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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是     燕别枝txt下载     燕别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现身

    离燕照一行人进入山林已有四天。

    顾云贺站在平州营中的最高处,堪堪能眺望茂如翠盖的山林。

    今日的白日焰火似乎又多了不少。

    明珠般的烟火升上天空,轰然炸开,旋即同这白昼融为一体。

    烟火绚烂,但打出烟火之人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好。

    顾云贺的眸光转向下处,密林中时不时有人返程,或受到野禽攻击,或上山爬树失足落下,或有跌入当地村民捕兽的陷阱,也有夺旗时意外受伤的,但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严重的。

    直到一个担架的送出,令顾云贺慌了神。

    他定睛一瞧,那人的样貌像极了周小舟。他稳不住心神,拔脚就返身下了高处。

    跟在一旁的副将云里雾里,似乎有些吃惊,一向稳重自持的大将军,也有这般心神不宁的时候。

    招呼下,周小舟的担架直接被抬去了顾云贺的大帐。

    林集也闻风而来。

    近来伤兵众多,大夫们大多被请来待命。

    一大夫细细查看了周小舟的情况,微微摇头叹了声气:“内伤严重,估摸着需要一阵才能缓过来。”

    周小舟仰面躺在床上,只怔怔的看着帐顶。

    顾云贺见状皱了皱眉,他看着周小舟的伤势,忍不住出声问道:“林中野兽袭击你们?”

    周小舟这才缓过神来,他神情低落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顾云贺讲。

    林集闻言皱紧了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就见一人打帘进来:“没想到平州营里还有这种人。”

    二人见着来人,均是低头问候。

    羲行摆了摆手,面色严峻:“我近几日在营中觉得颇为吵闹,于是多了解了一些,此次争旗淘汰者众多,其中未必没有宵小的手笔。”

    顾云贺点头,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林集见状也道:“捉拿宵小刻不容缓,如今已经过去了四日,我们也该是启程前往终点了。”

    ……

    燕照等人在原地修整了一日。

    李成蹊同杨兴身上的伤虽重,但经过一日的休息外加涂抹草药后已是可以正常行走。

    二人也不是养在深宅子里的娇贵公子,此刻携伤上路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路上,李成蹊惴惴不安的四处张望,一番动作惹得燕照侧目。

    李成蹊看见燕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手往肚子上使劲抱了抱,生怕没有人知道他肚子里揣了什么东西。

    好在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才没有引起他人的觊觎。

    燕照忍不住扶额,这般憨傻的模样,忠勇节度使究竟是怎么才能看中他的机灵劲把他收入麾下的?

    李成蹊宝贝着得之不易的四十七面旗帜,三人一道往山林的深处而去,并没有发现危机正悄然逼近。

    晴晓春时的郁林本是美极,可三人越往深处而去,藤萝掩映交缠,怪石耸然伫立,阴阴春寒只从脚底溢出。

    空林,寂静非常。

    三人踩在乱草之上,耳边空余沙沙的脚步声。

    燕照突然顿下脚步,身子微微紧绷起来。

    其他二人也发现了不妥之处,纷纷停下脚步。从远处来的一阵阴风,拂起他们的头发。

    此时三人手中拿着的是燕照当日捕捉青鸟时制作的尖头棍棒,他们手中紧紧握着,手心已沁出密汗。

    燕照的眼风四处扫去,突然侧耳听到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人对视一眼,李成蹊的眼中带了些恐惧,显然他们也听见了。

    三人迅速以背围成一个圈子,手中死死攥着利器,身子呈弓状,一副警戒的姿态。

    他们心中迅速盘算着。

    若来人众多,他们两个伤兵根本无法助燕照一臂之力,甚至可能成为累赘。

    李成蹊紧锁眉头,杨兴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隐隐有些兴奋。

    他是新兵,对一切好奇的紧,此番进来也不过是讨一个历练。他自小长在自家的武馆里,师兄师弟相让,不曾遇过生死的危机,觉着军规摆在这,纵是在危险的事,不过是满头包罢了。

    而李成蹊经历过颍川大荥之事,已迅速成长起来,是以并不对眼前的状况掉以轻心。

    霎那间,风起。

    燕照眯起双眼,一个人影快速从草丛间掠过。

    燕照动身去追,却被二人拦下。

    “他既然离去,我们何必?”

    燕照摇头,破开阻拦,向前追去。

    要知道,她这次的目的可不单是争旗。

    而今眼前之人行动诡谲,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来不及多想,燕照便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二人欲哭无泪,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燕照同那个人穿梭在山林间。

    神秘人打头,像是有余力甩开,但还是同燕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燕照内心察觉到不对,更加警觉起来,脚下却一点也没有慢下去。

    她跟着那人一直往深处而去,越深,树木愈发葱郁,渐渐遮住了天光,昏暗一片。

    突然,那人身形一折,拐向了一处。

    明显是要将她引到某处。燕照不忘追赶,脚下也更加小心。

    树木参差间,那人有意隐身而去,速度更快了些。

    脚下之路崎岖,燕照一面注意脚下,一面又遭那人刻意甩脱。

    于是,这树木杂映间只留下她一人。

    光线昏暗,弄丢了那人的踪影,燕照便并不急切,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时刻注意那人会不会忽然偷袭,晃目间见到一处树木被拨开,燕照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便缓缓向那边而去。

    待她走近,眼前的景象令人生骇。

    两具无头尸体死死缠在一起,软绵绵的手臂被人拧成了麻花,肚子处,肠子流了一地,血块凝结在乱草之上。

    燕照抬头,便见另一具尸体挂在高木之上,双腿被截断,正不住摇晃着。

    它尚还滴着血。

    燕照摸了摸脸上温热的液体,深褐色的污渍晕染开。

    恍惚间,她听到李成蹊与杨兴的呼喊声,她想回应,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

    她无声的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个中陆的争旗大赛,竟会发生这般丧心病狂的一幕。

第四十七章 命案

    李成蹊同杨兴打转了几圈,远远便见一个身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上前招呼着,声音惊扰了栖在枝头的鸟儿。

    鸟儿扑腾着翅膀,慌乱的四散开来。

    二人走近,见那人确是燕照,脸上的笑容还未漾开便僵在了脸上。

    李成蹊的布鞋踩上了一个滑腻的东西,他看清了眼前的状况,身子便控制不住的一抖。

    血块沾上了他的布鞋。

    李成蹊恨不得把自己的脚给割下来。

    他一窜出去好远,面上神情抽搐,转头便朝一处草丛吐得天昏地暗。

    杨兴的状况也没好到那里去,他微张着嘴愣在那,脸被吓得发白。

    燕照回过神来,几人间属她最是泰然,尽管先头她被唬了一跳,但见惯死人的她也极早缓过神。

    许久没见着这般虐杀的情景。

    燕照面露不忍。

    他们这些军士,手中确实收了许多人命,只是战场上,无论是为国,为百姓,杀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况且,他们手起刀落,向来不恋战,许多战士都是利落的死去,哪有如今这面前,不管生前生后,他们也许都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燕照蹲下身,摸了摸粘在乱草上的血块,又动手掏了掏落出来的肠子。

    李成蹊刚缓过来一些,看见燕照的举动,又捂住嘴转头。

    突然,燕照神色愣在那里。

    她的手从肠子中掏出,同时出来的还有沾着血混在一起的团状物,她双手展开。

    杨兴勉强控制住自己,定睛一看,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五面旗帜。”

    燕照神色凛然,她的手轻轻在旗上摩挲着,面上不大好看。

    她沉声道:“这是青鸟旗帜。”

    杨兴闻言寒毛倒立:“是那日我们丢失的青鸟旗帜吗?”

    燕照没有说话,但几人心中清楚的明白。

    八九不离十。

    她又起身围着吊在树上的尸体转了一圈,沉吟片刻,目光望向地上软塌塌缠绕在一起的尸体,道:“人死后身体僵直,凶手是无法完成这个动作的。”

    她的目色望向别处,杨兴看去那并无一人。

    只见燕照将满是鲜血的手负向后背,目色远眺:“凶手心理素质极强,不是等闲之人。”

    李成蹊浑身抖如米糠:“这样的人,也许那夜在洞中看了我们一夜。”

    三人想起,心中都有些后怕。

    他们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燕照叹了口气:“死去的三人身上的衣着依稀还能辨出是我平州营里的军士。”她的眼眸微微眯起,“方才我追的那个人是有意要把我引到这来的。”

    “如果他是凶手的话,那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杨兴稳住心神,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呼吸有些不畅,不住的喘气。

    燕照见状:“放烟火吧。”她的目色凝在了一处,“好在这边偏僻,没有多少人经过,若是这样的场景传了出去,人心惶惶,这才正中那人的下怀。”

    ……

    军营里很快就来人了,反应无外乎就是李成蹊与杨兴那样。

    最后顾云贺一行人被惊动过来。

    将军一袭武服,身姿骁勇,骑马而来。路险难行,在马蹄下,却如大道宽阔。

    骏马驰行,不时便近如咫尺。

    风淅淅时,燕照抬眼,撞入征马。

    顾云贺勒马而下,一望面前的惨状,眉头也不住的拧起。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燕照身上,见她沾了点血迹,便是一愣。

    林集与羲行也随后驾马行来。

    燕照的眼眸望进将军暗藏的担忧里:“不是我身上的血。”

    众人皆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震惊。

    待他们缓过神来,燕照才将刚才发生的事轻轻的细细说与几人。

    羲行一早便知平州营中可能混着奸细,李成蹊与杨兴此刻才知举办这次争旗大赛的真实目的。

    无非是,鱼饵。

    只是面前发生的事,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发生的。

    顾云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知晓此事棘手的很,当机立断道:“这件事不宜外传。”

    林集跟着点头:“无论是那人的有意挑衅还是如何,此番我们在明,他在暗。林中几万军士,没有一瞬间便能撤出来的。而今最好的方法便是压下此事。”

    “你们几人便继续夺旗,我会派人跟在你们身后。”羲行意在引蛇出洞,燕照却摇头。

    她眉宇紧锁:“我同那个人打过几次交道,若是有人跟在后边,反倒会提高他的警惕。”

    “那该,如何?”顾云贺凝视着她。

    “我们继续比赛。”

    将军面无表情,语气却在拒绝:“危险。”

    燕照却道:“总有人做那个鱼饵。”

    “此人不除,军营难安。”羲行沉吟,“表哥,既然燕校尉已如此决心,便让他试试何妨?”

    顾云贺没有应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燕照身上,见她仍是坚定。

    半晌,他拍了拍她的肩:“一切小心。”

第四十八章 智取

    燕照在征求了李成蹊与杨兴的意见后,见二人仍旧坚持要跟着,便不再多言,三人一齐又没入山林。

    三人如流星赶月似的前进十里,也渐渐靠近山林的中央。

    遇到的队伍也愈发多了起来。

    燕照之志本不在夺旗,但当她将其他二人羡慕渴望的眼神尽收眼底时,垂在腰侧的手忽的动了动。

    于是之后的几日,满山草木,哀嚎遍野。

    众将士尚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从树上下来闷头一个黑布罩住他们,旋即缚住他们的双手,等他们被下一拨经过的人解救时,发现先头偷袭他们的人早已扬长而去,这不仅顺走了他们一部分的干粮和水,也顺走了他们辛辛苦苦攒来的旗帜。

    受到这等对待的几拨人路遇一起,纷纷心酸的控诉自己的遭遇,等这些人暗自较劲要给这帮偷袭的人一点教训时,才发现这些人早已无影无踪。

    不知高矮胖瘦,不知人数几何,就这般如同凭空蒸发似的,惹得一众人捶胸顿足。

    不过好在他们又迅速出山,常有人提起,当两群人狭路相逢,各自较量获取对方的旗帜时,各自掀包一瞧,发现自个包袱中的旗帜不见踪影。

    受害者越来越多,他们形成一个群体聚集在一起,势要找出这帮无耻的宵小之徒。

    此刻他们口中的宵小无耻之辈,正坐在火堆边安然的啃着鸟腿。

    李成蹊吧唧嘴:“这青鸟可真香。”

    其时的他一点也没第一次偷吃青鸟时的不安与抵触,他伸手想要再掐一只腿,就被杨兴一竹筷敲了下来:“燕大哥一口没吃,你倒是拿的欢快。”

    他吃痛,愤愤的收回手去。

    燕照坐靠在树蹲边,借着火堆生起的微弱火光,目色迷蒙在夜里。

    她侧目看了一下打闹的二人,心中突然生起一抹岁月静好之感。

    杨兴招呼燕照来吃,她摆了摆手,淡淡言了一句你们吃罢。下一刻,李成蹊便风卷残云般拆吃入腹。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一齐靠在树蹲上。

    李成蹊可劲的吹着彩虹屁:“照哥你太厉害了,这才两日的功夫,我们就收罗到了三百面旗帜。”

    燕照淡淡点头,似乎对着身外之物并不看重。

    李成蹊兴奋地咧开嘴。

    春夜里,三人在灿星之下,谈天说地。

    燕照枕着星河:“杨兴,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家中开武馆。”杨兴应声答着,“师兄师弟们常说我有两把刷子,不去参军实在可惜。”

    燕照轻轻一笑:“你的剑确实耍的很好。”

    杨兴羞赧一笑,少年似乎鲜少得到赞许,仅仅一声夸赞,便惹得少年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之后。

    他抿了抿唇,抬眼望向皓月清凉,忽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怅然。

    他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们说,人死后是化成星辰,还是奔赴皓月?”

    燕照一怔,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侧身的少年头包白巾,口中言近亲离世。

    “只要你还记得,那么星辰还是皓月,都不甚重要。”燕照眨了眨眼,突然觉着眼眸有些酸涩。

    她微微仰面,不让泪水流下。

    爹,娘,兄长,她都记在心中,不曾忘怀。

    杨兴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燕照,他的双眸陷在满目星辰中:“那若是,咱们铁衣远赴,最后只得征战苦,不闻封侯声如何?”

    李成蹊默默听着,终于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模样,他双手枕在脑后:“纵然往赴山川萧条,可男儿死节。”

    燕照被带入回忆之中,她微开双眸,想起自己为何征战来返,口中问道:“那若是女子呢?”

    两人皆是一愣。

    李成蹊突然笑道:“常言道女子守闺阁,遵父兄,从夫婿,教子孙。但我却觉着若是女子也有一番天地,这沙场许是不是男儿的沙场。”

    燕照轻笑:“你之前同周小舟说道沈红叶时可不是这般说辞。”

    李成蹊失笑。

    正经的模样不若平常,仿佛让燕照想起初次见到李成蹊的场景,那个身着从廊下走来,死死守护家乡的少年。

    杨兴也插言道:“姑娘们的闺阁也如同沙场,一些身在深门大院中的女子,勾心斗角不少,他们以夫婿为天,其实许多男儿反倒不值得托付,若是姐姐……”

    渐说着,声音渐低下去。

    山野清旷,缺月漏断。

    少年声响愈矮,不一会便没了动静,燕照侧目瞧过去,才发现此时的少年已梦去周公,颊上犹挂一滴清泪。

    李成蹊也闭上双眸,只闻气声。

    燕照起身,抱膝靠在树边,月华如练,清清冷冷的照在杂草之上,镀上一层光边。

    她埋首入膝,像是在小声啜泣。

    身为女子,她没有同寻常姑娘般养在深闺,反而扮成男子征战沙场。可其中艰辛,又有谁知?

    冷露幽幽。

    她来从军,原是寻找父兄战死蹊跷,可这四年的军旅生涯,却也让她甘心为国。

    只是说来都不轻巧,父兄的案子又该何时翻呢?

第四十九章 动手

    日子如飞矢般一晃而过。

    已经到了争旗的第十日。

    燕照一行人满载,她展开地图,离终点不过数十里的路途。

    这条小道是出山林的必经之路,因着这是最后一日,于是此刻小路上大都是准备出山的队伍。

    燕照略略看了一下,极少有熟悉的面孔,大抵都是方来会师的三地军士。

    一行人坦然向前走着,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们。

    三人回身,见身后是一只五人队伍。

    来人面色不善,气势汹汹,为首的瘦长男子看了一眼三人身上鼓鼓的包袱道:“已经十日,这里边不该是干粮了吧。”

    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闻此言,目光瞬间都落在了燕照等人身上。

    燕照皱眉,上前一步道:“凭本事拿的,你该如何?”

    瘦长男子突然笑出了声:“想和你比本事。”

    该言一出,燕照身上的目光已经变了质。

    “那瘦瘦高高的可是安阳山脚出名的土匪二当家的,官府出面捉了几次都没有捉拿成功,怎么这会跑到军营里当兵来了。”

    “背包袱的那几个看来也是有本事的,那包袱里装的不会都是旗帜吧?”

    “乖乖,这么鼓大约都有几百面了吧。”

    “那边那个是我们营里的宣节校尉,陛下亲封,当日演武台上比试,单挑不少高手,没有败绩。”

    “乖乖,这两拨人对上,输赢可不好论啊。”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马上就要出山了,还有人横插一脚,出这么个档子事。”

    “若是他们两败俱伤,那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抢到他们手中的旗帜。”

    谈论声虽小,却也进了几人的耳朵。

    杨兴气急,看向瘦长男子的目光带着不善。

    瘦长男子打量了李杨二人,轻笑一声道:“他们二人身上有伤,怎么比试,你来说。”

    他的目色锁在燕照身上,身上带了些匪气,但到底是讲道理的,气质也更像一个书生。

    燕照扫了他身后的四人一眼,淡淡道:“我一个人,你们一起上。”

    瘦长男子愣住,忽觉燕照此言像是在羞辱他们,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重复了一遍,问道:“你确定?”

    燕照点头。

    瘦长男子的面色有些阴沉:“既然你如此说,若是输了可要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燕照颔首:“自然。”

    众人听到他们比试的消息,均有些兴奋。围观者自发的散开,留出了空地。

    李成蹊和杨兴二人有些担忧,他们把燕照扯道一边:“他们之前可是土匪,你一个人能行吗?”

    燕照看了他们一眼:“你行你上。”

    二人:“……”

    旋即见她胸有成竹的往前迈了一步,颇有一副新生无畏的架势。

    她的手上没有拿任何武器,似乎要赤手空拳的上来。瘦长男子见状,动手一挥,剩下的四人便迅速的站成了一排,等候命令。

    以一对战五人。

    燕照的小身板无不令围观群众替他担忧。

    许多人摇头唏嘘:“少年意气。”

    五人准备就绪时,燕照突然动了。

    她的身姿往前一掠,径自穿过前排的四人,目标明确的往瘦长男子而去。

    她来到男子面前,一个硬拳便虎虎生风的砸在瘦长男子的脸上。

    瘦长男子没料到燕照会是这个路数,一时间被硬拳狠狠砸中。

    他回过神来,双手钳住燕照的双肩,一个使力,便将燕照举于半空,剩下四人也团团围了上来。

    燕照轻笑一声,勾脚架在瘦长男子脖子上,死死抽紧,男子吃痛,放开了燕照的双肩,双手撑开燕照的双腿。

    燕照呈倒立状,四人纷纷上前想要抓住。

    燕照的双手看看撑地,她迅速的一个翻斗,瘦长男子便被夹住摔在地上,自然也就挣脱了束缚。

    燕照起身,又是一个快步跳起,双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脑袋,狠狠一砸。

    两人眼冒金星倒了下去。

    燕照回身,看着气势汹汹的剩下二人,轻笑一声,须臾时间,二人便倒在地上。

    瘦长男子缓过劲来爬起,燕照看着他挑了挑眉。

    瘦长男子先发制人,一个腾空跃起,燕照侧身一躲。男子扑空也不急,他抓住燕照的衣角,便要往回带去。

    燕照突然欺身而上,她钳住那人的脖子,随后使巧劲躲开了男子双手的束缚,她单脚一勾,手中微微使力,男子便不受控制的重重摔在地上,如五脏俱裂。

    燕照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李成蹊与杨兴赶忙围了上来。

    方才的一番动作行云如水,二人在一旁观摩的简直要尖叫起来。

    “服?”燕照居高临下。

    杨兴冷不丁抽了抽唇角,想起那日演武台上,燕照也是这般风姿飒飒,问他可服?

    瘦弱男子已无力起身,剩下四人上前将他扶起,他咳嗽了几声,眼眸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服。”

    燕照转身接过李成蹊递上的包袱,随后淡淡扫视了围观群众一眼,满意的见到他们瑟缩的神情,这才领着李成蹊与杨兴二人扬长而去。

    经历方才一事,也没有人敢打燕照等人的主意,纵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燕照抬手一扔树枝,穿透树上的叶子而下,便有人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

    围众迫于燕照的威压,自发的默默让开一条道。

    待燕照一行人走后,他们又聚拢一起。

    “乖乖,在他手下根本过不了几回合啊。”一人仰天感叹着,殊不知危险正渐渐逼近。

    那人的四周人霎退,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一拳砸倒在地。

    瘦长男子立在原地,眼眸如墨,他望着燕照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侧队伍中的一男子拎起方才乱语的那人,问:“这人怎么办?”

    瘦长男子扫了一眼围观群众,见他们忽如鸟兽散。

    他淡淡一句:“扔了。”

    旋即便没入山林,消失在翠帘之中。

    剩下四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将那人仍在原地,旋即也吃痛着快步跟上。

第五十章 探花

    日暮,燕照几人从山林间步出。

    空地上已经站满军士,神情或沮丧或勃勃。刘承正穿梭其中,手执点名册,游走记录。

    燕照出来已经算晚,身后只有寥寥几人结伴而出。

    顾云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燕照同他眼神交错,微微点头致意,旋即抱着鼓鼓的包袱,去了立在一边的清点处。

    清点处围着不少人,他们张望着。

    其时有一小兵把布包放在桌上,看起来也是个中型的小包袱,众人伸长了脖子。

    小兵抿了抿唇,旋即打开布包,里边还是布包。

    他一层一层的打开,围观的人群不免觉着脖子有些酸痛,过了一会,终于是最后一层,布包掀开,露出了里边黑色的玄武旗帜。

    珵亮异常,就连小柄也是光滑如新。

    一瞧便是这是日时时擦拭着的。

    哪怕只有一面旗帜,那小兵也收获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几万人去争夺那一千五百面的旗帜,便是拿到一面,也是值得炫耀的。

    那小兵起先还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后来便挺直了腰杆,留下名字后便昂首混入人群中,看接下来他人的战果。

    燕照排在他后头,见他一走,便上前一步。

    李成蹊和杨兴也凑上来。

    众人见着满满的一包袱,先是吃惊,旋即想起先头那位不是包了许多层吗,也许这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清点处的军士示意燕照打开包袱。

    燕照一扯上边的活结,旗帜便喷涌而出,散在了桌上。

    众人的眼神就要瞪出来。有人大喊道:“这不是燕校尉吗!”

    顿时,空地上近一些的人都望了过来。

    许多人已是交头接耳,纷纷询问这位燕校尉是谁。

    清点处的军士呐呐的看着燕照,道:“您等等,我去把大将军请来。”

    我嘞个乖乖,这少说也有几百面了吧。

    不一会,顾云贺并着羲行林集也一同来了清点处。

    方才听军士来报,有人拿着几百面旗帜而来,顾云贺见着来人,仿佛并不吃惊,他的眼眸中带着笑意,隐隐藏着赞许。

    林集也摇着他那把琅琊扇,慢吞吞的踱步进来,他的目光放在了燕照那身破烂的布衣身上,眼眸有些晦暗。

    来了几个小兵清点旗帜。

    朱雀一分,玄武两分,青鸟三分。

    不一会,有小兵便敲了响锣,唱道:“旗帜共三百八十七面,朱雀一百八十面面,玄武一百零三面,青鸟一百零四面,共计六百九十八分。”

    此言一出,群众哗然。

    要知方才一个十五人的队伍,也仅仅拿到六百分罢了。

    先头那个一面旗帜的小兵失落的垂下头,他走离这里,已无人在意。

    与此同时,另一清点处的小兵也高声喊道:“七百分!七百分!”

    燕照挑眉,她抬眼看过去,正见高声小兵旁立着一人,那人瘦瘦高高,一袭麻衣,正是方才拦路挑衅的安阳山土匪。

    李成蹊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旗帜。”明明脆的跟个弱鸡似的。

    如今在场的好些也是看着燕照同他交手的,他们默默的议论,显然对旗帜的来路纷纷表示怀疑。

    “难不成这五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山宵小!”

    燕照闻言嘴角抽了抽,她遥遥望去,正见那个人的目光也眺来,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他先收回目光,燕照继续看着他,眼神中若有所思。

    众人又热火朝天的讨论了一阵,直至明丽的玄黄从天际落下,燕照走去顾云贺身边,见他愁眉不展,不免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云贺道:“时间马上便要到了,可是还有许多旗子没有被带出来。”

    恰在此时,一小兵拿着锣锤正要敲响终点处的响锣。

    “慢着!”

    那小兵愣在那里,众人也循声望去,就见微微山风中,一人疾步而来,他踏着晚霞过了终点,小兵这才隆隆的敲了响锣。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黝黑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边,他张着嘴微微喘着气,似乎方才是着急忙慌的跑出来。

    他将包袱往前一送,脚下一绊,跌在地上。

    却是没有人笑出声来。

    包袱散在地上,露出里边大簇大簇的旗帜。

    清点处的军士瞧见立马上前,没过一会便给出了答案:“七百五十二分。”

    这下众人更是合不拢嘴,若说三人,五人夺得这样的成绩也就罢了,偏偏这是一个人带出来的,还是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小少年。

    少年吃土,往外呸呸两口。

    他看见一双珵亮军靴,那人蹲下扶起他。

    少年愣愣的看着对方,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大将军。”

    他张望了一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很是不解,他挠了挠脑袋,问清点处的那个军士:“怎么样。”

    军士看着他差点说不出话:“第,第一。”

    少年愣在那里,有些不可置信。

    顾云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沈蔺。”少年愣愣的张着嘴。

    顾云贺点头,他走至高处,人群渐渐熄了声。

    他宣布着:“第一名沈蔺,第二名张采五人队,第三名燕照三人队。”他继续道,“剩下的奖惩事宜等众部回营处理。”

    终点处有一片十分大的原野,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在此地扎营,回程走大路,脚程快些,一两日也能到。

    沈蔺找到顾云贺,神色担忧:“大将军,我的队友们都不在这。”

    “你还有队友?”羲行看向少年。

    沈蔺点头:“我们一行四人一道进的山林,大约第三日的时候我们失去了联系,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在终点会合的。”

    几人对视一眼,林集问:“你们怎么失去联系的?”

    沈蔺苦恼:“那时候我们没了水,我便去溪边打水,他们留在原地。等我打完水回去时,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四处寻了个遍,也在原地耽搁了两日。觉着我们可能走丢了,便想着来终点会合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顾云贺剑眉一横。

    沈蔺看着他,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他呐呐的张嘴。

第五十一章 面目

    此间所有人都出了山林,顾云贺又细细的清点了一遍人数,他整合了先头放弃资格的名单,发现少了四人。

    三具尸体尚还横陈在帐中,那这第四个人又会是谁。

    还未待细想,就有军士急报,他的手臂上立着一只青鸟,嘴中叼着一张字条。

    顾云贺取过字条,细细看了起来,面色有些不大对劲。

    没等几人询问,顾云贺便道:“营中来信,明月郡主被掳。那人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庆贺我们争旗顺利结束。”

    燕照原本立在一旁,闻言脚下差点没站稳,幸好一旁的沈蔺及时掺住了她。

    沈蔺此次夺了赛事的头筹,且失踪的几位队友很可能就是林中的无头尸体,此刻他一直敛眉站在一边,尽管一不小心听到了营里的机密,但仍旧是眼观耳鼻观心。

    燕照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熙……明月郡主一直待在营中,怎么会被掳走?”

    羲行与林集也是面色不好。

    郡主失踪可是大事,若将来回京有人拿此事做筏,他们这帮人吃不吃罚不讲,明月郡主的清誉也要因此受到损害。

    “不行。”燕照咬牙,“我要去找她。”

    “怎么找?”顾云贺及时拉住了她,“他在信中没有留下任何丝言片语,你又能去哪里找。”

    燕照突然泄气,一阵阵无力感涌上。

    她想起几具无头尸体的惨状,脑海中划过燕熙的脸庞,便觉得脑中一阵抽痛。

    羲行看着燕照的反应似乎若有所思,他拧着眉:“既如此我们应当快速启程回去。”

    顾云贺的应声未落,便有一阵破耳声,一只箭矢卷着纸条擦着顾云贺的脸颊射到了身后的树木上。

    一旁的副将们慌忙戒严。

    顾云贺摆手,伸手取下了箭矢上白色的字条。

    他展开,上边写着:前进十里,便能找到你们想找的人。

    “前进十里,”林集急忙展开地图一瞧,“是一片野原。”

    顾云贺当机立断:“林集你与燕照留守原地,我同五皇子率五百骑兵而去,人太多反倒桎梏。”

    此时已能确定凶手系一人,不可能有大帮部队埋伏,只是怕这一人比这一大帮的部队还要难缠。

    “我要去。”燕照缓过神,眼神坚定。

    事急从权,顾云贺没空与燕照纠缠,只是一点头,便与林集道:“此刻傅远也在,去找他协助你。”他顿了顿,“也许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谋,一切小心。”

    说罢,便一马当先的去纠集队伍。

    羲行跨上了自己大宛马,燕照也挑了一匹壮硕有力的骏马。

    顾云贺上乘,一行五百人的队伍直直向十里外的野原奔去。

    野原上杂草纵生,没有人烟。

    一众人差点脱缰驾马,好在赶在了日落前到达野原。

    顾云贺勒马停下,不敢再往前走。

    一望无际的野原上,蹲下来与人齐高的杂草密布,若是人站在野原上,倒是极容易教人发现的。

    一众人停在野原外侧,不敢再往前一步。

    燕照此刻已稳下心神。

    此地距平州大营最快也要两日,堂堂一国郡主失踪,又怎会两日都没被人发现。若不是营中存在奸细,就是中了那人的计谋,也许燕熙根本不在野原之上,但他们也不得不来!

    天色将暗,耳边狼啼声渐起。众人的马匹受惊,纷纷腾空长嘶,众人应接不暇。

    燕照保持身形,一勒缰绳压住马匹,马匹仍然躁动,不安的踱着步。

    燕照忽觉不对,她侧耳细听,发现狼啼声一阵一阵,但好像只有一只狼在啼叫。

    发现此点,燕照驾马上前同顾云贺平齐。

    她冲顾云贺耳语了一阵,只见顾云贺剑眉一拢:“太莽撞了。”

    燕照一面牵制着躁动不安的马,一面道:“等会天色暗了就更难行事,相信我。”

    “若是野原上埋伏着陷阱怎么办,你这不是自投罗网?”顾云贺阻拦,丝毫不松口。

    燕照看着顾云贺的眼眸:“若是平日里我也不会这么莽撞。”她敛下目,“富贵险中求,让我试试。”

    她不能让燕熙在那个人的手中多待一分一秒。

    燕照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远远道:“如此,勿追。”

    羲行驾马上前,冲顾云贺道:“表哥,你这兵不听你的啊。”

    燕照驾马奔驰在原野上,她身子紧绷,似乎在应对即将四处潜伏的危险。

    她来到了原野中央,调马回望,远远只能见到几粒黑点。

    狼啼声似乎越来越近了,燕照蓄势待发,忽然间半丈高的草里似乎闪过什么,燕照的马匹不安的后退。

    突然一个反光。

    燕照坐下的马腿被砍成两截,燕照失重,她踩着马背翻身滚落在地上,正巧同一个藏在草丛中的人双目对视。

    昏暗的天色下,燕照看不清他的脸,唯有那双眼眸在黑暗中十分明亮。

    深如古井,险如野狼。

    一时间燕照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默默对视着,都没有动作。

    远处的顾云贺瞧见燕照的身子矮了下去,思量了一番,旋即也带着余众而来。

    马蹄声渐近,面前这个人一动不动。

    燕照身子紧绷着,如今她已能确定燕熙并不在这,悬着的心未落,她一直盯着那人,眼睛一眨不眨。

    沉默了一会,那人咧开嘴角,终于开口:“耶律能。”

    声音如同破布般嘶哑难听,令燕照生生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耶律能直起身,似乎是挑衅的看了一眼赶来的马匹,黑暗中,他脸上的肉挤在一起,模样看起来异常可怖。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怔在那里的燕照,反身一跳,黑暗中似乎见他扯走了什么东西。

    顾云贺赶来,看着他快速逃离的背影,挥手派了十几人去追,旋即目光落在了趴在草地中的燕照。

    她的目光直愣愣的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云贺下马将要上前扶起,燕照却纹丝不动,她埋首在草里,瞧不清神情,只能听见她的自语喃喃:“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第五十二章 奔波

    顾云贺带着燕照在原地休整,自打吐月燕照便坐在那里未发一言,第二日晨起,顾云贺才发现燕照坐了一夜。

    晨光曦微,少年一夜未眠。

    羲行此刻也醒过来,他看向顾云贺:“表哥,起这么早。”

    顾云贺颔首。

    羲行看了一眼燕照的模样,心中了然:“你这兵一晚没睡啊?”

    顾云贺看了燕照一眼。

    羲行突然有些好奇起来:“昨夜那人究竟是谁,竟让他这般魂不守舍的。”

    昨晚顾云贺首派的十几个人马骑着马也没追到人用脚走的,于是顾云贺又派人在方圆细细查探了一遍,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踪迹。

    “他跑的这般快,竟也不让我们见上一面。”羲行收起折扇,沉思道,“单他一人在这,也无法对对营里造成什么后果,而今明月不在这里,但也确实不见踪迹,难不成他还有同伙?还有今儿个他把我们引诱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我。”

    一道声音淡淡道。

    羲行与顾云贺一愣,眼神看向燕照。

    “这应当就是他的老巢。”燕照的眼神空洞,“他是特地设计要见我一面,或是说,挑衅我。”

    “那他怎知你一定会来。”

    “我不一定来。”燕照神情萧散,“他昨夜离去时扯走了什么东西,也许是机关。只是他在赌我来不来罢了。”

    “他究竟是谁。”顾云贺拧眉。

    燕照突然嘲讽一笑:“为何他要在大荥城中遥望我一眼,为何乱民突然撤走,我都明白了。”她埋首在膝里,“我不过是他爪下的小老鼠,逗我玩罢了。”

    燕照红着眼,神情沮丧。

    羲行与顾云贺对视一眼。

    燕照突然起身:“回程,回平州营。”

    众人不解,但明白在此地耗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燕照上马时突然对顾云贺道:“你还记得曾经的丛林夜战吗?”

    顾云贺一愣:“是他们……”

    燕照一夹马腹:“我与他,不死不休。”

    ……

    顾云贺还要整合争旗之兵才得回营,而且大部队行军稍慢,明月郡主之事却耽搁不得。

    大部队不能没有将领,于是顾云贺便留了下来。

    羲行武功也不弱,燕照便同他一起快马回了平州营。

    路上,燕照不发一言,原本需要一两日的路程,她不休眠,生生在翌日清晨赶到了平州营。

    羲行有些吃不消,但明月郡主失踪一事确实迫在眉睫,他咬了咬牙,勉强跟上了燕照。

    二人回到平州营时,燕照双眼通红,还强撑着一口气。

    羲行见状:“你两日没好好休息了,先去休息吧。”

    燕照摇头。

    羲行:“……”

    这倔脾气怎么和他表哥一模一样。

    薛威迎了上来,他着急忙慌的道:“五皇子殿下你们可算来了。”

    羲行见他急的喘不过气:“你慢慢说。”

    “大前日去郡主营帐里送餐的宫女申时末发现郡主不见了,那日午时尚还在的,只是下午郡主说自个在营帐里待着,这才没有人随侍。青鸟送信过去也耽搁了一日,郡主已经失踪三日了。”薛威撩起战袍便要跪在地上,“是末将失职,请五皇子责罚。”

    薛威的头紧紧贴在地上。

    羲行沉默了一阵,随后道:“多说无益,找着明月郡主才是要紧事。”

    薛威又是一叩首,这才敢颤颤巍巍的起来。

    京城贵女来到营中失踪本就不是什么小事,再加上这位郡主身负皇命而来,如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纵是提头也难以洗清罪责。

    “五哥!”清河提着裙摆从帐子里跑出来,近日燕熙失踪,整的她也彻夜难眠,她虽是同明月郡主不大对付,但到底是一起来的,若是她出了事情,将来自己同父皇也不好交代。

    而方才,她收到了一样东西。

    她捂着手帕,将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清早在帐子门口发现的,云翠给拾进来了,也许有用。”

    羲行接过,展开一看,是一面沾了血的青鸟旗帜。

    燕照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羲行却没有头绪,他问清河公主:“九弟去哪了?”

    清河闻言道:“他带着兵四处搜寻去了。”她看着燕照突然驾马离去的背影,叫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啊。”

    羲行听闻动静,却也只见着燕照骑马的背影消失在营口。

    他要去哪里?

第五十三章 解救(三更)

    燕熙的眼上蒙了一块巾布,口中被塞了一块破布,手被麻花绳绑着,一阵颠簸,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她被粗鲁的甩在地上,地面凸出来的石头扎进了她的皮肉,眼前被人随意的一扯,一个拉碴着胡子的男人便映入她的眼帘。

    方才她还自个在营中焚香作画,只墨滴下来的功夫,她便被人捂嘴嘴,掳来了这里。

    燕熙瞪着眼,男人那双粗糙的双手抚上她的双颊,口中喃喃的话听不太懂,不像是本土人的口音。

    燕熙一个劲的躲避,正当她觉着自己难逃此劫时,那男人的脸突然离开了她的视线。

    旋即是一阵她听不懂的争论声,听起来像是在争吵。

    燕熙转着她的眼珠子,余光堪堪能看到另一个人不断的抽打着方才那个男人的脸,而那个男人此刻如同一个哈巴狗一样跪在地上。

    另一个人像是注意到了她,向她走来。

    燕熙的眼珠转回天穹,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

    她明白此处是一座山林。

    “你就是明月郡主?”那个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火烧过似的,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天朝语,冲她道。

    燕熙暗暗心惊,不免猜测这是从胡族混入的奸细,面上却是不显,只呜呜的小小挣扎着。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聪明的小郡主殿下。”他动手将她的身体扶正,随后坐在她的身侧,同她聊了起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有趣的天朝人。”

    他自言自语道:“一样的性子,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其实早就被我发现了。”

    那人细细看了燕熙的眼睛,道:“你们俩的眼睛倒有几分相似。”

    燕熙也在此时彻底看清了男子的面貌。

    十分普通的长相,让人没有什么记忆点,面貌更偏向天朝人的长相,只有那双眼睛生的深邃,里边带着的眼神也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燕熙想到先前在京城观看游街时,囚车上的死刑犯也是这样的眼神,只是囚车中的人眼中多了几分绝望,面前的人却满是桀骜。

    “你是天朝的美女吗?”那人言语大胆,燕熙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她点了点头,京城人常夸她貌美。

    “对了,你就是天策将军的小闺女吧。”那人似乎是同她聊着家常,燕熙却不敢放松。

    他的话音一转,突然咧嘴笑起来:“天策将军之前每年要杀我们胡族多少弟兄,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竟有长的这么好看的女儿。”

    燕熙心中一凛,果然是胡族的人。

    她不动声色,乖乖的听着那人说话。

    “你可以叫我耶律。”耶律能歪嘴,“过些时日会有人来救你的,我不会对你坐什么。”

    闻言,燕熙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没必要骗她。

    后来,燕熙便躺在乱草之上,进食时耶律能会去掉她口中的破布让她好生吃饭,吃完便再塞回去。

    如他自己所说,虽然环境刻苦了些,但到底没用动她。

    第二日,耶律能说自己有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走前恐吓了先头的那个男人一番。于是在他走的日子里,那个男人也不敢对她有所作为。

    眼睛一睁一闭便又是一天。

    燕熙嗅着鼻尖充斥的血腥味,她侧眼看了一下身下褐红色的污渍。

    她明白那是什么。

    但她顾不得脏。

    又是一日,她的口鼻闻惯了这个味道,有些麻木。

    耶律能口中有人回来救她,不知谁会先来。

    燕熙的脑中掠过燕照的影子,她想起平州营中那个少年,复又想起自己的那位姐姐。

    时隔多年,姐姐的面容已逐渐模糊。

    她翻了个身,迷蒙的睁着双眼。

    她耳朵贴着地。

    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燕熙听到了,守着燕熙的那个人也听到了,他戒备起身,便见一人手持红缨枪,策马而来。

    燕照第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的燕熙,华服已经褶皱污乱。

    她一个抬手,红缨枪便刺穿了那个人的喉咙,那人临死前,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抓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旋即应声倒地,没了生息。

    躺在地上的燕熙眼中倒映着一个少年,少年双目通红,着急勒马而下,她一个健步滑到乱草之上稳稳站着,便手提红缨枪,朝她而来。

    微风阵阵,燕熙的眼前仿佛只剩下这个少年。

    少年上前将她馋起,多日瘫躺令她手脚抽筋,她一个不稳便要摔去,少年那双不大的手掌有力的扶住了她。

    燕熙此时头发蓬乱,她突然觉得鼻尖一酸,埋头在燕照的胸膛:“你怎么才来。”

    燕照的手停留在空中,她感受到怀中人真实的温度,突然卸下心房。

    傻妹妹,我该怎么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姐姐啊。

    待燕熙抽泣完,那双灰尘横斜的脸上愈发不能看,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燕照道:“郡主,卑职送你回去。”

    燕熙轻轻点头,燕照便将她送上马。

    燕熙在前,燕照在后。

    燕照执起马疆,驾马离开山林。

    二人走后,原先藏在树后的一人现身,他发出咯吱的怪笑,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神情。

    ……

    等燕照带着燕熙回到平州营时,众人都十分吃惊。

    燕照生怕别人拿此情景作筏子,于是便身体同燕熙空出一段距离,双手也未夹着。

    燕熙坐在马上摇摇欲坠,很快就有宫女来扶。

    清河公主也跟着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上的燕熙头发凌乱,面上乌黑,裙上也粘上了黑色褐色的东西,这番模样,同先前那位风光的明月郡主判若两人。

    便是说这样子收到了凌辱,也没有人不信。

    清河公主捏住了鼻子,难得给燕熙让开了一条道,让宫女扶着她进帐。

    她回头看向燕照,就见这位燕校尉眯起了眼,双肩便是一晃,直直的从马上倒下来。

    好在一旁的薛威见状,接住了他。

    恰在此时,顾云贺也带着大军回了平州营。

    长龙队伍打营口进来,蔚为壮观。

    打头的顾云贺同林集先看到燕照这般模样,他们一愣,便是快马上前。

    “明月被她救回来了,已经叫人扶到帐子中去了。”清河努努嘴,“明月不清醒,没想打这个小校尉也不经抗。”

    林集皱眉:“以她的脚程感到这大约是一夜未眠,她太累了。”

第五十四章 换衣

    林集叫人把燕照扛回了帐子,可究竟谁给她宽衣解带成了一大问题。

    顾云贺大大咧咧的迈进帐子,不拘小节的双手一甩:“我来。”

    林集瞪大了双眼,赶忙拦住。

    顾云贺不解,看向林集的眼神有些奇怪。

    “明月郡主刚刚找回来,再加上军士们返回,你这个大将军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给燕校尉宽衣解带这事,还是我来吧。”林集止住顾云贺还想上前一步的动作。

    顾云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看了燕照一眼:“你?还不如叫个将士来换。”

    言外之意是你这个娇贵的公子,哪里做的来这样的粗活。

    顾云贺正要喊人,便见一向清雅的林集脸上抹上了红晕:“我来,我来试试。”

    顾云贺半信半疑,手头确实有些忙,便将燕照帐子里的事全权交给了他。

    林集找人送来几件新的换洗衣物。

    待军士退下,林集便觉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走到燕照床前,不知如何下手。

    林集做贼似的先拿起换洗的衣物,然后又放下。心中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轻呼一口气,将手伸到了燕照的领口处。

    清雅公子的脸上红的像是喝醉了酒。

    他的双手不小心触及燕照的下巴时便是一抖,旋即快速的收回手,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干脆闭上眼睛,伸手解开了燕照的腰带。里边的束胸也跟着滑了下来。

    林集睁开眼,里边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他撇开眸子,将外边那件脏衣轻轻扯出,随后丢在地上。

    他拿起新衣就要给燕照套上,旋即战胜不了心中的那道坎,他将新衣合丝密缝的盖在燕照身上,随后满意的逃离窗边。

    林集坐在了一旁的小桌边,无聊给自己倒了几盏茶喝。

    一杯又一杯的灌下肚子,林集看了一眼床上安然的燕照,然后起身迅速向外边的茅房走去。

    恰在林集方离开的间隙,羲行走入了燕照的帐子,他见燕照在熟睡,本不便打扰。

    明月郡主事毕,昨夜他也一宿未睡,原该回去休息的。

    临走前,羲行瞧见燕照一个翻身,身上的新衣跟着掉了下来,羲行本不愿多管闲事,而且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管这些事情。

    可是鬼使神差的,羲行上前为燕照盖上了衣服。

    “你在干什么?”

    来声乍响,羲行的手一抖,新衣就掉到了地上。

    羲行拧眉,见是林集,目光有些奇怪。

    林集这才看清立在床前的人是五皇子,他清绝的眸子里带着不解,想不明白为何五皇子会出现在燕照的帐子里。

    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后怕来,若是他晚来一步……

    思绪回神间,林集作揖见过,他问:“殿下怎么在这里?”

    羲行只手抵在唇边一咳,正色道:“燕校尉找回明月郡主立了大功,我听闻此事,不便进明月的帐子,就先来此处了。”

    林集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帐子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闻轻微的呼吸声。

    羲行回头看了燕照一眼,散乱的头发盖住了一半的脸:“既如此就不再打扰,林大公子自便。”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去捡掉落在脚边的衣物,待他直起身时,林集那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他一愣,就见林集顺手接过了衣物,盖在了燕照身上。

    羲行还想说些什么,但看清了林集的神情,还是将话咽回肚中。

    他跨步离去,心中尚还在想,衣服盖住了燕校尉的口鼻,不会闷得慌吗?

第五十五章 大梦(甜虐!戳!)

    燕照浑浑噩噩的跌宕在梦中。

    身下的床似一叶孤舟,于风浪裹挟中,摇摇晃晃的前进。

    燕照被淹没在巨大的喜悦声中。

    欢庆声无影随行的自四面八方涌来。

    她立于高耸的楼阁之上,耳边净是喧哗的吵闹,她的眼眸自高处落下,城门处蜿蜒而来的一支队伍正在过巷。

    四方挂上了火红的帷幕,热热闹闹的样子。

    天光普照,照亮了少年满身矜绝。

    玉砌的阑槛清清冷冷,燕照仿若孤身一人,身边的吵闹与她无关。她的面前仿佛只有为首前行的那个马上少年。

    少年逆光而来,似乎唇角带着笑意,不自藻饰,却仿佛占尽了天地间的一切风流。

    她听到底下有人唤他:“薛将军。”

    薛将军掠过光影,她的眸定在了他的脸上,迷迷蒙蒙却依旧不甚清晰,而那驾马的气势,却好似要拥日月入怀,便是崖边芳草,也不及他。

    这样的人,当得上世无其二。

    忽然,油幕颠倒,清瑟微凉的秋意里,刺目的红席卷了燕照的眸子。

    脚下的江水携着血色汩汩流淌,耳边只有风声,寂静的可怕。

    七橫八斜的尸体曝露在峡岸,燕照只能眼睁睁的见人的尸骨沉入江中,随着落下的青枫。

    她回眸,浦上只有一人支着剑,呈跪趴状,他的肩微微抖耸着,咻尔他抬起双眸,颤巍巍的掠过这人间炼狱。

    燕照惊骇,那个人分明就是薛将军。

    她倒退两步,便见众人将鸡蛋砸在他的身上,围众怪诞的神情,对他肆意辱骂。

    他生生受着,整个人罩上一层阴暗失落,原本独绝的少年敛去了一身傲骨,浑身脏污,他没有反抗,一声不闻的样子好似一个木偶人。

    燕照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位华服女子。

    姑娘裹着暖裘,手捧暖炉,就这么静静的立在杂闹中。她从黄色流苏的车盖中下来,红色的鲜衣仿若当日江边一般的赤红。

    她眸带怜悯,脸上一道可怖的伤疤从嘴角蜿蜒到了耳根,她没有戴上面纱,行人见此纷纷避让。

    他们二人静默的不似这个世界的人。

    她,也是。

    浮光掠影中,燕照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薛将军接过了黄盘子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燕照惊醒,眸子里倒映出的,是最后薛将军唇角流血,一脸释然的笑意。

    方才燕照的动静差点唬了帐中人一跳。

    燕照身上的衣服也随着她猛然起身的动作落在地上。

    好半晌,燕照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原来方才,不过是一场大梦。

    燕照眼眸深透,可其中的喜悦悲痛却实实在在的牵动着她的心绪,她不再去回想那看不清面容的薛将军,目光定在了一边的林集身上。

    两人双目对视。

    林集手中尚还执着茶盏,他反应过来,猛然咳嗽一声,将茶盏重重掷到桌上,他扶着桌子转头,提醒燕照:“你快换上衣服。”

    燕照这才发现,她浑身上下只剩一件里衣,她的瞳孔一缩,赶紧抓起地上的新衣套了上去。

    好在她胸前一马平川,林集应当发现不了。

    这般安慰自己,但是林集的反应,却让燕照有些害怕。

    待她手忙脚乱的换好衣物,林集这才回过身,指着燕照的面容道:“收拾一下头发,现已辰时,大家都在大帐里等你。”

    言罢,他便垂首快步离开了帐子。

    床边摆着一盆水,水面倒映出燕照头发散乱的面容。

    燕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在营中待了那么久,极少把自己置于昏迷不醒的境地,可偏偏林集才来不过几日,她就撞上整整两次,简直奇了怪了。

    燕照赶紧起身,从席下掏出一面铜镜,细细对自己的容貌描摹了起来。

    ……

    白色的围布掀起。

    大帐里,许多人坐着。

    燕照一眼望去,便见燕熙换了一身青湖色的常服,此刻她正坐在下首,垂着眸不知想些什么。

    倒是清河公主一袭大红的骑装,坐在椅子上,一双明眸张望着,见燕照一来,倒是放下了身段招呼道:“这不是燕校尉吗?等你许久了。”

    清河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在这边。

    燕照有些受宠若惊,她不明白清河公主缘何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她垂眸谢过了清河公主,旋即一人立在了一边。

    这帐子里都是大巫,她一个小小的校尉哪敢和他们平起平坐。

    此时,帐中人的目光都聚拢在燕照身上。

    顾云贺站在桌前,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燕照,随即道:“燕照,你昨日冒死进入山林的事情,明月郡主都已经同我们说过了。”

    他的面上带着激赏:“好样的。”

    燕照抿了抿唇,面上微红。

    连同一向高傲的羲行嘴角也带着笑意:“我已向父皇修书一封细细的说与了你的事迹,封赏不日便会抵达,这次吾十分感念你能不顾自身安危营救明月郡主。”

    燕照口中道着不敢当,并谢过五皇子殿下。

    燕熙此刻也起身,她面向燕照,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她敛踞向燕照行了一个礼,缓缓道:“多谢燕校尉舍命救我,燕熙感激不尽,此番也无法尽绵薄之意,若是将来燕校尉去了京城,有需要的地方,请尽量与我开口。”

    燕照应是,赶忙鞠躬回了一礼。

    众人一番谢过后,清河公主感叹:“要是没有燕校尉,本公主怕是要被父皇与太后揪着皮给扒了。”

    “清河。”羲行闻言皱眉,淡淡训斥。

    明月身份特殊,而且身负皇命,若是此番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清河剥夺封号事小,未免皇帝拿他顾家做筏,惹得一身腥。

    顾云贺也看了清河一眼,旋即对燕照道:“无头尸体我们已秘密运回了大营,连带着那位被你一箭封喉的男子。”他顿了顿,“你是如何得知明月郡主就在无头尸体案的现场的?”

    燕照闻言,将五面青鸟旗帜的事情合盘托出。

    “这么说,你们在前几日就已经和那个耶律打过照面?”

    燕照应是:“现在看来,耶律就是耶律能了。”

    “耶律能?”羲行不可置信,“一个胡族公主手底的护卫怎么会出现在中陆?”

    顾云贺这才将大荥中发生的事情同众人细叙了一遍。

    清河公主的重点却是在薛仰止身上,她的眸子在听闻这个名字时忽然又亮了一些:“宿国公此时在哪?”

    顾云贺答道:“在其原。”

    清河公主扁了扁嘴:“好远。”

    清河公主喜欢宿国公之事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反倒清河公主同顾家嫡女为宿国公争风吃醋一事,时常是人们眼中的笑料。

    羲行看了清河公主一眼,又将话题引了回去:“胡族在边疆来势汹汹,若要议和怕是还得费些时日,只是战时胡族的能将出现在我天朝的地界,实在不能让人不多想胡族的居心。”

    “耶律能两年前也在天朝内出现。”燕照低吟,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两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兵,手下带了五人,那时作为小队在其原勘测地形。结果在丛林中受到耶律能的迷惑,一众兄弟,只有我逃了出来。”

    林集显然没有料到燕照还有这样的过去,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安慰。

    燕熙的眸底也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心疼。

    羲行也在此刻明白,为何那日野原之上,燕照见到耶律能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两年前,胡族还未侵犯我国边境,胡族的大将里也没有耶律能这个人。”羲行沉思。

    清河公主忽然惊呼:“就是去年年宴上跟在胡族公主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人吗?”

    “你有印象?”燕熙搜遍了脑中的回忆,也没想起这个人。

    清河难得没有呛燕熙,看向燕熙的目光带着怜悯:“你一直伴着太后娘娘坐着,自然没有注意。”她想起时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那个人的声音十分难听,于是本公主便多注意了一些。”

    如今的清河对燕熙保持着一股微妙的同情。

    等燕熙失踪一事传回京里,不管她是否清白,京城中的悠悠众口都难以相堵。

    清河公主突然觉着有些无趣,平日里同燕熙争闹惯了,倒是生出了那么一丝感情,心中竟盼望着父皇压下此事。

    她晃动了脑袋将此想法赶出脑海。

    真是奇了怪了,她也会同情燕熙。

    清河继续道:“本公主当时还奇怪,朵沁那么一个骄傲爱美的人,身边跟着的长得普通也就罢了,连声音都是那么磨耳朵。”

    耶律能的声音确实难听的独一无二,大约是从前声带受过伤,否则,没有人天生就是这个音色。

    “我们要小心才好,这次他不知为何掳走了明月郡主,他这样丧心病狂的一个人,竟让明月郡主毫发无损的回来,这样的人,心中一定在谋算什么。”林集的手指敲在茶几上。

    顾云贺也道:“我已让沈蔺去看过那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有头无腿的被指认确实是他的队友不错。”

    “此事,还望在场的各位守口如瓶。”顾云贺淡道。

    此时三地会师军心不稳,如果耶律能出现在中陆的事情传出,不免让人人心惶惶,是以明月郡主之事也被死死捂着,当时也只是小范围的在搜寻罢了。

    争旗回来的军士虽是一直在赶路,但顾云贺借口有事情需要处理,他们这些直肠子便也没有想太多。

    “而今也只能等他自己现身了。”

    羲行叹了口气,往茶盏里扔了一叶茶,茶叶在杯中沉沉浮浮,一如众人的心起起伏伏。

第五十六章 凶案

    接下来的几日颇为平静,没有再见耶律能的身影,仿佛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平州营中也恢复了往日的训练,一切看上去像是暗波涌动下的平静。

    燕照作为校尉,因着年纪尚轻,也跟着新兵一道训练,依照她的资质,完全可以自己带练一拨兵,但是她没有,依旧如同当时模样,同新兵一道训练。

    燕照每日裹着粗缯大布,出现在校场。

    羲行与林集也时不时上校场转悠,心情爽朗时,还会同燕照一起扎马步。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侧汗流浃背的天潢贵胃,忽然觉着许多事情也不过如此。

    王侯将相,不也一袭布衣,安安稳稳的蹲着吗?

    林集每次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常常借口如厕便逃之夭夭。羲行自小体力便好,又有武功功底,经常能同燕照一道收工返程。

    因此,她与羲行的关系也亲密了不少。

    第一眼见着羲行时,以为他是一个傲慢的皇子,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也许傲慢不过是他的一层保护色罢了。表面上风流桀骜,实际上矜贵持重。

    想来也是,不然一个行五的他这么越过他的众位哥哥,纵是顾家再只手遮天,若是他扶不起,也是没用。

    这日羲行又来,只不过今日不是来陪她练武的。

    “外边有些风言风语出来。”他拧眉,“你同我一道去外边瞧瞧。”

    燕照收拾收拾,换了一件压箱底的常服,便跟着羲行一道出了大营。

    燕照来平州已有一段时日,但苦于一直没有时间,是以,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的逛了平州的大街。

    平州街上热闹非凡,今个正巧碰上集市,人来人往的,烟火味极重。

    燕照一出门就如同被脱开缰绳的马匹,不一会就混入人群之中。

    羲行很少经历这样的场景,他看着面前跳脱的燕照不知如何是好。他皱了皱眉,一直小心躲避着行人的触碰。燕照却好似毫不在意,同人摩肩接踵,面上笑得灿烂至极。

    于是,今儿个平州大街上,便能瞧见,一个青衣少年在前头仿若一只动兔,身后的紫衣华服少年苦着一张脸,艰难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羲行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偏偏要挑今日出门,实在不行,找人抬个轿子来也行。

    一道艰难的路途终于走到了底,羲行和燕照也终于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一座楼阁高耸于街边,若说林集之前带燕照去的疏意阁是文人墨客的雅居,这间兴旺楼就是三流九教聚集之地。

    这边大多做些江湖百晓生的买卖。

    羲行与燕照提步进时对望了一眼,先后进了酒楼。

    一进去,一股浓郁的糟酒味便扑鼻而来。

    羲行皱了皱眉,便有大堂中的小二迎上来。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羲行,见他穿着名贵,旋即笑得牙不见眼,他殷勤的道:“客官,可要雅居?”

    羲行点点头,便被小二引去了二楼的雅居,该雅间的地位极好,堪堪能将整个大堂收之眼底。

    燕照没有同羲行一道,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她一进去就被楼中的小二引到底下大堂的桌上。

    这是一张不大的方桌,此时三面已坐着人。

    小二收拾了一下碗筷,随即对三人道:“客官,来拼个桌。”

    在大堂吃饭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拼桌都是老规矩。

    燕照坐下,点了一碗酪樱桃和三个大包子。

    小二爽利的应是,麻利的去准备。

    与燕照一桌的三人,一人立马横刀,一人蓑衣客,一人清瘦书生。

    三人各吃各的,想来也不是一道。

    此时桌上多了一个燕照,众人也没有在意,只顾大快朵颐。

    不一会,燕照的吃食被送了上来。

    她往口中送了一口酪樱桃,正巧惊堂木一砸,大堂中央的帘子后面坐着一个人影,原本嘈杂的大堂也经这一动静安静了下来。

    见燕照口中的酪樱桃一直没有咽下去,一脸新奇的模样,同桌的清瘦书生小声对她道:“这是平州营里说书说的最好的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吧,可是有福了,这位先生不怎么出台,今儿个算你运气好。许多文人墨客,闺阁小姐连疏意阁也不去,都坐上楼上的雅阁给他捧场。”

    燕照恰到此处的亮了亮眼,道:“是吗,那我今儿个可真是踩了……”燕照见一旁的蓑衣客抬眼看了看她,立马收回,“……运。”

    羲行坐在二楼的雅间,堪堪能将燕照一桌以及台上先生收入眼底。

    先生坐在帘子后边:“上回我们讲到薛将军在颍川城外力挽狂澜,此番我们讲他们去大荥解救天盛将军的兵马。”

    台下一众人叫好,燕照没有想到先生会说到这事,一时间聚精会神。

    “说到大荥就不得不讲一个人。”说书先生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陛下亲封的宣节校尉。那日他一人骑马破开大荥层层阻拦,去寻求崔大人调兵,结果不巧,崔大人被调走,那位宣节校尉扑了个空,也恰巧救了颍川,若不是这位宣节校尉,颍川大荥两城怕是要沦陷!”

    先生说到高潮,台下的众人掌声震天响。

    燕照一口闷一个大包子,可算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这么出名了,他所讲的事情都是近来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比其他那些翻来覆去就讲一个话本子的说书人好了不知多少。

    此时,身边的清瘦书生长叹一声:“听闻这宣节校尉也是位年轻的小少年,人家在战场上立功挣功勋,我却还在之乎者也里,连去诗会的银钱都没有。”

    燕照安慰:“各有各的命数,你还年轻的很。”

    清瘦书生看了一眼面前年轻得过分的少年,他打量了一眼燕照的穿着:“瞧着你也不是穷苦人家出生。”他摆了摆手,苦笑一声,“你不懂我。”

    闻言,一旁的蓑衣客动了动。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还算俊秀的脸,他淡淡出声:“负心多是读书人,若我一般多好,自在。”

    清瘦书生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落日照大旗,他们凯旋回营……”

    燕照同桌的大汉突然一敲桌子,桌上的碗碟震了震,没有注意到别桌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长吁短叹的撕咬了一口大猪蹄子:“若俺也能报效国家,驰骋沙场,那该多好。”

    燕照道:“您完全可以去参军啊。”

    蓑衣客此时又淡淡出声:“不是想入明堂就是想上战场,若我一般多好,自在。”

    大汉痛心疾首:“可是俺怕死。”

    燕照:“……”

    “如今天盛将军被调来平州军营,宣节校尉也跟随而来,说不准,他们还在底下同你们一道听说书呢。”先生又是一拍惊堂木,他捋了捋胡子,隔着帘都能看到他笑眯眯的模样。

    清瘦书生闻言又是一叹:“同人不同命啊。”

    燕照掰了一块酪樱桃,正要送进嘴里,同桌大汉的嘴一张,桌一拍,燕照一个手抖,樱桃掉在了地上,她心疼的泪眼朦胧。

    “若是大将军他们在这多好,俺还能问问咱有没有上阵的力气。”大汉声音洪亮,整个大堂都是他的回音。

    清瘦书生见状捂着脸,嫌弃的往边上挪了挪。

    燕照看着大汉那大块的彪肉,诚然道:“你有力气。”

    “不过我听说。”蓑衣客像是也打开了话匣子,“最**州营里凶案频发,受害者死状极惨,有流言流语称边境的外匪一路尾随天盛将军来平州的车队进了平州,闹得人心惶惶,大将军此时处理事情都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在这听什么光辉事迹。”

    燕照一愣。

    蓑衣客见燕照的反应:“你是外地人吗?这都不知道?”

    燕照挠了挠头:“一般待在家里不怎么出来。”

    顾云贺也没和她提过这个事情。她还以为羲行带她出来是耶律能有了踪影,没成想是这个。

    燕照心中又细细思量了一番,说不定同耶律能有什么干系呢。

    她求着蓑衣客:“讲讲呗。”

    蓑衣客摇头:“我说不来,我也是打外地来的,此番是因为平州营中的客栈都不好租,才了解到此事。”

    “你若想听,让说书先生给你讲。”蓑衣客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寂静的大堂方方能听得清楚。

    说书先生闻言爽朗一笑,又是一拍惊堂木:“既然这样,我们就讲讲这平州营最近发生的一些惨案!”

    燕照支棱着脑袋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雅阁中的羲行见终于听到了他要听得点,也是直起了脊背。

    “说是这两日啊,平州城中的衙署可热闹了。”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前日打城西来了一个放牛娃,愣愣就拿起了鼓槌击鼓,诶!随后县老太爷出来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他的哥哥被吊死在了万福巷,想让县太爷给找出凶手。”

    “县太爷问,他这么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被别人杀死的还是自己吊死的,话音刚落,那放牛娃从自己的裤腰子里掏出一截肠子,说他的哥哥,就是被这节肠子勒死的。公堂之上,放牛娃的举动可是唬了大家伙一跳,衙役把他死死钳住。官老爷一拍响木!”与此同时,说书先生也跟着拍了拍惊堂木。

    “道:你私自破坏凶案现场,本官现要将你捉起!放牛娃大喊冤枉,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被关入了牢里。后来,官老爷去万福巷收尸,仵作也跟着去,发现他的哥哥浑身没有一处伤口,是被别人的肠子勒死的。官老爷大怒,回去好好审了审放牛娃,哪知又有一人鸣鼓,说是又死了人!”

    “于是事态就愈发不可收拾,有怀孕的妇人被活生生的剥腹取子,肠子拉的老长,也有未出阁的小姑娘被人溺死在自家后院的湖里,死后将身体摆成了奇怪的姿势。也有男人死在了状元楼里,唇色发黑,肚子里满是墨水。”

    燕照愈听愈皱起眉,这样残忍的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所以官老爷猜测,这是不是土匪所为,可近些年来平州的土匪搬去了城外西郊的山上,一般不下来祸害百姓。于是有人猜测,土匪是趁三地会师之际藏入军营进城,还有人猜测土匪就在军营里,是将军与土匪相勾结!”

    “胡说。”燕照忍不住。

    说书先生被呛了一口气:“你这小娃娃,我怎就胡说了。”

    燕照梗起脖子:“我就是平州军营中人。大将军做事光明磊落,怎会与土匪勾结。”她站起身,对各位道,“方才大家也听了将军们的事迹,将军百战死,都是为了天下的苍生,哪有什么将军会同土匪勾结,伤害百姓!”

    众人沉默,但有人仍叫道:“将军是为了名利!哪是为了我们百姓!”

    “放你他娘的狗屁!”燕照怒极,逮着那人就道,“哪个将军不是一级一级从小兵熬上来的,战场上刀光无眼,生死由命,若是有心,何不去读书做官,家中妻妾成群,安享盛世太平!若将军护的是你这样的面慈心硬之辈,倒不如不护!”

    大堂内雅雀无声。

    有人道:“先前的天策将军也是,这些为将者都是为了我们,刚才那人也是太不知好歹了。”

    此言燎原,抨击方才那个人言语的人越来越多。

    燕照气呼呼的坐下,方才那人也自知失言,灰溜溜的走了。

    燕照屁股一沾凳子,清瘦书生就问:“你是平州营里的?”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

    燕照点头。

    蓑衣客问:“你可有做到什么职位?”

    燕照答:“只是一个微末小兵。”

    清瘦书生点点头:“想来也是。”他拍拍燕照的肩,“你还年轻。”

    燕照:“……”

    大汉问:“你见过大将军吗?”

    “见过。”

    “那你帮我问问他像俺这样的上战场能活几天。”

    燕照失笑:“好。”

    吃饱喝足以后,燕照被众人目送出了酒楼。

    她在外边同羲行会合。

    他道:“情势严峻,刻不容缓。”

第五十七章 恶官

    时间尚早,羲行便同燕照一齐逛去了衙署。

    此时衙内大门紧闭,漆红色的砖瓦肃穆,门口空无一人。

    燕照与羲行对视一眼,燕照上去敲门。

    “衙署里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羲宁锁眉。

    燕照看了一眼旁边架着的圆形大鼓,认真道:“要不我打鼓试试?”

    羲行默认。

    燕照拿起鼓架上边的鼓槌,一个扬手就砸了过去。

    羲行特地退的远了些,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成功的明白了燕照的尿性。

    鼓声震天动地,仿佛不要手似的,几里开外都能听见。

    住在衙署旁边的人家都探出头来,以为又有命案发生,原因无他,近来命案众多,来一个敲一次鼓。

    小少年拿着鼓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最后衙门内的人最终败下阵来,一个衙役打开了衙署的大门,劈头盖脸的便冲燕照骂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信不信我把你抓到牢里去。”

    声音尖细,威风凛凛。

    羲行皱眉上前,从腰际掏出一枚属于燕照的金光闪闪的腰牌,衙役弯身瞪眼一瞧,便是一个哆嗦:“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请。”

    羲行收回腰牌,从容的迈步进去,燕照也剜了那见风使舵的衙役一眼,昂着头负着手便进去了。

    围观众人还未明白这衙役的态度前后反差这么大,就见那衙役重重的把门关上。

    众人:“……”

    燕照一进去,发现衙署内别有洞天。

    衙役领着二人往前,拐进了一处小门,燕照奇怪指着小门旁的那扇大门道:“为什么不走大门,偏要走小门。”

    衙役虚虚拭去了脸上的薄汗,道:“大门里是县太爷重修的起居室。”

    两具石狮镇压在门口,漆红色的大门好不威风!

    燕照惊呼:“县太爷在衙署里边又造了一间宅子?”

    衙役点头。

    “荒唐。”羲行沉下声,“我朝律例不许公务人员私自挪用公家土地为己私用。你们县太爷将衙堂的小门造的这么小,是看不起我大天朝吗?”

    衙役一哆嗦:“不敢不敢,大人,这是县太爷吓得命令,小的也不敢不从啊。”

    “带我去见他。”羲行目色沉沉。

    二人从小门入,经过一条狭瘦的甬道,来到一座屋子前,里边便是衙门的大堂。

    县太爷也听到击鼓声,方才他正搂着小妾睡得香甜。这冲破云霄的声音差点令他没瞪眼直接升天,他一迈过大堂的门槛就骂骂咧咧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信不信我把你抓到牢里去。”

    衙役:感觉这话似曾相识。

    羲行阴着一张脸,他看了看一旁哈欠连天的衙役捕快,沉声向县太爷道:“我竟不知县太爷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县太爷扶了扶头顶的乌纱帽,摇摇晃晃的走上公堂:“你也敢这么和本官说话。”

    他扯了扯衣领,正襟危坐,便是一拍响木:“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先前领他们进来的衙役急的差点跺坏了腿,他急忙附耳在县太爷耳边讲了什么,县太爷的面色客气了不少,但还是一副欠揍的表情:“是宣节校尉啊。久仰久仰。如果你是来报案的,那要遵守我们衙门里的规矩,得跪下。”

    宣节校尉同县太爷平级,但含金量却远远不一样。

    县太爷能这么和燕照说话,也是凭着自己的娘舅是其原的知府大人。

    “跪个……”燕照双颊通红,没见过这么不讲文德的县太爷。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羲行淡淡的接上:“屁。”

    羲行把一块玉牌扔在地上。

    衙役赶紧去捡,递给县太爷。

    县太爷本还是一脸无畏轻蔑的神情,待他瞟到上边的字,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他定睛一看,直接跪在地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殿下饶过小的。”县太爷跪爬过来,一把抱住了羲行的脚。

    羲行嫌恶,一脚踢开。

    旁边的衙役捕快在听到殿下一词时都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身子死死贴伏着地面。

第五十八章 青楼

    羲行走到了县太爷之前的位置,一撩袍子坐下,燕照也夺过衙役手中的廷仗,立在羲行身边。

    羲行有模有样的拍了惊堂木:“为何青天白日,你紧锁县衙大门。”

    县太爷一身官袍跪在堂下:“殿下冤枉,实在是近来案件太多,县衙人满为患,才……出此下策。”

    羲行哦了一声,十分熟练的给他递上了话头:“是因为自己将衙署修成了自己的私宅,所以人满为患,闭门不出?”

    县太爷抖如米糠,不敢答话。

    羲行直接将惊堂木砸在了县太爷身上,眼眸阴沉:“你为官本是造福百姓,可是你做的丝丝件件事都视我天朝律例为无物。今儿个是我闲逛进来,倒是不知平州这样富庶的地界,竟有你这样的贪官!”

    “冤枉啊!冤枉!”县太爷不住磕头,口中除了喊冤,已没有其他的话好说。

    “本来今儿个是来了解平州最近发生的案情,没想到遇到你这等欺上瞒下的贪官。”羲行起身,携着燕照翩然而去,远远的留下一句话,“你便好好的在家中待着,度过你最后的时日吧。”

    燕照半路丢下廷仗,回头看见县太爷瘫坐在地上,张着嘴仰面望天,一副绝望的神情。

    “我们接下来去哪?”燕照跟在羲行后边亦步亦趋。

    “既然出来了,就在外边多待一会。”羲行此行没有带小厮出来,不过就算带了一百个,也是不如一个燕照。

    燕照身材瘦小,气质也不及羲行贵气,又加上常年待在边关,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渐渐也有些市井中人的气息,看起来可不跟羲行的小厮一样吗?

    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着,经过成衣摊子前,一位衣着绫罗的小姐带着丫鬟正在挑选衣饰,燕照露出羡慕的神色。

    这一幕,正巧被羲行看到。

    他面露同情:“你们常年征战在边关也没穿过什么好衣服。”他大手一挥,“你进去随便挑几件,我请客。”

    见燕熙顿着脚步不动,羲行以为燕照害羞,便推了推她,燕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羲行就已经一把将她扯进了成衣店。

    老板娘见到二人有些吃惊,但面上仍是挂着笑意:“您好,您是要给家中的夫人姐妹买成衣吗?”

    羲行一愣:“这边不卖男子的衣服吗?”

    老板娘笑着道:“男子的衣服在隔壁那条街上。”

    羲行有些尴尬,随声说了一句抱歉,便把燕照扯了出去。

    他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燕照:“你没事瞧姑娘家穿的衣服干嘛?”

    “我喜欢不行?”燕照梗起脖子。

    羲行瞧燕照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一把拉起燕照,便去了隔壁街的成衣铺子。

    男子的衣服没有女子艳丽,色彩看起来也更加统一单调。

    进店后,羲行随意指了几件衣服:“这件,这件,都拿下来给他穿。”

    于是,燕照就被迫成了衣杆子。

    “你虽然长得不怎么俊秀,但好歹在军营中磨炼了这么久。怎么连衣服都撑不起来。”羲行打量着燕照,嘴上却不留情面,“这衣服给你穿怎么跟给小孩子穿一样,你的肩怎么这么窄,给他换套小的。”

    燕照心中忍不住骂娘,面上却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她换了一件又一件,终于惹得这位殿下大人满意了。

    燕照心力交乏,脑中突然闪过方才女子成衣店里姑娘们幔纱的衣袖,突然有些羡慕。

    她正要去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下,羲行就扯住了她:“穿着。”

    “啊?”燕照道,“我们不回营里吗?”

    “暂时不回。”羲行付了银钱,便让燕照带上大包小包的袋子。

    “我们去哪?”

    “你跟着走就是了。”

    羲行还是优哉游哉的闲逛,碰上好看的玉器就买下。

    堂堂一个皇子出街是不提东西的,是以所有的东西都丢给了燕照。

    燕照生无可恋的跟着羲行走着,觉着这皇子逛街比姑娘家的都麻烦。

    突然,羲行停住,燕照也一头撞在羲行的背上。

    “到了。”羲行含着笑意。

    燕照抬头,嘴呐呐的张大。

    媚俗的脂粉香钻进燕照的鼻子,燕照有点不适应这个味道,鼻子有些酸涩。

    面前朱门之中,花红柳绿的颜色在浮华中掠过,楼槛青漆,彩袖翻飞,桃花扇底起风,嬉笑声回荡在玉楼中。歌姬轻拂面,舞软若杨柳。

    上额匾上书三个流金飞舞大字。

    青乐坊。

    燕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感情五皇子殿下带着她改头换面,是来邀她。

    逛、青、楼?!

第五十九章 美人

    燕照木着一张脸被一众粉红胭脂簇拥进了玉楼。

    羲行显得如鱼得水,一瞧就知从前少不了在京城的舞楼歌房中游荡。

    玉楼中的布置媚俗,以劣质的大红色调为主,楼正中摆着一个台子,上边的歌姬正在跳舞。

    一瞧便是大主顾的羲行被老鸨殷勤的要带往楼上雅阁中,没想这位爷从善如流的在大堂的酒桌坐下。

    羲行一开折扇,便见燕照被两位脂粉女子紧挨着坐下。

    少年紧抿着嘴唇,一副想发飙又不能发飙的样子。

    羲行失笑。

    老鸨见二人一定要坐在底楼的大堂,倒是也不相扯,她笑吟吟的用香扇遮了遮面,道:“二位爷好兴致,正巧我们楼里的蒹葭姑娘近今儿个头次献舞,再过会怕是连这楼道都座无虚席了。”

    羲行哦了一声:“这蒹葭姑娘是何许人也?”

    一旁的燕照还在同两位脂粉姐姐打着交锋,就瞧一旁的皇子殿下和老鸨聊了起来。

    “蒹葭我敢打包票,绝对是您见过的女人中长得最美的。”

    羲行似乎来了兴致,他坐直了身子,一副双眸发亮的神情。

    燕照闻声撇了撇嘴,五皇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那些个后妃不说容貌倾城,便是他如今的身边,燕熙清丽,清河明艳。这小小的青楼里还能藏着一个大美人不成?

    天色渐暗,场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倒是一如方才老鸨所说的座无虚席。

    燕照也失去了和女子们拉扯的力气,她默默的坐在凳子上,任由其上下其手。

    堂内的明烛点起,一曲琵琶声步履款款而来。

    中央舞台的正上方下来一位身姿窈窕的舞姬,她蒙着面,手拉纱布从空中缓缓翩然而下,她在一曲琵琶声中悄然落至地上。

    满座欢呼。

    有人站起来伸出手高喊,一个胳膊肘差点砸在燕照脸上。

    “这蒹葭姑娘到底有什么魅力。”羲行嘴角微勾,朝燕照道。

    燕照不语,此刻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台上。

    羲行也顺着看了过去。

    女子一舞罢,接过身后歌姬手中的琵琶,便步步生莲,一面弹着琵琶,一面吟唱起来。

    当真婉转如莺啼。

    她灵巧的动着,面纱落下,露出后边的一张脸。

    待众人瞧轻女子的面色之后,纷纷面色大变,不满的叫嚷道:“怎么是绿意!”

    “妈妈不是说会来一位倾国倾城的新人吗?”

    “绿意虽然生得好看,但实在在这楼中待得太久了,我都看腻了。”

    嘈杂声中,琵琶声停下,绿意一脸委屈,羞愤的跑下了台,便是迎来老鸨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怎么是你?蒹葭呢?”

    “我在这。”

    清丽的声音响起。

    姑娘一身浅色的云袖,全身上下紧紧的包裹着自己,没有一丝外露。

    她自楼上而来,坐在过道上的人都给她让出一条道。

    老鸨喜笑颜开,推着她上来高台,随即一把扯过了她的面纱。

    面纱落地,姑娘回身。

    耳边的嘈杂声一霎那静了下来,一众人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台上的女子。

    高台上的姑娘眉目清冷,望着台下的剪秋眸中隐隐带着些害怕。

    仙姿佚貌,娴静可爱。

    面前的姑娘一身书卷之气,背脊挺直,走路也是稳慢,这一身做派不像风尘女子,倒像自小细细琢磨的世家小姐。

    虽谈不上第一美,倒也能通那几位比肩。

    燕照皱着眉,看了羲行一眼,正瞧羲行心思忧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蒹葭的容貌气度一下子令底下人看直了眼。

    她还未表演,底下众人便举着牌叫嚷:“妈妈我要买她!”

    原因老鸨这几日在外透的风声,底下这些人不乏有些富甲官吏的,自然能一眼瞧出面前女子并非凡品。

    燕照叹了口气,流落风尘的世家女子不在少数,也许蒹葭就是其中一位罢了。

    老鸨见钱眼开,她高声笑道:“众位客官,今日拍蒹葭的第一夜,五百两起价。”

    “六百两!”

    “六百五十两!”

    “八百两!”

    “一千两!”

    价钱步步攀升,老鸨人前笑得牙不见眼,蒹葭站在后边,如狼似虎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神有些瑟缩,脊背却是挺直。

    细细看去,她的颈间还有青色的痕迹。想来她在老鸨手下受了不少苦。

    直到身旁的一声:“五千两。”惹去了燕照诧异的目光。

    燕照也有意救下面前这位令人怜惜的小姑娘,只是这天价的数字摆在面前,纵是有心也是无力。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向看似风流实则冷情的五皇子竟然花五千两买了一位青楼女子的一夜。

    众人一静,有人咬了咬牙:“六千两!”

    “一万两。”羲行面色无波。

    这下无人敢追。

    众客无不低头叹息,目光皆落在蒹葭的身上,心上却在叹息有缘无分,但不管美人再美,一万两一夜到底是天价了,又不是一万两赎了她。

    燕照张了张嘴:“你有一万两?”

    羲行抽了抽唇角,轻声道:“没有。”

    燕照的嘴这下合不拢了。

    鸨母风姿绰约的步步向二人走来,瞧在燕照眼中却仿佛女鬼索命。

    她殷勤的上前就要握住羲行的手,就见他躲开。鸨母愣了一下,搭上了一旁燕照的手,不住的磨搓着:“既然如此,这蒹葭我就交给二位爷了。”

    燕照呐呐的点头,抽回了她的手。

    “不知二位的一万两,是何时付呢?”老鸨的红唇一张一合,同身后的红缎子融于一处。

    羲行面无表情:“明日上北城县太爷府,自会给你。”

    老鸨眉目更加风情:“不知公子您是?”

    羲行微微昂头,扇子一甩,一副风流纨绔的模样:“本公子就是那府上的人!”

    鸨母迭声应着,想着北城那位县太爷家中确实财宝无数,便把羲行当成了那府上的公子。

    “既然这样,那今夜二位爷宿在这,明日咱派人随二位爷回家取钱!”鸨母笑呵呵的声音,喜悦的一如旧冬里贺岁的鞭竹。

    她亲自将燕照二人引到了楼上的雅阁:“不知二位这是一起,还是分开?”

    燕照看了羲行一眼,沉声道:“一起。”

    鸨母眼神怪异,到底是笑呵呵的走了。

    二人进了屋子,旋即蒹葭姑娘也轻声入门。

第六十章 王氏

    蒹葭一进屋子就马上跪下,同二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她眉目间带着害怕:“求求两位公子救救我。”

    她磕头,声音颤抖。

    燕照看了羲行一眼,刚想说话,身旁的那人就开口:“王家的小姐。”

    蒹葭惊愕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王家?”燕照不解。

    “琅琊王家,若我没记错,该是大房的小姐吧。”羲行稳坐在榻上,双眼盯着蒹葭。

    蒹葭面色迷茫,似乎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羲行侧眸给燕照使了个眼色,燕照上前将蒹葭虚虚扶起。

    “王氏的小姐怎么会在平州?”羲行环视了眼屋子,“还是在这里。”

    蒹葭垂下头,唇角苦涩:“宅门倾轧,一日不慎,便被族姐使计拐走,求救无门。”

    “你不是即将领旨入宫吗?怎会如此轻易的被人设计拐骗?”羲行皱眉。

    “公子有所不知,圣旨宣进宫的只是王氏小姐,族长中意我去,可族里人到底不满。”蒹葭立在那,温良的眉眼上拢着愁绪,“没有我,也可以是别人。”

    “荒唐。”羲行眼眸沉沉,“竟将皇家的赐婚当作儿戏。”

    “不知公子是?”王蒹葭试探问道。

    燕照看向羲行,见羲行点点头,这才道:“这是五皇子殿下。”

    王蒹葭闻言大惊,便又是拜下:“民女见过五皇子殿下。”

    羲行口中说着请起,整个屋子陷入寂静。

    琅琊王氏,百年世家,五代天子臣,三位首辅,而今虽无人在朝,却仍是天下士林之首,不可小觑。

    眼前的王蒹葭是琅琊王氏一宗正经的嫡小姐,是真正的豪门贵女,若放在鼎盛时期,怕是能与公主一较高下。

    燕照虽出身燕府,但燕府只是百年兴起的人家,同根深叶茂的世家望族是无法相比的。

    “圣旨既下,那你我便有婚约在身,你如今落难,我们定是要帮的。”羲行沉声,看向燕照。

    燕照张了张口,无声的用嘴型问道:“怎么帮?”

    羲行垂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燕照却是为两人的婚约震惊。

    当朝皇帝正值壮年,该是最忌讳子弟们站队夺权的时候。眼前的羲行是最受朝臣力挺,也是最有能力的皇子,为他娶一门望族助力,究竟为何?

    不怕顾家与王家联手,颠了这皇权?

    毕竟王家是天下士林之首,门生遍布。

    羲行思量了片刻,问燕照:“以你的能力,带着我们二人翻墙逃出这青乐坊的机会有多大?”

    燕照抽了抽唇角,敢情您想了半天,只想出翻墙一个计策。

    但燕照面上并无表现出来,倒是正色道:“您武功高强,自是不用担心,只这青乐坊中夜夜笙歌,再加上您刚挥霍一万两,在外头守着你的龟奴不计其数,我们两脱身还算容易,带上王姑娘就不好说了。”

    “那该如何?”羲行叹了口气。

    王蒹葭看向燕照的神情带了些期盼,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望向燕照。

    眼前的这位小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全身放出的威压令人有些肃然起敬,说是羲行的随身侍卫倒也屈才。

    突然,面前的少年头一抬,显然有了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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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别枝介绍:
【这是一个傲娇女将军VS高冷国公爷的故事】
燕照生于将门,长于沙场,困于闺阁。
为查明父兄战死真相,她挣脱枷锁逃离宅院。
以女子之身,反抗外侮,镇守边疆。
西北大漠到平原黄沙,百里水泽到西南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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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漆就的满门荣耀,成就了她的嫡女身份,也就了一代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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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我与国公爷的沙场PK》《谁才是全场MVP》燕别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别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别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