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意中人
周小舟面红耳赤,他不擅争辩,特别是同女子,他看着面前曾经看起来乖巧礼貌的堂妹,眸中盛满了怒气。
沈红叶见状柳眉轻锁,轻轻的瞥了张敏一眼。
哪知张敏倒是指着二人:“好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她蛮不讲理的插着腰,“沈红叶你别忘了!你嫁给了我四哥,就当同外面的人断个干净!若是惹上这般破落户上门打秋风,你这四奶奶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周小舟闻言终于开口训斥:“张敏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她是你的嫂嫂!”
“嫂嫂?”张敏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贱籍出身的百工之女,若不是四哥走了,这张府四奶奶的位置哪轮得到她坐?方才在帐子里也不为我引荐,只顾看诊,我瞧她眼里也没有我这给小姑子罢!”
周小舟的手握了个拳,显然气的有些狠了。
外头吵吵嚷嚷,帐中心思各异的几人闻声都出来了。
一见眉如墨画的林集,张敏那些小心思也就歇了个一干二净。
她拉了拉沈红叶的衣角,哪知人家根本不愿理她,轻轻对着几人见了个礼,便拂了拂衣角,徐徐而去。
张敏怒极,碍于林集的情面不好发火。
她克制住后,娇娇一笑:“林公子,我是张府的五小姐张敏,我……”
不说别的,张敏生得倒是秀气逼人,如今美人面上含春,倒是真让人觉得桃花如面了。
林集文雅一笑,扇子一提便止住了张敏的话头,他堪堪回身,看向燕照。
“校尉大人,花期正好,陪我逛逛吧。”
燕照愣住,见面前男子笑得谦谦,一时间也不知当不当拒绝。
白玉少年浅浅一笑,抬步便走在前头,燕照无法,只得跟上。
身后的顾云贺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回了帐子。
留下孤身一人的张敏恨恨的一跺脚,她白了一眼一边的周小舟,愤愤的提着裙回去了,心中却盘算着回府之后怎么拿沈红叶做筏子。
……
“燕校尉是什么时候跟着云贺兄的?”
走在前头的林集突然顿住脚步,惹得没有看路的燕照差点撞上。
燕照敛了敛眉:“十四岁从军便碰上顾将军了,如今三年了。”
“三年便做到宣节校尉一职?”林集的目色中带了赞赏,“这可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
燕照对他腼腆的笑了笑,看着面前面冠如玉,清雅如风的男子,想起自己在酒楼饭馆中听到的传闻。
不着痕迹的道:“林大人十四便领了大理寺的差事,十八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若论能耐,自是比不得林大人的。”
林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先头有些传闻,说是太后娘娘有意撮合林大人与明月郡主,也不知是真是假。”燕照一只眼瞅着林集,没有漏过他的一丝表情。
林集的面上顿了顿,笑容也不复方才热切:“坊间传闻罢了。”
燕照见状点头,也不再多问。
倒是林集:“校尉大人已然十七,可有婚事在身?”
“没有。”燕照愣住。
“那总有中意的人吧?”
燕照闻言红了红脸。
“是哪家的姑娘?”林集朗声笑道。
“是一位我心头藏了很久很久的意中人。”
燕照轻语。
第三十二章 谁是螳螂
甩掉张敏的林集显然兴致还不错,倒也没在意燕照之前提及的明月郡主,在得知燕照有一个十分中意的人时揶揄的笑了笑,转头便欣赏起面前的景致来。
春日的平州百花都开了,平州营中尚且景致大好,便更别提平州城中了。
虽然陈晖中毒以及绛仙草一事还还毫无头绪,但是架不住人林大爷兴致头上来,他环看了四周,提议道:“不如校尉大人同我去小酌几杯,我们一起瞧瞧这平州的景如何?”
若是平常,燕照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但对于这位京城方来的公子哥,燕照有意要打探燕熙的消息,便假意推脱:“营中还有好些事务没有处理,况且绛仙草一事还没有头绪,这擅自离营喝酒,实在……”
林集有些不悦:“营中这么些官都是白领皇粮的吗?再说云贺兄还在呢,你这校尉可就
别瞎操心了。”
燕照装作为难的答应了,她一拱手:“既然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去了平州最高最大的一处酒楼,疏意阁。
疏意阁登高远眺,便可见楼边的湖光山色,二人选了一处雅阁,堪堪能将平州的景致收之眼底。
林集一身华服,倒有几分清雅赏景的意味。
燕照看了看自己,尚还穿着练武的武服,隐隐还有些汗臭,没得平白辱没了这边的脂粉香。
寻芳淡湖滨,无边光景新。
林集目光中带着盛赞,他浅浅的小酌了一口,眼神似乎向远处眺望着。
燕照也是不解,怎么这个公子哥的爱好如此奇特,竟要她这个大老粗一起品酒。
“你怎么不喝?”林集看燕照愣在那,温和一笑。
燕照愣愣的点点头,转而拿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咳嗽两声,才觉这酒是真的呛口。
林集眼中带了不赞同,却还是温温和和地道:“你这般牛饮纵是好酒也得被辱没。”
燕照尴尬的挠挠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让她没想到的是,面前这样亲亲和和的人竟喜欢品这样的烈酒。
酒过三巡。
燕照的眸子里已经带了几分醉意,她目色迷蒙的望向湖光水色,口中道:“也不知我远在京城的亲人怎么样了。”
林集的目光清明,听到此处先是哦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才问道:“燕校尉是京城人士?”
燕照用手支棱着脑袋,默然一笑:“大约算是。”
“怎么说?”林集放下酒杯,似是来了兴致。
“京城就只有一个妹妹还在家里。”燕照埋头在桌上,口中支吾道,“家里的亲戚大多眼红我家早年的能耐,也不知我出来了,妹妹有没有受他们欺负。”
林集目色闪了闪:“你妹妹一定似你般聪慧狡黠,不会受人欺负的。”
燕照呵呵的傻笑:“那就借林公子吉言了。”她话音不经意的一转,“林公子可有什么记挂的人啊?”
林集的目光一下又转到远处。
见他不说话,燕照一个晃晃悠悠的起身,指着林集便道:“你一定有。”
林集:“……”
“好好好,你说有便有。”林集无奈,生怕燕照摔着碰着,他起身费了好大劲才将她扶着坐下。
燕照摇头晃脑,一副醉到不能再醉的模样。
“嘿嘿!我平日在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京城里那些风流趣事。”燕照打了个饱嗝,“林公子系出名门,卓雅不凡。当、当与明月郡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集一愣,坦然道:“小生配不上明月郡主,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与她也不会有姻缘。”
燕照偷偷掀起一只眼,看了看林集的神色,然后又忽的闭上眼,重重的趴在桌上。
林集摇了摇燕照:“醒醒。”
见燕照没有转醒的迹象,林集失笑。
“这性子倒是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第三十三章 冲她而来
燕照最后是林集找人扛着回军营的。
原本燕照便不是真醉,也不知是不是安逸久了,喝了点小酒眯了会眼便沉沉睡了去。
待燕照醒来已经是次日的日上三竿。
“醒了?”眼前是林集放大的俊脸。
燕照吓得一哆嗦,她先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昨日那件,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林集将她的小动作收之眼底,轻笑一声:“你可快些收拾吧。你的顾将军听说你昨日出门偷酒喝,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
燕照闻言瑟缩了一下。
林集似乎很满意燕照的反应,他施施然的起身,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了帐口处。
燕照有些生气,但还是麻利的穿戴好衣服。
临走前,她顿了一下。
又去镜前细细描摹了原先便附在上边的面膜,这才安心的出门。
……
顾云贺不在自己的帐中,便是在理事的帐里。
燕照过去时,那里已经聚拢了好些人。
士兵进进出出,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燕照出声询问。
顾云贺见她来,先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燕照抿了抿唇,又问道:“怎么了?”
顾云贺这才接话:“那个伤兵醒了。”
“醒了?”陈晖醒了?!
左右不过一日,这么快便醒了?
“这么大的动静,不仅仅是那个伤兵苏醒吧?”燕照皱眉看着一众人忙里忙外,对顾云贺道。
顾云贺放下手中狼毫,才道:“还有,纵火的人抓到了,宿国公的信来了,以及那莫名的绛仙草始作俑者。”
燕照听得晕乎乎的,没成想她只是睡了一日,便发生了这么多事。
顾云贺又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告诫:“以后不能同陌生男子一起出去饮酒,听到没有?”
燕照还想争辩几句,在触及顾云贺的眼神之后默默的咽了回去,她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天杀的,竟然连她的外交也要插手。
燕照心头暗自吐槽,面上却是一副乖良的不能再乖良的模样。
“听说宿国公的信来了。”燕照探头,默默的道。
顾云贺扔给她一封信,只道是给她的。
燕照暗搓搓的把它收在袖口中,随后才关心起顾云贺前一句话中的信息来。
顾云贺先是瞟了她一眼,旋即冷哼一声:“纵火的那个也是营中的伙头兵,只是那位的身份不太一般,是天策大将军之前的副将。”
燕照闻言愣住,显然不可置信。
原以为有一个陈晖便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还有一个。
可这真是巧合吗?她的父亲哪来这么多的副将?
“是吗?”燕照面上还是一副平常的模样,“那林大人想必可以交差了。”
顾云贺点点头,并不做声。
“那绛仙草一事?”
“宿国公来了两封信,一封点名给你,另一封说得便是之前大荥里的那个奸细。”顾云贺手上不停,语气中带了些不明的味道,“宿国公一直没抓到他,但也是摸到他一点行迹的。之前大荥封了城,他无处可逃,如今解封,宿国公言他最有可能来往平州方向。”
“平州?”燕照不解。
天朝百八十座城,为什么偏偏来中陆的平州。
“他是冲着你来的。”
顾云贺沉吟一声。
燕照脑子突然闷响,她想起之前在大荥里那个向她看来的布衣男子,永远都忘不掉那双鹰隼似的双眸。
他们不曾认识,怎会冲她而来。
“先前你不是怀疑为何你出城迎战之后乱民就退了去?想来就是那个人动的手脚,再加上他是胡人,拥有绛仙草也并不奇怪。”顾云贺定定的看着燕照,“你现在算是平州营里头号的保护人物了,不让你出门,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十四章 皇帝意思
燕照在顾云贺那又待了一会,听足了她要听得,转头便去了安置陈晖的帐子里。
彼时沈红叶已经在了,身边跟着的还是那个叫张敏的小姐,只是今儿个她似乎低眉顺眼的,不作什么妖。
陈晖醒了躺在榻上,看见燕照来只当是例行的小将军,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又转到帐顶。
“小将军来了。”沈红叶听到声响,徐徐起身,“我昨日个回府细细研究了那绛仙草,这位兄弟中的并不是绛仙草毒。”
燕照进帐时眼睛胶着在陈晖身上,听沈红叶的一席话,才问道:“那是何毒?”
“逼出来后方发现是普通的参鱼毒。”
“参鱼毒不至于成这样啊?”燕照拧眉,“更何况不该察觉不出才是。”
“小将军别急。”沈红叶回身又给陈晖布了一针,“这绛仙草在其中的作用可大。若不是这绛仙草与参鱼毒的融合,我还不知绛仙草与任何毒物的相和都会致人迷幻,且它所呈现的症状唬人的紧,其实浅的很,倘使大夫们瞧症状便束手无策了去,那么拖得时间久啊,还真是药石无医了。”
燕照闻言,倒是笑道:“还是沈大夫有魄力,一剂药就给逼出来了。”
沈红叶听此愣了愣,她已经,许久没听人这么叫过她了。
她的面色更加和缓了些,收拢了一下散在一旁的针,又细细从陈晖的穴位上取下银针,正要见礼离去,就见几人掀帘而来。
“也不知我来的巧不巧。”林集首当其冲。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士卒。
燕照的目光一下子就黏在后头的人身上。
沈红叶见状又将陈晖的状况说了一遍,才道:“静养就可,还好没有伤到根骨。”
“也不知该怎么谢过您。”林集一长揖,“改日亲自去您府上致谢。”
沈红叶的客气了还未出口,便见一旁的张敏夺过话头:“定是极欢迎林公子的。”
林集心中不知何作想,面上还是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
待沈红叶二人离去后,林集这才向燕照道:“燕校尉,这位就是那日致营北失火的人,也是天策将军曾经的副将。”
燕照还没反应,一直默默放空的陈晖听到天策将军四字便是怔愣的瞧过来。
燕照一面打量着一面道:“那日他为何放火?”
林集没有错过燕照脸上的表情:“据他所说是因那几日不曾下雨,堆在一边的柴大都干燥,他生灶的时候没注意往其中扔了许多,又不小心打翻了台上的油,因而酿成了大火。”
燕照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林集身后低眉顺眼的那个人。
这个人她识得的。
恰是陈晖死后,父亲提拔上来代替陈晖的。
只是平常这人话不多,看着老实,燕照同他也不怎么打交道,其实说来,跟着她的父亲也不过两年罢了。
燕照正要想法子接近这个人,林集就已经递来了杆子:“我到底不是军营中人,燕校尉若是得闲,便替我好生照顾着他。”
燕照不着痕迹的问:“也不知林公子此番来寻这些人的目的?”
林集的双眸动了动:“连年战乱,死了好些个士卒,纵然现在四大神将都在,可到底都是些年轻人罢了。陛下的意思,是操起这些老兵,但论老兵中谁最有威慑,还是那位天策将军了。”
燕照明白皇帝不过是想借故去天策将军的名头收服过去的老兵罢了。
他想重振南派的军心。
这才急匆匆的来寻找从前天策将军身边的副将亲兵,
林集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六年前月牙湖那一役,天策将军的身边人战死的战死,如今病死的战死的,就留那么些个了,再想找到这些人谈何容易。”
“末将还知道营中有几个之前在虎泉营里领了官职的。”身后的那个人终于开口说话,陈晖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他的身上。
想来是陈晖的眼神太过刺目,那人先是疑惑的看了陈晖一眼,又道:“他们大多数上了年纪不得重用了,都还在伙头帮里待着。”
林集仿佛得到了意外之喜:“那真是太好了。”
他转向燕照:“我在这营里认识的人不多,还望燕校尉可以给我行个方便。”
燕照心思翻滚,抬眼看了林集一眼,嘴角勾了勾:“自然。”
第三十五章 可怜
自打燕朝身边的姚副将姚采被找到之后,往年在父亲营里当值甚至是得过青眼的,也一个个如同春笋冒出了头。
据姚采言,这只是平州营罢了,其他各处也都有散落的亲卫。
燕照这才知,原来她的父亲走了,余威仍在。
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
而近来,燕照一直被林集央着同他一块掌理天策将军亲兵的事宜,待林集听说凉州,安阳,虎泉三地即将会师,其中也定有他所寻之人时,唇边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他修书一封送往京去。
燕照知道燕熙一行人多半要来了,期待的同时有些惴惴不安。
她当时撇下一切逃离出府,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还有她朝阳郡主的用处。
林集几日都同燕照一起,自然将她心思沉重的模样收之眼底,他悄然得了然一笑:“燕校尉近些日子心不在焉啊?”
燕照回过神来反驳:“许是最近处理军务累了。”
林集幽幽一笑:“我竟不知打鸟上树,偷酒投机的燕校尉也有累的一天。”
燕照:“……”
我谢谢你哦。
又在林集临时的帐中坐了许久,燕照实在有些坐立不安,她起身告辞:“我手底下还有些没忙活完的事,便先走一步了。”
林集默默的看着燕照的身影消失。
……
春光大好。
燕照捧着从裴教头那里偷来的桃花酒,偷偷摸摸的回了营帐。
她把酒藏在床下的暗格里,嘿嘿一笑。
待燕熙来了,她要请她喝她最爱的酒。
别瞧裴教头平日里沉默少言,和顾云贺一个鼻孔出气,可这贪杯的脾性也不知随谁,平日里要不是军纪严明,裴教头的酒怕是都要摆到营帐外边去了。
燕照又收拾了一番,出帐子后又左右瞧了一番,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满意离去。
……
她又偷摸摸去了陈晖的营帐。
陈晖病已大好,可以下地走动了。
燕照一进去便瞧见陈晖那双清明的眼睛唰的看过来。
燕照这几日负责天策将军亲卫的事务,陈晖见她也眼熟,知她是平州营里一个得主将重用的校尉,待她也是尊敬。
陈晖刚要下地行礼,燕照便止住了他。
“咱们军营里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陈晖听此便不再动作,隐约想起十数年前,一个刚到他胸口的小娃娃也是脆生生的道:“不必多礼,咱们又不是那酸腐的读书世家。”
一想起往昔的事情,陈晖的鼻头便止不住一酸。
他的主将已经故去,他也不再是曾经威风赫赫的副将了。
如今他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一是求一个苟活,二是为主将的冤死讨回公道。
思及此,他又是一叹。
燕照知道他在叹什么,却不好点明,她去桌前为陈晖沏了盏茶,递了过去:“程大哥的伤不日便能痊愈,倒也不必作叹。”
陈晖有些受宠若惊,虽燕照的年纪叫他叔也当得,但军营里尊卑有别,人家堂堂校尉愿意称他一微末老兵一声大哥,已经是客气非常了。
他有些摸不准今日燕照来寻他的意思,一时踌躇没有开口。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燕照最终出声:“程大哥从前便在平州营里吗?您的身子仍然壮硕,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伙头兵才是。”
陈晖摸摸脑袋,敢情你来就是问这?
他仍是恭敬的道:“我一个大老粗,没有计谋,只有蛮力,自然不能同校尉这样的年轻人一样建功立业,从前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力气有些盛气,不得上头的领兵看好,这一来二去,就给我弄到伙头兵里来了。”
他只字未提从前的事情,燕照明白他是要将从前的事情烂在肚里,便也不再多问。
燕照又静静的坐了一会,自顾自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陈晖见燕照没有响动,坐那也没有做声,只是觉着这位校尉实在奇怪的紧,来人这就不咸不淡的问一句从前,而后愣在那倒也不说话,
燕照敛了敛目,又抬头看了陈晖一眼,眸中似乎包含着太多太多。
她终是起身:“程大哥好好休息吧,燕某不叨扰了。”
她转身离去时,眼泪差点没收住流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见同从前事有关的人了。
第一个是薛仰止,第二个便是陈晖。
只是这次心中却刺痛的紧。
往昔乍然得知父兄战死的消息的刹那间,她并未有十分悲伤。
直至父兄的棺椁摆在她眼前,母亲一头撞死在棺椁上,她的心才隐隐作痛起来。
一再过了经年,这伤疤便深入骨血,触之便更疼痛难忍。
她喝羊奶羹再也无人在旁为她布施。
用餐时再也没有那喧哗的吵闹声。
便是她用兵行至踏错时,也没有父兄在旁的谆谆教诲与纠正。
她活的就好像一个人。
不,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陈晖的出现,就好像一把刀,把原先尚能忍受的伤疤狠狠刮开。
她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帐中走,每走一步,面前似乎就闪过走马灯似的片场。
往昔一家人的欢歌笑语,如今成了她每夜辗转难眠的梦魇。
她多想再摸一摸母亲的手,再听一听父亲的训斥,再闹一闹长兄的无理。
可惜斯人已逝,这些都无法实现了。
而今她唯一的亲人,被皇权困在了巍巍的宫墙里。
犹记得她与燕熙的上一次见面,也是六年以前了。
当时父兄与母亲已然落丧,燕照身着素色衣裙,往宫中谢恩。
她经过太后殿中偏院时,正巧看见燕熙坐在上首,纵然身侧再多金碧辉煌,那座上的人却不曾展颜。
燕熙生得当是极美的,完完全全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
那时燕照深陷家人乍死的悲痛,不愿上前一步同那相似母亲的面容相见,只是一个转身,一别就是六年。
她又岂会不知,自从新城公主病逝后,燕熙原因太后的恩宠留在宫中,那性子就不像从前小孩子般喜笑颜开,虎头虎脑了。
他们这样的人,一人伴君,一人棋险,步步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究竟谁更可怜些呢?
第三十六章 会师
又是几天,终于等来了三地会师的好日子。
平州城门前,自凉州,安阳,虎泉赶来的将领士卒乌压压的站满了整个空地。
燕照同顾云贺一身银甲立于城门之上,看着从四方汇聚的六万将士,终于明白她的父亲燕朝为何终其一生苦苦守卫这些城池。
天下河清海晏,国家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他们这些为将者乐意看见的。
林集今日换上了湛蓝色官服,以大理寺丞的身份与他们一同迎接兵士。
“今儿个这么一遭,平州营才算齐活了。”
城门洞开。
三地的将士有序入城,各地的高阶将领都上前来拜见。
为首的是自凉州来的壮武将军薛威,其次是安阳的傅远,虎泉的刘承。
燕照与他们依次见过。
众人相互交赞,薛威几人也知燕照颇得圣上的青眼与顾云贺的看重,心中暗自都立了杆子秤。
林集在接过众人的见礼后静静的立在一边,没有动作。
今次会师不仅仅是平州营的会师,更是有关朝局,关乎立储的大事。
林集身为太后娘家的嫡长子,身份显贵。圣上在这节骨眼上派他过来,自然不单单为了寻找天策将军的旧部,更重要的是,朝上立储风波不停,陛下有意提携新人以行牵制之术。
大皇子八年前中箭摔马,腿有残疾,是为废太子。
朝中太子位空悬,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顾云贺的姑姑是宫中的熹妃,生养了钟灵毓秀的五皇子,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顾氏一族显赫,这庞大荣华若不是有行伍姜家,宿国公薛家,世族林家,首辅孟家牵制,只怕朝廷局面将要一边倾斜。
是故圣上用着给顾云贺封赏的借口,削了他带了许久的军,给他抛到中陆一个小小的平州带练新兵。
圣上正在慢慢打压顾家越来越显赫的地位。
顾云贺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便也不在乎多少,叫他老实带兵他也欣然前往。
可京城顾家的不这么想,他们一面口中发着牢骚,一面低调做事,心中指却不定暗搓搓的谋划些什么。
大臣是老狐狸,圣上亦是。
当今虽是五足鼎立,但这五家均有嫡女入宫,其中孟家嫡女为后,太后的娘家侄女册封贵妃,薛家云妃,姜家昭仪,各自都有子嗣傍身,各自都有强有力的母族。
圣上必然要打破这样的局面的。
而今圣上不惑,尚是力壮的年纪,底下的几个皇子却凭着母族的实力,个个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样的事情,自小熟通帝王心术的圣上是必然会制止的。
孟家生养的大皇子残疾,孟皇后多年无所出,为避免顾家与孟家的合纵连横,圣上有意敲山震虎。
他势必要在这几个大族里挑出一个杀鸡儆猴,目前看来是树大招风的顾家,只是圣上刚将顾云贺的军编入薛仰止的先锋营,还赐其封地,这一捧一压,倒是叫人说不准了。
一众人去了营里,入夜尚有篝火洗尘,林集摩挲着酒杯坐在一边,心思沉沉。
这次圣上派他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替他物色一个新的将领人选,能为他所用,且不隶属五大族之人。只是这究竟是不是为拉下一个家族,一个将军为准备,林集不敢猜测。
他虽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却也不敢自称心腹。原因他是林家的嫡长子,林集也自知皇帝重用他不单是因为他的才能,更有深一层的考量。
只是圣上年龄愈大,做的许多事都只能叫人摸到一层罢了。
不过。
林集突然微微一笑,想起临行前太后所言,眼神轻轻眯起。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岌岌可危的荣华富贵能不能守住,都不能仅凭一家之力。
林集把目光放在了抱着酒瓶子的燕照身上。
篝火暖映。
众位将领士卒一人一大海碗喝的尽兴,燕照清凌凌的目光跳映着篝火。
突然,她望来。
林集牵起唇角,朝她遥遥举杯。
燕照虽然心大却也心细。
她看出林集藏着心事,自打今晨会师。
她前去,兜头就是一掌。
林集吃痛,看向她的目光蕴着不解。
“吃酒吃酒!”燕照把酒碗递到林集眼前,不由分说的夺过林集手中的小酒杯,在林集错愕的目光中一把丢向远处。
“喝——”燕照一声大喝,往碗中又倒了一大海碗,倒是颇有些豪迈的气势。
一旁的众人起哄。
林集无法,只得接过酒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这才对。”燕照咧嘴一笑,正要回身,却见不远处的顾云贺一直看着她,神色似乎不太对。
她摸摸脑袋,不解的抿了抿唇,直到——
瞧见顾云贺身边那只被她扔掉的酒杯。
燕照一个激灵,顾云贺尚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撒丫子就跑。
一面跑,一面还留下一句:“方才喝得多了,且去小解!”
倒是留下众人一堂哄笑。
刘承道:“燕校尉真是赤子之心啊。”
……
燕照一路跑到营帐的后方。
这边没有众士兵交相的吆喝声,寂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蛙鸣声犹在,花香暗送。
闻惯了酒味的燕照清了清鼻,也醒了醒神。
她寻了一处幽暗静僻之处正要出恭,便见前方比人矮一丈的草丛里窸窸窣窣。
多年从伍的敏锐使得燕照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她迅速躲到一旁的干柴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
骤然,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从草中钻出,他猫着身子,鬼鬼祟祟。
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男子高八丈,且这样诡异的行迹,不像是他们营里的人。
中陆的平州不该有外匪才是,如此,有心人定是借着此次会师的契机,混入营中。
燕照的眼神一凛,瞧那人似乎要往后营的山林而去,便是一路追踪。
恰在那人离去时,一盏油灯突然映出了他的脸。
那是张燕照不曾见过的脸,可是那长在上头的一双眼睛,却令燕照心神凛然。
正是她在大荥见过的那个人,他真的往平州城来了。
第三十七章 使计
燕照躲在后面又静静地观望了一阵,见那个人确实离去,这才马不停蹄的回到前营。
燕照去了许久。
便听薛威打笑道:“燕校尉是跑去青乐坊里出恭了吗?”
随即一片哄笑声。
燕照汗颜,感情这帮大老爷们第一天来就已将平州城的青楼乐坊打听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泄露奸细的事令军心不稳。
于是她捂着肚子作讨饶状:“哎哟我的肚子,壮武将军还不许末将便秘了不成?”
薛威哈哈一笑,倒是不再揪着她的小辫子。
燕照佯装小心翼翼的靠近顾云贺,远远的还能见她嬉笑着赔礼。
倒是顾云贺的目色凝在了燕照身上,他看着燕照从善如流的在他边上坐下,伸手饮了一碗酒,轻轻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燕照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拧眉将她所见之事全部倾于顾云贺。
顾云贺闻言神色不变,他修长的手指一声一声的敲打着酒碗,眸色晦暗不明。
又过了一会,顾云贺借口出去。燕照也坐着喝了点酒,趁众人起兴之际,悄悄离去。
众人酒拼的热火朝天,无人注意到二人的离开。
倒是一直默默低头饮酒的林集,抬头看着远处的空地,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草有些凌乱的痕迹。
顾云贺蹲在后营细细查探着。
“你确定是之前藏在大荥中的那个人吗?”
燕照想起那双令人胆颤的双眸,点点头:“不会错。”
令燕照想不通的是,那日大荥乱民中的遥遥一眼,竟让这个人跟来千里以外的平州,难不成他们之前还在哪里见过?
“你回去同壮武将军那几个周旋一下,告诉他们今晚的事情。”顾云贺淡淡道。
……
一夜无事。
但平州营里却不曾掉以轻心。
戒备都比往日严了许多,众位将领士兵都在小声议论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到薛威一来,立马噤声做自己该做的事。
营里原因会师有许多要办的事,薛威作为凉州来的首将,忙的脚不着地,再加上昨夜有人混入的那档子事,简直令他他焦头烂额。
他一面要检查营中是否被人放置或者偷走了什么东西,一面监管着营里的粮仓。
路过这些小兵,薛威没空陪他们耗下去,便甩下一个威慑的眼神。
倒是李成蹊看向薛威的背影,暗自思索。
……
顾云贺理事的帐子中围了好些人。
左侧的椅子上坐着林集,右侧站着薛威,傅远,刘承,燕照等人。
顾云贺立在中央瞧着舆图,一旁人只得静候。
“宿国公的先锋营如今从乌笼山撤离,退居其原前线。胜平也从后方赶回去。”顾云贺提笔在在其原一处圈了个圈,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处,“南面孟尝带兵水师作战,捷报频传。”
林集闻言笑道:“长平侯生猛。”
孟尝,孟皇后的嫡亲弟弟,擅水师,封长平候。
顾云贺顿了一顿,复而又道:“如今平州营顺利会师,营中十万人马,粮草优足,当今之计,便是继续屯兵养马,挑练新兵,早日上战场助他们一臂之力。”
众将领应是,林集却笑而不语。
皇帝好不容易把你从战场上撤下来,怎么会轻易把你调回去攒军功?如今有薛仰止同姜聊在前线,平州十万大军好听些是预备军,难听点就是陛下为你设的一个局,把你留在平州。
“至于昨夜燕校尉发现的那个奸细。”顾云贺沉吟,“先头在大荥便仅凭一人之力搅得整个城池不得安宁,这次来平州目的不纯,不可掉以轻心。”
“胡族的人忒不知死活,竟敢一人单枪匹马闯入我天朝中陆。”刘承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傅远也闷声恨恨道。
这年头胡族常在边境作乱,傅远与刘承都是边境人士,家中多少受过胡族的摧残,是以对胡族愤恨非常。
燕照在一旁默默听着,突然抬头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寻个法子将他逼出来。”
第三十八章 燕熙
众人均抬头看向燕照。
不多时,为贺三地会师,友促众兵情谊的争旗之战的消息在诸兵之间广传开来。
争旗一直是为天朝军营的传统。
在四方埋旗,得旗众者胜。
头筹可是一人或是几人。
每逢这样的活动,都是新兵们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
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静待时机。
与夺旗消息一同来的,是京城的几位天潢贵胄。
这日巳时,几辆黄盖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入平州城大门,随侍守卫众百,如同一条黄龙蜿蜒进了平州。
马车方离平州城百里时,就有人提前过来通报。众将士急忙列阵,领了官衔的将领也个个前去城门相迎。
顾云贺作为一军主将,见着马车稳稳停在他面前,垂首恭敬出声:“微臣恭迎五皇子,九皇子,清河公主,明月郡主。”
“表哥。”为首的马车中一只手掀开了帘子,“见外了。”
顾云贺不曾抬眼:“礼不可废。”
只见马车里轻笑一声,放下帘子,又朝营里驶去。
一直默默立在一侧的燕照跟着顾云贺回了大营。
五皇子看起来不像是位好相与的主。
待到营内的空地,为首的马车中下来一位穿着紫衣的少年,腰围玉带,手持象牙折扇,他一下车便直直向顾云贺的方向望来,下巴微微抬起,笑容有些倨傲。
随即后一辆马车里的九皇子也跟着下来,仅仅一身淡色的常服,低眉敛目的样子不像位皇子。
两位皇子生得都是一副好颜色,只是这气质却迥然不同。
燕照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两位皇子身上,她的目色悄然往后探了探。
一袭绣着木槿花的裙摆掠过。
燕照抬眼,就见两位少女款款而来。
两人具是一身华服,说来还是右侧的少女衣着更明艳些,可燕照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左侧的少女,半晌不曾移开。
姑娘笑得一脸和婉,一身雅致的木槿花春衫似是盈盈拂在心头,淡白的梨花面上未施粉黛,便可窥得神清骨秀。她缓缓而来,笑时犹带春风,杏眼微弯,清透明亮。
天朝对未嫁的年轻女子总总是宽容的很,许她们不必掩面露于人前,对少妇们却严谨的多,出门必要遮羞。
这倒同赢朝的规矩反了个个。
燕照的双眸毫不掩饰的看向眼前的姑娘,倒是惹得五皇子不悦:“你这小兵,也太过明目张胆了些,竟也大咧咧的直视公主郡主。”
燕照心中一沉,闻言低下头,低眉敛目的请罪:“殿下恕罪。”
五皇子冷哼一声,刚要讽她缘何不下跪请罪,还未出言,便听一道极清极甜的声音道:“想来他也不是有意的,殿下且饶他一回。”
燕照知晓这是燕熙在为她求情,心中五味杂陈。
没成想幼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姑娘长成了这般满身秀气的大姑娘。
“小将军这身军甲,想来也是营里有品级的将领吧。”燕熙冲她微微一笑,竟让人觉得周边的景色也柔和了去。
燕照不敢抬眼,恭恭敬敬道:“卑职在营中领宣节校尉衔。”
燕熙一怔,倒是身边那个少女言语更快些,她道:“你就是那个燕照?”
燕照应是。
清河公主放肆的笑道:“明月,这就是同你那个草包姐姐同名同姓的人呐。”
燕熙的目色霎时放在了清河公主身上,还未言语便听林集出言训斥:“公主,慎言。”
清河公主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看着林集,似乎怪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面子,但既然林集出言,她纵然不忿,也悻悻闭嘴,可那生得明艳动人的眼睛却藏着讥笑看着燕熙。
清河是林贵妃所出,算起来还是林集的表妹,原因林贵妃跟前就这么一个子嗣,是以平常对她更疼宠了些,倒是娇养出了这样一副骄矜蛮横的性子来。她同燕熙也没多大的仇怨,只不过燕熙平日里更得太后喜爱,让她这位正正经经的孙女兼侄孙女暗淡无光,平白前去讨嫌,于是素日里便常同燕熙不对付。
倒是燕熙不顾清河公主的神色,她的目光轻轻回转到燕照身上,解释道:“我的姐姐同你是一个名字,只是她素日疾病缠身,出不了门子,于是此行我便代她来了。”
燕照册封宣节校尉一事也在京中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宣节校尉虽只是一个正八品上的武散官,但我朝历史上册封了宣节校尉的几人都混得风生水起,崔拔可不就是从一介小小的宣节校尉做到了忠勇节度使?
于是宣节校尉对于清楚明白的人来说,其实是皇帝心中内定的要提拔的人罢了。更何况,册封燕照的圣旨是陛下亲自从御史台发出,而不是兵曹的直接下达。
是以夹在四道圣旨之间的燕照成了各路勋家显贵打听的对象。当燕照的大名一出,一些嗅觉灵敏的人瞬间联想到躲在燕府中的朝阳郡主。只是近几个月燕府带着朝阳郡主出现在人前,那时日比册封燕照的圣旨还要早些,众人这才不作他猜,只当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罢了。
不过燕照册封一事却让京中那位朝阳郡主成了众人讨论的对象。
只说那位朝阳郡主因渠门一役伤了脸,日常都得带着面罩出门。京中的一些贵女有意戏耍,不是叫她弹琴,就是让她作画,可怜朝阳郡主无一精通,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更有甚者,用计摘下郡主的面罩,将一块从嘴角延至鬓角的丑陋疤痕暴于众人面前,致使朝阳郡主无脸面出府,此事,更是得了圣上的训斥,结果,这事便更加成了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笑料。
薛仰止当时便料到这样的事发生,知晓燕照只有十七岁时将她向上谎报了一岁,本是围护朝阳郡主的善意之举,没成想仅仅一个名字,也掀起了如此的波澜。
只是这些事情,如今的燕照都不知罢了,而今的她听得燕熙的一席话,心思的几个回转间已是明白燕府大抵找了个人冒充了她。
此时,正主雀跃的回着燕熙的话:“燕某三生有幸才能同郡主的姐姐同名同姓。”
第三十九章 误会
燕熙闻言笑出了声,那双蔽月之眸中似乎氤氲着一池烟水,一泓漾之。
意浓婉约之态,若风生竹月,天地著秀。
军营里的这些粗人从没有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姑娘,一时间那些个偷偷打量的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唰——
五皇子羲行一开折扇,拧眉:“表哥可有为我们备好住处?”
霎时间那几个直瞪眼的都低眉顺眼起来。
顾云贺沉吟:“都是上帐,用物一应俱全。”
几人不再多言,各自回了帐子。
午饭时分,众人聚在营地中用饭,吃食不是什么珍馐,却也是营中人跑遍了平州城大小酒楼给捎回来的。
清河公主皱了皱眉,一撂筷子,便惊得远处的伙头兵跪伏在地上。
羲行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清河若是不喜这边的吃食,直言便是,在饭桌上撂筷,还有没有大内公主的气度。”
清河公主扁了扁嘴,倒也没有出言反驳。
羲行也不全然不给清河公主面子,只见他淡淡的对伙头兵道:“公主最爱糕点,你们怎么没有备上。”
伙头兵吓得又是一抖,身子伏地贴的死死的,心道可没人告诉他们公主喜爱糕点,嘴上却不敢言语,匆忙下去预备糕点。
他们这些人出生贫寒,从未伺候过勋贵人家,军中也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知这些显贵主食不吃,吃糕点。
顾云贺面上不显,只默默的吃饭。
一张长桌,五个人,心思各异。
燕照没有资格上桌吃饭,可几个贵胄在,她又不好借故离去,只得立在一旁,空了便抬头望望燕熙。
顾云贺将燕照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伙头兵动作极快,不多时便从外边带回了玉芙糕,他麻利的上桌摆好,躬身正要离去,便听头顶羲行道:“辛苦小兄弟了,这碗清淡粥便拿去自个喝了吧,也好解渴。”
恩威兼施。
伙头兵惊喜的接过,这可不是普通的粥,是皇子赏给他喝的粥。
他回去便向兄弟们大肆宣扬,激动的上蹿下跳,不过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顿饭用了许久,虽然清河公主每每都在挑毛病,但她也知一个小地方做成这样已是不错,难得有哪里可以同御膳房比。只是几日的颠簸外加方来时的事情令她心气不顺,拿人做筏罢了。
一时间,她已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同燕熙逞能,偏要跟来这个偏远苦寒之地。
她抬眼看了看燕熙,正瞧她从容的在净手,清河扶了扶云鬓又凑了上去:“你觉得这平州营里的伙食怎么样?”她顿了顿,复而嘲笑道,“也对,自从你成为孤儿之后,整日缠着祖母,甚至不惜同祖母在寺中住上几年,这些苦你倒也能吃得。”
“钟鼓馔玉不足贵。”燕熙神情萧散,“你可还记得陛下许我们来这究竟是做什么,如你这般挑三拣四,只怕明日说你刁蛮任性的言语都传到京城去了。”
“你——”清河公主气急,还要说些什么,就见燕熙翩然而去。
她跺脚,却也拿燕熙无可奈何。
说着这燕熙虽是个无父无母的名头郡主,但自小在宫里长大,恬静的模样得许多高门贵妇看重,但最要紧的一宗,是太后的喜爱。
清河的母妃林贵妃平日里很得圣眷,圣上的众位公主里也是她最得盛宠,于是她想借此做筏惩戒一下燕熙,没成想她的父皇脸一沉,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同明月郡主交恶。
便是连一向心高气傲的羲行碰上燕熙,也不曾说过重话。
周边的人对她皆是百依百顺,她却偏偏要燕熙不顺心!
清河公主气的心肝发颤,带着丫鬟扭头就走,自然也没有谁挽留她。
羲行淡淡的看了一眼清河公主离去的背影,便也起身告辞,他的随侍立在一边,见状抖了抖身上的尘灰,一道走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九皇子羲宁不知什么时候离席。
只剩顾云贺一人抬起头来看了燕照一眼,口中道:“坐。”
燕照依言,手中便被塞了两个包子。
“还没吃过吧,这剩菜许多,便同我凑合着吃点吧。”
燕照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盘子道:“平州虽在中陆,倒也苦寒,更何况这在军营中,他们不知粮食之贵,我们总是知的。”
“那也没有别的法子。”顾云贺的剑眉上少有的染上几分愁色。
他本就不擅和他们打交道,这才跑到营里不知日月,结果他为将在外,还要同他们交锋,着实令他头疼。
旋即,他的话音一转,一双眼紧盯着燕照:“你很中意明月郡主?”
燕照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顾云贺自顾自道:“明月郡主虽然生得极美,但却是不好沾惹的。”
燕照欲言,却还是被顾云贺打断:“明月郡主的父兄虽然故去,但好歹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郡主,哪怕最后的高门大户瞧不上她孤苦无依,圣上也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只是这门亲事断不可能再是五大族之人,抑或是一个武将。”
“天策大将军的旧部众多,而今你也看见了,圣上铁心要用天策将军的孤女去替他收拢旧部的军心。”顾云贺有理有据,“你册封一事已足见圣上对你的重视,倘使将来你带着军功求娶她,也不免让圣上怀疑你的用心。”
“咱们这边虽没有同姓不得通婚的说法,但也少不了背后被人说三道四。”
“既你与她定是有缘无分,那就别怪大哥我把话说死了,早点把那颗心放下来,别在她身上栓死了。”顾云贺长叹一声,谆谆教导道。
燕照哭笑不得,她争辩:“你哪里看出我中意明月郡主了。”
顾云贺闻言:“你的一双眼睛就差黏在明月郡主身上了。”
燕照挠挠头:“可人家长得好看也无怪乎我啊,壮武将军,刘傅小将,哪一个没有瞧她啊。”
顾云贺无言,他负手:“你自己心中好好掂量掂量吧。”
燕照:“……”
每次说不过就来这招。
第四十章 上马
燕熙几人休整过后,当天下午就去见了姚采这些旧部,燕照不在,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十分愉快。
而后羲行几人听闻营里立即要办争旗之战,个个皆跃跃欲试。
几人齐聚在校场,清河公主换上一身利落的骑装,手持马杆,颇有一副潇洒的姿态。
燕照去的时候,就见几人在打着马球。
燕熙没有上去,只默默的坐在一旁品茶观望。
场中最惹眼的当属羲行。
少年一袭紫缎衣袍,跨马凌空,他的唇角微有些笑意,鬓如春裁,身躯凛凛。
他作势一挥手中的马杆,意在迷惑羲宁,随后俯身贴于马上,一个漂亮的马术动作夺过马球,随后驾马凌空一踩,击球进篮!
清河也不甘示弱,她一扯缰绳,调转马头,身子微俯,就想夺取羲宁手下的马球,羲宁侧身似是不敌,清河入篮,旁边的宫女顿时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
清河公主面上出了薄汗,她微微仰头,眯起双眸,似乎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燕熙端坐在一旁,低头执了一只茶盏,嘴角牵起笑意,也不知在笑谁。
“这位九皇子殿下分明是在让着清河公主。”身侧的傅远同刘承低语出声。
燕照的目光转向羲宁,见他正在马下低头挽着裤脚,安安静静的活像没有这个人。
似是感受到有人打量他的目光,羲宁抬头望了过去。
他生得一副清雅的面容,脸庞上还带着几分属于少年的稚嫩,好看的丹凤眸中如古井无波,触及燕照时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敛下目色,像是在躲闪。
一边的羲行一番动作下来,喉咙有些发紧,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去燕熙那边,十分自然的拿了另一只茶盏,一饮而尽。
清河见状,也跟了过来。
不过她开口就朝燕熙道:“你不是出身将门吗?怎么不上马同我们一道玩乐。”
话音刚落,燕照看向燕熙娇娇软软的身子就有些担忧。
哪知燕熙缓缓站起身来:“一路上风尘仆仆是以没同殿下与公主一同上马。”她的声音柔柔软软,说出的话却吓死个人,“既然公主相邀,那么明月就献丑了。”
燕照愣在那,以为燕熙会寻个理由拒绝,她虽生于将门,却长于宫闱,像这般娇养的姑娘多半是不沾马这种畜生的。拒绝清河公主虽是暂时矮了一头,却也无伤大雅的。
不过她观燕熙的言行,也不像信口开河之人,也许她真有两把刷子也未可知。
“明月瞧这天色也不早,来回换衣也费不少时间,倒不如只来耍一耍骑射,为大家助个兴好了。”
言罢,清河轻笑出声,她拍了拍手,便有随侍牵了一匹大宛马上来。
“那这场子就交予明月郡主了。”清河眉头一挑,拂了拂袖便坐去了燕熙方才的位置。
羲行也饶有趣味的坐在一旁喝茶。
燕熙微施一礼,转身拿过了随侍递上的弓箭,便快步走向马匹。
瞧着倒有一副派头。
清河心中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丹蔻,笑吟吟的斜眼看去,不过很快,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只见燕熙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上马,双腿一跨,一夹马腹,便是稳稳的坐在上头。
清河的双手微微收紧,指甲陷入了肉里,惹得一旁伺候的宫女惊呼,她自己却没有丝毫感觉。
宫里的明华堂也教骑射,只是大多教些花样子,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也跟着学,许多人也就在上马时花些心思,只顾着美去,多少都是些花架子。
燕熙上马虽没有花样,但胜在利落干净,给人瞧着就不像鲜少摸马之人。
清河心中暗恨,她在宫里时怎么就未曾听闻明月郡主于马术一途也有染指呢。
马上乘着的少女衣袂翻飞,她的背上背着箭筒,微微俯身,左手拿缰,右手持弓,驾马向前奔去。
驰马出了一里,她稳坐马上,手已脱去缰绳,她一手执弓,一手拿箭,眼神微眯,几箭齐发,射下来远处树上挂着的果子。
她眼眸微侧,颜若朝华,轻轻一笑,一只箭矢就破空而去。
燕照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长箭未动,旋即就见它挂在了清河同羲行所坐方桌的果子上。
果子咕噜噜的滚落到地上,清河吓得花容失色。
羲行稳稳坐在那,面上挂着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伸过手拿了桌上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平州盛果,名不虚传。”
一时间也不知他夸得是人还是物。
燕熙驰马归来,她一勒缰绳,马蹄腾空,随后她身法轻盈的下来:“见笑了。”
清河被随侍扶住,但还是惊得张着嘴,她先是你你你了几声,随后一拍桌子站起:“燕熙你可知你这是谋杀当朝皇子公主!”
她盛气凌人的叫人要将燕熙抓起来,只见羲行淡淡的挥了挥手,一众人又退了下去。
“五哥哥!”清河不敢置信。
羲行慵懒的瞥了她一眼:“不过是场上骑射的玩乐罢了,哪有如此的严重。”
羲行只是轻飘飘的一眼,这周身的威压却令清河有些胆寒,她不敢言语,只得怒拂满袖坐下,扶了扶云鬓以舒缓尴尬。
燕熙见状笑了笑,倒是往前递了一个梯子:“不知方才明月这一骑,公主可尽兴。”
清河知她在有意羞辱自己,但羲行还在一旁坐着,她不敢言他,口中只道:“尽兴。”
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下次怎么给她使绊子。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九皇子羲宁突然开口:“不知明月郡主这一身的本事是从何学来?”
燕熙对上羲宁的清绝的双眸,微微一笑:“往昔大皇子妃未嫁时,曾在宫中住过小段时间,明月闲来,就找她请教学习了一番。”
大皇子妃贾氏,最擅骑射同舞刀弄枪一类,与喜好和婉美人的大皇子同床异梦。
这么一解释,倒也通顺,一行人也不掐着这一话头说事。
燕熙眉眼一弯,也知自己渡过了一劫。
第四十一章 前戏
羲行起身:“明日便是营里的争旗之战,今日就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清河就等着这句话,话音方落,她就扶着随侍的手抓紧离去,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羲行见状面无表情,带着羲宁一道走了。
倒是燕熙在校场上多待了一会,她还是坐在校场旁的小矮桌边,默默的喝茶,眸色时不时掠过场地里几列几阵的众将士。
春去夕阳西,映上了她微蹙笼烟眉。
她浑身像是添了几缕愁绪,惹得场中的众将士频频望来。
军营中鲜能见着女子,特别是貌美的女子,何况眼前人是一位仙姿佚貌的高门贵女。
燕熙又闲坐了一会,抬头望了望天,突然像是倦了似的,她捂帕徐徐起身,却是回了自个的帐子。
只留剩下的将士低语:“那个就是天策将军的女儿?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那山嘎子里的小翠还要好看!”
一旁的兄弟恨铁不成钢:“你们那小翠跟人家能比吗,人家是大美人,有才有颜有礼,你那小翠算个什么东西。”
先头那个士卒虽然气他这么埋汰他的小翠,但想想小翠确是同燕熙差了十万八千里,倒也扁扁嘴没有出声。
还有个读过几年书的:“这郡主就像天上的仙娥,人间哪有几回闻。”
“俺可听说天策大将军有两个女儿啊,这是小的吧,还有一个呢?”
有人举手:“我我我知道,我叔父的表弟曾经在京城走过街巷,他说大的那个郡主打渠门那一战之后毁了容就常年待在家里,没出过门。”
有人唏嘘:“天策大将军一世英明,结果他的女儿却毁了容,对于一个姑娘家的,容貌就是一切了吧。”
一众人白搭正兴奋。
燕照幽幽的出现在他们身后:“那大女儿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那将士回头还想与人细细说道,结果便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怎么不说了?”一众人皆回头,个个神色五彩缤纷。
燕照面色生寒:“继续啊,我也想听听呢。”
燕照此时的模样活像一个玉面修罗,众人嘘声,谁敢言语。
也不知到他们究竟那句话得罪燕校尉了。
“围着场子跑上十圈,没跑完不准吃饭!”燕照下令,顿了顿,“人家明月郡主一个姑娘家,哪撑的住你们这帮大老爷们的碎嘴,今后谁敢乱嚼舌根子,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众人叫苦不迭,呈鸟兽状散去。
燕照心中似明镜,知道这帮许久待在营里的大老爷们,说着说着浑话就会出来,燕熙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没得被坏了名声。她心中暗暗不爽,已是盘算好了下次怎么给这帮碎嘴的吃些暗亏。
顾云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看着燕照离去的背影,心中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
翌日晨光大亮。
还未到酉时,营中的十万将士就已齐聚,浩浩汤汤的模样,震天动地。
顾云贺从一旁拐出,后面跟着林集与羲行一行人。
燕照今日是干净利落的一身骑装,她容光焕发的正要向前迈出一步,刘承便端了个盘子直直打燕照跟前走过,撞得毫无防备的她七晕八素。
燕照咬牙恨恨的望过去,就听到一声轻笑。
是燕熙。
她今日又是另一副打扮,仅一袭轻便的春衫,没有昨日衣裙的繁琐,倒与这营里相和了几分。
顾云贺扫了一眼刘承盘子里的物什,随后给了一旁人一个眼神,那个人便拿起一边的鼓槌,隆隆就敲响了大鼓。
鼓响,列阵。
燕照也在阵里。
众人一齐喊道:“大将军!”
顾云贺面去表情,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言简意赅:“今日平州营首次的争旗之战,便由壮武将军宣读比赛规则。”
壮武将军薛威一身甲衣,他负手于后,清了清嗓,大声道:“我们已在营后那座山林的各地埋了旗子,旗子共一千五百面,分朱雀玄武青鸟三旗,以一二三分为统计。”他举起手中的旗给众人示意,“规则很简单,一人或几人一组,每人或每组一张小地图,大家按照地图上的地点寻找旗帜,路遇其他队伍时,可以用正常手段获取其他队伍手中的旗帜,我们会在山林的另一头设置终点,十日为期,到达终点清点旗帜,旗帜最多的一人或一组就会夺得此次争旗之战的头筹。”
薛威示意刘承端着盘子上前来:“本次比赛的头奖是陛下赏下的一块白玉玉柄。且最出色的头者无论品级将直接由兵曹下旨连升二级。前三者也分别有奖。”
“切记,禁止用不当手段伤害或威胁他人取得旗帜,若有发现,军刑伺候,生死由天!”
“是!”众人齐声应和。
话罢,营里的六万将士原地待整,众人纷纷上前抽取自己的牌子与领取地图,一组发两个信号弹,不一会,众人已按之前商量好的成群结队起来。
几乎没有单个出现的,除了燕照一眼便能看到的裴秀。
燕照此次也参加争旗之战,全营十万多的将士只有六万报名参加,剩下四万留守原地,守卫营地安危。
一共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字战牌,燕照抽到戊字,意味她是第五批进入山林的。
她没有忘记举办这次争旗的真正目的在哪,于是一开始她便打算自己一人行走。
顾云贺与薛威作为主将与裁判,是不参加比赛的,刘承推脱这是年轻人的战场,他年纪愈大就不便参加,只有傅远报名了这个比赛。
燕照低下头又清点收拾了自己的包袱,看着一队一队的人进入山林,手捏成拳,也微微有些紧张。
这也是她第一次参加争旗之战,从前在顾云贺的军里有过一次机会,可惜她那段时间得了风寒,顾云贺打死也不让她去,再后来,一般就在前线杀敌,倒也没有闲情逸致去举办这些比赛。
一旁的清河看着浩浩汤汤的大军,也有些跃跃欲试:“我也要去。”
羲行皱眉:“不可。”
清河扁了扁嘴,有些央求:“让我去吧。”
“这其中鱼龙混杂,你一介金枝玉叶,若是出了什么安危,我该怎么同父皇交代?”羲行丝毫不肯退让。
清河又央求了好一阵,见羲行一点也没有松动的意向,终于忍无可忍:“你别仗着你顾家近些年有些起色就对本公主吆五喝六,本公主的母妃是贵妃!而熹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你凭什么对本公主的事情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羲行眸底生寒,便是连顾云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燕照也被这一动静吸引了去,可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身,就见那人兴奋地问道:“我可以同你一道吗?”
第四十二章 随缘
那个人面上满是诚挚的邀请,正是李成蹊。
燕照失言,刚想拒绝,就见周小舟也从一侧冒出来:“照哥,带我。”
两人目光灼灼,一致看向燕照。
燕照捏了捏手上的战牌,眼神冷漠,无声拒绝。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一人抱着燕照的一只手,鬼哭狼嚎:“照哥,同我们一道吧。”
燕照无语,她就知道李成蹊这个二傻子想找个厉害的抱个大腿。
实在被折腾的没辙,她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我的战牌是戊,如果你们的也是,就可以跟着我。”
“只要战牌是戊就可以跟着燕校尉了?”一旁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三人同时被唬了一跳,就见之前演武台上挑战燕照的那个杨兴瞪着眼,一脸兴奋。
“那你等我。”杨兴撂下一句话,就混到了人堆里。
差不多一个转身的时间,杨兴唰的回来,随后伸手拿出带着戊的战牌,兴高采烈:“我找别人换了个戊。”
燕照、李成蹊、周小舟:“……”
随后,李成蹊与周小舟也掏出他们的战牌哦,上边赫然刻着一个戊字。
燕照:“……”
我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跳了进去。
她看了看三人如同乳燕望母的神情,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背过身抿了抿嘴,欲哭无泪。
此时恰巧轮到戊字战牌进入山林。
随着薛威的报声方落,就见三道残影挟持一人闯入山林。
刮起一阵怪风。
薛威打了个喷嚏。
……
四人进入山林时大约午时。
燕照先头进来过,当时探查陈晖溪水中毒一事曾进来搜查过里头的小溪,不过小溪在山林的外围,营里众多人也来过小溪里洗澡淌水的,大多都没进过深林,只知是走上几天几夜也走不出的。
燕照问:“你们带够干粮了吗?”
“带了。”周小舟闷声。
“带了。”杨兴如同放归森林的野虎。
李成蹊摸摸肚子:“方才吃了一半了。”
杨兴:“?”
燕照敲了一下他脑门子:“你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吗?”
“知道。”李成蹊这孩子打小就实诚。
“知道你还吃。”燕照恨不得打死面前这个乐呵呵的人。
李成蹊委屈:“这不是知道可以跟着照哥,相信照哥能带我们找吃的,这才吃得多了点。”他咂了吧唧嘴,“你还别说,我入营这么长时间,头次见营里补贴这么多吃食。”
燕照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如今还能怎么办。
“我们接下去干嘛?”李成蹊探头。
燕照看了他一眼,忍住想呼过去的冲动,半晌才道:“随缘。”
她不欲多说,一人一马争先走在前头,其余几人碍于要抱她的大腿,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其他结伴的众人远远的便能听见吵闹声。
“我是燕大哥的第一护卫!”
“胡说,我才是照哥的心尖宠!”
“你们都滚开,没看见照哥一脸生无可恋吗?”
“照哥,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天使。”
“你一个大男人可别恶心燕大哥了,我都听不下去。”
“要你管!!!”
第四十三章 暗洞
夜幕沉沉,急雨如骤。湿雨拍打在树间的密缝里,青鸟飞上少雨的梢头,爪子一下一下拍打着树枝。
大雨压来,刮起骤风。
燕照早些年有过在山林里过夜的经验。她抬头瞧着天色不好,皱了皱眉梢,便带着几人寻了一处避雨的山洞。
刚进山洞就下起雨来,走在最后的杨兴被淋了满头。
燕照瞧见,在山洞里捡了一堆枯瘦的烂枝来,生了火。
众人的情况这才好些。
春夜不凉,却潮湿的不行,此时的山洞中散发着一股发霉阴暗的味道,一直以来体弱的李成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往火堆边坐了坐。
正巧看见燕照在烤晒放在杨兴身上打湿的旗帜。
上面雕着黑色的青鸟花纹,一共五只。
李成蹊抹了抹鼻子,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些旗帜:“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们才拿到五只,看来这次是白跑一趟了。”
燕照闻言面色不变,倒是杨兴一听这话,窜了个三尺高:“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就算拿不着头筹,也定能得个三甲。”他转头问燕照,“是吧燕大哥?”
说着说着,他也有些心虚没底,声音也跟着轻下来。
这两日进林子燕照并没有带着他们寻找旗帜,而是漫无章法的随处逛过去,恰巧到了地方就顺道挖起来。如是,他们脚程也慢,两日的功夫,也足够别人走他们两倍的路了。
同路遇到的人越来越少,三人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不过好的是才过去两日,也没人动手抢他们手中不多的旗帜。
燕照看了杨兴一眼,出奇的点了一下头。
这一动作霎时将三人沉下的心拉上来,杨兴跪在地上,三两跪走过去,声音中带了点雀跃:“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个地方挖?”
火堆噼啪作响。
燕照优哉游哉的往里丢了几根树枝,随后道:“规则里又没说只能挖。”她抬眼,眸中带了些狡黠,“等他们挖的差不多了,再抢就是。”
三人张着嘴愣在那里,倒也没想到燕照打得是这个算盘。
周小舟问:“可我们是四人的队伍,别人多的队六七八九,这我们该怎么抢?”
燕照拍了拍手上的尘灰,起来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她的目光顺着火苗往上窜,倒映在那双眼眸里,她淡淡出声:“智取。”
洞中昏暗,只有他们面前唯剩亮色,燕照坐在那里,整个人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
许是她这模样深沉的很,几人都相信了她的言语。
他们眺望着外头线头般落下的雨,没有一人出声。
倦意袭来,原本盘腿而坐的燕照有些疲惫,她侧眸望了望黑漆漆的山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成蹊与周小舟也尽量靠着洞口坐,尽管斜雨打湿他们,但谁也不知山洞里突然会冒出什么东西。
倒是杨兴大大咧咧坐着,仿佛没想到这层似的。
“我们今晚只在这留宿一晚,天一亮,雨一停便离去。”燕照洞穿了他们的心思,她眼眸沉沉,侧了身靠在山洞脚,面朝山洞深处,“今晚大家轮流守夜,守着里边与外边,不要让豺狼虎豹什么的进来。”
她微眯着眼,口中道的是她先睡,轮到她时叫她,却也没有真正熟睡过去。
燕照小的时候,父兄在乌笼山打仗,那个时候营里受到了狼群的攻击,小小的燕照被几匹狼叼去洞里住了几夜。
父兄心急如焚,着令派人去寻,也不知燕照是不是生得过分玉雪可爱,连狼群也不忍心下嘴,父兄找着时,一匹小狼正伏在燕照肚子上充其被褥。
他们下令杀掉这群凶恶的野狼,倒是燕照挡在他们身前,他们这才将这些狼放归山林。
那是燕照极小的时候了,虽然狼群没有伤害她,但她仍旧害怕洞中的漆黑一片,一如今夜住着的山洞。
她轻轻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
夜里。
一些细小的声音足以将燕照吵醒,她的双眸闭合几次,见三人一直有认真轮流的守着夜,下一次闭眼在睁眼时已是第二日天光。
洞口处透了光进来,燕照看清地上一片狼藉,火堆熄灭,他们随身带着的衣物粮食散落一地,凭空不见。
燕照面色一凛,将睡得东倒西歪的三人叫醒,随后脸色不断地沉了下去。
李成蹊揉了揉眼,看到面前的场景时,面色也是不好。
“昨日是谁最后一个守夜的?”燕照沉声问道。
李成蹊答应了一声,他觉得燕照会因此训斥他,事实却是没有。
燕照叹气:“我不责备你,昨夜我也不知怎么睡去了。只是想问,你昨夜大概什么时候睡着的。”
李成蹊抓了抓脑袋:“每个人守一个半时辰,我只记得我往火堆里丢了三次柴火。”
燕照点头,一直看着地上,不做声。
“这么乱,该不是有豺狼虎豹进来过了吧?”杨兴面露不安,他先是看了下众人身上衣服有无破碎的痕迹,随后往自己身上一探,扒拉着自己后背的衣物。
周小舟显然自小贫苦长大,他家依山住着,平日里也会进山打猎来补贴家用,他当即就对杨兴否认道:“不可能是豺狼虎豹,倘若是,你我便不会站在这了。”
杨兴还要说些什么。
燕照开口:“昨夜洞中有人。”
李成蹊立即觉得身侧凉飕飕的,他颤抖的抬眸:“昨夜有人也进来避雨,只是听到我们的声响隐去了洞中,待我们熟睡之后,顺走了我们身上的粮食……”
“他在洞里睁眼看了我们一夜。”
燕照补完他的话,朝山洞里又看了一眼,她没有上前去,只是在想昨夜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藏在大荥中的人,或是只是军营里其他的人。
李成蹊越想越怕,他抿了抿唇,视线不敢向里移动,只敢盯着地面。
燕照收回目光,当机立断:“我们收拾一下散落的衣物,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她又道,“然后赶紧离开这里,我总觉得这个山洞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四人很快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粮食被洗劫一空了。贼人走得时候太急,许多散在地上,捡起来,还能够一人撑一顿。”杨兴拧起眉头。
随后,李成蹊也抬起头来,他看向众人的眼眸有些不对。
旋即听他道。
“五面青鸟的旗帜都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准头
燕照几人从洞里出来后,一贫如洗。
失窃的五面青鸟旗帜不知所踪,粮食也被洗劫一空,此时的几人已不将夺取旗帜作为首要任务,而是认为吃饱才是上上之策。
杨兴不满:“我说你们二人的要求也太低了点吧。”
燕照席地坐着,睁眼看着三人吵架。
“你都吃不饱,何来的精力去抢夺他人的旗帜。”李成蹊撇嘴,口中虽是这么道,但心中免不了有些自责。
若不是那日他睡了过去,也许他们夺旗时能多一分把握。
杨兴还想反驳,忽然肚子就是骨碌一叫,双颊霎时唰得通红。
他默默的摸了摸肚子,不再做声。
燕照叹了口气,她起身就要走:“我去给你们找些吃的填一填。”
“我们一起去。”三人一齐站起身来。
燕照摇头:“此处地形极好,是最佳的安置地点。我们脚程虽然不快,但好歹是先进林子的,后边的纵是再快,也有万千把人落在后头,先头的人也没那么快挖了旗出林子,总有人贪心留着要抢后边人的旗帜。再说,这埋旗地点都偏的很,加上人多,抢旗打起来的不计其数。这么点时日,估摸着大家都还在林子里转悠,于是我们现在应当做的,就是占据有利的地形,所以你们几个就留在原地,守在这里便好。”
“照哥等等。”周小舟叫住了迈步要走的燕照,“我以前也帮家里人打猎砍柴,我同你一起去吧。”
燕照看了三人一眼,点点头。
于是,周小舟与燕照一起去寻找吃食,李成蹊和杨兴就留下来守在原地。
四林寂静,唯有青鸟的叫声回荡在林子中。
青鸟是平州特产的鸟类,多是被人饲养作信使之用,燕照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青鸟,像是在想些什么。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周小舟正为了肚子发愁,他转头就看见燕照的目光,顺着看了过去,头皮有些发麻。
他拉住燕照:“照哥,这可不兴吃啊。”
按天朝律例,青鸟难繁殖难饲养,若是有人私自捕捉青鸟,蒸煮捕杀,都是杀头的重罪。
燕照摆手:“穷途末路之际,畜生还能比人命重要吗?”
此言不差,他们几人要是不夺旗,径自出去也得走上几天几夜,路上若是遇着好心的军士,说不准会分一些干粮给他们,可如今三地方会师,鱼龙混杂,军心不齐,个个铆足劲要争个高下,等着军士分食物给他们,实在不是良策。
她与周小舟走出了几里,也没见着一个会蹿的活物,只有头顶盘旋的几只青鸟。
燕照说干就干,她往四周捡了几根手臂大小的粗长树根,找了块大石头。她蹲下,将树枝磨成尖头,嚓嚓几下磨得起劲。
周小舟有些发怵:“要不算了。”
“你准头怎么样?”燕照专注着手中的东西,问道。
“一般。”
周小舟看着燕照把几个树枝磨成满意的形状,青鸟也扑扇着翅膀飞身落在树杈上。饶有兴趣的看向燕照。
燕照打磨好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青鸟的位置,然后比对了一下,径自走到反向的一处。她背对着青鸟,两手各自晃着一根树枝。她示意周小舟退去一边,一面蓄力,一面转身,霎时两手一掷。
树枝带着尖头呼啸过去,一下就没入了青鸟的身体。
青鸟们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这才各自扑腾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三具青鸟的尸体也随着树枝的重力落了下来。
一根树枝上赫然有两只青鸟。
周小舟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听得燕照轻笑一声。
“我准头也不好。”
第四十五章 意外
燕照一手拎着一只青鸟打道回府。
周小舟苦着脸跟在后头,他时不时四处张望番,生怕他们偷猎青鸟之事被人发现。
忽然,前头的燕照脚步一顿。
周小舟差点撞上去。
他无奈探头往前一瞧,只见杨兴瘫坐着靠着大树,李成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人的衣着皆是尘土,露出里边擦伤的皮肉。
周小舟瞬间扔下手中的柴火,就奔了过去。
“你们怎么了?”周小舟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他上去查看,越瞧便越是心惊。
李成蹊的背上道道都是伤疤,皮肉翻飞,噗呲的往外冒着血,他将其翻了个身,发现李成蹊已经昏迷。
燕照也上前,杨兴尚还眯着一只眼。
见燕照两人一来,杨兴的面色跟着抽了抽,她小心的轻拍安抚,才见杨兴缓缓平静下来,他费力的张着嘴:“你们走后,有人要抢我们的旗帜……”
燕照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她敛目,再睁开时眸底氤氲着风暴。
这几日的同行,已让这几人悄然间走入了彼此的内心。
燕照眸光望向远处,兄弟受难,她无法坐视不理。
“你们快走,他们知道我们还有同伴,不一会还会再来。”杨兴说得艰难,燕照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垂首间已听见近处传来的簌簌声。
来人不少,均彪头肥耳,他们将长棍重重的柱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燕照双耳一动,她抬眼,神情凛冽。
“小子,识相点就把你们的旗帜拿出来,也少受些苦头。”领头人双手抱胸,不屑一顾。
周小舟气急起身,他侧在腰间的双手紧握成拳:“你们这群无赖,还配当兵吗?”
“哟哟哟。”来人轻佻的吹着口哨,“身板不大脾气却挺大。”他们一个个磨拳擦掌,“兄弟们,给他点苦头吃吃。”
一根长条摔在了他们面前,尘土弥漫,吃进了他们嘴里。
领头人被呛了一嘴,他涨红了脸,眼神看向始作俑者。
燕照此时已然起身,手中握着一根长枝条,树荫匝地,眉秀似山的少年只单单立在那,便徒然让人生出畏惧来。
“奶奶。”领头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急忙想找回场子,他冲后头的人招呼道,“兄弟们,这些小子身上一定有大把的旗帜,如今我们逮住了他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不肯安心的拿出旗帜了。”
一群人朝燕照一哄而上。
周小舟见状,也加入了战局。只是明显,他这样的小身板根本不是大汉们的对手,一人一拳之下,他便被甩出了战斗范围。
燕照无暇顾及,她正应付着领头人随声而来的木棍,她看了一眼瞬间就被秒掉的周小舟一眼,见他伏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伤势虽重,但明显他们的目标是她,是以周小舟此刻是安全的。
她收回视线,眼帘往下一压,腾的出手,一长条甩在了对面脸上。
那人捂着脸嚎叫,他气急败坏,众人一拥而上。
燕照被他们团团围住。
手上的长条抽紧。
她压手一甩,长条抽着几人的双脚而过。他们痛的跳脚,几人想钳制住燕照,可惜还没等到这个机会,燕照已是一人一脚踹在了他们脸上。
周小舟抬起头,就看见燕照一个抬腿放在那人的肩上,随后侧脚用力,那人服服帖帖的倒在地上,燕照收脚,踩着他的头。
“哇。”周小舟吃惊的张大嘴,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
“服不服?”燕照声音清冷,寒气四溢。
众人起身,见老大还在燕照脚下,不敢轻举妄动。
燕照看了他们一眼:“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
“……”众无赖。
他们哆哆嗦嗦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了出来。
燕照侧眸扫了一眼,只是一些干粮,水壶,还有一个人掏出了大红的毛毯。
燕照淡淡别过眼:“把水和干粮全部留下,那条红毯子就不必了。”
正当众人以为万事大吉,只待开溜时。
“把你们挖的抢的旗都交出来。”
他们一愣,底下的老大眨了下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分分掏出自个儿身上藏着的旗帜。
收收罗罗,竟有三十七把之多。
燕照知道一路上折在他们手上人许多,她脚下的力道更重了些:“还有吗?”
老大忙不迭的回应:“没有了。”
燕照垂眼,弯下身从他的裤腰处一抽,三把旗帜连着落了出来。
只听她冷声道:“再敢撒谎,别怪我不客气。”
老大欲哭无泪。
旁边一个很上道的小弟上前,从老大身上又搜罗出七面旗帜。
燕照眼神示意,那小弟很有眼色捧着四十七把旗帜放在倒地的周小舟身边。
周小舟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
燕照这才抬脚几个小弟携着自个儿身上的伤痛一团又簇拥上去扶起老大,老大脑袋晕晕乎乎,众人跟着颠倒西歪了一阵,才稳住。
他们正想扛着老大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燕照叫住了他们:“等等。”
众人僵硬着回身,就见燕照指着地上的红毯清冷道:“带走。”
小弟如梦初醒,一个健步上前拿过红毯,快得仿佛燕照如同洪水猛兽。
眼前的少年立在叶稠荫翠间,不是多么好看的容貌,却也给人舒服的感觉,身材瘦小,只是在他们眼中如同修罗索命。
他们这辈子也没有想过,一向欺男霸女,以强凌弱的他们,最后栽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瘦弱孩子身上。
燕照眼眸中最后倒影着的是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又四处望了望,见危机解除,这才赶忙回到三人身边。
此时李成蹊已经悠悠转醒,他吃痛的翻了个身。
扶起周小舟的燕照看了眼他,知晓他只是看着可怖的皮外伤,忍不住道:“下次打不过别硬上,我教你的那些逃命的法子不是白教的。”
李成蹊:“……”
天朝的军营是不许有逃兵的,一旦发现军规处置。只是李成蹊有些特殊,指望他打人还不如保护好自己,于是燕照便给他一个人开了小灶。
她拧眉:“周小舟受了内伤,最好是通知人来接回去。杨兴皮外伤更严重些,是去是留,还是问他们自己吧。”
“我也受伤很重啊。”李成蹊耷拉着脑袋。
燕照失言:“你想回去也没人拦着。”
她丢给李成蹊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些草药。
“放嘴里咬碎,自己先涂在伤口上。”
李成蹊委屈的坐着,依言自己给自己上药。
杨兴也被一番动静弄醒,他先是茫然的睁开了眼,见到同样重伤的周小舟明显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燕照,眸中带了不解。
燕照淡淡:“放心,他们都被我打跑了。”
杨兴:“……”
看地上一片狼藉,姑且相信你的话。
知道燕照厉害,只是在周小舟重伤的情况下,单挑几个膀大腰粗的大汉。
杨兴打了个冷颤,不敢往下细想。
他抬眼看向燕照安静的侧颜,只听她道:“周小舟的内伤十分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只怕是会损及心肝,你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也同李成蹊一般是可快愈的外伤,你们,想回去吗?”
杨兴闻言咧嘴一笑:“不回,还没拿着本呢不回。”
燕照又把目光转向周小舟。
周小舟沉默着。
燕照叹了口气,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你还年轻,将来养精蓄锐再来参加就是,何必因此给自己留下不可愈的伤痛。”
周小舟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你说得对。”
他有些失落。
燕照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她站起身:“你的伤宜早不宜迟。”
她从先前的包袱中掏出拇指长的东西,是之前每个人都有发的信号弹。
她抬手往空中一举,一个烟火从小东西中发出,绽放在空中。
周小舟眼中倒映出烟火,又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