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十倍
那一次欠下三万的赌债，宋星没敢告诉付勇，她知道付勇知道这件事情后的后果。
付勇用自己大学学到的法律知识，为自己的吝啬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他和宋星之间已经有了约定，房产也在结婚之前做了公证，就连他们所开的那家店，也是放在付勇母亲的名下，而宋星也是和那家店签订了用工合同的“老板娘”。
当然，对于那些财产方面的法律知识，宋星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她甚至都不知道，离婚之后的自己，几乎就只能净身出户，除了自己的那些生活用品之外，自己能带走的，就只有自己的那具躯体而已。
一年前，是宋钱帮她度过了难关，宋钱在大学的那几年，包括高中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里，所挣下的钱是有不少积蓄，但三万元拿出来，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宋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在宋星将实情全部告诉他，并说明了如果自己不将赌债还清付勇一定会和自己离婚之后，宋钱就将立刻带着她去转账了，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多问一个问题。
那一刻，宋星内心是十分感动的，这种感动，也夹杂着许多愧疚，她在弟弟上高中的时候没有把学费借给他的，就是因为付勇的那句“救急不救穷”的屁话。
但也许宋星就是那种健忘的人，不论是对恩情也好，对仇恨也好，她的生命中都只能残留下一些影子，而这些影子都不足以影响到她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小时候不会很在意爷爷奶奶和父母对自己的那些不好的地方，后来也不会因为丈夫付勇对自己的种种算计而离开那个在情感上并不健全的家庭。
“这次，你欠了多少？”宋钱还是像上一次一样，很直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本以为会在宋星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下得到答案，但宋星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变成了卑微和可怜的神情，和不久之前她到这里将崔燕大骂一顿的气势完全不同。
“说吧，姐，究竟欠了多少？”宋钱越是不在意，宋星就越是不敢说话，就那样卑微地看着他。
“我不敢说……”宋星终于将自己的内心说了出来。
“你以后还会再赌吗？”宋钱似乎没听到她之前说的那几个字，而是平静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真的，要是再赌，我真的就只能去死了，不是离婚就能解决的。”宋星的双眼中流露出倔强的光，和刚刚的那种卑微交织在一起，就像被从猫口中逃出升天的小老鼠一般。
“好，只要你不赌了，这一次就当是你最后的学费，你说吧，欠了多少？”
宋钱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广袤的湖面没有任何一丝涟漪。
“是上次的十倍……”宋星说出这句话后，就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罪恶小了几分。
“三十万？”宋钱的双眼略略张大了一些，但话语还是一样的平静，没有因为这个高不可攀的数字而被吓到，也没有因为这个数字而生出愤怒。
“我也知道我这次太过分了，如果你不帮我，我真的就只能和付勇离婚了，他已经放话了……”宋星的哭泣声又开始了，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哭腔，似乎就表达不出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来。
“他给你说的，就是不自己还钱就离婚？”宋钱的脸上腾出一股黑气，当他看到宋星默默点头的时候，他转而苦笑了一下，“你确定你们真能过好一辈子？”
对宋钱的第二个问题，宋星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这种抽象的表达具体化为自己能理解的内容，过好是什么标准？每个月继续有三千元工资，除去家用之外差不多还有一半的剩余，这一千五左右的钱，也够自己买上一两件自己喜欢的衣服，有时可以买个包，或者买上一些化妆品啥的，这能不能成为“过好”呢？
“我想就算不能过好，也比我自己一个人过要好。”
宋星的答案，有些出乎宋钱的意料，他还以为，她会作了一番思考之后，坚定地告诉他一个他们之间也有甜蜜的证据，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矮个子中选高个子”的回答。
“好吧，明天我就给你把钱打过去，希望你自己能遵守诺言，以后不要再赌了。”
宋钱似乎已经很疲累了，在这种状态之下，他并非不愿再去关心关心自己姐姐的内心和情感，他真的是做不到，而这种做不到，并不是他单方面的原因，他这边的给予，和姐姐那边的反馈总是格格不入，似乎永远都不能那样切合地建立起联系来，所以，宋钱也就只能作罢。
能很平静地将还三十万的话说完，之后就是不平静的挣扎了。
宋钱此时剩下的钱其实已经只有差不多十万，之前以“表哥”的身份给崔燕的妹妹崔莺打进去二十万，除了借钱，他几乎是没有办法的。
他借钱的对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包五，他没有向包五开个口，原来也没有需要的时候，但他知道，除了包五，已经没有人再能给他那么一笔钱了。
他在工地上找到包五的时候，想要张口直接说，但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没能将话说出来。
“你宋钱什么时候有屁也不敢放了？”包五大喝一声，就像在教训后生晚辈。
那是包五一贯的脾气，既然是兄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能办的就帮着办，不能办的，就一起想办法。
“五哥，我想借钱……”宋钱犹豫了半晌，终于在包五的几声大骂之后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是想借命呢？新媳妇一样就张不开嘴了？”包五打趣了几句，然后就去给宋钱递烟点火。
“我不好意思。”宋钱尴尬地笑。
“你还是把我当外人，行吧，外人就外人，谁让我把你当兄弟了呢，多少？直接说。”包五佯装愤怒，拿起茶杯喝下一大口茶。
“二十八万……”宋钱慢吞吞地将这个数字说了出来。
第九十章 公众号
和宋钱预料的一样，包五在听到那个数字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问他具体的原因，只是拿出手机，给自己的老婆打了个电话，之后又叫宋钱将银行卡拍照发给他，然后就让宋钱注意查收。
“五哥，谢谢。”宋钱对这种情景已经司空见惯，他认识的包五，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他有时候也在想，包五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大哥的派头。
“在说这些，我以后烟都不给你抽。”包五佯怒着将宋钱赶走，宋钱临走之前端着包五的大茶水杯子喝了一口，还在喝完后夸张地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刚才说那几句话，费了好多口水，一定要一次补足。”
傍晚的林州，回家的行人脚步匆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但不少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么一丝喜悦和期盼。
宋钱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短信提醒，二十五万元已经打在了他的账户上，他给包五说的时候，包五正在打盹，只随意挥了一下手，就继续打起了呼噜。
加上他自己的那些，除了留下几万元应急之外，他将三十一万元打给了姐姐宋星。
还没离开银行，宋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宋钱，我已经收到钱了，你为什么多打了一万？”
宋星的声音已经彻底变成了惊喜和激动，不久之前还是沉闷女青年生无可恋，现在俨然是对人生充满希望的青春少女。
“多余的一万，给我侄女买东西吧。”宋钱还是没有多少情绪地说道。
“快来谢谢舅舅，舅舅给你钱买东西呢。”宋星叫孩子对着电话说话，很快，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声音响起，“谢谢舅舅……”
“不用谢，乖乖听妈妈的话……”
宋钱和侄女说了几句，语气活泼，也最是真诚，也许，此时和众多家人说话，也就只是和这个几岁的孩童才真正有那种亲情会在内心燃烧吧。
回到家里，宋钱将设备打开，翻开已经讲了两章的数学教材，继续录制讲课的视频。
将视频上传到网上之后，他本想关掉电脑和手机，不去在意那些关注者的数量，到天台喝上一杯，然后就回来睡觉，但手机在即将被关闭的那一刹，一下子就弹出来一个弹幕。
宋钱停止了动作，大概扫了一眼，弹幕上的那句话很简单，“名师，您有微信公众号吗？”
宋钱傻眼了，什么名师？什么微信公众号？他对这两个名词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很快，他就看了看关注的人数，几乎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短视频的关注人数一个又一个地增加，尽管总体数量不多，也就只有几十个，但和小张告诉他的要几个月之后才会有粉丝比较起来，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弹幕中的字一行又一行，似乎这些人都在认真地看着，并适时将自己的想法打在了上面。
“老师您是哪个学校的啊？”
“老师您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啊？”
“老师您讲课的方式和我们老师很不一样，我不会睡觉。”
“老师您能给我当家教吗？价钱好商量，只要我数学能考及格就行。”
“老师你的课程一直都是免费的吗？这样就太亏了。”
……
一条条弹幕就像精灵一般跳进宋钱的眼睛里，而此时，小张也通过微信给宋钱发来了一条信息，“钱哥，我就说，你一定会成功的，只是没想到成功得这样快。”
宋钱看着这条短信，又回头去重新读了一下那些正在飘过的弹幕，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人生，似乎又发生了一个转折，至少，那已经快要死去的三分之一的生命，有希望能活过来了。
一条闪屏消息提示宋钱，有人给他打赏了，是一百元。
宋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因为也就在同时，他的手机短信提醒也来了，账户中多了一百元，他已经搞清楚了短视频的规则，对新人得到的打赏，可是实时入账，而且免手续费，具体什么情况下收手续费以及什么时候收，他现在还没看到相关通知。
“小张，我得到了一百元的打赏。”
宋钱用微信告诉了小张，他也不知道要告诉谁，正好小张知道这件事，告诉他，是最适合的了。
“钱哥，你得请客了，还有，我刚才看了微信公众号的事，其实很简单……”
小张将微信公众号的注册、使用、管理以及好处都一一告诉了宋钱，其中提到的“广告费”这一项，是小张说得最多的。
宋钱也曾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但也只是粗浅的了解，并不如小张知道的那么多。
于是，就在当晚，宋钱很快就申请了个人的微信公众号，然后将保存在电脑中的视频都在微信公众号上进行了发布，并按照小张的指导，做好了关注微信公众号的广告，计划在之后的视频中加上去。
大事的完成，有时候并不需要惊心动魄，在几句话之间，在几个小时之间也可以完成，而这一切，都源于互联网已经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到不可分开的角色。
这是宋钱对今天这事的总结，之后，他就恢复到了每天凌晨两点睡觉的习惯，因为他想将高二和高三年级的课程一起加进来，毕竟三个年级的学生是在进行同步学习的，这是他在看弹幕时得到的建议。
“视频授课能收集到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各样学生的建议，其实这就是对教学最大的助益。”宋钱忙完之后，在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
第二天一早，他就将一百元拿给买菜的大姐，让她今天多买上几斤猪肉，给大伙改善伙食，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就只有小张在吃着大块猪肉时神秘地对着宋钱笑了一阵。
他教书的动力，在一夜之间醒来，他摊开自己一年多以来在补习班上课的那些笔记，严格划定了时间，也严格划定了这个初级阶段的标准，高中三年级的课程每个年级的都讲上一个小时，然后又化成几个十五分钟左右的小段，分别上传到短视频和微信公众号上。
第九十一章 争论
宋钱将一天的课程录制完成之后，就会习惯性地走上天台，拿着一罐啤酒，时而看看西方的林州夜景，时而看看东方的星空，看看有没有流星划过。
没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想到崔燕，不知道她们姐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她们还想继续把大学读完，时间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做好了重返大学校园的准备。
宋钱并不知道，这种惦记不仅仅是在他的心上才有，在他所惦记的对象那里，这种惦记也一样会莫名地存在。
宋钱的课程上传转眼间就已经有两周了，数十段视频在网上发布，并被不少人转载，“小钱的数学课堂”很快就在各大短视频网站和客户端崭露头角，并在微信朋友圈占据了一席之地。
当然，这种影响毕竟还只是在小范围之内，但是关注他的微信公众号的短视频的人数，在两周之内已经有了两千多人。
那天，宋钱录制并上传了视频之后，正在看着屏幕上闪过的弹幕，这也成为了他的一个教学的程序，他准备好了一个小笔记本，认真地记下那些中肯的建议和意见。
许多都是赞美的话，至少在两周以来，宋钱还没有看到批评的字眼，最多也就是一两句直接的建议而已。
但今天他却看到，有个只有数字的用户却用了粗鄙不堪的语言，“师德败坏者而已，根本不配讲课。”
宋钱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他只是惊醒了一下：这个人，一定是知道自己和崔燕事情的人。
但究竟是谁，他却始终找不出答案，因为那个用户没有任何有效信息，也根本看不到他的简介。
宋钱正在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时，弹幕中的讨论已经炸开了锅，正在看着视频的人们，似乎对这个关于“师德”的问题很是感兴趣，一下子争论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内幕？不妨说出来看看？”
“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肯定是同行嫉妒。”
“人家讲课而已，和师德不师德的有毛关系？”
“小钱老师可以报警，这个人一定是诽谤。”
……
一场并非教学内容的争论，就在小小的屏幕上上演，那些打出字幕的人尽管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却丝毫不影响这场争论的热烈进行。
宋钱心中稍微慌了那么一下：在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很快就会被人肉，然后就会有自己教过的学生或者自己曾经在补习机构的同事站出来证明，自己的确是因为和风尘女在一起过，因此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师德败坏者”。
慌乱之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气愤，并不是气愤自己的妹妹宋月，也并不是气愤自己的姐姐宋星，他所气愤的，是这种无聊的关注本身，还有不明真相和不懂道理的污蔑和诋毁。
和一个有着不一样经历的女人在一起有错吗？
喜欢一个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姑娘有错吗？
这就是师德败坏者了？
宋钱真想将自己此时心中所想快速地敲击在电脑屏幕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说自己觉得这些人都是不可理喻的，那自己的爷爷和父母以及姐姐和妹妹们呢？还有包五、丁彪、马旭、林语等自己的朋友呢？他们的想法，难道也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吗？
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都选择了逃避的态度，尤其是从现在已经渐渐冷却了情绪状态下看来，他就是一个逃避者，他从来不敢正面地问自己，和风尘女交往，自己心中真的没有哪怕一丝芥蒂吗？
他的答案看似坚定，但他自己明白，其实他的内心还是会有那么一丝波澜的，在他面对这个灵魂拷问的时候。
“如果你还介意，就证明别人的质疑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他对众人的态度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
屏幕上的弹幕争论还在继续，他草草地扫视了几眼，许多人都在为了澄清，说他课讲得好，他也没有接触到看这些视频的任何一个学生，所以，他的师德怎样和他讲课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更不会影响到学生的心灵，也不会对学生的身体造成任何不良的伤害。
阐明这个道理的，是一名叫做“自由飞翔”的网友，他的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大家都纷纷表示，讲课就是讲课，只要人家没有在讲课的时候传达什么坏思想，他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那完全是自己的事情，当然，如果这个讲课的是学校的老师，甚至还有政治身份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最后，大家对此达成了一致：对讲课之外的事情，都不要去关注，只关心听课就行，至于那个想要通过“师德”来诋毁这位“小钱老师”的人，要么滚蛋，要么闭嘴听课，要么就把他人肉出来，然后报警处理。
那个只有一串数字的人，终于在抛出这个话题之后没有再说上一句话，也许，此时他也正盯着电脑或手机，准备看一出好戏，最后看到的，却是全体观看视频的人对自己的一致告诫。
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宋钱也感到很好奇，却终于让自己乱跳的心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小张，是不是你在默默帮我？”宋钱看到小张的那个账号刚才一直在闪动着弹幕，尽管不是直接的分析，但那种引导众人的趋势是很明显的。
“那家伙太没道德了，竟然会用这种子虚乌有的话来诋毁你，我看到就来气。”小张很快用微信回复了。
“最后的结果还是挺好的，谢谢你。”宋钱又打过去一行字。
“谢什么谢？钱哥你太客气了，这种渣滓什么地方都会有，钱哥你不要介意，他越是想要破坏，你就越是要坚持下去，不然你就真被他的一句屁话打败了。”小张发过来的信息中带着许多鼓励的表情。
“嗯，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就真被屁打败了。”
宋钱将电脑和手机关掉，又拿着啤酒走上了天台，看着东方的万点星光，突然感到自己太过渺小，星空之下，自己不过和蚂蚁一般，只是生存在这世间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生命而已，那些闲言闲语，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想到这里，他身上陡然间生出一股豪气，拿着啤酒瓶，遥敬头顶的星空，“只要呼吸尚存，我就有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权利。”
第九十二章 宋月的电话
宋钱起初只是大概看得出，是名叫“自由飞翔”的网友为自己进行了关键性的分析，才让一场看似要没完没了继续下去的争论终于划定了休止符。
他没找到关于“自由飞翔”的任何资料，但他看过他（她）观看视频的记录，几乎是每次课都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丝毫的敷衍。
后来，他查看评论和留言时发现，几乎对每一堂课，这个叫做“自由飞翔”的网友都会留下足迹，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粉丝，就如同工友小张一般。
他问过“自由飞翔”究竟是什么人，多方却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是他的粉丝，其他的信息，他什么也不知道。
就这样顺利地过了半个月，宋钱的状态似乎又恢复到了过去三部分生命都平衡相处的局面，工地、上课、情感，三者井井有条地在自己的生命中构筑起一副大体和谐的画面。
宋月是在晚上十点给宋钱来电话的，她知道宋钱正在讲课的事情，在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被宋钱拒接，之后宋钱若无其事地进行了解释。
“你的短视频教学进行得怎么样？”宋月在电话接通之后，很关心地问道。
“还好，中间出了一些问题，不过也已经解决了，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宋钱还是耐着性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占据内心。
“嗯，挺好的，谢谢关心。”宋月的话有些低沉，和平时的那种尖细音不太一样。
“那就好，生活费已经给你打过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就给我说，我会尽力满足。”宋钱语气和缓，就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关于崔燕的事件一般。
“嗯，”宋月的声音有些不对，宋钱还听出了一丝哭腔，“难道你就不怪我吗？”
宋钱怔了一下，随即就释然了，宋月还能记得这一茬，说明她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
“都已经过去了……”宋钱想更加具体地解释或者安慰她一两句，就像过去知道了她受到的委屈之后一样，但话到了喉咙处，就是蹦不出口来，他对宋月，的确是有一种莫大的怨恨的，他甚至想过，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妹妹，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
“那就是你还在恨我？”宋月继续带着哭腔说道，“是我害你失掉了补习机构老师的工作，是我害得你和林语分手，也和崔燕分手，是我害得你只能用短视频的方式给学生上课，还要被人家在网上诋毁……”
宋月知道的消息，比宋钱料想到的要多得多。他不知道要怎样对待眼前的妹妹，是的，他对宋月是有怨恨的，只是他没有及时将这种怨恨当着一笔账记在账本上，然后像宋月一样，等着未来的某个时候让宋月将这笔账转换一种方式进行归还，他只想等着有一天，这种怨恨对渐渐淡去，他们之间的这种隔阂，能够完全消解。
“算了，我不怪你。”宋钱终于在听到宋月认错之后，提前说出了这句原本要在未来才会说的话。
“你不怪我，但我怪我自己，我真的没想到，我一心是想为你好，但最后会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而且这些麻烦你一句也没对我抱怨过，你甚至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而且你还继续给我生活费……”宋月哭诉着，就像一个已经从内心知道自己所犯错误的孩子在进行忏悔。
“该说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但是你不听，宋星也不听，不过，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宋钱像在安慰宋月，也像在安慰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受伤的自己。
“如果知道连锁反应会那么大，我宁愿你和崔燕在一起。”宋月很坚定地说了一句，看不出任何一丝作伪的痕迹。
“我当时就给你说过了，其实我和她只是朋友，我们还是缺乏亲人间应有的信任。”宋钱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很久的话，“希望以后这种现象会有所改变。”
宋月在电话中很爽快地表示了同意，并说明自己一心就想家人重新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宋钱觉得很奇怪，宋月一向都不太愿意这样真情流露的，就在她给他说关于账本的时候，直到她上了大学以后向他要生活费，并将自己和崔燕的事情都告诉了家人以及一些相关的人时，她说话的方式也还是那种很有计划很有目的的样子，而且完全是理智的，是那种理智到令人感到害怕的，但今天的宋月，却很是感性，似乎只在乎感情，却完全不管什么账本不账本的事了。
就说崔燕的事，她当时想的，其实也就是哥哥宋钱的钱不会被这个女人和她的妹妹完全消耗光，所以才会用这种接近极端的方式带给了宋钱重大的打击。
“宋月，你说了半天，究竟有什么事？”宋钱从久违的情感错乱中醒来，他太熟悉自己的妹妹了，刚才只是因为宋月的话太过感性，所以他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掉了进去，但是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因此，他还是试探性地问出了一句曾经都会问起的问题。
“还是哥哥了解我，”宋月的情绪一下子就发生了转变，似乎刚才那场苦情戏就真的只是一场戏而已，现在，她已经从舞台上走下来，进入了现实的世界中，“其实是真有件小事。”
宋钱的心立马就揪了起来，并非是因为宋月将要对自己说的事，他相信，不论她有什么要求，只要自己可以满足的，他一定不会拒绝，他揪心的是，他和宋月之间的关系，其实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就像他和宋星一样，为她还了赌债，但他们之间的姐弟之情，依旧只是表面上的那种敷衍，这种敷衍，是来自于姐姐单方面对待自己，而自己还傻呆呆地想着这种情况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改变。
“你说……”宋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感性情绪，那些什么解释和感恩，都比不上这种直接的问题更加能抓住宋月的心。
第九十三章 留学机会
宋月的铺垫用了很长时间，她自己没有感觉，但宋钱从感性中醒悟过来之后，就已经划分好了宋月的逻辑结构。
先是道歉，对宋钱做过了一些错事，导致宋钱的事业和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然后就是期望，期望以后和宋钱能建立良好的家庭成员关系。
当宋钱问出最直接的那个试探性的问题后，宋月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闪烁着说：“其实是这样的，有个留学的机会，但每年的费用大概需要十万左右，所以……”
宋钱知道，宋月的话题，一定会围绕这个机会多么难得，这种机会一旦错过，将来她会多么后悔之类展开，然后就会翻开自己的账本，在宋钱表示退缩或者不情愿时，就那账本来说事。
如果只是一般的要求，宋钱大概就同意了，但是每年十万，他自己没钱不说，还要帮宋星先还完那二十五万，他是真的没办法。
“宋月，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宋钱没让宋月将话说完，就将她越来越顺溜的话打断了。
“什么？”宋月的惊诧，无异于见了鬼之下的所受到的惊吓，这种语气，宋钱曾经也不曾见过。
“我真的已经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了。”宋钱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如果换在从前，他还会有一丝愧疚，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对妹妹宋月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但是此刻的他，因为对宋月多了一层莫名的情感，因此，他只将自己最直白的话以至少不会伤人的方式说出来。
“我听宋星说，你给了她三十万。”宋月悠悠说着，就像在讨债的人说着能证明欠债人有钱的某一项证据。
“我那是向人借的，我还得要还钱。”宋钱终于有些不高兴了，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忍让了这个妹妹许多年，到头来，没有换来妹妹的一丝谅解，相反，她还真将自己当成了债主。
“宋钱，我的账本……”
“不要再说你那个账本了，我不欠你的，我没有义务要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宋钱终于怒了，宋月这本账本，已经牵制了他很多年，但过去的这些年，他都是能忍受的，一来是因为宋月很争气，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确对这位妹妹和姐姐都是有些愧疚的，但归根到底，他宋钱的确并不是欠了她们的，要说欠，最多也是感情上的不安而已，所以他一直都选择了忍耐、忍耐。
“你竟然不认账了？呜呜呜……”宋月的哭声，肆无忌惮地从电话中传来，就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宋钱那一刻只是觉得好笑，已经上到大三的妹妹，现在还继续用这种不着调的手段对付自己，但是好笑之余，他终于也不忍她继续下去。
“宋月，你的梦想是梦想，那我的呢？”宋钱是想让妹妹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这种将别人视为自己成功垫脚石的做法是否合适。
“对，你也有梦想，你也有追逐梦想的权利，都是我拖累了你……”宋月非但没有从自己的自私和任性中醒悟过来，相反，她将宋钱的这句话理解成了宋钱对自己的抱怨。
宋钱的心突然间死去了，他自己能感觉到，就在宋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没有了任何感知觉，人心能坚硬成那样，能自私成那样，他真是不敢想象。
如果父母还在家里，宋月的这种情绪，会不会完全转移到父母身上去？
或者，宋月也可以将父母视作自己的垫脚石，为了自己的梦想，就可以牺牲掉父母的人生，而且还没有任何感恩。
宋钱觉得，人世间的苍白和无助，莫过于眼下的这种情况了。
“我给了宋星三十万，但这些年来，我给你的，只怕也不会比这个数字少。”宋钱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感性，或者说，这种感性，都被巨大的悲哀所笼罩，看不出情感的牵连。
“你这是在和我算账了？你还说让我放下账本，其实，你自己心中不也有一个账本吗？只是我说出来了，而你没说出来而已。”宋月的语气也平静了，刚才的忏悔和道歉，在此刻的她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对，我心中也有账本，但我只是记着我欠别人的，没有记下别人欠我的，我并不认为谁欠了我的，相反，我觉得我得到的一切，都和别人的付出分不开。”宋钱被气得有些乱了，说话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是的，我自私，你是最高尚的，你要养妹妹，要养家里人，要帮姐姐还债，你是这世界最伟大的人，我只是寄生虫而已，哪里能和你相提并论。”宋月的话中满是火药味。
宋钱已经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争论，尤其是和宋月之间，他觉得这种争论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它还会加深他们之间原本就已经存在的裂纹。
“我曾经答应过你，一直供你读书，那好，现在你要留学，也是读书，我答应你，帮你筹钱，但是读书之外的花费，我就无能无力了。”
听到宋钱松口之后，宋月当时就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问题，但宋钱话中包含的那种莫大的悲哀和无力，她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情绪中的无奈和绝望。
“你说的是真的？我就说嘛，你不会不管我的。”宋月的撒娇，已经引不起宋钱丝毫的感觉，要说感觉，或许就只是一丝不愿升起但明明白白地就摆在那里的鄙视吧。
宋钱仰望夜空，万千道星光此时更加明亮，各自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找到能陪着自己平静地看这星光的人。”宋钱对着星空自言自语。
回到家里时，他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手机，短视频上显示有数十人打赏了自己，金额合计是五百多元。
他欣慰地笑了，今天是失望和希望并存的一天，一场争论结束，另一场争论在自己的让步后也落下帷幕，今后，就是更加努力地把课程做好，把工地上的活干好，再多抽上一些时间回家看望看望爷爷，希望明天的路不要再那样难走。
第九十四章 自由飞翔
宋钱正对着星空叹息的夜晚，在不远处的林州另一个角落，也有人正做着同样的叹息，那个人，就是崔燕。
她已经将自己和妹妹的学费都攒了下来，也已经办好了所有的入学手续，妹妹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上学的程度，未来，似乎正在慢慢地变好。
“姐姐，姐夫，不，那个人的教学视频又发布了，昨天你发了分析的弹幕之后，那些人好像都闭嘴了，你看。”崔莺正看着“小钱数学”的教学视频，而且兴奋地指给一旁的崔燕看。
崔燕却没有去看屏幕，只是很欣慰地笑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莫名的哀伤。
“姐姐，你还在介意他家里人说的那些话？”崔莺将手机放下，轻轻拍了一下姐姐崔燕的肩膀。
“不，怎么会？”崔燕又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心里真的放得下他？”崔莺的声音有一丝哽咽，“都怪我，要不是我……”
“你又来了，都说了多少遍了，和你没关系，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那是天意，我们注定没有缘分，所以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和谁都没关系。”
崔燕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妹妹，因为自己为她从事了三年的非正常职业，崔莺一直耿耿于怀，许多次她都说放下了，其实她的内心还是在不停自责。
“姐姐，你们以后真的不再相见了？”
“看缘分吧，如果缘分允许的话，或许，会再见的。”崔莺看着窗外，像在自言自语。
“你以匿名的方式帮了姐夫，但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
“自由飞翔，这是爸爸妈妈当初给我们取的名字，他们没能给我们更多的资源，但这两个名字，我觉得就是他们赐予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能像夜莺和燕子一样自由飞翔，那是多美好的事。”崔燕没有接崔莺的话，而是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你给他的每段教学视频都评论了，你书他有一天会不会发现这个情况？”
“那上面根本没有我的任何信息，他想要发现几乎不可能。”崔燕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这样做有必要吗？”崔莺看着自己的姐姐，小心翼翼地接着道，“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些。”
崔燕却转过头来，拉过妹妹的手，“你知道那个‘表哥’吗？”
崔莺点头，“就是给我医疗费的那个？”
“和你一个病房的那位大妈那天就指着宋钱，想说却没说完，但我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想要说的内容。”
崔莺长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姐夫，不，那个人就是给我二十万医疗费的那位‘表哥’？”
“虽然我没能完全证实，但除了他，几乎没有另外一个人具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你也给我说了，那时你和他见面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五次，而且你们还是假扮的情侣，几乎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他怎么会这样做？”崔莺还是理解不了，崔燕话中猜测的合理化程度。
“我也一直想不通，但事实上也就只有他，才会在那时候将钱给我们，而且又有那位大妈的那种看到他时奇怪的表情，所以，最近一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崔燕掏出一根女士烟，拿过打火机准备点燃，但看到妹妹崔莺那张还有些苍白的脸后，又微笑了一下，将烟放下了。
“那姐夫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呢？”崔莺忘记了称呼的准确性，顺口就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还没有发现，“他甚至可以将这件事作为对我们的恩赐，然后让我们永远都记住他的这份恩情。”
“这就是他和许多人都不一样的地方，也正是我……”崔燕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忍住了，她想说，“那也正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崔莺似乎没有要揣度崔燕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的意思，她只是歪着头想着另外的事，半晌以后，才说道，“姐，你先是遇到巧姐，后来又遇到了姐夫，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过传奇了一些？”
崔莺说着，不由得露出了神往的眼神。
“人生的许多际遇，也许就是上天注定了的，就像我成为了你的姐姐，就像我们都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这些，都像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们根本无法改变。”
崔莺凝神思考，片刻之后，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姐姐，巧姐说有缘再见，姐夫却到最后都没有对你说上一句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家里人，你们的缘分就这样被人为搁浅了？”
崔燕一听，以为妹妹会接着自己的话，说出什么天意之类的事情来，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她指着窗外的夜空，悠悠说道，“你能聊得准流星什么时候飞过吗？”
崔莺摇头，“不能。”
“那你觉得世界上有人能料定流星什么时候会飞过吗？”
“我想也没有那么准确。”
“人和人之间的相遇，我想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人能说得清，究竟什么时候能遇到自己想要遇到的人，也没人能说得清，那些看起来不可能会再遇到的人，会在什么时候又重逢。”
“如果你和姐夫再有重逢之日呢？”崔莺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那就算天塌下来，只要他愿意，我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崔燕的回答令崔莺感到有些镇静，这种回答，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尽管她的内心一直都在期盼着姐姐和宋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现实的残酷，已经让她失去了那份信心。
“姐姐，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崔莺像是在鼓励，也像是在期望。
崔燕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很是坚定，“人这一生，能为自己争取权利，勇敢活下去的机会其实也不是很多。”
“嗯，所以，在未来的那一天，你一定要紧紧抓住已经失去了一次的机会。”崔莺看着自己的姐姐，年轻的双眸中闪动着灼热的光。
第九十五章 合作
宋月需要的留学经费，是在一年以后，宋钱相信，这一年的时间，是足够他挣下十万的，只是他心中已经不像过去一样舒坦，过去为了给妹妹学费和生活费，他是完全发自内心也完全自愿的，并且还有些高兴和自豪，自己能为妹妹做些什么，为家里做些什么，如果宋月不是那种态度，如果她稍微能理解一下哥哥的苦心，而不是像对待提款机一样，那宋钱也一定会努力去为她筹钱的，只是，人心是最为难测的深潭，你期望的也只是你期望的，并非别人以为的。
日子还在继续，宋钱录制视频的技巧越来越熟练，这得益于他自己的那个“学习哲学”，把没记住的都记住，把没搞明白的都搞明白。
他学习了大量短视频的录制和数学精品网课教程，并结合自己的面授经验，将新经验和老经验融合到一起，短视频的质量越来越高，如果说起初录制的那些只是教学的技巧的话，那一个月之后所录制的那些视频，就是技巧和录制技术的双优作品了。
基础阶段的课程录制已经差不多得了三分之一，时间也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三月份，春风开始轻拂大地，万千生命复苏，正在以一种坚强的力量顽强地展示着各自的颜色。
他的习惯还是一样，在录制完三个小时的课程并上传成功之后，就拿着啤酒上天台，看看林州的夜景，也看看经常都能看到的星星，除非大风大雨，否则这种习惯就不会改变。
在天台上有时会想到爷爷奶奶，有时会想到父母，有时也会想到林语和马旭以及丁彪，但更多的时候，大脑中所浮现出的，都是那个站在如今他所站立的天台上，长发飘飘，拿着啤酒罐和自己对饮的秀丽的姑娘。
已经开学了，也不知道她和崔莺是否都去了学校。宋钱对着夜空默默想着。
电话铃声响起，是陌生号码，已经是深夜，不知道究竟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沉稳的嗓音。
“您好，请问您是宋钱先生吗？”
广告推销的什么时候连深夜也不放过了？宋钱感到诧异。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宋钱还是礼貌地应答。
“我是新希望教育培训公司林州分公司的何立，晚上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何立客套了一番之后，就将自己的来电意图表达清楚了，他看了宋钱的所有教学视频，他认为宋钱的教学，已经达到了名师的水平，因此想要请宋钱加盟他们公司。
对这种邀请，宋钱还是稍微激动了一下，但也就只是一下而已，之后，宋钱就想到了秦无恙，想到了秦无恙最后一次对他说的那些话，于是，他就不愿意了，现在这样最自由，如果去了公司，哪一天公司老板不高兴了，可能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且自己还不能做什么。
于是，宋钱拒绝了，“何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适合自己录制视频，这样更加自由一些，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合作。”
宋钱以为，他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他也听出来了，何立是个沉稳老练的生意人，他一定知道宋钱的意思，不再纠缠。
但在何立的几声笑声之后，宋钱就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不，合作的方式，未必需要您直接成为公司的职员，我们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合作。”
接下来，何立大概讲解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希望宋钱能将短视频的版权卖给他，他会进行大范围的推广，在给足宋钱底价的情况下，按照视频的销售收入（也包含打赏以及其他衍生收入）和宋钱分成。
宋钱一听，觉得很是新鲜，这样的话，自己的自由就不会被限制，只要专心在家里录制视频就行，录制之后不用自己发到网上去，而是转一次手，发给何立的新希望公司，再由何立的公司统筹进行发布。
“宋钱老师，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我公司来详谈，相信我，我一定最大限度保障您的权益。”何立的话听起来很真诚。
“行，那我再想想吧。”宋钱也不敢立刻就做决定，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就越是要细细思考清楚，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处事原则之一。
“宋钱老师，恕我直言，培训机构的信息不少都是相通的，毕竟是同行业嘛，有竞争也有合作，所以，对于您的一些其他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何立打着哈哈，却没有任何的不怀好意。
“哦？您都听说我的什么事了？”宋钱的心凉了一阵，他猜想，自己的事，不就是被宋月传出来的那些和崔燕之间的事情吗？
何立却叹了一口气，“秦无恙虽有识人之能，但却缺少了一点魄力，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莫说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有多大影响？就这样赶走了一位优秀的培训教室，这是秦无恙的损失。”
宋钱没料到，何立说的，竟然是这个，虽然他话中还是尽量将那些事情都说成了子虚乌有的事，但他的目的，主要还是要让自己明白，跟他合作，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哪怕是直接成为公司的职员。
“何总，那我就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再联系您。”宋钱装作若无其事。
“好的，不过，宋钱老师，您的视频每天都发布那么多，希望您能放慢一点进度，每天一段，十几分钟，也就差不多了，不然后面免费的太多了，我们的收益可能会受到影响，当然，我这是在商言商，希望您不要介意。”何立又嘿嘿笑了起来，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之后，才将电话挂断。
宋钱回想着刚才的通话，有惊喜，有担忧，惊喜的是，自己坚持了那么一段时间，就有了这样的机遇，担忧的是，自己一旦和何立的新希望公司签订合作协议，今后不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甚至里面还有些条款，可能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或者是会对自己的私生活造成影响的。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就打电话问小张，小张一听，当即就表示同意，还告诉宋钱，如果有公司运营，效果可能会好上千倍。
宋钱将何立的电话保存起来，原本以为听过小张的介绍后会更加清楚一些，却没想到小张是一边倒，他就更加拿不定主意了。
第九十六章 崔浩打人了
大学校园，有一种久违的静谧，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随处都可以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崔燕摸着肩上的书包，十分坚定地看着通往教学楼的路，三年前，她从这里暂时离开，今天，她要到这里继续走完剩余的路。
她和崔燕在学校附近租了房，两姐妹住一起，房租比学校的住宿要稍微贵上一些，但因为她晚上要赶出去弹吉他挣钱，在寝室堆放大量的东西不是很方便，加上崔莺身体还比较虚弱，也需要经常吃些有营养的，自己动手炖汤和炒菜，成本会比较低。
每天踏着上课铃到教室，又在下课铃声响起后赶回家做饭做菜，中午和下午空闲的时候，同学们都会找地方消遣，但她们姐妹俩就凑到一起，要么进图书馆，要么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埋头看书，一看就是好久，直到闹钟响起，两人才起身，赶往卖唱的地方。
崔燕总催着崔莺在家看书休息，但崔莺却总是笑笑，说姐妹俩一起行动，多了一层保险，于是每次都会和姐姐一起出门。
卖唱的时间不会很长，但因为长期就在差不多的那几个地方，尽管崔燕的声音很动听，吉他也弹得甚是令人陶醉，但买账的人还是越来越少，能将自己口袋中的钱拿出一些放进姐妹俩前方那个吉他套子中的人也越来越零落。
尽管这样，但每晚出场，还是能挣下至少一百来块钱，周末的时候人多了几倍，收到的钱也就会更多一些。
虽然钱不算多，但用作生活费已经足够，崔莺的病情没有反复，吃药的时间间隔也更加长了一些，因此，那些钱除了开支之外，每个月都会有差不多一半的结余。
崔燕给崔莺说好了，要她考研究生，今后再考博士，现在的这些钱，就是存下来今后给崔莺做学费和生活费用的。
“那你呢？”崔莺曾问过崔燕，崔燕微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宋钱的那句话说得很对，对我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大学毕业之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她怕妹妹误会，接着说，“但你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读下去，你喜欢读书，你也适合读书，一直读下去，就是你最好的状态。”
“放心吧姐姐，我也想好了，我的身体一向都不太好，等我真读了博士，我就找个大学教书，那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放寒假暑假的时候，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唱歌。”
崔莺是有这种想法的，她喜欢读书，她比自己的姐姐崔燕更喜欢，那种喜欢，是一种类似宗教般的虔诚，她明白，自己的身体，根本拼不过其他人，只有多读书，今后到大学教书，她才能更好地生活。
两姐妹的生活平平淡淡，不时崔燕会带着崔莺自己煮上一顿麻辣火锅，有时也会给崔莺买上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当做生活中的惊喜。
生活的压力无处不在，但两人相濡以沫的平淡，也足以令姐妹都都感到莫大的满足。
但事情往往会在你预料不到的时候就赫然出现，已经很久没和崔燕崔莺姐妹联系的父亲崔不平，竟然给崔燕打来了电话，而且还告诉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崔不平是中午来的电话，那时候崔燕和崔莺已经吃完饭，正在校园内的石桌子前看书。
“崔燕，你弟弟出事了。”崔不平的声音有了一丝惊慌，这种惊慌，只有因为弟弟的事情，如死水一般的父亲才会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爸，出了什么事了？”崔燕一听，着急地站了起来。
崔莺也急忙凑近了一些，伸着耳朵靠近崔燕的手机。
“都是因为你，”崔不平大喝了一声，这种现象也并不常见，至少崔燕就没看到过父亲会暴怒成这样，更多的时候，他最多是将整个冷若冰霜的脸更加拉下几分，却不会如现在这般大怒。
崔不平喘息了几下，似乎要让自己恢复到一贯的状态，接着，就将儿子崔浩的事情说给崔燕和崔莺姐妹俩听。
崔浩是和村里一个叫老二的人打架了，而且还将对方的一只手臂打断了，崔不平打电话的时候，崔浩已经到了派出所两天了。
崔浩为什么和村里的老二打架，在崔不平的多方了解下，直到两天以后才都知道。
崔浩放学回家，老二就上前问崔浩，“小浩子，你大姐还没回家啊。”
这个问题，老二已经问过崔浩好几遍，崔浩每次都阴沉着脸不说话，最多也就是“嗯”上一声，不愿意和这个人多啰嗦。
崔浩不愿意啰嗦，一来说因为老二明知故问，而来是因为老二每次问他的时候，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满是不怀好意，崔浩长大了，他知道老二的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崔浩也是一样地阴沉着脸，但没有“嗯”，就走了过去，老二就拉上一旁的另一个青年嘿嘿直笑，还大声说着关于崔燕的什么，崔浩起初没有兴趣，但听老二是在说自己的姐姐，就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不听不打紧，一听，崔浩就怒从心头起，老二和另外那青年说，崔燕在林州做不干净的生意，又一次就被他亲眼看到了，他看到崔燕和一个男人聊了几句之后，那男人就搂着崔燕的腰，两人就走进了酒店。老二当时还不敢肯定，那人就是崔燕，谁知事情竟然那样凑巧，他买完东西回到林州的东小巷叫同伴时，再次看到崔燕和刚才那男人走出了酒店来，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就分开了。
老二还仔细看了看那女人，他能确定，那人就是村里的崔燕，别的姑娘他不敢说，但这崔燕，他可是惦记了十几年了，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他就下定决心，长大了就要娶崔燕做媳妇，当然，后来崔燕离开了家，他的这种心思就慢慢地被消磨掉了，他也娶了外村的媳妇，对崔燕的那种朦胧的感觉，却还是一直都在心里。
那次看到崔燕后，老二愣了足足几分钟，打死他也不相信，在村里一直都被许多像他一样的男人惦记着的好姑娘，怎么就做起了这个。
也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就生出了怨恨，因此，老二回到村里，就将这个信息给自己的几个猪朋狗友悄悄咪咪地进行了通报，大家常常都会问他细节，诸如崔燕那时穿的什么衣服，样子是不是和电视上的那些做那种职业的女人一个样。
老二每次都嘿嘿直笑，偶尔也会添油加醋地叙述一番当时的情景。
第九十七章 道不道歉
崔浩听到老二和同伴说出那些肮脏话后，气迅速地粗了起来，他挥舞着拳头就向老二冲去。
老二起初没注意，被崔浩一拳砸在头上，立刻怒不可遏，转身一边骂着，一边捏紧双拳不停招呼着崔浩的头和肚子。
崔浩毕竟是刚长起来的人，和老二这种身强体壮的二十几岁壮汉比较起来，还是太嫩。
一分钟以后，崔浩的拳头就已经挥不动了，身体也已经软了，老二将他放到在地上，口中骂骂咧咧。
“自己在外面干丑事，还不让人说了？”老二的语气很嚣张，见崔浩软到在地上，也不敢再下重手，站在一旁。
“去你妈的……”崔浩用尽全身的力气，愤怒着大吼了一声，然后对着老二吐了一口唾沫。
人没有了力气，但唾沫却依然飞到了老二的裤子上，老二恼羞成怒，抬起脚，照着崔浩的小腹就是一脚，“小崽子还敢唾你老子，看你命有多大……”
崔浩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老二一边骂着，一边就有些胆怯了。
要是人死了，或者受了重伤，他老二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叫上同伴，骂骂咧咧几句之后，消失在崔浩的眼前。
崔浩就那样躺在地上看着已经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天空中出现了大姐那张曾经稚嫩的美丽的脸。
他知道大姐和二姐是痛恨父亲的，至于母亲，那是连他自己都痛恨的，她就那样走了，留下他们姐弟三人，跟着父亲过着死气沉沉的贫困生活。
父亲的生命，就只是单纯为自己存在的，只要自己到了能够独立生活下去的时候，父亲的使命，似乎就已经完成了。
他自小就对姐姐有着很深的感情，尽管父亲从小就对他说，姐姐们嫁出去了，他就可以娶上一房媳妇，以后安安心心过日子，而且，就在姐姐们初中毕业之后，他的彩礼钱已经凑足了。
但他却并未像其他和他一样的男孩子那样开心，他失落，甚至绝望，大姐和二姐都走了，只有两个姐姐才能给他讲故事啊，父亲是不会讲故事的，他只是每天阴沉着脸，干着地里的农活，回家把粗糙的没有多少味道的饭菜做好，然后就和他一起吃饭睡觉。
母亲在的时候，家里还能偶尔有些欢声笑语，母亲走了之后，两个姐姐也常常会变着法儿让家里多上那么一些温馨，但姐姐们都离开了家之后，家里剩下的，就只是一种阴冷和沉闷。
他会想起母亲，尽管他恨她。
他也会想起两个姐姐，尤其是已经和母亲很像的大姐，虽然他对她们怀有满腹的愧疚和一丝怨恨，但，他还是想她们。
有人说她们姐妹的不是时，他都会恶狠狠地瞪上那人几眼，当时他还是孩子，很小的孩子，所以大人们都只是开着几句玩笑，然后就都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后来，那样的话就慢慢少了，至少他能听见的大家的聊天内容中，已经没有了关于崔燕和崔莺姐妹的内容。
崔燕的心中，一直都将两个姐姐放在最尊敬的位置，因此，谁要是侮辱姐姐，那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
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里，父亲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微微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父亲冷冷地问，看到崔浩走了几步，猜测应该是没问题。
“没有。”崔浩的话也很冷，似乎已经得到了父亲的遗传。
他快速地吃下父亲所留的饭菜，然后就走进房间，躺在床上。
更晚一些，他听到父亲的鼾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地起身，到厨房拿起了菜刀，然后轻轻地将门打开，再同样轻轻地关上，就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子。
他是了解老二的习惯的，老二这时候多半就在和人喝酒赌钱，地方也相对固定，就在村口的那个打谷场中央的土地庙后。
他料得不错，他找到了老二，看准了那张有些凶恶的脸，然后快速又无声地跑了过去，一刀就砍向老二的肩膀。
老二恰好挥手出牌，肩膀稍微侧了一下，崔浩的刀就砍在了他的右手小臂处。
伴随着老二痛苦的大叫，周围的几个赌友都很迅速地站起身来，然后向后散开。
“小浩子，你疯了……”有人大叫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句接一句的私语。
“小崽子你敢砍我，看我……”老二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臂，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跳开几步，对着崔浩大喊。
“杂皮，道歉……”崔浩的声音很冷，没有一点温度，令周围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道什么歉？要老子道歉，没门……”老二声音越加大了几分，已经蹲下身去，顺势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准备还击。
崔浩见状，速度更快，一刀就朝着老二的左手砍去。
老二拿在手中的石头一下子就掉在地上，痛苦的声音越发响亮。
“道不道歉……”崔浩那凛冽如北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不道歉……”老二的嘴还是很硬，一边痛苦哀嚎，一边对着崔浩咆哮。
“小浩子，放下刀，有事慢慢说……”有人劝了一句，却站得更加远了一些。
“是啊，小浩子，杀人是要坐牢的啊……”另一人又叫了一句，声音也越来越远。
“老二到底把你咋了？都是一个村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前一人说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此时，崔浩的刀已经架在了老二的脖子上，“最后问你一遍，你道不道歉？”
那声音的温度此时已经低到极限，每一个字都可以将人瞬间冻住。
老二双手互相抱着，本还想大言不惭，但被刀口贴着脖子的那一刹那，他就立刻转变了心态：这小子绝不是闹着玩的。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的脑袋就会和脖子分家。”崔浩的声音低了许多，但那冰冷的程度，却如已经完成冰冻的江河。
“一……二……”
“行了，我错了，浩子，我不该乱说话，不该打你，我错了……”老二的声音在颤抖，双腿也如筛糠一般，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九十八章 谈判
崔浩在老二软软地说了一阵话之后，终于将手中的菜刀缓缓移开，然后心满意足地对着老二冷笑了一下，转身走开。
但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因为，老二在崔浩走掉之后立刻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抬不起来，尤其是小臂，几乎使不上力气，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血流得太多的缘故，就招呼身旁的牌友给自己那衣服裹住，但血止住之后，手臂还是使不上力气，一股钻心的疼痛不停地从小臂处传开。
“赶快到医院，要是手筋被割断了，你这手就废了。”有人略带焦急地提醒了一句。
老二也被吓得不轻，口中已经不敢再骂人，双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已经有人叫来老二的家人，家人们很快就将老二送到了县里的医院，医生们一阵手忙脚乱，推着躺在小车上的老二检查完一项又一项，最后由主治医生告诉家人老二的情况。
“手筋断了，虽然可以接起来，但以后功能会受到巨大损伤，不可能像之前一样活动。”医生的话很平静，似乎因为职业习惯已经不会在将这种事情说得多么悲哀。
“医生，你能不能说具体点？他的手还能不能用？”老二的父亲听不懂那些功能和活动之类的话。
“能用，但重体力的活，拿筷子那些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可以正常生活。”医生有些不耐烦，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医生的后一句话提醒了老二的一家人，是啊，是崔浩那小子砍伤的，就得报警抓那小子去坐牢。
很快，老二家里人经过轮番上阵，终于对着电话将老二受伤的来龙去脉对着电话那头的派出所民警讲清楚了。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崔浩就在家里被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害怕，相反，他觉得自己为姐姐们的名誉而战斗，那本身就是一种英雄的行为，至少是保护自己家人的勇敢行为。
父亲崔不平却和崔浩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原本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像被冰冻了一般，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嘴角微微翕动着。
崔浩到了派出所之后的晚上，村里的支书和村长就找到了崔不平家里，来的人中，还有老二的大哥和三弟。
经过支书和村长的调解，老二家里人愿意让崔不平家赔偿十万元，然后写下谅解书，让崔浩免去牢狱之灾。
整个谈判的过程，其实都是支书和村长以及老二的家里人在说话，崔不平由始至终都只是看看这个的脸，听听那个话，然后翕动几下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结果就是这样了，老崔，你也该表个态了。”支书打个哈哈，眉头紧锁，“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小浩子还年轻，不能连前途都毁了啊。”
“不错，难得老大和老三都不追究了，你这边也爽快点，”村长附和着支书，又看了看崔不平那冰霜般的脸，“你这边没办法，找找闺女们，或许长大了的两个闺女也能帮着想想呢。”
村长的建议像一道光，瞬间打进崔不平的大脑深处。
不错，他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闺女呢？
小女儿得了白血病，是大闺女一直在筹钱帮她治病，他一分钱都没有出过，因为这样，大闺女和小闺女都怨他，但是怨他他也无所谓，崔浩是她们的弟弟，她们总不能也一同怨自己的弟弟？
她们姐弟的感情很好，两个女儿尽管初中以后就不愿和自己多说话了，这个家也很少回来，但不时还是会给崔浩打电话问他学习和生活的情况，几乎每个月，也都会往家里打些钱，尽管都是通过崔浩那边打来的，但也足以看出她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我没有脸不要紧，但小浩子是我唯一的命根子了啊，要是他进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崔不平那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斗争。
最后，他决定，就按照支书和村长的建议，想办法筹到十万，把自己的儿子救回来。
老二的大哥老大和弟弟老三得到了这个初步达成的口头协议，心上一下子就乐开了花。
十万，在村里面绝对是一笔巨款，村里面有十万的人家，一定不会超过十户。
村里娶媳妇最多也就花一万元左右，这十万到手了，老二就算一辈子都在家里吃，也已经足够了。
当然，这种一辈子吃的标准，是以每个月只花两百元，而且物价永远不上涨，还可以用多余的钱在村里放些高利贷。
老大和老三的思维，当然也就只能是这种静态或者说他们所能看到的“高利贷”这项小小的动态。
老大和老三跟着村支书和村长走了，老大跑回医院，将这个战果告诉了老二，老二尽管心中还有很大的气，但想到自己能一下子得到十万（尽管如今还是个泡影），那股气也就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们家能拿出那么多钱？”老二经常会跑外地去卖山货，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到林州东小巷撞见了崔燕。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想也许会有这种能力。”老大用自己更加沧桑一些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家人，“做那生意的，可不能小瞧了。”
一家人都心知肚明，老大话中的“生意”指的是什么。
“还要等多久？”老二微微侧身，已经打过麻药的双手此时已经不再疼痛，“难不成等他一辈子？”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给崔不平说过了，三天之内，如果没有十万，就决不罢休，那老货现在肯定在给女儿打电话呢。”老大对自己的周到很满意，得意地抬起了头。
“二哥，钱到手了，你看能不能让我娶个媳妇？”老三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句话。
老二深沉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再转眼看看自己的双手，不愿理会老三那张谄媚的脸，“我困了，要睡觉。”
第九十九章 借钱
崔燕收到父亲崔不平的通知之后，心已经落到了最下面，如果说当初知道自己妹妹得了白血病需要花钱治疗还有段时间给自己考虑的话，那么现在，三天的时间，她除了抢人，就根本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崔莺在一旁关切地问姐姐。
“现在我们的钱也不过三万多，想要在三天之内筹齐十万，简直……我……”崔燕掩着自己的脸，哽咽了一会，“但也不能看着弟弟去坐牢啊。”
“姐，要不……”崔莺欲言又止，看到姐姐已经苍白如雪的脸时，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在下决心，“要不就找找姐夫……找找宋钱吧，或许他能……”
崔莺的话还是没说得利索，和她自己心中想的坚定不太一样，但她知道，崔燕明白断断续续的话中的意思。
崔燕看着崔莺，眼眶中已经挤满了泪水，很快，两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那二十万，我们都还没还上，现在再向他借，我真的开不了口。”
“姐，那二十万他都没说要我们还，而且也没给我们明说是他借的，我看，我们也是没办法之下才会找他。”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开不了口……”崔燕说完，已经瘫坐在床上，大脑中飞快地转着可以借钱的人的名字。
转了半天，却唯独只有宋钱这一个名字是放大的、清晰的、充满肯定的，其他的那些名字，闪动一下之后就快速地在大脑中消失了。
崔不平的电话又来了，在第一次电话打过来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
“崔燕，派出所那边放话了，只要家属和当事人肯谅解，小浩子不会被判刑，但是如果不能赔偿到位，他就要坐牢……”崔不平将这句话整理了很久，因此说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结巴。
“爸，我正在想办法……”崔燕将自己的声音调整了一下，尽量让崔不平听出其中的哭腔，但其实就算听到了，崔不平那脸上的冰霜也绝不可能会因此融解一分。
“只有三天时间了，得快。”崔不平说完这句之后，就挂掉了电话，嘟嘟嘟的忙音传来，崔燕无力地将手机放下。
“我想出去走走……”崔燕回头对妹妹崔莺说了一句，也不在意崔莺那焦急的眼神，就独自出了门。
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充满了这样的坎坷？
这种无助感，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从她的心上彻底消失？
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
她苦笑，对着夜空寻找着当初在天台上看到的那些星星的方阵。
他的人生已经因为我而遭受了本不应该到来的苦难，现在，我再找他，是不是会加重他身上巨大的负担？
崔燕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但那是她的弟弟啊，现在如果不救他，真的要看到他去坐牢？这样的话，她的这一辈子，良心会过意得去吗？
自从初中毕业以来，多少的苦难都闯过来了，就连最近三年，那些自己曾经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了救妹妹，她也经历过了，真的有什么尊严或者面子是放不下的吗？
她的心中有好几个声音，就像不同的她，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救弟弟，这是眼前最大的事情。”她坐在体育场的阶梯座位上，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拨通了宋钱的电话，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个熟悉的人的姓名。
“你怎么样了？”宋钱接通电话，并没有“喂”，而是很直接地问出了这一句。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她是个灾星，她带给了他很多苦难，但他却几乎没有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就连她最不值钱的躯体，他也不曾得到。
“崔燕，你怎么了？”宋钱听到话筒中的呼吸声，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想找你借钱，”崔燕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很直接地就说出了内心最不愿说出的这句话。
她怕，怕自己一开始就不敢开口的话，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了。
“好啊，”宋钱笑了，很善意地笑了，“借多少，你说。”
“十万，”崔燕故作坚定，声音也极力保持着不要颤抖，“你方便吗？”她觉得还是加上这句，会比较好一些。
“你什么时候要？”宋钱显然对钱的数目和借钱的原因没有太多的兴趣，“除了借钱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的关心，令崔燕的眼泪流得更快了，她将电话拿得更远的一些，避免自己的抽泣声被他听到，这种关切的语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得到了，之前不久才和宋钱相遇，她以为，这种关切至少会在自己的人生中停留得更久一些，却很快就消失了，直到现在，这种关切又重新到来。
“三天之内就要，”崔燕本想再说上一些细节，让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所以才急需这笔钱，但她哽咽了几下之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好的，没问题，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明天我就给你转过去。”宋钱知道她不愿说，或者现在不能说，于是也就没追问，“你还好吧？”沉默了短暂的几秒钟，他对着电话问道。
“嗯，我还好，谢谢，”崔燕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宋钱已经答应了借钱给她，而是因为她给他带去了那些灾难，但他却没有丝毫厌怪她的意思，“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宋钱轻松地笑了一下，“我们是时曾相识的朋友，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不会忘了吧？”
“不，我没有忘……”崔燕急于解释，似乎那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再见。”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只想放下电话，然后痛快地哭上一场。
宋钱将电话挂掉，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浓浓的烟雾，看着那道烟雾慢慢地升向夜空，心中有种莫名的兴奋：她还是会想到我的。
第一百章 欢迎你加入
之后，宋钱立刻给新希望培训公司林州分公司的何立打电话。
“宋老师，我等您很久了。”何立的话中充满激动。
“我想好了，我愿意和你们签约，明天可以吗？”宋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急切，“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能满足的我们一定都依照您的要求，”何立的兴奋劲还没过。
何立几乎没有错过宋钱的任何一堂课，从高一到高三年级的课程，他都会仔仔细细地听上一遍，对短视频和微信公众号的那些数据和弹幕以及打赏的情况，他几乎是了然于胸的。
宋钱就是一棵摇钱树，这课树要是到了新希望，带来的收益也许会以千万计。
何立尽量屏息凝神，静听宋钱的要求。
“签约之后，分成可以之后按照月付，但前期的那笔钱，我想明天就拿到手。”宋钱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说话的声音很是沉稳，“如果这条不能满足的话，那我就只能遗憾地表示不可能了。”
他的话有些无礼，何立却并不在意，何立所看到的，是未来滚滚而来的金钱。
“这个没问题，但前期的款项问题，不知道您大概需要哪个价位？”何立毕竟是生意人，他在关注人才之余，最关心的还是现实问题。
“您能给的价位说多少？”宋钱将问题抛给何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底价，只能看菜吃饭。
“五十万您看怎么样，之后的分成，我们机构占比百分之六十，您占百分之四十，所有的运营费用都由我们这边出，您只需要录制课程就可以了。”何立小心翼翼地回答，之后就静静等待着宋钱的反应。
“我听说有些机构给的可是您这个价格的好几倍。”宋钱在网上看过一些野新闻，但他知道那做不得准，而且情况也不太一样，所以只是试探性地问何立。
“因为是第一次合作，我也很欣赏您的讲课能力，但五十万的确已经是我们的最高价了，”何立是声音很是温和，似乎在担心宋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但是如果市场火爆的话，您的分成收入绝对不会低。”
宋钱本来就不是生意人，他对做生意几乎是一窍不通，在何立的三言两语之下，他就被说服了。
第二天，签订合同的事情很顺利，五十万也在合同签订之后不久，就打进了宋钱的账户。
宋钱翻开崔燕昨天发过来的银行账号，立刻就通过手机银行将钱转了过去。
几分钟以后，崔燕那边已经收到短信提醒，钱已经到账。
她拨通宋钱的电话，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钱已经到了，谢谢你，我会尽快还给你。”
宋钱微微一笑，“不用急着还，方便的时候再说，如果有需要，我就是你的守护者。”
宋钱说完这句，就有些后悔了，脸也瞬间红了。
守护者和被守护者，那是崔燕当初说的，现在，他将这个感情成分很重的词，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这真的合适吗？
崔燕的心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竟然说，他是我的守护者！
她已经不知道要在电话中对他说些什么，迟疑了半晌，终于只说道：“谢谢……”
拿到钱之后的崔燕，即刻向学校请了假，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家里。
当十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钱交到老二手里时，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随即，他抬头看着崔燕，贼溜溜的双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这些钱，都是你自己挣下的？”
崔燕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选择了沉默，只是将已经写好的谅解书递给老二，然后就转过头去。
之后的事情，在村支书和村长的共同斡旋下，进展很顺利，因为崔浩伤人时尚未成年，而且事后选择了自首，加上及时对被害人进行救治，避免了受害人的伤亡，最后崔浩被放了出来。
崔燕看到弟弟时，双眼首先就红了，那位半大的孩子，脸上的阴郁一如父亲，但双眼中还透着灼热的光。
“你怎么那么傻？”崔燕拉过崔浩，抚摸着他的后背。
崔浩顿了一下，脸上的血色渐渐变得浓烈，“他说你的坏话，我就不许……”
崔燕一听，心上尘封的伤口瞬间被撕裂，紧接着就像被人撒下一把盐。
“姐，你不是那样的人。”崔浩的眼神很是倔强，看向崔燕，“我不让任何人侮辱你。”
“好，好……”崔燕任凭泪水滑落，“回家吧。”
宋钱拿着和新希望公司签订的合同，赶回家里，他签订合同时，说不上愿意还是不愿意，当时只觉得，已经不好意思再向包五借钱了，因为那三十万借了之后，他看到包五所抽的烟已经从十块的一下子降成了五块的，他不知道这个五哥是怎样将钱节约下来给他的，但他明白，那笔钱对包五来说，也一定不容易。
他就是那样的人，帮人的时候，总是一副轻松的姿态，似乎不过九牛一毛的小事，但自己勒紧裤腰带过活的时候，别人却永远都看不到。
“五哥，我已经有钱了。”
宋钱对包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包五一下子就愣住了，“你是打劫金店啊还是抢劫银行了？”
“我又可以当老师了，在培训机构上课，五十万的前期款项得了。”宋钱说着，将一包烟打开，抽出一根递给包五，剩下的全部放进包五的口袋，“我可以先把钱还给你了。”
“你说的那些，我不是很懂，只要不是打劫的就行。”包五深深吸了一口烟，“可以不用抽五块的烟了，太他妈冲了。”
宋钱很快就将钱打进包五的账户，剩下的十万，他也存了一年的定期，等待明年，就可以给宋月了。
晚上的录制过程依然很顺利，只是后面的程序不太一样了，他的微信公众号和段视频的账号，都给了新希望公司，他录制的视频，也是传给新希望，至于何立要怎么发布，他已经完全管不着了。
再上到天台时，他试了好几次要大崔燕的电话问问情况，但刚刚拨通电话，他就急忙挂掉，这样重复了许多遍之后，他放弃了。
正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东方正飞落下一颗流星，他顾不上手中的烟和啤酒，一股脑都扔到地上，急忙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她一切都顺利。
第一百零一章 老秦的消息
崔燕的事情解决了，宋钱感到一种十足的惬意和满足，尽管之前对和她之间的关系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但当她需要的时候，能施以援手，他的心情还是能畅快许多。
和新希望公司的合作也很顺利，何立不仅派专人对宋钱录制视频进行了详细的指导，还对视频的后期制作倾注了许多精力，宋钱从何立提供的数据表格中看到，报了他的视频班的学生，几乎是呈井喷式发展的。
大概在一个月以后，所报读的学生人数，已经突破一万，当宋钱看到这个数据时，一向平静的内心，还是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一万个学生，就算没人只是一千元的学费，总的报读费用也有一千万，而且，学费远远没有这样便宜，因为何立曾透露过，高一到高三年级，每个月的收费不会低于两千元，至于学费究竟是多少，宋钱还没得到准确的数字。
但在一个月以后，他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内一下子就多了一百多万元，这像魔术一般的数字，令他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提醒内容，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数字之后的那些零。
他还是不相信，那些钱，是他三个月之后能得到的报酬。
他拨通了何立的电话，在几秒钟的等待之后，电话就接通了。
他用微微颤抖着的声音问何立，“一百多万，是真的吗？”他忘记了问好，也忘记了称呼，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嗯，按照合同约定，你拿的百分之四十，没错的，如果宋老师有疑问，我可以让财务给你看看报告。”何立微笑着回答，当然，他内心其实也是了解的，宋钱并非人为钱少了，而是这些钱太多了些。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没算错金额吧？”宋钱的汗水从额头滑落到脸颊上，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抹了一把，但汗水又继续流了下来。
“哈哈哈，我明白，”何立的笑声很爽朗，“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你的能力和你的收入成正比，没什么好惊讶的。”
何立显然已经忍不住了，这种情况，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了，有些年轻的好老师，一堂课的收入可以上万时，他们拿着工资条时颤抖着不愿相信的双眼，已经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此刻是一百多万，有些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就讲了三个月的课，就挣了回来，惊讶一些，那也是正常的。
“谢谢，我……”宋钱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怔怔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尽管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但何立的话中，已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只是需要时间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以后每个月都会根据学生报名缴费的情况，分配收入，当然都是税后收入，您就安心讲课，钱的事情，原来我就给您说过了，根本不是问题。”何立的微笑声很是温柔，声音中充满了成就感，“我还有个建议，工地上那活，能不做就不做了，您今后挣的钱，不会低于那些大型企业的高层领导。”
宋钱迟疑了一下，他的理由，他想向何立解释解释，但颤抖着的心似乎根本不容许他安静地说上些什么，何立也不是要求他必须要怎样做，只是建议而已，既然是建议，他可以选择，也可以不选择。
“何总，谢谢你……”他再次道谢，随后，就挂掉了电话。
晚上下工，到了出租房的门口，刚停好车锁好车门，他就看到那张有些微微苍老的熟悉的脸。
“老秦？”
是秦无恙，他来这里干什么？
宋钱心中满是疑虑，快步走了过去。
“能到上面去坐一下吗？”秦无恙的脸上露出微笑，眼神中有期待，也有宋钱原来不曾见过的几许疲惫。
“当然。”宋钱说着，伸手示意秦无恙跟着自己。
到了家里，宋钱麻利地烧好开水，泡上茶，又给秦无恙低过香烟，并给他点燃。
秦无恙深深吸了几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宋老师，我是来登门请罪的。”
这句话十分出乎宋钱的意料，他和秦无恙之间，只是一个普通雇员和雇主的关系，当时要离开，秦无恙也很无奈，但他理解，是因为自己和崔燕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了培训机构的声誉，所以，他并没有怨恨秦无恙，相反，秦无恙能让他有尊严地离开，并给予了最高标准的补助，他是真心感激秦无恙的，所以，请罪一说实在很是令人费解。
“老秦，您言重了，请什么罪？”宋钱笑了笑，将茶杯推到老秦跟前。
“上一次我没查清楚，就让你离开，虽然当时总公司是有这种命令，但我在执行的时候没有结合实际，所以，错误都在我的身上。”
老秦的官话令宋钱有些想发笑，但转眼看到老秦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又忍住了。
“老秦，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都忘记了，”宋钱想让这位看起来有些沧桑的男人稍微放松一些，“再说，当时也是我自己没处理好自己的生活问题，而且你也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所以，我并不怪你，真的，我们还是朋友。”
“宋老师，当初我给你说上网课的事情，的确是真实的，但因为我的错误，后来就错过了你，现在想起来，真实后悔莫及啊。”老秦捶胸顿足，“后来我查清楚了，是有人要陷害你。”
宋钱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宋月将自己和崔燕的事情散步出去的，但补习机构并没有妹妹的熟人，因此，补习机构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事情，他当时也在纳闷，但他当时并不想追究，也没有心思多想，而且老秦找他时，态度已经很明显，因此，他觉得自己再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
“是谁？”宋钱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谢洪波……”老秦缓缓说出这个名字，双眼直勾勾看着宋钱，“后来的高中数学网课老师，就是他，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他那是要把你拉下马，好让自己上位。”
第一百零二章 死命令
谢洪波在宋钱走后，顺利地被评为数学组的优秀教师，再后来，被林州分公司推荐为网课的试点教学老师，但是他的课程上了平台之后，尽管总公司和分公司都提供了许多资源支持，但成绩一直都上不来，甚至有不少前期已经报名的学生在听了很短一段时期的课程之后，就要求退课。
总公司对这种现象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后来发现，谢洪波老师讲课的方式并不能很好地抓住要领，他按部就班地讲课，和学生之间没有建立起有效的沟通联系，讲课的针对性也很差，并不能抓住不同层次学生的听课需求。
这些弱点，在面授课上也许会根据学生的即时反馈而得到修正，也可能会因为公司的督查发现之后进行指正，能及时有效地扭转这一局面，但在网课中，这些已经形成习惯的授课方式，就很难得到扭转了。
总之，谢洪波老师并不适合讲网课。
老秦所在的补习公司和新希望公司原本就是竞争型企业，原先，新希望公司的实力并不能和老秦的公司相提并论，但在两家公司都将线上课程作为探索性战略铺开实施以后，新希望公司所找的许多名师在高额报酬之下很卖力地改变了授课方式，在老师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情况下，新希望公司的实力也快速提升，在全国各地很快铺开了分支机构，对名师的搜寻更是如饿虎找食一般疯狂，开出的价码，令同行们都瞠目结舌。
但新希望公司的这些手段在短短的半年之后，就被市场证明是有效的，所产生的效益也是其他公司难以望其项背的，新希望公司在短时间之内，就从三流的小培训公司跻身国内培训公司前十的行列，并在不断向前发展中。
这一事实，令同行业的其他公司从睡梦中惊醒，更加认清了寻找名师的重要性，尤其是寻找那些能抓住学生消费心理和学习心理的老师的重要性，有位老总坦言，只需要抓住每科一名最优秀的教师，就能在网络培训这场战争中获胜。
因此，老秦所在的公司，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派出商业猎头，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全国范围内将那些成绩斐然的老师请到自己麾下，来一场网络授课的大决战。
经过总公司收集到的数据，林州的培训老师中，一共有五名是在业内已经展露了头角并在快速提升人气和市场竞争力的，宋钱就是高中数学领域的那一位。
总公司的负责人给秦无恙下了死命令，如果得不到宋钱，那他就和公司无缘了。
秦无恙得到这个消息后，当下就长大了嘴巴，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十几年，想着在干上几年，就可以退休带孙子了，但在这关键时候，总公司就下了这样的通牒，这令他心中腾起一股巨大的怨气。
当初下命令要把宋钱赶走的是你们，现在下了死命令要把宋钱拉回来的，还是你们，好人也是你们，恶人也是你们，我就只能舔着脸去先做了坏人，然后再假装做好人。但是，这好人能不能做得成，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秦无恙对总公司很无语，也很无奈，培训行业向来就讲究行动快、效率高，如果自己这事没办成，就算不让自己离开，但自己多年打拼出来的这个位子，只怕是保不住了，于是，他就只能在想了三天之后，主动找到了宋钱。
“老秦，你没开玩笑吧？我有那么牛？”宋钱听完老秦的介绍之后，先就笑了。
老秦的脸色呈现出死猪肝色，“那是总公司请猎头专门进行了数据分析之后得出的专业结论，你未来在网络授课领域的发展前途，绝对是巨大的。”
宋钱拿出一根烟递给老秦，“但是，你也知道，我已经和新希望公司签了一年的合同，我现在根本不能离开。”宋钱无奈地摊摊手，他不想让老秦产生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还在怪我？”老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如果你不怪我，违约金的事情，总公司答应会帮你解决，这个根本不是问题。”
宋钱听到这句话时，肩膀颤抖了几下，“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吗？”他苦笑着看向秦无恙。
“一千万，是吧？”老秦很是淡定，这个数字，他是了然于胸的，猎头公司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宋钱惊讶道：“这个你都清楚了，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这个月的分成收入，大概是一百万，”老秦认真地看着他，“总公司已经放话了，如果你愿意，你得到的分成，会比在新希望高上两成。”
“两成？百分之六十的分成？”宋钱摇头，“公司给的价码，的确很吸引人。”他随即又认真地看着老秦，“但你知道，我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我不愿为了钱背信弃义，当初我有急事时，新希望没有犹豫，就给了我五十万，所以，我不能背叛。”
老秦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宋钱，你虽然是在上课，但也是在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哪里给得多就到哪里，这没有什么违背不违背的。”他喘着气，很是激动，“你挣钱的同时，也是在救我啊。”
说到最后，老秦那双沧桑的眼眸中，竟然闪动着泪光。
宋钱转过头，他不愿看到这位和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人伤心的画面，“我给你加点水吧。”
他起身，拿着热水壶到了桌前，将开水注入老秦跟前的杯子中，之后又加满了自己的水杯。
“老秦，不是我不愿意，我也不是记恨你，至少，我现在的确是不能走，对不起。”宋钱重新坐下，尽量缓慢地将话说完。
老秦脸上的死猪肝色更加深了几分，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回过神来，摇着头苦笑了几下，“好吧，一切都是天意，当初要是能留住你，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所以，一切都是天意。”
他的笑比苦瓜还要苦，宋钱能从那种表情中看到味觉能感受到的那种味道。
“老秦，对不起……”宋钱有些不忍，但他的确不能背叛，违约是赔钱可以解决的，但背信弃义，是他不愿做的。
老秦起身，对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和他握了一下，语调低沉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告辞走了出去。
宋钱从他那孤独的背影中，看到了许多无奈和悲哀。
第一百零三章 崔浩的问题
一切都似乎顺风顺水地进行，何立对宋钱的支持一如既往，姐姐宋星和妹妹宋月两边，也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宋星自还清了赌债之后，就真的再也不打麻将了，拿着每个月三千元的“老板娘”收入，维持着家庭的运转和自己不多的开销，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电视剧心中微微神往。
崔燕的弟弟崔浩出来之后，整个人更加沉默了，崔燕在周末的时候都会和崔莺一起回去看看，和弟弟聊上一阵，崔浩的心情很好，但所说的话依然不多。
他的成绩原本就不咋样，经过这次事情以后，老师和同学们更是对他投来不一样的眼神，崔浩起初并没有发现，直到一向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也不愿和他结伴上下学时，他才猛然间发现，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向父亲提出，自己不愿上学了，父亲崔不平拿着手中的锄头，向已经干涸的土地挖去，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爸，读书就是坐牢。”崔浩对着父亲不时抬起又埋下去的头说道。
“那你想干什么？”崔不平终于冷冷地说出了一句。
“我要出去打工……”崔浩的双眼看向东方，那里已经没有太阳，但依旧很明亮。
“打工？嗯，打工……”崔不平重复着儿子的话，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深度思考。
“爸，我会挣钱给你养老的。”崔浩转头面向父亲，“挣足够多的钱给你养老，就像姐姐说的她的那位朋友宋钱一样。”
提到女儿崔燕，崔不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朋友？”他冰冷的脸上出现了笑的动作，这使得他的脸看起来不仅没有温暖起来，反倒多了几分寒冷。
“他也是到工地上打工养活家人的。”崔浩留意到父亲的脸色，补充了一句。
“那你就去吧。”崔不平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很快，就又拿着锄头向土地挖去，脸上刚才的那抹笑完全被寒冷冰冻，再也没有一点活色，也再也没有一句话。
知道崔浩要辍学的消息后，崔燕和崔莺都坚决不同意，但崔浩只是重复着一句话，“爸爸已经答应我了。”
这句话是在解释，也是在进行最充分的反驳，你们就算有千万种理由，但父亲同意了，我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你想要像宋钱一样？”崔燕问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崔浩是听过自己讲的宋钱的故事，所以想要学习宋钱的一半，就是到工地上打工。
“嗯。”崔浩点头，看着姐姐们。
“但是他就算打工了也没辍学，打工不仅是为了养活家人，也是为了能得到上学的机会。”崔燕对自己的弟弟给予了很大的耐心，父母的错，不在弟弟的身上，她们也从未对弟弟生出过怨恨。
崔浩想了半天，又认真地看了看两位姐姐，“读书像坐牢一样，我真的不适合读书。”
崔燕和崔莺两姐妹一听，脸上都露出了难色，她们也搞清楚了，崔浩在学校时遇到了一些现实的问题，为今之计，只有采取两条措施才能帮到他，第一，就是转学，第二，就是给他补课。
县里面有两所高中，要从一所转到另一所，相信也不会太难，但如果就在县内转学，她们姐妹俩也监督不到，也不能帮他改善学习情况，如果要转到林州的高中，那就几乎不太可能了，那里的竞争大不说，崔浩的成绩，相信也没有学校敢要。
在这个问题上，崔燕和崔莺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能得出一个统一的方法。
“补课呢？”崔莺问姐姐，“我们姐妹可以帮他补，但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加上已经高中毕业那么几年，好多知识都得从头学起来，而弟弟今年已经是高三了，根本来不及。”
崔燕犹豫了一下，拿出了手机，点开宋钱的微信公众号，“也许，只能请他帮忙了。”
崔莺瞟眼看了看姐姐的手机，当即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姐姐你真的能放下面子找他？”
“事关弟弟的终身，也只能找他了。”
崔莺微笑，“姐姐，我就说你们根本就分不开，至少在情感上是这样的，你有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他。”
崔燕苦笑，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出来。
宋钱也是在晚上接到崔燕的电话的，崔燕很客气地向宋钱道谢，这种客气令宋钱有些不太适应。
“都是朋友了，说这些就没必要了。”宋钱对着电话很温柔地说。
“有件事，我想……”崔燕欲言又止，在这节骨眼上，她还是没有自己当初料想的那么勇敢。
“你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这和你的风格不太一样。”宋钱轻松地笑了，“有什么事尽管说。”
也许是处于对宋钱一直的信任，也许是因为宋钱的这句话触动到了她的内心，也许是她正看到弟弟崔浩那张神情忧郁的脸，她终于将弟弟的事情和盘托出，并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宋钱。
宋钱听完，在电话中沉默了一阵。
“我也知道这很为难，所以，也只是和你说一下，不是一定要你帮我做什么。”崔燕很尴尬，也很后悔自己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宋钱。
宋钱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我只是在想，补课的事情比较好解决，至于转学，要转到林州一中的话，会有点难度，但原来的班主任也算是我的老朋友，我只能碰碰运气，看看他那边会不会拒绝。”
原来他是在想办法，他接着将补课的细节都告诉了崔燕，他所在的培训机构，有几个免费的名额，可以全科全年级补习，给崔浩争取一个指标，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转学的事，他还得抽时间找一下林州一中的班主任。
崔燕听完，激动得想要对着电话尖叫，但她一向矜持，最后还是忍住了。
“谢谢你，守护者。”崔燕最后只说出这句。
“不客气，被守护者。”宋钱脸上红了一下，旋即很配合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