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放逐虚境
千钧一发之际，苏拉面临着一个抉择。
是趁眼下的机会，重创托德，打断使徒诞生的进程。
还是前去救援安托万，期待六环术师能够扭转战局？
“苏拉！”
凯瑟琳轻喝一声，苏拉飞快扫去一眼，接着提起格奥尔格的浪潮之剑，跃步冲向托德。
下一秒，整个废弃水牢的物质运动，按下了暂停键。
凯瑟琳神色从容，手中握着一块铜制怀表，正是魏格纳教授拥有的一型遗物，“永恒驻足”，在白骨鸦压制力被屏蔽的情况下，三秒的时间，弥足珍贵！
一，二，三......
连微观粒子都陷入静止的奇异状态，唯有人偶能察觉到细微的变化，她立刻调整姿态，蓄势待发。
当三秒的时停结束，重新运动的光线令水牢里的景象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紧接着，暴怒的火龙呼啸轰入水牢，终于将布兰奇烧成飞灰的施密特踏着火焰，杀向夜枭。
与此同时，凯瑟琳一脚扫出，将重创的安托万击倒，使其避开夜枭的秘术杀伤范围。
“干得漂亮！”
双手握住浪潮之剑，锋芒刺入托德心口，苏拉大喝一声，长剑贯穿，一口气将托德钉在了牢房墙上！
“呕......”
口中喷血，托德不明白施密特为何突然出现，不禁露出绝望神色。夜枭未能杀死安托万，只要安托万喘过气来，以六环术师的序列能力，解决他与夜枭的手段之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眼中流露狠厉之色，托德果断放弃催化白骨鸦诞生，令其恐怖的压制力再现，接着是极不稳定的灵性躁动......
“同归于尽吧！”
眼见突袭计划失败，托德改变了催化方向，选择了令白骨鸦自爆！
苏拉见状，急欲快速击杀托德，奈何序列能力再度被压制，然而心口被贯穿，这老家伙依然活蹦乱跳，恐怕用枪爆头，也阻止不了白骨鸦自爆的进程......
“苏拉，毁掉画！”
关键时刻，人偶已经取下了画板上的画纸，将它掷出，而在施密特、托德和夜枭的眼中，则是战斗的激烈余波，将画纸掀向了苏拉。
虽不明白安托万的序列能力，托德仍然厉声道：“夜枭，不能让他得到那幅画！”
“太迟了！”
和人偶默契在心，苏拉已经提前调转左轮枪口，对着猩红雪潮中的画纸连续开火，将其彻底撕碎！
咔——
咔嚓——
原本固定悬浮的光亮球体，轰然裂开，同时具备虚境与实界状态的白骨鸦，在“虚幻色彩”的力量之下，抹去了实界状态的祂没有彻底毁灭，而是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塌缩状态，紧接着，空间破碎，虚境洞开！
“果然是这样，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人偶抬起两只小手，觑准虚境裂缝出现前的一瞬间，强行覆写裂缝另一头的坐标。
一片黑暗的废弃牢房中，球形的虚境裂缝散发着虚境底色的耀眼光辉，呼啸的风暴自漩涡中肆虐而出，如同正在呼吸的伤口......
可怜的白骨鸦尚未破壳而出，便被风暴卷入通道，放逐虚境之中！
“尽量贴住地面！”
来自虚境的强大风暴，形成了恐怖的吸引力漩涡，将漫天飘飞的猩红雪花，破碎的砖墙泥沙，乃至士兵们的尸体，悉数摄入裂缝之中！
序列能力在此刻再次恢复，苏拉立刻发动秘术“无光之影”，以活化的阴影触手缠绕住人偶、凯瑟琳和安托万，在风暴中苦苦支撑。
见到眼前奇景，安托万先是喷出一口血，完全不顾自身重伤，高声道：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们生活的实界果然也存在着‘规则’，白骨鸦失去了在实界存在的资格，它被放逐去了虚境！”
苏拉抬起食指，让活化的阴影覆盖住异常兴奋的安托万，从躯干洞开的伤口看去，他的五脏器官都快被虚境裂缝吸进去了！
“虚境，为什么会是虚境......”
撞碎身后的牢房墙壁，强行脱离浪潮之剑的束缚，托德虽是神情不解，但也想要跟着冲进虚境之中，刚冲出两步，就被触手拍倒在地，再难起身。
风暴止息。
虚境裂缝的开启，仅仅持续了四秒钟时间，却像过了整整四年那般漫长，苏拉已然耗尽灵性，强撑着精神，在心中道：“诺薇，你刚才施展的秘术是什么？”
人偶首次露出疲惫神色，无力地坠回苏拉怀中，低声道：
“我将裂缝彼岸的坐标，修改为“噬疫侍者”所在的虚境地带，这是我送给祂的一份回礼。”
“原来是这样......”
猩红的雪花逐渐消逝，见使徒胚胎已然不知所踪，施密特果断放弃攻击夜枭，转而跃步跳劈，火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彻底斩断托德的半身，接着将霰弹枪抵住野心家的眉心。
轰——
巨锤轰击般的枪响过后，这位血骨教派的领袖，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号角唤出的疫病之潮仍未消散，失去了疫病庇护的夜枭立刻遭了重，苏拉换上自动手枪，与凯瑟琳协同开火。霎时间，夜枭躲闪不及，身躯正面飙射无数血花。
为打空的霰弹枪装填一枚子弹，施密特瞄准夜枭的心口，扣动扳机。
轰鸣后，戴着面具的男人颓然倒地。
心中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开，施密特侧首道：“凯瑟琳，安托万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伤口正在因疫病侵蚀而急速恶化。”
眼见疫病即将扩散至心脏部位，凯瑟琳施展伤口转移的秘术，令安托万心脏附近的伤势向上偏移。
砰——
安托万的整个左肩骨应声碎裂，虽然看上去更加血肉模糊，但随时可能吞噬心脏的腐烂伤口，已然消失。
无视沉重伤势，安托万跌跌撞撞跃至坑中，还能抬起的右手试图触摸早已弥合的裂痕，狂热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就像是教堂祈祷的信徒般虔诚。
见状，苏拉在心中道：“将使徒胚胎放逐虚境的原理，难道和“真理小径”会排斥人性之光类似？”
人偶低声道：
“没错，基于使徒胚胎的状态，我和安托万应该得出了相同的猜想。只是不知道在此之前，是否还有术师发现过此类规则。”
闻言，苏拉倒是理解了安托万为何会如此兴奋，这可是触及世界底层逻辑构成的重大发现。
施密特来到夜枭身躯前，先是轰出两道火舌，在确认对方已经完全死透之后，才上前揭开他的面具。
面具之下，只是一张普通的脸。
“会长？”
“没什么......”
莫名舒了一口气，施密特回头道：
“苏拉，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灵性损耗过度。”
拄着浪潮之剑，苏拉缓缓起身，疲惫的人偶只能坐在他弯曲的臂膀上。
他跃出坑道，看向夜枭的尸体前，愕然道：
“夜枭的模样，怎么和先前在伯爵庄园被我所杀的鹰面术师差不多？”
闻言，施密特沉吟道：“夜枭确实也展现过凝冰能力，而且整个血骨教派里，只有这两人戴面具......难道是双胞胎兄弟？”
没听说过双胞胎兄弟序列能力还会如此相近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无论是鹰面术师还是夜枭，都已经彻底死透了。
“先离开地牢，这里的氧气，都快被我烧光了。”
“是，会长。”
将安托万强行拖离坑底，苏拉看了眼使徒胚胎原先存在的位置。
同为追随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怪异与使徒，彼此之间，究竟是会达成和解，亦或是互相吞噬......
这个答案，只有再次接触“噬疫侍者”，才能知晓了。
第七十七章 人偶的“秘密”（求追读）
托德身亡，身处疫病之潮的教派成员们立刻崩溃，普通信徒当场暴毙，而掌握庇护秘术的术师们也不得不分散心神，胜利的天平迅速倾倒向另一方。
最后一位三环术师倒下，宣告“血骨教派”的彻底覆灭。
匆忙赶到地牢入口，见到重伤的安托万和施密特二人，杜勒格连忙问道：
“使徒胚胎被摧毁了吗？”
苏拉解释道：“白骨鸦被流放到了虚境之中，按安托万先生的说法，祂再也无法踏入我们的世界一步。”
“这......”
不明所以，杜勒格问道：“夜枭和托德呢？”
“尸体都在下面，先别下去，呼......那里氧气不足。”
“我明白了。”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十分钟。但是号角召唤的疫病之潮，令以治安署大楼为中心的大片区域都沦为了恶臭污秽的人间地狱，想要清理这些鬼东西，十个小时可能也不够。
不幸中的万幸，居住在附近的平民已经提前疏散。
有了上次清理残余毒气的经验，驻扎在梅伦市附近的部队迅速开赴治安署大楼，利用火焰喷射器焚烧这些污秽之物。
包括安托万在内，大量伤员被救护车送往梅伦市医院，唯有施密特例外。虽然他的伤势比绝大多数人都严重，却只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也不肯去休息，直接投入到焚烧疫病之潮的工作中。
知晓施密特的工作狂性格，苏拉也没有劝说的意思，只是感慨道：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总感觉有些突然啊......”
取出沾满血迹的烟斗，用火焰小心烘烤着，施密特疑惑道：
“突然，怎么说？”
“会长，还记得我们在伯爵庄园时的讨论吗？”
“嗯。”施密特点点头。
“我们当时的结论是，阴谋者在利用遗物刺激普通人的欲望，以此达成暴食，贪婪，嫉妒......等诸多要素，来为一个惊人的仪式流程做准备，阴谋者更是咄咄逼人，极尽挑衅之能事。”
闻言，施密特笑道：
“结果，血骨教派真身暴露后，不过几日便迅速覆灭，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托德和夜枭最后不顾一切夺取使徒胚胎的行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好形容，哈哈哈哈......”
点燃烟草，施密特笑道：“但凡阴谋奸宄，永远是蛰伏在暗处的时候最可怕。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们的丑态，自然暴露无遗。”
“也是......”
秘密结社，就胜在“秘密”二字，一旦走上与官方势力正面对抗的道路，那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血骨教派成员的尸体被集中到一处，当场焚烧，望着熊熊燃起的火焰，苏拉低声道：
“会长，血骨教派掌握的遗物要怎么处理？”
血骨教派经营若久，加之托德寻找、制作与“疫病骸骨”相关的众多遗物，价值相加总和，以枫郎计，接近五位数之多。
“协会的秘库封存这些污秽的东西并不合适，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号角。我会向曙光守卫申请遗物收容，将工作交给他们。当然，得按照原价付钱，不过，秘法部应该也会分一杯羹。”
握着烟斗，让烟草中的尼古丁麻醉神经，微微放松，施密特笑道：
“对了，苏拉，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你入职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呢。”
“啊，是四枫郎来着？”
“那只是基本工资。整个血骨教派事件中，你出力最多。等我完成档案后，就可以计算出你应得的奖金，我想想，应该和你欠协会的‘贷款’差不多。”
“那太好了。”
苏拉点点头，虽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秘术修习，都是近乎“免费”的，加之与梅伦伯爵的交好，导致他对金钱的概念逐渐失去具体认知。
“怎么感觉反而退化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杂事基本处理完毕，呼出一口寒气，苏拉疲惫道：
“会长，请允许我先回家休息。”
“嗯，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
......
回到家中，苏拉看向人偶，担忧道：“诺薇，你没事吧？”
自发动秘术改写虚境通道的坐标之后，人偶就一副蔫了的模样，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胳膊上，气息萎靡。
听到苏拉的关心，诺薇轻声道：
“我感觉有些疲惫，施展覆写坐标的秘术，对现在的我而言，消耗果然还是太大了。”
将人偶轻轻放在沙发上，苏拉皱眉道：
“你究竟掌握多少足以自毁的秘术？”
“数不清。”
人偶缓缓捋起一束白发，放在鼻尖前，轻轻嗅了嗅，无奈道：
“疫病之潮的污秽气息，即便是“伞骸”也无法洗去，还有我的裙子，全被它污染了。”
苏拉见状，问道：“需要换一身衣服吗？”
“不......”
人偶歪着头，轻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件长裙，也是我的一部分。”
一部分？
苏拉诧异道：“这么说，你其实一直都没穿衣服？”
“你的注意力，还真是奇怪。”
竖起食指，轻轻晃了晃，人偶接着道：“我想说的是，我需要清洗......”
“热水可以吗？”
“是的。”
“我明白了，你先靠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准备。”
烧开一壶热水，苏拉拿出日常洗漱用的脸盆，对诺薇的尺寸而言，这至少得算是豪华浴缸。
只不过，人偶的身体轻盈，水面的张力完全可以托起她，她甚至没办法潜到水下去，苏拉只能将毛巾捏出一角，沾上热水和肥皂，细心地为诺薇清洗衣裙和发丝上的污染。
最后，以火焰手套烘干人偶身躯的潮湿，再用梳子小心地梳理长发，一边梳，苏拉一边道：
“虽然这么问很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闻言，人偶眼眸闪烁，衣领的丝带自行解开一部分，长靴也化作黑烟消散，晃了晃与小手一样白皙的脚丫，不满道：“相处也有一个月时间了，难道你认为我只有脑袋和四肢？”
苏拉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衣物是身体的延伸部分，或者说是拟态，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么说的话，你可以自由变换衣服的样子？”
“差不多，不过我很喜欢这一身，你看腻了吗？”
摇摇头，苏拉道：“当然没有。”
“喔......不过我确实没发现，你更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纯黑色的流光在身躯周围变幻，眨眼间，人偶换上了凯瑟琳平日里最常穿的学院制服。
“怎么样？”
莫名的既视感，苏拉咳嗽一声，问道：“你能变换头发的颜色吗？”
“当然不能。”
“换回去吧，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裙子。”
闻言轻笑，诺薇变换回原先的古典华裙，拢起雪白的长发，“我现在需要睡觉。”
这还是人偶第一次有睡眠的需求。
“我也是，灵性将近枯竭，滋味真不好受。”
摁了摁太阳穴，苏拉忽然想起什么，愣道：“你睡在哪里？”
“我们的生命共生，离你越近，我才能越快恢复。”
“这样......”
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会抱着抱枕和玩偶入睡，苏拉感觉自己大抵是回到了童真年代。
“真奇怪......”
望向枕边人偶静谧的面容，苏拉心中忽有所动，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诺薇闭上眼的模样。
蓦然，诺薇睁开双眼，轻声道：
“你需要尽快和“噬疫侍者”取得联系，否则我耗费这么大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嗯，不过得等受伤的术师们出院。”
人偶点点头，又道：“你让开点，别压着我头发。”
第七十八章 执神权柄
曙光历185年1月1日，新年伊始，属于执掌一月之年神“凛冬之心”的月份来临。
正如杜勒格期盼的那样，术师小队一整年的工作迎来了圆满收尾，他也得到了辛勤的回报：
塞纳市方面下达一纸调令，杜勒格将随安托万一同返回塞纳市，等待新的职务分配。
在平息发生在治安署大楼的战斗可能引发的舆论后，梅伦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市民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公开化的北方危机所吸引。
新年伊始，街头巷尾，大小报纸，都在讨论发生在凛冬帝国的政治危机，从凛冬到枫丹，数十亿刚走出战争阴影的人们，都在紧张等待着第二只靴子的落下。
这些日子，协会成员除了日常工作外，还要抽空编写血骨教派事件的报告和档案，仅仅将阴谋者从肉体上消灭是不够的，还需要尽可能厘清事情的全貌。
一月五日。
纯白的雪花降临大地，转眼间，整座城市已是白雪皑皑，冬之意象，带来宁静与安详，梅伦市的异常事件发生频率，也真的因此出现了明显下滑。
半夜，苏拉戴上帽子和围巾，踏着雪地上的阴影，悄悄潜入梅伦市医院。
找了间空置的病房，苏拉唤出《虚无之书》，将血宴仪式卡放入仪式盘中，滴下鲜血，接着耐心等待。
蓦然。
月光映照的阴影摇曳，空闲病房的每个角落都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影。苏拉见状，开启灵视，愕然发现整个房间都被厚实的血肉占据，只留下不到两米的空隙，勉强容纳苏拉和他肩上的人偶。
望着环绕周身的血肉之墙，苏拉皱眉道：““噬疫侍者”的状态，似乎不是特别好？”
人偶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用担心，这只是消化不良的症状。”
消化不良？
血肉蠕动，从虬结的结节组织中伸出一个类似昆虫的触角，飘到苏拉面前，诺薇见状，伸出食指，与触角轻轻触碰。
奇异的信息流随着光芒传递，人偶若有所思，接着将小手点在苏拉眉心，将这股信息流传输给他。
那是一幅动态的画面，苏拉不禁一愣，难得能在这个时代看到彩色电影......
画面初始，是辽阔无垠的虚境天幕，蓦然，天空碎开裂痕，光亮的球体自裂缝中坠落，正是被实界驱逐的“白骨鸦”。
这时，原本散布在虚境大地的血肉红潮立刻凝聚成无数的触手，向上延伸，包裹住使徒的胚胎。
时间仿佛于此刻按下暂停键，构成一幅唯美的写意画像，远远望去，仿佛是托举着月亮的崖边松树。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破碎，白骨鸦尖啸着自球体中破出，想要飞上天空，奈何被血肉缠住大半个身体，动弹不得。
想要逃离“噬疫侍者”的攻击，奈何就像是陷入了沼泽地里，白骨鸦越是拼命挣扎，陷得越深，最后完全为覆盖在虚境大地上的血肉所吞没。
画面到此结束。
目睹了一场怪异大战使徒的珍奇画面，苏拉道：
“原来“噬疫侍者”的本体是这个模样，祂完全吃掉了白骨鸦吗？”
“不，祂没有那么强的消化能力。”
诺薇道：“我已经将使徒胚胎的来源告诉了祂。”
蓦然，血肉之墙开始退去，接着像细胞胞吐一般，奄奄一息的白骨鸦竟被“噬疫侍者”吐了出来。
这是祂慷慨的回报。
“这里不是实界？”苏拉首先想到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处于“噬疫侍者”的体内。”
点点头，苏拉似有所感，抬起掌心，黑线蔓延而出，逐渐缠绕住白骨鸦的躯体。
祂抬起头颅，颅骨上的空洞仿佛凝聚着无尽的怨恨，黑线迅速勒紧，将祂的身形不断压缩，直到......
苏拉看向石书卡槽里凝聚的新卡：
【灭识级怪异，力量被吞噬，权柄被剥夺，此刻它所剩下的，只有最后的白骨，堪为一用】
焚心，燃魂，灭识，摧神，末日。
苏拉得到最好的怪异卡，也不过是燃魂级的“嫉妒迷烟”，被剥去力量和权柄的白骨鸦，仍然被《虚无之书》判定为灭识级，得亏它未能顺利复生......
他注意到，由掌心延伸的黑线并未吃掉整只白骨鸦，最后留下了一根骨头。
准确地说，那是一根手骨，连着三根弯曲的指骨。
接住掉落的手骨，诺薇轻声道：
“这就是属于“疫病骸骨”的权柄之一，使徒白骨鸦的力量源泉。”
见状，苏拉疑惑道：
“神明的权柄，神性，还有诗章残页这类‘残躯’，三者的性质并不一样，是这样对吧？神明的力量组成，居然这么复杂。”
诺薇解释道：
“神明将自身的权柄分出若干部分，授予追随祂的使徒，令使徒代为执掌，这就是权柄。也是人类使徒为何会发生变态进化的缘故。”
苏拉大概听明白了。
如果将神明比作一头猪，那么“权柄”就是最好的梅花肉，最精华的部分。诗章残页，神明的“残躯”，只是随便从哪里割下的一块肉，至于“神性”，大概只是猪的基因。
当然，猪肉很宝贵，神明也是。
感受着面前的“神之权柄”的气息，苏拉诧异道：
“它似乎可以作为神秘特性使用？”
“你想在晋升二环的时候容纳“疫病骸骨”的权柄吗？”
托腮思考，诺薇摇头道：
“直觉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代“疫病骸骨”吗？”
苏拉不知道如何成神，但简单的逻辑是，想要成为“疫病骸骨”，那么未来容纳的神秘特性，显然都必须得是这位年神的权柄。
若是每晋升一环，都容纳不同神明的权柄，那么当苏拉有朝一日登临九环术师时，至少身怀八位神明的权柄......
那也太缝合怪了！
苏拉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转而道：“那么，将这东西交给“噬疫侍者”？”
望向周围的血肉墙壁，诺薇轻笑道：“祂的位格不够，不足以消化权柄。”
取出“伞骸”，接着拿过疫病骸骨的手骨，诺薇掌心释放奇异银沙，朦胧中，神之权柄竟与伞柄合二为一。
“简单直接的拼装组合。”
收起骨伞，诺薇道：
“这只手骨掌握的权柄，可以更准确地控制疫病，令其抑制，催化，或者是消失，与伞骸拼装后，可以大幅度增强遗物的力量。”
这就是白骨鸦的力量，和托德修习的秘术、拥有的遗物极为相似，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如此说来，托德从踏上术师之道，到建立密教组织，都可能是白骨鸦一步步的引导，最后反而葬送了自己。
苏拉若有所思，忽然发现，他与“血骨教派”之间的冲突，其实可以视作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遗产继承内战。
而这场内战的落幕，则是苏拉、诺薇和“噬疫侍者”瓜分了使徒，赢者通吃，败者身陨。
第七十九章 怪异卡的新用途（求追读）
离开医院，午夜时分，夜空再次降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踏雪而归，苏拉回到家里，抖落大衣上的雪花，点燃壁炉的柴火，将摇椅放在火堆边，望着窗外的飞雪，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
休息片刻，他唤出《虚无之书》，看向怪异卡“白骨鸦”，先将之放入仪式盘中。
石书颤动，将四种仪式组合的方式传达给苏拉。
第一种常规组合，即秘术卡与“理性”，用以加快秘术卡的修习进度。
第二种组合，放入“理性”与“激情”，获得一张新的“健康”无相牌。
这样做实在太亏，因为燃魂级怪异就足以转化为第二张“健康”牌。
第三种仪式组合，不需要放入任何卡牌，只要将它放置在仪式盘里，就可以为苏拉提供常驻效果：
将他受到的任何疫病，全数转化为活力，甚至可以储存到“健康”牌中去。
不过，怪异卡毕竟是消耗品，能够转化的伤病是有限的，然而就算有这样的限制，它提供的效果依然非常强力，四舍五入就是喝毒药能回血。
第四种仪式组合，放入完整的“健康”、“理性”和“激情”，三张无相牌中的储备会全部耗尽，进而引爆这张怪异卡，造成大范围的恐怖疫病冲击......
合着兜兜转转，到了苏拉手上，白骨鸦依然具备自爆功能。
捻住怪异卡，苏拉将之放回卡槽。显然，灭识级的怪异卡，功能已不仅仅是秘术修习的狗粮，而是近似于可消耗的遗物，拥有独特的能力。
“怪异消灭后，其残留变为三型遗物，三型遗物失控成为新的怪异，怪异被我变成卡牌，最后依然发挥着遗物的作用......”
指节敲着摇椅扶手，苏拉眉头微皱，怪异卡的用途，不应只有如此简单，或许怪异卡和怪异卡之间，也可以组合......
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一环术师，没办法收集更高级别的怪异，无法验证这个猜想。
最终，苏拉决定暂不使用“白骨鸦”，而是争取从协会的日常处理中，获得更多的低级怪异卡，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第二天，来到协会事务所，在施密特的办公室，苏拉见到了一位陌生的男人，他身穿厚实的黑色大衣，身高中等，留着小胡子，戴眼镜，气质温和儒雅。
人偶低语道：
“只是四环术师。”
男人主动向苏拉伸手，微笑道：
“埃尔温·格勒纳。”
“苏拉。”
施密特介绍道：“格勒纳先生是曙光守卫的执事。”
原来是上级组织派下来的代表......
对于“曙光守卫”，苏拉也大概有了模糊的认知，其组织架构与联合国颇为相似，由“曙光理事会”领导决策，也因此划分常任理事、理事、四级执事共六个职级。
市级守护者协会的会长，在职级上等同于三级执事，这位格勒纳先生既然只是四环术师，职级和施密特应该相同。
格勒纳此次前来梅伦市的主要任务，就是处理血骨教派的遗物，他的序列能力，可以敏锐地判定遗物的级别，进而确定一个合适的价格。
事实上，遗物鉴定，在神秘学领域是一门“专业课程”，确定遗物的级别和类型，需要相当复杂的流程。
不仅如此，当今学界，并不是所有术师都认同“三种类型、五层级别”的划分，有的学派主张更详细的划分，有的学派则认为根本不必要细分，更有的学派支持“每件遗物都是独一无二”的理念。
然而，不管怎样，当遗物在术师之间作为货物流通的时候，它就注定要被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以金钱衡量其价值。
在审阅完施密特编写的清单后，众人来到秘库，从血骨教派成员尸体上搜得的遗物，秘法部挑走了几件，其余都临时收容在此。
捧起号角“疫病之潮”，格勒纳仔细观察，他的灵性如雷达一般向周围扩散，良久，抬头道：
““秘密”（3）级遗物，危险而强大，曙光守卫愿意为此付出3000枫郎，怎么样？”
施密特道：“3200枫郎。”
不置可否，格勒纳放下号角，开始检视其余遗物。当其余遗物的价值都确定后，执事先生才道：
“除这只号角外的遗物，总价值大约是1800枫郎，施密特先生，我同意你的开价。”
正好凑了个整数，苏拉呼出一口气，向号角“疫病之潮”望了一眼，这件遗物与“伞骸”的配合可称绝妙，只可惜他是绝对没有理由留下号角的。
从怀中取出笔记本，格勒纳碎碎念道：“如果北方危机能够顺利结束，理事会应该会将此次事件在年终会议上作为模范审议，你们明年的财政拨款，可以得到大幅度上升。”
顿了顿，格勒纳道：“你们协会有即将晋升的术师吗？”
施密特想了想，答道：“两位......不，四位。”
“四位？”
“是的，两位二环晋升三环，两位一环晋升二环，而且我还计划寻找新的有潜力成为术师的人才。曙光守卫能够提供神秘特性吗？”
“我会为你们申请。那么，这里是6000枫郎......”
取出支票簿，格勒纳熟练地撕下六张现金支票，取出口袋里的钢笔，依次在每张支票上写下1000枫郎，接着交给施密特。
粗略看了眼支票，施密特道：
“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年底的工作非常忙，我还要赶火车，将遗物送回总部。”
在火车站送走格勒纳后，施密特独自回到协会，众人得到苏拉的通知，已提前到达了会议室。
将六张支票在桌面摊开，施密特咳嗽两声，笑道：“协会难得有这么大数额的现金进账，是时候改善各位的经济状况了，讨论一下如何分配吧？”
斯科特积极道：
“六千枫郎，我们协会刚好六人，平分不就好了嘛！”
苏拉也举手支持斯科特的提议，凯瑟琳见状，也跟着举手。
反倒是海伦娜皱眉道：
“这对苏拉是否不太公平？他出力最多，甚至还为此住了一次医院，我和斯科特只是参与了两场战斗，没有什么实质贡献。”
斯科特口风立马转变，讪笑道：“也是啊，苏拉，你应该获得最多的报酬......”
哭笑不得，苏拉连忙道：“会长受伤最重，教派的四位三环术师，有三位是会长杀掉的，要论功劳最大，也得是会长啊！”
“停，停，停，没见过分钱的时候还谦虚的！”
施密特打断众人，沉声道：
“还是我来拿主意吧，平均分配，不过金钱对我和教授而言，没有意义。这6000枫郎，就由你们四人平分，想用这笔钱做什么都可以。”
接过支票，苏拉看着上面的数字，以及“鸢尾花银行”的印花，喃喃道：“还完贷款，还能剩下300枫郎......”
闻言，施密特道：
“对了，苏拉，就算你还给教授，恐怕他老人家也不会接受，你们四人都一样。教授昨天和我说了这件事，原先签订的协议就此作废，先前偿还的金额，包括从工资中扣除的部分，都会如数奉还。”
顿了顿，他补充道：
“这是教授给各位的新年礼物。”
第八十章 冬日蔷薇（上）
说是新年礼物，众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这可能是魏格纳教授给予他们的最后礼物。
海伦娜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无法想象，教授离去后，协会将变成什么模样。”
“不必太过沮丧。新旧传承，是每个组织都要面对的课题，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我，也不会永远是你们的会长。”
见状，苏拉微微放下心来，施密特应该已经完全理解并接受了魏格纳教授追寻真理的选择。
乐天派的斯科特笑道：“会长，您这样的工作狂人，是不可能卸任的吧？”
顿了顿，他愣道：“难道您要去曙光守卫总部？”
施密特扶额道：
“想什么呢？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过，协会确实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如果你们发现适合的人选，可以告诉我。”
“没问题。”
“那么，散会吧，对了，记得去威尔斯先生那里领取你们的薪水。”
负责财务的威尔斯先生已经知晓了魏格纳教授的意思，将一张十枫郎面额的钞票交给苏拉，推了推眼镜，沉声道：“请在这里签名。”
“好的。”
一来二去，苏拉手上的现金，足有1540枫郎之多，也正好是他降临这个世界后的全部收入。
不过，想要支取另外一张支票上的500枫郎，他得和凯瑟琳同行，六张支票分给四人，自然要两人共同持有一张支票。
“呃，你没有银行账户？”
凯瑟琳坐在仓鼠笼旁，白手套攒在一起，点头道：“嗯。”
仔细想了想，苏拉才发现，他在“赫尔曼帝国银行”开设的账户，似乎也和报废了没有区别。
支票上的鸢尾花银行，是目前枫丹帝国，乃至全奈恩大陆的银行业龙头，其业务遍布全奈恩大陆，即便是偏远的鄂图曼帝国的山中小镇，也能找到一家鸢尾花银行。
支取现金，顺便替自己和凯瑟琳都开设了银行账户，苏拉看着存折上的数字。
对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是需要数代努力才能积蓄下的财富，对中产阶级而言，这也是一笔不菲重金。但对于术师，可能只够在黑市购买一件遗物，或是一份秘术魔药的配方。
满目银白，踏在松软的雪地上，苏拉呼出一口寒气，对于赫尔曼的平民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但并不会比过去十年的冬天更糟糕。
救济署不再安排免费领取食物的长队，因为这个天气在户外排队，可能会将可怜的孩子们通通冻死。据苏拉所知，在格莱尔议员的带领下，梅伦市的商人们集体出资从枫丹南方采购大量蔬菜、肉类和面包，并雇佣失业者，将食物送到平民手中。
路过居民区的时候，苏拉亲眼看见了悬挂着格莱尔子爵宣传海报的卡车停靠在路边，戴着莱茵联邦旗帜臂章的劳工们将封存在纸箱里的食物搬运到每家每户中去。
“格莱尔子爵倒是提前领悟了福利社会和干涉主义的奥义......”
回到协会，苏拉查看了今日的任务安排表，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寥寥无几，而且都被施密特一人包揽，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看来，只能暂时放一放阴影秘术的修习......”
他决定利用这个安稳的冬天，弥补一下自己的短板，学习更多的神秘学知识，掌握入梦仪式、唤醒仪式，以及魔光术这样的基础通用型秘术。
魏格纳教授这些日子，回到了他在梅伦市的家，潜心整理毕生的研究手稿。协会里还会配置秘术魔药的，就只有尚是学徒的凯瑟琳。
语言和文字，在传播的过程中会逐渐扭曲本意，即便是不同语言的译本，都会导致对秘术的理解出现毫厘之差，千里之谬。
唯有来自虚境的神秘材料，才能够将神秘知识完整地描绘与阐释，这是一条公认的铁律。
也正是由于这条铁律，魔药学在整个神秘学知识领域里，都属于“血统高贵”的知识，而且可以说是贵族中的贵族。
毕竟，在诸多序列能力中，对配置魔药有特别帮助的序列极为罕见，大多数魔药师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头开始学。
然而，正如凯瑟琳学习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把握能配置出一份可以安全服用的魔药，任何一位魔药师的培养成本，都远超寻常术师职业。
但是，“不掌握秘术的术师不能称之为术师”，魔药师是一个组织必不可少的存在，诸如曙光守卫、枫丹帝国秘法部这样的大型术师组织，都会专门培养魔药师。而小型秘密结社或是神秘学同好会，则会想尽办法招揽魔药师加入。在魔药师内部，也有着“大陆魔药协会”这样的互助性组织。
将一瓶冒着气泡的诡异液体递给苏拉，凯瑟琳看了看，小声道：
“我感觉......应该成功了？”
“应该......”
苏拉接过魔药，然后唤出《虚无之书》，将“白骨鸦”放置在仪式盘上，至少确保他不会被魔药给毒死。
他饮下魔光术的秘术魔药，很快，伴随着奇异的灵性流动，开始理解魔光术的本质，然而，心之环的转动忽然停滞了一瞬，序列能力与秘术发生了冲突。
望着苏拉凝重的表情，凯瑟琳紧张道：
“成功了吗？”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呼出一口气，苏拉再次体会到了由神秘序列决定的亲和力与排斥力，连魔光术这样最简单的秘术，想要完全理解，都相当困难。
傍晚时分。
事务所来了一位老熟人，正是乔伊斯，提着鸡笼，为协会送来蔷薇节的礼物：两只白羽鸡。
寒暄过后，乔伊斯疑惑道：
“魏格纳教授不在协会吗？他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吗？”
苏拉不打算隐瞒什么，沉声道：
“春天到来后，教授就打算进行最后的旅程，他正在家里整理研究资料。”
“最后的旅程？”
乔伊斯愣了愣，摇头道：“希望我还能见到他一面。”
“对了，你的炸鸡店，还打算开吗？”
“当然！”
乔伊斯推了推眼镜，热切地向苏拉叙述，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往返在农场和市区间，忙于苏拉为他指出的美好愿景，看中了一间市广场附近的门店，只是凑不齐对方要求的400枫郎。
“还差多少钱？”
“我目前只能拿出300枫郎。”
乔伊斯显得有些沮丧，“买下店面只是开始，还需要后续的资金投入。”
正是伸出援手的好时机，苏拉道：“我可以拿出300枫郎支援你，乔伊斯，说实话，我非常看好你的事业。”
“这......”
出资比例变成了五五对半，乔伊斯略显犹豫，经过一番内心斗争后，最终道：
“苏拉先生，我需要投资，越多越好，但是，我希望在经营方面，能拥有自主权。”
“当然，我也没有时间去插手商业经营。”
一番交谈，苏拉最终说服了乔伊斯，他并不指望乔伊斯的炸鸡店事业能获得多大成功，只要能让这位年轻的鸡农，安稳地过日子就好。
第八十一章 冬日蔷薇（下）
第二天，报童们挥舞着手中报纸，大声吆喝着，“快报，快报！凛冬帝国沙皇发表新年演讲！北方危机结束！”
“一份报纸，不用找了。”
接过一枫元纸币，报童先是向周围张望，然后将纸币掖在裤腰处，“感谢您，慷慨的先生，愿战争蔷薇祝福您！”
接过报纸，苏拉展开一看，自前些日子的危机爆发后，“病危”的凛冬沙皇尼古拉二世首度出现在公众面前，发表了新年演讲，这位老皇帝精神焕发，身体状况良好。
而一度传闻即将继任皇位的皇子乌尔利希，则神秘地消失在公众视野。
“革新派完蛋了吗？看来短时间不会爆发内战了......”
今日上报的异常事件，依然被施密特包揽，以至于协会术师们前所未有的空闲。苏拉拍了一封电报给梅伦伯爵，希望伯爵能代为引荐一位剑术教练。
午后，苏拉便收到了回信，信中介绍了一位退伍老兵，曾是一位帝国海军上尉，名为威廉·冯·诺德克。
循着信中地址，苏拉在梅伦市郊区的一栋别墅见到了诺德克。
出乎苏拉意料的是，梅伦伯爵介绍的这位海军上尉，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
机械义肢替代了诺德克的右臂，辅助器械稳固了他的左腿，而眼睛并没有替换成金属结构，只是戴了眼罩，颇有海盗的风范。
接过梅伦伯爵的回信，诺德克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粗略扫过信中语句，沙哑道：
“我已经很久没摸过剑了，伯爵大人到底怎么想的......小子，想要学什么样的剑？”
“就是这把剑。”
解开包裹长剑锋芒的油布，苏拉取出浪潮之剑，双手捧住剑锋，向诺德克示意它的长度。
观察着剑身，诺德克忽然按住沙发扶手，愕然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把剑的？”
苏拉观察了一下诺德克的神情，并没有恐惧，退伍的海军老兵么......还真是够巧的！
“诺德克先生，您见过这把剑？”
“当然！”
诺德克拿过手杖，起身激动道：“浪潮之剑，对吧？”
露出剑柄，苏拉点头道：
“没错，确实是格奥尔格赠予的浪潮之剑。”
“难道上校他活下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拉想了想，打谜语道：“上校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
闻言愣住，诺德克意识到什么，试探道：“你是术师吗？”
苏拉点点头。
“原来如此。”
这位前赫尔曼帝国海军上尉，对术师世界显然也有着一定的了解，手杖轻点地面，沉声道：
“我会全心全力，教你如何用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上校的好意。”
论身体素质，苏拉已经远远达标，因此可以直接上手课程，拿着和浪潮之剑尺寸相似的木剑，在诺德克家别墅的院子里，在上尉的指导下，朝着木头人不断挥剑。
练习闲时，苏拉也了解了诺德克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格奥尔格那时是一位驱逐舰舰长，在北海群岛执行巡逻和护航任务，那时，诺德克就在舰上担任参谋，双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谈起过去，老兵不禁露出笑容，指着眼罩道：“我的这只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海盗炸伤的，多亏上校救下了我。”
苏拉诧异道：“海盗居然敢袭击公海舰队？”
“当然，你不了解北海群岛，那些疯子，敢拿着风帆战舰和铁甲舰对轰！”
诺德克挥舞着手杖，“而且，凛冬和阿尔比恩的那帮狗东西，居然向海盗出售驱逐舰，甚至还卖了一艘咱们的战列舰给海盗！”
“出售战列舰？”
苏拉不禁愣住，他对北海群岛的情况知之甚少，能拥有战列舰，哪里还算是海盗？
诺德克又怪笑道：“当然，这是好事，毕竟现在海盗们抢得都是枫丹佬的货船。”
三大帝国在大海上的明争暗斗么......
结束一天的剑术课程，苏拉和诺德克约定好每日练习的时间，以诺德克所言，按照他的学习进度，不出三月，就“没什么能够再教的了”。
转眼间，蔷薇节将至。
为了庆祝即来的蔷薇节，施密特精心筹备了一场晚宴，虽然以往的每一天，协会众人都是尽可能聚在一起享用晚餐。
但这一次，会长还特地采购了烟花、礼炮和彩带，以及大量蔷薇节的象征“冬蔷薇”，仅仅是堆放在前厅，就让事务所充满了节日的氛围。
望着这些盛开在隆冬时节的蔷薇，苏拉莫名有一种熟悉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白花，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双手揣在口袋里，斯科特欣赏着门柱上的花儿，笑道：“我总是分不清玫瑰和蔷薇的区别。”
海伦娜抱着纸箱路过一旁，说道：“这倒不怪你笨，冬蔷薇和白玫瑰确实很像，你们两个，快过来搭把手。”
“喔，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魏格纳教授也出席了晚宴，开场前，老教授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苍老的面容堆满了笑意，说道：
“感谢大家多年来的陪伴，让我们为协会干杯！”
“为协会干杯！”
老教授没说什么离别的话语，众人也心知肚明，维持着其乐融融的氛围，唯有施密特不停地朝杯中倒着烈酒。
饮下一杯烈酒，施密特又朝协会的文职人员敬了一杯，笑道：
“从明天开始，协会放假两周时间，你们好好回去和家人团聚，不必操心工作的事情。”
“谢谢会长！”
看向斯科特和海伦娜，施密特道：“斯科特，你也回去陪陪你的母亲吧，海伦娜，你也有半年没回家了，对吧？”
“是，会长。”海伦娜轻轻点头。
“谢谢您......”
斯科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熏红，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炉火的暖温。
视线又看向苏拉与凯瑟琳，施密特想说什么，又连忙道：“抱歉！”
“没什么，会长，您喝醉了。”
目前而言，苏拉和凯瑟琳，都属于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状态。因此施密特才会特意避开，然后又为此举而道歉。
晚宴逐渐散场，茜拉等文职人员相继离开，斯科特则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被海伦娜拖到了休息室。凯瑟琳默默回到值班室，继续看着书。
不知不觉间，餐厅里只剩苏拉一人，连苏珊娜大妈都回家去了。
望着满桌狼藉，苏拉向杯中倒了一杯葡萄酒，在心中道：“你看了半天，要喝一口试试吗？”
诺薇犹豫片刻，落在苏拉腿上。
小心翼翼地倾斜酒杯，喂给人偶，苏拉的视线望向窗外，飞扬的雪花再次落下，贴在玻璃窗户上，凝成霜雾。
“好喝吗？”
“味道还行。”
人偶叹了口气，回到苏拉的肩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
“唔......或许我以前喝过这种葡萄酒。”
苏拉看向葡萄酒瓶身，“来自凛冬的葡萄酒。”
又喂了人偶一些食物，喂食游戏结束后，苏拉想着散步消食，便来到二楼露台，倚着栏杆，望着夜空中的雪花，神色忽有所动，“会长？”
按了按帽子，施密特缓步上前，扶住栏杆，沉声道：“春天的时候，你们的任务会比较繁重，做好心理准备。”
“怪异事件发生频率会大幅度上升吗？”
“这倒不是。”
施密特摇摇头，笑道：“只是每年春天，我都得回家一趟。”
“喔......会长，这段时间并不忙，您也可以回家啊，怪异事件，交给我和凯瑟琳处理就好了。”
施密特摇头道：
“不，这段时间，我想要多陪陪教授。”
“这样......”
“好了，你继续在这里欣赏雪景吧，我得......我得先送魏格纳教授回家。”
摆了摆手，施密特回到走廊，背影有些摇晃，见状，苏拉愕然道：
“会长，您都喝醉了还开什么车！”
哪知道施密特完全没反应，苏拉连忙跟上，制止了会长要掏汽车钥匙的行为，喊来凯瑟琳帮忙，以“冬之梦”强行让大醉酩酊的施密特入睡。
知晓后，等待的魏格纳教授同样哭笑不得，只道：
“我也差点忘记，罢了，难得的机会，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第八十二章 最后的旅程
蔷薇节当夜，街头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苏拉将备忘簿揣在怀里，脚踏雪地，孤身奔波于治安署上报的各个异常地点。
虽然看上去有些落寞，但毕竟有人偶陪伴，而且，这也是苏拉自己追求的结果。
斯科特和海伦娜暂时离开梅伦市区，回家探亲，而在一场宿醉后，施密特好几天都没缓过劲来，他如愿以偿地得以独自处理梅伦市的怪异事件。
“......两张怪异卡。”
子夜时分，排查完最后一个异常地点，苏拉也只获得了两张焚心级怪异卡，大多数异常事件，并不会诞生怪异。难以想象会长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算了，慢慢来吧。”
就这样，苏拉在忙碌中度过了来到新世界的第一个冬天，相对于十二月的匆忙与惊险，无论是属于“凛冬之心”的一月，还是属于“提灯旅人”的二月，平淡闲适，在记忆中泛不起一点涟漪。
整个冬日，梅伦市都没有发生燃魂级的怪异事件，苏拉前后收集了近三十张焚心级怪异卡，进而转化为切实的战力——
“影之刃”是首先达到200%进度的秘术，释放影刃的基础消耗已经下降到了5%。不仅如此，在秘术“大圆满”之后，他可以通过主动增大灵性消耗的方式，增强影之刃的威力。
接着，苏拉将目光放在“光暗逆反”上，一口气氪了二十张焚心级怪异卡，将秘术的修习进度提升到100%。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光暗逆反”整体提升了秘术灵活性，将“光”逆转为“暗”的效果自不必说，可以主动创造适合他的序列能力作战的环境。
而将“暗”逆转为“光”的效果，远超苏拉所预料，它居然可以直接作用于序列能力与秘术，只要对神秘特性施展“光暗逆转”，他潜入阴影的能力，就会变换为隐于光中！
不过，存在“阴影的世界”，却不存在“光的世界”，逆转之后，相当于序列能力打了个大折扣。
除此之外，“光暗逆转”需要持续大幅度消耗灵性，还要与其他秘术配合使用，转眼就能耗尽苏拉的灵性储备。
转眼，冬去春来。
冰消雪融，当看到早春的柳条抽枝后，苏拉才恍然发觉，墙上的挂历应该翻到三月。
当初春的第一缕朝阳洒在事务所的落地窗前，魏格纳教授换了一身新衣服，握着手杖，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茜拉有些慌张道：“教授！”
“茜拉，早上好，施密特在吗？”
教授微笑着点点头，他特意修理了眉毛与白发，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干枯的手指不断捏着手杖，就像是即将去郊游的小学生那般兴奋，令茜拉不知如何是好。
推开前厅大门，施密特尽量保持着平淡的神情，“教授，我们等您很久了。”
“走吧，我已经处理好所有的身前事，身后之事，就拜托协会了。”
“......好。”
苏拉四人等候在冥想室，见到魏格纳教授，纷纷站起身，只是投去不舍的目光，房间里填满了沉默。
“好啦，都苦着脸干什么？”
老教授扶着沙发坐下，将手杖放在一旁，自嘲般笑道：“我啊，年轻时就被骂过心狠，你们再怎么表现出悲伤的模样，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斯科特鼻头酸动，低声道：“教授，进入真理之门后，您还能回来吗？”
“很困难，我的人性之光，已经离熄灭不远了，大概是有去无回。”
放下手杖，老教授缓缓坐下，笑道：“遗体该如何处理，我已经在信中写明，钥匙就在我的上衣口袋里。苏拉，凯瑟琳，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家。至于苏珊娜大妈，我已经支付了她接下来三十年的薪水，但如果她想要离开的话，你们也不必阻拦......”
众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不小心说的太多，好了，就到这里吧。”
顿了顿，魏格纳教授笑道：
“希望我还有机会将真理之门后的见闻同你们讲述。”
“一定可以的......”
“那么，这就是我，魏格纳的最后旅程了。”
饮下魔药，取出定位器，施密特一言不发地开始了入梦仪式，他将和教授一同进入虚境，护送教授登上出现在迷雾之海的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
很快，两人的人性之光于躯壳中消失。
苏拉见状，说道：“我守在这里，等会长醒来。”
斯科特勉强露出笑容，“希望教授能顺利归来，和我们说一说真理之门后的风景。”
“但愿。”
当时钟的分针环绕表盘三圈之后，施密特的人性之光回归身躯，他缓缓睁开眼，灵性释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游轮模型。
“会长？”
“教授已经踏入了真理之门。”
呼出一口气，施密特将船模放在掌心，解释道：
“这是新的定位器，格奥尔格对游轮的改造相当成功，如果想要再前往维多利亚公主号，可以直接通过这只船模进行仪式，不必通过浮空天文台中转。”
苏拉点点头，接着看向双目微阖的教授，忧虑道：
“会长，你觉得教授他还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等上二十四小时。”
施密特站起身，舒缓筋骨，沉声道：“苏拉，你先去休息吧。”
“不，不必，我就在这里。”
魏格纳教授，是他的第一位导师，一位无愧于导师之名的贤者，无论如何，苏拉都要等到最后一刻。
时间分秒流逝。
日落月升，当次日黎明破晓之时，人偶提醒道：
“来自虚境的波动，人性之光回归了！”
正在小憩的苏拉连忙睁开眼睛，看向魏格纳教授，他的人性之光已如风中残烛，在回归身躯的一刹那，彻底燃烧殆尽。
“教授......”
“这是一次完美的旅程。”
老教授双目微睁，虽然仍是衰老浑浊，但却给苏拉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前所未有的虚幻感。
诺薇低语道：
“环绕在他身边的命运之线，正在逐渐解离。”
“教授，你怎样了！”
施密特也醒了过来，疲惫的面容立刻变得紧张。
“我的人性之光，已经熄灭了。”
“这......”
施密特尽力维持着现在的表情，将右手背在身后，缓缓握拳。
眼神平静，魏格纳教授道：
“凯瑟琳她们还在这里吗？”
“就在楼下，我去喊他们。”
“不用......苏拉，你先离开房间，我有些话要对施密特单独说。”
“好。”
合上门扉，苏拉呼出一口闷气，向楼下走去，将教授归来的消息通知众人。
施密特和教授的谈话，持续了约一刻钟，当他从房间走出后，从怀中掏出烟斗，向后指了指道：“斯科特，海伦娜，教授让你们进去。”
对斯科特二人的遗言交代，只持续了五分钟左右，离开房间，斯科特目光闪烁，沉声道：
“苏拉，凯瑟琳，教授有话要对你们说。”
最后的话，要对两位学生说吗？
再次进入房间，苏拉道：“教授？”
“坐下来吧。”
魏格纳教授看向苏拉与凯瑟琳，缓缓道：
“在虚境深层，我得到了一则预言，一则关于灭世与救世的预言。”
第八十三章 拂晓与黑潮
“救世和灭世的预言？”
苏拉闻言愣住。
“是的。”
魏格纳教授回忆道：
“穿过真理之门后，我渡过河流，翻过山丘，穿过森林，在林地的尽头，我见到了一头迷幻的九色鹿，或许，祂就是真理的化身。
我向九色鹿提了很多问题，祂耐心地为我一一解答，只可惜，我没时间再将祂的真知灼见传与世人......”
顿了顿，教授继续道：“九色鹿载着我，在虚境深层遨游，从海洋到山巅，从苍穹到深渊......最后，祂将我送回了真理之门旁，并给予我一个警示，告诉我一则预言。”
“警示是......”
“宇宙自虚无诞生，也会在虚无中毁灭。”
苏拉闻言，无法抑制地联想到他所拥有的《虚无之书》。
“那么，教授，那则预言的内容是？”
双目微阖，魏格纳教授道：
“当黄昏再临，唯有拂晓与黑潮，能够指引前路。”
黄昏再临，
拂晓，
黑潮。
苏拉头脑转得飞快，“黄昏再临......指的是第二次诸神黄昏？可年神与司辰还没复活，就已经在预言中再次陨落了？
拂晓，是指执掌六时的司辰，还是指代某个时刻，某个事件？
黑潮......完全没有头绪，至今还从未接触过黑潮相关的意象。”
很快，苏拉就发现针对预言的解读，有无数种方式。譬如，这则预言是对人类所说，还是对神明所说，指引前路，究竟是指引文明的前路，还是指引诸神的前路？
但结合九色鹿的警示，恐怕与世界的毁灭脱不开关系......
“诺薇，你觉得呢？”
人偶摇摇头，“我不明白。”
一旁的凯瑟琳，更加不明白，“教授，难道我们的世界将走向毁灭吗？”
闻言，老教授沉默片刻，摇头道：
“我不这么认为，但或许，在这个时候死去，对我而言是一种自私而幸运的选择。”
他看向苏拉和凯瑟琳，严肃道：
“你们两人都只是一环术师，太过弱小，绝对不能插手这些危险的事情，接下来，你们要尽一切手段，尽快提升你们的实力。”
“我明白，教授。”
“希望你真的能明白，时间还剩一些......孩子们，我还有一些遗言，正好和你们当面交代吧。”
拿起手杖，教授缓缓道：
“我的财产将捐赠给梅伦市儿童福利院，我和院长是老朋友，可以相信他。
我的研究手稿、神秘材料和遗物，全部留给你们两人。”
老教授的气息愈发虚弱，良久，他才继续道：
“凯瑟琳，我为你留下了一封介绍信，拿着它，前往圣伊凡市，寻找信中那个人的名字......她会成为你的新导师。”
“她？”凯瑟琳目露疑惑。
“是的，她。”
魏格纳教授犹豫片刻，沉声道：
“我的妻子，我的前妻。”
苏拉神色微动，看来，这就是魏格纳教授的心结......使得他迟迟不能凝聚第五道心之环的症结所在。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我们曾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最终，因为我的胆怯与背叛，让这段关系走向决裂。”
说到这里，魏格纳教授顿了顿，摇头道：“其实她早就原谅我了，只是我自己迟迟不能释怀，现在想想，真是傻呀......”
他看向二人，又笑道：“不用担心，她的寿命比我长得多，现在应该准备晋升八环术师了。不过，凯瑟琳，你不要现在就去凛冬，至少得晋升三环以后。”
少女目光低垂，“我知道了，教授。”
“苏拉，抬起手。”
苏拉闻言照做。
教授掌心凝聚奇异流光，蓦然，苏拉心有所感，开启灵性后，他“看”到了遍布事务所的秘术阵列，迟疑道：
“教授，您将阵列的操控权交给了我？”
“是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将它交给下一任会长。”
苏拉闻言愣住，下一任会长？
“我还给你留了一份神秘特性，是我早年为晋升五环而获得的，你可以选择在晋升二环的时候容纳它......又或者卖掉，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此外，关于神州的研究，我在整理文稿时，发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教授，是谁？”
“宗衡武。三十年前，你的父母从遥远的神州来到奈恩，他就是那只舰队中的一位船长。最后的航行结束后，宗衡武神秘失踪，他的身上，一定隐藏着相关线索。”
语气顿住，魏格纳教授道：“你也至少要晋升为三环术师，才能前往调查，否则太危险。”
“嗯。”
“那么，就此告别了。”
教授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然后又用手指梳理了下白发，微笑着看向苏拉和凯瑟琳，“感谢你们能陪我走到这里。”
“教授......”
苏拉喉头梗涩，缓缓道：“再见。”
“再见，对了，这些事不要和施密特他们说，这是秘密。”
努力挺直腰板，魏格纳教授的四道心之环逐渐化作指间流沙，纠缠毕生的命运之线，也随之挣脱。
人偶轻声道：“他成功超脱了命运，伟大的殉道者。”
蓦然，教授看向苏拉，眼中满是复杂，视线的落点，竟是坐在苏拉肩上的诺薇。
“这是......”
挣脱命运的束缚，在生命的尽头，魏格纳教授见到了以命运隐藏自身的人偶诺薇，而令苏拉惊愕的是，教授的眼神中，并非惊讶与疑惑，而是一种释然。
完全的释然。
视线看向苏拉，魏格纳教授的眼神变化，饱含鼓励与期待，接着，渐渐失去神采。
扶着苏拉，诺薇语气波动，轻声道：
“他以前曾见过我......”
结合教授先前的叙说，苏拉愕然道：“难道教授所说的胆怯和背叛，和你有关系？！”
教授出生在曙光历初年，青年时期与他的妻子相遇，然后因为“背叛”而决裂，若此事真的与诺薇有联系，那么就可以推导出人偶过去的时间线——
曙光历早期，活跃在凛冬帝国。后因不明原因，前往遥远的神州，在这之后陷入沉睡，若干年后，随苏拉的父母回到奈恩大陆，最终于184年的11月被唤醒。
“我的记忆，完全破碎。”
诺薇摇摇头，又轻声道：
“不过，我应该在凛冬帝国活跃过，那瓶出产自凛冬的葡萄酒，令我感到熟悉，这就是证明。”
教授所言的“背叛”，并不像是恋人夫妻之间的背叛，而更像是对于某种共同的事业......
答案呼之欲出。
“诺薇，难道你以前也是个密教头子？”
“......”人偶扶额，她也很头痛。
不得其解，苏拉迎上凯瑟琳的目光，确认道：“你打算遵循教授的建议，去凛冬帝国学习吗？”
“我不知道，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凯瑟琳摇摇头，轻声道：“苏拉，你会一起去吗？”
“我一定会去凛冬，但不是现在，就像教授说的那样，至少要晋升三环术师才行。”
闻言，凯瑟琳似是也下定了决心，“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这样......”
最后看向魏格纳教授，良久，苏拉走出房间，向等候在走廊另一边的众人宣布道：
“魏格纳教授，去世了。”
上架感言
本书终于到了上架的时刻，首先是鸣谢环节。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你们投的每一次推荐票、月票，每一次评论，作者都有记在心里，也因此眼熟了很多ID。
感谢编辑鹿鸣大大，在追读明显扑街的情况下还争取到一个APP推荐，让书的收藏数据没有那么糟糕。
感谢一众前辈经典，毫无疑问，作者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通瞎写的愚者。
接下来就是卖惨环节了。
本书的收藏数据其实涨势还可以，但是追读比例低得惊人，以至于混不上好的推荐位。毕竟网文主打一个轻松，而写作的精髓又是作减法。作者属于是两个雷全都踩炸了，开篇设定过于繁杂，进入剧情后，彼此衔接也十分影响追读的热情，很多时候作者写着写着自己就开始口胡，成绩不扑才是奇迹ORZ
不过，各位读者不必担心因为成绩太差会太监烂尾，作者写这本书的目标就是养笔名，一定会按照大纲收尾，谱下一个圆满的结局，不会让先前的努力全部木大。
关于本书究竟要写什么，在写什么，会写什么，后续的第一卷感言里，作者会和大家聊一聊。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十二点后就会开通VIP章节，大约延迟五分钟左右，会连续更新三章，日常八点半的两章更新照旧。
编辑给的追读数据是一百二十，作者希望首订能达到三位数就很满足了，至于长期的目标，肯定是五百均订，这样就能一直恰全勤了～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读者支持。
第八十四章 春天的葬礼
教授的家，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门前的花圃显然精心打理过，天色阴沉，这些失去了主人的花儿，仿佛也褪去了颜色。
按照教授的遗嘱，他的葬礼将从简举行，斯科特和海伦娜正在准备，而苏拉和凯瑟琳，则前往教授的住所，完全他的遗愿。
“进去吧。”
“嗯。”
将钥匙插入门锁，轻轻扭动，向外拉开房门，泛黄纸页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知识的香气。
客厅角落堆满了纸箱，教授已经将家具全都打包完毕，二人预计等待运送到梅伦市的儿童福利院。
迈开脚步，登上前往二楼的阶梯，苏拉找到教授的书房，推门而入。
书房里，堆放的纸箱数量更多，每个箱子都贴着标签，详细注明里面是哪一类型的藏书，有些是要捐赠出去，有些则留给苏拉和凯瑟琳。
窗前堆叠的纸箱上，放着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教授考虑到最后的旅途可能一去不返，事先写好的遗书，不过其中的交代，已经告诉了众人。
第二封信，就是老教授所言的“介绍信”，上面还特意附了一张白纸，写到：可以启封
“收信人的姓名是......
娜塔莉娅·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
苏拉愕然道：
“教授的前妻居然是凛冬皇室成员？”
凛冬人的命名规则，首先是自己的名，接着是中间的父名，最后才是家族姓氏。
罗曼诺夫家族，正是凛冬沙皇帝脉。
教授特意写下了娜塔莉娅的全名，算是明示她的身份......
“按时间推算，这位娜塔莉娅应该是当今沙皇的姑姑......教授算是沙皇的前姑父？”
北方危机期间，苏拉也了解到各帝国皇室家族的传承规则，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各国皇室都是术师家族，皇帝本人，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要踏上术师之道，除却极其特别的情况，寿命都远超普通人。
因此，为了掩饰术师世界的存在，皇位并非永恒，当皇帝的年龄超过一定界限后，他就必须从子嗣中挑选新皇帝，接着“病逝”，遁入隐秘之中，成为太上皇。
这也就意味着，各大帝国皇帝背后，其实真的站着一堆列祖列宗......
当然，人不是机器，皇权的传承不可能完全按照规则，有的皇帝提前“病逝”，早早退休归隐。有的皇帝死抓着位置不放，到了年龄，甚至还会“取儿代之”，换上儿子的身份，继续当皇帝——只要能取得太上皇们的认可。
五大帝国的皇室传承，情况参差不齐。诸如枫丹帝国，皇室与古老术师家族地位平齐，因此权力相互制衡。又比如阿尔比恩帝国，皇室基本不再握权，仅作为象征存在，权力全在内阁议会手中。
而皇室力量最强大的存在，无疑是凛冬帝国，大臣引发的宫廷危机，实质上是在对抗整个皇室家族，自然失败。
“凯瑟琳，这封信交给你保管。”
“嗯。”
收好信封，凯瑟琳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房子前的花圃。
粗略检索完文稿资料后，苏拉打开一个有着秘术识别保护的纸箱，纸箱里有一个铜盒，盒中存放的，正是教授所说的神秘特性。
那是一支纯白的羽毛笔，羽毛不知来自何种生物，仅仅是握在手中，苏拉便感到内心的安宁。
他拿起教授留下的附页，““书写之羽”，危险系数4.3，曙光历143年得自黑市商人之手，容纳失败后会沉浸入无止境地书写，直到耗干自己的血液。”
4.3的危险系数，留给他晋升二环术师......教授未免太有信心了，苏拉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人偶忽然飘向角落里的纸箱，落在上面，轻声道：
“苏拉，请打开这个纸箱。”
“喔？”
苏拉见状，上前打开纸箱的封装，这里面装着的都是教授的研究资料，按照人偶的请求，他拿出一本又一本书。
凯瑟琳不禁疑惑，“苏拉，你在干什么？”
“我的灵性有所感应......”
苏拉抬头解释，这时，人偶连忙打断他的动作，“就是这本书！”
“有什么特殊吗？”
书的内容，记载着凛冬北部极寒地区的生活习惯，有意思，但也很普通。
“是它的书签！”
动作停下，苏拉从书中抽出一张纯黑色的书签，在心中疑惑道：“我感觉不到任何灵性的波动。”
“这可能是曾经的我交给魏格纳的东西。”
还有凯瑟琳在场，人偶没有直接拿过书签，只是颇为急切地环绕着苏拉飞了一圈，轻声道：
“我可以感觉到，它蕴含着一部分属于我的力量。”
“这......”
合上书本，苏拉悄然收起书签，想了想，向凯瑟琳道：
“恐怕是我灵性出了错......凯瑟琳，你能察觉到吗？”
他想看看，隐藏着“月亮”秘密的凯瑟琳，是否会与曾经的诺薇留下力量相互共鸣。
人偶也看向凯瑟琳，这对她追寻自己的过去，至关重要。
“请将书签给我，我想近距离看一看。”
接过纯黑色的书签，凯瑟琳释放灵性，轻抚过书签表面，摇头道：
“确实只是一张普通的书签。”
没有察觉到么......
“那就先收起来吧。”
提前约好的卡车抵达，按照教授的意思，整个房子的家具都被搬空，送往福利院，这栋房子本身也会赠予福利院。而教授的神秘学相关书籍，则暂时运到苏拉家里，全都堆在一起。
拍了拍手，苏拉道：“凯瑟琳，如果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书籍，随时跟我说......算了，那太麻烦了，我直接给你家钥匙，可以吗？”
凯瑟琳疑惑反问道：“这可以吗？”
取出备用的钥匙，交给凯瑟琳，苏拉道：“当然。”
教授的葬礼将在一周后举行，送走凯瑟琳后，苏拉回到家中，取出书签，示意人偶。
悬浮于空，诺薇缓缓触碰书签，蓦然，整张书签开始解离，化作银沙，融入人偶的身躯。
“怎么样？”
“......并没有记忆，只是一部分寄存的力量。”
眼神更加深邃，诺薇轻笑道：
“我能够储备的灵性上限得到提升，像上次改写坐标后就乏力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
......
......
一周后。
天空中降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魏格纳教授在信中指明，要将他的遗体火化，将骨灰安葬回家乡，坐落在凛冬漫长海岸线上的一个小渔村。
在遗体火化后，协会如期举行了一场葬礼，虽然力求从简，但教授离世的消息还是迅速传开，除梅伦伯爵、格莱尔子爵等贵族名流外，许多陌生的面孔也出现在葬礼上，为墓前献上鲜花。
这些人，有的是教授的学生，有的是教授的故友。撑起雨伞，苏拉站在人群之后，默默地注视着这场肃穆的葬礼。
踏着湿润的草地，斯科特和海伦娜撑着伞靠近，询问道：
“苏拉，你看见会长了吗？”
“没有。”
苏拉皱眉道：
“你们也没看见他？”
海伦娜摇头道：“从昨天中午开始，我们就没见过会长了，他居然会缺席教授的葬礼......”
苏拉想了想，问道：“会长是不是回家探亲去了？他之前和我说过，每年春天都要回家。”
“苏拉，你......”
斯科特面露愕然，“你在说什么？”
“什么？”
苏拉也愣住了。
斯科特看了眼海伦娜，干涩道：“会长这么多年来，都是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家人？”
雨幕渐渐变大。
分明是早春时节，苏拉却莫名感到彻骨的冰寒。
第八十五章 猴爪与施密特
施密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那他说的回一趟家是什么意思？
会长他是那夜喝醉了，在胡说八道？
还是我理解出了错......但仅仅是回家，又为何要缺席葬礼？
蓦然，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苏拉心头。
他立刻收起雨伞，发动序列能力，向事务所的方向奔去，阴影世界因漫天落下的雨滴而颤动，心脏也随着耳边刮过的风声逐渐捏紧。
“等等，苏拉！”
斯科特接过雨伞，愕然道：“该死，什么情况，到底是苏拉失控了还是会长失控了！”
海伦娜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斯科特，你先回协会，我去喊凯瑟琳，会长不在，我们两个必须肩负起责任。”
“好！”
......
......
熟悉的建筑出现在前方，苏拉自阴影中脱离，快步登上台阶，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茜拉惊得站起，“苏拉，发生什么事了？”
“会长回协会了吗？”
“没，没啊，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了。”
“告诉后面的人，我去了秘库。”
抬起掌心，解除秘术阵列的防护，苏拉推开秘库的金属门，快步冲下阶梯。
“苏拉，冷静。”
诺薇跟随在身后，轻语道：“相信你的会长。”
“......我知道。”
来到玻璃柜前，苏拉见到静置在内的猴爪，两瓣猴爪依然光亮如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玻璃罩，将冰冷的猴爪握在掌心，低声道：
“愿望从来都是陷阱......会长，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苏拉！”
上气不接下气，斯科特扶着门框，朝后喊道：
“他在这里！”
海伦娜和凯瑟琳同时赶到，“苏拉，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同僚的疑惑，苏拉缓缓道：
“蔷薇节前夕的晚宴，醉酒后的会长曾对我说，开春时节，我们的工作会非常繁重，因为他要回家一趟。”
“回家？怎么会......”
两位二环术师面面相觑，斯科特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会长以前给你们的理由是？”
仔细回忆，海伦娜道：
“确实在每年三月的时候，会长都会以各种理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规律。”
握住猴爪，苏拉道：
“斯科特，你还记得“迷迭香”吗？”
“你是说那份遗忘痛苦记忆的魔药......”
“教授曾说过，这份材料是会长收集的，而且，他在临终时，将秘术阵列的操控权交给我，让我交给下一任会长......
我担忧的是，会长可能有着和布伦达太太类似的过去，他可能会使用猴爪......还好，应该只是我多虑了。”
斯科特上前两步，犹豫道：
“猴爪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
“只有一瓣仍在发挥效用，不知道是谁许下的愿望。”
“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
接过猴爪，斯科特怔怔凝视，低语道：““迷迭香”的材料十分稀有，会长他难道真的.......”
海伦娜看不下去了，皱眉道：
“与其你们在这里胡乱揣测，不如直接去问会长。”
“海伦娜说得对。”
合上玻璃罩，苏拉摇头道：“是我反应过度了，斯科特，你们先回墓园，我打算在协会等会长回来。”
“......好吧，那你留在这里。”
回到值班室，苏拉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前厅。
见状，凯瑟琳轻声道：“苏拉，你太焦虑了，会长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嗯。”
苏拉并不否认焦虑，叹道：“或许是教授离世带来的影响，我不希望会长也出事......说实话，从教授准备进入真理之门后，我就开始担忧会长的精神状况，他的工作狂特征，绝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性格。”
“你先冷静。”
凯瑟琳轻轻踮起脚尖，指尖点在苏拉的眉心，灵性隔着白手套传递，平缓心绪。
苏拉呼出一口气，“多谢。”
傍晚，斯科特一行人回到协会，沉默的晚餐结束后，四位术师聚在前厅，相顾无言。
苏拉主动打破了沉默，“会长的年龄多大？”
“快五十岁了吧......”
“三十年前，会长来到梅伦市守护者协会，在这之前，会长在哪里生活？”
“不知道......”
斯科特撑着额头，缓缓道：
“说实话，无论是魏格纳教授，还是施密特先生，我们知道的都太少了......”
“或许以前在协会任职过的术师，可能了解一些内情？”
闻言，凯瑟琳轻声道：“我去查名单，联系他们。”
“不......”
苏拉抬手道：“这毕竟是会长的隐私，任何担忧，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还是当面询问吧。”
“苏拉说得对，我们一起。”
窗外雨势渐大，时而有闪电划过夜幕，春雷阵阵。
苏拉掐着眉心，在心中道：
“诺薇，第一道心之环的真名，我想我已经有了头绪。”
人偶闻言了然于心，但还是问道：“是什么？”
“是......”
咚——
大门应声推开，黑暗中的身影收起雨伞，火焰在他的周身缠绕，蒸腾潮湿的雨水。
视线扫过前厅，施密特被沙发上摇晃的人影吓了一跳，愕然道：
“你们四个怎么回事，大半夜坐在这里吓人吗！”
斯科特犹豫道：“会长......”
见状，苏拉直接道：
“教授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啊，嗯。”
将雨伞挂在门后，施密特低沉道：“抱歉，我有事缺席了。”
迟疑片刻，苏拉还是道：
“会长，能否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事？”
闻言，施密特看向苏拉，脚步缓缓挪动，迟疑道：
“苏拉，难道教授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不，其实是会长您自己。您在上次喝醉后，曾对我说，每年开春的时节都要回家一趟......”
看向斯科特与海伦娜，苏拉不再说话，点到为止。
“居然是我自己说的......酒后失言，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罢了。”
施密特摘下帽子，脱去大衣，坐在众人中央的位置，笑了笑，“多谢你们的关心......等等，苏拉，你不会还去查看了猴爪的情况吧？”
“呃，是的。”苏拉咳嗽了一声，直到这时，他内心的石头才落了地。
“哈哈哈哈哈......”
摆了摆手，施密特道：“我当过三十多年的术师，什么力量不该触碰，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我仍然要谢谢你，苏拉。”
褐色的眼眸深邃，施密特道：
“教授在临终前，劝我将心中的事说出来，舒缓压力......我也正这么打算，没想到，你们反而提前察觉了。”
顿了顿，施密特道：“要听一个故事吗？”
第八十六章 雾隐往事
“在赫尔曼东部绵延群山之中，有一座高峰。每当太阳落山，山谷就会掀起浓重大雾，这座高峰就会完全被雾气笼罩，因此得名雾隐峰。
在雾隐峰上，有一座小镇。镇上的居民，既有本地的古老族裔，也有黑暗历早期，为躲避战乱而迁入深山中的一批赫尔曼先民。小镇与山峰同名，先民们称之为雾隐镇。
得益于雾隐峰丰饶的自然资源，镇民们能够自给自足，因此当地的古老族裔与赫尔曼先民世代友好相处，在一代代通婚中，逐渐不分你我。而在那以后，雾隐镇与外界几乎隔绝，可能数百年过去，也不一定能再见到外人。”
苏拉神情微动，奈恩版本的世外桃源？
他好奇道：“雾隐峰有多高？”
“雾隐峰海拔大约七千多米，但雾隐镇的位置，只在半山腰上。事实上，雾隐镇是主动选择与外界隔绝，因为在古老的传说中，雾隐镇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高山的秘密。”
“秘密？”
“没错，古老的传说世代相传，但却没有人能说清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施密特不断摩挲着烟斗，缓缓道：
“不过，镇子上的居民都知道，圣物守护着所有人的安全，只要圣物存在一天，任何‘恶魔’都会被阻挡在镇子的围墙之外。”
“恶魔？难道是......”
“没错，就是怪异，雾隐峰很奇特，怪异只会在夜晚出没。现在想来，那也许是一件强大的遗物，足以抵御任何怪异的侵袭。
小镇的生活安宁，而警署的主要职责，就是守护位于镇子中央的圣物。在雾隐镇过去的历史中，曾发生过内部的叛乱，意图夺取圣物的阴谋，因此警长一职，地位崇高。”
众人闻言，皆对施密特接下来要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有所预料。
“三十年前，一位年轻的警长上任，虽然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但警长依然尽心尽力，维护着雾隐镇的安全。
在一个三月，深山仍然处于寒冬之时，一名外来者踏过雪山，艰难抵达雾隐镇，他已是奄奄一息，因此镇民们救下了这名外来者。
外来者在雾隐镇生活的日子很短暂，但警长迅速察觉到小镇的不对劲，种种异常的事情相继发生，他将矛头指向外来者，顶住压力，坚持要求外来者离开雾隐镇。”
斯科特皱眉道：“外来者，想要窃取圣物？”
“不......
在冰封时节，劝一位大病初愈的可怜人离开镇子，警长内心也很惭愧，他决定将外来者送下山脚。
出乎警长预料的是，外来者告诫他，‘小镇即将毁灭，你快随我离去’，警长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不以为意。他再次回到了雾隐镇。”
“后来呢？”
“外来者离去后，小镇的异常没有任何减缓，甚至开始出现了人口失踪的诡异现象。追溯着线索与痕迹，警长和他的部下一路调查，锁定了镇子外的一处山洞......
令警长始料未及的是，那处山洞只是一个陷阱，他的部下选择了背叛，警长九死一生，负伤从偏路逃回镇上。”
说到这里，施密特握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在镇上，这位警长闻到了奇异的花香，他见到了年迈的镇长，和善的邻居夫妇，见到了家人，见到了女儿......
每个人都很正常，每个人都不正常，镇中央的圣物不翼而飞，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没有人还记得警长的存在。
那位警长分明是站在雾隐镇前，却仿佛面对着一座沉默的坟碑，一个无言的地狱。
那个时候，警长明明应该勇敢地踏入地狱，去解救他的家人，他的妻女，他的亲友......但是，警长害怕了，他选择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逃离小镇，逃离雾隐峰，逃入了文明世界，逃到了梅伦市。”
握住烟斗，施密特缓缓道：“我就是这位懦弱的警长。”
斯科特喃喃道：“雾隐镇的居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心中，他们已经全部死去，因此，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前往无名墓园，祭奠我的家人，祭奠雾隐镇的镇民。”
自嘲般笑了笑，施密特道：
“多年后，我也曾反复问过自己，其实是我中了怪异的袭击，产生了幻觉，是我出了问题。
后来，我曾回到过雾隐峰，却再也没有找到雾隐镇的痕迹，它仿佛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会长......”
按住眉心，施密特缓缓道：
“我的一环真名，为“愤怒”，二环真名，为“复仇”。当我晋升三环术师，获得越是重伤，战斗力就越强的序列能力后，我就知道，我心中复仇的怒火，无法抑制，术师之道，也难再进步。
我曾按照教授的建议，寻找“迷迭香”配方的材料，但收集后，也没有勇气去遗忘。”
闻言，苏拉道：
“会长，先前你在宴会上突然离席，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是的。”
沉默片刻，施密特叹道：“我时常有这样的幻觉，将某个人错认为小镇镇民。”
了解会长的过去后，众人皆是沉默，不知该如何安慰。
反倒是施密特露出由衷的笑意，摆手道：
“这些过去的事情，其实当时的协会术师都知道，我那时候经常念叨着过去，甚至扰得他们有些厌烦，毕竟没人愿意整日听同事诉苦，对吧？
后来，随着协会一代又一代新人的更迭，我反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告诉自己要扮演好‘会长’这个角色，真是.......太危险了。
说出来，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海伦娜，斯科特，凯瑟琳，苏拉，我们还要共事很长时间呢。”
斯科特伸出手，和施密特碰了碰拳，众人相继这么做，接着忽然笑了起来。
捂脸止住笑意，施密特道：“好了好了，早点休息吧。外面雨下得正大，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不必，会长，你也早点休息。”
“那么，明天再见。”
回家的路上，苏拉撑着雨伞，望向身后雨雾中的事务所，在心中道：
“施密特先生，魏格纳教授，凯瑟琳，斯科特，海伦娜，都是值得信赖的导师、同事和朋友，如果要用一个词将我作为一环术师的人生浓缩，那无疑是......”
顿了顿，苏拉道：“信任。”
诺薇轻语道：“非常棒的真名。”
“当然......”
借此领悟，他要立刻尝试晋升二环术师。
第八十七章 晋升二环
燃起壁炉的火焰，驱散室内的潮湿与寒冷，苏拉取出装着“书写之羽”的铜盒，神情肃穆。
唤出《虚无之书》，苏拉看向两张完整的“理性”牌，数月以来，他基本能够确认，每张无相牌储存的上限并不是固定，而是随着他自身的变化而变化。
拥有两张“理性”牌，意味着苏拉有着三倍于寻常术师的理智值，容纳4级危险系数的“书写之羽”，对他而言，并非是一件难事。
“那么，趁着此刻的‘顿悟’......”
人性之光的火焰于心中燃起，温和内敛，第一道心之环上的缺口、裂痕，已经完全弥合，焕发着古铜特有的厚重感。
灵性挥洒，苏拉回忆着过去这段事情发生的种种回忆，从因羊皮卷而来到这个世界，到会长讲述雾隐镇的故事，思绪如走马灯，蓦然，坠入一片虚无。
“啾啾——”
蓦然，死去的夜莺振翅而飞，新的光芒从人性之光中散溢，穿过铜环的时候，也挥洒在夜莺之上，光芒在稍远的位置凝聚成型。
衔接，转动，第二道心之环，于焉诞生，苏拉的理智值，也在此刻跃升到了100%，正适合容纳新的神秘特性。
他将“理性”牌放入仪式盘，接着开启铜盒，掌间灵性流淌，覆盖住“书写之羽”。
“唔......”
与容纳白昼夜莺时出现的幻象不同，苏拉此刻内心涌现出想要书写的欲望，无法自制。
他立刻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钢笔、草稿纸和《阿尔比恩百科全书》，笔尖动得飞快，开始抄写书籍。
视线随着书写逐渐模糊，恍惚间，整张白纸已经被涂满半行潦草字句，苏拉猛然惊醒，抬头看向《虚无之书》，他的理智值正在缓缓下降，已经接近60%，而覆盖在仪式盘上的“理性”牌，也随之消耗了40%。
“它仍然没有‘认可’你。”
始终陪伴在旁的诺薇轻声道：“只是抄写并不够，试着描述你周围的一切。”
“......这只羽毛笔是想让我当作家吗？”
苏拉按住草稿纸，开始描述面前壁炉的形状与尺寸，还有火焰的跃动频率，接着开始描写每根木柴的形状，显然，他写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堆流水账。
直到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被苏拉写在草稿纸上后，理智值的下降才逐渐平缓，“理性”牌耗空，他立刻更换上新的“理性”牌。
如同行星捕获卫星，“书写之羽”的剪影凝聚，渐渐停靠在第二道心之环的运转轨道上，苏拉若有所悟，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看向人偶，先是描述她的外貌，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接着在草稿纸上记录诺薇的过去，写下自己的猜测......
嘭——
一声轻响，灵性的光辉绽放，苏拉放下笔，“成功了！”
“你的二环序列能力是？”
苏拉眨了眨眼，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变换，壁炉、桌椅、沙发、地毯、煤气灯，都出现明显由透明线条勾勒出的边缘轮廓。
每当他发动一次序列能力，就会从这些被视线选中的物品得到一些信息，精确到克的重量，精确到厘米的尺寸，又或是表面某一处的细微磨损。
他看向人偶，发动序列能力，没有反馈任何信息，只有莫名的亲切感。
“完全的辅助能力，发动序列能力时，我可以随机看到目标的一到两则信息。”
诺薇十分感兴趣，“喔？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没有，只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难道是传说中的好感度？
人偶也一脸古怪，“亲切感，看到家人那样的亲切感吗？”
“......准确地说，比家人更亲切。”
苏拉来到窗户边，他的一环序列能力和二环序列能力可以叠加发动，阴影的浪潮之上，大量物体仿佛独立地存在于这个世界，这种感觉令他一度感到错乱，“如果这些线条的风格再刚性一些，就像是戴上数据头盔一样。”
犹豫片刻，苏拉抬头望向天空，小雨仍在下个不停，夜空阴云密布，不见群星与月亮。
但在一朵朵积雨云后，他看到了无数细小的轮廓，海滩上的沙子也不及群星之数众多。
如果对着宇宙天体发动序列能力......
这个念头刚诞生，苏拉便察觉到了来自灵性自身的警告。
不能看。
“果然不能对星空随意发动序列能力......”
确定使用序列能力的基本原则，苏拉道：
“和你能看见‘命运’的能力较为相似，不过我能看到的范围更广，但内容很浅。”
诺薇见状，轻声道：
“一环序列能力名为“暗影刺客”，
二环序列能力，你打算如何命名？”
托腮，苏拉想了想，答道：
““思维速写”，怎么样？”
“喔。”诺薇轻笑道：“现在，你变成阴影中的观察者了。”
第二道心之环的序列能力，主效果应是它带来的秘术亲和力，正如真理之门会不断向外界辐射“知识”一般，他的“思维速写”，就是获得这些散溢于虚空的知识，因而对任何承载着“知识”的秘术，都有一定亲和力。
不过，完全可以去掉限定词，因为秘术本身就是神秘知识的运用。
获得新的序列能力后，原先的“暗影刺客”也在凝聚第二道心之环时获得了提升，使得他施展秘术更加得心应手。
第二天，天晴雨止。
趟过水洼，苏拉漫步在梅伦市街头，一路上，他对所见的任何事物都使用了“思维速写”，有用的，没用的知识迅速增加。
在对生命使用时，苏拉能感受到目标的情绪与强烈的念头变化，比如路边饥肠辘辘、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又比如行色匆匆，满腹焦虑的小职员。
来到协会，斯科特等人比他还要早一步，不仅是术师，平日的几名文职人员也聚集在会议室，长桌上堆满了卷宗档案，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不绝于耳。
苏拉先行告知了晋升二环的消息，斯科特闻言，立刻鼓掌道：“恭喜啊，苏拉！”
众人纷纷祝贺，伏在桌前，施密特停下钢笔，惊讶道：“你是昨天晚上晋升的？”
“是的，经历了对您的误会后，我以信任为真名，圆满结束了第一道心之环。”
“没想到我还能给你这样的启发......”
看着忙碌的众人，苏拉疑惑道：“为什么要将这些档案翻出来？”
“喏，曙光守卫今晨下达的最新决议。”
苏拉接过施密特递来的电报，愕然道：“要统计过去三年内发生的所有怪异事件？”
第八十八章 斯科特的秘密
“没错，电报中以强硬的语气要求各地守护者协会积极响应，七日内将全部档案卷宗统计完毕。
过去，守护者协会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但从这次决议开始......“曙光守卫”的行事策略，恐怕要开始转变了。”
苏拉也帮着整理起卷宗，疑惑道：
“曙光守卫难道是想要整合守护者协会的力量？”
“没错，我想可能和最近密教组织的活跃有关系。”
叹了口气，施密特道：
“曙光理事会的新一届常任理事名单，完全大换血，新的决策层全是先锋学派。”
先锋学派......
“枫丹人掌握了曙光守卫？”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据说他们在搞什么先锋主义......”
顿了顿，施密特从座位上站起，“苏拉，我去处理怪异事件，这里的文书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会长溜走，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继续重复着统计工作。
纸页摩擦声中，斯科特凑近苏拉，小声道：“苏拉，今晚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和你聊一聊......”
含糊其辞，斯科特道：“有时间吗？”
想了想，苏拉答应道：“行。”
“嗯，就去新开的那家咖啡馆。”
一天的时间，完全耗费在烦神的文书工作上，比他刚入协会时读过的文字资料还多。
然而，当夜幕降临时，苏拉却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疲惫感，掐了掐眉心，“是因为序列能力的缘故？”
“走吧。”
斯科特拍了拍苏拉，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
“怎么回事......”
苏拉对斯科特使用“思维速写”，立刻反馈到强烈的紧张情绪。
来到咖啡馆，二人相继落座，点了两杯咖啡后，斯科特十指交叉，犹豫片刻，问道：
“苏拉，教授将秘术阵列的使用权交给了你，对吧？”
“没错，我昨天不是打开了秘库吗？”
“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我想要从秘库中暂时借用一件遗物。”
借用遗物？
苏拉疑惑道：“需要隐瞒会长？”
“是的，不过我立刻就会归还的！”
等等，秘库里的遗物就那么些，用途广泛的更是屈指可数，不会又是......
苏拉眉毛一挑，询问道：“斯科特，你想要借用哪件遗物？”
闻言，斯科特目光闪烁，近乎本能地回避，“我可以不回答吗？”
指节快速敲击着桌面，苏拉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想借用的遗物是猴爪！”
“......”
服务员正好端上咖啡，斯科特呼出一口气，握住把手，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低沉道：
“你猜对了。”
见状，苏拉语气骤然缓和下来，沉声道：“斯科特，难道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想要许什么愿？”
“不是许愿。”
斯科特摇摇头，接下来的话令苏拉大吃一惊，“我想要解除愿望。”
“解除......”
苏拉愕然道：“第一瓣爪子的愿望，是你许下的？等等，你是什么时候许下的愿望......”
见斯科特没有想回答的意思，苏拉顿住，接着道：
“我可以将猴爪取出来，不过，我要当面监督你解除愿望而不是许愿，可以吗？”
内心挣扎，良久，斯科特点头道：
“等明天会长离开协会的时候，就取出猴爪吧......抱歉，苏拉，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们，只是......明天你就会明白的！”
......
......
次日，上午。
将冰冷的猴爪裹在油布里，揣在怀中，苏拉离开秘库，与等候在事务所外的斯科特汇合。
斯科特提前雇佣了一辆汽车，二人坐在后座位上，各自保持着沉默。
仔细回想着当初猴爪事件的经过与细节，苏拉逐渐有了头绪，当时斯科特的反应之激烈，甚至想要让布伦达一家永远那样生活下去......
恐怕不单单是出于同情，更是出于感同身受！
没想到问题没出在会长身上，而是发生在了看上去最乐观的斯科特身上！
“先生，到了。”
“司机先生，麻烦您先在这里等上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斯科特递过去两张十枫元面额的钞票作为小费，“多谢您了。”
司机欣然收下，“没问题！”
下了车，苏拉朝路边望去，光秃秃的原野一望无际，在远处的半山坡上，坐落着一栋孤零零的白房屋。
“那就是我的家，呼......”
二人穿过泥泞的小路，在山坡下的小麦田间，苏拉见到了一位相貌和斯科特神似，但苍老许多的男人。
没错，虽然眼前的农民年龄并不大，但眉眼间显露的疲倦，足以用“苍老”形容。
“大哥！”
斯科特招了招手，走近后，和男人拥抱了一下，接着向苏拉介绍道：
“我的哥哥，理查德·斯科特。”
“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尊敬的先生。”
苏拉同斯科特的哥哥握了握手，接着看向山坡上的房屋，人偶已经察觉到了命运之线的牵引纠缠。
“大哥，我将猴爪带回来了。”
斯科特沉声道：“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放下锄头，理查德默然无语，只是点点头。
“苏拉，请和我来吧。”
走在前面，斯科特笑道：
“在布伦达太太家，见到‘死而复生’的威廉·布伦达时，我已经开始疑虑，而在见过猴爪后，我更是陷入了震惊......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它居然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静心倾听，苏拉道：
“你许下的愿望是......”
“复活我的母亲。”
推开房门，斯科特目光柔和，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破旧的房屋里，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见到斯科特，只是投来慈祥的目光。
开启灵视与序列能力，苏拉愣住，斯科特的母亲并未出现和威廉·布伦达类似的腐烂，仍然具备着常人应有的血液和温度。
“这是另一件遗物的效果，否则，我的母亲也会和威廉·布伦达一样。”
斯科特缓缓道：
“两年前，我的母亲寿终正寝，她活了六十四岁，已经很长寿了......然而，我却无法接受事实，四处奔走，希望借助于超凡的力量，复活我的母亲。”
“然后你接触到了猴爪？”
“是的，在一次秘密交易会上，我见到了声称可以达成任何愿望的猴爪。
猴爪的主人许诺我可以先许愿，后支付代价。于是，我许下愿望，回到家中，那会儿可真是把大哥吓坏了......很快，我就发现了愿望完全是个陷阱，我想要撤销许愿，奈何猴爪的主人不翼而飞，甚至连‘代价’都没让我支付。
于是，我就只能将错就错，花费重金获得了一件可以令尸体如正常人活动的遗物。因为我的愚蠢，大哥也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母亲。
在协会得到猴爪后，我就一直在寻找机会结束这个错误，奈何我不敢向教授和会长坦白，只能等到现在......会长都说出了他的秘密，我也不能再继续懦弱。”
良久，苏拉点头道：
“明白了，我相信你。”
取出猴爪，交给斯科特，他确认道：“对了，猴爪的主人，是否是血骨教派成员？”
“不能确定，当时我们都穿戴着可以掩盖身份的长袍和面具。”
仔细回忆，斯科特笑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那个人的说话声音明明是男人，我却把他当成了女人，还因此被骂了一句！”
“你怕不是想女人想到......”
苏拉忽然僵住。
在调查黑市商人的那个雨夜，遭到鹰面术师的袭击时，他也产生了对方是女人这样的直觉，后来在庄园击杀鹰面术师后，还特地揭开了面具，发现只是大众面孔。
这是......巧合吗？
第八十九章 重启调查
摩挲着猴爪表面的粗糙纹路，斯科特静静望着母亲，他的大哥也进入屋内，低声道：“不要犹豫，约翰。”
“我明白......”
斯科特闭上眼睛，举起猴爪，蓦然，第一瓣爪子表面的浑浊随风而逝，曾经许下的愿望，于此刻解除。
维持死者“苏生”的力量解除，老妇人最后看向斯科特，缓缓合上双眼。
墓碑已经提前准备好，兄弟二人将早已逝世的母亲安葬后，斯科特将猴爪还给苏拉，“我必须要再说一声，抱歉。”
“嗯......”
苏拉收起猴爪，从方才和斯科特的对话开始，他一直在思考。纵观整起血骨教派事件，要说有什么可疑之处，一是未见全貌的复苏使徒仪式，二是两位戴着面具、序列能力近乎相同，疑似是双胞胎兄弟的术师。
前者，关于那个复杂的仪式，苏拉认为与七大罪有关，但并未见到傲慢、愤怒和懒惰三个要素，是否早在羊皮卷事件之前就已经发生过，时至今日，也无法再确认。
后者，随着血骨教派的覆灭，相关人员不是战死就是自尽，整个密教组织都彻底完蛋了，没有必要也没有办法再去确认夜枭与鹰面术师之间的关系。
但是，如果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
想到这里，苏拉立刻将当时雨夜发生的事情告知斯科特，重点强调了给他带来异样直觉的鹰面术师，并问道：
“死在伯爵庄园的鹰面术师，与你交易的神秘人，你能否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
斯科特闻言愕然，思考片刻，摇头道：
“不可能......虽然有长袍和面具遮掩，但我能确信对方的灵性波动很强，比会长还强得多，绝对不可能只是二环术师。”
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实力可能在三环术师之上？
若是单独一人，被误认为异性，可能是序列能力造就的错觉。但两个不同的人，却出现了相同的感觉，必然拥有着某种共性。
与性别逆转相关的密教组织？
目前所知的十二年神与二十四司辰中，单从名号判断，并没有与性别有关的权柄，莫非又是某位名号遗失的神明？
见苏拉神情凝重，斯科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吃惊道：
“你的意思是，整起事件中，除了血骨教派之外，可能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密教组织？夜枭和鹰面术师，其实是那个隐藏组织的成员？”
“没错，你和我想的一样......意识操控的能力，很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特征。”
苏拉皱眉道：“使徒胚胎流放至虚境后，血骨教派迎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但是，隐藏在血骨教派身后的这个密教组织，他们的筹划与目的，我们都一无所知。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重启调查，斯科特，我们立刻返回协会，向会长报告此事。”
向施密特汇报，也就意味着要坦白他是猴爪的第一位使用者，斯科特犹豫片刻，低声道：
“不能秘密进行吗？我们两人，应该就足够了。”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不定血骨教派失败后，他们早就离开了梅伦市，到别的地方搞阴谋去了......”
苏拉凝视着斯科特，缓缓道：“身为守护者协会的术师，不应有任何侥幸心理。”
“......你说得对。”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斯科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道：
“抱歉，苏拉，我们现在就回协会吧！”
二人匆忙赶回事务所，奈何施密特正在外处理异常事件，未能见到。
将猴爪放回秘库后，没有通知斯科特，苏拉决定立刻前往伯爵庄园，将隐藏着另一个密教组织的事情先行告知梅伦伯爵。
自嫉妒假面事件之后，梅伦伯爵就将办公地点挪回了庄园，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陪伴患病的女儿。冬天的时候，苏拉也陪同凯瑟琳治疗过露易丝的病躯，维持着双方的友好关系。
在通报身份之后，苏拉很快在别墅大厅见到了梅伦伯爵。
侍仆端上红茶，伯爵捏着雪茄，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笑道：“请坐，苏拉先生，这么突然的拜访，有什么急事吗？”
开门见山，苏拉将推测告知伯爵，接着问道：“伯爵，最近您掌握的情报系统，是否有发现什么异常动向？”
“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密教组织......”
伯爵愣了愣，皱眉道：“自上次白骨鸦事件后，筛查密教组织就成了上级给我们的优先任务，但是，确实没有收获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他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各地活跃的密教组织，让秘法部高层神经紧绷。不瞒你说，就在上个月，我和露易丝都被传唤到塞纳市接受审查去了！”
“这......是因为神裔家族？”
“没错，不过，只限于我们这些“战争蔷薇”的神裔。”
弹了弹烟灰，梅伦伯爵缓缓道：“似乎有人认为，这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争，会导致掌握着‘战争’的执掌九月的年神复苏，而最有可能的复苏方式，就是降临在我们这些神裔身上。”
神明借体重生，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无论如何，神裔家族的日子，不好过了。
苏拉见状，问道：“冒昧问一句，审查结果是？”
“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回来了。”
梅伦伯爵叹了口气，继续道：“苏拉先生，我会按你所说的方向，展开调查。”
“嗯。”
点点头，苏拉又提醒道：
“血骨教派追随“疫病骸骨”，他们的秘术基本围绕着疫病概念展开。但从嫉妒假面推断，这个密教组织很可能涉及意识层面的操控，您要多多注意。”
言下之意，就是北莱茵地区的情报部门，很可能在经历过审查与清洗后，再次遭到了渗透。
“这......”
梅伦伯爵忧虑道：“真是防不胜防，我会注意的。”
“那么，告辞了。”
离开庄园，苏拉望向天空中冷冷的太阳，呼出一口气，坐上雇佣的汽车，返回市区。
他打算再拜访一次玛格丽特夫人，试图了解更多的细节。
原野的景象飞速倒退，苏拉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蓦然，蒸汽机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司机连忙踩下刹车，连忙道：“抱歉，尊敬的先生，车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等等......”
人偶语气急切，“危险，快离开这里！”
闻言，苏拉立刻遁入阴影的浪潮之中，离开汽车，还没离开十米距离，轰然而起的冰墙拦在前方，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