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车邻客
深夜。
墙上的时钟指针跨越十二，开始新一天的循环。
捧着一摞书，凯瑟琳轻声道：“苏拉，观察期结束了。”
“是的。”
坐在窗边，苏拉道：“明天，我就打算启程前往基里港，然后乘船北上了。凯瑟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思考片刻，凯瑟琳疑问道：
“苏拉，你觉得我应该现在就去圣伊凡市吗？”
“为时过早。”
苏拉摇摇头，柔声道：“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建议，那就留在这里，向两个目标前进。第一，继续学习魔药知识，成为合格的魔药师；第二，晋升三环术师。”
点点头，凯瑟琳轻声道：
“我很快就可以晋升二环了。”
“那就更好了......所需要的神秘特性，你可以尝试向曙光守卫购买，我也会留意的。”
放下书本，凯瑟琳看向沙发上的人偶，轻声道：“诺薇，苏拉，晚安。”
清晨。
列车驶进火车站，苏拉提着行李箱，登上火车，幸运地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因为座位很窄，诺薇只能坐在苏拉的怀里，小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车站。
窗外的景象开始移动，苏拉朝月台上逐渐远去的凯瑟琳轻轻挥手，以示告别。
作为术师，实界的距离并不是隔阂，因此二人并没有什么“别离的伤感”，毕竟就在下个月，还要共同参与格奥尔格的“虚境探索”。
火车一路向西，在经历两站停靠后，坐在苏拉对面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一位戴着大帽的老人坐上了座位。
“这......”
苏拉的目光不由得为这位老人所吸引，他的下巴和上唇都留着浓密的胡子，戴着黑框圆片眼镜，帽檐下的头发，蓬乱而花白。
他的第一感觉是，面前不修边幅的怪老头，适合成为乔伊斯的炸鸡店形象代言人。
人偶轻声道：“七环术师。”
“......”
苏拉默不作声，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从上衣口袋取出笔记本和一支老旧的钢笔，一路上，老人都在写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涂抹掉先前的一行字，有趣的是，他的这支笔也是遗物——它似乎不需要蘸墨水。
不经意间，苏拉望向老人笔记本上的内容，可惜，他书写的语言并非赫尔曼语，而是阿尔比恩语，虽然和前世的英语较为相似，但是倒过来看，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
火车即将抵达基里港，海风迎面吹拂，带来潮湿与隐约的咸味，苏拉靠在窗边，若有所思。
合上钢笔，老人收起笔记本，摘下圆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角，笑道：
“年轻人，你打算去哪里？”
见怪老头主动攀谈，苏拉道：“北海群岛。”
“喔！”
老人重新戴上眼镜，笑道：“夏天马上就要到了，打算去北海群岛度假吗？”
“是的，您要去哪里？”
苏拉反问道。
叹了口气，怪老头道：“我想回到我的家乡凛冬，但现在，只能暂时前往阿尔比恩。”
对方恐怕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术师身份......苏拉明知故问道：
“四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北方危机，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现在的凛冬，应该很安全吧。”
“那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看了眼邻座昏昏欲睡的乘客们，老头看向苏拉，他悄悄打了个响指，在二人之间笼罩了一层单向隔绝音波的薄膜，接着笑道：
“我见过很多神州人，像你一样选择踏上术师之道的，可是少之又少。”
苏拉连忙坐直身子，“原来您也是术师......”
笑了笑，怪老头摆手示意苏拉放松，接着道：“年轻人，你成为术师多长时间了？”
“还不到一年。”
“果然很年轻......”
若有所思，怪老头认真道：“你认为对我们的文明来说，术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苏拉眉头微皱，他已经猜到了这个老头打算说些什么，便顺着对方的意思，阐述道：
“无论是科学技术的进步，还是艺术领域的前卫理论思想，都离不开术师的影子。当我接触到超凡力量的存在后，才明白术师为我们文明的发展作出了多大贡献，但是......”
顿了顿，苏拉继续道：
“术师不仅没有阻止大陆战争的爆发，反而成为战争的策动者，将数亿人卷入残酷的战争中。而这场战争，对整个奈恩大陆而言，都是无法愈合的创伤。”
听完，怪老头目光闪烁，他拍了拍车窗，缓缓道：
“你说得很对。术师，就像是火车头，为列车提供强劲的动力，拉动着整个文明前进。可一旦火车头出了问题，列车就会脱离轨道，酿成可怕的灾难。”
闻言，苏拉点点头，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便直接道：
“您是一位先锋主义者？”
对目前的术师世界而言，先锋主义绝对是一个新潮的词汇，在年初邀请各国秘法部参加的曙光理事会大会上，这个词语首次被提出并作出详细阐释——
【作为掌握超凡力量的群体，术师有责任也有义务，成为文明前进的先锋，带领整个文明抵达更美好的未来】
它的名字，源自枫丹秘法部的先锋学派，再向前追溯，则是文化领域的前卫艺术家们。
总之，先锋主义其实更像一个倡议，之所以迅速盛行，苏拉猜测，原因还是大陆战争。
曙光历以来，工业科技不断进步，文化领域蓬勃发展，在挣脱神明的束缚，走出黑暗艰难的岁月后，人类文明会永远这样进步下去，变得更加美好吗？
机枪，火炮，毒气，如疤痕般撕裂大陆的堑壕，倒塌在硝烟中的废墟，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家庭，无情地粉碎了术师们的幻想。
战争结束后，众多密教组织的重新活跃，更加刺激着术师们快要绷断的紧张神经。
风雨欲来。
种种因素作用下，先锋主义迅速吸引了“沉默的大多数”，越来越多的术师开始意识到，他们应该承担起引导文明前进的责任，而不是放任文明毁在腐朽的皇室、糜烂的术师家族和被资本操控的商人们手里，而神明的复辟，更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看来你很关注正在发生的事情。”
怪老头不再打谜语，点头道：
“虽然共同秉持着‘术师即文明先锋’的理念，但先锋主义的不同流派，彼此相差甚远。年轻人，你站在哪一边？”
“我对有哪些流派一无所知。”苏拉实话实说。
“喔......”
汽笛声拉响，火车驶入基里港的车站月台，窗外人潮汹涌，扛着沙袋的码头劳工，衣着华丽的贵族夫人，揣着报纸的年轻报童，不同的面孔，汇聚在这座港口城市，再走向各自的未来。
“到站了，真可惜。”
怪老头提起行李，拉低帽檐，立刻准备下车。
对方的行踪大概率需要保密，苏拉便没打算继续这场交谈，只是道：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闻言，老人抬起帽檐，脸上的皱纹因笑容而褶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缘再见，年轻人。”
第五章 神州坊
随着人潮前进的方向，离开火车站，苏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城市地图，搭乘公共交通，抵达港口的售票大厅。
作为曾经赫尔曼帝国最重要的港口，公海舰队的庞大无畏舰便是从这里下水，纵横大洋。
而在莱茵联邦时代，就算大量的航船转向枫丹帝国的港口，它依然是能列入世界前五的大型港口，日夜无休地为联邦输入各国的贸易财富，又或是将试图改变命运的冒险者们送往远方的土地。
人潮拥挤的售票大厅，更是让苏拉回想起了熟悉的记忆，他站在统计客轮信息的告示板前，扫了几眼，最近的一艘前往北海群岛的客轮，后日起航。
老老实实排队，半个小时后，从售票员那里得知，只需要50枫元的四等舱船票已经售尽，苏拉不得不花费四倍的价格，购买了一张三等舱的船票。
而船舱的环境，仅仅只是从四人上下铺，变成了二人上下铺。
收起船票，苏拉挤着人群，正准备离开，忽然眉头一皱，立刻扼住一个男人的手腕，冷声道：
“交出来。”
啪嗒——
身材瘦小的男人笑着压了压帽子，“请放开我，尊敬的先生，还有，您的钱包掉在地上了。”
诸如火车站、港口这类流量巨大的场所，有组织有规模的小偷几乎是保留节目，当地的治安署对此自然是熟视无睹——他们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收保护费就好了。
“无光之影”凝聚成实质的触手，悄然捆住男人的双脚，苏拉俯下身子去捡钱包，手松开的一瞬间，男人拔腿就跑，然后哀嚎一声，当场扑倒在地。
苏拉打开钱包，里面原先存放的8枫郎现金，只剩下一团白纸，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干瘪。
肩上的人偶评价道：“惊人的手速。”
瘦小如猴的男人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像是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不由得暗自叫苦。
苏拉抖了抖钱包，意义不言自明。
男人连忙将怀里的枫郎取出，苏拉数了数，刚好八张，皱眉道：“数目不太对吧？”
“这位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嗯？”
“啊，是不太对，这，这里还有！”
从另一处口袋里取出皱巴巴的钞票和硬币，男人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这些钱，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枫郎......
当然，苏拉并不嫌少。
望着落荒而逃的扒手，他摇头道：“像我这样的术师，想要钓鱼执法，可太容易了......”
收好船票，苏拉先是订下一间旅馆，接着再次乘坐公交，前去寻访教授给出的名字——神秘失踪的宗衡武。
“这里就是基里港的神州坊......”
下了车，踏着青石路面，苏拉望着前方的街道，一时恍惚。
少数族群来到异国他乡，必然会抱团生存，同舟共济，聚居在一个地带，面前这条街道，便带有着浓烈的神州风格。
“感觉像是徽派建筑......”
在大型港口城市，都能找到类似的神州坊，建筑风格或许不一致，毕竟神州的建筑流派也不止一种。
若是五十年前，两个大陆贸易繁荣的时候，这条街道必然随处可见东方面孔。
而如今......
望着屋檐下的赫尔曼人，苏拉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已经彻底衰落了么......”
进入坊街，转过街角，苏拉望见一家小笼包店，莫名放下心来，至少这里还生活着一些神州居民。
人偶也好奇地观察着四周，轻声道：“很熟悉的感觉。”
“看来你在神州时，也活跃过一段时间。”
“嗯。”
至于后来是如何沉睡，并由苏拉的父母得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进小笼包店，苏拉看向用赫尔曼语书写的价格表，每屉小笼包一枫元，不算便宜，也不算太贵。
店老板是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见到苏拉，不由得露出惊讶表情，老板走上前，主动道：
“小伙子，想吃什么？”
“两屉小笼包，一碗白米粥。”
老板娘进了后厨，老板则请苏拉坐了下来，好奇道：
“小伙子，你是来基里港旅行的吗？”
见状，苏拉心中微动，笑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没错.....”
苏拉顿了顿，先岔开话题，感慨道：“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以外的神州面孔，只是......这神州坊，看起来相当惨淡啊。”
“唉。”
提起这个，老板也是满脸无奈，叹道：“三十年前，最后一艘航船抵达基里港后，就再也没有故乡的音讯了。还留在奈恩的神州人，也逐渐走的走，散的散，各寻出路去了。”
和教授了解的情况基本一致。
苏拉道：“因为锁国令吗？”
“当然。”
见状，苏拉疑惑道：“为什么要下达锁国令？”
“这......”
老板迟疑片刻，反问道：“小伙子，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在奈恩大陆出生的吧？”
“嗯。”
“你的父母没有和你说过么？”
“从来没有。”顿了顿，苏拉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那就对了。”老板点点头。
苏拉愣住，怎么就对了？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不能说？”
老板笑着看向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人偶捋了捋白发，轻声道：“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令他们无法说出关键信息，又或是说出后会遭到惩罚吗？”
“有意思......”
老板娘端出热腾腾的两屉小笼包，苏拉拿起筷子，动作显得有些生疏笨拙，但仍然夹起了一个小笼包，轻轻咬开皮馅，滚烫的汤汁流出。他接着道：
“我来是想找一位名为宗衡武的人。”
话一出，老板脸色微变，皱眉道：“你找他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老宗的身份吧？”
苏拉缓缓道：
“我的父母，就是乘坐最后一艘航船，抵达的奈恩大陆。”
“这......”
老板愣了愣，看向外面的街道，接着道：
“大约二十八年前，老宗神秘失踪，后来我们才隐约知道内幕，他其实是被赫尔曼帝国秘密逮捕，关进了监狱。”
“秘密逮捕？”
苏拉愕然道：“理由是什么？”
“我们后来才打听到，是......”
呼出一口气，老板吐出三个字，“间谍罪。”
他接着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老宗绝不可能是间谍，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些什么，他是唯一能告诉你的人。”
绝不是间谍，而又是唯一能告诉苏拉“真相”的人，宗衡武的身份呼之欲出。
人偶轻声道：“反对神州那位君王的势力，因此不受束缚？”
“和我想的一样。”
苏拉若有所思，抬头问道：“老板，你们知道宗衡武被关在哪里吗？”
闻言，店老板犹豫片刻，劝说道：
“这里面的水很深，小伙子，吃完后，就赶快离开基里港吧。反正通向东方的航路已经彻底断绝，就当神州不存在，烂在心里就好了。”
第六章 诱饵与鱼
“如果宗衡武真是神州的反抗军，为何奈恩方面会将他抓起来，是想要获得什么秘密吗？”
不得其解，苏拉叹道：“两位的意思，我明白。”
店主夫妻见状，松了一口气。
喝下白粥，久违的清淡味道，苏拉取出3枫元，递给店老板，沉声道：“老板，我想知道宗衡武的旧居在哪里？”
老板愣了愣，无奈道：“小伙子，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
店老板犹豫片刻，叹道：“玄武路，拾陆号。不过，库尔特的人，在监视那个地方。”
“库尔特是谁？”
“库尔特经营着一家货轮公司，还插手酒馆、烟草等领域的生意，手底下养着一帮穷凶极恶的水手。就是他的人，在监视着老宗的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我明白了。”
抽出一张蓝色钞票，苏拉低声道：“感谢你们提供的情报。”
“这......”
直接丢下1枫郎，苏拉转身离开小笼包店，取出基里港的地图。基里港的神州坊主要有四条街道，分别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象命名。
不过，他没有立刻前往宗衡武的旧居，而是进了一家杂货铺。
邻着柜台边的墙上，悬挂着众多面具，粗看之下，都是虎、狮、豹、狼等凶兽。店里生意惨淡，老板也是一位神州人，戴着单片眼镜，气质儒雅，独自在柜台后看书。
注意到苏拉，老板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道：“这位客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环视四周，苏拉指着墙上的青龙面具，“请问它的价格是？”
“12枫元。”
“这么贵？”
“你看看它的质量。”老板态度不冷不热，取下青龙面具，递给苏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栩栩如生的青龙......
苏拉故作不懂，疑惑道：“老板，这是什么动物，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动物？”老板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动物，祂是龙。”
“老板，你可别骗我，巨龙怎么可能是这个模样？”
奈恩的神话传说里，自然也有巨龙族的存在，传说中，它们生活在天空之岛，每次出现，必带来战火与灾难。
诸神黄昏中，巨龙栖息的天空之岛坠入海洋，它们随着神明一同陨落。到了黑暗历和曙光历时期，就再也没见过活着的巨龙出现，只有术师们发现的遗体，散布在虚境，或是各种神秘之地。
“......什么巨龙？”老板眉头一皱，不满道：“巨龙怎么能和龙相提并论，龙可是神明！”
“神明？难道在年神和司辰中，有龙吗？”
“唉呀，你们这些出生在奈恩大陆的孩子，连祖先的传统文化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年神司辰，那都是奈恩佬的说法，你的父母没教过你吗？祂们的称呼是......”
说到这里，店老板忽然僵住，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无奈摆手，叹道：
“抱歉，不是你们的错......”
这居然也在“不能说”的范畴里？
苏拉呼出一口气，这倒是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想。十二年神和二十四司辰，在东方展现的形象，果然与在奈恩大陆截然不同。
付了2枫元，他离开杂货店，走到坊间的巷子里，戴上青龙面具，接着踏入阴影之中。
玄武路拾陆号，是一座深巷里的旧宅。
人偶飞上高空，又落回原处，轻声道：“房子里有两名在睡觉的赫尔曼人，都是普通人，看起来像是水手。”
“直接住在宗衡武的家里搞监视？”
见状，苏拉从阴影中脱离，重重叩响宅门。
屋子里的两人很快被惊醒，面面相觑，拿起身旁的手枪，接着提起细剑，蹑手蹑脚来到门后。
年纪大些的水手，压低声音，询问道：“谁？”
苏拉没有回应，继续敲着门。
见状，年轻的水手握住手枪，撤下门闩，刚拉开一条缝，就被苏拉的青龙面具吓了个激灵，身体猛然绷紧，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宗衡武。”
目光闪烁，水手摇头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找错地方了！”
苏拉沉默两秒，低声道：“奇怪，老宗搬家了吗......”
砰！
大门立刻关紧。
年纪大的水手嘀咕道：“见鬼，那老家伙都被抓了多少年了，真的还有人来这个地方找他？”
“管他的，赶快去通知老大，这周的酒钱有着落了！”
两人匆忙从旧宅后门离开，苏拉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离开神州坊，两名水手乘公共交通，一路抵达基里港的西区码头。
潮水拍打着岸头，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海鸥游弋，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轮船消失在地平线。
二人来到一家酒馆前，接着走进巷子，推开后门。
人偶先行侦察，很快回报道：“酒馆里面甚至连一位术师都没有。”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仅仅是雇佣了一帮水手，留个眼线......”
这倒也正常，如果小笼包店夫妻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宗衡武距被赫尔曼帝国逮捕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之久，哪怕是以旧居为诱饵钓鱼，能上钩的鱼早就钓光了。除了苏拉这种特例，还有谁只能去宗衡武的旧居联系他？
不如说，现在居然还留个眼线......
推开门，酒精混合着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苏拉再度没入阴影之中。
穿过正在玩牌的水手、端着餐盘的侍者，他登上楼梯，来到酒馆二楼，先前的两名水手，正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通风报信。
“有个戴面具的人在寻找宗衡武？”
水手们口中的老大，也就是库尔特，是一位身材变形的男人，手里掐着雪茄，满脸狐疑道：
“怎么又来个戴面具的？算了，快去把消息告诉他们。”
“老大，有没有......”
年轻的水手刚想邀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的影子正在以诡异的幅度摇晃，仿佛活了过来，缠绕住他的双脚，连忙抬头，只见库尔特也是满脸惊恐，指着他的身后，支支吾吾道：“面，面具......”
无光之影凝成的触手，将窗帘拉上，接着封锁住窗户和门，令黄昏时刻的房间更加黑暗。
阴影摇动，苏拉出现在门边，压低声音，冷冷道：“又一个戴面具的？那个人的面具，是不是蓝色的海狮？”
“是，是蓝色的海狮！”
库尔特慌忙掐灭雪茄，眼珠子左右晃动，想找到逃生的出口，却发现都被诡异的阴影笼罩，不由得露出绝望的神色。
“什么时候？”
“二，二月的时候......”
假面舞会居然也在这个时候调查宗衡武的下落？
微微皱眉，苏拉道：“你们要将消息传给谁？”
犹豫片刻，库尔特的嘴里吐出一个意外的回答，“北海联邦。”
第七章 海盗联邦
苏拉眉头微皱，不是被赫尔曼帝国逮捕，怎么又和北海联邦牵扯上了关系？
曙光守卫的观察期期间，苏拉曾研究过北海群岛的历史与现状，相传在众神统治的时代，神明曾向生活在北海群岛的先民许诺，只要他们能够横渡大洋，就可以得到水草丰美的土地。
于是，群岛的先民们实现了壮举，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入大海，一个抵达了北大陆，一个抵达了阿尔比恩次大陆，换言之，他们是现今凛冬人和阿尔比恩人的祖先，北海群岛也是名副其实的“祖地”。
甚至还有传说声称，在散落在无尽北海的那些岛屿的密林里，生活着最古老的原始人类。
只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现实是，自诸神黄昏后，辽阔无垠的北海就一直是海盗肆虐之地，在凛冬、赫尔曼的海岸线上，北海海盗的故事，甚至能吓住夜晚哭泣的小孩儿。
现如今，北海之上虽然建立了虚假的秩序：北海联邦，然而这个以联邦为名的国家，前身其实是纵横北海的海盗家族组成的联合体，在阿尔比恩、赫尔曼、凛冬和枫丹四大列强的影响下，充当相互制衡彼此贸易力量的角色。
大约五十年前，四大列强达成妥协，海盗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文献，声称自己是先民的后裔，摇身一变，成为了血统高贵的贵族。
“将你们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否则......”
看着抵在咽喉上的触手，库尔特咽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说，我都说。”
在库尔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苏拉大概厘清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二十八年前，宗衡武遭到秘密逮捕，库尔特不久便收到了北海联邦五大海盗家族之一的蒙托亚家族的联系，要求监视宗衡武的旧居，将任何可疑之人的动向报给他们。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宗衡武的旧部几乎全都遭到逮捕，投入监狱之中，库尔特声称他的监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收获，虽然提供过不少情报，有东方面孔，也有奈恩面孔，但蒙托亚家族和帝国都没有后续动作。
事实上，从十年前开始，库尔特就不再监视，而是占据了宗衡武的家，视作私人财产。
直到二月的时候，海狮找上门来，他将这个消息报给蒙托亚家族后，得到了一笔奖励，这才重启监视。
“或许教授的名字也曾经进入过这个蒙托亚家族的视线......”
苏拉沉声道：
“宗衡武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啊，我知道，我知道！”
库尔特道：“我亲眼看见他们将宗衡武押送上船，船驶向了北边，肯定是传说中的北海监狱！”
“北海监狱？”
苏拉眉头微皱，这也算是北海群岛的诸多传说之一。
相传四大列强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上，修建了一座监狱，作为身份敏感之人的流放地。没有人知道北海监狱确切的位置，就连它的真实性，都要打一个问号。
思考片刻，苏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上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问了你什么问题？”
“和，和您一样......”
话音落，阴影骤然褪去，夕阳的黄昏照在房间里。
“他，他走了？”
“好像是......”
“老大，我们还要把这个消息告诉......”
“告诉个屁！”
库尔特大骂了一句，恼道：“你们两个蠢货，给我招惹来了什么怪物！”
“可是......”
“可是什么，赶快把东西搬回码头仓库，那个老家伙的家，不能去了！”
......
......
夕阳余晖渐散。
来到先前订下的旅店，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临着窗户，侧墙上挂着发霉的木衣架，一盏煤油灯挂在床头，还有一个小水壶，可以去热水间打水。
房间胜在便宜，每晚只需要5枫元，而且还是个“海景房”。
推开窗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苏拉呼出一口气。
宗衡武的事情，就像店主夫妻说的那样，“水很深”，尤其还牵扯到了假面舞会，二十八年时间过去，此人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
而传说中的北海监狱，更是影子都没一个。
“关于宗衡武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还是前往北海群岛，尽快提升实力。”
北海联邦群岛众多，总计近四千万人口，却没有“守护者协会”这样维持秩序的组织，更拒绝曙光守卫的进入。
而联邦自身的术师力量，只为五大海盗家族的利益服务。诞生的怪异层出不穷，只有危害到权贵的时候，才会被术师剿灭。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为何海上的传说如此之多的原因，对于不知道术师世界的人们而言，凡是怪异，到最后都变成了传说。
这样的混乱之地，对苏拉而言，简直是天堂。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不愿加入大型组织的术师们最好的去处，北海群岛的黑市交易格外繁荣，秘术，遗物，神秘特性......应有尽有。
一夜浅眠。
清晨早早醒来，轮船明日启航，于是苏拉漫无目的地和人偶在基里港闲逛了一整日，游览城市地图背面的“推荐旅游景点”。
除此之外，作为输入全世界贸易商品的海港城市，这里的商品汇聚着全世界的精髓。购买了许多时令水果和特产，傍晚时分，苏拉来到物流公司，写上梅伦市的地址，将这些东西寄给凯瑟琳。
第二天，前往北海群岛的轮船正式启航。
提着行李，穿过人群，苏拉找到自己的三等舱，房间非常狭窄，开着一扇小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基里港。墙边固定着一张上下铺的铁床，对面是两人用的衣柜，底部是上锁的储物柜。
将行李放进储物柜里，上好锁，这里的空气流通十分糟糕，苏拉暗道：
“去甲板上散散心吧.....”
刚准备离开客舱，他脚步一顿，门外，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同样满是意外。
“老先生，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真巧啊......”
这艘客轮确实经过阿尔比恩，只是二人居然会在同一间三等舱，真是缘分......
老人摘下帽子，将行李放在下铺，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道：“要不是他们不可能训练一位神州人作间谍的话，我都怀疑你是在故意跟踪我了！”
第八章 列奥·勃朗施坦
不以为意，苏拉好奇道：“他们是？”
关上舱门，勃朗施坦叹了口气，笑道：
“枫丹帝国秘法部，我这算是被驱逐出境。”
不出所料，苏拉心中疑惑，好奇道：“枫丹帝国秘法部，不是以先锋学派著称吗？同样都是先锋主义者，为什么秘法部会驱逐你？”
“这就是我们当时未完成的话题了，抱歉，请允许我先去接一杯水。”
“没关系。”
苏拉抽出椅子，坐在衣柜边，人偶则落到上铺，在床边晃荡着双腿。
托着茶杯回到客舱，望向窗外的海潮，勃朗施坦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笑道：
“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我先自我介绍，列奥·勃朗施坦，来自凛冬。”
“苏拉，出生在赫尔曼的神州裔。”
苏拉效仿着勃朗施坦的句式，给予回复。
抿了一口茶水，勃朗施坦道：
“苏拉，你认为我们的文明现况如何？”
“岌岌可危。”
“喔，怎么说？”
苏拉道：
“我所在的城市，出现了密教组织活跃的痕迹，这很可能是神明即将归来的前兆。
一方面，旧秩序的阴影正在吞没我们的世界。另一方面，人们还没有从战争造成的破坏中走出来。在莱茵联邦，大多数普通家庭辛苦工作一个月的收入，仅仅能满足温饱。而贵族和商人们在战争结束后，立刻回到了骄奢淫逸的状态，丝毫没有忧患意识。”
“是啊。”
勃朗施坦深以为然，“如果神明真的归来，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人们，会迅速崩溃、失败、臣服，曾经挣脱的锁链，又会加诸于我们的身上。”
“这么说，您认为应该将术师的秘密，公诸于世？”
“当然，但不是现在。对于现在的平民而言，术师不过是贵族、工厂主和银行家的同类词而已，他们微薄的收入，购买不起启灵魔药，也根本无法承担神秘特性的价格，更遑论秘术和材料资源。”
勃朗施坦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必须让所有人都有成为术师的机会，才能释放文明的潜力。懦夫们只会抨击我太过激进。可如果术师和普通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又如何成为文明的先锋？”
苏拉道：“或许是因为这会危害到他们的利益。”
“利益？谁都有自己的利益，如果仅因这个理由而畏手畏脚，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不置可否，勃朗施坦饮下红茶，双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沉声道：
“暂且放下这个话题。苏拉，你认为理想中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世界应有的颜色，先驱者早就将它描摹了出来，然而，抵达理想的彼岸的航路，很多人尝试过，但最后都失败了。
沉默片刻，苏拉缓缓道：
“我读的书不多，只懂得一个道理，人们得到的东西，应该与自己付出的劳动相匹配。”
“劳有所得，一针见血！”
勃朗施坦神情肃穆，赞同道：“坐拥地产的贵族们在家里享受美酒的空隙，就可以挣得工人们辛勤工作一辈子的收入，怎么想，这都是绝对不合理的。”
见状，苏拉试探道：
“您认为，这是为什么？”
取出笔记本，勃朗施坦问道：“苏拉，你会阿尔比恩语吗？”
“抱歉，我还只是初学阶段......”
“啊，没关系，我口述给你好了。我在火车上写的文章，是为了在阿尔比恩的《极限》报上发表，过去这段时间，我走访了很多莱茵地区的工厂，观察他们的经营情况。”
翻过几页，勃朗施坦道：
“我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如果工厂主提高工人的待遇，那么他们就会在市场的竞争中落败。为了行业的竞争力，工厂主不得不降低工人获取的薪资，谁压得狠，谁就能胜利。心慈手软者，只会破产出局，沦为街头的乞丐。
我开始思考，究竟是人的善恶，还是这套体系天生就有着问题？很快，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不止是工厂，而是我们的整个文明运转，都在驱使着资源和财富向少数人手中集中，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坐享其成者，最为腐朽！”
闻言，苏拉打心底钦佩起眼前的怪老头，虽然这个世界的先锋主义者们还处于观察和总结经验的阶段，并未提出成熟的理论体系，但勃朗施坦依然在实地考察中，凭借他敏锐的直觉，发现了整个世界运行规则的缺陷：所谓自由竞争，必定会走向垄断。
“所以，您认为应该怎么做？是想办法改良，还是......”
“先锋主义者们的分歧就在于此，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这样体系下的利益集团，已经庞大腐朽到无法做出任何改变，风暴将至，没有时间去慢慢寻找改良的方法。”
勃朗施坦目光深沉，“必须将一切推倒重来，以最快的速度建立新秩序，这是我们极限派的共识。”
“极限派......”
“嗯，如果要给我们下一个定义，那就是‘极限派’三个字。只有构建出理想中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才能朝着极限前进。”
直接下决心推翻重来，确实相当的激进。
苏拉呼出一口气，好奇道：
“勃朗施坦先生，先锋主义还有哪些其他派别？”
谈到这个，勃朗施坦叹了口气，“那就多了，曙光守卫认为应该逐步整合力量，对皇室、术师家族和权贵采取合作态度。枫丹秘法部的先锋学派......三言两语，难以形容，他们的艺术创作搞得太多，这里不清醒。”
指了指脑袋，勃朗施坦继续道：
“当然，在先锋主义之外，也存在着反对我们的势力联合。”
“比如皇室？”
“不仅是守旧的利益集团，同样还存在着和我们一样的变革者，‘隐秘派’，只不过隐秘派的变革方向，是想要令术师和世俗彻底分离，进入虚境中去，将世界交给普通人......他们已不再视自己为人类，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还真是花样齐全。”
顿了顿，苏拉道：“勃朗施坦先生，您说您想要回到凛冬去，这么说极限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沙皇？”
“没错。”
放下茶杯，勃朗施坦道：“凛冬帝国的君主权力极大，而统治者的内部却产生了深重的裂痕，行将分崩离析之际，就是我们的最好时机。也是这个原因，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在沙皇皇室的黑名单上。”
笑了笑，苏拉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勃朗施坦先生，不论各派的理念如何，最终都是要诉诸武力，才能实各自的理想，对吧？”
尤其是以勃朗施坦的理念，变相等同于与全世界的守旧势力开战，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掌握着超凡力量，敌人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成为路灯挂件。相反，极限派会遭到联手打击，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性更大。
第九章 浪漫主义者
苏拉想知道的是，极限派是否意识到，他们要踏上的道路，绝无妥协与合作可言，他们的力量是否足够？
闻言，勃朗施坦凝视着苏拉，坚定道：
“要实现极限派理想中的世界，必然要付出流血和牺牲，我想我和我的战友们，都有这个觉悟。”
热情确实足够......苏拉接着问道：
“可是大战刚过，再掀起一场战争，恐怕只会使平民的苦难更加深重。”
对此，勃朗施坦淡然笑道：“如果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人民自然会加入到我们的事业中来。”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轮船汽笛鸣响，勃朗施坦看向窗外正在远离的基里港，感慨道：
“不过，你说得很对，无论如何，最终都是要诉诸武力。
过去的数年时间，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方面，必须争取更多的术师，加入我们一方，另一方面，我也在研究大陆战争时期赫尔曼和枫丹的术师战斗资料。
你知道，像这样动员两个强大帝国的超凡力量来互相碰撞，是前所未有之事。初期，双方像调动军队一样调动术师，导致大量术师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是八环、九环术师，也可能因为指挥的失误，枉死在敌人的手上。”
苏拉赞同道：
“毕竟每位术师的能力完全不一样，彼此存在的克制，很可能只有面对面一决生死的时候，才能知晓，大规模的正面作战，不适合术师。”
如果一定要将术师运用在军事上，那么最适合的角色，必然是刺杀重要人物与破坏关键设施、切断补给支援的特种作战，这点在大陆战争时期已经得到了印证——九年的战争后，各大帝国的高层力量，几乎垮掉大半，光是尼古拉二世，就遭遇过三位数以上的刺杀。
二人的话题，逐渐从先锋主义转移到了战争军事方面，苏拉很快发现，勃朗施坦在战略战术和组织方面有着相当高水平的见解，绝非是纸上谈兵，而是有着诸多落实到细节的考量。
相比于一名变革者，他更像是一位军事家。
凭着记忆中的战争经历和键盘上得来的“军事素养”，苏拉勉强能接住勃朗施坦的话茬，但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一位倾听者。正好，像勃朗施坦这样满怀热情理想的人，最需要一位忠实认真的听众。
“勃朗施坦先生，您肯定指挥过一场战役。”
闻言，勃朗施坦并不否认，坦诚道：
“大陆战争时期，我在沙皇的军队中担任军官，指挥一个步兵团，打过几年仗。”
顿了顿，他补充道：“那时我隐瞒了我的术师身份，战争结束后，就开始在军中从事推翻沙皇的宣传工作，然后就被驱逐出境。”
“哈哈哈......”
笑了笑，谈到沙皇，苏拉顺势问道：
“勃朗施坦先生，凛冬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
“暗流涌动，尼古拉二世能撑过这个冬天，已是回光返照，他一死，各方势力都会掷出筹码。”
勃朗施坦叹了口气，“极限派的力量还在成长之中，未能集结起来，对我而言，我希望他活得再久一点。”
诚然，如果极限派想要实现他们的理想，眼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对极限派如此，对密教组织，对神明而言，同样如此。
从基里港到伦丁尼市的航行，正好一天一夜，除了睡觉的时间，苏拉和勃朗施坦都在交换着各自的意见。苏拉以超过时代百年的视角，结合勃朗施坦的思想见识，对这个世界的现状和未来，认知更加清晰。
这同样令他感到焦虑，只希望在冲突正式爆发前，能够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指望成为历史前进的动力，但求不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垮。
而对于勃朗施坦而言，遇上苏拉，简直是他过去一年中最大的宝藏发现，虽然大多数时候，苏拉都是在扮演一位学生的角色，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但偶尔表达出的真知灼见，令勃朗施坦自己也大受启发。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术师，绝不是一般人物。
短暂而充实的相处中，苏拉也大概摸清了勃朗施坦的性格和立场。
理想，乐观，激进，充满棱角，富有浪漫主义。
轮船即将靠港。
扶住船舷栏杆，苏拉望向阿尔比恩帝国的首都伦丁尼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钟楼矗立在穿过城市的河岸两边，飞艇游弋在城市的上空，各类船只穿梭在河道和入海口，朦胧的烟雾和轰鸣的机械转动声，笼罩着整座城市。
在宏伟的蒸汽与机械之都前，梅伦市就像是贫穷的乡村地区。
“苏拉，要和我一起下船吗？我的朋友们一定会非常想要见到您。”
提着手提箱，勃朗施坦向苏拉发出邀请。
“不了，勃朗施坦先生，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去做。”
“这样......”
并不沮丧，勃朗施坦伸出手，“那么，这一次，真的是有缘再见了。”
苏拉握住他的手，用力握紧，点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目送勃朗施坦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苏拉呼出一口气，轮船将在伦丁尼市停靠半日，稍作休整。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海上航行，直达北海联邦的首府，安列斯市。
半日时间，苏拉和诺薇走访了伦丁尼市的书店，同时购置了一个新箱子，用来装新购得的各类书籍，既是自己学习阿尔比恩语用，也是给人偶打发时间。
诺薇学习新语言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夸张地说，比起学习，更像是在拾起遗忘的记忆。
傍晚，苏拉找了一家港口餐厅，本打算尝一尝阿尔比恩的美食，最后愕然发现，餐厅里提供的都是枫丹式菜品。
“倒也不亏......”
回到客舱，来自阿尔比恩的新室友躺在床上，鼾声震天。
于是，在海浪的摇晃和鼾声中，苏拉度过了轮船上的第二个夜晚。
海上航行的日子，波澜不惊，苏拉平日里蹲在船舱里学习，人偶有时候跟着他一起看书，有时候在船上到处乱飞，找不到踪影。
“语言的隔阂，还真是个麻烦事.......”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夕阳西坠。
“先去吃饭吧。”
来到餐厅，苏拉购买了一份价格3枫元的餐券，可以自由挑选荤素搭配，虽然这艘发自赫尔曼的轮船，能提供大多数都是油煎香肠和炒面之类的食物。
“朋友......”
靠在门边，一位裹着破烂外套的年轻人喊住了苏拉，用流利的赫尔曼语乞求道：
“朋友，能不能借我一些钱，我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
第十章 北海传说
脚步停下，苏拉看向年轻人，他面容憔悴，身上的外套破破烂烂，手臂、肩膀和大腿都有淤血，显然是遭到过殴打。
习惯性地发动【思维速写】，得到的反馈，表明面前的可怜人确实饥肠辘辘，希望得到食物。
有意思的是，在捕捉的断续思维片段中，他读出了年轻人还掌握凛冬语和阿尔比恩语。
有条件有精力掌握三门语言，却落魄到连一餐饭都吃不起，大概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他看向服务员，“请再给我一份餐券。”
“是，先生。”
将餐券递给年轻人，苏拉道：“拿着吧。”
怔了怔，年轻人接过餐券，连忙道：“谢谢您！”
“举手之劳。”
在挑选完晚餐后，年轻人端着餐盘坐到苏拉对面，再次道：
“感谢您，慷慨的先生，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都说了是举手之劳，只是3枫元而已。倒是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苏拉对年轻人的经历相当好奇。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
闻言，年轻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是出来旅游的，结果在伦丁尼市遭到抢劫，身无分文。不瞒您说，就连登上这艘船，都是混在行李箱里，偷偷登上来的......”
“船员没有发现吗？”
“当然发现了。”
迫不及待地开始吞咽食物，差点噎住，年轻人捧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才缓缓道：
“当时船已经起航了，他们也没办法把我丢下船，就只能由我待在船上了，不过，揍了我一顿。”
“靠岸后，船员可能将你扭送警署。”
闻言，沉默片刻，年轻人笑道：“没关系，我擅长游泳，可以跳水逃走。”
“喔......”
苏拉若有所思。
二人各自享用着晚餐，年轻人嘴里嚼着食物，含糊道：
“尊敬的先生，您是想要去凛冬，还是去北海联邦？”
“北海联邦。”
“喔！”
咽下食物，年轻人道：“夏天要来了，您是打算度假吗？”
“不。”
用叉子缠绕住面条，苏拉缓缓道：
“我是想去北海群岛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能发财的机会。”
“发财的机会？”
愣了愣，年轻人道：“自从北海联邦建立后，在那里发财的机会，可比以前少了太多......”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去当海盗一样。”
苏拉不禁失笑，反问道：
“难道在北海联邦，就没有其他挣钱的途径了吗？”
“原来您是来北海群岛做生意的啊。”
挠了挠后脑勺，年轻人讪笑道：“毕竟人们对北海群岛的刻板印象，就是海盗和宝藏，抱歉，抱歉。”
对方似乎对北海群岛相当了解，既然会选择偷溜上这艘客轮，目的应该是为了回家。
正好，趁此机会，苏拉也打算了解一下本地人对北海的看法，便笑道：
“比如说，传说中的北海宝藏？”
“啊，传说中的宝藏，吸引了千千万万冒险者前来北海定居。”
“这个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年轻人笃定道：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找到它确切的位置。”
“这......”
苏拉疑惑道：“这个传说有近千年时间了吧，到现在为止，一代又一代冒险者过去，都没有人能找到，为何还有人相信？”
“准确地说，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从诸神黄昏后，北海宝藏的传说就流传于世了。”
年轻人神秘道：
“至于为什么还有人相信，尊敬的先生，当您抵达北海群岛后，自然会知道答案。现在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
闻言，苏拉若有所思，看来北海的秘密，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比起永远找不到的北海宝藏，这片大海上，其实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传说。”
“喔？”
“比如，用歌声吸引人类的海妖，航行在雾中的幽灵船，坐落着奇特建筑的迷失岛屿，蕴藏着厄运的海底火山，从天空中坠落的黄金之城，又或者......”
一口气列出一大堆海上的传说，顿了顿，年轻人笑道：
“海底发出的奇怪光芒？大海的秘密，可一点也不比陆地少。
而且这片海域，发生过太多的战争，许多沉船上的宝物，就这样永眠海底，等待着人们去寻找。”
“这倒是。”
苏拉饮下杯中的橙汁，既然身处大海之上，难免生起想要近距离接触各种传说的想法。
至于危险......向来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
“我想知道关于北海监狱的传说，那是真的吗？”
闻言，沉默片刻，年轻人点头道：
“我也只是听闻......相传在五百多年前，凛冬沙皇的两位皇子争夺皇位，胜出的一方戴上了皇冠，但出于某种诅咒，他无法杀死自己的兄弟，又担心对方篡逆，于是在北海上修建了监狱，将他的弟弟永世流放。”
“居然是凛冬的皇室斗争......感觉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海上的传说大多似是而非。对了，尊敬的先生，我们从伦丁尼市离开几天了？”
“三天，你是饿到对时间的概念模糊了吗？”
“也许吧......”
顿了顿，年轻人缓缓道：
“三天时间，我们应该正好航行到当年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的那片海域，您知道维多利亚公主号吧？”
苏拉差点没噎住，还好这艘客轮上没有颂诗隐修会之流的密教组织，术师也是寥寥无几，他摆手道：
“你是说那艘十多年前沉没的游轮？”
“没错！”
不仅知道，我还亲自登过船......
苏拉道：
“据说是船长主动撞上冰山？”
“嘿，可不是这个原因......”
年轻人正想说些什么，急促的警铃声响起，脸色一变。
“......”
苏拉也愣住了，“火灾？”
轰——
隐约响起的轰隆炮声，在刺耳的警铃中，依然如此震撼。
广播先是响起一阵杂音，接着传出浑厚的嗓音：
“各位乘客，请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间，保持镇静，我们遭遇了海盗。重复，各位乘客，请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间，保持镇静，我们遭遇了海盗。”
接着，广播再用阿尔比恩语重复。
砰——
整艘客轮，霎时间陷入尖叫与混乱。
第十一章 海盗袭击
船长室。
在察觉到有不明船只靠近时，船长室便陷入混乱之中，年迈的老船长神色凝重，他们已经向对方打出了信号，表明这艘客轮受到北海联邦的保护。
然而，靠近的海盗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搭载着轻型武器的小型快艇游弋在游轮四周，试图逼迫轮船停航。
“船长，已经有一艘护卫舰在向我们靠近了，该怎么办？”
“最近的支援，多久能赶来？”
“最近的海上警卫队，也至少要六个小时才能赶到，剩下的......”
望向远处夜色笼罩的驱逐舰，老船长摘下帽子，无奈道：
“举起白旗，所有人，全力维持住船上的秩序，不要作出抵抗。”
来到广播室，老船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来告知乘客们这个消息。”
......
......
海盗袭击？
不是，这都让我给撞上了？
苏拉眉头微皱，广播之后，周围顿时一片混乱，人们尖叫着向出口奔去，桌椅倒翻，食物和酒水洒了一地。
他坐在原位，价值3枫元的晚餐还没吃完。
年轻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也收拾好表情，从容坐在原处。海盗袭击客轮，当然是奔着钱财而来，他双手空空，身无分文，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餐厅里只剩下二人。
“服务员都跑了......”
苏拉抬头道：“你可以趁这个时候去多拿几张餐券。”
“您说得很对。”
年轻人来到餐厅后台，拉动齿轮，从机器里抽出一长串餐券，接着又接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回到苏拉身边。
用餐结束，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苏拉道：“要去外面看一看吗？”
犹豫片刻，年轻人道：“好。”
刚来到甬道，人偶便从另一头飞来，落回苏拉的肩上，轻声道：
“海盗们即将登船了。”
“我想看一看，铁甲舰时代的海盗，究竟是什么模样。”
餐厅位于第二层，苏拉和年轻人上到四层走廊，来到侧舷走廊，向外望去，暮色深沉，海上风急浪高。
众多小型炮艇包围住轮船，螺旋桨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白色海浪。
视线放远，竟真的有一艘涂着海盗标志的驱逐舰，舰首的轻型火炮，已经瞄准了轮船主体。
“一艘驱逐舰，三艘护卫舰，还有十多艘快艇......”
年轻人扶着栏杆，沉声道：
“在北海上航行的客轮，都受到北海联邦的庇护。现在还敢袭击客轮的海盗......胆子真大。”
苏拉疑惑道：“他们的驱逐舰到底是哪里来的，而且，凭借海盗的财力，真的养得起吗？”
“途径很多，有退役的老军舰，私下被售卖给了海盗，也有在大陆战争时期，重创被俘虏的军舰。不过，这些旧式驱逐舰，排水量最多1000吨出头，海盗们不需要保养的太好，我敢打赌，它的武器中只有火炮能够使用。”
虽然驱逐舰的主武器其实是鱼雷，但就对客轮的震慑而言，还是火炮更吓人。
护卫舰逐渐与客轮接舷，海盗们端着各种型号的步枪，登上游轮，有意思的是，他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苏拉认出了曾经赫尔曼帝国公海舰队的款式，似乎还有阿尔比恩、枫丹、凛冬的海军服装。
人偶轻声道：“护卫舰上有不少术师，实力在二环到四环不等，还有一位五环术师为首领。”
“利用暗影刺客隐匿，若是被发现，反而可能会有麻烦......乖乖交钱吧，反正我也没有携带多少现金。”
见到海盗登船，年轻人也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朝苏拉道：“朋友，祝您好运！”
“也祝你好运。”
目送年轻人离开，苏拉若有所思，此人见识不凡，对海军也颇有了解，身份大概与北海联邦有关。
某个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吗？
回到下层船舱，船员正在维持秩序，引导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下铺的阿尔比恩人见到苏拉归来，连忙打开舱门，让苏拉进入。
“多谢。”
摆摆手，阿尔比恩人连忙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忙着将行李箱的钱取出，分别塞进枕头、被单，或是其他隐秘的角落里，希望能够逃过海盗的搜刮。
广播里，船长依然在呼吁乘客们保持镇静。
见状，苏拉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一等舱和二等舱的富人，才是海盗们洗劫的主要目标，等到三等舱，还要等很长时间。
砰——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响起枪声，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各种语言的威吓和女人的尖叫。
“来了......”
咚咚咚！
一位脸上两道疤痕的强壮男人，用力砸着舱门。
阿尔比恩人连忙上去打开舱门，接着在枪口下双手抱头，乖乖地蹲到角落里。
苏拉也举起双手，贴着窗户，该怂的时候还得怂。
瞧见苏拉，刀疤壮汉目光闪烁，招呼来手下，耳语几句，接着转身离开，留下两名海盗看守。
“什么情况？”
苏拉内心顿感不安，他已经尽力隐匿了自身的灵性，难道还是被看出来了？
“将军！”
没过一会儿，在众多海盗的簇拥中，一个皮肤呈现古铜色，年龄大约三十左右的女子出现在船舱外，她梳着高马尾，踏着长靴，身着赫尔曼帝国的海军军官制服，最令苏拉诧异的，便是她的面容......
明显的神州裔。
摘下军帽，女人单手按在剑柄上，审视着苏拉，片刻，用神州语道：“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诺薇轻声道：“她就是那位五环术师，看样子还是武力型的。”
苏拉果断放弃抵抗的想法，回答道：“可以，我通晓神州语。”
“你出生在奈恩，还是东方？”
“奈恩。”
女人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
“难得在这片大海上见到同胞，以朋友的身份，来我的船上一叙，如何？”
闻言，苏拉愣了愣，没想到会因为同为神州裔的身份，给这帮海盗缠上......
目前，海盗们还算“礼貌”，但如果他拒绝的话，恐怕就没有朋友的礼遇了。
“请允许我先收拾行李。”
“可以，两分钟。”
呼出一口气，苏拉提着两个箱子，老实跟在这位海盗首领身后。
长靴踏地，女首领沉声道：
“你的父母也在奈恩出生吗？”
“不，他们来自神州。”
“多少年前？”
“三十年前。”
脚步忽然停下，海盗女首领皱眉道：“三十年前，神州与奈恩的航路就断绝了。”
“......没错，我的父母就是最后一批抵达奈恩的神州人。”
“有意思，你的名字是？”
“苏拉。”
“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
顿了顿，海盗女首领一字一顿道：
“宗清流。”
第十二章 宗清流
姓宗？
闻言，苏拉愣了愣，心中暗道：“不会有这么巧吧......”
“你的表情不对劲。”
按住剑柄，宗清流目光冷冽，“你听说过我？”
见状，苏拉如实回答道：
“不知阁下与宗衡武船长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我就是他的女儿。”
还真是宗衡武的女儿。
苏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本打算暂时放弃追查宗衡武的下落以及东方的秘密，没想到线索竟主动撞上门来，还反手将他劫持。
海盗们已经将搜刮的财物集中在船舷一侧，列队齐整，等待着首领检阅。
一位年龄同样在三十左右的赫尔曼女性缓步上前，敬礼道：
“将军，已经清点完毕。”
“很好。”
握着剑柄，宗清流缓步穿过众人，对身后的苏拉道：
“既然知晓宗衡武这个名字，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父亲的遭遇。”
“听说宗船长被赫尔曼帝国秘密逮捕，关押在北海监狱......”
“没错。”
夜风吹拂，宗清流侧首道：“我麾下的这支海军，你认为怎么样？”
以海军而不是海盗称呼？
视线扫过两边列队严整的海盗，苏拉心下有了数，这些海盗们的纪律，确实堪比正规海军，虽然装备都是万国牌，但穿着相同舰队军服的海盗们相邻而立，看上去依然气势十足。
“纪律严明。”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宗清流问道：“你来北海群岛，是为了什么？”
怎么人人都问我这个问题......
苏拉回答道：“经商。”
“喔......”
宗清流轻轻抬手，“将所有收获装上舰，我们离开。”
......
......
登上护卫舰，宗清流很快又领着苏拉搭上一艘快艇，驶向远处的驱逐舰。
苏拉看向船尾激起的浪花，视线放远，圆月立在海洋的尽头，波光粼粼。
他不是没想到动用序列能力，迅速和宗清流拉开距离，接着尝试逃离。
然而，这里距离最近的陆地，少说也有数百海里，他完全没把握在宗清流可能追击的情况下，安稳逃出生天。
既然宗清流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还是暂且按兵不动为上......
快艇迅速抵达驱逐舰之下，军舰上的海盗很快放置登艇梯，宗清流道：“你先上去。”
苏拉见状，攀着梯子登上驱逐舰，迎着舰上海盗们诧异的目光。
他注意到，这些海盗中，一半是赫尔曼人，一半是神州人，且存在明显的年龄层差异：
赫尔曼人的年龄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而神州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
“将军！”
长靴踏在甲板上，宗清流抬手示意海盗们安静，接着道：“戈兰，让老郑他们在舰桥集合。”
“是，将军。”
名为戈兰的赫尔曼女性转身离开，她同样是一位四环术师。
“跟我来，苏拉。”
默默颔首，苏拉跟在宗清流身后，穿过众人，抵达驱逐舰的核心位置：舰桥。
很快，除了戈兰外，又有三位术师来到舰桥，两男一女。
从左往右，站在第一位的是个壮汉，独眼独手，气质冷峻深沉，神州裔。
第二位术师，是个胖子，面容和善，同样是神州裔。
最后一位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看外貌，似乎是北海群岛的本地人。
诺薇轻声道：“全都是四环术师。”
加上宗清流和戈兰，这五位术师，应该就是这支海盗舰队的核心力量。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他们。”
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宗清流依次道：
“郑必河，赵淳，瓦兰妮。”
脚步站定，她继续道：“还有我的副官，戈兰。”
只说出个名字算是什么介绍......
默默记下几人的名字，苏拉揣摩着宗清流的用意。
不料，宗清流语出惊人：
“苏拉，从今天开始，我任命你为舰队财政主管，授少校军衔。”
“舰队财政主管？”
先不管那授衔是怎么回事，苏拉愕然道：
“宗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不会管理财政......”
宗清流打断了他，半笑道：
“你不是要去北海群岛经商，商人若是不会管理钱财，难道是等着经商失败破产吗？”
“这......”
苏拉无言以对，他估摸着对方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想要将自己绑上贼船，饶是如此，仍然挣扎道：
“宗将军，抱歉，其实经商只是个幌子。”
“喔？”
“我其实是为了北海的宝藏而来。”
面对相同的问题，苏拉作出了第三个不同的回答。
“这样。”
宗清流点点头，然后道：
“那就任命你为舰队参谋，依然是少校军衔。”
果然什么职位任命，全是她现场想出来的！
苏拉完全不明白宗清流为何一定要将他收入麾下，论武力，他只是二环术师，论智力，才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如何能作出判断。
等等，不会是看中了我的身体，不可能......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苏拉的思绪胡乱发散。
人偶倒是意外地没有揶揄苏拉，而是默默观察着宗清流。
“不反对吗？那就这么定了。”
单手按住剑柄，宗清流道：“赵淳，安排好苏拉的住宿。苏拉，先和你未来的同僚们熟悉熟悉吧，明日舰队返回基地后，召开作战会议。”
“是，将军！”
剩余三位术师立正行军礼，目送着副官和宗清流离开舰桥。
胖胖的赵淳主动上前，拍了拍苏拉的肩膀，笑道：
“别介意，老大的行事风格就是这么捉摸不透。但作为首领，她还是很靠谱的。”
迟疑片刻，苏拉试探道：
“我现在应该算是你们的俘虏？”
“不不不，既然老大都任命你为参谋，那你就是参谋了！
而且，咱们被授予的‘军衔’都是少校，说明咱们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对吧，老郑，瓦兰妮？”
壮汉郑必河只是微微点头，瓦兰妮则直接道：
“我感觉老大是看上了你的......”
她的视线在苏拉身上扫了一遍，“身体。”
赵淳讶异道：“原来你们奈恩人也看得出来？这小子确实挺帅的！”
闻言，郑必河冷哼道：“三年来，将军什么时候考虑过任何私人事务，令苏拉加入我们，必然有她的用意。”
“开，开个玩笑而已，老大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苏拉沉默了。
从这三人的对话看来，这个宗清流行事成迷，在海上秩序已经建立的“后海盗时代”，仍然以将军自称不说，还喜欢给部下授衔，绝对是个怪癖十足之人。
落到这帮人手里......
赵淳清了清嗓子，笑道：
“苏拉，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困惑，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出来吧。”
“作为参谋，我需要做什么？”
“呃，这......”
赵淳想了想，“给老大提提建议？”
单手扶额，苏拉心中的疑惑完全没有散去，只得道：
“宗将军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那么咱们作为海盗，是否有什么独特的目的？”
“当然。”
郑必河开口道：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攻破北海监狱。”
第十三章 深海的呼唤
攻破北海监狱？
苏拉眉头微皱，疑惑道：
“为了救出宗将军的父亲？”
两位神州裔皆是一愣，赵淳道：“你知道老船长？”
“嗯。”
“你的父母，难道也关押在北海监狱里？”
闻言，苏拉对宗清流这支海盗舰队的组成成分，有了大致猜想，摇头道：
“不......我的父母已经病逝了，不过他们曾乘坐过宗衡武先生的船，从神州抵达奈恩。”
“或许也有联系吧......”
看了眼郑必河，赵淳直接道：“对了，你知道术师的存在吗？”
闻言，苏拉没再隐藏自身的灵性，答道：“我只是二环术师。”
“那就好办了，我先向你再详细介绍一下我们吧。
老郑，郑必河，水手长，四环术师，他的序列能力是咱们这些人里最能打的.......除了老大之外。
我，赵淳，大副，负责管理整个舰队的后勤，虽然我也是四环术师，但都是辅助能力，没什么用。
瓦兰妮，舰队向导，同样也是四环术师，在大海上，她可以探知附近数十海里的动向。”
苏拉适时装出紧张的模样，缓缓道：“原来各位都是前辈......”
郑必河缓缓道：“在海上，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我明白了。”
“好了好了，苏拉，我先安排你的住宿。老郑，瓦兰妮，你们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去吧。”
跟随赵淳离开舰桥，苏拉环视四周，“思维速写”不断读取着驱逐舰的情况，正如先前那位年轻人猜测的那样，这艘军舰确实是个老古董，修修补补，勉强运转，到处都是缺陷。
简单介绍了驱逐舰上的各种区域，来到宿舍，赵淳打开舱门，沉声道：“舱室空间有些狭窄......不过不会比客轮上的窄，对了，苏拉，你是第一次来北海群岛吗？”
“是。”
“喔......”
一边为苏拉整理床铺，赵淳一边道：“需要我给你守夜吗？”
苏拉愕然道：“什么意思？”
虽然赵淳问的莫名其妙，但他很快想到那位年轻人所说的“惊喜”。
“今夜，在你入梦的时候，我们的舰队会迅速驶入北海海域。
届时，你会做一个......不太好的梦，我们将这个梦称为‘深海的呼唤’。”
“深海的呼唤？”
愣了愣，苏拉下意识道：“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梦吗？”
“是的，每个来到北海的人都会。而且，反反复复，不止一次，很可能每夜都能梦到，也可能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
“北海联邦的三千万人，都是这样？”
苏拉不禁怀疑，按照赵淳的说法，这已经不是传说了。
“没错，不过，当你离开北海群岛后，关于这个‘梦’的记忆，会逐渐消退。”
“这样......”
苏拉道：“多谢，但是，我想我的心理素质应该足够。”
“好，那么，做好心理准备，今夜我会一直巡逻的。”
脚步声逐渐远离。
关上舱门，苏拉放下行李，透过舱室的小窗看向海面，呼出一口气，苦笑道：
“至少在这里是单人间。”
诺薇道：“你打算怎么办？”
“海盗不可能完全不上岸，只要我能抵达北海群岛，就可以随时获得自由。”
前提是宗清流没有什么特别的约束措施，比如没有解药就会定期发作的毒药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拉摇摇头，皱眉道：
“我更担忧的，倒是赵淳所说的，‘深海的呼唤’，到底是什么东西......”
诺薇轻笑道：“放心，我会为你守夜的。”
......
......
睡意朦胧，耳边轰隆一声，整个身躯开始下坠。
苏拉愕然睁眼，墨绿色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用来，海底的压强顿时令双眼再次闭上，双腿扑腾，脚尖终于触碰到实质，他勉强朝下看去，那是一截有着奇异纹路的断裂桥面。
他试图唤出《虚无之书》，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在梦中了......”
虽然想不起入睡前发生的事情，苏拉仍然迅速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梦中，深海压强褪去，环视四周，墨绿色的海水空旷无垠。
没有鱼，也没有什么海怪。
整个世界静寂的可怕，只有脚下浮在海中的残破长桥，向前方不断延伸，看不到尽头。
他转过身，桥自脚下而始。
将头探出桥面，向下望去，浓稠至极的墨绿色，几乎形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凝视着完全相同的海水，一时间，苏拉竟无法分辨，脚下的桥到底是平行海底，还是通向海底。
“是想要我沿着长桥前进么......”
见状，苏拉思考片刻，选择待在原地，默默计时。
五秒，十秒，二十秒......
“呃——”
恍惚间，苏拉丧失了对时间的客观感知，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在沿着长桥前进，而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强迫入梦者向前进吗......
“难道北海之下的秘密是拉莱耶不成？”
沿着没有尽头的桥向前迈步，苏拉发散着思绪，桥的尽头可能是某座失落的宫殿，某个巨型触手怪正在殿中等候着他的到来云云。
蓦然，苏拉脚步放缓。
若有若无的歌声，自远方传来，原本曼妙空灵的乐曲，在浑浊海水的阻隔下，变得苍凉而古老。
“为何会有这种极大的压抑感......”
和初入“真理小径”时的压迫感不同，这种压抑由内向外，滋生于他的内心，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
在桥的前方，海水中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苏拉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无法停下，逐渐靠近、穿过浓稠的墨绿色海水。
阴影后的事物，即将显现。
“果然是在朝着海底走......”
苏拉愕然抬头，坐落在海底的庞大遗迹不知何时出现，如同层峦群山，高低起伏，他想要看清楚那些建筑的细节，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分明。
注视着庞大遗迹的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滋生，愤怒，悲伤，哀叹，痛苦，绝望......
种种负面情绪顷刻爆发，五味杂陈，仅仅是望着面前的遗迹，苏拉便生出了自绝于此的可怕想法。
长桥逐渐弯折，开始平行于海底，它的尽头，是一扇高度望不到尽头的锈迹斑斑的大门。
轰——
轰鸣声中，巨门开启了一条缝，无数苍白的手臂从门缝中伸出，就像是挥舞的海草。
原本若有若无的歌声，在一刹那变成了环绕音，仿佛就贴在耳畔，给苏拉吓了个激灵。
“这扇门究竟是......”
蓦然，苏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迈步踏向大门，踏向千万条挥动的手臂，在大约百米距离的时候，承受的心理压力，终于攀升到极限——
“咳咳咳......”
猛然惊醒，苏拉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四周，惊魂未定。
第十四章 余烬岛
人偶点起煤油灯，放在椅子上，接着飞到苏拉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
“噩梦结束了？”
“嗯......”
扶住额头，苏拉低声道：“沿着桥，走到海底，然后梦到了一扇大概数千米高的大门，门后伸出无数手臂，想要拉我进去......然后，我就惊醒了。”
“坐落在海底，数千米高的巨门？”
诺薇目露疑惑，摇头道：“我没有任何印象。”
“或许它是虚境之中的遗迹。”
感觉有些口干，苏拉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
人偶担忧道：“你的状态很不好。”
“是的......”
他唤出《虚无之书》，代表理智值的蓝色线条，居然只剩下平常的一半，还不到45%。
掐住眉心，苏拉将“理性”牌放入仪式盘中，随着理智值的不断恢复，原本填满内心的抑郁感逐渐散去，闲适安逸像是柔软的海绵，吸收莫名的恐慌与不安。
“如果每天都要做这种梦，会不会神经衰弱不说，理性牌就等于是报废了......”
总之，需要先确认别人梦到的来自深海的呼唤，和他梦到的是否一样。
他翻身下床，披上外套，大海之上的五月依然有些生冷。
来到热水间，苏拉接过一杯热水，抬起头，赵淳正提着灯巡逻。
看着苏拉近乎虚脱的样子，赵淳皱眉道：“看来你已经经历过了噩梦。”
“真是次糟糕的经历......”
苏拉吹着热水，问道：
“大副，你受到深海的呼唤频率是？”
“每周一次，固定每周六的晚上。”
叹了口气，赵淳道：“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反正梦醒之后，什么都记不得。”
“喔......”
苏拉内心一动，什么都记不得？
“太阳升起前，我们就能抵达余烬岛，咱们的基地。”
拍了拍苏拉肩膀，赵淳安慰道：“好好休息吧。”
......
......
朝阳东升。
海面波澜不惊，三艘护卫舰改变阵型，排成一字长蛇，跟随在驱逐舰之后。
站在右舷，苏拉眺望远方，视线尽头，逐渐出现一座火山的轮廓，天空异常清朗。
而在火山的附近，有一座被灰岩覆盖的岛屿，泛着奇异的蓝光。
舰队不断向那座岛屿靠近，苏拉发现，这座岛屿边缘有数处黑漆漆的岩洞口，足可容纳中小型船只的进出。
这应该就是余烬岛......这帮海盗居然将基地放在火山附近？
苏拉看向那座火山，开启“思维速写”，山体边缘勾勒出巨大的轮廓，可以确定的是，火山内部并没有活跃的岩浆，应该是座休眠火山。
驱逐舰缓缓驶入余烬岛上最大的洞口，在短暂的黑暗后，苏拉顿时生出柳暗花明之感，岛屿内部别有洞天，阳光自顶部凿出的缝隙渗下，为海盗们修建的港口提供照明。
抛锚，停泊，苏拉看向港口两边，在火山灰上，种植大量泛着淡蓝色的菌类植物，就连岩洞的缝隙里都长出了这种奇异的植物。
从远处看向岛屿时，泛出的淡蓝色光芒，正是它们的颜色。
宗清流和赵淳等人正指挥着海盗们搬运船上的物资，只有担任“舰队向导”的瓦兰妮空闲下来，向疑惑的苏拉介绍道：
“这些植物，名字叫火山果，不需要多少阳光，可以用海水灌溉，唯一的需求，就是这些火山灰......”
“我们的食物，就靠它来解决吗？”
“这玩意味道并不好，咸，酸，但是能果腹，我们一般当做主食来吃。淡水，肉类和蔬菜，还是需要定期从北海群岛补充。”
环视四周，苏拉粗略估计，宗清流手底下的海盗们加起来近五百号人，如此庞大的消耗，想要实现自给自足，自然困难无比。
蓦然，传令兵吹响哨声。
瓦兰妮缓缓道：“老大让我们去指挥部集合了。”
岛上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木头搭建的简易房屋，只有作为整个基地枢纽的“指挥部”，用玄武岩砌成。
屋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后的黑板上，用图钉贴着北海地区的海图，角落里堆放着稀奇古怪的杂物。
见参谋和向导到齐，宗清流缓缓道：
“三天后，我会前往安列斯市，将这次行动的所得出手，再补充物资。
苏拉，你作为参谋，陪同我登岛。
赵淳，郑必河，你们二人负责组织运输船，将物资运输上岛。
瓦兰妮，你乘快艇出海，搜寻北海监狱的位置。”
闻言，苏拉目光闪烁，既然能前往安列斯市，那么他随时可以获得自由。
只不过，宗清流居然并不知道北海监狱的位置？
其他人对宗将军的行事习以为常，纷纷应声，然后开始汇报各自的工作，宗清流往往能立刻作出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作战会议”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接着，宗清流便宣布散会，离开了石屋，不知去向何处。
拉住赵淳，苏拉疑惑道：
“大副，我想知道，咱们攻破北海监狱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你先跟我过来。”
走在洞壁边修筑的栈桥上，巡视着基地的情况，赵淳侧首道：
“苏拉，难道你真的相信，凭咱们这五百多号人，能和北海监狱掰手腕？”
“将军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怪事，你才来一天时间都不到，怎么变得跟老郑一样......”
赵淳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你知道北海监狱当今的典狱长是谁吗?”
苏拉好奇道：“谁?”
“整个北海群岛，共有三位九环术师坐镇，而北海监狱的典狱长，就是其中最强的一位，‘魔龙’塞缪尔。”
九环术师......
苏拉呼出一口气，好奇道：“其他两位呢？”
“北海联邦议长弗朗索瓦·阿莱曼，还有北海舰队总司令，‘不沉堡垒’菲利普斯。”
顿了顿，赵淳补充道：
“塞缪尔听命于凛冬帝国，菲利普斯出身自阿尔比恩海军，阿莱曼来自枫丹帝国。这三位，可都是大陆战争中威名赫赫的战斗狂人，咱们去和他们较劲，那简直是蚂蚁咬大象。”
三位九环术师，实质上代表了三大列强对北海联邦的控制力......
至于组成联邦的五大家族，苏拉也有所了解，这些前海盗家族，并没有古老术师家族的雄厚底蕴，因此出身这些家族的术师中，最强者只有五环到七环左右。在列强们派出的九环术师前，只能选择俯首帖耳的顺从。
既有“魔龙”塞缪尔在前，宗清流的目标显得是如此不切实际。
“其实，正面攻打不行，还有别的办法......”
穿过岩洞狭口，峰回路转，赵淳指着前方道：
“老大的希望，也许就是寄托在它的身上。”
另一处岩洞里，停放在干船坞里的，是一艘表面完全被拆开的潜艇，破损严重。
第十五章 平衡与暗流
“潜艇？”
苏拉着实没想到，宗清流的海盗舰队不仅拥有一艘驱逐舰，居然还拥有一艘潜艇。
“没错。”
赵淳缓缓道：
“你应该注意到了，咱们这些人里，差不多一半是神州人，一半是赫尔曼人，只有寥寥几位，是北海群岛的本地人。”
“嗯......”
苏拉道：
“这艘潜艇，还有外面的驱逐舰，看型号，似乎都来自赫尔曼帝国的公海舰队。”
“没错。”
赵淳道：
“将军既然授予你参谋的职位，表明她对你很信任......这几年来，将军的判断从未出过错，所以我也很信任你。要听一听咱们的过去吗？”
“大副，请讲。”
苏拉正是好奇。
在赵淳的讲述中，他大概了解了这些海盗们的过去。
大约三年前，宗清流横空出世，以宗衡武女儿的身份，召集其父的旧部后裔，侥幸逃脱秘密清洗的可怜人，郑必河和赵淳二人，便是最初跟随宗清流的“元老”，他们的父亲，或许就关押在传说中的北海监狱。
不断召集神州裔加入，拉起一支队伍，凭借武力，宗清流连续击溃了数支小型海盗团，攒下最初的底子，而关键性的发展，在一年之后。
时值赫尔曼帝国摇摇欲坠之际，公海舰队在北海和枫丹帝国的舰队交战，战役结束后，一艘弹尽粮绝的驱逐舰与本部失去联系，迷失在茫茫大海中，被宗清流的海盗舰队发现并俘虏，与此同时，也“俘虏”了一艘即将沉没的潜艇。
宗清流向驱逐舰上的船员们承诺，只要战争结束，就会将他们送回陆地上。
战争迅速结束，赫尔曼帝国也迎来了崩溃，宗清流履行诺言，这些海员们有的选择了归乡，有的人却无家可归，选择留在海盗团里，加之闻讯投奔而来的赫尔曼老兵，便形成了现今的状况。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海盗团就是公海舰队的残余......”
苏拉若有所思，打量着面前维修中的潜艇，问道：
“它还没修完吗？”
“我们绑......聘来了一组潜艇维修方面的机械师，饶是如此，因为缺少工具、精密零件和关键材料，维修工作持续了两年多时间，差不多快要竣工了。”
利用潜艇帮助北海监狱内的囚犯越狱......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接下来的两日里，苏拉积极同海盗们交流，很快融入众人之中。
正如赵淳所言，有宗清流的任命，海盗们确实对他给予了充分信任，主动拿出他们掌握的海图——虽然人偶早就已经记下了海图上的每一处细节。
余烬岛处于北海的西北海域，在其他版本的海图中，这里都标注为“危险海域”，正是因为这片海域坐落着众多火山。
虽然毗邻余烬岛的这座无名火山，确实进入了休眠状态，但不意味着其他火山也休眠了。
仅仅最近三年时间里，这片海域就发生过七次火山喷发。
而为了应对频繁发生的火山喷发，在宗清流的带领下，海盗们挖掘了足够容纳所有人的地下工事，并且还在不断向地下拓展。目前储备的淡水和食物，加上自给自足的火山果，完全够五百号人一季度的消耗。
“这个宗清流，难道是经营类游戏爱好者不成......”
宗清流只在每日晨会的时候露面，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岛屿最高处的天然溶洞中，密密麻麻的荆棘缠绕在溶洞洞口，除了她之外，无人能够进入。
即便是人偶，也无法穿过荆棘丛——它的实质，是某种会主动攻击靠近之人的遗物。
每夜躺在石床上入眠时，苏拉都会担忧，今夜是否会受到深海的呼唤，幸运的是，一连两夜，都在潮起潮落声中，度过安然的夜晚。
......
......
第三天。
护卫舰驶出余烬岛，绕过火山，向主岛方向高速航行。
整个北海群岛，有三座大型岛屿，彼此通过狭窄的海湾勾连，称作主岛。整个联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便聚集在主岛之上。而作为联邦首府，安列斯市拥有九百万人口，放眼全奈恩，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城市。
跟随在宗清流的身侧，苏拉默默看着一成不变的海水，估算着剩下的航程。
他们将在主岛边缘秘密登陆，再通过陆路抵达安列斯市。
转过身，宗清流忽然道：
“待踏上主岛，你就可以随时离去了。”
苏拉愣了愣，下意识道：
“将军，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必虚与委蛇，你的想法，我自然明了。
你的序列能力，我也能够探知。
登岛后，只要你想要逃走，我没有任何阻拦的手段。”
闻言，他不再辩解，而是保持沉默，等待着宗清流的下一句转折。
“不过......”
苏拉目光微凝，转折来了。
“我衷心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事业。”
“您的事业......是指解救出老船长？”
“没错。”
既然宗清流开诚布公，苏拉也道：
“我只不过是普通的二环术师，而据说北海监狱的典狱长，可是一位九环术师......”
“我也只是五环术师。”
宗清流缓缓道：
“在‘魔龙’塞缪尔面前，我和你一样脆弱，你比我的生存几率，甚至还要高一点。”
“......”
宗清流清楚地知晓她与塞缪尔的实力差距。
苏拉皱眉道：“恕我直言，即便是想利用潜艇救人，风险也......”
“那艘潜艇，并非用于北海监狱。”
单手按在剑柄上，宗清流道：
“你听说过神州的纵横术吗？”
“您的意思是......”
“北海联邦的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赫尔曼帝国缺位后，三大列强的争斗就愈加明显，阿莱曼、菲利普斯和塞缪尔三人之间，随时会发生倾轧。
而向下看，海盗家族们并不甘于充当列强的棋子，每个家族都有各自的算盘，反叛之心日益旺盛。
在这样的条件下，扳倒‘魔龙’塞缪尔，制造北海监狱一时的防卫力量空虚，苏拉，你认为可行吗？”
闻言，苏拉眉头紧皱，在他看来，宗清流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凭借五环术师的力量，想搅动浑水，从而实现一个遥远的目标，实在是......
他只得道：
“将军，既然北海联邦还没有发生内战，就说明局势仍然处在‘平衡’的状态，我想以我们的实力，很难成为那股打破平衡的力量。”
“你说得很对。”
似笑非笑，宗清流道：
“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变数，才能够打破北海的平衡呢？”
第十六章 安列斯市
打破平衡的变数？
宗清流言下意有所指，苏拉略一思索，心里很快跳出两个答案。
一者，潜藏在北海之下的“秘密”现世。
二者，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
颂诗隐修会，作为已知的北海地区活跃的密教组织之一，维多利亚公主号的行动失败，对他们造成了多少损失，苏拉无从得知。但是，如若颂诗隐修会依然在筹谋着他们的行动，距今为之已经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
“黑暗诗章”的降临，很可能近在咫尺。
等等，若是将思路放在神明方面......
想到这里，苏拉表面不动声色，在心中道：
“诺薇，难道宗清流是“战争蔷薇”的追随者？”
如果这个假设为真，那么宗清流的连日来的举动，无论是率领舰队袭击游轮，还是强迫他加入海盗，种种行为，皆是有迹可循，她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仅如此，宗清流的海盗舰队里，一半是赫尔曼人，而赫尔曼地区曾经信仰的神明，恰恰是执掌九月之年神“战争蔷薇”。
如此一来，宗清流所言“打破局势平衡的变数”，其实意在暗示和试探......
人偶轻声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在宗清流身上，我没有找到“战争蔷薇”的力量，感受不到她存在的痕迹。”
“也就是说，和凯瑟琳那样的情况不同......
很可能和白骨鸦与托德的情况类似，宗清流只是受到战争蔷薇的呼唤，但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获得祂的力量。”
心中既有猜想，苏拉看着宗清流的背影，略一沉吟，没有选择直接摊牌，而是试探道：
“宗将军，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打破平衡的变数。”
“喔......”
闻言，宗清流意外地选择沉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远方的海面。
见状，苏拉也没再跟进，同样保持着沉默，内心举棋不定。
远处逐渐出现漫长的海岸线，护卫舰停靠在无人的荒滩附近，宗清流和苏拉一行人再乘快艇登陆。
穿过一片密林，负责接应的海盗们早就得到了讯息，开着卡车等候在公路旁。
“将军。”
接应队伍的领头者，是个本地的普通人，名为沃森，体型中等，相貌平平无奇，习惯戴着鸭舌帽。
“最近主岛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吗？”
指挥人手将洗劫来的财物搬上车厢，沃森沉声道：
“游轮遭遇洗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联邦，议长在媒体采访时，扬言要开展对海盗的镇压行动。”
闻言，宗清流道:“菲利普斯呢？”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那就不必担心了，不过，先将货物放置在据点，暂时不要出手。”
“是，将军。”
掌握北海舰队的总司令是菲利普斯，只有他才能决定海军的动向，议长弗朗索瓦.阿莱曼能决定的事情，相当有限。
车队向安列斯方向驶去，宗清流看向苏拉，介绍道：
“苏拉，新的舰队参谋。”
“啊，苏拉先生，叫我沃森就可以了。”
苏拉主动与对方握手，“初次见面，沃森先生。”
车厢颠簸摇晃，道路两边的热带雨林景象向后退去，空气闷热而潮湿。
北海的地理环境相当反常，沙漠、雨林、极地、平原和草原等多种地貌，在数以千计的岛屿中，总有一个岛屿符合这些描述。
“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吗？”
想了想，沃森道：
“霍金斯家的老头子又传出病危的消息了。”
“过去三年里，老霍金斯一直病危，没有参考价值。”宗清流摇头。
“这......”
思考片刻，沃森又道：“住在街角的一家五口，在七天前神秘失踪，附近传闻是幽灵作祟......应该是诞生了什么怪异。”
怪异？
听到怪异，苏拉立刻来了劲，看向车外的目光没动，耳朵倒是竖了起来。
“离据点太近了，有安全隐患，我会前去清理。”
苏拉这才转头问道：
“岛上的怪异很多吗？”
“非常多。”
“会造成严重的伤亡吗？”
“这......岛上的治安很乱，没人做过具体的数据统计，不过，我想应该很严重吧。”
闻言，苏拉点了点头。
看来这安列斯市的治安水平，就好像某灯塔国的深色人种聚居区，怪异造成的伤亡，可能还比不上街头械斗。难以想象，这座城市藏污纳垢的能力会有多强。
驶出密林，入城的主干道上，有一座士兵把守的收费站。
跳下车，沃森从怀里取出一张一枫郎面额的钞票，悄悄塞进长官的掌心，开始同士兵们进行“交涉”。
很快，他就回到车上，无奈道：“卡车的进城费，总是贵一点。”
宗清流正闭目养神，睁眼道：“我会拨给你们充足的资金。”
安列斯市环绕着C字型的海湾坐落，宽阔的卡加河蜿蜒穿过城区，将城市划分为东西两岸，整个城市，也因此出现极大的反差。
XC区，道路狭窄破旧，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从海边蔓延到山岗，工业区成片的烟囱高低错落，黑雾终日不散，靠得太近的建筑距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近三十年兴起的DC区，则属于中产和富人。街道整洁宽敞，公共交通完善，美术馆、酒店、剧场、影院等文化娱乐设施，又或是银行、证券交易所等金融设施，都位于DC区。
车队驶进狭窄的街道，经过转角，苏拉看到了贴着封条的房屋，比街道对面的建筑矮上两层，笼罩在阴影之中。
引擎熄灭，卡车停在一家酒吧前，苏拉看向酒吧的招牌，用枫丹语书写着“海岛酒吧”。
环视四周，破旧的楼房沉默矗立，除了能闻到海风的气息外，一点都看不出这里位处海岛。
“沃森，你处理好货物。苏拉，跟我来。”
推开酒吧大门，径直穿过后台，接着进入地下室，宗清流的长靴踏在阶梯上，声音回响其间。
推开煤气灯的拉杆，她沉声道：
“苏拉，现在，说出你的回答，是否要加入我的事业，又或者选择离开？”
站在门边，苏拉回头看向通往地下室的通道，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员阻拦，也没有遗物封锁。
凭借序列能力的爆发，他可以如同滴水入海，瞬间消失在庞大的XC区。
见状，苏拉沉声道：
“宗将军，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
“我究竟有什么才能，将军一定要邀请我加入您的事业？”
“这个问题。”
转过身，宗清流表情平静而淡漠，缓缓道：“你的心中应该有答案。”
这话一出，苏拉基本笃定了对方的身份，顿时产生了一种密教头子对暗号的感觉，互相试探，互相拉扯，就是不直接开口，因为一旦判断失误，双方大概率当场翻脸。
事已至此，苏拉的序列能力蓄势待发，沉声道：
“我就直说了，宗将军，您是否信仰战争蔷薇？”
第十七章 与神的合作
话音落下，宗清流的淡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凝视着苏拉，宛如一尊精心雕琢的女武神塑像。
酒吧地下室的气氛，逐渐沉默，窒息。
见到宗清流这副反应，苏拉反而定下心来，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宗清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
“我并非“战争蔷薇”的信徒，只是与祂有所合作。”
“将军可否详细说明？”
“先关门。”
轻轻掩上地下室的大门，二人面对面落座，宗清流缓缓道：
“四年前，我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在梦中见到了“战争蔷薇”，祂希望我能够成为祂的追随者，完成复苏仪式的条件，并将仪式的‘结果’带到北海监狱，放入祂的躯壳中，令“战争蔷薇”复苏。”
““战争蔷薇”的残躯居然在北海监狱.......在梦中，难道是指‘深海的呼唤’？”
“并不是，与所谓‘深海的呼唤’不同，祂是通过我与父亲的血缘关系，才能在梦中与我交谈。”
原来如此......
苏拉继续问道：
“将军后来答应了“战争蔷薇”吗？”
“为了救出我的父亲，我答应了祂的邀请，但拒绝成为祂的追随者。此后，大约以三个月一次的频率，“战争蔷薇”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传授秘术，又或是告知重要的信息。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召集父亲的旧部后裔，开始计划。”
拔出佩剑，望着锋利的剑刃，宗清流继续道：
“三月末，“战争蔷薇”在梦中告诉我，有一位即将抵达北海的神州裔，将会对我的行动起到极大帮助。
于是，自四月以来，我便一直关注抵达北海地区的神州裔，直到发现你。”
事实和猜测基本相符，苏拉扶额道：
“将军如果直说，那就没必要绕这么一个圈子了。”
“因为我需要时间去确认。”
宗清流反问道：
“苏拉，你和“战争蔷薇”又是什么关系？”
“祂帮助过我两次，并期待我的回报。”苏拉如实回答。
“喔......”
宗清流若有所思，问道：
“苏拉，你是否希望“战争蔷薇”复苏？”
闻言，苏拉眉头微皱，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宗清流自述的故事，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万一她其实是战争蔷薇的狂信徒，那么自己若是表达出不希望神明归来的想法，怕不是当场就要遭重。
想到这里，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答案：
“神州有一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样......”
点了点头，宗清流道：
““战争蔷薇”希望我能完成仪式，令祂复苏，也期待你的回报。那么，帮助我的事业，即是对“战争蔷薇”的回报。我们之间，存在合作的空间，如何？”
她伸出手，凝视着苏拉，等待着他的回答。
事已至此，苏拉知道得太多，他并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只得握住宗清流的手，缓缓道：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希望。”
虽然彼此合作的基础相当脆弱，但总算建立起初步的信任。
“宗将军，你先前所言‘打破平衡的变数’，是否指的就是“战争蔷薇”？”
摇摇头，宗清流语出惊人：
““战争蔷薇”告诉我，算上祂在内，未来将有三位神明降临在北海。”
三位神明？！
战争蔷薇，黑暗诗章，除这两位外，还有一位未知的神明？
苏拉愣了愣，连忙问道：“祂可说了具体时间？”
“没有。”
宗清流摇摇头，说道：“但是，肯定在我们复苏“战争蔷薇”之前。”
闻言，苏拉在心中道：
“该死，我还是现在就回奈恩避难去好了......”
人偶轻笑道：“说不定奈恩大陆马上就要复苏的，是余下三十三位神明呢？”
“......我能跑到月球去吗？”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么，目前与宗清流的合作，便变得至关重要了。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
“宗将军，“战争蔷薇”需要的复苏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
“可以说毫无进展。”
“......”
苏拉目光闪烁，不知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或许“战争蔷薇”复苏大计的进度，代表着十二位年神和二十四位司辰的平均水平，又或是，祂的进度属于垫底，才连苏拉这个二环术师都拉了过来。
宗清流缓缓道：
“最近世界各地密教组织的活跃，我也有所关注。和他们闹出的动静相比，如果“战争蔷薇”没有其他的安排，而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们身上......”
“那么祂可能永远都无法复苏。”
苏拉眉头紧皱，问道：
“宗将军，“战争蔷薇”的复苏仪式，需要哪些条件？”
诸神黄昏之时，神明们显然都留下了后手，通过“战争蔷薇”的复苏仪式，或许可以窥见神明归来的共通之处。
“仪式的准备，需要盛开在死者坟墓之上的冬蔷薇，这不难获得。
关键，在于“战争蔷薇”的神性与权柄。
神性，需要二十四滴。虽然可以从神裔家族身上获得，直到这些人被枫丹秘法部保护前，我也只收集了七份。
权柄，需要三份。也就意味着要找到三位祂的使徒，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使徒对抗。”
“收集神性......是将神裔杀死吗？”
“当然不是，只是需要寻找二十四个血脉不同的“战争蔷薇”神裔家族。”
二十四滴血脉不同的神性，上哪找这么多神裔？
闻言，苏拉眉头微皱，神明复苏仪式的条件堪称苛刻，要是每位神明都是这样的条件，那么只要术师清洗掉所有的神裔家族，神明就永远都别想回归了。
“没有什么替代的办法？”
沉默片刻，宗清流道：“有。”
“喔？”
“事实上，仪式的条件，所需要的，仅仅是足够的神明力量，但凡蕴含神力的物质，都可以用于仪式。
只是原本属于“战争蔷薇”的神性和权柄，效率最高。”
“......”
苏拉愣了愣，颇感意外。
虽然他知晓神明内部肯定不是铁板一块，但眼下的情况，分明已经走到了你死我活的极端......
如果追随三十六位神明的密教组织，能够团结一心，或许能各取所需，按需分配各自得到的神明之力量。
然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神明和神明之间，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而那些曾经追随在神明身侧的怪异和使徒，到了这个时候，对神明而言，都只是储备粮罢了！
第十八章 搏浪之鱼
为了在这场适者生存的残酷淘汰中胜出，神明们必然会选择各自的盟友......
苏拉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
如果凯瑟琳、诺薇各自代表着一位神明，那么，加上“战争蔷薇”，一个由三位神明结成的同盟，已然围绕着他形成。
人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声道：
“你仍然有选择权。”
“......诺薇，我真的处于命运之外？”
苏拉不免产生这样悲观的想法，这是一局众神博弈的棋盘，而他只是其中三位神明执掌的棋子......好吧，能够作为神明的棋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诺薇沉默片刻，缓缓道：
“命运之线无法缚住你的灵魂，但历史的洪流，却在不断地前进，即便是神明，置身洪流之中，同样身不由己。”
诺薇的开导，令苏拉忽有明悟，世事并非棋盘，而是向前奔腾的河水，无论是他，是术师，还是意图复苏的神明，都只是滚滚前进的历史洪流中，拼命搏起浪花的游鱼而已。
“心之环的聚合程度居然提升了......”
呼出一口气，苏拉看向宗清流，沉声道：
“宗将军，你知道颂诗隐修会吗？”
“颂诗隐修会......那是什么？”
“追随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的密教组织，十多年前维多利亚号游轮的沉没事件，就是颂诗隐修会所为，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潜伏在北海群岛，战争蔷薇所言的三位神明，其中之一，很可能包括颂诗隐修会。”
闻言，宗清流道：
“你曾遭遇过这个密教组织？他们的实力如何？”
回想起‘白衣教士’萨拉塔，苏拉道：
“我遭遇的密教组织人士，实力只在三环左右。但是隐修会掌握着特殊的手段，可以通过信徒的赞美诗赐予对自身的祝福，或是降下对敌人的惩罚，不容小觑。”
“有意思......”
宗清流道：
“过去数年，我都在寻找北海群岛的密教组织活动痕迹，然而却一无所获，要做到这样隐秘的行事，以寻常秘密结社的体量，绝对不够。”
苏拉眉头微皱，他记得宗清流先前提过北海局势的平衡与暗流，皱眉道：
“宗将军，您的意思是指北海群岛的五大家族可能与密教组织有所关联？”
“没错。你对五大家族知晓多少？”
“不是很多。”
“那么我先向你分享目前掌握的情报。”
苏拉点点头，认真听着宗清流的叙述。
统领联邦的五大家族，他认真记过，分别是蒙托亚家族、尼尔森家族、霍金斯家族、柯林斯家族、弗里曼家族。
蒙托亚家族，苏拉有过单方面的接触，也不算陌生。
最初，蒙托亚家族依附于赫尔曼帝国，而在大陆战争结束后，他们立刻倒向了凛冬帝国，与‘魔龙’塞缪尔关系匪浅。
兴许是因为皈依者狂热，蒙托亚家族已然成为凛冬帝国的铁杆支持者，甚至连原先凛冬帝国扶持起的尼尔森家族，都被挤兑到了一边，地位十分尴尬。
霍金斯家族，在宗清流的介绍下，苏拉知晓他们和阿尔比恩帝国关系密切，通过‘不沉堡垒’菲利普斯，间接掌握了联邦海军，实力不容小觑。
然而，只是老霍金斯近年来一直卧病在床，继承人危机愈演愈烈，家族基业，随时可能毁于一旦。
柯林斯家族，则是五大家族中比较特别的一家，这个家族的影响力根植在北海群岛的乡村地区，在深山老林里修建了大片的堡垒群，名义上中立，暗地里却和三大帝国暧昧不清。
至于最后的弗里曼家族，作为枫丹帝国的代言人，这个家族却不怎么老实，经常在暗地里扶持海盗，就连宗清流的海盗舰队，也和弗里曼家族有着稳定的交易。
苏拉若有所思，两位神明的密教组织，很可能就潜藏在这五个家族的阴影之中。
其中，在深山老林里修堡垒的柯林斯家族，还有暗地里培养势力的弗里曼家族，行为尤其可疑......
“五大家族虽然没有古老术师家族的底蕴，但是仅凭我招揽的普通密探，再怎么精明，也无法查出他们真正的秘密。”
宗清流看向苏拉，“你的一环序列，与阴影有关，对吗？”
苏拉点点头，他大概猜到了宗清流想说什么，直接道：
“我的序列能力，确实适合收集情报。”
“不。”
宗清流摇头道：
“你只是一位二环术师，想要去刺探五大家族的情报，太过危险。
我们的合作，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是尽快提升你的实力，苏拉。”
闻言，苏拉有些意外，又很快释然，回答道：
“我手上有一件遗物，可以通过吞噬怪异和遗物，迅速提升心之环的聚合程度。”
“喔？”
宗清流问道：“那件遗物带在身边吗？”
指了指自己，苏拉道：
“实际上，我受过一次致命的重伤，它取代了我的一部分脏器。”
“原来如此。”
她将佩剑悬挂在墙边的武器架，沉声道：
“街角那栋贴了封条的空屋，你注意到了吧？”
“嗯，一家五口神秘失踪，大概率是怪异所为。”
“XC区的怪异数不胜数，但是想要从下水道里揪出来，却要花费不少功夫。
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在安列斯停留太长时间，为了尽快提升你的实力，就先拿它开刀。”
不能停留太长时间......看来大多数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见状，苏拉询问道：
“宗将军，能否告知我您的序列能力？”
“可以，不过等我换完衣服。”
推开更衣间的木门，约五分钟后，宗清流再次出现，她已经脱下了海军制服和帽子，换上休闲装，上身是白色衬衫搭配黑色女士外套，下身则是米色长裤和高帮靴，掌心的灵性逐渐凝聚成实质。
“看好了，这是我的四环序列能力“凝锋”，可以将灵性凝聚成实体的存在，而我的二环序列能力“调律”，则是对灵性的调节，因此，可以做到如此的变化......”
灵性先是凝聚成泛着寒芒的长刃，接着开始变化，伪装成束好的长柄遮阳伞。
“而我的主要战斗力，源自五环序列能力“破军”，具体能力，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描述，不过也没什么配合。”
“我明白了。”
苏拉点点头，接着详细阐释并演示了他的一环序列能力“暗影刺客”以及修习的相关秘术。
了然于心，宗清流关掉地下室里的煤气灯，接着道：
“凝聚影刃，全力向我攻击，我需要判断你的具体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