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道谢
宋钱听完宋月的讲述后，脸上已经变成了极为难看的猪肝色，正当宋月有些莫名的得意时，却听宋钱一阵压低了的爆喝声响起，“你给我记住，这件事情你永远烂在肚子里，不然的话，我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宋钱的表情，将宋月狠狠吓了一跳，长那么大，她从来没见过宋钱这样严厉的就像要杀人的脸，他的吼声虽然不高，但这种极力压制住的怒火，却更加令宋月感觉到，宋钱此时的严厉，远比他以最大分贝的音量嘶吼时更加猛烈，也更加郑重。
“记住了没有？”宋钱的双眼像是要鼓出来，宋月又被吓了一跳。
“嗯嗯，记住了，你那么凶干嘛？”宋月不服气了，就为了这样一个演一场戏的不正当的女人，哥哥犯得着对自己发这样大的火吗？
其实，宋钱自己也没完全弄明白，他为什么能这样愤怒，心中已经装着一个人时，而且是一个自己觉得此生再也不可能遇到的人，他的情绪，是会受到她的事情的影响的。
“那林语姐姐怎么办？”宋月似乎找到了增加问题复杂性的话题。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宋钱说完，将剩余的啤酒一口喝下。
他心里很乱，妹妹宋月的事，已经令他够心烦了，现在崔燕的事情又被自己这个还没长大的妹妹知道，他的心就更加杂乱了，加上宋月刚才那个关于林语的问题，他的杂乱就更加重了几分。
说到林语，她给他的回信中字数已经明显减少，而且里面说起的事情，大多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尽管他们之间的通信，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那样的小事，但同样的小事，以怎样的文字表达出来，那是在乎人的心的。
有的文字，能将自己急于把事情告诉对方的心情完全表达出来，有些文字，却只是没有多少感情色彩平铺直叙地将事情说完，并礼貌地问上几句关于对方的话题。
宋钱能感受到，自从自己将关于崔燕的事情告诉了林语之后，她的回信就开始慢慢变成了第二种文字表达方式。
今晚他本来是要给林语回信说一下关于自己最近的情况的，但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这样杂乱的思绪，是写不出什么有条理的文字的，所以也就只能作罢了。
在一墙之隔的崔燕家里，崔莺正向姐姐了解着宋月的情况，崔莺的话语和表情完全没有作伪的成分，她的关心，是关于宋月的身体和心理的，尽管她从未谈过恋爱，更不用说关于怀孕的事情，但她是病人，她知道，生病的人心理和身体都是脆弱的，如果怀孕而又要将孩子打掉也是一种病的话，她相信自己是能理解宋月的心情的。
她本想让姐姐和自己过去问一下宋月，尽管她对宋月的好感已经降到了低谷，但她相信，姐姐和宋钱之间，有一个她，当然也就会有一个宋月，未来姐夫对自己就如对亲妹妹一般，她和姐姐就算再不喜欢，但也应该关心宋月。
她的提议却遭到姐姐崔燕的强烈反对，当然，崔燕的态度并没有很猛烈，崔燕还是在说道路，她说宋月累了一天了需要休息。
这个理由是任何人都不能推翻的，病人需要休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崔莺问的关于宋月的心理和身体的问题，崔燕都含笑解答，但崔莺也是睿智之人，女人的第六感，在她身上更为敏锐，她更感觉到，姐姐今天和宋月到了医院回来之后，整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她也问过了，姐姐都说没什么，只是到医院坐的时间太久了有些累。
两姐妹都在交流着关于宋月的话题，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妄加揣测，只是处于关心的提问和同样关心的回答而已。
宋钱安排好宋月睡下之后，敲响了崔燕的门。
崔燕知道，他是要来道谢，其实他在白天已经通过手机短信和微信谢了好几次了，但宋钱行事的风格，在这段不长的时间内她也了解了不少。
“莺莺，我给你买了泡芙，明天你可以尝一下，味道还不错。”宋钱进门后，将一盒点心放在了桌上。
“谢谢姐夫，你太好了。”崔莺显然是真的高兴，姐夫这时候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的甜点，就冲这点，哪怕宋月再难缠，她也不愿和她生分了。
“你不要把她惯坏了，她已经是大人了。”崔燕本已纠结了一天的心，在看到宋钱后就不知不觉放松了。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照顾我妹妹宋月一天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宋钱说完，就发现自己说这话似乎不对，因为他和崔燕是男女朋友关系啊，在崔莺面前这样客气，那就真是见外了。
“你们两个怎么都怪怪的？”崔莺似乎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
“有什么怪怪的？我和他本来就开始没多久，在你面前客气些也是正常。”崔燕急忙打着原唱，但她自己知道，自己说这话时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那是，人家说相敬如宾，夫妻之间尚且要偶尔客气客气，哈哈，更何况是才开始没多久的情侣呢？我要是不客气些，哪天你姐姐一不高兴将我甩了，我到哪里找这样一位好姑娘啊？”宋钱是在演戏，但一番话说得很是真诚。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了？当我是透明人吗？”崔莺假装捂上自己的脸。
“宋月她，还好吧？”崔燕小心翼翼地问，似乎想要知道什么，却有害怕知道了什么。
“放心，她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宋钱的话一语双关，他的双眸深邃如碧潭，就那样微笑着看向崔燕。
“嗯，那挺好的，那就好。”崔燕说着，也用忧郁却美丽的瞳孔回望着他。
宋钱知道，崔燕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一场因为妹妹而引起的小风波，就这样慢慢地归于平静，这场戏，还能继续下去。
第七十五章 告密
宋月躺在床上，大脑中却飞速地打着算盘，她的账本上也快速地进行着各种名目的计算。
宋钱直到事后才直到，宋月竟然背着他将关于崔燕曾经职业的事情告诉了林语，这已经令他快气炸了肺，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气愤的，还有更为严重的事情是，林语竟然为此第一次在信中对宋钱表达了鄙夷。
那种鄙夷是委婉的表达方法展示出来的，但宋钱太过清楚林语了，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对一个人表达那样的情绪，已经在信中写出来，就说明那种情绪已经严重地引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宋月是通过一种小手段要到了林语的微信号的，她对宋钱说，有些关于考研的事情想要找林语请教，宋钱当时也没考虑到，宋月竟然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于是也就给了她。
宋月拿到了微信号后，就以极为快速果断的方式和林语进行了认识，因为是宋钱的妹妹，林语也在心中听宋钱说过，因此林语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很耐心地和宋月聊了好一会。
过了没几天，宋月就给林语发了一个郁闷的表情，林语像关心自己妹妹一样，问她怎么了。
宋月很有演戏的天分，铺垫功夫做得很足，一直都没有正面说是什么事情，只说自己担心哥哥走错了路，误入歧途，但究竟是什么事，尽管林语一直在追问，她却只是吊胃口，不愿意吐露一个字，说哥哥让自己不要向别人说，尤其是不要给林语提起。
林语在那边猜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本想直接问宋钱，但宋月已经明确说过，如果林语直接问宋钱，她一定会被宋钱骂死。
林语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她的回答。
宋月见林语的好奇已经被完全吊足，而且也已经证实了，她对哥哥宋钱的确有着超越了朋友和同学的那种感情，于是，她就正好出手，将这个劲爆的事情说给林语听。
她的故事，是关于宋钱和崔燕的，她其实并不了解全部，只是根据自己了解的那一小部分，加上自己的猜测，编造了一个大概说得通的故事给林语。
林语一听宋钱竟然被一个行为不端有污点的女人引诱，还拿钱帮人家妹妹治病，并一直缠着那人要闹结婚，林语当时就无语了。
这个女人，宋钱给她提过，但宋钱在信中对这个女人充满了赞赏，甚至在最近的一封信上还说过，崔燕的吉他的嗓子都很棒，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让林语到林州这边来听一次。
林语当时还只当作是宋钱对一位异性朋友的普通的赞赏，但当宋月说出来后，事情似乎就不是那个样子的。
在宋月的故事中，崔燕是不知廉耻专门诱惑男人的狐狸精转世，而宋钱就是聊斋中的无知书呆子，被妖精迷惑了还浑然不觉最后退无可退。
林语当天就给宋钱写了一封信，这封不太规律的信中，林语用了很严重的词，“我对你很失望”“你真的变了，变得我都感觉到你陌生了许多”“不知道今后我们是否还能恢复到曾经的那种信任和被信任中”等等句子，在十几年的通信中，她从来没有写过，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宋钱看到这封不太一样已经颠覆了十几年通信习惯的信时，双手都在瑟瑟发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说我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说崔燕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的表达方式，林语当然没有像宋月所形容的那样去表达，而是换了另一种更为文明的方式，但宋钱能从温和的形容词里，看到那些加重了许多倍的贬义程度。
“宋月，一定是宋月。”宋钱看完了信之后，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宋月，自己的那个一直都在打着小算盘记着一本莫名其妙账本的妹妹。
他本想打电话大骂宋月一顿，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没人接听，他本想写一段文字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情绪，但他现在就只想用语言来发泄怒火，文字一个都打不上去。
大学寝室内的宋月，早已估计到宋钱发火的大概时间，所以早就做好了沉默应对的准备，她相信，等宋钱的气消了之后，他一定会感谢她的，因为，她在和林语说话的时候，已经表达了希望林语救救自己哥哥的想法，而林语也在犹豫了很久之后答应了。
于是，宋月很是得意地在宋钱欠自己的账目中多加上了一笔。
但最后的情况和宋月预想的不一样，直到她的生活费已经用完并且已经借了外债一个月以后，她查过自己的账户好几次，宋钱每个月都会打来生活费的那张卡上的余额，还是没有改变。
她硬着头皮打电话给宋钱，却发现对方一直都是关机，她发微信给宋钱，却只收到一条冰冷的回复：给林语说了我和崔燕事情的人，是不是你？
宋月迟疑了一下，也害怕了那么一下之后，还是以挽救者的姿态回复了一句，“不错，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越陷越深。”
宋钱看到这条微信回复时，正在出租屋内，他嘿嘿嘿笑了半天，宋月的“为了他好”，却让他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非血液关系的却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异性知己。
他很快就通过手机银行转了生活费给宋月，随即就将手机关掉，再也没有理会宋月的微信轰炸解释。
在这之前的差不多两个月时间里，发生了一系列的宋月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对宋月来说可能无关紧要，或者说正是她想要看到的哥哥一步步从泥淖中走出来的过程，但对宋钱来说，这些事情，成为了他心中一块永远都不可能解开的伤疤。
第一件事，就是林语和他的通信彻底结束，那是林语正式通过写信的方式告诉他的。
第二件事，就是崔燕姐妹俩搬离了现在的地方，问她们是要去哪里，崔燕却不愿说，崔莺想要偷偷告诉她，但被姐姐的眼神制止，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之后，短信和电话也都断了，微信也断了，一切，似乎都在一下子全部断掉了。
第七十六章 诀别信
林语的信是在一个深夜写成的，宋钱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是在林语发来之后大概三秒钟，因为那时他也正准备给林语写信。
那时候宋月已经搬回学校住去了，宋钱保持了自己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习惯，所以会在电脑前停留很久很久。
林语在信中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今后再继续通信下去，只怕会不太方便。
宋钱知道那是借口，但通信就是两个人分享人生和世界心得，除非在自愿的情况下，这种分享才会是发自内心的，就算能勉强为之，看到的那些文字也一定不会引起对方的共鸣。
林语喜欢的人是谁，宋钱在信中没有看到，他仔仔细细地进行了查看，信中没有任何隐晦的暗示信息。
林语的最后一封信，和以往任何一封都不一样，以宋钱对她的了解，这一次，是两人真正的诀别了。
“我们还是朋友，只是今后的联系不会那么频繁了，而且最近要开一个课题，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很忙，要忙到什么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确定，所以，我们还是在心里默默祝福对方吧。”
林语在信的末尾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宋钱拿着鼠标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些文字，是林语在对自己彻底绝望之后写下的。
在这之前，他已经通过写信的形式告诉过林语，关于他和崔燕的事，他甚至将崔燕初中以后到县城挣学费和可笑的弟弟彩礼的事都一一像林语说明，也讲述了自己和崔燕相遇的整个过程，包括看望她的妹妹崔莺，以及崔燕为了让自己的妹妹知道自己不孤单而撒谎骗崔莺说自己有男朋友，那个男朋友其实就是宋钱，但那只是在演一场戏。
事无巨细，宋钱都进行了最充分的说明，宋钱是想让林语知道，自己对她绝对没有隐瞒任何事情，而且也想通过对所有细节的讲述，让林语知道自己的坦诚和对崔燕的坦荡的态度。
但林语的看法和宋钱的却并不相同，也许那就是女人和男人看问题的角度的差异问题，林语看到的关于宋钱和崔燕之间发生的事情的细节越多，心里的那种莫名的敌视和伤感就越加强烈。
她问过自己，她是在恨宋钱吗？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并不是。
她又问自己，她是在仇恨或者忌妒崔燕吗？她能和宋钱之间有着这些机缘巧合的故事发生，而且还是一个这样自立自强的女生，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她稍微费了一些时间，但得出的答案还是和之前的一样。是的，她并不仇恨崔燕，忌妒似乎也谈不上，她想过，如果她不是现在才通过宋钱的信和之前宋月的微信了解到崔燕这个人的话，她其实很愿意和她做朋友，因为这种人如今太难得、太稀缺了。
但那种心中堵塞的感觉却又是那样明显，不是对其中任何一个人的仇恨和嫉妒，也不是那两个人发生的事情的仇恨和嫉妒，但当那两个人和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都集中在一起之后，这就令她的心中有了堵塞的感觉。
“真的没有可能再继续了吗？”宋钱换成了微信，已经改变了他和林语通信的习惯，也已经打破了一个已经坚持了十几年的曾经许下的诺言。
“不可能了，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选择，而我自己如今也有了更加适合的人选，所以，我们真的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
林语回微信的速度很快，显然，深夜的她还没有睡着。
“我很想知道，你选择的那人是谁？”宋钱知道再说什么已经无济于事，林语在信中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再纠缠下去，就真没意思了，因此，就关心起当下的问题来。
“那个人你也认识，是我们初中曾经的同学，马旭。”
林语的回信还是很快，只是简单的两三行字，但宋钱一看到最后面的那个名字时，他的心已经快速地颤抖了起来，他突然间嘿嘿嘿笑了几声，然后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笑，感觉很是怪异，但这似乎就是他表达此刻心情的最正确也最舒适的方式。
“你怎么了？”林语的微信继续发了过来。
宋钱用手将自己的眼泪抹干，极力控制住了自己右手的抖动，回了信息过去，“没什么，祝福你们，马旭挺好的，一直都挺好的，哈哈，那小子藏得够深的，一直都没给我说。”
“你没事就好，其实我们也才开始没多久，所以还没来得及说。”
“好嘛，那就早点休息吧，以后不写信了，有什么事情就发微信吧，微信其实也挺好的，方便，而且还随时都能看到回复。”宋钱将这一行字敲完，两滴豆大的泪珠已经低落在手机上。
通信方式的改变，就宣告了他和林语之间约定的解除，也宣告了他们之间的那种曾经隔着窗户纸却已经亲密无间的关系划上了休止符。
他需要时间冷静，他拿出一瓶冰啤酒灌下一大口，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喝下好几罐。
林语道了声珍重之后，也没有再继续打扰他，她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其实也很需要时间来冷静，在写下那封信之前，她已经冷静了很久，但此时真正通过微信的方式即时进行了沟通后，她的内心，又泛起了曾经开始用笔记本和小纸条写下那些稚嫩的真诚的话语的情景。
隔壁已经没有了崔燕，曾经可以和自己到天台喝上一杯，聊上好一会的朋友，此时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宋钱突然间感觉到一阵莫大的悲凉正紧紧包围着自己。
宋月的那次到来，改变了他情感的走向，和林语之间，和崔燕之间，和妹妹宋月之间，和姐姐宋星之间，甚至是和爷爷宋明、父亲宋义以及母亲钱卉之间，都发生了或猛烈或温柔的微妙的变化。
蝴蝶效应的含义他是熟知的，他经常会在课堂上对学生们讲解这个理论，让学生们知道，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知识点，对整个数学试卷的重大作用。
而宋月这只蝴蝶，已经用她的实际行动给宋钱上了关于蝴蝶效应的最为生动的一课。
第七十七章 找上门的宋星
宋钱的基本生活状态没什么变化，在变化的是他的内心，他还是白天到工地，晚上到补习班，见的人还是那些人，走的路还是那些路，做的事还是那些事，但心态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宋月为了账目的平衡，或者是为了让宋钱欠自己的更多一些，要还自己的更多一些，于是就想到了要让宋钱和林语在一起，至少也要和崔燕分开，因为崔燕的坦白，宋月知道如果宋钱和崔燕在一起的话，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就是宋月这个小小的心理的煽动，加上一系列动作的配合，宋钱的心态才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
林语的诀别信已经是第二阶段的事情，在这之前，宋月先是将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姐姐宋星，宋星是在一个夜晚来找宋钱的，不仅仅宋星来了，姐夫付勇也来了，还有宋星和付勇的孩子也来了，一家三口十分郑重，为了挽救宋钱这只迷途的羔羊，他们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宋钱不回心转意，他们就一直在他的房子那里守下去。
宋钱还说歹说磨了半天，宋星就是不答应，说宋钱要是不和那个风尘女分手的话，就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还要打电话或者写信告诉父母，不仅如此，还要到奶奶的坟头上去告诉奶奶。
宋星这只是言语的威逼，还没有化成行动，宋钱并不是很担心，但宋星当天就敲开了隔壁的崔燕的门，崔燕和崔莺已经听到了隔壁宋钱家里的争吵声，两姐妹也不敢出声，就在隔壁静静地听着。
当崔燕看到宋星那张气愤到极致的脸时，就已经料定大事不妙。
“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整天迷惑我弟弟，你自己自甘堕落，下贱到那个地步，那你就自己下贱好了，不要污染我弟弟……”宋星的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气愤，甚至将这个“污染”了自己弟弟的女人视为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飞要食肉寝皮才能消解心头只恨。
崔燕一听到这些，整个人都傻了，她不知道，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崔莺在她身后看到那一幕时，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
“你凭什么骂得那么难听？我姐姐又没招惹你。”崔燕能忍，崔莺却忍不住。
“还凭什么？凭我是宋钱的姐姐，我有权利管他的事。”宋星之前没有遇到还口的人，崔燕就像一团棉花一般，一拳打上去也没有任何反应，现在姐姐不出口，妹妹站出来了，这就正好称了宋星的心了，正好把事情闹得严重一些，让这个女人受不了，离开自己的弟弟。
“你不要再吵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宋钱终于发怒了，他不愿说太难听的话，自己上高中上大学时，姐姐宋星和姐夫付勇没管自己，奶奶过世的时候，他们围在一起打麻将，不愿为自己分担一点重任，现在他只是在帮一对命运和自己一样悲惨的姐妹而已，他们就站出来了，作为姐姐姐夫和妹妹，开始以血液关心要来干涉自己的事了。
“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她分手？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再吵到你的工地上去，我要让那个什么五哥评评理，我还要吵到你的补习机构去，让你们补习机构的老板评评理。”宋星的思维能这样缜密，而且这样不留余地，这不像曾经唯唯诺诺只会看姐夫付勇眼色行事的样子。
“宋星，你够了，你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吗？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是不是给我买了保险了？如果是的话你就明说，我死了给你挣钱。”宋钱欲哭无泪，他摸不清楚宋星的心态，但是他能确定，一定是宋月从中作梗，然后付勇从旁帮助思考策略，所以宋星才会这样有节奏有方法。
“什么保险不保险的？我怎么会盼着你死？我就是不想盼着你死，所以才来劝你，你不要再陷下去了。”宋星的语气转换成了平和，和之前的愤怒已经判若两人。
“行了，宋钱，我们分手吧，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在短暂的沉默中，崔燕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眼前的宋星想要的，就是宋钱或是自己的一个表态，当然，想要她的表态更多一些，那她就做一个顺水人情，满足她吧，其实她和宋钱本来就没什么，不过是一场希望妹妹能暂时得到一段欢乐记忆的游戏而已，她已经做好了等妹妹和自己都能回到大学上学之后，就和宋钱结束这场游戏，然后再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
和宋钱之间，她的确有着内心的难舍难分的纠缠，但她考虑过很久，她真得不愿意玷辱了宋钱，尽管她自己并不觉得曾经为了救妹妹的那三年的岁月会令自己的灵魂蒙受玷污，但至少在世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一个肮脏的女人，如果宋钱也这样认为，并在言语或者行为上也像自己过去接触过的那些客人一般对待自己，那她是绝对不会考虑把他选为这场游戏的主角的，正是因为他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而且在内心也一直都以平等的态度和真诚的眼光看待自己，看待自己的人生，看待自己的那段岁月，那句“我不是自甘堕落，我是为了救人……”的话，她对每位接触过的客人都说过，他们的反应要么是虚伪的同情，要么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要么是赤裸裸的视而不见，只关注眼下的那一场交易。
而宋钱是第一个对她的问题产生了真实兴趣的人，也是第一个没有将那场交易看在眼里的人，也是第一个和她约定了“有缘再见”之后真的就在无意间巧遇的人，并且再见时他还记得当初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和宋钱提前结束这场游戏，在擦肩而过并产生了一段真挚的感情之后挥手告别，是已经注定不可改变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宋星停止了那些哭诉和言语威胁，很谨慎地看向崔燕。
“当然是真的，我犯不着和你们说假话，宋钱，我会在这周之内搬走，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关照，祝你幸福。”崔燕说完，已经不再去管门外的宋钱和宋星，将妹妹拉回屋内，一下子关掉了房门。
第七十八章 搬家
崔燕的离开，是在一个宋钱并不知道的白天，她已经了解了宋钱生活和工作的规律，因此，她很快就和崔莺找好了另外一处出租房，然后找好了帮忙搬家的师傅。
她最后一次站上天台时，东升的旭日光线很是温暖，似乎在向她作别。
“姐姐，你和姐夫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一旁的崔莺很是伤感。
“是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迟早都会离开的，早点走和晚点走，区别就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崔燕给了崔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那她们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崔莺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从宋星的那些话中，她也能听出来，姐姐似乎有着不太光彩的过去，而那些不太光彩的过去，就是宋钱的家里要逼着她们分手的最重要的原因。
崔燕回眸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很单纯，对着世界的那些污秽和浊恶，她了解的很少，她不想污染自己的妹妹崔莺，就算只是一些语言或者关于自己的经历，她也不想影响到她。
“姐姐，为了给我治病，干的就是那种事？”崔莺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崔燕知道，崔莺长大了，从治好了病之后直到现在能再独立行走的时间内，或者是在生病的那段更早的时间内，她就已经长大了，她本想给她创造一个类似家庭的家庭，让她感受一下她们姐妹俩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的家庭温暖，但男主角宋钱被真正的家庭劝退了，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那个游戏已经结束了，她其实也已经撑得很累了。
“是的，她们说的，是真的……”崔燕的双眸，在旭日的照耀下闪动着晶莹的光。
“但是你应该清楚，我宁愿病死，也不愿看到你去为我做那样的事。”崔莺的双眼中已经滚出两行泪水。
“莺莺，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你一定要理解我。”崔燕看到，崔莺佯装着平静的内心，其实已经是一阵剧烈的惊涛骇浪。
“我理解，我很理解，但是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就算死上一百次也还不了你了，我是罪人，都是我把你推向火海的，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早点死掉，那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了。”崔莺越说越激动，自责的心，愤怒的心，诸多负面的情绪，一下子完全包围住了她，她就像要窒息的溺水者。
“莺莺，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们是姐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能治好却不去帮你啊，你的病不能难过，不然容易复发。”崔燕转到她身旁，扶着已经快要倒下的崔莺。
“复发，现在我还怕复发吗？都是我断送了你上大学的权利，也是我断送了你的人生，我就算死了，也还不清了，还不清了啊，哈哈哈……”崔莺嚎啕大哭，那些悲愤的情绪，似乎不这样哭叫出来是无法宣泄殆尽的。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想你有事，傻瓜，我没想过要你还，你还什么啊，你是我妹妹，我就是你的守护者啊。”崔燕的泪水不停滑落，声音已经因为哽咽和哭泣完全变成了另一种。
两人不再说话，就那样低低地呜咽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下来，崔燕轻轻拍着崔莺的肩膀，“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了，好嘛？我们要坚强地走下去，我们还要生活下去，去看每天的太阳。”
崔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嗯，姐姐，以后我不会再拖累你了，我要继续把书念完，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嗯……”崔燕含着泪光点头，两姐妹紧紧抱在一起。
不一会，崔燕的电话就响起了，是搬家的师傅打来的，两姐妹急忙擦干眼泪，到了楼下和师傅对接。
搬家的师傅很是健谈，干活也很麻利，一屋子的东西收起来的时候很费力，但装在纸箱中以后，全部打包带走，其实也就只是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崔燕坐上小货车，在师傅启动汽车后，她默默地回头凝望着这栋小楼的门口，宋钱的身影似乎正站在那里，对着她挥手告别。
新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是很远，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师傅还是很麻利地将东西都搬上楼，然后和姐妹俩随意地聊了几句，收下运费之后就下楼走了。
姐妹俩刚才帮着搬这样搬那样，尽管主要都是崔燕在帮忙，崔莺只是跟着一路跑，但也累得够呛，一关上房门，两人就都躺在还没铺上棉絮的硬床上，只想休息一会之后才开始收拾。
新租的房子和之前的地方有些相似，也是城中村，虽然这里的天台不是只有她们姐妹所在的顶楼可以独自使用，但这里的住户不多，而且因为每套房子都有个小小的阳台，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上天台。
小楼四面都是山，看不到城市的夜景，但可以看到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的山花，比之前的那个住处更加安静，只是从这里到公交车站的距离更加远了一些，但崔燕和崔莺已经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考察了不少地方，综合价格、地段、环境等等考虑，最后决定就搬到这里。
两姐妹都是喜欢洁净之人，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已经将这个小小的一居室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很温馨，但这里每层就只有一套房，所以，那种会听到隔壁开门或者关门的声音，这里就没有了。
有一次房东上天台将门打开，正在看书的两姐妹一听到开门声，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对视了一下，某种过去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到来了，但两人又很快就装作没事人一般，分别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下一口水，然后继续看书。
自从崔莺能开始走路，不再需要照顾之后，崔燕在宋钱和崔莺的鼓励下，又继续背上了吉他，在夜晚的时候到城市的角落处唱歌挣钱。
如今在这城市卖唱的人越来越多，那些短腿的没胳膊的人更是拿着实现录制好的歌假唱讨钱。
都市的人们似乎也已经对这种卖唱的人失去了大部分的同情心和慷慨之心，所以很多情况下都不愿意施舍上一块钱。
但崔燕唱歌的地方，总能围上那么一小波人，不同年龄的都有，他们带来的并非同情心，而是一种由衷的赞赏，所以，他们也愿意打开自己的钱包，为这位长得美漂亮歌声和吉他声都很好听的姑娘投上一些钞票。
第七十九章 再回去想想
搬家之后的崔燕和崔莺，很快就让生活回归了正轨，崔燕卖唱每晚都能挣上二百到三百元不等，有时候运气好的周末晚上，更会有五百到六百的收入，要支付房租和姐妹俩的生活费已经不成问题。
崔莺也将过去的大学课本重新拿起，复习着过去学过的知识，就等着明年春天开学，就到学校申请返校继续读书。
和崔莺一样，崔燕只剩下最后一年就可以毕业，只不过，她不需要再次拿起书本，因为那些她学过的知识，绝大部分都还留在她的大脑里，根本没有遗忘。
对姐姐超强的记忆力，崔莺羡慕嫉妒恨，也会出言调侃，但却根本改变不了自己这这方面始终比不上姐姐的现实。
崔燕和崔莺的生活中，缺少了一个宋钱，她们是不习惯的，但谁都没有提及，过去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烧烤的不长的那段岁月，常常会在两姐妹的心中闪现，但那些事情已经变成了永远的回忆，不可能再有重新开启的一天。
和两姐妹相比，宋钱的境况就糟糕透顶了，在她们搬走之后，宋钱很快就在房东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他试着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问一问，她们现在是否都好，但一想到姐姐宋星上次敲开她们的门对她们说了那些难听至极的话后，他就犹豫了，他害怕，他怕这对已经被命运摆布着走了许多坎坷经历了许多荆棘的姐妹再次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他怕自己家里的人因为自己和她们还存在联系而向他继续投来陌生的愤怒的目光。
在宋月和宋星相继对宋钱发起了攻击之后，消息很快就到了宋钱的爷爷宋明和父母宋义、钱卉那里。
消息具体是宋月传过去的还是宋星传过去的，宋钱自己也不清楚，而且也已经不在乎了。
宋钱每个月一次分别去探望自己的父母，这个习惯他一直都没有改变，宋星和宋月想要去的时候，多半都会联系他，让他做专职的司机送去送回，当然那种时候是很少的，如果是宋星或者宋月单独去探望的那种情况，至少在宋钱的印象中就没有的。
宋义对宋钱的态度和之前一样，还是微笑，还是一样的云淡风轻，还是一样的若无其事，在简单聊了一会近况之后，宋义稍微郑重了一些，“你小子不赖啊，都会找女人了。”
宋钱听得出来，说这句话中的“女人”，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种女朋友的概念，在他的记忆中，找女人和找女朋友是有着泾渭分明的差别的，至少在他出生和成长的那个村里一直都是那样的。
找女人，意思就是出去乱搞，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找女朋友，那就是正正经经的谈恋爱了。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加上宋义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宋钱看得出来，父亲已经听到了消息，此时就是在告诫自己。
“我在里面，也管不了你，再说了，这些年我也对不起你，所以我也没资格管你。”宋义的脸上又挂上了若无其事的微笑。
“不，爸爸，你不要那样说。”宋钱有些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要管你，就当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吧，什么人都无所谓，但那种女人，你不应该找。”
宋钱想要解释，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单单为了崔燕这个人，他也应该要向父亲解释清楚，她不是父亲所理解的那种人。
但他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时，探望的时间已经到了。
“行了，回去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也需要回去好好想想了。”
“爸爸，她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女人，不一样……”宋钱最后终于对父亲说出了这句话，但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宋义的眼神一下子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宋义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时间继续说上一句什么，叹了一声之后就消失在了宋钱的眼前。
怀着沉重的心情，宋钱到了母亲钱卉所在的女子监狱，母亲或许更能懂女人一些，也更加能体会女人为了自己家中的亲人选择做那种职业的初衷和洁净的没有半分污秽的感情。
但宋钱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所处的位置和角度不同时，所产生的情感也会完全不一样，就像女人成为了母亲之后依然会重男轻女，忽略掉了自己曾经也是女人的事实，女人成为了奶奶之后，依然会重男轻女，再次对孙子和孙女显示出不一样的关注度和宠幸度来。
母亲的重男轻女思想没有那么严重，但宋钱不能否认，没有太多主见的母亲，在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影响下，对自己和对姐姐妹妹的态度的确也是有着明显的偏重的。
在对崔燕的态度上，宋钱再次见识到了母亲完全忘记了自己同样是女人的身份，同样是为了家人操劳了大半辈子的那份苦心，同样是为了家庭差点就让自己被判了死刑的那份绝对的爱，她的话很是直接，没有丈夫宋义那样的拐弯抹角。
“如果以后你还是不能和那个叫崔燕的女人断了关系的话，你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钱卉的话就像一记重拳，一下子就将宋钱打懵了，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提醒，也没有任何预演，一拿起通话器，母亲就重重地说出这句话。
宋钱苦笑，这种笑中所包含的苦涩，是实打实的，就如茶叶放多了的茶水的那种味道，他能真是地感受得出来。
“妈，她真的不是宋月和宋星说的那种人。”宋钱只想说这句，也似乎只能说这句，这和平时能在补习班的课堂上深入浅出地讲解深奥的数学知识让学生信服的他不太一样，没有任何步骤，不知道什么策略，就只是也只会进行这种无力的辩白。
“看来你还是没想好，你还是回去再想想吧，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钱卉的态度和宋义的是那样一致，只是宋义将话放在了后头，而钱卉作为母亲，在更加焦急的情况下，就直接将话放在了前头。
第八十章 宋明的沉默
父亲和母亲对宋钱说的话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最后的落脚点，都是让宋钱回去想想。
宋钱还没回去，就已经开始想了，从走出女子监狱大门的时候，他就很听话地开始想了。
直到想到了村里的老家，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父母都不愿意听自己解释呢？难道过去多年的信任就这样脆弱？一下子就全部被摧毁了？还是因为崔燕的身份的确太过敏感，太过严重，让他们就连听他说上几句的耐心都没有了？
但这些都还不是太严重的，最严重的事情，往往还在后面。
宋钱进家门时就想到了，父母不愿意听自己解释，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但爷爷宋明不一样，他有时间听自己解释，而且，爷爷年轻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他的经历足以让他有着和一般人不一样眼界。
宋钱抱着随后的希望，拿着给爷爷买好的肉菜和蔬菜走了进去。
不出宋钱所料，爷爷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像父亲和母亲那般，恨不得立刻就将崔燕从他的内心完全驱赶干净，爷爷很冷静，就和平时一样，一见宋钱，首先就站了起来，佝偻着身体帮着他接过一部分手里的东西。
“爷爷，等上几分钟，有两个熟菜，热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宋钱此时似乎才感觉到今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已经到来。
“饭我已经做好了，知道你要来，我还蒸了些腊肉，今天我们爷孙俩可以喝上两小杯。”爷爷也很高兴，语气和神态都显示出了快乐。
宋钱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将饭菜端上桌，打开了原来给爷爷买来的白酒，用小杯子倒好，先递给爷爷一杯。
“爷爷，你尝尝这卤肉，味道很不错。”宋钱将一大块卤肉夹到爷爷碗中。
“嗯嗯，不错，真不错……”
爷爷对卤肉赞不绝口，接着就问起了宋钱今天探望父母的事情，宋钱拣了一些大概的过程给爷爷细细说了一遍，最重要的是说明，父母的身体都很好，在里面也没有受人欺负，这是每次探望回来都必须要报备的。
至于父母提到的关于崔燕的事情，宋钱并没有说。
爷爷宋明在呡了一小口酒之后就笑嘻嘻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再有些时候，他们也就可以出来重新做人了。”
“嗯，是的，听里面的管教说，好像父亲和母亲都有了新的减刑。”
“哦？哈哈，不错不错，那就好，那就好啊。”
爷孙俩东一句西一句拉扯了半天，都是关于宋钱父母和宋钱工作的事情，宋明始终没有提到过关于崔燕的事。
宋钱有些奇怪，没道理父母那边都说了，宋月和宋星还会放过爷爷这里。
他试探着问：“爷爷，宋星和宋月最近回来过没？”
宋明微笑道：“嗯，差不多有三个星期了，两个一起来的，还有你姐夫付勇也来了。”
“那她们没给你说什么关于我的事？”宋钱小心翼翼，一字一句。
“嗯，说了，说你工作和生活都挺顺利的。”
“就没说别的人的事了？”宋钱更加直接了一些。
“别人？哪个别人？”宋明的一双苍老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爷爷，她们都跟你说过关于我和一位叫崔燕的姑娘的事情了吧？”宋钱知道，自己不摊牌，这位老谋深算的爷爷是不会跟着自己的套路走的。
“嗯，说过了。”宋明似乎很不在意，和说别的家常事一样的神态。
“爷爷您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钱带着一丝期望，在争取这位最后的家庭成员的认可。
宋明沉默了一阵之后，微笑道：“小钱，吃肉。”
“爷爷，那位姑娘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宋钱知道爷爷在敷衍自己。
“她们说的都是假话？”宋明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那倒也不全是，但是……”
“那就是真的了？”宋明第一次打断了孙子的话，至少在这一次见面的对话中是第一次。
宋钱无语，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打开这次对话的重点内容。
“行了，吃菜，来，喝酒。”爷爷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平静的神态。
“爷爷，其实，我今天真想跟你说说关于崔燕的事。”宋钱将筷子放下，表情很是郑重。
“……”
“其实她真的是个好女孩，虽然我和她并不是真正的那女朋友关系，但是我真的很欣赏她，甚至也很喜欢她，当然，那种喜欢就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可能是朋友之间那种也不一定……”
宋钱拉拉杂杂地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的重点在什么地方，他只想将崔燕这个人的大概的形象和经历过的大概的事情都告诉爷爷，还有自己对崔燕的感觉，统统都说上一遍，以爷爷的智慧和人生经验，一定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也为崔燕说句公道话。
他自己都不明白，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的两个人，甚至在今后的人生中也有极大可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之间，他为什么就要为她正名，为什么就要做这些无用功来让她的形象在自己家人心中得到纠正。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可能我说得还不够透彻，但是爷爷也大概知道了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想，我自己的感觉一定没错。”宋钱将故事说完，差不多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爷爷宋明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镇定，不时会夹上一块肉放进自己的口中咀嚼，或者端起桌上的就被喝上一小口。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生气，更没有表现出反感，所以宋钱才能将自己心中的话一口气说完。
但当宋钱最后询问爷爷的意见时，爷爷宋明却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依旧吃着菜喝着酒，直到宋钱放大了音量提醒了他几声之后，宋明才从有些机械的动作中转过头来，但他还是没有接宋钱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小钱，吃菜，来，喝酒。”
宋钱又提醒了一句，爷爷的动作和语言和刚才一样，还是让他吃菜喝酒。
宋钱有些急了，问爷爷是否听到他刚才说的，爷爷宋明只是沉默，当宋钱再次问他的意见时，他还是让宋钱吃菜喝酒。
就这样循环了好几次之后，宋钱放弃了，他知道，爷爷已经听明白了，而且也有了意见，只是没有将意见明说而已，也许，他刚才的动作和话语，就是他的意见，只是一种委婉的表达而已，但宋钱一直想了很久，还是没弄明白那动作和语言之间究竟要传达怎样的含义。
第八十一章 我真的错了吗
宋钱的家人已经认定了自己和崔燕之间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并且都一致认为，他和她的那种关系还在维系之中，尽管宋月和宋星已经确切地知道，崔燕已经搬走，而且通过工地和补习班的查探，也已经发现宋钱并没有再继续和崔燕有过接触，但宋月和宋星还是不放心，于是，两姐妹对宋钱的种种间接的监视，一直都在持续之中。
爷爷宋明的沉默和答非所问，父母没听自己解释就首先摆明了立场坚定了态度，这些都是在以高压线的形势告诉宋钱，如果他真的做不到和崔燕之间来个彻底的决裂，他们都不愿再继续和他说任何一句话。
宋钱找过包五，包五是知道一点点内情的，而且他的口风很紧，如果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同意，是绝对不会将他的事情说出去的。
“我真的错了吗？”宋钱介绍完崔燕的情况和自己与崔燕的关系后，很迷茫地问包五。
“你没错，你已经和她分手了。”包五抽着烟，看着远方的夕阳。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我有错吗？”宋钱也知道自己的表达不清楚，就算是这句话，他也觉得没有将自己内心的意思准确地表达出来。
“那也没错，谈恋爱而已，没有对错。”
“五哥，你不要搅我，你知道我的意思。”宋钱有些急了，从包五口袋中拿出香烟，抽出一根后又放了回去，他的烟已经抽完了。
“说实话，如果结婚的话，这样的人还是要慎重。”包五的神情一下子有些紧张，也许是认真，或者是出自关心。
“得了，五哥，我得去上课了。”宋钱失望了，他不是对包五失望，他是对自己最后留下的一点希望就这样快速地被扑灭了而感到失望。
他后来又找了丁彪，通过打电话的方式。
丁彪刚刚结束了晚上的训练，就在操场上和他聊了起来。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宋钱就郑重其事地进入了主要的话题。
“你给我说说，我真的错了吗？”
“你没错，真的，我觉得你很勇敢，为了真爱，你以奋不顾身的飞蛾精神勇敢地扑了上去，你没错，错的是你所扑的是一团火，那不是真的在自取灭亡吗？”丁彪将自己最近学了很多遍的成语用上了，还用巧妙的方式将之表达出来。
但宋钱沉默了，他知道，他在丁彪这里所能得到的答案，和在包五以及自己亲人们那里得到的不会有分别。
他和丁彪扯了些别的话题，然后很快挂掉了电话。
还有马旭，最后一个他熟悉的人了，但刚刚找到马旭的微信号，他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谁都可以找，马旭现在坚决不能找，因为他现在已经和林语走到一起了。
“咳，我真是糊涂了，还好及时发现了。”宋钱自言自语，随后就陷入了更加失落的情绪之中。
原先还有个林语是可以和他心灵相通的，说到感觉和情绪的事情，他们在很大程度上都会惊人的一致，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独自思考这个难题了。
宋钱又走向了东小巷，这个初次相遇的地方，或者能给自己答案。
走完整条东小巷，他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但又害怕看到她，他自己傻笑着自言自语：“她怎么可能再在这里出现？”
有人上前问他，“帅哥，有需要吗？”前来的女人搔首弄姿，似乎在用行动告诉他她所从事的职业，宋钱瞟眼看了一眼来人，只感到极度的厌恶，他摆摆手，然后快步离开。
“对，她就是不一样……”他像在告诉自己，也像在告诉全世界。
回到家里时，他依然没有想通，自己所要寻找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上到天台，天空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季节交替，星星们似乎已经开始隐藏行踪。
林州市的夜景还是那样迷人，在那霓虹闪耀的深处，有多少人正在迈着匆忙的脚步，在为生活苦苦奔波。
宋钱打开啤酒，站到第一次上天台时看到的崔燕所站立的地方，“你现在一切都好吗？”
他喝下一口啤酒，对着点点星光陷入了恍惚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他将手机打开一看，是补习机构的负责人老秦。
“宋钱啊，现在还没睡吧？”老秦的声音还是包含着沧桑。
“没呢，您说。”宋钱蹲下身子，让风声的影响尽量降到最低。
“是这样，上次跟你说过的总部要从各个机构中评选优秀教师作为全国网课老师的事，现在有了些眉目了。”
“哦，是吗？”宋钱的心情稍微放开了一些，这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但是，要不你还是到班上来一趟吧，当面说会比较好。”老秦的嗓音有一丝慌乱，但宋钱将之理解成了惊喜，为自己感到惊喜。
宋钱打车到了补习班，教室内的灯都已经熄灭了，只有老秦的办公室内还亮着灯光。
宋钱敲门，老秦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秦总，我来了。”宋钱招呼了一声，在老秦的示意下坐下。
“唉……”老秦长长叹气，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宋钱预感到不妙，但还是极力保持镇静，“秦总，有什么话您直说。”
“我真的是不知道要怎么直说啊。”老秦将眼镜摘下，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宋钱更加疑惑了。
“原本已经确定入选全国网络教师的人选就是你了，但是今天又生出了一些幺蛾子来，咳……”老秦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
“我做错了什么？是吗？”宋钱试探着问，内心更加迷惘。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但是有人就将这件事在学生和家长之间大力宣传，提升到了师德的问题，还将一些材料发到了总公司，所以，总公司直接给我这边下命令了。”老秦显得很为难，似乎说这些话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正呼呼喘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宋钱真想大声喝问，他的情绪已经很低落了，不太愿意接受这种费脑的折磨。
第八十二章 你出名了
“今天你请假了，所以你还不知道，有人说你私生活不检点，在外面找过风尘女，而且还不只一次，还和那女的住在一起，道德败坏。”老秦将眼镜戴上，然后慢慢踱回沙发座椅上。
“什么？”宋钱坐不住了，两个字说得很是响亮，吓得老秦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原本那是你的私生活问题，我也不管真假，也不愿意去让你证实，但这件事情在论坛上被人大肆放大，经过讨论之后又衍生出了许多关于你师德问题的讨论，你所教的那些学生和家长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许多人都表示要转班，不转的话就退学。”老秦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浓茶。
“我师德败坏？他们是怎么推理出来的？我也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啊。”宋钱怒极反笑，他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这样恶搞自己，而且这是要将他彻底封杀的节奏啊，是那种不留任何余地的往死里整的操作啊。
“你来这里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你的人品我很清楚，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但网上那些话说得很是难听，家长群里还专门针对你的师德问题进行了大讨论，不仅是你所教的班级的家长，其他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家长，也都在质疑你的人品问题。”老秦是真的有些沮丧了，话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中气。
“行了，老秦，那现在怎么办？我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是吗？”宋钱已经知道，老秦找自己到这里来的意思了，他是想给自己留点颜面，乘着现在没人，方便将话说完，以免宋钱尴尬。
“总部的文件都下了，我想帮你解释解释也已经没有机会了。”老秦又是叹气。
“那就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宋钱摇头苦笑，最悲哀的事情他也已经经历过了，这些事情，还算不了什么。
“你就不自己辩解辩解？”老秦站起身来，音量也高了不少。
“我没做过任何坏事，但是我要证明自己没有做过坏事，我真不知道如何证明，这比证明自己没有做过任何好事难多了。”宋钱无奈摇头。
“网上那些只是子虚乌有的诽谤，稍微明眼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是总部那些人，咳……”老秦痛心疾首，但又不好将话说得太白。
“公司毕竟是盈利机构，一个普通教师的公道和公司的声誉比起来，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而已，所以，我理解。”
“但是完全不调查清楚，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也太武断了吧？”老秦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并非在敷衍宋钱，这一点宋钱能看得出来，毕竟已经交往了一年多的时间了。
“算了，老秦，谢谢你一年多以来的照顾，我想等事情平静下去，我以后还是可以教书的，你知道，那是我的心愿，也是我最大的爱好。”宋钱苦笑，眼中有了泪。
“几十年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补习老师，如果总部愿意用你来进行全国网络教学，我相信不论对我们机构还是对你个人，一定都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无力回天。不过你放心，等这场风波平息以后，现在这些学生都毕业之后，没人再回提起这些事情，那时候，这里的大门依然为了打开。”老秦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因为这是总部要求主动和你解除劳动合同，所以赔偿金等等一分不少，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支付的，咳，这都他妈什么事啊？你本来是可以为公司创造巨大收益的人啊。”
“老秦，谢谢，有你这些话，就足够了，正好，我这几年一直都是打两份工，我想，也可以休息休息了，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饭都好久没好好吃过了。”宋钱伸出右手，和老秦握在一起。
自此以后，宋钱没有到过补习机构，一切离职手续，老秦都已经准备好了，当天晚上就全部签好，后补的补偿会在三天之内由财务人员打到宋钱卡上，至于宋钱名下的那些学生，已经全部分配到了其他数学老师的名下。
告别老秦以后，宋钱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街上，看着街上闪烁的霓虹，他一下子竟然感到自己此刻正身在云端，那些闪动的精灵，就是天上那些眨眼的星星。
也许，从这云端一个错脚，就可以跌落到千万仗之下的另一个地面，那是他估计已经被摔成了粉末，完全没有人形。
他故意纵身跳了一下，但几乎就在同时就落在了地面上，他对着自己傻笑，然后又缓步走向家里。
人世的磨难究竟有多少，宋钱已经搞不清楚，但真正的苦难集中在一起爆发时，他真的感觉到，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那个幕后将自己和崔燕交往的信息公布在网上的人究竟是谁，他此时也已经不太想管，并非他不愿意给自己讨一个公道，而是心理已经极度疲倦，他只想稍微休息休息，下一步怎么走，他真的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回到出租屋后，他拿出啤酒，给丁彪打电话，丁彪爬起身在阳台上和他通话。
但是随便说了几句之后，他就不愿再继续下去了，因为丁彪在几句话之后就提到了关于他和崔燕的情况，丁彪问他是否已经考虑清楚了。
宋钱就觉得恶心了，现在他不想去进行判断，他只想随意聊上几句，证明自己还活着，其实哪怕对方不是丁彪，只是一个自己认识的普通朋友，简单聊上几句，也是好的。
但在电话上找了半天，除了丁彪之外，又再也找不出任何适合的人来。
他打开电脑，翻看和林语的那些通信，他从他们的第一封电子邮件看起，那是刚刚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了，当时他们所聊的，是军训的生活。
一转眼之间，那封电子邮件已经是在五年前了。
他仔细地读了林语写给自己的那些文字，也认真看了看自己回信的内容，时间就在一个个跳动的字符下流逝。
明天，他还要到工地去，其实也就只是失去了一份自己喜欢的教书的工作，但这份工作的之前和之后，连带的情感太多，他关上电脑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八十三章 爱情死了
在浙江的一所大学校园内，林语手中抱着基本书，正对着学校的人工湖出神。
她是在看湖，其实也只是在看湖中已经嬉戏了好久的那对鸳鸯。
马旭快步走来，想张口叫她，但一见湖中的那对鸳鸯，马旭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就站在她的身旁，一句话也没说。
林语似乎看得已经够了，她转头对一旁的马旭道：“走吧，是时候到图书馆去了。”
“相信我，我们也能像那对鸳鸯一样，直到死也不分离。”马旭很是诚恳，双眸中闪动着热情的光。
“你相不相信，鸳鸯的爱情也会死去，如果它们也要像人一样面对着诸多诱惑和挑战的话。”林语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宋钱不珍惜你，他要自甘堕落，那和你没关系，是他自己没有福气。”
“福气？爱情可以看做世俗的福气？”林语冷笑。
马旭有些急了，“不错，他和你已经通信许多年，你们算是从十几岁开始就一起成长起来的，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宋钱了，他能和一个风尘女在一起，他就已经不是我们原来认识的宋钱了。”
“是啊，所以世俗的诱惑真的会令人堕落，还好这对鸳鸯不会遇到，它们只是拥抱着属于它们的那份真诚的情感。”林语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湖中的鸳鸯。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也愿意为你不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马旭很激动，这番表白，他已经在内心练习过许多次了。
“你真傻。”林语微笑，笑中有一分苦涩。
“你不相信？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和你报考一所高中？后来又在分数允许的情况下，选择和你到了一所大学，再后来，就是考研的时候，我打听到你考的是这里，于是我也来了，我就想这样一直守在你身边。”马旭的嘴唇微微颤抖，在林语已经微微张大了嘴巴时，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宋钱，我也看得出他喜欢你，他是我兄弟，他的内心我是最清楚的，我也知道这样对自己的兄弟和兄弟的心上人是不对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真的，我从来就没有试过惦记一个人能惦记那么久，就算看到了无数的女生，但我心中始终放不下你。”
“……”
“你可以把我的这种爱情理解为单相思，我想能这样一直陪着你，哪怕单相思，哪怕有一天终归要看到你和宋钱走到一起，我也心甘情愿，能看到你多一分钟，我的生命就多了一分惊喜，能和你多说上一句话，能和你多吃上一顿饭，我都觉得那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的生命也不会那么快就干枯，我的爱情也能多活上一会，不会就此死去。”马旭的双眼红红的，内心在剧烈地跳动。
“你真傻，其实我不值得你那样对我。”林语的表情还是冷淡，对马旭的情话似乎没有引起太多的思想波澜。
“对，我也知道我傻，但在爱情的海洋里，任何溺死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林语的双眼中射出强烈而激动的光。
“直到现在，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不错，这句话是宋钱告诉我的，他也曾在信中写给你看过吧？”马旭冷笑。
“不，我的爱情已经死了，至少对他的爱情，已经死了。”林语的表情恢复到之前的冷漠。
“爱情死了，那就无所谓任何为之溺死的人了。”马旭像在自言自语。
“行了，我们走吧。”林语轻声说了一句，已经准备往前走了。
“那天的事，我永远都会记住，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马旭却没有挪步，对着林语的背影说道。
“你不要再说了，那天就是个意外。”林语显然紧张了起来。
“是，你喝醉了，你甚至把我当成了宋钱，但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永远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定不会像宋钱一样伤害到你。”马旭的表白还没有结束。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先给我点时间冷静冷静。”林语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还对他有希望？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他都已经能做出那样的事了，而且还瞒着你不说那女人的身份，直到他妹妹告诉你之后，他才选择坦白，他至少已经在精神上出轨了，他就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马旭越说声音越大，湖中的那对鸳鸯听到后，快速地钻进水里。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林语的面颊上已经滚落下两行泪水，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我只是不想你继续伤心下去，你要面对现实，那些应该扔掉的负面情绪和不良的感情，你应该通通甩掉，否则你永远都开心不起来，我不想看到你那样。”马旭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摇着她，似乎要将她摇醒。
“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要是他早点跟我说，我也不至于会这样，但为什么这些事情是他妹妹先开口说出来呢？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林语终于将心中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次宣泄了，第一次是在收到宋钱的妹妹宋月给她发的信息之后，那天她找到马旭，两人都喝了许多酒，她自己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和马旭躺在一起。
她极力回想昨晚的情景，但却半点也想不起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如行尸走肉一般，原本如精灵一般充满智慧的人，一下子就如被人抽去了灵魂。
今天她是在自己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说出心中的话来的，是的，她恨宋钱，她并非不相信宋钱，而是之前收到的宋钱写给她的信中所提到的崔燕，和之后宋月给她说起的关于崔燕的事情并不一样，宋月甚至还给她发了一段小视频，那是崔莺正叫着宋钱姐夫的视频，崔燕也站在宋钱旁边，这些信息就像炸弹一般，瞬间就炸毁了她心中的那个宋钱，也将她的爱情炸死了。
第八十四章 一纸而情深
马旭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她，用肩膀支撑着她，任凭她不停拍着自己，只是岿然不动。
这一幕，在今天之前的马旭心中，从来就没有过幻想，对，是幻想，如果真有的话，马旭就算立刻死了，也会心甘情愿的。
马旭喜欢上林语的时间，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但之后他回忆了许多遍，他发现对林语产生了那种难以言明的感情，是在林语递给他那张有茉莉花香的餐巾纸开始的。
马旭喜欢运动，从初中开始，他和宋钱还有丁彪就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宋钱家里条件好，因此身上随时都会带上餐巾纸，那时马旭和丁彪都爱笑他，说他像女孩一样，身上竟然还带纸巾。
马旭就不带，一般上厕所都是在家里解决，小便也根本不需要，偶尔碰到到学校之后想要上大号的时候，也是问宋钱要纸巾。
那次，他和宋钱丁彪上体育课打完篮球，丁彪和宋钱要去学校门口买炸土豆吃，他自己身上没钱，尽管他知道宋钱会给自己出钱，但正是因为每次都是宋钱给钱，所以他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跟着去，就推说自己要回教室写作业。
进到教室回到位子上，因为是夏天，他的衬衫几乎都湿掉了，虽然已经到厕所洗过好几把脸，但额头上的汗珠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他用手抹了一把，汗珠还是倔强地又来了，他的眼睛被汗珠浸到几乎睁不开。
恰在此时，坐在他前面的林语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他稍微睁开了一些眼睛，就看到了林语正微笑的脸。
“谢谢……”他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客气，再给你一张，不然一会又来了。”林语还是微笑，那种微笑，那张微笑着的脸，是马旭到那时候为止看到过的最甜的笑最美的脸。
他的心原本已经平静了下来，此时又快速跳动起来，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更加重了几分。
林语回过头去，继续翻看着桌上的书本，马旭拿着纸巾，刚凑近了一下额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的味道，他实在不忍心将这张纸巾擦在自己的额头上，恰好那时候教室内没人，于是他假装朝着脸上抹了几把，其实纸巾都没有和额头接触，接触的是他衬衫的袖子。
随后，他快速地将那两张带着茉莉花香的纸巾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自此以后，马旭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件因为爱情而珍藏的物品——茉莉花香纸巾两张。
他知道林语和宋钱在通信，他的心中总会有股淡淡的酸味，但这种酸味一旦遇到宋钱给他将习题或者给他买吃的等情况时，就会转变成一种莫大的自责。
“马旭，你个傻X，那是你兄弟，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马旭问过自己许多次。
他甚至将家里那个用盒子装得好好的纸巾找了出来，想要用打火机将其烧掉，但每次都是打火机在手里烧得已经发烫，他还是没有将那小小的火苗移到纸巾的下方。
他无数次自责，也无数次愧疚，又在无数次下不了决心之下将那两张纸巾一直珍藏。
“暗恋是无罪的。”他从宋钱借给他看的《天龙八部》中悟出了这个道理，如果今生注定只能做游坦之，他也心甘情愿。
他暗暗下定决心，守护着林语，直到宋钱和她结婚，他就功成身退。
之后，上了高中以后，有时宋钱也会到学校找林语，那种时候，宋钱也一定会叫上马旭一起吃饭，三个人就这样一张桌子上吃饭，宋钱和林语聊得很开心，当然也会不时转移话题照顾他，但就算不那样做，哪怕只是让他静静地看着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多年来的马旭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后来林语和他还有宋钱都考了同样的林州大学，他们见面的时间相对也更多一些，他的那种起初的立场和决心依旧没有改变。
直到宋钱放弃考研，而林语决定要考浙江那边的研究生时，他在聊天中了解到以后，就拼命准备考研，就是想能和林语上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继续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偶尔和她吃饭聊天进图书馆。
他的愿望达成了，他和林语被分配到了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每天几乎都可以见上一面。
因为原本就已经很熟悉，而且他和宋钱之间又是兄弟关系，林语对宋钱的关注一直都没有减退，在这三种因素的组合下，林语和他吃饭的机会就比高中和大学时代多了不少，而且不少时候还都是两人单独前往。
就因为这样，马旭的立场发生了一些动摇，他在幻想，如果就这样一直和她在一起，该有多好，但他立刻就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对着镜子自己唾自己：“你还是人吗？兄弟妻不可欺的道理你都不懂？”
但如今和过去却很不相同，他越是要压制自己心中的这种想法，想法就来得越加猛烈，而且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就会更加长。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理疾病，还在网上查过相关资料，要看看自己这种现象是不是精神病的症状。
但他得出的结论都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他把《天龙八部》又翻出来看了一遍，他在初中时代得出的那个让自己平静了许多年的结论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暗恋无罪，追求无罪。”
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从被动到主动的转变，但他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他也知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的道理，所以，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宋钱和林语之间出现裂痕的机会，终于，在宋月给林语发了那些关于宋钱和崔燕的信息和视频之后，他所等待的那个机会出现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知道，这种时候，这个机会，就是他以公平竞争的姿态走向林语的开始了。
第八十五章 自罚三杯
马旭和宋钱之间，应该有一次交代，宋钱倒并没有这样想过，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着马旭会在某个聚会的时间或者偶然在村里相遇的时间，给自己说上那么两句，但他不需要交代，也并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事情已经那样了，而且那是感情，并非买卖，没有谁出卖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宋钱错过了，而马旭得到了，就是那么简单。
马旭没有给宋钱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原来隔三差五就会分享一个搞笑的小饰品，或者用语音聊上几句随便什么话的习惯，就在林语告诉宋钱她正和马旭在一起之后，就完全断了。
马旭却一直都觉得，至少自己应该当面对宋钱说上几句什么，关于林语，关于宋钱和他。
他是在寒假的时候到工地上找宋钱的，他对宋钱的行踪了如指掌，那是他们经常都会沟通的原因。
灰头土脸身穿迷彩服的宋钱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一身休闲服的马旭站在自己跟前。
“你怎么来了？小子像鬼一样，吓我一跳。”宋钱微笑，看不出任何一丝不自在。
“老钱，你小子经常这样锻炼，要掰手腕就更不是你的对手了。”马旭也笑，没有夹杂任何一毫别样情绪。
“走，到那边坐坐，一会就该下工了，下工了去我那边喝酒。”宋钱说着，伸手拍着自己的衣服袖子，然后拍了几下马旭的肩膀，将他带到公棚处，又给他倒上一杯茶，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转身回到干活的地方。
马旭的眼光一直都停留在宋钱的身上，他的眼神和口气，和之前他认识的那个宋钱还是一样的，充满了自信和不屈，还有一种坚定不移的倔强。
马旭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尽管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再过两年，他会继续念博士，然后就会到科研机构或者高校去，做学术研究，他和宋钱的学历差距和社会地位差距会越来越大，但不知为何，他此时还是会感觉到一种仍然活在宋钱影子下的挫败。
是宋钱教他被乘法口诀，是宋钱给他说了“把记不住的都记住，把没弄懂的都弄懂”的废话式却很管用的学习方法。
是宋钱帮着他记住了许多他没记住的知识，也是宋钱给他解答了不少他没有弄懂的难题，他的中学时代，就是在宋钱的鼓励和帮助下才能顺利度过的，这一点，他永远都刻在心里，丝毫也不会忘记。
即使到了现在，他看到宋钱和林语已经形同陌路，而他在乘虚而入之下和林语走到了一起，尽管林语只是答应他试一试，但这已经是胜利的开始了，而且在那个林语喝醉的晚上，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因此，他几乎已经断定，林语和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再去怀疑。
看到眼前正忙着将水泥和砖块用小车推给其他人的宋钱，马旭心中还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是从丁彪那里了解到的，在不久之前，宋钱就因为和崔燕之间的事情，已经被补习机构开除了，所以，现在的宋钱，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工，他已经不是那个将工地上的工作当做上体育课的补习机构的高中数学补习老师了，他所做的工作，就是一个纯粹的体力劳动者所能干的最简单最机械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马旭突然间感到一阵悲凉，丁彪告诉他，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宋钱想要在补习界扭转形象已经是不可能了，最大的补习机构开除的人，其他稍微小些的补习公司是一定不敢请的，加上那是因为师德的问题，更加不会有补习机构敢于冒这种险。
丁彪甚至不无感慨地告诉马旭，宋钱这辈子，只怕真的已经不能再继续从事补习这个职业了。
宋钱告诉过他们，当老师，是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在工地上干活，是生命的三分之一，情感又占了三分之一，这三个方面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因此，当被补习机构开除时，宋钱告诉丁彪，自己已经死了三分之一。
马旭就这样看着宋钱胡思乱想着，时间过得很快，宋钱就交班了，晚上的那一班人开始接手工作，宋钱回到公棚给马旭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到工地的隐蔽处开水龙头洗澡。
已经是冬天，但宋钱冲冷水澡的习惯已经坚持了多年，而且是在户外，尽管地方隐蔽，但刺骨的寒风吹过，还是能令身着羽绒服的马旭感到一阵阵发冷。
宋钱很快就洗完了澡，他又患上了一身休闲服，刚才那声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迷彩服也已经洗干净放进袋子。
“走，喝酒去。”宋钱拉上马旭，朝着面包车走去。
到了楼下，宋钱很麻利地到小饭馆炒好了菜买好了酒，将装着酒和饭菜的袋子放进面包车的后排，又继续开车往自己的房子赶。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两人打开饭菜，宋钱给马旭也倒上了酒。
“老旭，好久没喝酒了，来，先走一个。”宋钱举起酒杯，和马旭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老钱，”马旭又自己倒满酒，然后端起酒杯，“你是东道，你敬我一杯，已经尽到地主之谊，现在，我自罚三杯。”
宋钱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马旭。
马旭也不再言语，先后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杯。
“自罚？好，上次老彪说过，我奶奶过世时你们没来磕头送一程，是该罚三杯。”宋钱将酒瓶拿下，给马旭和自己斟满酒。
“不，奶奶的那三杯，等到了坟头上去，我跪着喝。”马旭砸吧着嘴，二两酒一下子就进入肚子，感觉还是有些难受。
“那你这三杯是什么意思？”宋钱夹起一块肉放进自己口中，很随意地拒绝起来。
“那是我对你的愧疚。”马旭拿起杯子，又干下一杯。
“得了，得了，老旭，愧疚不愧疚的，就不要说了，兄弟之间，没有那么多计较，而且你也没对我做什么错事，感情的事情，本来就由不得我们个人，所以不要再说了。”宋钱将一块肉夹进马旭碗中，招呼他先吃菜。
第八十六章 我不想做陪跑者
宋钱和马旭聊了很久，这种彻夜长谈的时间，在过去有过很多次，每次两人都会说出许多内心话来，这一次，也是一样，但那些心里话却和过去的不太相同。
已经喝高了的马旭，在说完一大堆家常话之后很郑重地将酒杯放下，“老钱，我一直都是你的陪跑者，现在，我已经不想做了。”
突如其来的话，令宋钱的酒稍微醒了几分，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昔日的兄弟。
“什么陪跑者？你就是你自己。”宋钱摆了摆手，对马旭说的话不以为然。
“不，也许你自己不觉得，或者你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我们是局内人，我们自己不清楚，但局外人却都看得很清楚。”马旭摇头晃脑，醉意正浓。
“什么局内人局外人？你已经醉了，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胡话。”
“不，你懂，你知道原来初中的那些同学是怎么叫我和老彪的吗？他们说我和老彪是你的跟班，哈哈。”马旭声音有些高，似乎要说明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时候都不懂事，何况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他们是将我们看成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了。”宋钱知道自己的解释很是无力，甚至根本就说不通，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马旭的这种说法，在初中时他也听过许多次，但那时自己并没有这样认为，加上马旭和丁彪也没有刻意表现出不爽来，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
“跟班的含义和兄弟的含义是有很大差别的，”马旭拿着酒杯，将酒一口喝干净，“再说了，老彪对张娜娜那时就喜欢上了，但是张娜娜连一次都没有正眼看过老彪，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或许老彪也顺便被她看见了，但那就是视而不见。”
“老旭，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宋钱已经听出，事实上早就已经听出，马旭的话语中含有很大的火气。
“不不不，我们只是再聊天，聊过去的事情，聊过去的情感，没有什么意见，真的，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些事情的真相。”马旭嘿嘿笑了几声，从桌上拿起宋钱的烟盒，抽出两根，两人分别点上了烟。
“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有些事考虑得不是很周到，而且，人家怎么看我们，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我们自己内心明白就可以了。”宋钱吐出一口烟雾，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
“老彪没心没肺的，喜欢就是喜欢，也不在乎对方怎么对待自己。”马旭就像没听到宋钱的话一般，还是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说的那些话，“他也一路跟着张娜娜上高中、上大学，但大学毕业了，现在他还是没和她扯上任何关系，小子还想考上公务员之后，条件稍微稳定些了，就找人表白，那傻样，真是天真得可以。”
“老彪一向都是这样，所以我们也才能成为朋友。”宋钱补充了一句，看来，丁彪的事情，马旭也完全知道了。
“是啊，我们是朋友，那是雷打不动的感情，但朋友之间，也一定会有竞争，甚至会有你死我活，哈哈。”马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瘆人。
“别说得那么严重，我们几个的身份，又不是到了那种要争夺江山的地步，你死我活绝无可能，至于竞争，也不会有了，我们所在的领域不一样，老彪以后是警察，我是建筑工人，你以后是要搞学问做研究的，八竿子打不着。”宋钱微笑着给丁彪加上了酒。
“江山是权，还有钱和色呢？三者之中，只要有其中一种存在，竞争就会在不同的角色之间上演，当然，这里的色，主要就是指的爱情，这个你明白。”马旭很认真，似乎正在讨论一项严肃的科研课题。
“老旭，你喝醉了，真的醉了，老彪喜欢张娜娜，我们两个没感觉，至于林语，现在你正和她在一起，我也已经都忘记了，所以，就连爱情这一项，我想我们也不会有什么竞争了。”宋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但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感到了强烈的苦楚。
“不错，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林语在一起，是天意，并不是我不忠于兄弟，这也是我这次来找你最想给你说的。”马旭双眼看着宋钱，这句话的分量似乎很重，他必须要以这种缓慢到一字一句的方式说出来，才能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感情来。
宋钱当初听到林语给他说，马旭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时，我对马旭是有很大的意见的，这种意见，甚至可以理解成是愤怒，只是这种愤怒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也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而已，虽然一直在为自己开脱，也在为马旭开脱，但他心中一直都有那么一根刺：其他人也就算了，马旭你可是我的兄弟啊，我喜欢林语都已经十几年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此时听马旭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合理化辩论，宋钱脸上还是若无其事，但心中的那种愤怒又被激发了出来，他冷笑，然后自己倒满一杯酒，“老旭，不错，你和林语在一起，是天意，是我自己作出来的结果，你不需要对此负责。”
马旭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莫大的悲哀和无声的愤怒，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似乎要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我知道你还是怪我，但是感情的事情，在乎双方，不在于任何一个人单方面的感觉。”
马旭本想为自己解释，但这句解释，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症结所在，林语只是答应他要和他试一试，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尽管有了那次意外，林语还是一样的坚持，只是碍于他已经一路上照顾了林语多年，林语对他不能说完全没有感觉，但那种感觉所能达到的程度，和宋钱相比起来，也实在太不够分量，再者，那种感觉究竟能不能算是爱情，林语自己不知道，就连马旭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当然，这些情况马旭自己都是了解的，因此，他想用于打败宋钱那句话话包含的理论的依据，其实是他自己本身就存在的巨大的缺陷和漏洞。
第八十七章 短视频
送走了马旭之后，宋钱的生活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直到马旭最后说出那句话，宋钱心中的那股火依旧没有喷发出来，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无能，而是自己对马旭和林语的那份感情。
如果林语继续和自己这样通信下去，今后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马旭不一样，那小子是喜欢读书的，自从受到宋钱的启发之后，就一直喜欢读书，那种喜欢甚至超越了宋钱。
宋钱是能读书的，但是能读书和喜欢读书是有区别的，何况宋钱身上还有一些自己没放下的担子，至少他不能走出林州这个地方，至少他也不能在今后走进一切公职单位，他问过，因为父母的问题，他这辈子都和体制是无缘的，因此，那些什么今后做科研做学术之类的，和他基本没有太大的关系。
当然，政策的改变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来，那时的宋钱是无法预料到的，哪怕今后的政策已经有了松动，但时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最后的最后，宋钱自己认输了，不是对困难认输了，而是对未来林语的路认输了，他不能拖累她，也许，她和马旭在一起，才是做好的。
有了这样的思想转变之后，宋钱似乎慢慢地从阴霾中走了出来，渐渐地恢复了之前那种做事的斗志。
现在不用到补习班上课，晚上的时间就有很多，白天跟着包五和一帮兄弟挥汗如雨，隔三差五就和他们吃上一顿火锅，喝上一顿大酒，那种感觉也很舒适、很实在。
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拿出自己喜欢看的那些书看起来，有些是数学专业的研究生阶段的书，不得不说，他一直都没有将自己的专业丢下，也许是因为热爱，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是喜欢研究透了这个领域内的事情，今后好继续找机会教书。
他的状态正在慢慢好转，在一次和工友们聊天时，他发现小张正在录制短视频，秀胳膊秀腿秀肌肉，还展示工地上的那些大型机械。
宋钱一问之下，才知道小张玩这个短视频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他每天都会上传一个，有自己唱歌的，有就像刚才那种秀胳膊秀腿秀肌肉的，也有自己做的一些搞笑视频，还有什么读诗啊做菜做饭啊什么的，反正用小张的话来说，什么视频都可以上传，只要不违法，只要有人看，都可以上传。
小张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宋钱的注意，宋钱心中顿时就蹦出一个想法来：如果可以在这上面上传教学视频，那不是也是一种讲课的方式吗？老秦也说过，补习机构的总部也正在开发全国性的网课，如果通过短视频的方式上传，和上网课也没什么区别。
“钱哥，在想什么呢？”小张见宋钱出神，用手在宋钱的眼睛前面晃了几下。
“我在想，如果我可以把我讲课的过程录制成视频上传，那也是一种讲课的方式。”宋钱双眼中流露出一种神往。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呢钱哥，我的这些视频有些人看了觉得可以就给我打赏，虽然不多，但每天也有十几二十块钱的进账，虽然是小钱，但是积少成多啊，我就看过一些大佬，粉丝数量多的那种，每年都会有上百万收入，甚至还有上千万的。”小张很是激动，倒像那些上百万上千万收入的人就是他一样。
“那些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有人听也就可以了。”宋钱很淡定，他说的都是实话，也并非他太过清高，对钱不看重，而是他自己已经死去的三分之一的生命，现在有了复活的希望。
在小张的指导下，宋钱很快就注册了账号。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就开始购买一些讲授网课需要的器材，包括黑板白板、彩色笔等等，很简单的教具很快就都准备好了。
过了差不多两周，下工以后，他回到家里，用小张教自己的方法，又下载了电脑版的短视频，然后打开摄像头，还将原来很久没用的话筒找了出来，连上电脑，开始录制第一个视频。
一年多以来，他所带的班级涵盖了高一高二高三三个年级的数学，加上他超强的记忆力，备课几乎是不需要进行的。
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其实他也看过一些网上的教学视频，那些教学的阶段和教学的一些基本的方法，他也已经吸收了不少，而且，他已经用这段时间学会了一些利用电脑工具讲解网课的软件，授课的东西几乎都是齐全的，那时想的是为自己今后可以上网课做准备，现在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他原先准备录制一个小时的视频，将高一一个章节的基础知识先进行讲解，但一开始讲以后，他发现自己又快速地进入了那种在补习机构讲课的状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视频录制好以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按照小张教他的方法，将视频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每个部分的时间差不多十分钟左右，也就是一个或者两个知识点的讲解时间，之后，他就上传了第一个视频，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的视频都上传结束，他才缓过气来，打开啤酒，喝下一口，然后又点上一根烟，看着电脑上的反应。
一分钟以后，有一个人关注了他，他激动得跳了起来。
又过了一分钟以后，还是只有那个人关注他，他一直等了许久，关注的人数都没有上涨。
“难道现在的学生都不爱学习了？还是自己的讲解太过沉闷，吸引不了人？”他产生了许多怀疑。
他打开视频，用自己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讲解，他觉得自己将知识点娓娓道来的方式，和在补习机构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学生容易记不住的，他会有意做出强调，那些学生不容易理解的，他也会有意识地进行多种方式的讲解，让学生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切似乎都没有问题，但又好像哪里都有问题。
第八十八章 我要离婚了
第二天一早，宋钱赶往工地之前，又打开了手机，看了看关注自己的人数有没有变化，还是只有昨天的那个人。
到了工地，一看到小张，宋钱就问他，“为什么就只有一个人关注？已经一晚上了。”
小张神秘地笑了，“钱哥，那个人就是我。”
宋钱一听，内心之中残留的唯一的一点欣喜也没有了，“你小子忽悠我，我还卖力地讲了半天，最后只有你关注了，还不告诉我实情。”
“钱哥，”小张脸上的微笑依旧，“累粉的过程丝毫不亚于长征，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还得坚持，这个我比你清楚，我当初上传小视频时，差不多几个月了，一个人都没有关注，人家最多就是看完之后点个赞也就结束了。”
“看来还是有难度的。”宋钱更像在对自己说。
“可不是？但是我认真听完了你讲的两个多小时的课程，以你的水平，成为大神只是时间问题，真的，这不是奉承，我还能背出你课程上教的那些口诀，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原来我就没遇到你，否则我也不至于会考不上大学了。”小张的脸上露出了追忆和崇拜，“所以，钱哥，我决定要一直学习你的课程，然后我还要参加高考，我要上大学。”
“什么？”宋钱没想到，自己录制的教学视频，首先会对身边的小张产生了这样的影响。
“刷视频的时候，有人在耍美食，有人在耍美女，有人在耍美景，反正各种各样的都有，都一样在打发时间，如果能顺便学点东西，至少我是愿意的。”
看着小张那张已经黝黑得十分成熟的脸，宋钱会心地笑了。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将录制的视频做好剪切，上传完成之后，宋钱来到天台，已经不再拿着手机一直看关注自己的人数，而是仰望星空，当一颗流星从天边划着长长的尾翼坠落到东方时，他急忙将啤酒罐放下，学着当初看到的崔燕的样子，双手合十，祈祷着什么。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姐姐宋星打来的。
崔燕离开之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宋星还有宋月联系了，宋月的生活费，他每个月还是会打过去，但他不太愿意和她们说话，并不是对她们有多大的仇恨，只是心中的那个疙瘩已经长了出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和她们说话，那个疙瘩就会越变越大，最后可能会爆裂，到那时候，他和姐姐妹妹的最后那点亲情，或许就会荡然无存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电话铃声已经自动停止，但在最短的间隔之后，铃声又响起了，还是宋星。
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宋钱，我要离婚了……”宋星在电话接通之后，就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就是一阵响亮的哭泣。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在宋钱的内心炸开，他呆住了，半天也说不上话来。
在他的记忆中，宋星是没主见的人，她和姐夫付勇结合之后，几乎一切都是听从姐夫的，就算不是千依百顺，但也一定差不多，当初自己找她借钱交学费时，姐夫付勇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令她放弃了借钱的想法，也放弃了在家庭陷入重大困难的时候，帮助一下自己弟弟的那点香火之情。
付勇和宋星在打拼了几年之后，终于像付勇的姐姐一样，也开了一家卖鞋的店，尽管和其姐的十几家店比起来只是九牛之一毛，但小小的店面，也算是他们的一个正经生意了，然而宋星曾在无意间说起过，她这个老板娘，每个月能得到的工资其实只有三千元，而且这三千元还要支付家里的一切开销。
但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让宋星感到生活不下去，至少在宋钱能看到的时候，是那样的。
“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宋钱终于说了一句引出话题的导语。
“我现在能不能到你那里去？我还在外面。”宋星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行，你直接打车过来吧，我在门口等你。”宋钱平静地说道，随后就拿着啤酒罐回到家中。
他很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因为平时他的东西也不多，虽然男人住的房子难免会稍微乱摆乱放一些，但总体上说来，也还算是整洁。
他将宋星住的床收拾好，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今天一定是回不了家也不愿意回家了，然后又将自己睡觉的被子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在屋里坐了一会之后，他再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宋星所住的那个区到这边也就是半个小时多一点时间，现在也不堵车，应该要到了。
他跑下楼去，点上一根烟，在门口的右边静静地吸着，他的头脑其实很乱，在宋星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乱了，但他还是极力劝住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这种时候，井井有条地将事情理顺，才是最重要的。
宋星所坐的出租车在几分钟以后就到了，宋钱将车费递给师傅，然后就叫宋星一起走上楼去。
“你不要哭了，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宋钱将一杯温开水递给正低声抽泣着的宋星。
“反正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女儿，其他的财产，我都不在乎了……”宋星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宋钱更是大惑不解。
“谁提出来要离婚的？”
“我。”
“你为什么要离婚？”
“他嫌弃我了？”
“他为什么嫌弃你？”
“因为……”宋星顿住了，双眼看向宋钱，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宋钱知道，这里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你老老实实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宋星的抽泣顿时都收住了，换了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宋钱，“我赌钱了……”
宋钱曾经见过这种眼神，就在他毕业的那一年，宋星打麻将一下子输掉了三万，而她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千，她的积累根本就不够，所以她就找了宋钱，那时候的宋星，就是此时的这番样子，只是还没有说出离婚的话来。
后来宋钱替她还了钱，然后她就继续把自己的情绪都放在九霄云外，怡然自得地拿着每月三千的工资，当着自己的老板娘和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