回来多少份,也就体会了多少遍。

    但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劳动果实是令人欣慰的,不偷不抢,干嘛不高兴?

    “开学上班就给父亲送钱去,父亲这笔还清,争取明年这时候还清二姐的”。

    他信心满满地规划。

    “我们慢慢来好吗?这样你会累死的”!

    她抗议,但知道抗议无效。

    “开学前还有几天没事,明天咱们去南湖玩一天,云飞磨叨好几次了,要去划船”,他提议。

    这不但是云飞的愿望,也是她的。

    每当湖面上荡起一只只小船时,她总是驻足看一会儿,想象不出飘在水面的感觉,那一定很有意思,但她不会划船,不敢带孩子冒险。

    多年心愿明天实现,她准备起来。

    第二天一早,三口人兴高采烈地出门了,云飞背着书包,里面装满了吃的,都是他采购,当然可他口味。

    公园里最吸引她的是荷花,虽过盛势,但婷婷茎直,自在从容的清莲点缀在田田荷叶间,好似闹市中的隐者,别样的美。

    她呆呆地凝视着,它们零落时只见花瓣的残缺,从未见过花瓣落在哪里,它们,轻飘飘在水中来去,不惹凡尘,真好!

    游人很多,慢悠悠的老者更多,一看他们就是附近的居民,他们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一辈子,老了把这里当做后花园消遣,真好!

    布莱克租好了一条小船,她坦然地坐了上去,在她看来,有他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云飞坐在她旁边,他坐在她俩对面,背包放在他们脚下,他把桨插进水里,“坐稳了,开船啦”!

    他撑着船桨划离湖岸,小船摇摇晃晃兜圈子,不敢离岸太远,他很紧张,正儿八经划船玩儿是第一次。

    他的全部经验是,在大水泡里撑着木片子滑胶皮轱辘做的筏子,和表哥挂鱼。

    而那样也很多年不划了,今天带着娘俩的信赖,他十二分的谨慎。

    还不错,掌握了原理唯有手熟耳,感觉上来后他往湖心划去。

    湖水幽深,水波荡漾,水面飘起的风很凉,带着鱼腥味道扑面,她欠身伸出手撩水。

    “躺在上面随波逐流更有意思”,她笑着对一下下摇奖的他说。

    “在荷花里穿行也有趣,退休时我们养荷花吧,在里面争渡”,他想得更美更远。

    他望着南岸一片金光闪闪的水域,说:“那里四面环树,看着挺背风,咱们往那儿去”。

    船桨激荡着水声,转弯,云飞早已吃起来,他最向往的就是这样子:坐在船里飘飘荡荡,吃着零食。

    “满意了吧”?

    “满意啦”!

    他突然站起来给他Daddy喝水,船头翘起来,她惊叫着:“坐下”,同时本能的把他搂住。

    布莱克连连摇桨,好歹搞稳当。三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吓人了。

    云飞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从大桥下穿过,她向大桥望去,就是站在它上面,她羡慕下面荡舟人,此刻她也来啦!

    终于飘到了平静水域,这里果然风平浪静,像避风港湾,阳光暖,水面热,风儿柔,这里好多船只,在湖面互相交错,他放慢了划桨,只保持着轻浮,他这才喝了几口水。

    有心思逗她了:“你试试划几下”。

    说着把浆交过来,划就划,她接了过去,插进水里,却不知怎么用力,小船直转圈,看似轻松的划船,原来挺费力。

    她赶紧交过去,“旱鸭子不会水,给你吧”。

    他已经很自信了,接过浆只拨了几下,小船就稳了,一得意就唱了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歌词记得残缺不全,她就补充,虽然也不确信准确,但好歹合作完了。

    他们的快乐爆棚,远处荷叶田田,头上天高云淡,身边波翻浪涌,眼里三人相亲相爱,真想飘一辈子不上岸。

    但在水上漂着,动不得,躺不得,挺累的,云飞也过足瘾了,巴不得离开水面。

    他们原路返回,到了岸上。

    走在陆地上时,觉得脚踏实地是最舒服的。

    树下的草坪被游人占满,大家铺开各种颜色的塑料布,坐在上面吃吃喝喝。

    有很多帐篷,不知里面的人如何在享受。

    他们无处选择,索性到松林里去。

    走进里面,忽然静了,凉了,美人松又高又直,树冠在上面摇风不止,满鼻子松香味,树根下枯萎的松针厚毯似的一层。

    “这更好,没人打扰”。

    他们选定的一处除了幽静,坐下来时远远地能看见荷叶。

    他从他的背包里取出兰花塑料布,铺好,又取出水,云飞把他书包里吃的一股脑倒出来。

    只剩香肠和面包,小食品都空了,被云飞消灭光了。

    他们盘腿一坐,野餐开始啦!

    云飞早都吃饱喝足,央求:“我不远走,就在附近,溜达溜达”?

    被允许后乐颠颠逛去了。

    他舒展地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头上的松枝搭成天然大帐篷,毒太阳也奈何不了它,投进来的光线也温柔了。

    他闭目感受着野外的趣味,一块东西塞进嘴,他也不看,闭着眼睛咀嚼,吃完了还有水。

    “你就不怕我喂你毒药?给啥吃啥”?

    他依然不睁眼睛,“毒药也吃,只要你舍得喂”!

    她在他身旁趴下来,双手拄着下巴颏,小腿曲回来,一上一下地晃。

    累了换个姿势,侧身对着他,手支着头,他好像要睡了,忍不住摸摸他的眼睛,摸摸嘴唇,顺着往下摸摸他的喉结,他笑了。

    原来没睡,只是不睁眼睛。

    树荫转移了地方,碎金般的光点在他们身上晃来晃去,身边荡过一阵微风,上头树冠飒飒摇晃起来,啪嗒落下一枚松塔,差点砸到他的脸。

    他坐起来,把玩着松塔,“等咱们老了,天天这样坐在松林里,好不好”?

    “那时有的是时间,想坐哪里坐哪里,真希望快点老,像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啥事没有”。

    “傻瓜,你是不是傻瓜”?

    “我不是……”!

    他们如此说着废话,时不时留心着云飞,碌碌红尘之中难得此刻的闲暇,真好!

    阳光落到松林半腰,该回家了。

    他们慢悠悠往园门走,云飞Daddy长Daddy,和他絮絮叨叨,这令她想起他还是另一个男孩的Daddy。

    她心生不忍,诚挚地说:“带林洋出来玩玩吧,一夏天你都没陪他,让老妈也来看看荷花”。

    他也突然触动情怀,立即说:“后天领他来”。

    “眼看快开学了,明天就来吧”。

    “那也行,可是那样我今晚就得回去,接她们”。

    他口里的她们不知哪些人组成,还能有哪些人?

    她大方地说:“你直接去车站吧,我们自己回去,就怕连续两天玩你会累”。

    他不在乎地说:“没事儿”。

    他同意了她的建议,也同意了远离。

    她心里莫名的失落。

    他为明天陪亲儿子玩而迫不及待,把她和云飞扔在半道,她忽然这么想。

    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他答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她吃醋了,发现自己心眼小得很,根本经不起考验。

    她的心理活动他浑然不觉。

    他的公交直达火车站,与她们回家的站点正好斜对面,她牵着云飞的手与他对望,他愉快的向她们挥挥手。

    曲终人散,曾经不管多么琴瑟和谐,他们都各自告别。

    他的公交车先来了,挡住他上车的那一面,车开走了,站牌下空无一人,他走了,回到他的家去了。

    兴冲冲地出来玩,孤单单的回家去,她和云飞一路无语。

    情绪一旦进入到一种轨迹,就很难自动脱离,夜深人静,她躺在枕上,明月当空,正好在她眼前穿行,她又感觉到了月的孤独。

    她把手机放在枕边,怕错过那声“滴”,隔一会儿就拿起来查看,左上角光秃秃,没有小信封。

    哪怕几个字:“我到家了,晚安,吻你”。

    像平常那样的信息,没有!

    她也没给他信息,说一句:“晚安,想你”!也没有!

    她的倔强让她咬碎牙也忍着。

    但不争气的热泪滚下来,心里呐喊:“你别回来了,这辈子我不理你了”。

第217章 两头忙

    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母亲她们正在吃晚饭,林洋愣了,坐着没动,母亲嗔怒地看着他,唐老鸭审视地观望着。

    他调动气氛:“我们明天去市里公园玩,谁去?举手”?

    林洋很乖地举手说:“我去,爸爸”。

    对比云飞,他是跳起来,“OhMygod”,说着跑上来在他脖子上吊秋千。

    两处的气氛不一样,这里明显的冷清。

    他把林洋揽在胸前,低头爱抚着儿子,“暑假作业都完成了吗”?

    “嗯,我还看了很多书”!

    “爸爸抱抱沉不沉”,他把林洋拔了起来,满意地说:“沉不少,好儿子”。

    犹豫一下问:“想没想爸爸”?

    林洋大幅度地点点头,“想!爸爸你每天都忙什么工作”?

    他抚摸着儿子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后脑勺,小声但清晰地说:“爸爸爱你”!

    母亲禁不住眼圈红了,想走开舍不得,这一幕父子情深太难得。

    他对母亲强调:“妈,你也去,就一天不累”。

    母亲破天荒没把“家里没人,二黑不行”放嘴边,她笑了,那就是同意。

    唐老鸭不必邀请,她认为举家出游怎么能缺她?

    她顺理成章地准备去了,首先打电话告知麻友们:“今晚别等我了,我出不去,明天我们全家出去玩”。

    饭后,在客厅里沙发上,林洋一直腻着他,他和母亲聊天,他与老太太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当听众而已,老太太把七大姑八大姨,她最近获知的家务事说了个详细。

    到九点多,他显出疲倦,第二天还得玩,洗漱后就进书房了。

    母亲在沙发上,看他书房的门轻轻地,执着地关紧,叹口气,也休息去了。

    他要躺下来时才想起,哦,没给她短信,看到时候不早,她也累了一天,算了,不打扰她,他安心睡了。

    第二天早晨,准备往车站去,他和林洋站在门口等,婆媳两女人事儿太多。

    婆婆要带这带那,老唐要穿这穿那。

    最后终于下楼,老唐戴了顶盾牌那么阔大的草帽,窄窄的一步裙上身配宽肩黑西服,漆黑高筒袜裹着没肉的细腿直通高跟鞋。

    他用吃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一直没有交流!,“游玩怎么能穿高跟鞋”,这句他也省了。

    在公园里,他轻车熟路地当向导,省去很多弯路,母亲很开心,看着红的,白的,粉的荷花啧啧称奇:“开得真好啊,花朵那么大”!

    林洋不像云飞那样拢不住的活泼,乖巧中拘谨地跟着他,孩子很少出来见世面。

    站在昨天站过的地方,他心里感激她的提议,他要告诉她:老妈很高兴,林洋肯定能记一辈子”!

    唐老鸭掀开大草帽一角,也感叹:“这里支桌玩麻将多过瘾啊”!

    他听见了,看向水面的眼神闪过厌弃,走开。

    今天他就是当向导来了,不在意自己心情如何。

    看完荷花依然是划船,就像少一环节对不起母亲儿子似的,摇着桨,他发觉胳膊很酸痛。

    “尝尝新鲜,坐回船就行了,回去吧”,母亲不忍儿子劳累。

    “时间没到,钱不能白花”,唐老鸭一副累死你活该的局外人姿态,为了平衡她坐在他身边,他反感极了。

    最后一个环节依然是铺塑料布野餐。

    吃的比较晚,大家都很饿,大有风卷残云之状。

    他咬着面包发短信,这是他发出去的第一条。

    “老婆,我今晚要送她们回去,明天下午我回家,带大白菜叶给你打包吃,等我”!

    滴,发出去了,有农村菜园的大白菜叶她一定很高兴。

    他吃完了那块面包,打开手机检查,没有回音,等一会儿吧,就有了。

    他攥着手机喝了半瓶水,耳边依然没提示音,打开检查,还是没小信封。

    这家伙,还在午睡?

    她一直没回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老婆,干嘛呢?”,写到这里他抬头瞥了一眼,正遇上母亲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匆匆写到:小懒猪,给我回一个字就行。

    他匆匆发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耐心地等,焦虑地等,不安地等。

    突然猛地站起身,他往远处走着,打电话,但是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依然联系不上。

    他魂不守舍,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急死人了!

    他做出的每项猜测都令他出冷汗,只得安慰自己,没事,可能没听见。

    千猜万猜,就是猜不到他的娘子生气了,生气加伤心,伤心生决绝。

    下午三点多离园,原路返回火车站,他买了三张回去的车票。

    检票时,他发票似的每人一张,对母亲说:“我不送你们回去了,我……有事”。

    母亲没说什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瞅他。

    这时他只得和老唐说话了,“到沙塘子车站下车,知道吧?别过站”。

    老唐嘟囔:“不说好送我们回去吗”?

    这个女人除了会搓麻,出门就怂,单单让她正确下火车都是负担。

    林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俯身在儿子肩头,抱歉地说:“开学后爸爸又能经常回家了”。

    在检票口,他不能往里进了,母亲蹒跚的背影和林洋幼稚的背影,相依相偎,消失在人流里,他转身就往外逆行。

    碰碰撞撞中出了火车站,一溜烟地疾走,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不到十五分钟,他气喘吁吁回到了小区。

    迫不及待地看着五楼窗口,静悄悄的,没有盼归的身影。

    他小跑着上楼。

    开门的手哆嗦起来,娘俩的鞋都在门口,她们都在家,他松口气。

    云飞光脚噔噔噔跑出来,久别重逢般,“Daddy,你可回来啦”!

    往上一窜,搂过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在表达感情上,他与他妈妈都极其充沛,爱得炙热,恨得冷酷。

    他眼睛看着他们卧室的门,亲了云飞一下,放下了云飞,往前走去,刚到门外,“嘭”里面关上了。

    他抢步一推,推不动,扭动把手,扭不动,里面反锁了。

    这是怎么了?

    起码说明她没事,他放下此心,悬起另一种心情。

    “知道妈妈怎么了”?

    他悄悄向云飞打听。

    云飞坐在他的小床上,身边围绕很多空了的食品袋,小声说:“昨天回家就不高兴,晚饭时对我说:你一天嘴没闲着,晚饭就不做了。

    然后她就睡觉去了,今天早晨吃的粥和鸡蛋,到现在我们都没吃饭,我问她饿不饿,她说不饿,不让我打扰她”。

    云飞的表达清晰完整,他知道了,她是生气了,也猜到了生气原因。

    他把食品袋子抓到一起,捏着出去了。

    来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她在床上蜷缩着,听得清楚,厨房开火的声音,还听见他安排云飞吃饭的声音。

    你累了一天,进屋就做饭,这是存心让我不自在,看你进来的!

    她悄悄打开锁,回到床上。

    他没和云飞一同吃饭,脚步声往卧室来。

    在门外下意识地用力推了一下,本以为锁着,屋门突然大开,他跌进来。

    她背对着门躺着,听见他险些跌倒,突然觉得好笑。

    超过24个小时酝酿的委屈和怒气,霎时烟消云散,但她没动弹。

    他绕过床边来到她对面,她一翻身转过去。

    只要他像以前那样,俯身温柔地抱着她,说句:“我这不回来了吗?小傻瓜”!

    她会立即转身,伸出双臂搂紧他的脖子,委屈地诉说:你不在身边,你知道我怎么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样就什么都好啦!像从前那样,甜得发齁!

    可是,他没有!

    他上了床,在她身后仰面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棚出神,不说话,不问话,不哄她。

    她等了一会儿,再一会儿,空气凝结了,互相的呼吸都不均匀。

    回了一趟家,就回这里甩脸子?

    她反身坐起来,猛地一推他,他正躺在床边,毫无防备,凉席又光滑,他被推床下去了,坐在床与窗户的夹空,幽怨地看着她。

    这是她没想到的,她又气又急,泪水迸溅,“不愿意回来就走吧,心不在这里也没意思,我不用你可怜,你走”!

    她一天不梳不洗,穿着吊带睡裙,脸苍白无血色,委屈地垂泪。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好像要走,但最后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躺下来,后背对着她。

    这样子可把她的委屈之河决堤了,她猛地扑倒在枕上,卷起枕头一角,捂着脸呜呜哭。

    两个人背对背,她越哭越伤心,是她自己止住的哭泣,岑寂中偶尔突然抽噎一下,浑身一抖,然后是两个人的沉默,好似屋里没人一般。

    他起身出去了,云飞吃完了饭,他把碗筷拾掇进了厨房,督促云飞洗漱,安顿好他睡觉。

    再进来时,卧室朦胧乌黑,他站在门口,她蜷缩的身影在床上小小一团,可怜兮兮的。

    他无声地叹口气,合上窗帘,扭开他这侧的床头灯,一团黄晕无力地洒在床上。

    目光所及之处,那是什么?在淡黄色的凉席竹块上,点点血迹,在她翻身留下的地方。

    往上一看,她米白色的睡裙后襟,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

    他心头一阵痉挛,快速地计算一下,点点头,日期对上了,她的大姨妈来了。

    这个冤家,刚才反复激动和折腾中,浸出不止。

    她当然不知道染脏了衣物,但肯定不舒服,蜷缩成一团。

    头发把脸盖住,从平稳的呼吸来看,她睡着了,带着委屈入梦。

    曾经每个月的这几天,她懒怠憔悴,被他婴儿般呵护,那是如何尽心!

    可是这次,她又哭又气,他不管不问,心狠至极,想到的都是她不懂事,想到的都是母亲和儿子孤独回家的画面。

    他瘫坐在床上,一拍脑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是债啊!情债啊!

第218章 惊雷

    感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坚如磐石,情越深越脆弱,像美丽的水晶,一不留心就碎了。

    这张床上,他们曾经如何恩爱?转眼就可以如此冷淡,好残酷!

    他呆呆地看着她蜷缩的背影,想要说:我们不是相爱的吗?求求你别折磨我啦!

    他又到厨房去了,烧了半壶热水,灌进他送给她的那个热水袋里,把热水袋包层干毛巾,他回到卧室。

    在床的一边铺上棉褥子,把她缝制的那个小垫子摆好,小心地抱起了她,她醒了,刚被放在褥子上就坐了起来。

    一把捏过枕头底下的卫生巾袋子,里面不多了,她整袋攥在手里,挪着下地。

    她到卫生间去了,好半天才回来,看了眼他准备的褥子,爬上床,背对他躺了上去,扯过毛巾被盖住上半身,脚一蹬,下面盖全了,又蜷缩着。

    他俯身把包着毛巾的热水袋塞进毛巾被里,调整到她的腹下,那样肯定是舒服的,她没拒绝。

    他贴在她身后探过上半身,将脸贴着她的脸,以脸吻脸,把她脸上的头发梳理到后面,突然心头一阵酸楚,眼睛模糊看不清。

    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轻声责怪她:“特殊日子为什么还躺在凉席上?

    你不回信息,你不知道我多着急……”?

    “我不值得!别说了,我要睡觉”!

    她冷静地打断他。

    他要继续说,可是她的理由很充分,不说?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喘不过气儿来。

    他也知道错失了最佳时机,后悔不迭。

    做最后一次努力,“吃点饭吧?儿子说你没吃饭”!

    没有回应。

    她晃了晃肩膀,很轻,很冷,他慢慢松开手,躺了回去。

    夜在这一晚变得漫长,难熬;心这种东西,由甜到苦时,有种熬不过去的绝望。

    晨曦最早的时候,是苍白的,苍白中冷清。

    他睁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天又亮了,他的烦恼还在继续。

    她不知不觉中翻过了身,对着他在睡,石膏那么白,那么冷。曾经红润的唇像花瓣失去颜色。

    你的心也像石头,我给你热你才暖,你就是铁石心肠。

    他怕惊动她,一动不动,心里却凄凉幽恨。

    她的睫毛突突跳动着,她醒了,第六感觉是他在看她,她没睁眼睛,他挪蹭着靠过来。

    胳膊插进她后脖颈的头发里,另一只手把她的屁股一搬,用自己火热的肚皮贴着她的肚子,她没拒绝,小猫似的很安静。

    那样无言许久,窗外吹进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春已远,夏又尽,一年过去大半了。

    他们又要长一岁,可是对待感情时,似乎和当年毛头小孩时一样,什么是对啊什么是错啊,依然迷糊。

    “老婆,你心里不痛快时,你生气时,对我不满意时,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告诉我,别让我猜,别让我担心,我很笨,你也说我傻,有时你说了我才知道啊”!

    他无辜委屈,她更委屈,但此时已经不想诉说委屈。

    他只得按照他的思路往下猜着说,也许哪句就对上症了?

    “老婆,昨天老妈和林洋玩的很开心,看到他们的笑容,我特别感激你,下午给你短信,你不回,我担心极了”。

    他能列举的事实只有这些,接下来就到家了,就都知道了,至于她哭啊,他摔床下去啊,再提起又会惹她流泪,他回避了。

    他说的一句没到她心坎,他回避的恰恰是她的心结,两人频道不对,怎么能解决问题?

    接下来他就是行动表现的时候了,他愉快的声音问:“你今天想吃什么?”

    “想吃饺子吗”?

    “什么馅的饺子?试试……”

    “够了!让我安静”!

    她挣脱出去,愤怒地转身,把毛巾被子蒙上头。

    他呆呆的,不知所措,这要怎么哄才能好?

    哎……!

    不敢啰嗦,鸟悄出了屋。

    再进房门时,手里拎满东西,都是从早市买回来的。

    二话不说,进厨房包饺子。

    在叮叮当当中,她时而深时而浅地睡了几觉。

    “饺子煮好啦,吃饺子啦”!

    是他在耳边的声音,她没动。

    “儿子等着呢,你不去他不吃,他那么爱吃饺子!

    别让孩子看咱俩笑话呀……曾经那么好,翻脸就乌眼鸡”?

    她掀开被子,他赶紧扶着坐起来,她打开衣柜,换上大号白T恤,把头发绾了个松松的结,趿拉着拖鞋出来。

    云飞见妈妈慢悠悠坐下来,明显哭过,他脸色陡变,妈妈又伤心了?和他爱戴的Daddy?

    他疑惑地看着Daddy,Daddy也坐下来,对她也是对云飞,笑着介绍:“这是芹菜肉的,这是蘑菇肉的,这是香菜肉的,这是鸡蛋西葫芦的,这是虾仁的”。

    盘盘冒着热气儿,水灵灵的饺子很诱人。

    “儿子,趁热吃吧,妈妈也吃”!

    他动员云飞,云飞扛不住诱惑,拿起筷子,但吃的心事重重。

    他每样夹一个,放进她的盘里。

    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她夹起一个咬一半放下,“试试这个”,他动员着。

    她夹起另一个,咬了个边儿,他眼看着她放下筷子,扶着桌边站起身,转身走了。

    她消失在卧室屋门里,他从屋门收回目光,忙了一早晨,却没有令她满意,他也没胃口。

    把她咬剩下的饺子塞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然后双肘支在桌上,看云飞吃。

    “这个饺子皮硬,煮的时间短了点,吃这盘软乎的”,他把软乎的放在云飞面前。

    “Daddy你怎么不吃”?

    云飞夹了个饺子伸过来,非得塞进他嘴里,他突然想流泪。

    在云飞心里,是没有亲疏隔膜的,他自然亲昵的依赖,令布莱克心生感动。

    云飞和林洋,抛开血缘关系,单从喜欢来说,他更喜欢云飞,爱屋及乌,因为爱她而爱她的孩子,而且,云飞单纯,热情,长得可爱,最重要的是,小家伙会表达感情。

    这个家,他怎能离开?割舍不下啊!

    天色阴沉,一场大雨在酝酿中,楼下静悄悄,楼里寂静无声。

    她反感他亲昵,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他不忍唠叨,隔一段时间换遍热水袋的水,重新放在她的腹下。

    把小录音机摆在床头柜上,调到最适宜音量,播放他们共同喜欢的歌,他靠在床头,也沉浸其中。

    我也委屈,谁哄我?

    往昔难道永绝?恩爱可愿重现?

    他几次眼睛模糊。

    难得几天清闲,却这个样子,他们都很沮丧,由此,她更难过。

    又一个夜悄然降临,夜的冷清是白天的继续,不再有缠绵,孤零零地各自躺着。

    睡前她喝了碗他熬的小米粥,睡得挺安稳。

    后半夜醒来时,雨就已在窗外沙沙,雨声助愁眠,她睡了一天,此时毫无睡意。

    他也醒着,越来越急的雨落在愁思里,孤单无边无际。

    远处轰隆隆雷声滚动,低沉的,闷闷的,像捶鼓。

    “咔嚓”,突然一声巨响在头上炸裂,“啊”她惊恐地滚进他怀里,他也激灵一下,张开胳膊紧紧搂住了她。

    她的心脏扑腾扑腾像擂小鼓,一定吓坏了,他一个爷们儿都惊魂未定,这个雷太突然,也……太好了。

    她颤栗着把头脸埋进他的腋窝,像惊骇的小鸟儿躲在老鸟的翅膀底下。

    “不怕!我在!不怕!”他亲吻着她的耳朵,胳膊在她后背上来回抚摸,让她知道,他在,别怕!

    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又找到了安全,她以为自己强大到可以不要他,但惊慌无助中,第一时间还是投进他的怀抱。

    我是如此依赖你,离不开你,可是你忍心让我哭?

    她又哭了,在他怀里耸动着哭。

    雷声在这片上空徘徊不去,时而响时而远,雨时而急时而缓。

    他用毛巾被包住他们,薄薄的那一层被子下是紧紧拥抱的他们,她的一只耳朵压在他腋下,一只耳朵被他大手捂住,他的唇给她安慰。

    阴沉天色亮了些,雷声终于远了,就像调皮地游戏一阵,消匿了。

    只剩雨声沙沙,像黎明前的夜曲。

    他把头上的毛巾被轻轻撤掉,露出她的头脸,她忽然不好意思,往里扎,他低头要亲吻。

    她一甩头,“昨天你回来为什么给我脸色看”?

    你玩一天,我一天都不高兴,回来你就往那里一躺!呜呜呜……”!

    就像病人在自主诉说感受,她终于开口了。

    他亲吻着她的泪眼,“你不知道我多担心,我是担心才对你有气的”。

    “我答应把老幼送回家,因为惦记你,把车票塞给她们就回家看你,你却锁门不让我进屋,我就有气了”。

    “我哭得那么伤心,你一句话没有,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管?”

    这是结症,病根,她猛地坐起来,想起痛心处,又失声恸哭。

    他赶紧也坐起来,伸胳膊要拥抱,噼里啪啦,她的两手一顿乱打,他的胳膊,腮帮子,肩膀,都落上了巴掌,当然不重,还能多重?

    他索性不动,让她出气。

    “你不爱我了!不像开始那么爱我了!以后我哭死你也别说一句话”!

    他知道怎么做了,不由分说将她搂在怀里,表白着:“谁说不爱你?一直爱你!从来没变!”

    不由分说,把吻压遍了她的脸,最后堵住唇,混着泪,热吻着,“我爱你”!让你伤心了,对不起!我都心疼死了,再也不会了”!

    他也泪眼模糊!

    她要的就是这两句:我爱你,对不起!

    她平静了!

    在他怀里哀哀哭泣,哭声里已经没有悲伤,只有在爱人怀里的委屈。

    他失而复得般不松手,她也重获新生般依偎。

    气顺了她开始自责,“你这么辛苦,对我这么好,我还不领情,我不好,原谅我”。

    “让你流了这么多泪,我心疼死了,老婆,有气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泪流下来!

    其实她很好哄的,就看他哄得对不对。

    一个惊雷,让两个人都敞开心扉。

    这两个人都拧巴,都闷,有一方开朗,都不至于如此。

    这就是爱情,没有脚本,没有导演,全凭两颗心倾情演绎,苦恼不期而遇,快乐如约而至,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第219章 妹妹的选择

    “爸,这是借你的五千块钱,我们攒够了,还你”!

    她打开报纸包,一沓钱整齐地摆在父亲面前。

    父亲惊讶地看着她,“我不急用,你没必要把生活弄得那么紧,让孩子跟着紧巴”!

    这是父亲的心窝子话,她感动地说:“还一笔清一笔,爸,你数数?回头少了我不认账啦”!

    父亲不再推辞,把报纸包好,“我下午就去银行存起来,你们谁用吱声,我随时取,这几个月又攒了不少”。

    说到这里,父亲皱纹笑开了。

    “你怎么攒这么多钱”?父亲想到了这个,问。

    “出去上课,当家教”!

    这对于父亲是新事物。

    他诧异,惊讶,“上面允许吗?别犯错误啊”!

    她笑了,“家教允许,但是课外班不允许我们上,我也不上”。

    然后安慰父亲,“家教不允许时,家教我也不上”。

    “这就对了,要遵纪守法”!父亲嘱咐她。

    “到我大姐那看看”,她说着往后院走。

    父亲的后院,是大姐的前院,种满了蔬菜,矮的白菜,高的黄瓜架,豆角秧,不高不矮是茄子秧,辣椒秧。

    菜园在初秋时节,日照充足,生机昂然。

    她转过黄瓜架,大姐看见了她,惊讶加高兴,笑容满面地大声说:“开学啦?又上班啦”?

    “今天第一天”,她走近了大姐。

    大姐递给她一个西红柿,“新摘的,比你们城里的好吃”,大姐逗她。

    确实好吃。

    “几天前我赶集时遇到个人,你猜她打听谁”?大姐收起笑容。

    “那个女的四十多岁,自己介绍说是街里金辉饭店的,说闻立欠了她家饭钱,一千来块,有他签字的条子,但找不到闻立,就打听你。

    我当时就告诉明白的,我说:我三妹和他早就离婚了,他们没联系,找我妹妹没道理。

    那个女人没说什么,要和我嘟囔,她跟我更没道理嘟囔,我没给她好脸色,她就走了,她不会找你的,别怕,真的找你,就告诉她:别找我,我和他离婚了”。

    闻立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已经模糊,再过一些时间她就会把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忘掉,突然再有人把她和他往一起联系,她觉得特恶心。

    “闻立不敢在沙塘子露面,冒头就会被债主们把衣服扒皮卖了,你多亏和他脱离关系,和他耗着这辈子就完了”。

    大姐也算安慰她,让她不必担心闻立骚扰。

    “在市里看到好的,就趁早结婚吧,年龄不大,还能生个孩子,和男人有孩子才能实心过日子”。

    她心里一阵凉,真的吗?

    听口气大姐不知道她的事,二姐和妹妹没和大姐说。

    她们三个妹妹极其保密的事不轻易和大姐透露,大姐嘴上没把门的,不是故意,不知不觉就突突出去了。

    “老妹处对象你知道吗”?大姐又提起话题。

    “知道些,最近没怎么和她细聊,她忙着处对象呢吧”,她笑了。

    大姐愤愤然,“别说了,她这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嘛,啥事我都清楚。

    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退伍兵,在邮局是正式工,街里有个小二楼;

    一个是大学生,家是村里的,在市里上班,就是打工的,每天通勤,除了一个大学文凭啥也没有。

    老妹死心眼子非得选那个大学生,她听你二姐的,你二姐说哪个好就选哪个,我这个大姐说了不算,你觉得她选哪个好”?

    大姐的话里已经带出倾向来,红梅哭笑不得,都是为了妹妹好。

    她也不隐瞒观点,说:“那还用问?选大学生啊!啥没有慢慢攒呗,大学文凭就是啥都有了。

    那男生初中就在沙塘子上学,在县实验高中毕业的,我打听到了他的初中班主任,是和我共事过的老太太,老太太说:那才是个好孩子呐,不会变的,放心吧,道德品质没问题”。

    大姐一听,这不是三比一吗?急头白脸地对她说:“那个大学生个头不足一米七,锹镐拿不动,哪天失业了,干体力活都没体格。

    邮局那个饭碗保证,个头高,身体好,这个多准成!

    退伍兵咋滴?闻立是退伍兵,有几个像他那么败类?你倒霉遇到了,不能说所有退伍兵都不好”。

    大姐的口才绝对有劲,为了有劲不顾别人感受,和街坊邻居干仗可以,但姐妹交流说话,三个妹妹退避三舍,不与她交锋,让她痛快嘴。

    她讪讪的,不再说什么,心里不痛快,匆匆告辞。

    大姐失去了个支持者,也不搭理她了。

    她回学校的路上,感慨着,两个人让她选择,还有必要犹豫吗?

    大姐穷怕了,她觉得有房有工作才是实惠的,但过日子心情好才是主要的,而且大学生也有谋生的本事啊。

    没房子慢慢攒钱买呗,难道一个小二楼就把自己卖了?

    只有房子,在房子里哭有意思吗?

    有房子不等于有家,有家不一定有房子。

    她又钦佩起妹妹来,小丫头向来有主意,好样的!

第220章妹妹结婚了

    十一月在初雪飘飞中不请自到,寒冷的季节随后紧跟,大雪呀,寒流呀,这些天气是隆冬的标配。

    老年人进入猫冬模式,年轻人的脚步还在奋斗的路上。

    寒冷挡不住火热的心。

    “我家邻居有一头房间空着,你租住的话得共用厨房”;

    “我姐家搬楼上去了,三间房空着,就是离学校远”。

    妹妹同事三天两头给她提供信息,妹妹觉得差不多就去看,但总觉得不太满意。

    妹妹要在元旦前结婚,要做新娘了,她四处打听要租房。

    “尽出那隔路事儿,大冬天到哪里找房子”?大姐又生气了。

    “再不,就在你那屋结婚吧,要找房子开春再找”,父亲心疼老闺女。

    “时间来得及,我再找找,爸”。

    妹妹说的委婉,主意已定,出去过多自由。

    红梅也纳闷,“为什么抢在冬天结婚”?

    “他每天从村里到市里通勤太辛苦,结婚后在火车站附近租房,他就能好一些”,妹妹已经开始心疼那个他了。

    “如果介于学校和火车站之间,我和他都方便”,这就是妹妹租房的金标准。

    因为男友平时根本没时间找房,平时都是妹妹张罗,她在寒风怒号中,热火朝天地寻觅他们的小巢。

    “三姐,我找到房子啦!是学生家长帮忙找到的,哪天你来一趟,认认门,我家门”,妹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

    一天下午没事,她应约出去看妹妹找到的房子。

    她来到铁北,脚步带她来到熟悉的地方,原来妹妹出租房离她曾经的家不远。

    走上那条小路,刹那觉得眼生,很快就心潮难平。

    小路往左就是她曾无数遍迈进的胡同西口,推开铁大门就是那个院,一切应没变,只是物是人非。

    她脚步没停,继续往南走,快到新修的桥洞时,一座小院开着门,她走了进去。

    这是个独门独院,窗前一棵果树,三层台阶上是三间砖瓦房。

    推开房门,一个人头上包着白毛巾,穿着蓝大褂,她转过脸来,灰尘满面中露出愉快的笑容,“三姐,我们在拾掇厨房”,是准新娘妹妹。

    角落里站起另一个头包白毛巾的人,他个头不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戴副近视镜,脸蛋像花猫,他腼腆地笑着说:“三姐,屋里太脏了,别弄你衣服”,这是准新郎,小哲。

    她向小哲点头笑着,“今天请假了?”

    “中午回来的,不能总让黄梅挨累”,互疼互谅真好。

    她和二姐都喜欢这个准妹夫,像喜欢大弟弟,他清澈的眼神是骗不到她们的,这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她往西屋看看,北侧一铺小炕,再就什麻没有,两人拾掇的是厨房,东屋锁着门。

    “那里面是房东的破烂”,妹妹不介意,“有一间够我们住了”。

    “春天窗前果树开花时,下面种些小菜,多好”!那个画面她好像看到了一样。

    “那是海棠树”,妹妹说完,她好像看到海棠花开时,一树洁白如雪中,点点红蕊,像家乡老屋前的那棵。

    她离开了这个小院,离开曾居住过的区域,心里满满的是对妹妹的祝福,一个小家要诞生了。

    元旦前是冷的高峰,妹妹要做新娘了。

    按风俗,正日子前一天是女方办酒席,也叫打发闺女出阁,父亲已经“打发”出三个闺女。

    大姐,大闺女,她出阁时候家里像塌了半边天,大姐上轿时,一路嚎啕大哭上车的,父亲站在院门口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路口,他大闺女被人娶走了。

    二姐是在南方自己嫁出去的,没有婚礼,没有嫁衣,没有婚房,但现在什么都有。

    红梅出嫁是在她家最狼狈之时,土屋破败,鸡飞狗跳。

    大哥家四口,大姐家四口,水火不容地挤在一个屋檐下,每天两个婴孩哭嚎,两个大孩打架。

    家里乱成一锅粥,与其说她是嫁,不如说是逃,逃到婆家后,更惨!

    还有几个月就十年整,往事越来越远,但在她心里永远清晰,只是不愿意触碰而已。

    十年里家里人都各得其所,都很好,只有她沿着选择的路回不去。

    没人对她说句对不起,没人觉得对不起她,她也觉得,脚上泡自己走的,然而,蓦然回首时,她好心疼自己呀!

    妹妹作为家里最小的闺女,父亲也要打发出阁了。

    “不回村里设酒席,就在街里饭店摆几桌吧,请最亲近的亲戚”,父亲如此安排的,这样最好。

    宴请那天,场面很热闹,老亲少友,还有妹妹的同事同学,络绎不绝往饭店进,每个人的鞋底带着冰雪,所经之处瓷砖上滩滩水渍,不小心就会滑倒。

    有一个人拿把拖布,一会儿擦擦门口,一会儿擦擦过道,小心地不妨碍任何人。

    大家都说:这家饭店想的真周到,专门有个人擦地。

    父亲向红梅打听:“那小伙子是谁?真不错”!

    她目光飘向他笑着说:“他是黄梅学生家长”!

    他是布莱克,因为妹妹是林洋老师,他以家长身份和红梅共同出席。

    正日子那天早晨,妹妹穿着冬款婚纱坐在炕上,裙摆在炕上铺开好大一面,像白孔雀要开屏。

    她圆润的脸蛋红扑扑,长长的睫毛像假的似的,忽闪着,平时她也不施粉黛,稍一化妆,美艳动人,她这朵黄梅绽放了。

    父亲打开柜盖,把胳膊伸没了在柜里掏,拿出来时,手指间掐着一枚亮晶晶的铂金戒指。

    他解释说:“这是老闺女自己钱买的,我给她留着”。

    二姐马上笑着说:“谁证明?从你柜里掏出来的,那就是你买的”!

    围观的人哄笑了,起哄说:“老父亲有钱花不完,那三个闺女每人补一枚戒指”。

    父亲笑了,认真的说:“以后给她们每个人都买”。

    俗话说:娶媳妇满堂红,打发闺女满屋穷!

    闺女穿上嫁衣到婆家去了,娘家屋里空了,那心情怎能好?

    可是,面对妹妹出嫁,大家都笑逐颜开,充分感受到了喜庆。

    大家都知道,妹妹很早辍学,已经注定要出嫁到十里八村的命运,被她复学成功逆袭,考上了师范,当了上老师。

    如今老大不小了,可算嫁出去了,还嫁得好,人生赢家啊!

    有何悲伤?人家好着呢!

    人们围观说笑,哥哥在外圈积极地热身,他被委以重任,抱妹妹上轿。

    “一口气抱上婚车,新娘脚不能沾地”,这是要求。

    哥哥肩负妹妹一生的好彩头,很紧张。

    她想起哥哥从内蒙刚回来那个冬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哥哥把妹妹的荷兰猪宰了炖了。

    妹妹气哭了,抓把灶坑灰扬锅里,还搅拌几下。

    那顿肉哥哥没吃成,她下班时,哥哥正横眉立目站在炕沿儿前诅咒,“小丫头片子,等你结婚时我用大粪车送你”!

    如今,妹妹出嫁由不得他用什么车,他还得抱着她上车,好玩极了。

    “新郎来啦”!

    大家好奇地回过头,闪开通道,只见小哲手捧花束走进来,他一身藏蓝色西装,两胳膊上一个红绸箍,一个绿绸箍,胸配红花,这身装束谁穿谁漂亮。

    除了个头矮点,小伙子真精神,大家乐得合不拢嘴。

    新郎新娘对视刹那,眼神令人感动。

    我嫁给你了,怎样待我?

    你嫁给我了,定不负你!

    到哥哥出场,妹妹托付般看着哥哥,哥哥向她伸出胳膊,公主抱式抱起来。

    走出房门,一股劲儿向停在院门外的轿车快走,那是一段很长的距离,抄近路他穿过苞米地,苞米茬上积雪皑皑。

    妹妹体重不轻,哥哥脚下小心着,手臂用力托着,抿着嘴唇坚持,新娘脚不能沾地,他做到了,往车里一放,如释重负。

    大家陆续上了送亲车,车陆续开走,又留父亲一人站在院门口,他的女儿们被他都打发走了。

第221章过年

    无数丝细雾从喷头里射出,洒在君子兰花叶上,墨绿色的花叶颤动着,它们由初见时的两片长到六片了。

    她握着小喷壶给它洒水时,顺便把叶片洗刷得一尘不染。

    “嘭嘭嘭”敲门声有力地响起,“电视来啦”!云飞从沙发上跳起来,噔噔噔跑去开门。

    一个陌生人扛着四方大纸箱出现在门口,果然是送电视的。

    布莱克帮着拆纸箱,一个大彩电露出来,“什么牌”?她好奇地问。

    “康佳,24寸”!送货的说。

    康佳24寸大彩电摆在了客厅东南角的电视柜上。

    那一角豪华起来,他终于给她买成了彩电,平直摇。

    当年遥不可及的彩电,在十年后变得平常,攒一攒钱就能买到。

    为了彩电而嫁人的时代过去了,用现在的眼光看当年,觉得可笑,笑过后是一声唏嘘。

    三口人坐下来欣赏大彩电,他说:“除夕夜看春晚,要不只剩你们娘俩多冷清”!

    这话煞风景,很明显看春晚时他不在,他心里打算着回家。

    他自知语失,偷偷地向她眼睛看去,忐忑中带着抱歉,正与她的目光相遇,对视刹那后她噗嗤笑了,目光里充满了理解。

    他们自从游玩生那一回气后,再没闹过,一直和谐平静。

    经过生活实战磨合,他们把这三个词从新排序:理解;宽容;爱。

    如果没有前两个做基础,爱是走不远的。

    正视特殊性,不回避特殊性,两个人选择的路,两个人携手同行。

    整个一寒假,他天不亮就离家,万家灯火时回家,一身寒气,一身征尘。

    可算过小年了,他才可以休息一下。

    刚要休息,彩电到家,最高兴的是谁?当然是云飞,眼睛都直了,谁要碍事,就跳地上看。

    “该睡觉啦!没有节制的话,一次也看不成”,她下了通牒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屋睡觉。

    在他们卧室,一个枕上一个脑袋,那个脑袋从来不必枕,在哪里?

    在他的臂弯里,她像个小鸟,冷了缩着只露出头发,热了探出来,被窝里,她的腿往他腰腹上一跨,她经常把被子往上抻,尽量盖住他的肩膀,他怎么那么不怕冷?

    他的肩膀又宽又厚,肩膀头圆润光滑,她的小手最愿意在那上面抚摸。

    他最愿意闭着眼睛享受,对于他来说,多少疲惫都在她的缠绵里得到回报了。

    他右胳膊弯回来,搂着她,教她使用新手机。

    “这是什么牌子”?一天中她两次打听牌子。

    “这是诺基亚”!

    “哦,越来越先进了”。

    “有来电显示,你一看是我电话就可以不理了”?他逗她。

    她揪起一点肉要掐,没舍得,揉了揉。

    “这个短信功能特别发达,容量大,多少条都能储存”,他们最关注短信。

    “我那个旧的也不能丢,我得放好了,那里面那么多你的短信”,她又嗔怪他:“你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个新的”?

    “明年换,那时又有新功能了”。

    “我不干,那个新的我用,你用这个”,她霸道地说。

    “傻瓜,你这个是女款,我要换也是男款”。

    “我不管”!她用下巴颏杵了他一下。

    被窝里的腿弯着,夹住了什么,一点点用力,她一脸坏笑地看他,他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慢慢放在枕边,把她搬到胸膛上。

    她警觉到不妙,要下去。

    你挑衅,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两个胳膊在她后背上交叉扣着。

    “那你把小灯关了”,她让步了。

    “不关”,他坏笑着。

    说完,把她的脸托起来与她对视。

    在他如水的目光中,她的脸绯红如霞,低声请求他,“你别看我”!

    他垂着睫毛,贪恋地执着地看着。

    公主屋里,一团昏黄的柔光时而急时而缓地摇晃,投在天棚上的虚影随之轻舞。

    夜又醉了,醉到天明。

    第二天,他们大扫除。

    窗帘,被罩,床单,沙发垫,这些“大件”堆在卫生间门外,卫生间里,一个大号洗衣盆浸满了要洗的东西,他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捋胳膊挽袖子,“刷刷刷”在洗衣板上搓。

    洗完一段换个地方,都洗完了,大手一拧,水哗哗被挤出去。

    放在旁边的清水盆里,漂洗是她的活儿,怎奈小手用不上劲儿,尤其要拧的时候,他的大手伸过来,用力一绞,水又挤干了。

    客厅里东西抻出几道临时晾衣绳,床单挂上去了,被罩挂上去了,花花绿绿中蒸腾出袅袅热气儿,在冬阳透进来的玻璃窗里,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

    挂上一件,云飞在沙发上换个地方看电视,再挂,再换,自己找角度。

    趁着Daddy和妈妈忙,有他看就偷着乐吧,还敢抱怨此事?

    小家伙精着呢。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除夕前每天都有任务。

    他们精打细算每一天,但一天天如离弦之箭,好快,不由得令她心慌。

    他们说说笑笑包饺子,分包冻上;欢天喜地贴对联,贴福字。

    红堂堂,喜庆洋洋,他们家提前把年迎进门。

    他摆弄一些小型爆竹,嘱咐云飞,“就这些吧,放完了你也过瘾了,千万别鼓捣大的”。

    “大的我和你一起放,Daddy”,云飞信口一说。

    他心里很难过,“放小的也要注意安全,记住了吗”?

    “哦”,云飞不懂Daddy这么唠叨。

    他各个房间走一遍,看看有无遗漏,看完了房间,看她,偷偷地看她,看不够似的看。

    他最怕听到手机响,可还是响了。

    “明天就除夕了,过年你也不回来吗”?

    是母亲,平静却不容置疑。

    “哦”,他未置可否。

    冬阳在午后迅速地西去,客厅的东墙投上去最后一抹亮光。

    她把几个精美的盒子,还有几个花花绿绿的袋子放在门口,挽着他的手给他一一说明。

    “这个袋里有件枣红色羊绒大衣,是给老妈的;

    这袋里有一套童装,是给林洋的

    ,这盒子里是一套书,这盒里是拼图,这盒里是一个变形金刚,这都是给林洋的”,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她又说:“这袋里也是件羊毛绒大衣,是给老唐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你自己买了吗”?

    “我出去一次倒腾回一样,慢慢买的”。

    她从一个袋里拿出一件衣物,披在他身上,点点头,满意的说:“我就说肯定能合身嘛,我多了解你啊”!

    他低头看去,是一件长款羊绒大衣,黑色的,绒毛细腻,他从来没穿过。

    他披着大衣,看着面前的她,她只穿身米黄色家居服,头发在脑后绾着,一脸平静,目光像清水浴过,湿漉漉的。

    她仰面看着他,轻声说:“下午火车回去吧,回去过年,过年了,你带回礼物是应该的”。

    云飞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听到Daddy走,转身就跑了,嘭,把房门一关。

    他追过去,“儿子,儿子,给Daddy开门”,无论怎么叫,里面悄无声息。

    “车站人多,早点走,云飞我回头和他说”。

    他一把搂过她,把她贴在自己胸前,抚摸着她,那堆礼物在他眼里模糊不清。

    “我初五,不,初三就能回来”,他恨不得说初一就回来。

    “别回来那么早,我也出去玩,去大姐家,二姐家,老爸家,这又多了妹妹家”,她轻松地说。

    听到这里,他心情好些,说:“初五我肯定回来,你不回来,我在家等你”。

    六天不多,但此时,难分难舍。

    他穿上那件羊毛绒大衣,气宇轩昂!

    两手拎满了包包盒盒,满载而归,回家过年的样子,他却迈不动步。

    她打开房门,他要出门的刹那,回过身,她正失神地扶着门,见他回身,勾着他的脖子,像再也见不到似的,吻了又吻。

    突然把他一推,关上了门。

    好半天才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远了,听不见了。

    她扑到窗户,等他出现在视线里。

    他走过来了,大衣下摆吹开着,一露头就回身往楼上看,走到凉亭那里,把东西一股脑放地上,举着双臂使劲摇摆,她冲动地要打开窗,忍住了,让他安心回去吧。

    隔着玻璃,她向他摆摆手。

    Goodbye,Mylove!

    天色灰蒙蒙的,凉亭空了,他不见了。

第222老来伴儿(上)

    正月初三那天,四个梅携儿带女齐聚父亲小屋,大姐最方便,从后院到前院的距离,她自然当起了东道主,快中午的时候哥哥也驾到,父亲的孩子们齐了,实在不容易。

    大姐油渍麻花,汗津津地掌勺,三妹妹打下手。

    院里男孩们疯了似的玩,他们是大姐的两儿子,哥哥的儿子,云飞,二姐的儿子也加入了。

    云飞与三个兄弟患难与共,曾经一起爬壕沟,一起作祸,许久不见,都分外亲热。

    二姐儿子佳佳比他们小很多,是个方面大耳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三代单传的身份,不管是爷爷家还是姥爷家,都是眼仁儿般待遇。

    他经常进屋告状:“妈妈,小哥哥们又没影啦,他们总不带我玩”!

    二姐领着他出去找,找到淘小子们商量:“你们带我们玩玩呗”!

    淘小子们和佳佳玩不到一起去,尤其他千娇百宠像烫手山芋似的,淘小子们惹不起躲得起。

    二姐哭笑不得。

    佳肴出锅,小男孩们在茶几上自成吃圈,父亲身边围绕着他的五个儿女,及三个姑爷。

    父亲手握酒盅,满面红光,满足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的目光落在大哥身上,大哥身边没带大嫂,这是历史问题,那女人不会加入的。

    红梅感觉到父亲在看她,那一定是遗憾的目光,三闺女身边缺人呀。

    她不以为然,心想:我又不是没有,哪天带给你们,让你们惊讶!

    茶几上那桌太有特色,清一色光脑瓜子,没一个扎小辫子的,大姐逗妹妹:“生女孩的使命交给你了”。

    说完瞥了大哥一眼,逗父亲:“爸,你是一个儿子四个闺女,如果反过来,一个闺女四个儿子,你现在还喝酒?天天捡破烂去啦”!

    大哥垂着眼皮不参与这话题。

    为父母者最幸福的时刻也就这时!

    饭后,阳光西歪,屋里的空气像醉了似的,懒洋洋,暖绵绵。

    如果生活一直这么酣沉多好,但面纱下总有尖锐的现实问题。

    哥哥带着酒精气息,以老大的口气对众妹妹们说:“老妹成家后,这里只剩老爸一个人,我打算把老爸接回去,我是儿子,给老爸养老天经地义。

    我家秋天盖了新房子,四间青堂瓦舍,房后是口粮田,房前是大菜园,一眼能看到大道,视线畅通无阻”。

    大哥这顿表白很漂亮。

    大姐板着脸不客气地打量了他几眼,就像火眼金睛要看穿妖怪原型。

    二姐机灵地调节气氛,愉快的问:“大哥盖新房啦?太好了,在哪个位置?”

    “村东头,谁进村都夸,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房子”,看来哥哥养鸡没少赚钱,扬眉吐气盖新居了。

    “那个,老屋怎么样了”?

    大家真的更关心老屋。

    “塌了,几场雨后夷为平地”,哥哥解恨似的,好像老屋带给他的都是苦恼。

    “院后大白杨呢”?

    “窗前海棠树呢”?

    “海棠树旁的百合呢?百合旁的萱草呢”?

    妹妹们更关心这个。

    “都在,海棠随便开花,结的果子又多又小,有时间我砍了它。

    百合和萱草让我挖新院子来了,还种在窗前,开得挺好”。

    那个承载着她们深情的老屋,终于融入泥土,消失了。

    哥哥回答完问题,看了眼父亲,意思是:你回不回去啊?

    父亲身后是他的行李卷,他倚靠着,熏熏深醉,像没听见似的。

    “爸回去后,我大嫂能对爸孝敬吗”?

    大姐终于开腔,不客气地直指关键,“爸可不是就该在儿子家?当初实心实意帮你养鸡,不是我大嫂把爸挠了吗?她那个畜生兄弟把爸打了吗?

    爸是被他们打出来的。

    这种情况下你让爸回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敢与大哥叫板的只有大姐,大姐脸色煞白。

    大哥恼羞成怒,但证据确凿,尤其他面对的是大姐,他忍耐着说:“你嫂子这几年好多了,当年谁对谁错就过去吧!

    我不养爹,让他在外面过,别人会戳我脊梁骨的,不孝名声传开了,我儿子娶媳妇都费劲”。

    原来如此。

    父亲微合双眼,像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那不行!为了你的名声,让爸回你家受气?你老婆三天一骂,两天一打?

    再说,我们回去看老爸,也不愿意看你老婆,爸不能回去,我不让”。

    大姐劈里啪啦,说的痛快解恨。

    “那你们管吧,我不管了”,大哥猛地站起身,穿上大衣往外走,房门重重地一关。

    他深知斗不过大妹妹,那三个小的表面委婉,背地里都是一伙的,他从来都是一比四,所以气跑了。

    父亲睡着了。

    屋里静得无声。

    三个姑爷在后院下棋,淘小子们早都到外面玩去了。

    大姐浑身颤抖,气愤地说:“不要脸!我这样说是客气的,自己咋回事不知道?当年爸一脸血痂,一身青紫,拿着小包投奔我,小包里只有两件衣服,就那么出来了,他当儿子的放一个屁了”?

    当年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一旦触及,一触即发。

    “现在他让老爸回去,也不是良心发现,是为了名声”,妹妹愤愤然。

    “老爸有退休金啊”!二姐一语道破。

    “章老三,你啥意思”?妹妹问红梅。

    “当然不能让爸回去了,如果说恨,谁比我深”?她要说的更多,但觉得没意思了。

    “爸在这里多好啊!住着自己的房子,拿着退休金,咱们谁都不惦记他的钱,他怎么花随便。

    可是回大哥那里,就是掉进了陷阱,爸有在这里快乐吗?

    绝不能让爸回去”。

    大姐坚决地说。

    “我早都想好了,给爸找个后老伴儿”!

    啊?

    大姐一语激起千层浪。

    “你们不在跟前不知道,当爸和他孙子坐在茶几前,勾着头吃晚饭时,屋里黑乎乎的,饭菜黑乎乎的,那时我看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让他们去我那里吃,爸不同意,我说你哪怕交伙食费呢,那样你就心安理得了,那也不同意”。

    三个妹妹沉默了。

    “老妹结婚时,老姨不是随礼来了吗?我偷偷和老姨说了,我说:老姨,你和我爸过呗,我们就像孝敬我妈一样,孝敬你,你和我妈还能有啥区别?

    你和我爸都这么大岁数了,活着高兴是关键”。

    大姐说完,三个妹妹更是惊掉下巴。

    大姐对妹妹们炮轰,“你们三个读书都比我多,脑袋还不如我开明,咱们有家有孩子,关起门过小日子,老爸咋过的?你们知道吗?不想想吗?

    就让老爸早晨盼天黑,今天盼明天?那活着有啥意思啊?你们太自私了。

    以前咱们年龄小,不懂事,那时有人给爸介绍对象,我把媒人骂跑了。

    爸对我说:大闺女啊,别哭了,爸不找了,爸就和你们过,把你们养大就行,爸45岁时咱妈走的,今年爸68岁,这么多年,我想咱妈也能理解了,我欠爸一个老伴儿,我做主了,给爸找老伴儿”。

    说到动情处,大姐掩面哭泣,三个妹妹眼睛都红了。

    “老姨到底同意没有”?二姐问。

    大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说“老姨当时笑了,说:我这么多年习惯了。

    那就是不同意,觉得太别扭了,不管我咋说她都不同意!”大姐泄气地说。

    “老姨来我能接受,别人实在排斥”,二姐委婉地说。

    “一般人爸也看不上啊”!妹妹的态度不支持,“章老三你啥态度”?她点名问老三。

    “我觉得大姐说的对,爸需要陪伴”!她没有决定权,但态度从来不含糊。

    大姐赞许地看她一眼,有同盟了,很明显,四姐妹,二比二。

    但大姐才不管几比几,她认准的,一比三都不在乎。

    “你们多呆一天吧,后天,也就是初五,我约了一个老太太来咱家见见面”。

    妹妹们简直对大姐的操作目瞪口呆,老大真讲效率。

    “咱们这么张罗,爸同意吗”?二姐忽然问,四姐妹这才看看老父亲,父亲睡得安恬,打着呼噜。

    大姐笑着说:“我和爸说了,爸笑了,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说:你张罗吧”!

    突然她们不说话,齐刷刷看着父亲,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父亲就要不完全属于她们,要有个女人分去父亲了。

第223章 老来伴儿(下)

    大姐给父亲理了发,又换了身衣裳,父亲很精神。

    她们这才认真地端详她们的父亲。

    父亲生活舒心后胖了不少,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

    他今年68岁,但没多少白发,皮肤细腻光洁,只有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脸蛋红润,同龄人口周的菊花褶,父亲没有,那里的皮肤依然饱满。

    父亲的脸是抗老型,骨相好,皮肤好,快七十岁的人,超年轻啊!

    “我们能不能遗传老爸的基因?抗老?”

    她们很有信心,那就是六七十岁时,像父亲这样也不会老迈得吓人。

    这样的父亲,孤独了一辈子,不找个可心的女人,太遗憾!

    父亲在女儿们的围绕下有些不好意思,红梅第一次和父亲开玩笑。

    “爸,你那么多村小同事,这么多年互相都了解,女老师中就没有你的红颜,蓝颜啥的?好好想一想”?

    如果父亲真的有,在母亲去世后有,也是浪漫的事,而父亲没有,又是多么苍白的事。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藏着红光,嗔怪她:“我哪有?”

    他不笑了,叹口气,“谁也比不上你们的妈妈!她漂亮,聪明,能干,口才好,可惜啊,走的时候才39岁,太年轻啦!

    她没福气啊!如果还在,也不过62岁,有你们这帮孩子在身边,她多幸福啊”!

    父亲怀念母亲的感情是真的,但他想有个人陪伴的心情,也是真的,女儿们理解。

    一上午在大家的闲聊和等待中过去了,按约定,那个神秘老太上午来,却迟迟不现身,还挺矜持?

    正当她们在父亲屋里吃午饭时,有敲大门声,大姐放下筷子,快速说:“到了,肯定是”!

    她出去迎接。

    这饭不能继续了,大家开始捡饭桌。

    从大姐热情的说笑声判断,神秘老太来了。

    房门打开,进来一个瘦高个,合体的半新藏蓝西装,小黑皮鞋铮亮。

    她往西屋进的时候,经过三姐妹面前,扑,一股上世纪的胭粉味,呛鼻子。

    墨染的黑发烫着铮亮绷紧的卷,贴在耳根,蜡黄瘦脸,眼皮因下垂厉害变成三角。

    一股凌厉的光挑开眼皮迅速扫着环境。

    三姐妹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二姐在前,她们跟进了屋。

    父亲略显紧张地站起来,陪同老太来的邻居热情介绍:“这位是章老师,这位是蔡大姐,蔡大姐今年56岁”。

    我去!68岁的父亲都比她年轻。

    蔡大姐落座,绀紫薄唇鼓动着说:“我这些年在BJ了,在BJ呆了八年”!

    她语气里充满自豪,也搞得云山雾罩。

    大姐笑着挑破她,“你一直当保姆啦?”

    “……嗯”!

    吓人唬道,以为在BJ干嘛呢!

    她开门见山:“我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买了份保险,每年八千块,这个钱你们得给我交,平时我还要300块钱零花钱”。

    果然见过大世面,干脆利索。

    一时很静。

    大姐看了眼父亲,父亲放松了,笑吟吟地不语。

    大姐笑着说:“我爸退休金不到500,给你300后,一年也存不上8000块啊”!

    因为太离谱,大姐嘻嘻哈哈。

    就像谈一桩生意,话没谈拢,老太离去。

    送走了瘟神,大姐回屋后看着父亲笑。

    “怎么样啊,爸”?

    “让她滚蛋”,父亲笑了。

    大姐咬牙切齿,“要这要那,她有啥?带个B还老了,不要脸”。

    泼辣大姐气懵了,也不管谁在面前,说完自己也笑了。

    父亲像没听见一样。

    妹妹嗤笑:“她十八时都没这么高的要求吧?怎么?老了当自己是古董啊”?

    二姐一笑而过:“养老来了”。

    章老三发言总不积极,姐仨说完又看她,她笑了,“找长期饭票来了”。

    父亲相亲初战不顺,看来老年人再婚比年轻人不容易,赤裸裸地条件匹配,利益交换。

    交换也就罢了,关键有的老太,本身没有交换砝码,却狮子大开口。

    她们抱定一条观念: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从年轻坚持到年老,凭借身份证上性别女,找老头找饭票。

    没有感情基础的老年人找伴儿,感觉特恶心。

    二姐说:“这事不急,慢慢来吧”,当天二姐和她回了市里。

    她把父亲“相亲”的事忘耳后去了,直到正月十五的傍晚,二姐来电话。

    “大姐刚给我打完电话,说是刚送走一个老太太”。

    哦,原来大姐一直没闲着。

    “这个老太太是二舅大姨姐,老头子死了,没死时喝了一辈子酒,打了她一辈子,老太太很老实,也很窝囊,大姐心想当个保姆来侍候爸也行。

    二舅就把老太太带来了,在大姐家呆了两天,这两天每顿饭都得一瓶啤酒,喝完酒就不是她了,大姐忍耐两天把她打发走了。

    大姐现在犯愁了,话说出去了,爸的心情也被她搅合活了,她却找不到合适老太太了”,二姐的话把她逗笑了,笑后不是滋味儿。

    觉得父亲好可怜!要与他相伴的女人都这么糟糕吗?

    十五一过就开学,通勤的日子,感觉时间特别快,在火车上来回五次就是一周,周而复始四次就是一个月。

    转眼到了清明时节,天清气明,万物复苏,春天正走在路上。

    她发现好久没去父亲和大姐那里,利用一个午休出来了。

    她走的是另一条路,也就先到了大姐家,大姐正在吃饭,简单饭菜有滋有味,这就是大姐的本事。

    她岂有不蹭饭的道理?

    正吃饭时,只觉得窗户上一黑,一个人趴在窗外往里看,她吓一跳。

    趴窗户的人影不见了,很快房门响,进屋来了。

    大姐沉着脸盯着屋门,那里进来一个老太,看上去很健康,个头不矮,短头发参差不齐的灰白发茬。

    一张白脸布满皱纹,皮肤松懈无光,长得不胖,腰身松松垮垮。

    就这样的一个老女人笑容满面地站在屋门口,大姐不客气地说:“和你说多少遍?不许趴窗户!黑乎乎的你往那一趴,屋里人吓一跳”。

    来人不理大姐这茬,问:“这是几闺女”?

    大姐没好气地说:“老三”,对老三说:“这是爸的后老伴儿”!

    哦?!

    她惊骇了!

    但客气地站起身叫了声:“大姨”!

    老太太说:“这下所有孩子我都见齐了”,接着脸色一变,以长辈的挑剔纠正说:“三闺女,我给你提个意见,别叫我大姨,我在娘家是老二,你们该叫我二姨”。

    见面就立规矩。

    大姐瞟了她一眼刚要怼她,红梅说:“其实就是个称呼!你不愿意听大姨,那就叫你姨!至于你是老二老几,在我家这边没人排”。

    这就算见过面了,老太太出去了,经过窗前往前院去,两条罗圈腿互绞着,姐妹俩看一眼收回目光。

    她疑惑地看着大姐,大姐无奈地说:“住半个来月了,当天相亲,晚上就不走了,可倒是啥也不要,但真不值钱呐”!

    “你详细点说”?

    “还用咋详细?”,大姐没好气地说:“她离沙塘子18里外一个村的,年轻时当过八年代课老师,我一听不错,那就看看吧,来了后见面就和爸聊呀,晚上爸偷着和我说她咋不走呢?

    老太太直截了当告诉我:我相中你爸了,不走了!

    接着就住下了,天天满嘴甩词儿,动不动要立规矩,我直接告诉她:这个家是我当!你惹烦我,我扯你几根毛把你扔大道上去”!

    她对我不敢,第一次见到你,又装屁,你怼得有劲”。

    村里老太真雷人!比年轻人都前卫。

    “爸呢?稀里糊涂接受了”?

    大姐叹口气:“对爸,我理解也不理解,人老了,不挑了,爸太孤独了,有个话痨和他磨叨,管她说啥,比天天一个人强”。

    大姐张罗这么久,最后是这样结果,她很沮丧,怪不得没四处打电话告知。

    她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大姐还有糟心事,她说:“老姨在正月十五那天,被儿媳妇打了,儿子要和媳妇离婚,闹得要死要活,老姨说:我走吧,你们随便。

    老姨去HLJ三闺女家了,儿子也不离婚了。

    前几天二舅才告诉我,我当时就找爸去了,我说:我老姨现在肯定能同意。

    爸说:“算了,这个咋整?人都来了”!

    大姐肠子都青了似的。

    “老姨当初同意的话多好!她有个归宿,咱们也舒心”!

    世间事哪有彩排?

    父亲找老来伴儿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细水长流的日子,向前,不回头。

第224章 泄密

    五月初,轻柳烟绿,红杏吐蕊,万物萌生在此季,人与自然皆动情。

    春意萌动对母亲这波澜不惊的年纪之人,顶多是晒太阳时心情好而已,无他。

    客厅窗明几净,开窗迎微风,她独坐沙发上,二黑卧在她脚边,该心情好的气氛,她却不高兴。

    她的愁绪只有二黑体会,养儿到此不如狗,她不禁眼泪汪汪。

    儿子离家到外面安小窝已经一年整,她以为把他工资折掐住,断了他钱路,他们熬不多久就散了,谁没钱能过日子?

    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散,还过得更黏糊,说好的周一到周四在家住,但中间他至少要跑回去一晚,有时一周都不回来。

    即使在家,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两头比,那头吸引力无敌,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不算,更有令她糟心的事。

    刚过去的周末,她回老屯参加老亲戚的酒宴,与亲朋故友久别重逢,高兴之余接受各方羡慕。

    “大姨,你现在多省心啊”!

    “大姑,你现在多享福啊”!

    “大妹砸,你熬出头啦”!

    对这些溢美之词,她受之坦然,心生自豪。

    儿子八岁时她守寡,自那以后,她心无杂念,只为儿子,如今含饴弄孙,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苦都值了。

    “大姑,咱们坐一块”,大林表嫂粗门大嗓,杠子似的胳膊把老太太一搂,母亲笑容满面,又一抬头,更是合不拢嘴。

    “他表哥你舍得不出摊了”?

    “我早回来一会儿,正好赶上喝酒”。

    表哥脸堂红黑,看见大姑由衷亲切,他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像勤劳的机器,除了出摊还是出摊,风里雨里一分分攒钱。

    母亲对这个亲侄子当另一个亲儿子看待,不但因为他勤劳,而且他稳妥。

    酒宴进入尾声,同座陆续离席,她们娘俩聊着天。

    老太太看了看左右,表嫂也不在身边,她低声对侄子说:“大林那还愿玩意儿总惹我生气。有一件事我和你通个气儿,……如果家里儿媳妇问起你,你就说大林给你经管市里买卖,周末照看一下”。

    老太太说的比较艰难,啰里啰嗦不就是难以启齿嘛!

    表哥一头雾水,但脑袋瓜儿转得快,低声说:“嗯呐,大姑,我会这么说的,但是……到底咋回事”?

    母亲站起身,扯着表哥的衣袖来到外面,在一个僻静处,那里也有椅子,她们坐下来。

    表哥神情严肃地洗耳恭听。

    母亲探身压低声音说:“那混蛋玩意儿……又和原来那个对象整一起去了。

    人家离婚了,他心就长草了,我横八竖挡,死活拦着才没和老丫离婚,但心不在家了,跑市里和人家过去啦!

    瞅他那样子,一点不怕老丫知道,是我在中间瞒着,这家里才有太平日子”!

    表哥愣了一阵儿,笑了,想了一阵,又笑了,“大姑,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傻呀!女的带个男孩,他就实心实意和人家养儿子,自己儿子丢给我,傻不傻?我有时气得睡不着觉”!

    表哥笑吟吟的,很开心的样子,开导老太太,“他找的肯定是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我也没见过,可我从始到终都了解他们的大概,大林玩了命的稀罕她,也许前世欠她的吧!哈哈……!

    她肯定比唐鸭子招人稀罕,男人心我当然懂啦”!

    “招不招人稀罕,在谁看了,我瞅她就轻浮,一个当妈的人,安心拉扯孩子得了,偷人家汉子”。

    老太太的气又升上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儿,咋叫偷”?表哥笑嘻嘻的。

    “是一对儿不假,可她当年明着不拿,非得现在偷么!当年是她把混小子踹啦!

    当年老丫不嫌弃咱穷嫁给咱家,结婚时啥啥没有,这点老丫占理呀。

    后来她是干了不少坏事,但她作风没说的,男女问题上真正经啊!

    现在,他对老丫不搭不理,老丫也不说啥”。她打住,儿子隐私她还是懂的。

    “嗨,大姑,男女间的事外人说不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钱难买愿意啊!

    哈哈……女人作风没问题是优点,但招人稀罕是另一码事,一点意思没有谁稀罕?

    那个女的你说她轻浮,她只对大林轻浮就行呗,大林受用呀!哈哈哈”!

    表哥声音低低的,情绪却高昂的,为表弟开脱。

    老太太对侄子一向看重,才把憋在心里的话吐出来,可是发现一向稳妥的侄子对这事如此轻松,觉得挺好玩儿似的,这种态度令她惊讶,也气愤。

    心里不悦,混账东西们都是一个味儿。

    “你们娘俩在这聊啥悄悄话?”表嫂突然一嗓子吓人一跳。

    说着表嫂一屁股坐下来,大咧咧地说:“大姑你说大林那外道,用几个钱不到几天就还给我们了,特意来还一趟”。

    表嫂本来想夸夸表弟。

    “你别没事嚼舌根”!表哥吆喝住老婆。

    母亲警觉地看看侄子,看看侄媳妇儿,沉下脸,严肃地说:“到底咋回事?你说”!她要求表嫂。

    表嫂张着嘴看看丈夫,表哥喘着粗气瞪着她。

    “说吧,把你看见的,知道的,说吧”,表哥只得这么说。

    表嫂对着大姑一狠心,说:“大林借我家五千块钱,没用几天就还给我们了,借的时候我不知道,还钱时我看见了”。

    表嫂赶巧撞上了还钱,只知道借五千块,不知那五万五,表哥一直对她守口如瓶,知道了她就得跳起来,太多了,那几乎是全部呀!

    母亲对着表哥:“他没说用钱干啥吗”?

    “没……没说”!表哥只得实话实说,大林真没告诉他,只叮嘱别让老妈知道。

    “大姑,借钱不是你家用啊”?表嫂觉得气氛不对。

    “侄媳妇儿,我和侄子说几句”。

    表嫂会意,走了。

    母亲眉毛一拧,拿出大姑范儿,厉声说:“别瞒了!他开始背着我借钱啦!说,除了五千还借多少”?

    “就五千!再没有了”!表哥镇定地说。

    “他借钱干啥”?

    表哥苦笑:“大姑,他真没说,我对他那么信任,我们俩之间他说用钱,没说干啥,我就没问,没事的,他是我最信赖的兄弟”。

    “算了吧,以前我也以为我有个好儿子,现在他比谁都浑”。

    老太太见问不出什么来,就不问了。

    喝喜酒的人互相执手告别,她再次听到大家对她的羡慕,心中不是滋味,匆匆离开老屯,回到家中,惴惴不安。

    当时就想质问臭小子,可是他不在眼前,又走了,给人家当牛做马去了,想到这里,气得浑身直抖。

    终于挨到周一,指望他晚上回来,过了饭点,他倒是回来了,点卯似的转了一圈,说:“我今晚还得回去”,就要走。

    “有啥事?你哪次不是来家还往回跑?这回咋滴?周一就跑啊”?

    母亲这样不多见,突然咋滴啦?

    他执着地说:“她身体不舒服,今天早晨勉强起床”。

    他透露的细节令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她总作妖!就想把你栓裤腰带上,我看你就要逐步地被她霸占去了,你忘了有妈有儿子了”?

    “妈你看你说些啥?她对你不好吗?自己什么也不买都给你……你们买,买最贵的,还交不下你”?

    “得得得,以后也别破费,我受不起”。

    他往外走,母亲这才想起该问的还没问,可是,门关上了,他下楼了,走了。

    站在窗前看他大步流星,头都不抬一下,急匆匆而去,老太太黯然落泪。

    老太太从周一等到周三,混小子还不回来吗?

    钥匙开门声,二黑抬起头,它都想他,那个声音只有他独有,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第225章 审儿子

    母亲侧耳听着门锁响,钥匙放下的声音,穿拖鞋走进来的声音,在她身旁停止。

    混蛋小子回来了!

    她也不看他,站起身往她卧室走,“你跟我来”!

    他看着母亲的背影,满腹狐疑,老太太因为我连续几天不在家而动怒了?

    “把门关上”!

    母亲往床边一坐,他倒不好意思坐过去了,脚步戛然而止在屋地中央,在母亲面前。

    母亲像法官,他像被审问。

    母亲一时无话,由愤怒变为忧伤,“混蛋小子,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脑袋瓜子飞转,不知母亲问哪桩,那能随便开口吗?

    他愣愣状看着母亲。

    “你看看你!以前这样吗?现在,你变啥样了?不觉景吗?”

    “……”!

    “我问你,你借你表哥那么多钱干啥”?

    原来是这个!

    他飞快地看了眼母亲,对了,她回老家喝喜酒去了,那一定见到了表哥,但表哥不会乱说,他相信!

    肯定就是那五千块穿帮了,因为表嫂看到了,她那嘴太快。

    “哦,我急用,很快还回去了”!他冷静地说。

    “你表哥攒点钱容易吗?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借,一借那么多,到底借多少”?

    看来母亲没探到实底,在诈他!

    “嗨,就五千!”

    可是,母亲已经从他刚才微妙的表情里判断,他没说实话,在说谎,借的钱不止五千。

    母子俩在打心理战,对彼此太熟悉,兜圈子而已。

    母亲怔怔地好一会儿,眼底凝聚出泪花,颤抖着说:“你就嘴硬吧!我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你还想瞒过我?

    你那点鬼把戏我能不知道?你真要气死我了!说,借钱给谁?……还能有谁?不就是章红梅吗?

    她要那么多钱干啥?咋滴,你不拿钱她不和你过呀?她还是那么看重钱!”

    说吧,不说憋屈,他让老太太一吐为快。

    他靠在床头柜上,双臂往胸前一抱,看着门,后脑勺对着老妈。

    “你们蹬鼻子上脸,人,你搭出去了,钱,你又开始往外搭?你说……你说和林洋妈没有感情,没有那个啥!

    你年轻,你需要那个,你出去找她,我惯着你,谁让你没出息了?可是,你往外搭钱,绝对不行。

    花钱开了头就是无底洞,她还有个儿子,赖你身上啥时是头?

    你们不是感情好吗?感情好她还要钱?再不要脸,我就到她跟前说难听的去。”

    老太太噼里啪啦,把他们说的不堪至极,也道出了她的态度:玩玩行啦,不能动钱。

    “你去吧!去骂她吧!你去骂她试试”!

    他转过脸,冷峻地看着母亲,冷峻地说。

    母亲不说了,也觉得说的太难听,但面子上下不来,这死小子啥态度?

    忽然很伤心,泪水流出眼眶,在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过。

    她很少流泪,换做平时,他早慌了,跑过来安慰她,哄她到开心为止。

    但这次他岿然不动,沉着脸看着门,因为伤了他的心上人!

    母亲焉能看不出来?泪流更加纷纷。

    哭过劲儿,她自己止住的悲伤,他出去了,回来时拿着毛巾,往她眼前一伸,她夺过去擦脸,这算哄她。

    老太太就坡下驴,不再说难听的。

    他往远站了站,在母亲面前,不快不慢地说:“母亲大人,你听好了,你别把她带个男孩这事挂嘴上!

    你当年拉扯我也很难,最不该嘲笑她的就是你!

    你一辈子不找人算我亏欠你,可她找到你儿子我,她就不正经吗?

    她也没把孩子丢下自己寻快乐,她和你一样了不起。

    还有,你不要以为她带个男孩就活不起,她要找有钱人太容易,点头就可以!

    她不是活不起赖你儿子我身上,你儿子出奇吗?我有钱?还是有势?

    她不就是爱你儿子吗?爱我这个穷小子?

    她很傻,她不像你以为的那么诡计多端,她傻得让我心疼,不傻的话选你儿子干啥?

    我们在一起,是我死乞白赖求她的!

    她不是贱,她忍受这种方式,还是因为爱我!

    亏欠她的是我!

    我怎能辜负她?

    她什么也没向我要,我做什么都自愿,我愿意!

    我不是离开女人不能活,也不是找不到女人,女人有无数款,我就爱她那一款,我就爱她!就稀罕她!

    是她让我知道什么是幸福!有了她,我才觉得活着那么有意思!

    这辈子,因为有她我才不白活”。

    他严肃认真地说完,平静地注视着母亲。

    母亲呆如木鸡,这番话她理解不了,也从来没被人这么爱过,她感觉到的是,儿子鬼迷心窍。

    “你理解不了,就不理解,别管我们就行了,我们的路,我们走,对错,随便”。

    他最后总结般。

    老太太还能说啥?本来要审问他,啥问题没解决,反被他上了一课。

    “我算看透了,你妈和她一比,啥也不是!

    你处处护着她,为了她也敢顶撞我了,也不在乎你老妈了,动不动和你妈耍威风,也会掏瞎撒谎了”,母亲纠结这个,转为伤感,“你儿子这么大了,我从来没因为你结婚伤心过。

    自从你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我儿子叛变了,和我隔心,这一年生的气够以前一辈子的。

    老天是有安排的,当年她没进门算对了,这要进了门,我现在可能早被你气死了,看来我还是和老丫相处舒坦”。

    母亲说话依然不好听,但语气缓和下来,变成了唠叨。

    他走过来,在母亲身旁坐下,揽过她的肩膀,哄老太太:“妈,你当初多喜欢她啊!现在气咋这么大呢?

    她不懂事吗?给你们买这买那,你翻脸就不领情?这可不像我妈呀!

    我工资你一分不给我,我咋花钱你就别管了,不要提钱你就急眼,行不?

    人是需要了解的,哪天你到我们家看看,让她侍候你一回,我老婆贼招人稀罕”。

    前半截话母亲刚反应过来,后半截太不像话,肩膀一甩。

    在她的观念里,到这一步已经破戒,还走动起来?

    她是不可能的,她像捍卫主义一样,拒绝和章红梅接触。

    “你别和我提她,她不是人,是妖精,我怕她,你提她我脑门冲血”。

    这是她的心里话。

    他赖皮赖脸,“等我们给你生个孙女儿,长得白白的,漂亮的,软软的细发扎两小揪揪,奶声奶气的叫你:奶奶!奶奶!

    叫奶奶让你抱,你不稀罕?”

    他绘声绘色地模拟着,神往地描绘一个画面,生动诱人。

    这正触动母亲心里的柔软,她噗嗤笑了,眼里含着泪花,狠狠地捶了他的后背一下,嘭一声。

    “你就作吧,哪天我眼一闭,看不见你们闹就静心了”。

    “你们的钱哪来的?在市里咋活”?母亲担忧地问。

    “破烂换钱”!他用调皮敷衍。

    看母亲瞪他,又说:“摆摊是我强项,蹲马路牙子卖货”。他把自己说的极其狼狈,要饭似的。

    母亲看出他不说正经话,把脸一扭,不理他。

    她们母子在屋里关着门,时而激烈地争吵,时而缓和地交流,忘了隔墙有耳。

    老唐不在,只有林洋在他自己房间,他们没在意一个小孩子。

    母亲打开门时,吓得一哆嗦,林洋站在书房门口,离她的屋门斜对着不远。

    “……孙儿……大孙子,你在这,干啥”?

    林洋看看奶奶身后的爸爸,看看奶奶,问:“你们不要我了吗?还让谁叫你奶奶”?

    母亲上前要搂孙子,林洋一扭身走开。

    她回头责备地看了儿子一眼,追孙子。

    林洋坐在小桌边,两个胳膊摆在桌上,冷冷地看着进来的奶奶。

    “你都听见啥了”?奶奶要弄清这件事。

    “我听见你屋里声音很大,就过去看,见门关着,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我就走开了,听见一句,说有个孩子叫你奶奶。”

    老太太放下心,内疚地说:“好孙子,你记住,这辈子你是奶奶的命根,谁都代替不了你”。

    孩子是很好哄的,她说的也是真情,林洋依靠在奶奶怀里。

    老太太附耳说:“别和你妈说呀,哦!根本没有的事,说了你妈和你爸打架,就不好了”。

    林洋在奶奶怀里点点头。

    在他眼里,他的爸爸和妈妈平静和睦,不像有的同学家,爸爸和妈妈要么鸡飞狗跳打架,要么离婚,他爱他的爸爸妈妈,爱这个宁静的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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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书匠介绍:
那年她二十岁,因为见惯了父亲作为一个穷教书匠的窝囊样子,她发誓---“这辈子不嫁给教书匠”。嫁对人是她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招了。但她偏偏遇到了个教书匠,他那年二十二岁,其实他们相识地更早。不嫁教书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嫁教书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嫁教书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