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进阶的游戏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能将一门本身就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十分困难的弦乐乐理学通，这种情况并非没有，但自吉他诞生起就很少见，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那凤毛麟角的几个人，最后都成为了音乐大师，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她真的是后继者中将要成为大师的一位吗？
甄巧不敢肯定，至少她现在还不敢肯定，她不是预言家，她不敢对未来的事情妄下判断。
“那你要不要试试？”甄巧的话依旧很冷，其中还包含了巨大的不信任，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冰冷的语言之下，藏着的是一种莫大的热切的期待。
“嗯，我想试试。”崔燕任然不卑不亢，但这种态度，已经是她对这位有恩与自己的姐姐的最大的抗争。
甄巧翻出一本吉他乐谱，摊开放在桌子上，然后示意崔燕拿起吉他，接着看似随意地为她翻开了一首最简单的入门曲目，等待着崔燕表演。
崔燕看了曲谱一遍，然后按照甄巧所教的方法调试吉他弦，很快，她就缓缓地弹奏出了乐谱上的曲目。
甄巧佯装着若无表情，事实上，崔燕每一次拨动琴弦，都像是在拨动着她的内心，她的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试过这种强忍着激动表面上却硬要装作没事人一般的感觉了。
一首入门曲，不需要太多时间，也就是两分钟以后，崔燕就弹完了那首曲子，她的手已经停留在琴弦上，甄巧是很熟悉这首入门曲的，当初她练习吉他时已经弹奏了许多遍，所以，在那个位置应该快，那个时候应该慢，哪个地方就可以尽情扫弦，这些，她几乎已经烂熟于胸，此时听崔燕弹奏，她没有听出一个地方错误，甚至那些自己练习之处经常会犯的毛病，在这位小姑娘手下，也能够轻易避免，她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是别的什么。
“姐姐，我弹得怎么样？”崔燕双眼看着她，正在等着她的回答。
“嗯，挺好的。”甄巧别过头去，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和崔燕接触。
“要不，我再弹几首联系一下？”崔燕在征求她的意见。
“嗯，你可以试试。”甄巧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在心中不停问一个问题：这小姑娘究竟是不是乐神化身？
接着，崔燕就翻开曲谱的第一页，这和她学习时的习惯很是相像，从头至尾，细细读上一遍，这里不同的是，她不仅仅是读，还要进行操作。
第一首也是入门曲，这本曲谱的前三分之一，也几乎都是入门曲，中间的三分之一，就是中阶水平，最后三分之一，就是高阶水平。
甄巧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自己换了一个被子倒上水，然后很不熟练地抽出一根已经买了很久的香烟，点上一根抽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顺了好几口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下，然后就继续抽。
崔燕一旦投入进去，周围的事情似乎都与己无关，所以，对甄巧表情的变化和抽烟咳嗽的事情，尽管就在身边，但依然是充耳不闻。
一首弹罢，接着又是下一首，她的身上仿佛具有某种永动机的特质，可以不知疲倦地重复做着同样的或者类似的动作，或者说，她就像是在做着某种自己十分感兴趣的游戏，能够永不倦怠地将这个游戏进行下去，就算一生一世也不知倦怠。
甄巧几乎连上厕所的欲望都消失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内心已经汹涌澎湃如同惊涛骇浪在大海上翻滚怒吼，表面上却依旧淡定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从初阶到中阶，崔燕似乎受到了一点点的阻滞，但这种阻滞也就只是在弹奏之前看乐谱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在弹奏的时候，她的熟练程度，任凭多少音乐人在场，也一定不会相信，这位小女孩是今天才刚刚学会弹吉他。
如果说此时的甄巧已经习惯了这种神一般的操作，并且已经适应了早已在内心惊讶到不能自拔的状态的话，那么，在崔燕从中阶乐谱弹奏到高阶的时候，她的那种已经趋于淡定的心态和表情，又发生了一次新的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的循环。
中阶到高阶，书上所记载的过度的时间是三个月到半年，这个准确的时间划定，甄巧还记得很清楚，她曾经就化了四个月的时间，才能从容过度，当时的她，还为自己能处于过度者的上游而怀有那么一种巨大的自豪和骄傲，但当她看到崔燕竟然就在无时间之缝的情况下就顺利过度，甚至比自己化了几个月的时间过度得还要自然还要熟练之后，她曾经的那种自豪和骄傲，瞬间就被自己踩在了脚下，还不忘吐了几口口水。
“什么他妈的天才？就是狗屎！！！”甄巧这句话，是在内心骂自己。
而就在此时，崔燕已经弹到了高阶的最后一首，她对吉他的掌握，似乎也随着前面阶段的不停跨越而越加显得娴熟，所以，甄巧看到，她甚至在弹完第一段之后，就已经明白了之后几段的变化，是的，她的双眼并没有在看上曲谱几眼，却能够准确无误地将之后的乐曲都毫无差错地弹出来。
甄巧在最后一个音符已经在自己的耳膜上消失了很久之后，还沉浸在自己所构筑的那种深切的怀疑和无限的遐想之中。
“姐姐，我都弹完了，不知道我弹得对不对？”崔燕默默放下吉他，然后双眼真诚地看着甄巧，等着她的回答。
如果换作别人，甄巧会不顾一切地大骂上一顿，然后抱着对方一边大笑着一边大声喝问：“你他妈是怎么做到的？还要在老娘面前显摆？”
但对于这位才认识一天的小女孩，她只能极力忍住自己的激动，因为，她和她之间，还有许多未了结的事情需要在接下来的两个半月之内解决。
“还行吧。”甄巧言不由衷地说道，她的眼神，还是不敢和眼前这位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女孩的眼神接触。
第六十章 光辉岁月
崔燕显然没有从甄巧的话中听出其内心极大的忍耐，相反，她当时所感知到的，除了一种莫大的快慰之外，还有一种自己对自己生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那种快慰，也许是因为对甄巧的不信任生出的类似报复的快感，但似乎又不是，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至于喜悦，那是她终于能找到那么一件可以自由地将自己的情绪宣泄于其上的工具，这种工具，就像是猎人的猎枪，就像是清洁工的笤帚和铲子，就像是飞行员架势的飞机等等，反正，就是一种可以最大限度地展示自己内心甚至是生命的延伸了的身体的器官。
“我看，你可以开始选歌练习了。”甄巧并没有继续在之前的情绪中继续下去，她似乎更加关注这个现实的而自己也充满了期待的问题：要是将她的天籁般的歌声和这吉他声组合在意，会带给人一种怎样的感受？
“选歌？我真的可以吗？”崔燕的问句原本应该要说成肯定的陈述句的，但问句也许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惊喜之情。
“当然，你已经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不，是三天半。”甄巧的内心继续挣扎着，这种话她本不愿说出，至少，对于这位还未经历够磨难的姑娘来说，她不想让她太快地就拥有自己当初的那种骄傲，那样对她是好事，但是带来的灾难或许会更大。
“我想选姐姐你唱过的朴树的那些歌，但是，我还想选一首别的。”崔燕欲言又止，似乎在等着甄巧给出肯定的意见。
“哦？你想唱什么歌？这是你的自由。”甄巧的双眼尽管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但其中包含的关切和鼓励，她自己就算再刻意地进行伪装，却也已经不能完全藏住。
显然，崔燕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关注的焦点，此时就在甄巧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在她会说话的双眸那里。
“我可以唱《光辉岁月》吗？”崔燕的脸上带着一丝强烈期许。
“当然，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为什么会选这一首呢？”甄巧知道，崔燕的粤语歌尽管唱得还不错，她能记住所有歌曲中粤语的发音，并能准确地转换调子唱出来，但毕竟他不懂真正的粤语，因此，有些地方会显得生硬。
“我听过关于这首歌的故事，所以不仅仅是歌本身很美，歌里歌外的那些奋斗精神也没吸引人。”
“哦？你也听过歌里歌外的故事？”
“其实我自己的理解是，不仅仅是肤色不同的人在进行着抗争，同一种肤色下的人，不少生活再社会底层的人依然在抗争，当然，他们抗争的对象，是自己的命运，而非制度或者其他社会层面的事。”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甄巧对小姑娘起初的天真和现在说这番话的深沉同样惊讶，甚至比之前看到她天真的那一面时犹又甚之。
“我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在镇上有个小书店，小书店内的书我差不多都看过，有些书上面就会说到这些。”崔燕很是认真。
“人天生就分为三六九等，尽管阶级相同，但因为社会地位和物质条件的不同，又被划分成不同的社会阶层，这些不同的社会阶层中，高层人士已经相关固话，底层的人想要实现阶层的爬升，如果不能借助于亲人、朋友或者其他社会资源，就只能靠自己，但如果能靠亲戚或者朋友的人，本身的阶层就已经相对较高，所以，靠自己，就是实现阶层爬升的唯一途径。”甄巧说这些话时，不卑不亢，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半点激动，她就这样娓娓道来，像在说一件已经司空见惯的现象。
“这些观点，我在书上没看到过，但好像又知道有那么一个道理，姐姐，你真厉害。”崔燕抬头仰望着甄巧，两人的心似乎因为这件事而更加近了几分。
“哼……”甄巧轻轻哼了一声，“世界上的道理其实都差不多，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就像你想要出来挣钱给自己的弟弟做彩礼，换取读书的机会，这种事情，就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
崔燕略略想了一下，“别人不理解不要紧，关键是我理解自己就行了，别人怎么看，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去他妈的看法，不仅仅是看法，别人处于什么阶层有多少钱有多高的社会地位，通通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想要构筑一个小小的梦想，用生命去呵护她慢慢长大，就像，嗯，就像呵护着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一样。”甄巧看了看崔燕，她不想让自己这种太过“大人”的比喻将小姑娘说得害了羞。
崔燕却十分理解，她毅然点了点头，“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甄巧冲着她微微一笑，“这首歌，的确可以成为你出去讨饭时的曲目之一。”
“嗯，歌词中所说，不就是我们刚才所讨论的那些吗？”崔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对甄巧说道：“姐姐，但歌的曲谱我没有，所以练习起来会比较困难。”
甄巧微笑道：“你忘了还有我吗？我要收费的，但是我可以给你写那些曲谱。”
崔燕点头。
到了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两人突然间才感觉到，肚子都饿了，先是甄巧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咕声，崔燕的似乎也听到了，要跑来凑热闹，于是，两人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响在一起，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去给你买吃的，吃完了饭，你就可以开始练习十首歌的唱法和吉他弹奏，如果顺利的话，明天白天再练习一天，晚上就完全可以去讨饭去了。”甄巧说到“讨饭”的时候，故意将声音加大了几分。
崔燕微笑着点头，“不错，我要用唱歌的方式去讨饭，用讨来的钱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我们一起加油，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这就已经比一生都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好了许多。”
甄巧的最后一句话，令崔燕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半生都在面对着土地，对娶妻、生子、离婚等等，他似乎都选择了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没有什么强留的意思，也没有多少期待，一切都只是出于类似本能般的应付和顺从。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虽然这种悲哀是出于其父亲的身上。
第六十一章 讨饭的水准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中午饭还是晚饭，时间已经是下午快四点时分，甄巧拿着一个大塑料袋走进了屋里，她很敏捷地将塑料袋子打开，一股带着炸鸡和土豆丝的味道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外国人的炸鸡和薯条还有汉堡，你一定没吃过。”甄巧直言不讳，此时已经看到崔燕在吞咽口水。
当第一口炸鸡的肉块进入口中并随着牙齿的咀嚼而将香味和劲道传到崔燕的大脑中枢神经中时，崔燕不自觉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轻轻地摇着头，内心正以自己最大的力气和最激动的情绪在表达着心声：这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好吃的食物？
“这样就不对了，快餐的吃法，就是迅速地填饱肚子，以节约时间做重要的事。”甄巧在一旁打趣了一句。
“不，这不是快餐，这是一顿盛宴。”崔燕将口中食物咽下，发自肺腑地赞美着。
“小丫头，没出息的样子，以后你吃这些东西，就像吃你自己地里种的蔬菜一样容易。”甄巧不小心将自己内心的话说了出来，这句话的依据，就是崔燕那天才的音乐才华。
“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算天天吃也一定不会腻。”崔燕又一次沉浸在那种美食所带来的享受中。
……
一顿快餐式的中午饭，却让崔燕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这令甄巧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配合着她一直聊下去，甄巧知道，这个已经连续八个小时沉浸在吉他和唱歌中的女孩，此时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然而，这样的享受和休息，也不过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崔燕记得很清楚，明天晚上，就是自己要到大街上唱歌挣钱的时候，因此，留给她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了。
两人都将整个肚子都吃得饱饱的，还剩下的两个汉堡和两只鸡腿，就算崔燕很是向往，但她已经没有空余的肚子再接纳掉这些食物，因此，这些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们两人的晚餐。
两杯可乐，就是她们的下午茶。
甄巧已经懒懒地躺在了床上，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真理，对此时的她来说，就是异端邪说，饭后躺一躺才是此时的她最需要的生命的真谛。
“姐，那我就继续练习了啊？”崔燕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站起身来，抱着吉他，很是抱歉地征求甄巧的意见。
甄巧很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随意，此时的甄巧，已经连说话都觉得太费力气，崔燕的勤奋，她已经顾不过来了。
崔燕就这样站着，让自己的肚子稍微好受一些，大脑中将刚刚吃下的那些鸡腿和汉堡薯条的味道通通挤掉，转眼间就想到了朴树的那首《那些花儿》，这首歌的曲谱，甄巧有现成的，其实对于朴树的歌，几乎是所有的，甄巧都有现成的曲谱，因此，甄巧真正需要亲自给崔燕谱曲的歌，也就是那首《光辉岁月》而已。
崔燕翻开《那些花儿》的曲谱，已经有些疲倦的大脑在那些曲谱跳入眼帘时一下子就活跃起来，而且快速转动，将一个个的音符都迅速吸收到其中，并通过中枢神经以十分的速度传遍整个身体。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的的那些花……”崔燕开始唱了起来，吉他的弹奏紧紧跟着歌唱的节奏。
这是她第一次试着自己独立弹奏吉他歌唱，那种感觉，比之前单独弹奏吉他的感觉要好，比刚刚吃到炸鸡和汉堡薯条的感觉也要好，甚至比自己每次考试得了满分得了全年级第一的感觉也要好。
甄巧躺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肚子，那种饱腹的感觉慢慢地被另外一种感觉所代替，那种感觉就是整个身体和着音乐以及歌声所产生的共鸣和感动，这使她几乎是很自觉地就坐了起来，然后，又站了起来，饱腹之后的困倦一下子似乎就被那歌声那吉他声完全消除了，此时此刻，她所剩下的全部的知觉，就是让身心随着歌声和吉他声静静地缓慢地摇摆、摇摆……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崔燕继续自己的歌唱和弹奏，对甄巧起身的动作，她虽然看在眼里，但一样是之前的视而不见，不仅仅是甄巧的动作，燕子飞进这间屋子鸣叫了几声又很快飞出屋去，一只花猫追逐着燕子而来喵喵喵叫了几声随后又跟着燕子而去，一条小黑狗想要和花猫戏耍跟随到了门口狂吠了几声又跟着花猫跑远……这些景象和声音，就在她的眼前她的耳畔她的大脑，但就似一阵风那样，吹过来了又都吹走了，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因此并没有在她那里留下什么印象也并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波澜。
她还是那样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和吉他声和自己的想象所构筑的那些小小的世界中，静静地缓慢地弹着、唱着，世间一切，都和她无关，她的歌唱和弹奏，也只是歌唱和弹奏自己的事，和世间任何一切也都无关。
歌声停止时，吉他的弹奏还在继续，尾音渐渐变得低沉落寞而破碎，接着，就归于平静。
“姐，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唱得怎么样？”崔燕此时方才想到，应该要向对面正站立着的自己的师傅自己唯一的倾听者征求评价和意见。
甄巧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歌声和吉他声裹挟着进入了某个自己也不能确知的世界，直到崔燕叫过三遍之后，她才醒转过来，摇了几下自己的头让自己彻底清醒，之后才缓缓说道：“这首歌已经过关了，如果不看曲谱能弹出来的话，完全已经达到了到外面去讨饭的水准。”
崔燕嘿嘿直笑，事实上，她刚才的弹奏，也只是草草看了曲谱两遍，在弹奏的时候，她整个的身心都投入到歌曲之中，根本就没有看过一眼曲谱，要不是这样的话，她也难以弹奏出这种行云流水般的感觉。
“姐，那我就开始下一首了，可以吗？”崔燕已经翻开了《白桦林》的曲谱，在看到甄巧点头之后，就又草草看了两遍曲谱之后，开始缓缓弹奏起来唱起来。
第六十二章 谱曲
十首歌曲的弹奏和演唱，本是很耗费力气的事情，按照每首歌平均十分钟的时间，也差不多需要花费四十分钟，甄巧平时在大街上演唱的时候，一般都是以十首为界，到了十首，就会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收拾包袱走人。
但崔燕的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农村姑娘天生具有吃苦耐劳的品质，还是因为音乐对她来说根本就只是一种如同睡觉一样的享受，她已经学习和练习了八个小时，现在已经弹完了唱完了十首歌，但她的精神依旧很好，而且嗓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乎再唱上十首甚至二十首，也一定不在话下。
“姐，现在就差《光辉岁月》的曲谱没有了。”崔燕在第十首演唱完之后，对着甄巧微笑。
甄巧此时方才注意到，原本很累的自己，却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立着，一直都没有找个地方坐下或者躺下。
音乐的魔力究竟有多大，没有身临其境感知到其力量的人，是绝对没有发言权的。
甄巧清了一下自己的嗓子，倒像刚才唱歌和弹吉他的人是她一样，“我马上给你写。”
“不，姐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想试着写一下，你再给我指点指点究竟那些地方写错了。”崔燕很镇静地说着，然后放下吉他，坐到桌前，拿起纸笔，细细沉思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学着刚才所看到的那些曲谱的样子，又回想着甄巧上午时教给自己的那些关于吉他和曲谱的知识，慢慢地在纸上写着画着。
甄巧却一下子就被震懵了，她懵不是因为崔燕在自己还没有表示同意之后就开始着手自己些曲谱，而是崔燕所说的那句话本身，就已经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才不过九个小时或者更多一些的时间，从吉他入门到练习三个阶段的吉他曲目再到弹奏并歌唱十首流行歌，她就可以些曲谱了？
虽然是能根据歌曲本身来默写曲谱，但她的水准，她接触音乐的时间，当然，如果她说的自己从未接触过音乐的事情是真的话，她真的可以在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就能做到吗？
甄巧的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这些疑问像一只又一只带着问好的小狗，在不停地对着她或低或高地吠叫，令她产生了许多狂躁。
“你真的可以？”她终于将自己的疑问和那些疑问转化成的吠叫变成了一句轻声的提问。
“……”
崔燕没有回答，并非是崔燕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她专注的时候就很习惯地将一切外界的声音和图像都自动屏蔽掉，就算真看到了听到了，那些声音和影像也只能在自己的大脑中一闪即逝，根本不会让她的思维产生一点点的波动。
甄巧已经笃定了，这为叫做崔燕的姑娘，其专注的程度，已经接近于被催眠之后的人，所以，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如果没能将她从眼下的世界中唤醒过来的话，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令她产生任何的反应。
她缓步走到崔燕的身旁，低头看了一下她正在纸上写下的那些音乐符号，她的脸色一下子又僵硬了——至少从目前已经写下的那些曲谱看来，崔燕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差错，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音调的转折，也没有出现丝毫差错。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甄巧自言自语，对着身旁正专心致志的崔燕说道。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射了进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每个傍晚，甄巧都能清晰地记得，因为这时候的她，往往就需要准备往外面的街道上赶去“讨饭”了，但今天她却并不急于出去，比起挣钱，看一位天才正在默写一首歌的曲谱似乎更加重要，也更加令她感到一种莫大的富足感和充实感。
“姐，请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差错。”正当甄巧正陷入某种沉思之中时，崔燕已经将写好的曲谱递给了她。
一张小小的纸，写下的也不过是一首现成歌曲的曲谱，但甄巧却感觉到无比沉重，尤其是越看到那曲谱中没有一个错误的音符时，那份沉重就越加强烈，那种强烈，是她自己的内心在平静的状态下已经如遭受到小鹿的撞击一般。
“如果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的问题，你会不会嫌我啰嗦？”甄巧将那张十分沉重的纸放在桌上，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崔燕。
“真的没有，姐，我真的没必要骗你啊。”崔燕十分郑重的回答，在崔燕的问题和表情中，她也已经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她并没有一丝的沾沾自喜，似乎这种事情太过普通，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去喜悦什么骄傲什么。
“今天晚上，我们两个换着唱，你敢吗？”甄巧似乎是在和崔燕赌气，事实上，她是在和自己赌气，赌气或者不准确，在赌一次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嗯，我应该可以的。”崔燕不卑不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那行，现在，我们就可以开始收拾了。”甄巧似乎一下子遇到了什么事情，必须要急忙去处理，否则就会耽误了时间，但转念又想到，她还只能照着曲谱弹啊，今天就开始，自己是不是急疯了，因此，她又苦笑了，“你不看着曲谱，也可以弹出来？”
这句话对甄巧来说就是一句废话，她自己清楚，就算是天才，在看过两次曲谱之后就能将曲子弹奏出来的，那也太过夸张，所以，她原本是要用这句话来作为转折的。
岂知崔燕的回答令甄巧的话的确变成了转折，却并非甄巧所设想的那种转折，而是另一种更加直接也更加自然的转折。
“嗯，我可以的。”崔燕点了点头，双眼很是认真地看着甄巧，似乎要用这种动作和这种眼神来最大限度地表达自己绝非妄言。
“你真的可以？”甄巧不得不再次进行确认，到大街上表演，尽管很是低级，但一旦砸了，后果也很严重，至少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她不可能再到这座城市了，所以，她还是很关系这个实际问题的。
“真的可以。”崔燕再次点头，天真而倔强的双眸中，闪动着不容置疑的光。
第六十三章 梦想的翅膀
县城的街道，和昨天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
华灯初上时，下班回家的人，放学回家的人，开始做夜市生意的人，吃完饭后开始到街上散步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熟悉的街道上擦街而过，又在这街道上开始另一次陌生的相遇。
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个小广场，还是一把简单的吉他，还是一样的吉他套子，还是一样的歌曲，还是一样的甄巧。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
还是一样的歌曲，还是一样的吉他声，路上的行人却并非昨晚的所有相同的行人。
渐渐围拢的人中，有些是昨天已经围拢过来过的，有些是新的面孔，但甄巧对那些都满不在乎，她还是唱着一样的歌，还是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和吉他声中，眼前的那个“讨饭”的吉他套子和那些人，似乎都和自己无关，那些一块两块五块的被放进吉他套子中的钞票，也和自己无关。
崔燕还是一样的崔燕，依旧沉浸在自己耳边所听到的歌声和吉他声中，依旧在慢慢地构筑着自己从歌声和吉他声中所感知到的那个轮廓模糊的世界所呈现的意境中，什么弟弟的彩礼父亲的冰冷的面孔等等，都已经和此时自己的世界无关，她所能感知到的，就是那个自己已经构筑起来的小小的世界，美丽的意境。
一曲唱完，甄巧和崔燕都从属于她们自己的那个小小世界中走到了这个摆放着吉他套子的现实中来，甄巧将吉他递给崔燕，并对着人群说了几句，于是，就默默地站立在崔燕的身旁，等着这位天才女孩用自己的歌喉和手指，演绎一出自己也在期待着的另类的美好。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吉他的前奏响过之后，崔燕那不同于甄巧魔力歌喉的天籁般的纯真嗓音开始慢慢地吐出了歌词，有些骚乱的人群一下子像被那声音点了哑穴，静悄悄地听着那嗓音所带给他们的一个个不同的精彩的瞬间。
如果说甄巧刚才的演唱是带着魔力的，那种魔力就如为人们吃下了某种带着迷幻色彩的药，令听到那歌声和吉他声的人不能自拔的话，那么崔燕的歌唱就如天高海阔，就如云淡风轻，就如一位母亲正勇饱含着爱的手轻轻抚摸怀中的婴儿，就如父亲那如充满力量的脊背正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梦想前行，就如小时候正抬头仰望星空时突然绽放的笑脸。
人们忘记了鼓掌，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呼吸，当崔燕的歌声已经停止，吉他的尾音也慢慢地划上了休止符时，人们都在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仿佛这样看着她，也能让自己还没醒来的那个梦在继续向前推进那么一丝一毫。
“好……唱得太好了……”
不知道是谁高叫了一声，这一声将围拢的人群的沉默和屏息凝神打破，人们从梦中醒来，开始激动地鼓掌和欢呼。
这种掌声和欢呼声，崔燕曾经得到过，在学校搞活动的时候，她的歌唱也能得到这般掌声和欢呼声，但和此刻的情况相比，她还是激动得连连点头致意。
往吉他套子李偷钱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挤不到前面，就将纸币递给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似乎接到了一项特别重大的任务，很是虔诚地将钱放进吉他套子内，然后就伫立在原地，守住自己的位子，还不时微微回头看一下，有没有正将钱递过来。
甄巧看着眼前已经沸腾过的人群，内心一阵激动，她自己在数年的时间里走遍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城市，这相对偏远的小县城，她原本还不愿意来，只是因为一个心中始终藏在的秘密，她决定还是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这样的境况她也见过，但一个刚刚学会弹吉他的女孩，就能引起这样的反响，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下面这首歌，由我带给大家。”甄巧拿过吉他，准备唱第三首歌，她看到，自己从崔燕手中接过吉他时，最前面的几个人似乎将那么一丝失望写在了脸上。
“小丫头，今后你不做歌星都难。”甄巧在心中自言自语，用一个很是喜欢的眼神瞥了崔燕一下，然后，自己唱起了歌来。
两人就这样你一首我一首地循环着唱，人们似乎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如果说一开始就被崔燕的歌声和吉他声震住的那些人更想一直听崔燕唱下去的话，那么此刻，这种心思已经荡然无存了，因为，在魔力和天籁之间穿梭，原本就是一件不可复制的美妙感觉，所以，他们已经感觉到，就这样轮番上阵，其实是最好的。
到了最后一首，《光辉岁月》，这是崔燕在不久之前自己写下的曲谱，虽然是默写，但其学习能力和运用转换能力之强，早已令甄巧折服，此刻她自己唱出这首她一直都藏在心中的歌，她的神情越加凝重了几分。
围拢的人群似乎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在她的歌声和吉他声表达的情绪中起起落落，沉浮不定，声音和画面之间的转化，声音和画面之间的交融，也许，在音乐中是最能达到那种和谐统一的。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这歌是唱给人听的，是为了讨钱而唱出来的，但更是为了唱给自己听的，她需要一个外在的持续的力量激励自己，不要倒下，不要放弃，梦想的距离，其实不是很遥远，也就只是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一秒，下一个路口，也许就是梦想的入口。
两人收拾回到甄巧的家里，先倒在床上躺了几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就光叫着累。
烤肉和烤豆腐的香味已经在房间内弥漫开来，甄巧还是不愿起身，但崔燕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姐，谢谢你，你就是我梦想的翅膀。”崔燕对着正躺在床上的甄巧认真地说道。
第六十四章 第一桶金
听到崔燕的这句话，甄巧像弹簧一样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梦想的翅膀？我？”甄巧像在说着十分晦涩难懂的关于宇宙的理论。
“对，你就是我梦想的翅膀。”崔燕重复了一句，很是真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作伪表情，然后就将一串烤肉递给甄巧。
甄巧一口咬下一块烤肉，还是没想明白，崔燕那话中关于自己是翅膀，还是梦想的翅膀的事情。
“姐，吃完了这串，我们再点点钱？我想，应该还是有不少的，这县城的人也真是慷慨，如果你是我梦想的翅膀，嗯，那么这些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就是那翅膀上的一片又一片的羽毛。”
“什么？”甄巧沾上辣椒的嘴唇红通通的，将自己和那些老少爷们儿大娘阿姨小姐之内的比喻在一起，她还是感到有些不自然。
“人生真的很奇妙，你说，要不是走出那个村子，到了这县城，我也不能认识你，我也不会弹吉他唱歌，可能也就没有了什么梦想翅膀之类的事情。”崔燕很是感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对人生发表这样深沉的见解，这令甄巧又对她更加深了一层钦佩。
甄巧将吃完了烤肉的竹签放在桌上的塑料袋中，又拿起一串烤豆腐，却一直没下口去咬，顿了半晌，方才悠悠说道：“就像这串豆腐一样，就算别的豆腐和它再相似，但对于我来说，它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吃完了这一串，就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另一串。”
“这就是缘分，这就是某位哲学家说的那样，你不可能跨过两条同样的河流，我想，我和姐姐你的相识，也是独一无二的，这并不是巴结，也并不是为了讨好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得了得了，别再这样肉麻下去了，我连吃豆腐都要含着眼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这烤豆腐爱得深沉。”甄巧玩笑一句，迅速地咬下一口豆腐，吧唧吧唧咀嚼起来。
“姐，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崔燕顿了一下，终于问出这一天一夜一来她最想问的问题。
“其实我是不想让那大金牙把你骗了。”甄巧说得很是坦然，没有一丝犹豫。
“大金牙骗我？我有什么好骗的？我身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崔燕似乎还是不懂得这些。
“笨蛋，一个女孩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何况你长得又这样标致，那大金牙肯定已经在找你之前就已经看过你了。”甄巧说着，声音也大了几分，她转身到柜子中拿出两罐啤酒，递给崔燕一罐，然后自己打开一罐，喝下一大口，打了一个饱嗝，“傻丫头，你经历的事太有限了，我不把你叫回来，只怕你就让那大金牙给害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崔燕就算再傻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起初的确是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一心只想要找到一份工作，也许是自己经历的世事太少，她根本没有任何应对经验，现在一听甄巧说得直白了，她瞬间感觉到了后怕。
“但是，我……”崔燕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什么你啊？你以为你还小，他们就不会对你下手了？傻瓜，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要是有人性，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甄巧知道崔燕没说出来的话。
“但是，姐姐你是怎么知道那大金牙的？”
“那老流氓曾经在我唱歌的时候找过我，还说我要是跟他做生意，保准我的收入比在街上卖唱要高得多，我当时就火了，还打了他一顿，我学过武功，对付那种老流氓，一个打五个也不在话下，哈哈，所以我就知道他了。”甄巧又喝下一口啤酒，那些事情只是等闲小事，因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姐姐你好厉害。”崔燕眼中闪动着崇拜。
“切，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行走江湖，没有几手可以防身的那怎么行？”甄巧说着，又看着崔燕叹气，“你一个小孩，本来应该在家在学校，却……得了，不说了，你的梦想会成真的。”
崔燕坚定地点了点头，对甄巧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她自己内心明白，人的一生也许会出现无数个转折，但一般情况下，人生在人出生的那一刹就已经注定了，今后想要扭转乾坤，你付出的代价，要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两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清点了吉他套子中的那些零钱，崔燕竟然发现，里面有一张百元大钞，当下就拿起来给甄巧看。
甄巧却并没有接到手里，只是微微一笑，道：“是一位大叔给的，在你唱《光辉岁月》的时候，我还看到他当时抹了一下眼泪，咳，真是多情，听首歌而已，也至于就感动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当时你的歌声正好触动了他的内心。”
崔燕细细回想，却始终想不起甄巧口中的那位大叔的模样，当时的她太过投入，甚至眼前的人大概的轮廓是什么样的，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零钱的清点很快就结束了，总共是三百八十六元。
崔燕紧紧地双手合在一起，对着窗外的明月细声说道：“愿上天保佑，我的梦想可以实现，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顺利读书，就已经足够。”
声音虽低，甄巧却听得明白，当下咧嘴一笑，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经包不住泪水，急忙转身用纸巾擦干。
这种苦难，她不是没见过，但对自小就锦衣玉食的她来说，这种别人的苦难，她并没有机会亲身陪着当事人一起感受，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起点也许就是别人奋斗一生之后才能到达的终点这句话的深刻性。
崔燕将那些钱小心翼翼地全部叠好，然后都一股脑交给了甄巧，“姐姐，这些都由你统一保管吧，等到快开学的时候，除掉你这边的所有成本之外，我再把剩余的钱拿走。”
甄巧苦笑了一下，心想：傻丫头，我要是想要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受苦了。但还是勉强说道：“好，那我就先收着，到时在一起和你算总账。”
第六十五章 转场
生活的苟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体会到的，而是日复一日的佝偻着身躯喘息着向前一步步走去的一个漫长过程中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接下来的日子，崔燕白天就跟着甄巧一起学唱新歌，好在两人分别唱五首，学起来的压力也相对小了一些，甄巧的吉他本就娴熟，所选择的歌曲，也都是她熟悉的，因此更加没有挑战。
崔燕尽管是新学的吉他，听过的歌也不多，所以，不论是吉他的弹奏还是歌曲本身的唱法，她都要更费力一些，但这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晚上上街卖唱的步伐。
她的专注和一丝不苟，令甄巧一次次对着她竖起大拇指，那种已经专注到就算天崩地裂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的劲头，这世界上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人。
阿基米德在面对罗马兵时说出一句“让我将我的题目解完”，这被全世界的人都当做了崇拜其专心于科学的明证，但如果崔燕唱歌或者弹奏吉他时也一样面对罗马兵，甄巧相信，她一定会在死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面前竟然有人，而且这些人已经把刺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个县城并不大，尽管每天都换不一样的十首歌，但最多也就是一周，来来往往的人也差不多就是那些，所有，在第七天的时候，尽管围观的人依旧不见少，甚至还多了不少，应该是那些听过歌曲的人转介绍来的，但是吉他套子中的钱已经明显少了，那是因为围观的人们已经付出了他们认为最多的金钱，现在的围观，单纯就是因为喜欢而已。
换做从前，如果能有这种待遇，只要足够付房租和生活费，甄巧一定会在此继续停留，直到所得到的钱已经不足以支付在这里的生活，她才会选择离开。
然而，眼下的情况却很不一样，崔燕需要钱，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也是她之所以带上她出来卖唱的理由。
因此，转场，就成为了甄巧和崔燕唯一的选择。
林州市不算大，总共有十个区市县，按照两人的约定，剩下的日子，剩下的那九个区市县，每个都停留一周，也就差不多到了崔燕要开学的日子，两人所准备的歌曲，也已经足够每天一样换着法儿和地方唱。
卖唱卖唱，就是转着地方唱，甄巧的行李很简单，这个出租屋内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房东的，属于她的，也就是一只大皮箱和一个大背包还是那把吉他，崔燕就更简单了，直接就没有行李，当初就是空着手来的，后来甄巧给她买了一些换洗的内衣裤以及衬衫、T恤、牛仔裤等等，也就是一个小包就能全部容纳，因此，两人搬家，也就很是方便了。
从青山县到山花县，再到林州市的城区，两人都是住最便宜的旅社或宾馆，在林州城区，所挣的钱也是最多的，平均比在县城要高出一倍甚至两倍，最多的时候，十首歌唱罢，两人清点吉他套子中的钱时，发现竟然有九百多元，两人都高兴坏了，买了一堆啤酒和烧烤到宾馆做夜宵。
崔燕似乎是第一次体会到，唱歌竟然还能挣来那么多钱，她甚至都有一种想法，以后也像甄巧一样，就背着一把吉他，闯荡天涯。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甄巧时，甄巧却极力反对，甄巧认为，她今后还是应该好好读书，最好能读到博士，然后找一份正经工作。
两个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每一天似乎都是一个样，每天的生活却又实实在在地完全不一样，崔燕打电话到家里问妹妹时，知道自己已经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让她到校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林州最好的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尽管她一直都认为，自己能考上那所高中，那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但真正到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激动万分。
她还通过妹妹问了父亲，当初在田里所说的话是否当真，她是怕父亲反悔的，一旦父亲反悔，她再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可能都不会太好。
但她得到的结果是，父亲还是默默地抽烟，说一切顺其自然，只要她能把弟弟的彩礼钱挣下，要干什么都可以。
对于父亲的冷漠，她原本已经习惯，但在和甄巧待了那么久以后，情感也许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落差，为什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这样真诚地对自己，而自己的亲身父亲，却永远都如寒冰一般对待她和妹妹？
她的泪水流下时，甄巧已经给她递上了纸巾，从电话中甄巧已经知道了大概，所以，她似乎也明白了，崔燕之所以会一下子就掉泪的理由。
“放心，你的钱已经够了，你的梦想，没有谁能阻挡。”甄巧在她耳边说道。
“巧姐，我……”她无言，只能用眼泪来表达自己两个半月一来的心酸和喜悦。
是的，人和人之间原本陌生，对大多数的人来说，终此一生，能够遇到的那许多的人中，也不过都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就算是熟悉如父亲的人，尽管一起生活了多年，也只能是熟悉的陌生人，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壁垒，并不是轻易就能打开的，当你运气不佳时，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走进你心里而你也愿意走进对方心里的人。
崔燕最后从甄巧的手上拿到了二万五千元，这个数字是怎么得来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算了无数次，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有时候是会有三百五百，但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一百多两百那些，扣除生活费、住宿费已经甄巧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鞋子等生活用品的费用，她能大概算得出，最多也就是一万元左右，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
她问甄巧，是不是账算错了，甄巧却佯装着生气道：“你觉得我会赚你的钱？小丫头片子。”
“不，姐，是多了，而且……”
“得了，我的数学还没你个小丫头的好？我学过高等数学，哦，至少我也知道高等数学，你知道吗？你学过吗？”甄巧将她的话截住，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第六十六章 再见女侠
崔燕想抓住任何一次机会向甄巧说清楚，她应该得到的钱绝对没有那么多，但甄巧每次就只是说自己一定没搞错，然后就让崔燕说出具体的计算方法来，崔燕尽管记性很好，但七十几天的数字，她也没留心去记，况且，每次住宿费、生活费等都是甄巧在开销，要让她计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崔燕不傻，她明白，这位姐姐就是在帮自己，而且还不想让自己感到尴尬，她知道，就算再问上一万遍，自己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最后，她只能将眼泪吞进自己肚子，对着甄巧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我梦想的翅膀。”
甄巧一下子来了兴趣，“小丫头片子又有新的说法了？说来听听？”
“你就是我姐。”崔燕说着，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稀里哗啦哭了起来。
她原本不想这样的，她想给她一个微笑，然后给她一个拥抱，当然，更多的是想让这位萍水相逢的姐姐抱着自己，她缺少这种爱的怀抱已经很久了。
甄巧却只是地上一张纸巾，然后转头抹了一下自己的双眼，无奈地摇头笑道：“没创意。”
从林州市坐上小巴车到崔燕家的路上，崔燕问她：“巧姐，真的不用特别送我，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以的。”
甄巧却一本正经说道：“送人送到西，我甄巧就是一位闯荡江湖的侠客，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难道不想成全我？”
这种话甄巧之前已经给崔燕说过，她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女侠，她的功夫，也是到了少林的山脚下，跟着一位俗家弟子学的，别人是仗剑走天涯，她就是仗吉他走天涯，就幻想着做一位女侠。
“那你就没想过，哪天你走不动了怎么办？”崔燕问。
“那时就再考虑，收一位女弟子，然后指点她一起走天涯。”
“现代社会还有女侠？”
“任何时代都有女侠。”
“有人说武侠已经死了。”
“武侠的精神永生。”
崔燕微笑，在司机已经叫着到大坝村的人准备下车时，她极力忍住自己就要流出的泪水，背上甄巧给她买的那个装着弟弟彩礼现金和银行卡以及衣服鞋袜的背包，站起身来，对着甄巧拱手道：“再见，女侠……”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挂着微笑，脸上瞬间就滑下两道清泪。
分别，总会在不同的人之间发生，此刻，分别就在崔燕和甄巧之间发生，她们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联系电话，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的任何其他联系方式，用甄巧的话来说，她行走天涯，居无定所，留下地址找不到，留下电话也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有缘再见。”那是两人最后的约定，有缘吗？或许，有一天，真的会有重逢之日。
……
此时，烤鱼已经两面都焦黄，崔燕的泪水没有溢出，或许，是在崔莺和宋钱正投入地讲述和倾听之时，她已经悄悄擦干。
“你说那位女侠巧姐会不会还在街头卖唱呢？”宋钱一边将辣椒涂抹在烤鱼上面，一边摇头苦思。
“或许吧，但自从那次送我到家以后，已经快十年了，我一次也没见过她。”崔燕的话有几分遗憾，能从语气中明显地感受到。
“看来你就是从那时起，才相信缘分这个虚幻的命题的？”宋钱想到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就提起过类似缘分的话。
“嗯，要不是缘分，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崔燕说着，不经意地转头看了看宋钱，一下子又想到了那位“表哥”。
如果说和甄巧的缘分令自己走到了现在，那么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拯救于自己绝望之时的，八成就是眼前的这位在工地和补习机构做着两份截然不同工作的宋钱了。
“来，喝啤酒吧，为了那位女侠，也为了今天有缘坐在这天台上吃烧烤的我们。”宋钱举起被子，和崔燕崔莺两姐妹碰杯。
崔莺不能喝酒，她喝的是温水泡过的果汁，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抿，并不敢喝多。
“姐姐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是初一，那时候就感觉在听一个武侠传奇，尤其是对巧姐最后送她回家说的那两句关于武侠的话，我一直都深深记在心上，还在写作文的时候用上了，哈哈。”崔莺似乎也在回顾过往，这过往和姐姐以及那位女侠巧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有些细节你记不清了，还非要缠着我再说一遍，我又只能从头再给你说一遍。”崔燕微笑着道，然后将一片烤好的土豆稍微蘸了一些辣椒，夹进崔莺碗里。
“姐，你说，现在我们是不是也是在行走江湖呢？和姐夫一起，我们三个人。”崔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令其生出向往的生活图景，筷子夹住了土豆，却一直都没有送进嘴里。
“行走江湖？”宋钱想到了崔燕唱歌的故事，一下子来了兴致，“崔燕，现在这夕阳配上烧烤，是不是可以唱一首《光辉岁月》了？”
“对啊对啊，姐姐一直都忙着，今天才听了一首《天空之城》，很不过瘾，要不，姐姐你就给我们唱几首吧？”崔莺从旁激动地说道。
崔燕顿时面露尴尬，但双眸中闪动着一种隐藏很久就要爆发的火焰，“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呢？你的歌声和吉他声，就是这世界最好听的声音，你也让姐夫享受享受啊。”崔莺一个劲催促。
“我真的很想听，这里距离别家都很远，几乎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也打扰不到人。”宋钱也以鼓励的口吻说道。
“那行吧，已经好多年没唱了，如果唱得难听，你们一定不要笑话我。”崔燕说完，已经转身下楼，将自己的吉他抱了上来。
“先唱《光辉岁月》吧，就当是送给重获新生的我，也送给从现在开始要一步步走向新的明天的我们仨。”崔莺为姐姐做了安排。
崔燕摇头微微一笑，就坐在了凳子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起了歌。
“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歌声在三人的耳畔飘荡，柔美却倔强是嗓音和优美破碎的吉他声，带着三人的心，飞向各自那个深埋于内心的久远的国度。
第六十七章 我是宋月
如果生活一直都平淡如水，也许，宋钱和崔燕崔莺姐妹可以这样一直淡淡地在日常的生活中就慢慢白了头，但生活给予人的磨难，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到来，那是你想要拒绝也拒绝不掉的，就算在一般人看来是可以拒绝的，但他们的个性中已经决定，会有这样一种生长在身体中的基因拉扯着他们选择做一种不同于别人的决定。
宋月是在崔莺出院后的第三个星期天到来的，她有宋钱出租屋的钥匙，她知道宋钱白天都在工地，只有晚上在补习班上完课之后才会回来，所以，她就一个人开门走进了宋钱的房间。
恰在那时，崔燕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要感到东小巷那边的小广场去唱歌，她已经将崔莺安排吃了晚饭，崔莺也已经能勉强下床走路，日常的生活已经没有问题。
“宋钱？”崔燕一听到开门声就打开了门走出来，她还给他留了一份晚饭，事实上应该算是夜宵，宋钱每天都会吃完，然后在和两姐妹聊上半天，才自己回房睡觉。
“请问你是？”宋月回头时，崔燕就看到一个女孩正准备开宋钱的房门。
“我叫宋月，我是宋钱的妹妹。”宋月给崔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两人的眼神触碰到一起，似乎在判断着对方真实的身份。
“哦，宋月，我听你哥提到过你，要不先到我这边坐一下？”崔燕发出了邀请，还有崔莺在，她和宋钱的关系，现在是情侣，所以，和他的妹妹的对话，自然也要发生一些转变。
“哦，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边等我哥。”宋月的防范意识顿时显著增强，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就算她知道她的名字，但她也不会轻易地到别人家里去的。
“姐夫的妹妹来了吗？”崔莺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支撑着身体走到了门口。
“姐夫？你们是？”宋月显然已经注意到那个很关键的称呼。
“我是宋钱的女朋友，我叫崔燕，你好宋月。”崔燕知道，自己再不解释，只怕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宋月再次细细地打量了崔燕一遍，然后又将眼神移到了已经站到门口的崔莺身上，从两姐妹的身上，她看到了她自己所知道的所为美女的那种长相和身材，再想想自己哥哥宋钱的英俊容貌和健身教练一般的男人身体，她几乎就一下子确定了：她们说的话是真的。
“原来是燕姐，我哥竟然谈恋爱了，哈，他从来也没给我说过，真是不好意思。”宋月的微笑更加温暖了一些，但内心的防备意识还是没有减弱。
“嗯，我们也才开始没多久，他说过还有位姐姐叫宋星，妹妹叫宋月，爷爷还在老家，对了，他现在正在补习机构上课，你要是没吃过饭的话，先到我这边把饭吃了，饭菜都是现成的。”崔燕将宋钱告诉她的那些家庭的信息都说了个大概，否则，这位宋月妹妹似乎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自己。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宋月也清楚，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将那么多家庭信息告诉对方的，就算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至少也是朋友，既然是这样，自己就这样拒绝了人家的邀请，一个人坐到了隔壁，似乎也很不礼貌，于是，她微微一笑，道：“只是怕打扰到你们。”
“怎么会？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快进来吧，我姐正好也要出去呢，你来陪我，那就太好了。”崔莺似乎很高兴，看到这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妹妹，也许是出于对姐夫宋钱的喜欢，因此也喜欢上了这个还没有知道多少底细的妹妹。
“那就打扰了。”宋月说了一句，就略显尴尬地跟着崔燕和崔莺走了进去，此时她才注意到，崔莺走路似乎有几分吃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也不太方便问，所以也就一直忍着。
崔燕很快就将饭菜端到了小桌子上，然后微笑着招呼宋月先吃饭，“做得不是很好，你别介意，今天这红烧肉是你哥点名要我做的，他说他最喜欢吃红烧肉，所以……你怎么了？”
崔燕说着红烧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宋月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是想要呕吐却极力忍住的那种表情，她还以为是她受凉了，但再说下去，并将那盘红烧肉移到她的面前时，宋月当真就用手捂着嘴跑了出去。
“洗手间在前面。”崔莺提醒了一句，宋月也来不及答谢，就已经跑到洗手间关上了门。
一小半会之后，宋月才从洗手间慢慢走了出来，崔燕两姐妹都能看出，她洗了一把冷水脸，刚才似乎也不是真呕，只是干呕之后显得稍微有些疲累，但脸色却一下变得有些红，一定是强烈的呕吐感之后搅动得血液都朝着头上涌的缘故。
崔莺不太懂得这方面的事，崔燕却是稍微知道一些的，她大学的一些同学因为怀孕，当时的反应也就是这种，但她不方便问，因为宋钱给她说过，自己的妹妹现在正在读大三。
“你还好吧？”崔燕很关切地问道，也许这样问对她的伤害会是最小的。
宋月从她的脸上以及崔莺的脸上，都没有看到丝毫的鄙夷或者厌恶，相反，她们两姐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真挚的关心和担忧。
崔莺已经慢慢地走过去给宋月倒了一杯水，崔燕急忙将桌上的那碗红烧肉端走，只留下两样清单的菜。
“我……我……谢谢你们。”宋月本想将事情告诉崔燕和崔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刚刚才认识的人，尽管从她们的身上自己没有看出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信息，但她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没事，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宋月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那么说，姐夫对我们都很好，所以，你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妹妹，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崔莺很是感性，就算是对一般的同学或者朋友，她也总能保持一份善良和纯真，更何况这是宋钱的妹妹，她就更加上心了。
崔燕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出去挣钱只怕是不行了，于是索性叫吉他放好，就这样陪着宋月，直到宋钱下班回来。
第六十八章 最关心的事情
崔燕和崔莺先是看着宋月吃饭，她吃了没几口，就会到洗手间一趟，但她的确是饿了想要吃饭，崔燕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崔莺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从这些表象上看来，也已经能料到了八成，但两姐妹的眼神一对，两人都相视着沉默。
一顿饭没吃上多少，却已经跑了洗手间好几趟，宋月自己也很尴尬，最后直接抱歉地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崔燕却只是微笑，让她不用介意，可以慢慢吃。
说实话，如果崔燕的厨艺不是那么好，宋月可能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了，但这种地道的家常菜，她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所以，尽管不停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她还是想能再多吃上那么几口。
“我哥一般多久可以回来？”宋月终于将桌上的饭菜吃完，然后喝着温开水问崔燕。
“一般九点半左右就可以到，他一向都很准时。”崔燕回答着，又拿出了一包话梅来，那是妹妹崔莺喜欢吃，所以她有些准备。
“吃点话梅，酸酸的，会好一些。”崔莺在一旁微笑着说。
宋月脸上顿时腾起一股莫大的尴尬，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话梅，拿出一颗吃了起来，“谢谢！”
“燕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宋月似乎想找些话题。
“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崔燕脸上红了一小片，真正的相识，是在东小巷，但她不可能给宋月说，也不可能给崔莺说。
“哦，那燕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宋月缓过神来，开始扮演起家长的角色，考察起哥哥的女朋友来。
“我暂时没有正式的工作，就是在街上卖唱的。”崔燕显得很尴尬，对于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没有做过准备，因为和宋钱只是在演戏给妹妹看，对妹妹说自己的工作，那是很简单的事情，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当时她说的是自己在做家教和在公司上班，后来因为妹妹要做手术，她就离开了公司断了家教，就想先将妹妹照顾好，今后再做工作或者学习的打算。
这段时间，因为崔莺的情况渐渐地好转，宋钱和崔莺也劝说了她很久，所以她才愿意晚上的时候继续到街上去靠自己的能力挣钱。
宋钱是知道内情的，至少他不愿意看到崔燕继续在“风尘”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许是出于自己对她已经渐渐生出的感觉，也许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这样一位姑娘继续在尘世中沉沦。
和宋钱相比，崔莺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姐姐浪费了唱歌的才华。
宋月听到崔燕的回答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这工作有些不靠谱？”崔燕微笑着问道，刚才的尴尬已经不再，内心却有一种淡淡的隐忧：还好只是和宋钱演戏，要是真的，只怕他的家人根本不能接受自己。
“哦，不，不是。”宋月此时才回过神来，又拿出一颗话梅放进嘴里，“燕姐，我的问题是不是有些不礼貌？我不是有心的，也绝对没有职业歧视，我只是想了解了解。”
“没关系，”崔燕起身又给宋月加了一些热水，“对了，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嗯，”宋月答应了一句，又接着道，“燕姐，你们一定都是大学生啊？”
崔燕本以为宋月的“考察”会在刚才结束，没想到现在又转了回来。
“算是吧，不过都还没毕业。”崔燕很是平静，似乎刚才的尴尬已经足够，现在，她已经可以坦然了。
“都没毕业？”宋月稍显紧急地追问。
“嗯，我上到大三时就休学了，我妹妹因为生病，在大一的时候也休学了。”
“莺姐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宋月小心翼翼地问。
“我有白血病，在大一那年发现的，所以就休学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三年，直到最近做完手术才出院。”崔莺尽管没有对宋月的无礼提问表现出过多的厌恶来，但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不悦，“姐姐就是为了给我筹医疗费，所以就休学到外面打工。”
“哦，原来是这样，但燕姐一直都靠着在街上卖唱来筹医疗费吗？”宋月对街上卖唱的所能挣到的钱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不，原先都是在做家教，还有在公司里面做些事情，都是跑跑腿的小活，为了生存，也没办法。”崔燕苦笑。
“难道燕姐家里的父母就都……”宋月欲言又止，还是没将话说透。
“说来话长，我们的父母离婚了，父亲那边负担很重，母亲一直都没有消息，所以当时就没办法，只能我们自己挣钱了。”崔燕的脸上红了一大片，尽管她已经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在应付一场游戏中的男主角的妹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也就只是刚才的一小段自己能够坦然，到了关键时候，她还是免不了露出了为难和尴尬。
“是这样，那真是可怜。”宋月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安慰，“那我哥之前不认识你们吗？”
她最关心的问题，一下子又到了和这家两姐妹有关系的宋钱的身上来。
“我们和你哥也是不久前才认识的，也就是两个多月的样子。”崔燕似乎明白了，这位妹妹宋月的心思，却还是不说破。
“燕姐，我问一句不当问的，如果说错了，你们千万别生气。”宋月嘿嘿笑了几下。
“当然不会。”崔燕的脸已经有几分青了。
“那我哥就没帮上你们一把，我的意思是莺姐治病的事情。”宋月说完，打着哈哈，端过水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崔燕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当下就清楚了，这位宋月想要关注的事情，事实上是钱的问题。
“当然，莺莺出院之前那天晚上，他到医院去看过她，第二天他还开车接她出院。”崔燕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想问的医疗费的事情，你哥那边没有出，但是他的确也花了一些钱给我们买了不少东西，也就在最近这三周左右的时间。”
第六十九章 那小子是谁
崔燕说完之后，尽管脸上还是没有显出丝毫的气愤，但内心已经将对这位宋月妹妹的好感都用光了，只是迫于刚刚认识，而且毕竟是宋钱的妹妹，宋钱对她们的好，也让她不想对他的家人生出太多的厌恶来。
“燕姐，你们不要生气，我只是随便问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哥早些认识你们的话，他或许能帮你们分担一些，这样你们也不会很累了，真的，我哥人可好了，哈哈。”宋月笑得很是勉强，也很是虚伪，这些，崔燕和崔莺姐妹能看出来。
“怎么会？”崔燕也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关心你哥，这也很正常。”
“那就好，燕姐，我还有个问题，哈哈，你也不要介意哈，你最好了，应该也能明白。”宋月的表情上浮现出了小孩般的天真，“你们还打算回到大学去把书念完吗？”
崔燕和崔莺对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前宋钱也问过她们，崔燕自己已经觉得无所谓，却表示要崔莺继续回去把书念完。
宋钱当时就表态，他资助她们，也要她们回去把书念完。
因此，现在听到宋月问起这个问题时，两姐妹都显得有些尴尬，尽管崔燕没有想过，要让宋钱自助自己和妹妹，崔莺虽然觉得姐夫人不错，但凭着姐姐挣钱的能力，加上自己身体好些以后也可以学着姐姐的样去做家教挣钱，读书的事根本就不是问题，但经济上的负担也是会有的。
“嗯，我们有想过，但是现在还没想好。”崔燕点头。
“那你们现在的收入，够吗？就靠街上卖唱的那些钱。哈哈。”宋月又表现出了尴尬。
“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自己会考虑的。”崔莺终于忍耐不住了，如果说姐姐崔燕还顾及她是宋钱的妹妹，因而一再忍让的话，她现在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哦，是的，自己考虑最好，自食其力，这是应该的。”宋月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燕姐你们也知道，我哥才毕业一年，因为打两份工的原因，现在工资应该也存了不少，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们或许也了解，家里的负担很重，所以，单是家里的开销，就已经够大了，所以，他根本没有能力分心去照顾别人。”宋月端起杯子，若无其事地喝下一口，“当然，你们不要介意，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哥没照顾好你们，请你们一定要理解他，不要怪他。”
宋月这就是来砸场的节奏，崔燕和崔莺的脸已经全部都白了，这宋月现在是在给姐妹俩警告啊。
“你操心你哥的事，看得出来，你很懂事。”崔燕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随便敷衍了一句，对宋月的好感荡然无存。
“燕姐你太客气了，我哥已经帮了我好多年，所以我对他的事上心一些也是应该的。”宋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经了解清楚了哥哥过去没有在这两姐妹身上花上多少钱，未来，哥哥也不会在她们身上花钱，这样的结果，尽管是自己目前的估计，但至少意思已经传达给这两姐妹了。
事情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崔燕和崔莺姐妹觉得和这位宋月妹妹再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思了，宋月也觉得自己应该得到的信息已经得到了，大家心中各有想法，谈之无味，因此也就东一句西一句胡乱应付着。
期间宋月又跑了多次洗手间，孕吐反应更加表露无遗，崔燕和崔莺却只是关心她感觉怎样，并没有对她的问题多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点半，崔莺其实已经多次看了时间，当然是在宋月上洗手间的时候偷偷看的。
听到宋钱的开门声响起后，三人都同时站起身来，宋月最先跑向门外，见到宋钱的那一刹，宋月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哥……”
宋钱转身，一见是宋月，差点吓了一跳，再一看，她竟然是从崔燕房间里走出来的，心稍微放松了那么一些。
“月月，你怎么来了？”
宋钱将宋月让进自己屋里，想和崔燕说上几句，但崔燕已经先开口，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将事情的大概经过都告诉了宋钱。
宋钱点头致谢，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哥，我怀孕了……”宋月的哭腔还未停止，这会又带着哭腔说起了话来。
“什么？”宋钱刚才见到宋月，已经被打了一闷棍，现在又听到这个消息，又被打了一闷棍。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来找你。”宋月的哭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话中还是带着几分绝望。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宋月原先那冰冷的作风不见了，尤其是面对宋钱时，她不在一板一眼，她已经学会了演戏，学会了通过展示自己的柔弱来博取宋钱的同情，然后顺利地从他那里拿走一些什么。
“多久的事情了？”宋钱冷冷地问了一句。
“应该有三个月了。”宋月将头埋得低低的。
“那小子是谁？”宋钱平静的话语中，隐藏中一种莫大的愤怒。
“是文韬。”
“就是上次和你回家的那小子？”
“嗯。”
“他不是在北京吗？”
“他前段时间过来看我，所以就……”
“那你不找他？”
“找过了，已经联系不上了。”宋月的泪水又下来了。
“混蛋……”宋钱的声音不大，却已经将手中的啤酒罐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后来我还去北京找过他，但是他死活不愿见我的面，我通过另一个同学叫他出来，他一看到我就整个人惊慌失措，然后就跑了。”宋月此时才真正进入了自己当初那伤感的情绪，一字一句，像在进行着对文韬的控诉。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宋钱将已经成了薄片的啤酒罐子扔进垃圾袋中，坐到房屋的窗户边上，点上了一根烟。
“还能怎么办？只能拿掉，难道我还给那坏蛋生下来不成？”宋月恢复了自己的果断。
“行，那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吧，这种事情，越快越好。”宋钱说着，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胸腔中被一道梗压住了，他又细细问清楚了文韬家的住址，还有学校的信息，然后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波动，只将那些静静地记在心上。
第七十章 真心话
第二天，宋钱没有和宋月去医院，包五那边催得很急，说任何人都不可以缺席，宋钱本来可以说明情况请假，但他还是没请，因为他们说完话之后，宋月就不愿意了，她说男生和她去不方便，究竟哪里不方便，宋月也没有明说，宋钱想要给宋月钱，让她去找宋星，宋星去的话，就最适合了。
但宋月还是否定了，说这样的事情不想让家里人都知道，告诉宋钱一个人，已经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
宋钱又问那怎么办，宋月就说宋钱的女友崔燕就很合适。
宋钱一下子有些为难，毕竟他和崔燕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而且这也算是家丑，对她这样一个谈不上很熟的人说，这很难为情。
宋月却坚持只有一个不太熟悉又靠得住的女生和她去，她才愿意，宋钱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崔燕。
崔燕已经料到宋月是有了，但一直都没有开口，也没有要过问的意思，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但宋钱开门见山说出这个请求后，崔燕就答应了，宋月在一旁递上了无辜无助感谢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宋钱招呼了宋月几句，就不放心地开车赶往工地，崔燕却也一早就到门口敲门。
和宋月去往医院的路上，崔燕没有主动询问关于宋月怀孕的情况，她只是回答着宋月的问题，在合适的时候也随便引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诸如大学学习和生活情况之类。
到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宋月满足做手术的条件，崔燕全程陪同，就如当初照顾自己的妹妹崔莺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感情，竟然对这个自己不太喜欢的妹妹会这样关切，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宋钱的妹妹而已。
“燕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生气，其实我哥有心上人，而且他们很般配。”宋月在进手术室前的等待中，口无遮拦地突然就说了这句话。
她听说了崔燕和崔莺姐妹的情况后，已经生出了这样一种想法：这个女人，绝非哥哥的良配。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个帮助哥哥和这两个拖累断绝关系的计划，就在她的心理产生了，让崔燕陪着自己到医院做手术，就是第一步，在这第一步，她要完成的工作，就是让崔燕对自己反感，对宋钱的妹妹反感，心中的缝隙也就会加深一分，反之，就如崔莺极力想要和宋钱搞好关系，就能让未来姐夫和自己的姐姐感情更加增进一分。
宋月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观察着崔燕的表情，见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宋月有些失望，“燕姐你不知道，我哥初中的时候就和一个叫林语的女生通信，现在还在保持呢，都已经十几年了，就连他们初中的班主任也说过，他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以后一定会在一起。”
宋月加大了自己话中的炸药成分，但崔燕只是略略顿了一下，依然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哦，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她并非在说气话，至少宋月看不出来，她说话时，就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情况。
“燕姐你这都不生气？”宋月直接了当，想了解她的内心。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两个异性同学成为了朋友而已。”崔燕很是坦然，的确没有情绪的波动。
“但是他们现在还在继续哦？你就没有危机感？”宋月神秘莫测一笑，说话的声音很是滑稽。
崔燕看着眼前这个和宋钱不太一样的妹妹，那种不喜欢的感觉没有继续增强，相反，连不喜欢的感觉都没有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已经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了，最多就是因为宋钱的原因，会和她有些关系而已。
多年以来，崔燕已经在心理形成了这样的机制，一些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当然那毕竟是少数，一些人是可以成为敌人的，当然那必须是因为那人伤害了自己或者家人，这也是少数，至今也几乎没有发现，绝大多数人，至少现在是这样，都只是路人而已，擦肩而过之后，就各奔东西，今后都不会再往来。
她十分不情愿将宋钱的妹妹划入“路人”的行列，但昨天才一见面，能成为朋友的感觉渐渐消退，她也不可能和她成为敌人，因此，也就只能将她划入第三类人之中了。
“宋月，进来……”护士的声音响起，宋月来不及追问，已经怀着忐忑的心跟着护士走了。
“燕姐，我不会死吧？”此时，宋月似乎才想到，自己是来做手术的。
“放心，只是小手术，刚才医生也说过了，我会在这里等你。”崔燕将那些成见放下，就当是为宋钱，也要说上这样几句话，也要有这样的态度。
手术的时间不是很长，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宋月就被推到病房，崔燕一直在床边守着，一步也没有离开。
“燕姐，医生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家，应该没问题吧？”
“放心，没问题，你自己感觉得到，其实你还有力气。”
宋月真的就感觉了一下，那些麻药的麻醉效果好像慢慢的淡了，她的身体也不是自己之前感觉的那样没有一丝力气。
“燕姐，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宋月有些惨白的脸上此时已经出现一抹红晕，身体正在慢慢好转。
“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崔燕是出自真心。
“就当闲聊吧。”宋月勉强一笑，“其实你人挺好的，哪里都挺好，但我就是有一种感觉，你和我哥之间好像还差了些什么，或者是多出了些什么。”
“你这话我都不知道怎样回答，太抽象了。”崔燕微微低下头去，其实她是多想和她说清楚，自己和她哥宋钱只是在演戏而已，戏演完了，也就结束了，不会有什么她操心的未来。
但她已经看出来，这个宋月妹妹一旦知道消息，自己的妹妹崔莺也一定会很快知道，那时候，自己对妹妹说的那个关于带她履行的诺言，其实不仅仅是一个诺言，那是在妹妹最绝望的时候，她给妹妹的一个支撑着生命的希望。
第七十一章 新姐妹
宋月输液差不多有两个小时，其间崔燕仔细地问过她关于吃东西和喝水以及上厕所等事，宋月什么都不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只想和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崔燕姐姐聊上几句什么。
“我见过林语，我当时一看到她就知道我哥这辈子都逃不脱她的手掌心了。”宋月的话有些夸张，说完之后她自己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当然，我说的不是她主动要将我哥锁住什么的，而是她身上所具有的那种说不出的独特的魅力，我知道我哥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对宋月的步步紧逼式的话，崔燕表情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若说她自己内心没有收到哪怕一点点震动，那绝对是假的。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从你这里听到，也许你哥自己都发现不了，就算是发现了，可能也不能像你一样形容出来。”崔燕又站在旁人的角度来回应宋月。
“难道你就真的不生气？连吃一点点醋都没有？”宋月的双眼打着大大的问号，还包含着许多的不怀好意。
“谁都有过去，过去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再去搅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崔燕还是很礼貌地无关痛痒地想要躲过去。
“不，我觉得你是在忍着，其实大可不必，真的，有什么真心话，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我哥的。”宋月像小孩一般，此时已经无计可施，只有用最直接的方法来引诱她说出内心愤懑的话。
宋月是穷怕了，她自己明白，穷人的生活，穷人的滋味，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她甚至进行过对比，就算父亲重男轻女已经到了那样的程度，但她宁可父亲和母亲都在家里做生意，就算她要洗碗打扫卫生而宋钱什么都不用做，但只要能给她零花钱让她的生活过得不是很拮据，她也愿意。
尽管如今宋钱给她的也不少，但也就只是学费和必要的生活开销而已，多余的钱，宋钱不是不愿意给，他是真怕自己的妹妹学坏了，而且他还想供她继续读书。
宋月在看到崔燕姐妹后，就认定了宋钱一定是将大部分的钱都给了这对托油瓶姐妹，因此才会大大缩减了自己其他的开销。
她知道林语家是做生意的，而且林语的成绩一向很好，现在还在读研，如果宋钱和她在一起，宋钱那边的经济压力就会小很多，至少，自己今后也能更靠得住这个哥哥一些，相反，如果宋钱一直在倒贴这对姐妹，今后也会间接影响到她。
宋月的账本，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记账，这些需要逻辑和推理的账目，她也会在短时间之内就推算出来，然后快速地在心里账本上记下。
“我们走吧……”宋月输完液，在床上又躺了一会之后，崔燕终于等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嗯。”崔燕点头，并帮她拿上包和一只装衣服的袋子，一起走出了医院。
“这世界又是一个崭新的样子了……”宋月背对着医院，慢慢地伸了一个懒腰。
“嗯，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的世界，也都是新的。”崔燕的这句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燕姐，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宋月对着崔燕神秘一笑，然后在崔燕带着疑问的凝望中继续说道，“我自己是到医院来处理自己的事情的，而且还是件不小的事情，但我却一直在关心着你和我哥的问题。”
宋月的问题，其实也一直是崔燕的疑问，只是她一直都不想变成那种主动向宋月提问的角色，她觉得至少对象和气氛都不对。
“其实我是在为我自己记账。”宋月在崔燕更加诧异的眼神中自顾自说道，“关于我和宋钱之间的账，只有那样，我才能更有勇气面对现在的自己和今后的自己。”
对于宋月的话，崔燕更加云里雾里，她的眼神中除了疑问之外，已经不知道应该再有别的什么含义。
“我和他之间一直都有个账本，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他欠我的，所以，在我没有向他讨完账之前，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倒下。”
“但是，现在你最应该记账的，不应该是那个男的吗？”崔燕终于了解到了宋月话中的那么一点套路，问出心中所想。
“不错，那个混蛋和我之间的账，又是另外一种记法，就像刻在青铜器上的那些甲骨文一样，刻在了我的心中，所以我根本就不用这时候记。”
“……”
“放心，我不是要找他报仇，这不是仇恨，我自己的理解是，世界上所有的得到和失去，包括所有的仇恨，都是一笔账，当然，我收账的方式，一定是在道德和法律的框架之下，我不会走极端，那只会令我的账永远都收不回来，甚至还可能会欠上别人的账，我不会那么傻。”
崔燕此时只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位宋月如果不是神经病，那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崔燕，大白天就出来了？哈哈，哇，还带了新姐妹出来，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
一阵男人的声音响起，接着，崔燕和宋月就看到了一个身着西装形容十分猥琐的男人正站在两人跟前。
“是你朋友？”宋月的神思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她以自己记账十分熟练的大脑快速地对男人刚才的那句话和现在的表情以及崔燕的反应进行了一次迅捷而周密的分析，然后脸上出现了满满的怀疑和不可置信。
“哦，不是，认错人了，我们走吧。”崔燕的脸一下子就整个儿红了，她还不忘对那猥琐男人说了一句，“不要乱说，你认错人了。”
“咳，我怎么可能认错？明明就是崔燕，咳，现在家不搭理人了？哼，什么玩意儿？”男人愤愤不平，接着又说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崔燕拉着宋月小跑着离开，但男人的话还是传了不少到宋月的耳中。
直到已经看不到男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时，崔燕被宋月稍微拉了一下，才恢复到刚才的走路速度。
此时，崔燕的脸上红晕未退，宋月的双眼中，疑云更深，两人各有心思，都在静静地揣度着关于对方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是不是真的
“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崔燕原先就很是赞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相信会有缘分这一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令崔燕更加笃定，世间之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在她和宋月各自想着事情时，另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又走了过来，和上一个男人不一样，这人带着眼镜，看起来有几分俊朗，脸上的神情也很是自然，如果他没有说出那句话，宋月一定会认为，这人就是大学的教授，而且是十分有师德甚至是受万千学生崇拜的那种教授。
“崔燕，今天有时间吗？我已经想你很久了……”
像教授的人走到崔燕跟前，对崔燕说道，还用很是镇定的眼神顺便扫视了宋月一眼，见宋月并没有说话，脸上阴沉沉的，所以好像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你认错人了……”
崔燕又拉着宋月向前小跑，宋月刚刚做完手术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小跑，她用力甩开崔燕的手，脸上冷笑着看向崔燕。
“不是你想的那样……”崔燕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没有了力气。
“崔燕，你跑什么啊？上次不还好好的吗？才这一小段时间你就假装不认识人了？装什么清高？”像教授的男人追了上来，似乎不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完，他就会死不瞑目。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大叔，请你不要骚扰我，不然我就报警了。”崔燕欲哭无泪，只能将最有效的方法使了出来。
“还报警？你自己难道就不怕？”像教授的男人脸上开始出现了微笑，那种微笑，和之前的猥琐男人很是想象，至此，宋月才在心中完全打消了他像教授的想法。
崔燕见这人还不走，甚至还伸出手来，准备动手动脚，她拿出手机，作势就要拨打电话，那男人急了，骂骂咧咧几句，终于慢慢地走开了。
崔燕双眸中闪动着泪光，脸上的那片红色也在瞬间复活了。
宋月还是沉默着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恰在此时，又有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崔燕，“咳，我就说嘛，我绝对不会看错，崔燕，真的是你……”
年轻人似乎有些激动，已经站到距离崔燕很近的地方，“正好我今天休息，要不我们找个地方……”
“你再骚扰我，我马上报警……”崔燕已经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已经划开手机解锁键，准备重复刚才的动作。
“咳，从良了就不理人了？太见外了吧，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滚……”这是宋月发出的声音，尽管中气不足，但却带着十分的愤怒。
年轻人悻悻地转身走了，一边还故意大声说着难听的话，似乎对崔燕没有对自己如之前那样感到十分失望。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前一后就这样顺着街道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出租屋的那个城中村的山脚下。
“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把今天遇到的事告诉我妹妹？”是崔燕首先说话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恳求，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之后才说出来。
宋月眼神中闪过一丝负责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还有，我和你哥，也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我们只是在演戏。”崔燕知道，不将这事告诉宋月，她一定不会同意，而且更多的手段也会使出来。
“难道，你们也是刚才那些人和你的那种关系？”宋月小心翼翼地问，脸上挂满不屑。
“不，其实我和你哥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我觉得你看不起我没关系，但你不应该看不起你哥。”崔燕装作看不见宋月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此时，她更加后悔起初将自己的真名告诉那些客人的事，按照她的逻辑，只知道姓名而没有其他信息的情况下，真名和假名其实就是一会事，但当真人和真名放在一起时，它们之间就会产生很大的不同了，尤其是在一个身份和关系都很特殊的人面前，就更加会有不同的效果了。
如果只是假名，她一句“认错人了”，就几乎可以化解所有的尴尬，但真名和真人配在一起，她想要抵赖都不行。
世界就是由万千巧合组合在一起之后才形成了，生命的诞生是在无数的选择之下，时间和空间的产生也是在万千巧合之下，如果没有巧合，世界将不会存在，世界上的一切，也都只是一种永恒的虚幻。
就像她会遇到宋钱，然后遇到宋月，宋月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又陪宋月到了医院，又接二连三遇到了那三个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也逃离不了。
“那就是说，三个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宋月的账本已经早早地算了出来，这位叫做崔燕的和自己的哥哥有着男女朋友关系的女人所从事的职业，一定就是那种见不得的勾当，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真的和假的，又有什么分别？”崔燕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自己多年的窘态，就这样在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暴露开来，这令她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
宋钱是这样，宋月也是这样，她甚至觉得，这两兄妹似乎注定就要看到自己窘迫的一面，否则自己的人生就无法继续下去。
“那就是真的了？”宋月步步紧逼，并没有要放过崔燕的意思。
“对，是真的，我原来就是做那一行的，你满意了吧？”崔燕不是对宋月愤怒，而是对这件事本身愤怒，三个人，竟然会在同样的情况下接连出现，如果没有人或者神刻意的安排，她真的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行了，我们回去吧，你还需要休息。”崔燕缓了一下，伸手要去扶宋月，但宋月却将手甩开了。
“我自己能走，我们还是保持一下距离吧，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宋月的话语就像刀剑，崔燕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被刺了许多剑，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液和那些深深的伤口，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第七十三章 求证
如果说一开始宋月只是担心崔燕姐妹会拖累自己的哥哥，导致自己受到间接影响，因而就用了稚嫩的拙劣的却也没有什么大害的手段试图让崔燕和自己的哥哥分手的话，那么此刻，宋月手中抓住的，就是崔燕的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要一给自己的哥哥宋钱说，宋钱一定会主动离开她，但她还没有要跟宋钱说的意思，崔燕就已经表示，其实她和宋钱没有什么关系。
宋月对此当然是不相信的，要对这件事进行验证，最容易的方法，那就是自己的哥哥宋钱了。
宋钱回到家里时，宋月已经早早吃完了崔燕送过来的饭菜，都是些补身体的菜，味道很好，宋月甚至萌生出那么一丝丝感激之意，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账本打败了，这些感激，不应该是她对宋钱或者和宋钱有关系的人，因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宋钱晚上已经在工地上吃过饭，他已经发短信告诉过崔燕和宋月，宋月回了一条短信说知道了，崔燕也只是发了一个知道了的表情。
“哥，我有话要对你说。”宋钱刚一进门，宋月就很警觉地打量了门口，确定崔燕的门没开以后，才一把将宋钱拉了进来。
“你怎么样？现在恢复得还好吧？”宋钱中午就已经打电话问过宋月，知道她手术很是顺利。
“现在没时间说我的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宋月神秘一笑，接着就坐到了宋钱的对面。
“究竟什么事这样郑重？”宋钱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今天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是燕姐告诉我的。”
宋钱一听，一口已经到了嘴里的啤酒差点就喷了出来：崔燕的秘密，不就是她过去的身份以及现在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哦，是吗？”宋钱快速忍住，就看自己的“账本”妹妹究竟发现了什么。
“原来你是在和人家玩游戏？”宋月的眼神，一直都在宋钱身上，刚才宋钱的尴尬，其实她也看在眼里，只是不愿意就这样拆穿他而已。
“她告诉你的？”宋钱估摸着这事就只有他和崔燕知道，自己没有说过，那就只能是崔燕说的了。
他满心以为，宋月也就只是知道了这一层而已，他稍微放下了心来。
宋月继续道：“哼哼，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你小点声，这事不过是为了帮人，你不要张扬。”宋钱压低了声音，其实他们要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崔莺，崔莺此时就在隔壁。
“我的好哥哥，什么时候变成助人为乐的好人了？”
“我难道是个坏人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奇怪，多管闲事一向都不是你的风格。”
“那也要看到底是不是闲事。”
“难道你喜欢上崔燕了？”宋月脸上开始出现了不屑的表情。
宋钱无语，转过身去，喝下一口啤酒，“小孩子一天没事就乱想，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林语呢？现在还联系的吧？”宋月又甩出了一个带有刺激性的问题。
“你这恢复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现在就开始关心起我的事情来了。”宋钱伸手拍了一下宋月的头。
“你是我哥，我关心你也很正常。”宋月说话的方式已经和原来不太一样。
“对了，我一直都想问你个问题，常常又容易忘记，现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宋钱将啤酒喝上一口，把啤酒罐放在桌上，“你的那个小账本上，我还有多少没还完的？”
这种类似玩笑的话，其实宋钱曾经也问过，就在他和宋月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之后。
“还早着呢，你就老老实实继续吧。”宋月的回答，和之前的回答还是一样。
“得，你说了算，反正是你在记账，我连账本也看不见，也说不清楚。”宋钱苦笑，其实他根本就没关心过账本的事，就算没有宋月那句关于账本的话，他也会一直为她付出，而且是无怨无悔不计报酬的那种。
“你和她真得只是演戏？”宋月立刻就将账本的事丢在一边，她关心的是和账本密切相关但宋钱却并不理解的事。
“你都知道了，就不用再三确认了吧？”宋钱摆摆手，继续喝啤酒。
“那关于她的事，你都了解多少呢？我可是听你说了，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宋月试探着问，双眼紧紧地盯着宋钱，她需要的，也许并不是宋钱的言语回答，而是他的一个反应，或者是一个微表情。
宋钱拿着啤酒的手在半空中稍微停留了一下，双眼回避了宋月的直视，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哦，还不就是你了解到的那些，她很单纯，也没什么特别的经历。”
宋月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己的哥哥宋钱一定是知道崔燕的那些事情的，但他却一直都在替她隐瞒，其中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就想不通了。
“不会假戏真做吧你们？”宋月追问。
“应该不会。”宋钱摇摇头。
“希望如此，我可不想自己的哥哥和……”宋月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想到了崔燕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将话咽了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钱发现，宋月知道的似乎并不止于此。
“也对，她只说不要告诉她妹妹，可没说过不让我向你确认。”宋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愤。
“你到底要确认什么？”宋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和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但和崔燕有关系的事，他就不能袖手旁观，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你知道今天我和崔燕都遇到了什么人吗？”宋月的声音下降了十几分贝，似乎是要守住不让崔莺知道这件事的诺言。
宋钱伸手示意她继续，心中已经慌乱了起来，所以，他不敢再轻易说话，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内心的胆怯和关心。
宋月将今天的事情一一向宋钱进行了说明，自己当时看到的任何画面听到的任何声音都没有放过，完全不管宋钱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甚至宋钱难看的脸色，就是她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