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有个故事
有人说过，上天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道窗。
事情好像都是这样上演的，这就是一个个普通人奋斗的过程中总能看到的风景。
宋钱当天留下照顾崔不平，几人已经越好，白天由崔燕和崔莺一起照顾，晚上，就由宋钱和崔浩换班。
当天晚上，崔不平已经睡下，宋钱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的教学段视频的粉丝数量又大大增长了一波。
尽管打赏的金额并没有呈现同样大幅度的增长，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当天就已经有了三万多，几万粉丝，没人也就一块或者两块钱，聚集起来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照这样的进度，如果学生不反感自己，并愿意为辛苦的自己花上几块钱，那收入也是不菲的，要应付崔莺和崔不平的治疗费用，也并非不能完成。
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有人在背后给他默默助推。
那个助推的人，其实是他曾经大力帮助过的老秦的女儿秦瑜。
她是学市场推广的，对新媒体的运作，很有体会，而且平常就喜欢在网上捣鼓些东西。
当她看到宋钱的教学段视频时，就已经惊讶了半天。
她是知道当初宋钱帮的大忙的，那三百多万的保险金，其实就是他个人的钱，那些钱，支撑着母亲一直走了下去，也支撑着她走了下去。
她将宋钱的教学段视频在各大论坛、网站中推广，一方面当然是检验自己所学的知识，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报答宋钱。
她的技术很牛，尤其是在一帮同学的帮助下，更是顺风顺水。
号召关注、号召推广、号召给小钱老师一些小钱的推广贴，每一份都声情并茂。
所以，在宋钱的教学视频已经到达瓶颈期时，一大波粉丝纷至沓来，不少学生口口相传，在微信朋友圈和微信群、QQ群里面，小钱老师的教学视频，风靡了不少时候，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宋钱看到的，只是莫名奇妙增长的那些数据，但那也是过去的他所种下的善因，今日终于长出了善果。
宋钱迫不及待地将今日的段视频收入截屏发给崔燕看，崔燕看到三万多的收入截屏后，整个人都懵了。
她也在上传唱歌的段视频，但现在唱歌的人太多了，她的收入，尽管每天也会有一两千，多的时候会有三五千，但歌迷的粘性始终是有限的，又有谁愿意每天都为同一个唱歌的人打赏呢。
但宋钱的教学视频不一样，学生们以对比上补习班的费用，觉得每天听上两个小时的课，给上一块两块的，简直就是大大超值了，所以，他们愿意一直给下去。
“我就说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一定会有一扇窗为我们开着的。”
宋钱通过微信将信息发给了崔燕。
崔燕和崔莺都没睡，还在等着电话，她们也担心，父亲那边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她们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宋钱的人虽然好，但那毕竟是她们自己的父亲，而父亲和宋钱，其实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啊。
“谢谢你……”
崔燕和崔莺看了宋钱发过来的微信和截图，两姐妹只是一个劲流泪，又能说什么呢？
面对那些死心塌地正为自己着想的人，有时候，真的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那刻骨铭心的感激的。
“你们早些休息，这边有我在，没问题的。”
宋钱催促了一遍，他清楚，两姐妹是不会放心睡觉的，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
“嗯，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我们给你带早餐。”
崔燕发完短信，就叫妹妹崔莺赶快去睡，明天一大早就赶到医院去。
宋钱其实睡不着，病房里只有崔不平和他，另外一张床的病人，晚上就被家属接走了。
病房在五楼，大大的窗户，恰好可以看到没被高楼遮挡的夜空。
此时已经快到午夜，繁星点点，异常灿烂。
宋钱不禁想到，在不久之前，在那个城中村的阳台上，他第二次遇到崔燕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彷如昨天。
“如果注定这辈子都要这样艰难，能不能一直都让我陪着她，在无数的艰难中，只要偶尔能有那么一丝惊喜，有彼此不离不弃的牵挂和执着，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对着窗外的夜空，喃喃说道。
这时，流星恰好滑落，他急忙双手合十，学着当初他看到的崔燕的样子，将自己的话，又在心中默默说了一遍。
“小宋……”
崔不平的声音响起，宋钱急忙转身跑了过去。
“叔叔，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想喝水或者上厕所？”
宋钱有些手忙脚乱，主要是刚才太过专注了。
“不，都不用，觉得今天睡得有点多了，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崔不平慢慢地坐了起来，宋钱急忙转动病床的手柄，让他斜靠着。
“叔叔，这高度够不够？”
宋钱蹲着身子问了一句。
崔不平点了点头。
“嗯，可以了，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崔不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微笑中，竟然没有一丝冰冷，这让宋钱感到有些诧异。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外人，他还不愿意让自己感觉太过冷漠吧。
“二十几年了，她们姐弟三个都不容易啊，有件事，其实已经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都想找个人说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唠叨唠叨？”
崔不平说这句话的那一刻，宋钱有一种感觉，他过去所听到的崔燕和崔莺口中的父亲，和眼前这个面容和善的男人好像不太一样。
“叔叔，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您不要太累就好了。”
宋钱礼貌地笑着，看向崔不平。
“其实，小浩子不是我的儿子……”
崔不平刚刚说完这一句，宋钱就已经懵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故事会如此离奇呢？
崔不平显然也注意到了宋钱的诧异，他和自己的女儿儿子们都已经那么熟悉了，自己对崔浩的偏爱，他也一定是清楚的。
崔不平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出了心中的那个故事。
第二百一十章 一句誓言
“其实，我原来当过兵，还参加过战争。”
崔不平的眼睛里，瞬间燃气的熊熊之光，似乎已经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地方。
“班长叫钱友，比我还小了两岁，我们都是结婚比较早的人，后来才入伍参军……”
崔不平一向少言寡语，在部队上，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只有班长钱友，不时会扔给他一根烟，后来熟了，也会很随意地到他口袋中找烟抽。
崔不平的朋友，似乎只有他一个。
谁都没有预料到，战争，真的来了，而他们作为边境部队，是最先投入战斗的。
一次围剿敌人时，崔不平没有留意到地上的地雷，差一点就要光荣。
崔不平才入伍没多久，根本就没什么经验。
他料到，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
但他没有死，在他的双腿都在打颤的时候，班长钱友已经冲了过来，用手压住了他脚下的地雷。
随后，他就让崔不平慢慢移开自己的脚。
崔不平起初并不敢动，但看到钱友正趴在地上，面部就朝着地雷时，他开始有些信心了。
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班长用命保护的这份情谊。
他的脚慢慢地移开了。
钱友大叫了一声，“快跑。”
崔不平收到班长的命令，没命地往前跑，才跑出十几米远，就听到爆炸声响起。
随后，崔不平也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他艰难地起身，打听班长钱友怎么样了。
守在他旁边的战友孙聪一句话也不愿说，只是流眼泪。
班长钱友的人缘很好，对每个站有都很贴心，所以，他很得人心。
崔不平知道，钱友一定是没了。
告别钱友的遗体后，战友就在整理钱友的遗物，发现有一封给崔不平的信。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像是一封遗书。
钱友拜托的事只有一样，如果他死了，请崔不平帮忙照顾他的儿子。
战争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因为负伤，崔不平也没有再次投入战斗。
本来参战人员可以继续在部队，升职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让他的战友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崔不平选择退伍。
“好不容易参战了，能有机会到军校去深造了，你小子居然要回家，你来当兵，到底有没有想好是为了什么？”
孙聪还是代表战友们，劝了这个一向少言寡语的汉子一句。
然而，崔不平还是坚定地想要走。
退伍的批准很快就下来了，除了拿到一个战斗二等功之外，他几乎什么也没拿到，就回了家乡。
此时，他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分别已经六岁和四岁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老班长钱友的家，那里距离他所在的村并不是很远，都在一个县。
钱友的家里早已知道，钱友牺牲的事情。
老婆还很年轻，在认真考虑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离开。
钱友的父母没有阻挡，只怪自己老两口命不好。
崔不平表示了自己愿意照顾钱友儿子的想法，老人们虽然生活很困难，但也不愿将钱家唯一的男丁让别人去照顾。
商量了好久，老两口还是拒绝了崔不平的好意。
崔不平表示，自己愿意每个月拿出一些钱，给钱浩做生活费。
这一点，老两口也没有拒绝。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人背起来的时候，喝水都会塞了牙缝。
两个月以后，钱浩两岁的时候，家里就遭了泥石流，房子全被滚滚而下的泥沙淹没。
爷爷奶奶为了护住他，把他装在木柜子里推了出来，但两位老人，却被泥沙瞬间淹没，只能看到那木柜子慢慢地滑到山脚。
之后，崔不平就帮着钱家的女儿们处理了两位老人的丧事，提到钱浩的抚养，钱友的姐姐和妹妹们都表示自己生活困难，实在没有能力。
崔不平知道，钱浩只能由自己养了。
一开始带着钱浩回家的时候，老婆并不接受，崔燕和崔莺却很喜欢这个小弟弟，每天和他一起玩，很开心。
崔不平和老婆沟通了好久，终于将那个故事也说给了老婆听。
老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听了之后，就紧紧拉着崔不平的手。
“不平，但我们现在养两个，已经够难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可能会……”
崔不平轻声安慰老婆，眼中透着坚毅的光，只要肯干活，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拼命干活，但就算再拼命，天地也就只有那点，打下的粮食，也就只够温饱。
转眼间，崔莺上学了，跟着没两年，崔浩也上学了，姐弟三个的学费，又是一笔新的开支。
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没几年，当收药材的老板到了村里，准备收崔莺做养女时，崔不平尽管不愿意，但思考了很久，觉得这不论对孩子也好，对他们一家也好，都是一条出路。
但崔燕死活不让妹妹走，还拿着菜刀追了那老板好远。
这件小事宋钱已经听崔莺说过了，只是两种版本的一对比，他觉得，崔不平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绝情。
如果真是下定决心，和这女儿已经没有半天情分，他要将她卖给收药材的老板，那方法也太多了，但崔燕一闹，他其实也就心软了，他不愿再勉强孩子了。
也许那时候的崔莺还小，并不能分析出这些，崔燕要长几岁，她虽然对自己的勇敢和之后遭到父亲的毒打印象深刻，但她应该也能隐隐感到，父亲当时的一些碎片心理吧。
崔不平的故事讲完了，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宋钱。
“不要告诉她们，也许以后等我死了，你再说给她们听，她们也能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绝情的父亲，我只是不想忘记了当初的那句誓言。我要对老班长钱友的孩子负责啊。”
宋钱点了点头，但又想起了什么。
“叔叔，您刚才说，崔浩过去的时候，崔燕已经六岁了，而崔莺也已经四岁了，那她们就真的不会知道？”
崔不平微微笑了笑，似乎对自己当初的安排很满意。
“我和老婆商量好了，当时就给她们说了，崔浩是我和她们的妈妈在外面生的，她们没看到。正好当时我和她们的妈妈也都出去了一段时间，后来她们推敲了一下，并没有怀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保洁阿姨
第二天一早，崔燕和崔莺早早赶了过来，崔浩要到工地上找包五结工钱，所以要之后才赶过来。
崔燕顿的八宝粥，崔不平一口气喝了两碗，这种食物，他一个人在家里时，根本就很难吃到。
“爸，你感觉怎么样？”
崔燕露出了笑容，现在，这是她的新使命，她必须要去做好。
崔莺立在一边，却不说话。
“我感觉好多了。”
崔不平的眼睛看了看崔燕，又转向了崔莺。
“莺莺，爸对不起你们，你能原谅我吗？”
崔莺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一下子有些懵。
转念想到，是不是姐夫宋钱将自己昨天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他？
她转脸看着宋钱，宋钱摆了摆手，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什么都没说过。
崔莺更加难以领悟了，看着崔不平，嘴角动了一下，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爸，那些就被说了，我们都知道的，我们是一家人，过去的，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崔燕开始居中解围。
“原来你和我妈也不容易，要养大我们姐弟三个，又没什么收入，所以，那时候的确很艰难，而且，在最后，你还是坚持把莺莺留下，那我知道。”
崔燕的话，令崔不平眼角处起了泪花。
其实故事的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崔燕拿着菜刀追收药材的老板跑出去之后的当晚，老板就偷偷地到了家门口来找崔不平。
老板把价码也增加了一倍，问崔不平愿不愿意把女儿带出来，让他带走。
崔不平一看老板的神情，满心都在怀疑，这个男人是想要收养女还是想干嘛？
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起初他觉得，不必理会，但看到老板现在的神态时，他就不愿意让崔莺走了。
孩子在家里虽然要受苦，但也总比那么小就去受罪要强啊。
他大骂了老板一通，老板骂骂咧咧着走了。
崔燕的母亲在堂屋里是听到了这一切的。
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崔燕，她因为被父亲吊在了堂屋的门口，那时候，她也已经醒了，听到老板的声音时，原本想大叫着冲出来的。
但她手脚都被捆住，而且声音嘶哑，那天已经吼得够多了。
这个故事的插曲，只有崔不平和老婆，还有崔燕知道。
但谁都没有提到过，崔不平觉得自己本来就已经错了，根本就不愿意再提，母亲当时也处于对崔不平的愤怒中，也不愿提，至于崔燕，她就更不愿提了，她的遍体鳞伤，那都是真实的，虽然父亲许多时候都只是在做样子，但打在身上，还是一样的痛。
而且，他们三人，也互相不知道另外两人知道情况的事实，只是一直都将这个插曲埋在心上。
崔不平正等着崔莺的回答，崔莺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还不知道那个插曲，也不知道崔不平关于崔浩的故事。
她愣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外面跑。
保洁阿姨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恰好在崔不平病床的对面打扫卫生，此时，宋钱因为真看着崔莺的背影，就正好看到，保洁阿姨居然也在抹眼泪。
这边没说什么话啊，为什么她也会感到难过呢？
而且，宋钱看得很清楚，一开始进来时，她并没有那样。
另外一方面，她进门后始终低着头，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过。
这个女人，有些奇怪。
宋钱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和崔不平他们有什么关系。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宋钱正看着自己，她微微抬了抬头，却终于还是低了下去。
随后，她匆匆把地拖了一下，就急忙转身离去。
这一下，宋钱看得更加明白了，那女人，的确是哭了。
又和崔不平说了一会话，崔莺终于赶回来了，双眼红肿。
她坐在崔不平的旁边，却还是一句话都不愿说。
宋钱拉了拉崔燕，示意她和自己出去。
崔不平也躺下休息了，崔燕就交代了一句，让崔莺照顾一下爸爸，她送宋钱出去。
崔莺答应了一声，两人就走出了病房。
到了住院楼的门口，宋钱有些诧异地看着崔燕。
“你看我干什么？”
崔燕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宋钱出神想着什么，脸上很是认真。
“相似什么？你看到谁了啊？”
崔燕心中碰碰乱跳，有不好的想法在大脑中酝酿。
宋钱这下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急忙解释。
“不要误会，我刚才看到打扫病房的保洁阿姨，一直卖着头，后来听叔叔说了道歉的话，她也跟着掉眼泪，我就在想，她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宋钱说完，拉过她的手。
“虽然她一直埋着头，我只看到上半部分的脸，但我觉得她和你好像是有些相似。”
崔燕听完，当即放下了心来，又捶打了宋钱好几下。
“话都不说清楚，害我白担心一场。”
“也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长得本来就很普通，大众脸，跟谁都差不多。”
“哇，你这还叫普通，那天下岂不是没有美女了？”
宋钱夸张地大声说了一句，引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都想看一看，这个能让天下没有美女的女生，究竟长成啥样。
崔燕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一边怨怪着宋钱，一边拉着他急忙跑开了。
走到停车场，宋钱正准备上车回家录视频，但一道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燕子……”
宋钱和崔燕同时转身，就见刚才打扫病房的保洁阿姨站在不远处。
几乎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崔燕就认出了叫她的女人。
她迟疑了一下，突然就跑了过去，一把将女人紧紧抱住。
“妈，真的是你吗？”
保洁阿姨满眼含泪，轻轻拍着崔燕的后背。
“燕子，是我啊……”
宋钱知道，自己的猜测，方向还是对的。
崔燕和母亲孙敏又抱着边哭边聊了一阵，才慢慢松开，仔细端详着对方。
“燕子，你长大了，都那么大了。”
崔燕点着头，也抚摸着母亲孙敏的脸。
“妈，那么多年了，你过得好吗？”
宋钱知道，两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于是上前打了个招呼，崔燕介绍了双方后，孙敏也问了宋钱几句话，之后，宋钱开车离开，崔燕就和母亲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她们，的确有好多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二章 流浪（1）
孙敏和崔燕相认，那没有多少悬念，母女两人就坐在靠椅上，说起了孙敏的故事。
她是在崔燕还只有十岁多一点的时候离开的，跟着收山货的男人，从一个村，辗转到了另一个村。
收山货的男人对她很好，本想着，过去了能生个一男半女的，以后也就有了靠头。
但生活常常都会和人开玩笑。
三个月以后，男人就死了。
男人是家中独子，几个姐姐和妹妹，还有男人的父母，都将男人死去的原因，完全归结到孙敏身上。
“扫把星，要不是你来了，他小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回死？”
男人的母亲用干枯的手指着孙敏，这个被村里人说是狐狸精的女人。
她的确长得很好看，虽然是一身农妇的打扮和穿着，但很干净，脸也很白，没有农村人普遍存在的那种壮实、黑瘦的特征。
面对新婆婆的指责，她没有分辨，她只想尽快帮着料理完男人的后事，就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讨自己的生活。
但男人家里根本就不让她再插手，男人的姐姐妹妹们，更是围着她大大打了一顿。
她的头发，被扯掉了一半，好久之后才得以长出来。
她没有还手，也没有大哭大闹。
她对着男人的灵位，拜了几拜，然后，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几件衣服，孤独地离开了。
没有名分，没有领证，没有男子，她，不过是一个靠脸蛋迷住了男人的狐狸精、野女人。
她走了，到了县城，后来又到了林州。
所干的工作，也就是帮人打扫卫生，洗洗碗筷之类。
她很满足了，能在这城市立足，能吃饱饭不被饿死，已经满足了。
她常常都在想，有一天，要是有些积蓄了，可以给女儿们带些钱过去，也算是尽了一些做母亲的责任。
所以，她很节约，能省的钱，一定想方设法省下来，但是，一个无知的又没有文化的女人，是很容易被人骗的。
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世界。
那男人是卖盗版光碟的，那时候，卖盗版光碟是抢手生意，男人穿着很时髦，在那个年代，能穿牛仔裤和运动鞋的男人，通常都很有魅力。
她的年纪其实也不大，才只有二十几岁，虽然饱经沧桑，但脸蛋一点也不显老。
男人将一根雪糕递给她，并对着她微笑时，她突然就哭了，已经好几年了，根本就没人这样看过她，这样对她笑过。
之后没多久，男人给她送好吃的，鸡腿饭、卤肉饭、鹅掌饭，有时还会有几只基围虾或者牛肉。
男人什么都不说，将干净的饭盒递给她，然后笑笑，就转身走了。
又过了没多久，男人说，想要她搬到他家里去，想要她做他女朋友。
她哭了，犹豫了很久，终于没敢向男人说明，她其实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她还是去了，一个饿极了的人，面对一顿丰盛的晚餐，那晚餐还是那么好，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起初，他们过得很幸福，男人很体贴，也很会照顾人。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或许今后就注定要美满了。
但上天并不会因为你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就停止对你的掠夺，你所有的一切，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突然被拿走。
男人出车祸了，全身瘫痪，连话都说不了。
她本想照顾他一辈子，就当是感激他对她的爱，她也要那样做。
但男人的家里同样不愿意了，如果他家的环境稍微优越一些，也许，他家并不会在乎多养一个人，还能请一个那么贴心的保姆，也不错。
但男人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他们的工资，也就只够开支一家人的生活费。
原先男人做光碟生意，小日子还算红火，但那些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只得含着泪走出了男人的家门，继续一个人在并不算大的城市里继续流浪。
每次听到那首流浪的歌时，她都会热泪盈眶。
自从出走以后，她自己的娘家，她已经不敢回去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们都认为，她跟人跑了，是败坏了家里的名声，不愿认她这个人。
崔不平的家，她更是不敢回去，她对不起他们，抛弃了他们，虽然她也只是想要找一个能生存下去的环境而已，但她终归是做错了。
能留下她的，就只有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黑洞洞的，没有窗户，只能勉强住一个人。
好在这城市是可以让她吃饱饭的，虽然干活很辛苦，但能留下，能活下来，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去找了算命先生，那先生看了看她的眉宇和手相，就断定她是“克夫命”。
她原来只是听人说，心中还觉得那是别人乱说，把一些没有的事情都加在她的身上，但这位算命先生，据说是林州最准的。
算命先生说的破解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嫁给他。
她听到后一句时，嘴巴张得大大的。
“你不怕死？”
她本是不想理会算命先生的，算命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尖嘴猴腮的样子，的确不怎么好看。
“我是算命的，我知道要怎么改命，你要是跟了我，对你和我，都是最好的改命方式。”
算命先生戴着墨镜，很是淡定地告诉她。
她转身就走，不愿再搭理他。
但后来，算命先生就将自己算命的小摊子摆在她洗碗的那间小饭馆旁边，每次她上班时，算命先生就过去给她递上一个鸡蛋一袋牛奶。
她下班后，算命先生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她走到出租屋，算命先生才对着她的背影挥挥手作别，然后转身离开。
“你够了吧？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不想连累你。”
她不收他的牛奶鸡蛋，也不和他说话，但他一直这样粘着她，她必须要给他说清楚。
“为什么就不愿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算命先生说的话，和她原来听到的那些人说的话不太一样。
“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这总行了吧？”
算命先生告白的方式，也和原来的那些人不一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 流浪（2）
孙敏其实已经怕了，但算命先生对她说了很多次，她又不禁有些动摇了。
有一次，她生病了，饭馆的老板就让她回家休息，工钱也照样算给她，这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
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她是不愿辜负老板的。
回家吃了药，还是不行。
算命先生已经到门口看了好多次，一直都没见到，就到了她家门口看。
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算命先生就有些急了。
在外面拼命敲门，她挣扎了一下，终于打开了门，但马上就晕了过去。
算命先生将自己算命的工具都扔下，立刻就背着她到了医院。
只是小病，感冒，没两天，就治好了。
两天的时间里，算命先生跑前跑后，又给她送吃的，又给她办理住院的各项手续。
她是个心软的人啊，也知道，没有个男人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的确太艰难了。
那是一个女人很正常的想法，尤其是对她这样普通的女人来说。
出院后没多久，算命先生终于搬进了她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
她还是照样上班，算命先生还是照样算命，他们的生活，似乎只是多了住在一起这一项。
算命先生的生意好像越来越好了，每天带回来的钱都会多一些，三块五块，那也总是钱啊。
算命先生从不在身上放钱，挣了钱，就放进家里的一个小铁盒子里，并不只一次嘱咐她，要花钱，就从那盒子里面取。
她也不好意思总是花算命先生的钱，所以，她的工资，也就慢慢地都放进了那个小盒子里。
那时候，可能是对把钱存进银行还没有那么放心，自己放在家里的隐蔽处，才是最安心的吧。
时间过了差不多一年，她自己也分不清，那盒子里的钱，究竟有多少是算命先生的，有多少是她的。
反正，生活开销都是从那里面出，她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因此也就没留意。
但是，一年后的某一天，她回家做好饭菜，算命先生却一直都没回来。
她等了好久，算命先生还是没回来。
她跑出去找，在他经常摆摊的地方找，没有人影。
她首先想到的是：他会不会出事。
因为她的命硬啊，克死了一个，克残疾了一个，第一个，现在还在家里守寡。
这第四个，不会也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又往更远的地方去找，双腿已经走不动了，夜也已经很深了，但还是没找到。
她只得先回到家里，说不定，他一会就会回来。
但是，算命先生一直都没有回来。
直到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准备去将饭菜热一下，她一直都还没吃呢，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
草草吃过了饭，想到明天可能还要去找他，身上应该再带上一些钱，明天，估计来不及自己做饭，要在外面买些吃的。
她只有一个心愿：算命先生千万不要出事。
她就打开了那个放在衣柜底下的铁盒子，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一毛钱都没有了。
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躺在里面，外面还画上一个小小的笑脸。
她真的笑了，在打开那张小纸条，看到他写的话后，她像疯了一般笑了。
算命先生没死，也没有残疾，他走了。
他在纸条上写道，他遇到一个命更硬的女人，那女人更需要他去解救，所以，他只能走了，临走之前，他需要带上一些盘缠，作为和那女人生活的基础。
那些积蓄，是她出来这些年存下的所有钱，她本还想着能再存些时候，给女儿们寄一些过去呢。
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了，比其看到他死了，这个消息，也许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之后，她就再也不找男人了，任凭别人说破了嘴，她也不会答应，她怕自己害了别人，同时也怕别人害了她，不要有任何往来，就谁也害不了谁。
然而，之后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小饭馆的生意不知怎的，渐渐地不好了，干了几个月之后，老板就关门了。
而她，也就失业了。
再找一家，在那个时候，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小饭馆用人，基本上都是亲戚或者朋友，挣钱的方式还没有那么多。
她要生活，还要付房租，她只能不断去找。
终于，有一家小酒店答应，让她到那边去做保洁。
于是，她的保洁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做了没多久，其实，酒店的老板也找过她，问她愿不愿意挣上一些快钱。
她一见老板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毕竟已经在外面待了不少日子了，她清楚，有些路，是坚决不能走的。
她拒绝了，继续做自己的保洁。
后来几经辗转，才又终于到了这家医院，还是一位医生见她在小区打扫卫生很是卖力，所以才推荐她到了这里。
崔燕听完母亲的讲述，已不知哭了多少次。
自己的命的确已经算是苦的了，没想到，母亲的命，也没比自己好多少，甚至比自己还要艰难。
“妈，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那些罪了。”
崔燕抱着母亲孙敏，心痛无比。
没有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也许并不知道，真正的无助和艰难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崔燕，她是清楚的，在县城的时候，到林州的时候，她都经历过。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回家是死，走出来，也是九死一生。
就是这种一直被灰暗笼罩的满是阴霾的人生，成为了她整个生命的主色调。
不仅仅是她，父亲、母亲、妹妹、弟弟，谁都一样。
还有宋钱，他虽然不说，但他内心的苦楚，她一直都很清楚。
“妈，要不，我们去看看爸爸吧？”
崔燕又和母亲说了一会之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孙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只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见我。”
孙敏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我想，他一定会的，我原来在家时，就看到他经常会躲在房间里，就那样看着你的照片发呆，我想，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你的。”
崔燕说着，拉起母亲的手，缓缓走向了病房。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直等你
崔不平看到孙敏进去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崔莺看到和姐姐走在一起的这个中年女人，也觉得很奇怪。
好像很熟，在哪里见过，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莺莺，这是妈妈啊。”
崔燕笑着，将崔莺推了过去。
“妈……妈？”
崔莺像是傻了一般，红肿的眼睛看着孙敏，却没有动。
孙敏走上前几步，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崔莺却下意识躲开了。
孙敏的眼中噙满泪水。
“莺莺，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孙敏说着，拿出一张纸巾，自己擦拭着眼泪。
“莺莺，叫妈妈啊？”
崔燕再次推了推妹妹，崔莺一下子就大哭了起来。
“妈？真的是你？”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种情景，像是在做梦，她还需要酝酿和确认一下。
一旦确认清楚了，她的情绪，就如决堤的江河。
“莺莺，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们。”
孙敏的怀里，终于抱住了自己的小女儿。
“妈，多少年了，我好想你啊。”
崔莺在母亲怀里呜呜地哭，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已经想了很久了，也念了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母女仨又哭了一阵，才渐渐缓了过来。
崔不平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母亲和女儿之间的眼泪，肯定是要多些。
他自己的眼睛里，何尝不是流着泪呢？
这个女人，和他在一起许多年，最后又跟别人跑掉的女人，这个给他带了绿帽子，害他在村里遭受了万人唾弃的女人。
他本该恨她的，但是他真恨不起来。
多少年了，他一直说服自己要恨她，是因为她低贱，是因为她虚荣，是因为她对自己不忠诚，所以，她才跟人跑了。
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也是个算得上一直都很理智的人，那时候的生活是什么状况，他很清楚，她跟着他吃了多少苦，他也清楚。
因此，他恨的，一直都是自己，而不是她。
“敏敏……”
崔不平终于缓缓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他在梦中会叫到许多次醒来后却又发现根本不应该去叫的名字。
“不平……”
孙敏看着如今已经骨瘦如柴，老了不只几分的丈夫，内心的痛苦，更加难以抑制。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崔不平不太善于说话，尤其是这种肉麻的话，但现在，他就如同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的环境中，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孙敏两个人。
“……”
孙敏无言以对，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情感最先萌动的男人，那时候，他很帅，英姿飒爽，周围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但岁月无情，现实也无情，竟然硬生生将他们逼迫成了路人。
“不平，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原来就一直让你吃苦。”
崔不平的声音哽咽着，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不愿意轻易说出自己心中的那些感情。
孙敏慢慢地坐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他脸上的皱纹，已经比原来多了好多道。
“别说了，都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不愿看到我呢。”
孙敏拉过他的手，手有些冷。
“不，我一直，都在等你。”
崔不平说着，慢慢地伸手入怀，从内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
是他们结婚前，到县里的照相馆照的。
黑白照，两人都穿着军装，照片的边沿已有些泛黄，正面上还有一道道皱折，应该是经常被拿在手中的缘故。
“你看，我常常都看这照片，我就想，你去了哪里，你会不会有一天就回来了。”
崔不平说完，孙敏扭头看了看大女儿崔燕，她说的没错。
“不平，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就让我照顾你吧，也当做是我对这个家里的赎罪吧。”
孙敏很认真地看着他。
崔不平却摇着头。
“不，对这个家有罪的，是我，是我没有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赎罪的，应该是我。”
崔燕和崔莺见两人的话已经说开了，并没有互相埋怨，而是再互相揽责任，这对已经分别多年的夫妻，终于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爸爸，妈妈，恭喜你们。”
崔燕已经拽着父母的手，她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
……
一家人又聊了很久，其乐融融。
下午的时候，崔浩就和宋钱一起来了。
崔燕通知了宋钱，今天晚上，要一家人来一个团圆大聚餐。
宋钱听说大概的经过后，也高兴坏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这事，的确是值得庆祝一下。
于是，宋钱就在医院旁边的小饭馆定了一桌小小的酒席。
说是酒席，其实也就是炒了十几个小菜而已。
崔不平在医生的允许下，可以出去两个小时，但两个小时，已经足够了。
一顿饭，先是各种介绍和寒暄，然后，就是各种帮助夹菜和吃饭，因为崔不平身体的原因，就没敢喝酒，只是喝饮料来代替。
但桌上的气氛，宋钱确实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上一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好像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他突然就有些想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了。
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真的好不容易。
也许，小时候会觉得，每天都是那样，有什么稀奇？
长大以后，各奔东西，才发现，当初能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好短暂。
得到的时候没有珍惜，想要珍惜的时候，却已经再也回不去。
这，大概就是人生都注定会有的悲哀吧。
晚上，崔浩留下值班，宋钱就载着崔燕母女三人，到了那个出租屋内。
一开始孙敏不愿意就这样来，说自己还要回家拿衣服，但禁不住两个女儿的劝，还是直接到了崔燕家里。
母女三人，有很多话要说，十几年了，又怎是一天两天能说得清的呢？
宋钱很自觉地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上瓜子，上饮料，上茶，上水果等等，然后又提前准备好了新买的洗漱用品，之后就告辞到了他和崔浩的房间。
母女三人一边哭一边说着往事的正剧，就开始上演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刀片
崔浩很高兴，比他的姐姐们甚至还要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和这家人才真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但他在父亲那里逞英雄的时候，他在母亲孙敏怀里撒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大孩子。
宋钱看着他和父母姐姐们在一起时幸福的样子，也会心一笑。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是不需要血缘关系，也可以亲如一家的。
第二天一早，宋钱就将孙敏母女三人送到医院，孙敏还要上班，而且是很早的班，所以，大家去得也特别早。
宋钱刚给崔不平买好早餐，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座机。
“喂，您好。”
宋钱答应了一句，满心以为，现在的推销电话，也不挑时候，那么早，谁会有心情接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心理，话语很是直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你是宋钱吗？我是你爸爸宋义所在监狱的干部，请你抽时间到这边来一趟。”
干部没有将事情说明，只是让宋钱过去一趟，说他父亲想见他。
宋钱心突然就碰碰跳得快了，有事？而且还是件不小的事？
这样的电话，从来没收到过，他每个月都会去探望父母，上一次去，已经有二十几天了，想着等崔不平这边做完手术了再赶过去。
现在看来，今天必须要走一趟了。
他拉过崔燕，眼中尽量表现得不要慌乱。
“我爸那边来电话了，说他想见我，我得去一趟。”
崔燕还是看出来了，他在担心。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白天有莺莺和浩子，应该也够了。晚上我们再赶回来。”
宋钱犹豫了一下，恰好崔莺和崔浩也看出了两人似乎有什么事，一打听，就催他们两个赶快出发。
车上，崔燕一直安慰着他，让他放心。
他也不好辜负她的心意，装着笑了，但抽烟的频率越加快了。
大概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赶到监狱的探视办公室内。
“你是宋钱？这位是？”
是打电话的那位干部，他听得出来。
“哦，她也是我的家属，我们可以一起听吗？”
宋钱看了看崔燕，后者心中还是一动，郑重地看着干部，点了点头。
干部对这个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要求两人先做身份登记，随后就开始告诉他们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你爸在刮胡子的时候，悄悄地把刀片抽了出来，然后将刀片吞进了肚子里。”
干部说出这句话后，宋钱和崔燕都“啊”了一声，迅速地站了起来。
“你们先不要紧张，听我把话说完。”
干部对这种事情的处理，似乎已经有些经验。
“后来处理及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要如实告知你们家属而已。”
宋钱看了看干部，又看了看崔燕，眼神还是慌乱不已。
“谢谢您，谢谢……”
他对着干部鞠躬，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父亲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不不，那倒不用，因为当时刮胡子的时候是一个视角盲点，我们都没注意到，而且，已经好多年了，他都没有这种过激的行为，所以我们确实也大意了一些。”
干部解释了几句，什么原因暂且不论，但他们所做的事情，还是要先说明说明的。
“那他在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钱的疑问接着就来了，原来一直很稳定，没道理无缘无故地就会自残啊。
“这我们也调查了，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发生，一个监房的人，也都和他处得很好，没受人欺负，工作力度也不大，不过是干些串珠子的活儿。”
干部又进行了充分说明。
那种串珠子的活儿，宋钱知道，有好几次，父亲都往家里寄过去一些呢，都是些手工艺品，看起来很精致。
那些小活，虽然时间长一些，也很无聊，但不至于会影响情绪成这样吧？
“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宋钱看得出，在干部这边，已经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只能靠自己去问了。
干部又继续解释了几句，最后才同意了。
宋义被带出来时，又在同样的玻璃墙后面，这边，是宋钱和崔燕。
“爸，我们来看你了。”
宋钱的脸上挂着微笑，不论怎样，都不要让父亲先就悲伤了。
“对了，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女朋友……崔燕。”
宋钱说着，原本有些尴尬，但终于还是要说的。
上几次过来，他已经给父母都说过了，父亲和母亲尽管还是不愿意答应，但态度毕竟也是默认了。
宋义对着崔燕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爸，你这边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们说，放心，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宋钱还是想尽快进入话题，因为，干部后面补充了，吞刀片不成之后，宋义后来又用头撞墙，过激行为已经好几次了。
宋义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慢慢地就噙满了泪水。
“爸，为什么要做傻事呢？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你和我妈都可以抱孙子了，多幸福的事啊，为什么要乱来呢？”
宋钱说着说着，泪水也忍不住滑落，崔燕从包中拿出纸来，递给他一张。
宋义见儿子那样，显然，儿子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了。
他不笨，这里的干部已经找他谈过好几次了，都是心理安慰，然后是疏导，现在，肯定是让儿子宋钱来给自己做一下疏导了。
“小钱，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宋义的双眼也红了，他的痛苦，也许用十辆大车都拉不完。
“爸，你说。”
宋钱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自己的要求，然后，他会拼命去帮他完成。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为什么？”
“每天的生活都一个样，就连我看到的那只蚂蚁，每天也会准时出现在那里，是同一只，我看看它，它也会看看我，这种生活，我真的已经怕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干那些犯法的事了。”
宋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每月一次
宋钱听到父亲的话，他似乎也明白了父亲的心理症结了。
孤独，寂寞，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没有半点惊喜。
如果换做是他，那种生活，自己估计也很难熬到头吧。
但是，他不能有那种想法，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熬不到头啊。
“爸，已经那么多年了，再过几年，也就可以出去了，到时候，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宋钱的劝慰，似乎只有这一句。
宋义愣了一下，很认真地在思考，半晌之后，才喃喃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其实，我就想试一试，如果真死了，会不会到另一个世界去，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但是，在将死未死的时候，我感觉到的，只有一种莫大的痛苦。”
宋钱见老爹宋义似乎明白了什么，思维已经渐渐转了过来，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对啊，那道门槛很痛苦，而且，跨过去了之后，也未必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可能，什么都没有，至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那边有什么自由。”
宋义微微点了点头，他一向是少爷命，真正吃过的苦并不多，小时候，就被父母当做宝贝，娶媳妇了，想要车，就装疯卖傻，父母就给买了车，想做生意，父母就给他出本钱，他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因此，他根本就不知道珍惜。
现在的他，虽然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但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那样，他以为，自己只要像原来一样，装疯卖傻，自己伤害自己，就可以换来早一些的出去，当然，这种出去，可能是去鬼门关，也可能，是去这人世的外面。
宋钱是明白自己的父亲的，虽然明白，但却并不认同，逃避，也许在原来小时候，他还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他不会逃避，因为，逃避只是你自己在心理上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问题，然而问题却依然存在。
“爸，答应我，再坚持坚持，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了。”
宋钱透过玻璃门，想要抓住父亲的手，父亲也伸出手，两人的手隔着玻璃门触碰在一起。
宋义终于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丝从前的那种淡定的闲散的光。
回去的路上，崔燕和宋钱说了不少，大多都是一些安慰的话。
“看到你们现在一家人团聚了，其实我也在想，我们这个家，什么时候可以也像你们一样。”
宋钱苦笑，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每个月自己来探视父母，但宋星和宋月，已经很久没来了，只要自己没叫她们，她们是一定不会主动过来的。
他突然间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崔燕姐妹俩，因为父母当年的无奈，令她们吃了那么多苦，但到头来，两姐妹还是对父母怀着感恩之心。
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小时候虽然父母偏爱自己有些，但读书、生活等等，就从来没让她们没有机会，也没让她们吃上崔燕崔莺那种苦。
然而，她们自小开始，就一直在埋怨父母。
崔燕的父母对崔浩，一个战友的儿子，偏爱的部分，可比自己大多了，但那也没有成为崔燕和崔莺，记恨父母和弟弟崔浩的理由。
但是，事情到了自己家这里，怎么就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呢？
姐姐和妹妹恨的，不仅是爷爷奶奶和父母，还有自己。
他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崔燕听，崔燕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我的悲惨命运，在你的眼里就那么好笑？还是你觉得自己太伟大了，所以发笑？”
宋钱抽着烟，向窗外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消失不见。
“当然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已经那么多年了，许多事都是可以淡忘的，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崔燕的话有些抽象，宋钱还是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
“我的意思说，只有你自己的内心强大了，才可以放下那些过去的仇恨，但内心强大，也许，要经历过许多磨难，才可以训练出来，所以，不要苛求每个人都可以理解你。”
崔燕说完，温柔地看着宋钱。
“至少，我可以理解你。”
宋钱点了点头。
如果换作从前，他自己，也一定会因为遇到事情，就选择逃避，选择将解决问题的事情交给别人，然后自己就等着坐享其成，但现在，他不能。
因为，他清楚，他不再是原来的宋钱，这世界并不允许他依靠任何人。
车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宋钱感觉一阵凉爽。
“有人理解，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已经足够了。”
他伸出手，抓紧了崔燕的手。
“人都是不断面对问题，然后又想办法解决问题，再遇到新的问题，再继续解决问题，直到有一天，上天已经不再给你那种机会，那时候，人要么就已经死了，要么就已经不再能思想了。”
他对崔燕笑着道，其实，这句话，是他曾经在高中时，写给林语的信中说过的。
崔燕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似乎在什么地方，也听到过。
下午到了林州，他和崔燕已经商量好，要去姐姐宋星家里，他需要和她们谈一谈。
父亲的心结，能打开的，也许不仅仅只需要他一个人。
他已经发短信给妹妹宋月，她还住在学校，无论她去还是不去，至少，他应该将自己能做的事都先做了。
宋星在家，今天的生意有付勇照看，宋星要接孩子，所以就留在家里。
宋星的家还是那样，家居的摆设没有任何改变。
看到宋钱和崔燕一起来，宋星稍微诧异了一下，随后就很自然地笑了笑，把他们让进家里。
宋月很快也到了，这是宋钱始料未及的。
她的脸色不太好，见到崔燕，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几人坐下，宋星泡了一壶茶。
茶壶中的热气升腾而上，伴随着几人的沉默。
宋钱拿过茶杯，倒满一杯茶，终于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是谈判
“姐，刚才我去看爸爸了。”
宋钱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想了半天，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宋星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般。
“你辛苦了，我这边忙的不得了，所以，就去得少了。”
少的概念，是一整年都没去，甚至时间还更长。
宋钱上次去看父亲和母亲时，虽然父母不愿意说，只是随意问了一句，你姐和你妹都好吧，好久没看到她们两个了。
宋月嘴角上浮现出冷笑，一句话也没说。
“爸爸他吞了刀片，想要自杀……”
宋钱说完，脸色淡漠，看着桌子上的被子，怔怔出神。
宋星和宋月还是怔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自杀？爸都多大人了？还是长不大吗？”
宋月这次嘴就快了许多，话语中满是埋怨。
宋钱看了看她，心中的阴影，仿佛更加深了一层。
“爸现在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啊？”
宋星倒还是不太一样，还是在关心父亲宋义。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和他谈了一会，应该会有些效果。”
“那就好……”
宋星的话没说完，宋月就有些急了，抢过了话头。
“他一辈子也没对我们负过什么责任，现在，还要拖累我们，我也真是够了。”
“宋月，你少说两句，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宋星拉了一下身旁的妹妹，她看到弟弟宋钱的眼神已经很不一样了。
“难道就算他们都死了，你也不伤心？”
宋钱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宋月，似乎要在这妹妹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宋月显然也有些害怕了，应该是心里没底，所以，尽管她气呼呼的，却还是没有接话。
“他们只所以到了里面去，说到底，也是为了给我们更好的生活，虽然方式很傻，也很不对，但他们的心一定是这样想的。”
宋钱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
宋月再次冷笑。
“你算了吧，他们要为，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现在想要去留学，多好的机会啊，他们能给吗？”
她对留学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她不是在怨怪父母，是在怨怪宋钱。
“但是他们给了你生命，他们让你吃得饱穿得暖，他们让你上学，他们没有把你卖出去给家里人换吃得……”
宋钱怒火中烧，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看崔燕。
“对不起，我……”
崔燕微微摇头，本来她不愿说话，至少在这样的场面下，她说话，也许宋星和宋月都不太喜欢，也不太能接受。
“冷静一些，慢慢说。”
她只是插了这样一句，就再次闭口不言。
宋月听着宋钱的这些话，心中就更加气了。
“是的，他们给了我们这些，但在他们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过是陪衬而已。”
宋钱顿时脸都红透了，和这个妹妹沟通，真的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难。
“但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千万的家产，还是得到了你没有得到的什么机会？为什么你就要为那些小事一直根根于怀呢？你自己过得开心吗？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你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但你为这世界做过什么？”
宋钱站了起来，厉声质问。
宋月顿时哑口无言，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些道理，其实不用宋钱说，她也明白。
但是，正是因为明白，正是因为想要，也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有怨恨，才会有无理取闹，才会有歇斯底里。
宋星拉了拉宋钱，其实她作为大姐，这些事情，本来应该由她最早操心的，但偏偏她是个做不了主的，因此，一向都是宋钱出面。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宋钱说得也没错，宋月你自己就算有什么苦衷，但想想也对，比起那些好的，父母给我们的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宋钱其实也没轻松多少，就算原来爷爷奶奶和父母偏爱他一些，让他少做了不少家务，但最近这十来年，他付出的，你也都清楚。”
宋星是善良的，也是讲道理的，虽然很多时候，她都没有按照道理去做，但至少心里还是认同的。
“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放下过去的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情，抽时间去捡一捡亲情，不要到了以后，想要再捡的时候，发现已经没办法捡回来了。”
宋钱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宋月也停止了叫嚣。
“宋钱说得没错，以后我们一定也要抽时间去看看爸妈，说起来，我也真是有些想他们了。”
“宋月，你留学的费用，我愿意给你出，但那是借你的，而且还要算利息，和银行同期利息一样，愿不愿意借，由你自己决定。”
宋钱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有些后悔，但他清楚，宋月的心结，其实就是留学费用的事情，这个矛盾不解决，要和她说话，根本就不太可能。
谁知宋月却冷笑了。
“原来你还是有钱的，只是不愿意给罢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不用麻烦你了。”
宋钱没想到，宋月的转变竟然如此之快。
“好，那就当我没说过，我也不是要和你们谈什么，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怎么选择，那是你们的事。”
说罢，宋钱起身，这地方，这两个人，他已经不愿再花费时间和精力了。
如果心中有感情，不论何时，都不会将亲人完全搁置到一边。
如果没有，任凭任何人做思想工作，得到的结果都不会太好。
宋钱已经试了许多年，效果，还有什么效果吗？
他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宋星挽留了一阵，也没有留住，最后只得叹息。
宋月很快也离开了，这种事情，原本就不想来的，这样更好，不欢而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车上，宋钱拿过崔燕递来的纸巾，哭得像个小孩。
“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我能改变自己，我却不能改变她们。”
崔燕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或许，她们的成长，是在未来，而不是现在。”
在未来，不在现在。
未来是是多久？也许，是没有期限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祸从天降
如果生活给予宋钱和崔燕的磨难，只是这些的话，那么，他们还是要感谢上苍的，因为，这样的问题，在现在的他们这里，是可以解决的。
然而，明天和意外，究竟谁先来，谁也预料不到，这个明天和这个意外，是别人的，更是自己的。
崔不平的手术很成功，第一期手术治疗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孙敏也放下了过去的那些包袱，除了正常工作之外，几乎都扑在崔不平身上。
崔燕整天都睡不好，在父亲住院以后，在和母亲重逢以后。
生活已经在过去给了她太多的失望，但也许正是这些失望，才让她如今感到前所未有的希望。
除了宋钱那边依旧让人揪心意外，其他的都还算正常。
她问宋钱，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的一家人再和睦一些。
宋钱除了苦笑，就是摇头。
也许心里的事情多了，失眠就容易到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些心事，就像一条条小蛇，在梦中钻进你的大脑，搅扰得你不得安宁。
“要不，去看看医生吧。”宋钱知道崔燕睡不着的情况后问，他已经见她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
“没关系的，就是最近担心的事情太多了，过段时间，应该会好的。”
崔燕摆了摆手，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以后，是否会真的好起来。
原来那样艰难的情况下，虽然也会失眠，但她还是能睡着，现在，情况却不太一样。
那天，是崔不平出院的日子，原本他们是要一起到医院接崔不平出院的，但宋钱和崔浩出去买轮椅，崔燕就自己一个人到医院。
路上打车的时候，等了好久，也没见车来，她急得团团转，要是让父亲在那边等得久了，一定很不方便。
忽然间，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在郊区那边，车速一般都很快，崔燕起初也没在意。
但当大货车靠近了一些后，她发现，那大货车有些摇摇摆摆的，就像在走猫步一样。
“现在还敢醉驾，真是恼火。”崔燕嘀咕了一句，就站得更远了一些。
然而，正当她已经靠近里边很远时，那大货车似乎是瞄准了她一样，直直地就向她冲来。
他她想跑，但是，往哪里跑？
也就是挣扎了一下之后，她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从周身传来，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宋钱他们是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才知道事情的。
因为崔燕没来，他们已经将崔不平接到崔燕新租的房子那里，也是在林州大学的附近。
宋钱接到电话后，脸立刻就完全凉了，心也凉了。
“叔叔，阿姨，崔燕出事了……”
他犹如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他鼓起最后的力气，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明，崔不平和孙敏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几分钟以后，宋钱忍住泪水，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孙敏留下照顾刚出院的崔不平，宋钱带上崔浩和崔莺，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还是林州一医，还是急诊科，他们和这家医院，似乎特别有缘，刚刚离开一会，就又回来了。
“医生，她怎么样？”经过一系列问询之后，终于找到了病房外。
“现在是重度昏迷，还在抢救，你们先等着。”
医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跑进急救室。
“警察同志，我们是家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警察在病房外站着，似乎也在等着家属过来，好交代上几句什么。
“大货车司机心脏骤停，猝死，车子就一直向前冲，然后就撞到了她的身上……”
警察的讲解很缓慢，他能感受到，家属，是需要了解事情的经过的，因此，说得尽量慢一些，他可以不用一直重复。
“司机已经确定死亡，崔女士这边，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后续的调查结果，我们会告知你们的。”
宋钱和崔莺崔浩一听，整个人都傻眼了。
一个猝死的司机，临死前，也要带累另外一个人。
他们恨不起来，因为，司机并没有违法，他在自己快要死时，也许根本就不知道。
“姐夫，你说，姐姐要是……那我们怎么办？”
崔莺向来对姐姐最是依赖，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根本就不敢想象。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不会的……”
宋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低声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
崔浩拉着宋钱和崔莺坐下，三个人都各自伤痛着，只是死死地看着病房，没有说一句话。
差不多十几个小时过后，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好几名医生已经走了出来。
“病人家属呢？”
宋钱等人急忙上前，“医生，她怎么样？”
“现在，病人的情况已经得到暂时控制，但是，双腿已经严重受损，如果不尽快截肢，二度发炎感染的话，只怕会很危险，所以，你们家属要尽快考虑，看看要不要进行截肢手术……”
医生的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治病救人，是他的天职，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需要花到手术上，所以，他们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每一位家属的心情。
“医生？是不是必须要截肢？”
宋钱泪眼婆娑地问了一句，崔燕是多爱美的人啊，要是没了一双腿，她以后真的能活得下去吗？
“截肢，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保住生命最稳妥的办法，如果不截肢，她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只有不到20%。”
“20%……”宋钱和崔莺崔浩都喃喃念着这一个数据，他们的内心，也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医生，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想要考虑一下。”
“行，但一定要快，半个小时之后，是手术的最好时机，想好了，直接到办公室找我。”
“谢谢医生。”
接下来的难题，就在这三个人身上了。
“要不要给叔叔阿姨那边说一下，问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宋钱问崔莺和崔浩。
“姐夫，现在还用问吗？保住命，就是最大的事啊，如果留下了腿，但命都没有了，以后就真的没姐姐了。”
崔莺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第二百一十九章 醒来
崔浩哽咽了半天，也觉得二姐说得有道理。
“姐夫，我爸那边刚做完手术，还是不要让他再操心了，还是，还是手术吧，我宁愿姐姐失去了双腿，也不想以后再也看不到她……”
其实宋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这种时候，他不能一个人决定，毕竟，崔莺和崔浩，才是她真正的家属啊。
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崔莺和崔浩，甚至崔不平和孙敏，都没有将他当做外人。
出门前，崔不平和孙敏就已经吩咐他，一切事情，都由他做主，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现在，崔莺和崔浩也都看着他，他是最后的决定人。
“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要对她负责到底，现在，怎么自己反而退缩了呢？”宋钱在心中问自己，于是，很快就坚定了决心。
“行，手术吧。”
手术很快就开始进行，三人在外面一直守着。
崔浩打电话回家告诉父母，姐姐这边正在抢救，但医生已经说过，情况稳定，没什么大问题，希望父母都不要担心。
崔不平和孙敏已经在家流泪很久，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现在，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坚强地等着，等着女儿回来。
凌晨四点多，手术已经完成，宋钱和崔莺崔浩对着辛苦了一整天的医生不停鞠躬道谢。
医生的双眼中，也闪动着一些晶莹的光。
“手术很顺利，她的情况也稳定了许多，不过还需要深度观察，你们只能在窗外看一下，还不能进去。”
医生交代了几句，已经让人拉开窗户的窗帘，三人就感到窗户边上，病床上的崔燕，只能看得到被包满纱布的头。
“姐姐……”
崔莺和崔浩轻声叫了一句，就只剩下笑声的哽咽。
宋钱看着那张憔悴的苍白的脸，心痛的感觉一下接着一下。
第二天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三人就在过道的椅子上轮换着休息了一阵，崔浩已经买来吃得喝的。
“二姐，你吃一些吧，你的身体本来就弱，不要生病了啊。”
“好，我一会再吃罢。”崔莺无力地对着弟弟笑笑，然后就坐在凳子上，看着窗户之内的姐姐。
“姐夫，你吃点东西吧，一整天了，都没吃过呢。”
宋钱拿过早餐，随便咬了一口面包，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要是她醒来，看到自己没了双腿，她一定会伤心得不得了……”
宋钱模模糊糊地说道。
“是啊，姐姐本来就是大美女，她也一向爱美，就这样……”
崔莺的话说不下去了。
“姐夫，二姐，你们都别想了，姐姐的命更重要。”
崔浩安慰着两人，眼泪也汹涌而出。
是的，在任何艰难险阻面前，生命不堪一击，除了生死，其他，都只是等闲。
下午的时候，医生经过深度观察和检测，认为崔燕已经可以到普通病房，但醒来的时间，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和身体的整体状况。
三人就都守在床边，谁都不愿离开。
晚上十二点，宋钱看到崔燕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来。
“崔燕，崔燕……”他小声叫了几遍，但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又过了三个小时，崔莺和崔浩已经趴在病床的边沿睡着，宋钱的眼睛也迷糊着，一跳一跳的，崔燕的手终于动了一下。
宋钱拉着她的那只手立刻就有感觉传来。
“宋钱……”
崔燕的声音很低，但宋钱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要听到这道声音，仿佛已经千年万年。
“崔燕，崔燕……你终于醒了。”宋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急忙叫醒崔莺和崔浩。
“姐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两姐弟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啊？”崔燕的声音很微弱，三人却都听得很清楚。
“这里是医院，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宋钱轻声说着。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的双腿没有了，于是，我就被吓醒了。”
崔燕说完，三人就面面相觑，随后又急忙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崔燕见三人的样子，就知道有事。
“没什么事，等你好了，一切就都正常了，现在，你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多想了。”宋钱掩饰了一句，就让崔浩赶快打电话给家里的叔叔和阿姨。
崔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累了，她的确需要休息。
她的心里，当然谁都没有完全了解。
因为，她的另一只手，就在被子底下，而那一只手摸过去，虽然动作不能太大，但她也清楚，那种下身空空荡荡的样子，自己的双腿，一定是没了。
一来，她没有力气继续追问，她整个的身心，都太疲惫的，另外一方面，她还是在想着坐在这里的三人，他们肯定知道了，但现在如果自己就大吵大闹，他们也许会更加不得安宁。
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许多时候都可以让被人过得很幸福，却唯独会苦了自己。
崔不平和孙敏收到儿子崔浩的电话，两人都激动得哭了，原本就一直没睡，只是半睡半醒地等着，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就更加睡不着了。
孙敏要给女儿熬粥，明天就要到医院去看女儿。
崔不平也让她稍微快些，明天天一亮就赶快去。
第二天一大早，孙敏就带着熬好的粥来了。
那时候，崔燕也已经醒了。
“妈，我爸还在家呢，您怎么一个人就跑来了？”
“你爸现在精神好得很，没问题，我要来看看你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孙敏说着，又呜呜咽咽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劝了下来。
“宋钱，我要你，告诉我，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依旧动不了的崔燕，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的腿没了，但她迷迷糊糊的大脑，还是不敢断定，一定不是自己的手的感觉出了问题。
宋钱看看崔莺和崔浩，又看了看孙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什么腿啊？你的腿怎么了？”孙敏的问题，就将这个问题推向了不得不解答的深渊。
第二百二十章 我就是你的腿
问题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其实反而就简单多了，直接面对，直接回答，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崔燕，你听我说，但是，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你要冷静，好吗？”宋钱很虔诚地坐在她的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
崔燕看着他的脸，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却还是含泪点了点头。
孙敏在一旁，也正纳闷，这时候，更是专心地等着宋钱说出来。
“昨天，因为情况紧急，医生说，要保住你的命，最好的选择是……截肢……”
宋钱的话方一说完，崔燕的整个眼睛顿时就瞪得圆圆的。
孙敏也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那么，现在，我的双腿，已经没了？”崔燕看着宋钱，眼里都是泪水。
宋钱低下头去，微微点头。
崔燕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将眼睛闭上。
孙敏也走过去，抓过女儿的另一只手，“燕子，你能活下来，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一定要想得开啊。”
崔燕也不是想不开，但是，这种事情，的确需要一个过程，她的过程，时间也不是很长。
一整天的时间里，她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静静地闭上眼睛。
宋钱等人和她说什么，她也只是简单地点头、摇头，摆摆手，或者答应一个字。
宋钱见她那样，也担心不已，只得寸步不离，一直守在床边。
孙敏和崔莺回去了，崔浩后来也回去了，都是宋钱让他们回去的，崔莺身体不好，崔不平需要照顾，崔浩回去了，有什么事也可以看着帮着，这边，有他一个人，也就够了。
晚上十一点，崔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而那时候，她家里的人也都走光了。
“崔燕，其实，没有腿，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腿。”宋钱的话没有拐弯抹角，很简单，也很真诚。
崔燕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没有了双腿，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原本，我就已经是一个不完整的女生了，现在，我就更加不完整了。”崔燕说着，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不，我喜欢你，当然不只是喜欢你的外表，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所以，你失去了什么，只能是我不能继续喜欢那一部分的遗憾，却不会成为我不能继续喜欢你的障碍。”
宋钱的话有些绕口，但是，崔燕能清清楚楚地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她拉过宋钱的手，“你真是天底下最傻的人，真的，你太傻了……”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泪水如珠，不断滑落。
“哪怕是为了我这个傻子，你也要勇敢活下去，不然，以后也许就没人会真正爱上我这个傻子了。”宋钱说着，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我们两个的人生，都充满了坎坷，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放风筝的时候，我们说的话吗？”宋钱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崔燕微微点头，“只有逆着风，才能够翱翔。”
“不错，我们注定不能像别人一样，顺风顺水地活着，我们就像被上天拉住线头的一只不起眼的风筝，只有逆着风，我们才能够飞过去，飞跃苦难，飞跃不幸，飞跃人世的风风雨雨。”
“嗯……”崔燕答应着，心已经在瞬间被融化。
“如果换做是我，我的双腿没了，你会不会就因此嫌弃我，厌恶我，离开我呢？”宋钱轻声问道。
崔燕拼命摇头，“当然不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宋钱微笑，“那我也是一样，所以，不管未来是苦难还是幸福，我们都不会放下彼此，都会和对方一起，直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好吗？”
“好，虽然有些老土，但我愿意和你一起这样老土下去。”崔燕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这世上并没有天生乐观的人，也许，磨难多了，人在磨难中不断奋起，于是，乐观，就成为了一个人的习惯，也慢慢地成为了一个人的个性。
崔燕的恢复很快，心结一旦打通，生活的信心一旦找回，身体的复原，也会快上许多。
她出院的那天，崔不平已经能自己走路，一家人都赶到了医院。
宋钱精心为她买了一把轮椅，她坐上去，被宋钱推向车上时，她感觉到，自己虽然没了双腿，但这世界，似乎也没有变得暗无天日。
爱是第二个太阳，可以照亮人心中的那片灰暗之地。
“崔燕，我已经问过医生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装上假肢，那时候，你还是可以自己站起来，和我一起走向明天的幸福的。”
宋钱抱着崔燕上车时，在她耳边低语。
崔燕兴奋地大笑，“为什么你刚才不说？”
“我是怕你太激动了，不愿回家。”
回到家里，是中午时分，宋钱已经让崔浩提前买好了菜，他要主厨，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来犒劳最近已经辛苦了很久的家人和自己。
“姐夫，牛肉要不要放淀粉？”
“放一些吧，但不要太多。”
“姐夫，皮蛋是用刀子切还是用线切？”
“用线吧，没有刀子的锈味。”
“小钱，啤酒冻得差不多了，我要不要先拿出来放温一些？”
“嗯，可以的，差不多时间了。”
……
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宋钱正在做辣子鸡，还有啤酒鸭，戴上围裙的男人，的确很迷人。
对着一大桌子菜，宋钱咧嘴直乐，“叔叔，阿姨，能成为你们一家人的一份子，我真的感到很荣幸，能和崔燕在一起，也是我宋钱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以后，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照顾好你们，照顾好这个家。”
“好……”崔莺和崔浩都大声说道。
崔不平和孙敏的眼睛里却都闪动着泪光。
“小钱，我要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我看清楚了，要不是有你们，我这几个孩子，说不定还要吃多大的苦，阿姨这辈子没多少时间了，下辈子，就算当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你……”
孙敏的话没说完，就被宋钱打断了，“阿姨，您说得太严重了，能和你们走到一起，是天注定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重逢
崔不平拿着装着饮料的杯子，抖擞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宋钱，我是个军人，但很多时候，我都没你那么坚强，我为自己是一个逃兵感到羞愧，今天，就冲你对我女儿的一片情，我也要敬你一杯。”
“叔叔，您也言重了，我真没您说的那么厉害，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是懦弱的，我就想，再忍一下，也许，就过去了，于是，还真就都过去了。”
宋钱和崔不平对饮，脸瞬间就被酒精催得有些红了。
“姐夫，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的妹妹，所以，我也要敬你，先把你拉住了，下辈子，你就跑不掉了。”
崔莺的大眼睛看着宋钱，很是真诚。
“姐夫，还有我，下辈子，我也要做你的弟弟，哈哈，那样，我就可以继续跟你一起闯天下了。”
一家人都对宋钱很是客气，也很是感激，宋钱自己清楚，其实，这一家人之中的每一个，都走得比自己更不易。
“叔叔阿姨，我也要敬你们大家，我爸妈已经和我分开十几年了，十几年来，我也是从你们这里，才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真的，所以，其实，应该感激的不只是你们，我也一样。”
宋钱的眼中闪动这泪花，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流泪了，最近这段时间，眼泪却尤其多。
“人家都说，人物以类聚，也许，我们大家都走得不容易，所以，上天才安排我们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能互相温暖。”
崔燕正色道，她虽然还没从失去双腿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时间太短，那也难怪，但现在看到的一幕，不就是曾经她梦想过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的一个最大的结局吗？
第二天一早，宋钱推着崔燕，到大学校园内散步，很快，就要开学了，以后每天送她上课下课，就会成为他的一项日常工作。
但这种事情，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厌恶，相反，能为她做些什么，他其实感到很满足。
崔莺也跟在后面，她说想好好呼吸一下，这边的空气。
走到林荫道上，放假之后的人不多，偶尔能看到留校的学生散漫地走过。
“姐姐，你看正前方的那个人的背影，和你好像。”
崔莺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位长发披肩的女孩，正背对着这里，慢慢地向前走去。
宋钱也看到了，看到的那一刻，瞬间就感觉心跳加快了几分。
那人的背影，和林语很想象，如果不是崔莺提醒，他自己都没发觉，她和崔燕的背影，可不就是很相像吗？
“姐夫，你怎么了？”崔莺看到宋钱的表情变化，一下子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一个和姐姐长得有些相像的人吗？还只是背影而已，没必要就惊讶成这样啊。
“也许，前面那个真是熟人呢？”崔燕看了看宋钱，她自己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前面那人，宋钱是认识的。
“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像，但是也不敢保证，而且，都已经没联系很久了，就算真见面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宋钱没有隐瞒，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你叫一嗓子，如果她能听到，也许，聊一聊，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或者，是另一个好的开始。”崔燕笑着，完全没有吃醋的意思，很轻松，很淡然。
“算了吧，是与不是，已经无所谓了。”宋钱支吾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如果真的已经放下了，就应该更加坦然一些去面对，有些问好，终究是要拉直的，而那个拉直的人，就只有你们自己。”崔燕扭头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宋钱也正凝视着她，他明白，她对他的绝对信任，也明白，她是想让他更加勇敢地去跟过去道别。
“好吧。”宋钱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快走了几步，要赶上那人。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崔莺一头雾水，有些底细，她不明白，所以，她当然听不懂。
几分钟以后，就追上了那位姑娘。
她走走停停，看看这棵树，又看看那栋建筑，因此，速度很慢，宋钱很快就追了上来。
“林语……”宋钱对着那人的后背，轻轻地叫了一句。
那人几乎立刻就回过头来，的确，她就是林语。
“宋钱？怎么……你……”林语的惊讶，完全写在了脸上。
其实，她捡起地上的那片梧桐树叶，正想着曾经和宋钱一起捡梧桐树叶的情景，当时宋钱就是从背后叫了她一声的。
谁知道，情景出现的时候，宋钱的声音也就随之响起。
“好久不见。”宋钱犹豫了一下，傻傻地笑着，看着昔日的知己。
“是啊，”林语的脸上也换上了笑容，“好久不见。”
“对了，这就是我女朋友，崔燕，这是她的妹妹崔莺。”
宋钱指着两姐妹，介绍给林语。
林语看了看崔燕，又继续看到了轮椅上那空空荡荡的毛毯，脸上的血一下子都汇聚到了一处，“崔燕，你好……你这是……”
她好像和崔燕也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宋钱介绍之后，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和坐在轮椅上的这位姑娘，似乎原来就见过的，而且，很熟。
崔燕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就伸出手去，“林语，你好，原来总听到宋钱提到你，今天才能见到真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崔燕的夸奖，是发自内心，林语的长相和气质，虽然分开来看都算不是最优的那种，但两者结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有了天衣无缝的感觉。
“我前不久出了车祸，这双腿，已经没了。”崔燕说着，镇定地看着林语，似乎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崔燕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嗫嚅了一下，才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原来也听宋钱说过你，如果我早点认识你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朋友。”
说这句话，似乎显得有些早，因为，两人其实还没有一起聊过多少，更没有一起经历过什么事情，但只是凭着两人对对方的那种面向和谈吐的感觉，就已经有了这个结论，很坚定的结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答应我
崔燕看着林语认真而真诚的脸，她知道，她的话都是发自肺腑。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原来和你认识了，我想，我一定会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崔燕也很认真，这些话，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相见恨晚，但其实一点都不晚，以后，我们还有大好的人生。”林语的话，其实是想鼓励崔燕，当然，也是在鼓励她自己。
宋钱却感到有些诧异，几乎没见过的两个人，而且还因为他有着这样的身份的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绝对是第一次见面，就会有这样的话从她们的口中说出。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和她一样有些蒙圈的人，就是崔莺，崔莺听姐姐崔燕提过关于宋钱和林语的事，想来，林语怎么都算是宋钱的前女友，前女友和现女友第一次见面，就有这样的火花，这有些科幻，不，是有些玄幻。
“你们需要单独聊一聊吗？”崔燕问对面的林语，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宋钱。
“我想，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以后，估计我们都会出现在一起的。”林语拉了拉她的手，然后就站起身来，在侧面看着宋钱。
“就去那家奶茶吧吧，现在还开着门呢。”宋钱建议了一下，见几人都点头，于是，就推着崔燕赶到奶茶吧去。
奶茶吧几乎没什么客人，放假了，谈恋爱的小情侣们，此时多半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板，我要珍珠奶茶。”林语的话，几乎是和崔燕同时响起，两人看了看对方，都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一切，好像都有些相像。”崔燕跑捧着杯子喝奶茶的时候，对林语说道。
“原来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后来宋钱告诉我你的故事以后，我才知道，我的那个梦，其实就是你的人生。”林语看了看宋钱，又扭头看看崔燕。
“你的梦，就是我的人生，而我的梦，或许，也就是你的人生，原来我所期盼的一切，其实，真的也和你的人生很想象。”崔燕的梦，当然是日积月累的梦想，这个梦想，正是现在能安心求学，做自己想做之事的林语。
“所以，世界上的事，真的很奇妙，奇妙到你有机会遇到的时候，你自己都会被惊讶到。”林语细细地吸了一口奶茶。
“莺莺，我也听宋钱说过关于你的事，如果我有妹妹也像你一样，我想，我也一定会永远都准备着，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她。”林语看着崔莺，没有丝毫陌生感。
崔莺知道，林语话中的意思，看了看林语，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原来一直没机会见到，但是以后，我也是你的姐姐了，希望，你不会拒绝。”林语拉着崔莺的手，这种喜欢，也是发自内心的，崔莺能感受到。
“林语姐，谢谢你……”崔莺也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对了，宋钱，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要找你商量的，我就想到这里来碰碰运气，如果真能遇到你，那这事就那么定了，如果遇不到，我想，就让它永远过去。”
林语快速地说完，然后，就从包里面拿出来一份合同。
“这是一家出版社的合同，我一个同学在那里边工作，前不久，她偶然间看到了我和你的一些通信，就想将那些信改编成小说，我原本是想找你商量的，但是又不想在电话里说，所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什么？出版？”宋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他们写的那些信，虽然也算得上是有些文采的，但商业价值不是很高，文学价值，现在在出版社眼里也就几乎等于没价值。
“是的，不要惊讶，她说过，应该可以截取里面的大部分内容，改变成书信体的小说，有好几册，还愿意付给我们高额的版权费。”林语淡淡地说着，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那行，你做主就好了，我无所谓。”宋钱对此并非不介意，只是，林语已经做出的决定，他也不好阻拦。
林语看了看他，继续道，“之前，我一直没想好，这本书，究竟要写上一个什么样的自序，见到崔燕以后，我知道了，这些记录，其实，最应该献给梦中的你，也正是梦中的我自己。”
“什么？”轮到崔燕惊讶了，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加上一个她，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
“我说过，你就是我梦中的自己，所以，这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要看你的意见。”林语看着崔燕，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崔燕愣了一下，看了看林语，又看看宋钱，不知道如何决定。
“林语说得没错，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也是你。”宋钱说完，伸过手，拉着她。
“版权费虽然不是很多，但这些钱，我的那一半就当做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吧，希望你们能永远都幸福。”林语又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版权费的确不高，但宋钱和崔燕也大概看到了一个数字，“一百万保底”，这也并不低。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语就继续淡淡地对着宋钱说道，“宋钱，还有最后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宋钱看着昔日的挚友，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一生一世，都守护着她，她是我的姐妹，也是我梦中的自己，知道吗？”林语说完，脸上的微笑有些伤感。
“林语，不要这样。”崔燕看着她，并非吃醋，而是理解她的伤痛。
林语摆了摆手，又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慢慢地将嘴巴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其实，他也需要你的照顾，他也是一个脆弱的单纯的小男孩。”
崔燕的眼中泛出了泪水，默默点头。、
林语很快就走了，送她到大门口时，她忽然对着崔燕道，“好姐妹，能不能借你男朋友给我抱一抱？”
崔燕含着泪，微笑着点头。
宋钱有些迟疑地展开手臂，林语已经扑进他的怀中。
多少年的心灵沟通，多少年的喜怒哀乐，多少年的青春梦想，多少年的无尽愁肠，都在这个简单的拥抱之中，划上了一个小小的惊叹号。
第二百二十三章 站起来
时光荏苒，多少过不去的坎儿，在时间的长河中，也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转眼之间，就已经被滚滚洪流席卷而去。
崔浩考上了林州大学的二本学院，虽然是独立学院，但不用补习一年，崔浩已经谢天谢地，关键是能留在林州，照顾自己的家里，又能像当初的宋钱一样，好好学上一门专业课，给小学生中学生补习，做家教，那种感觉其实很好，很充实。
崔莺的身体也在药物的控制下，没有再复发，小姑娘不知道明天还剩下多少个，一头埋进书堆里，和一家人过得很开心。
宋钱的段视频，在秦瑜持续不断的帮助下，不断做大做强，尽管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宋钱的粉丝量已经突破了百万。
不少培训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想要挖他过去，但宋钱都婉拒了，就这样自由自在地上课，还能挣不少钱，还能和崔燕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他还在大学的周边买了一套二手房，房间的格局很大，足以住得下他和崔燕一家人。
崔不平的病情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偶尔还能和宋钱、崔浩小酌两杯，身体复员后，在宋钱的帮助下，他在林州大学做起了保安，有了一份稳定的职业，他的生活，也慢慢充实起来。
孙敏还是在林州一医做保洁，奔波半身，最后，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也算老天对她的恩赐，她整日都开心得不得了。
崔燕也顺利完成了最后一年的学业，因为腿脚不能动，她录制歌曲的时间就越加多了，整日琢磨吉他和歌曲，也很满足。
宋钱和医院那边经常联系，那天，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崔燕现在的情况，可以装上国外进口的假肢。
宋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崔燕和家里的其他人，大家一时间都乐坏了。
到了医院，器械科的医生很是耐心地帮着崔燕装上假肢，崔燕试了好几次，终于，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还走出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宋钱，我真的站起来了，我可以重新站起来了。”崔燕手舞足蹈，险些又要颠倒。
宋钱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心点嘛，才刚刚开始，不要太过激动，要慢慢来，慢慢适应，以后，就可以随便跳了。”
“姑娘，以后，每天都多花些时间多走动走动，锻炼一下大腿肌肉，这副假肢不会让皮肤过敏，而且，是根据腿部的截面量身打造，相信，以后你可以完全正常的行走。”医生对这一情况，也感到很满意。
“当然了，这还要多亏你的丈夫，”医生指了指宋钱，“他从一开始，就已经下了订单，并将你的截面情况反馈给了我们，虽然价格是有些贵，但的确是好货。”
崔燕对着医生不住道谢，转眼又看着宋钱，“丈夫”这个词，也不知道为什么，用在宋钱的身上，她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此时宋钱也当着医生的面，单膝跪在崔燕跟前，“燕，嫁给我吧……”
医生一听，顿时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但好在并没有把大方向弄错。
崔燕看着地上的宋钱，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
从“表哥”到守护者，从妹妹崔莺的病，到弟弟崔浩的学习，从父亲的癌症到母亲的生活，从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到失去双腿，他一直都在默默陪伴着自己，牺牲着自己，奉献着自己。
她对他，除了刻骨铭心的爱，还有深入肺腑的感激。
想到那些，再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宋钱，她瞬间泪流满面。
“燕，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吧，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宋钱又补充了一句，拿着戒指，真诚地看着崔燕。
崔燕终于将自己的手，缓缓地伸了过去。
“你这是在自己找罪受……”崔燕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但宋钱听懂了，一旁正见证着这一切的医生，也听懂了。
“为了你，就算受一辈子罪，我也心甘情愿。”宋钱说着，已经紧紧抓住崔燕的手，然后，将戒指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医生鼓起掌来，身旁的另外一名工作人员，也热烈地鼓起掌来。
还有什么，能比在明知对方有缺陷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想要爱她更加令人感动的呢？
晚上，回到家里，宋钱又准备了一桌好菜。
他给崔不平、孙敏都倒上了酒，然后举着杯子，对他们说道，“叔叔，阿姨，谢谢你们培养了那么优秀的女儿，我今天已经向她求婚了，她也答应了，现在，我想再求您们二位一次，把崔燕许配给我吧。”
崔不平和孙敏一听，乐得直抹眼泪，那么长时间了，宋钱一直都像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样，照顾着他们，他们还一直都在提心吊胆，万一哪天，宋钱变心了，对崔燕没有感觉了，崔燕怎么办，现在，他居然求婚了。
“好，我们答应你。”崔不平和孙敏含着泪，拿起酒杯，异口同声答应着，很是坚定。
“姐夫，还有我呢，姐姐也是我们的，你怎么不求求我们呢？”崔莺和崔浩在一旁佯装生气。
宋钱嘿嘿一笑，“两个小屁孩，就别给我们添乱了。”
“姐夫，你这就不对了，要走小姨子和小舅子的路线，否则，结婚当天，你娶亲的时候，可没那么容易啊。”崔银笑着说。
宋钱装作突然醒悟的样子，道，“莺莺说得也是啊，来来来，我给两位倒上酒，在娶亲的时候，两位一定要高抬贵手，不要给我设置太多障碍啊。”
崔莺和崔浩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姐夫，我也有个问题，”崔浩看着宋钱，很认真地道，“你和我姐姐结婚以后，我们还能住在一起吗？我可不想和你们分开。”
这个问题，其实也代表了崔燕一家的心声，宋钱这人，真没话说，住在一起，就算不图什么，大家也都整日开开心心的。
“那当然，等我再挣些钱，我就想把这一层的另外两个单元一起买下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得更加宽敞了。”
宋钱认真地说着。
“是吗？那我也要多挣点钱，我也出一份力。”崔浩乐坏了，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