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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是     燕别枝txt下载     燕别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解药

    燕照一直跟着白老埋头在阵前村。

    上次村中起义一事,倒是因祸得福,叫这帮村民犹疑,安分了许多。

    孟尝如常捧了一筐药草,给燕照捣磨。

    不远处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心中暗道不好,那是白老的屋子,他一直在宋老二家的屋子里,与小少年同吃同住,研究药方。

    这些日子也来了不少外地来的大夫,围在一块,思路也多了。

    两人赶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佝偻身子从里头出来,抬起头,灰头土脸的。

    正是白老,他兴奋的捧着一汤碗,激动的胡子发抖:“老夫研制出来了!”

    众人赶到听见这句话都愣在了原地。

    燕照先夺门进去,屋内盖着锅盖的大锅噗噗的往外冒着白沫,浇灭了底下的柴火,锅的周沿还有裂缝,方才发生的那一声巨响定是出自这口大锅了。

    燕照虽不通药理,可煮药不比煮汤,什么药材能把锅给烧炸了。

    这可是村民家顺来的结实的大锅!

    燕照百思不得其解,她向前走了几步,看见那小少年靠在一边,远远看去,面色红润了不少。

    她正要上前,后头一人揪住了她的领子。

    她被拉扯回来,转过头,是薛仰止。

    “先别过去。”他把她带出了宋老二的屋子。

    要说这白老也是个神人,一大把年纪了,日夜近身研究小少年的病情,他的徒弟都染了病,他却什么都没有,还神采奕奕的。

    白老自然不会轻易叫燕照进屋,于是燕照也不知道,白老用特质的药材做了布包蒙了面,日日叫她捣得药材,就是每日拿来擦洗身子,消毒的东西。

    不过总归,他们在这里许久,终于研制出了药物,是十分值得可喜的事情。

    孟尝立马派人回了杨花镇传达消息。

    有大夫问:“医仙,您这药真的管用吗?”

    旁边一人掐了他:“问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医仙还是他是医仙。”

    众人忍俊不禁。

    燕照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白老摆了摆手,灰黑也遮不住红光满面:“老夫在那年轻人的身上试验过了,他的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先用这副药给他们吃几剂压一压,倘若得除根,老夫还得仔细改一改里头几味药。”

    ……

    白老所言了却了大家一桩大心事。

    孟尝要回镇上,询问燕照二人是否一道。

    阵前村一事告一段落,燕照也想回一趟杨花镇,叫金卫两将军放心,毕竟他们是一同领旨下来的。

    薛仰止自然也是回去的,白老说是还要留在阵前村留察一段时间,叫他们先把配方带回去,救镇上的人。

    孟尝的属下牵来三匹马。

    燕照在阵前村蜗居那么久,已许久没有摸过马匹了,恍若隔世之感。

    她干脆利落的跨坐上马,神采奕奕。

    薛仰止和孟尝都端坐在马上,两人俱是好颜色,但是奇怪,她的目光偏偏在薛仰止身上移不开。

    少年国公身姿颀长,有他在,一路的花都像是没了颜色

    他驾马的样子也好看,握着缰绳的手也好看。

    孟尝这几日和燕照混的熟了,瞧她行几步便将眼神瞥向薛仰止,不免纳闷。

    三人跨马疾驰,不消一会,便到了杨花镇府衙。

    孟尝属下先行一步,林集和裴寰都早一步在门口等着,金威卫晟两将军一个不少,连闯王和沈红叶都在。

    几人相互问好寒暄

    燕照早知沈红叶来杨花镇的消息,正是白老叫她不要来阵前村,留在镇上辅助。

    沈红叶向她行礼:“小将军,好久不见。”

    她又怎么会忘了平州营中那个在她被张敏砸伤了额角的时候,真心问候的人呢?

    燕照看见沈红叶也很欣喜:“是啊沈大夫!”

    瞧,这人从不称呼她为张夫人,永远叫她沈大夫。

    薛仰止将白老给他的药房递给林集。

    林集马上叫人下去安排。

    依林集所言,杨花镇上感染疫病的人也不少,好在有林集和沈红叶坐镇,将这些病人都集中在一起,才没令疫病蔓延开来,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三人都待在阵前村,消息闭塞,林集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些,平白惹他们担忧。

    燕照几人对视一眼,看来杨花镇的疫病比他们想象中的严重。

    不过这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医治疫病,只是时间问题。

    金威和卫晟也很是欣喜,他们大年初一就离家出来了,如今二月都结束了,事罢马上就能回京城,还完成了皇帝交代给他们寻找闯王的任务,回去赏赐定是少不了。

    杨花镇县衙也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燕照也在杨花镇府衙里,睡了来杨花镇以来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她晨起,偏睡过了头,错过了早食的时间。

    偏她肚子又饿,只能自个儿去厨房找吃的。

    摸索到大厨房的地界,燕照随意抓了一个人问:“兄弟,你这还有多余的吃的吗?不挑,馒头也称。”

    那人脊背一僵,声音闷闷的:“左拐,那里的人会告诉你。”

    燕照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多谢了兄弟。”

    她转身正要往左走,忽而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觉那身高,那背影与她所识一个人很是相像。

    燕照轻轻一笑,怎么可能呢,顾云贺在平州军营,怎么会在杨花镇呢。

    她没有多想,径自找厨房去了。

    去厨房的地方经过了下人居,里头的老妇和年轻的小丫头最是多嘴。

    她正要绕过去,就瞧见两人坐在阶上碎嘴。

    “听说京城里的明月郡主在及笄之日被一匹疯掉的马撞到,幸亏被一位公子给救下了,那位公子求亲,可那个郡主却不愿嫁,还说她在什么营里被人掳走过,早就失了清白。”

    小丫头惊呼:“这可是那位郡主亲口说的?”

    “错不了!”

    小丫头点点头:“这郡主真是好人,一点都不希望救命恩人受委屈。”

    老妇人斜睨了她一眼:“哪是啊,依俺看啊是这个郡主不愿嫁那人,毁了清白也不愿意。”

    小丫头却是不明白了:“你这老妇竟瞎说,哪有人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廊外的燕照在听到“明月郡主”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听她们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她们面前。

    她面色含霜,一脸煞气。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诏令

    燕照这几日沉着脸,无人敢触其锋芒。

    顾云贺自然知道燕照从阵前村回来的消息,他本是冲她而来,见她无碍,心中一块巨石落下。

    上次同她擦身而过,险些被她瞧见,顾云贺想,他是没打算相认的。

    他日日同那些嚼舌根子的仆妇打交道,自然也听说了明月郡主的事情。

    此事自然可惜,不过他更担心的是燕照的反应。

    她该不会还对明月郡主念念不忘吧。

    顾云贺忧虑重重,却无从着手。

    杨花镇衙里,京城几位少年重臣俱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完全不需要燕照担心。

    她的屋子周围种着几棵李子树,时节未到,还没开花,十分青涩。

    有人和她住同一个院子里。

    白衣袖衫的青年倚窗而坐,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抬了抬眉。

    今日他换下了惯常穿的玄衣,挑了一身白,给这三月添了几分别样的生机。

    燕照突然发现薛仰止在看着她。

    她踢了踢脚下石子,正要回屋子。

    薛仰止走了出来,立在青李树下,一双桃花眸摄人。

    燕照顿下脚步,听他问道:“发生何事了?”

    她闷闷回道:“这几日吃上火了,不舒服。”

    燕照磨了磨牙,显然有心事,薛仰止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癖好,闻言面色无波,只是半信半疑,没有执着此事。

    他安静的立在原地,清风微拂。他的衣角如雪,自有风华。

    宿国公这满身的气度,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燕照的心情微微缓和了些许,她正要说话,打外头垂花门来了一小兵,见了他们就道:“两位大人,前院出事了,林大人喊末将请你们过去。”

    出事?

    燕照与薛仰止对视一眼。

    ……

    两人匆忙去了前院,众人都在,隐隐以林集为主心骨。

    林集见他们二人并肩而来,他愁眉不展:“你们来了?”

    燕照瞧他的模样,不禁问道:“发生何事了?”

    林集叹了口气:“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燕照愣住,这才静下心来倾听耳侧,隐隐有沸腾嘈杂的声音。

    “衙门口突然就来了一群油盐不进的镇民,他们扔臭鸡蛋,泼粪,致使大门紧闭,臭味熏天,我们遣人出去都不得不走小门。”

    林集没有说,府衙门口早已不忍直视。

    孟尝皱眉:“为何一下子就这样了?”

    “本来镇上死于疫病的尸体都由火焚,府衙派人去。可是有一户人家,非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拒死不焚,镇民害怕,拥着要将那尸体烧掉,可是奇怪,那尸体在火中许久,竟无一丝损伤的痕迹,吓得众人惊叫连连。”

    堂下最多的就是行伍之人,这样的武将杀人无数,从不信因果报应,堂里众默,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大抵是有人在后头作怪的。

    “百姓一哄而起,不知有谁说是杨花镇的瘟疫起于陛下治国不利,上天降罪。而陛下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怠于政务,去岁唯一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接受了胡族的臣服与求和,于是谣言喧嚣,道这年节瘟疫是上天降示,警示陛下立即终止与异族的交好。”

    众人面面相觑,闯王更是沉吟:“荒谬,两族议和是民生喜事,怎会有上天降罪,定是有心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众人暗暗附和。

    孟尝看向燕照,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问道:“中郎将以为呢?”

    燕照却是沉默了,有人作祟是必然,只是想破坏两族交好的人,会是谁呢?

    ……

    林集的飞书很快就出现在了皇帝的案桌上。

    皇帝眼眸沉沉的读完,合了折子。

    “宣,胡族王。”

    元鄢近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视线里面,得见传召,立马就来了。

    他身材高大,一进殿里,便先遮住了光。

    皇帝一直看着他,两人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胡族王,杨花镇传来异闻,说着瘟疫是上天警示天朝不得与胡族议和,你可知此事?”

    “未有耳闻。”

    元鄢镇定的很,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皇帝也不再他脸上作耗。

    “这事你怎么看?”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胡族自来信奉阿姆,草原无战事,才是阿姆想见到的,根本不会引起阿姆警示。”

    “那胡王认为,这件事是谁做的?”皇帝屈指敲了敲桌,在等元鄢答案。

    “鄢不知。只是想知道,凉朝的两位殿下,是否安然的在驿站。”

    皇帝自然也有派人监视凉朝的这两位的:“近来他们颇为安分,没有异动,只是快将朕京城中的重臣人家走遍了。”皇帝冷笑,“胡族王以为是凉朝的计谋?”

    “也许。”元鄢答,“凉朝派使臣入京,时日已久,像是在等着鄢离开。凉朝王该是最不希望我二族联手的人,于他危害太大。”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

    “不过。”元鄢话锋一转,“也不一定是凉朝的人。”

    皇帝挑了挑眉,他悠悠道出:“老胡王旧属?”

    元鄢自然知道皇帝召他前来,就是想同他议论耶律能的事情。

    “他在杨花镇许久,应当没有离开。鄢也没有他的踪迹。”

    “你觉得他知不知道老胡王死亡的真相?”

    元鄢轻笑一声:“这事果然瞒不过陛下。”

    “有野心的人才能称王。”皇帝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欣赏,“你送了我朝中郎将这么大礼,还抗住族内压力与我朝议和,不就是想腾出手来整治草原的部落么?可是看起来,你这新王完全没有威慑啊。”

    不管耶律能知不知道,他绝对是不想元鄢即位的。

    “老王旧属忠主。鄢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以为此事何解?”

    “鄢想请陛下调拨一人。”

    “谁?”

    “抚远中郎将燕照。”

    “为何是她?为何要她?”

    “陛下也说鄢送了她大礼,比一般人多几分情谊在。其次鄢想用她的手引出耶律能,毕竟全天下只知老胡王死于燕照之手,鄢只想试探,这耶律,究竟知不知道老胡王身死的真相。”

    皇帝敛下眸,沉思了一会。

    他扬起手:“准了。”

    “沈介!”

    沈介从内殿出来,一躬身:“陛下有何吩咐?”

    “拟旨。”

    皇帝看向元鄢。

    元鄢笑道:“召她回京。”

    皇帝的旨意还没有到杨花镇,就有一人掠过衙门的重重阻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镇衙里。

    ……

    那人身着旧麻,行如乞儿。

    在一众官兵里,鲜明的刺目。

    无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挑衅

    无数官兵列阵,这几日他们出入不便,大部分都留待府衙,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那乞儿抬起头,露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他嗓如破布:“叫你们主事的来。”

    府衙的大小事务都由林集做主,林集很快就来了。

    乞儿抬头,只随意的瞟了一眼林集:“不是他。”

    林集锁眉,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众将以枪头对准他,严丝合缝,料这人也逃不出去。

    可这乞儿没有动的意思,他只是牵了牵嘴角:“不是他。”

    林集观他样貌,只觉眼熟,他心下一惊,侧头对旁边小将道:“差人将几位将军请来。“

    燕照几人来的时候,闯王也过来了,他是听见声响过来的,外围还聚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仆人。

    乞儿立在人群中间,燕照还未离近,就觉得眼熟至极。

    她一步步上前,终于看出了他的面目。

    耶律能!

    燕照的双腿定在原地,突然话都说不出。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还是自投罗网。

    耶律能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燕照。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灿烂至极。

    燕照却是惊骇。

    “你来了。”他打招呼,像是见着老友。

    耶律能像是单为她而来。

    孟尝和薛仰止也在,观燕照模样,联系眼前人,不难猜出这个人就是在身后搅动渲染大波的耶律能。

    孟尝垂下眼眸,轻轻对身旁副将吩咐了几句。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薛仰止轻拍了下燕照的肩,燕照才静下心来。

    她看向耶律能,眼神复杂:“你为何而来。”

    耶律能闻言,无辜的睁大了眼:“来看一看你,顺便给你送个消息。”

    若不是众人围困的这副情状,倒还真像朋友之间的寒暄。“

    “不必看我。”燕照心中恶心,“你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

    耶律能却是不急,他环看了一眼对他戒备非常的众将,笑了笑:“他们这么对我。”

    话毕,他的左侧就有一名官兵应声倒下,众人惊惧,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

    那官兵捂着脖子血流如注,赶紧有人将他送下去就医,可是不消一会就咽了气。

    薛仰止和孟尝神色凝重,这么多双眼睛,竟然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

    燕照见那人被抬了下去,突然气血上涌:“你在平州作恶无数,老弱妇孺,皆痛下杀手,死状极惨,引得人心惶惶。在争旗之战上,你引我深入,虐杀我三人将士,京城的牛汤人骨,更是你的手笔吧?”

    裴寰也在侧,听到牛汤人骨这四字,瞪大了眼睛。

    当事人永远都不会忘怀。

    耶律能睁大眼睛,认真的听着,仿佛燕照所言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确是我做的,那人架是我请你吃的。”

    裴寰干呕,燕照倒是一口没动,他吃了许多。

    燕雀楼那人骨,他每每思此,便肚里翻涌,他赶忙扶了一棵树,吐去了。

    耶律能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不免笑了。

    众将看他还小的出来,气的牙痒痒。

    金威卫晟两将军于平州之事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这惊天悬案和京城人骨事件出自他手,之前若不是京中事务牵绊,陛下很可能就派他们二人前去平州,彻查此事了。

    闯王在那官兵倒下的那一刻便骇然退了一步,他两股战战,万万没有想到,先前囚了他与闯王妃的,竟是这样心肠歹毒,阴狠毒辣的一个人。

    燕照咬牙,没想到他还能笑得出来。

    “阵前村那日,你杀我二十精锐,引瘟疫出现,令杨花镇死伤惨重,百姓惶恐,今日更是当面止杀一位小将。”燕照掷地有声,“今日便将你留在此地!”

    她一个闪身上前,侧身拔过一官兵腰间的佩剑,直逼耶律能。

    面庞只感一阵风拂过,燕照便到了面前。

    燕照这一身本事,倒是真材实料的,耶律能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一接,燕照的剑砍到了钢筋似的东西。

    耶律能还留有后手。

    可他并未因此恼怒,他道:“别急,我没有说完。”

    燕照怒喝:“你还有什么好说。”

    她的手上紧紧握着剑,她最擅用剑,敢说纵使是耶律能,想在她手下安然逃脱,也需要脱一层皮。

    耶律能却是眼珠微转:“你看那。”

    燕照狐疑,怕他有诈。

    “你不想见见你的顾将军吗?”

    话音方落,燕照就愣在那里。

    她的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

    耶律能看着那个方向,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顾云贺避无可避。

    在场的众人都识得顾云贺。

    跟着顾云贺的马夫偏头看了看顾云贺,一脸懵:“顾将军?”

    姓顾者众多,将军也众多,究竟是哪一位顾将军。

    可瞧他们的神情,马夫能想到的只有平州军营里,那位封号天盛的顾将军。

    怪不得沈大夫要把他从平州带来。

    金威与卫晟不可置信,他们身处高位,自然知道没有陛下调令,将军私自出现在别处究竟有多么的不妥,一个不慎,可是连坐九族的大罪。

    顾云贺出身顾府,不免皇帝会因此对顾府出手。顾府人口众多,一下可杀不完。若真是如此,那就要血染护城河了。

    在场的林集,孟尝,薛仰止与裴寰等人与顾云贺有旧,自然会替他遮掩,可如今闯王在这,他真真切切在此处看见了顾云贺,不论顾云贺来此是什么缘由,此番都要脱一层皮了。

    顾云贺也很是惊愕,他与耶律能从未见过,却处处与他周旋。不成想他已谨慎非常,还是被耶律能给发现了。

    不过才一瞬,他就恢复了泰然。

    他来此处,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燕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云贺。

    她知道他不会不知这是重罪的,难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危才特地赶来的吗?

    燕照与顾云贺的情谊非比寻常,顾云贺对她有知遇之恩,更何况他们视彼此为知己。

    燕照双眸血红,看着耶律能。

    耶律能见她这副模样,兴致更高:“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你满意吧?”

    又是这副欠扁的模样。

    孟尝高声道:“你既敢独身入了这府衙,便再不会有出去的机会了。”

    孟尝一声令下,众将大喝一声,箭头簇簇,直对耶律能。

    里三圈外三圈全是人,他休想再逃!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逃脱

    杨花镇此刻精兵五百,俱在待命。

    孟尝一声令下,众精锐与官兵从各方涌出,前排一围人挑着长枪,后头的人蹲在各处,手中握着弓弩。

    燕照立在最中央,与耶律能相对。

    耶律能形容破败,他低下头,乍一见这场景,还当一堆人欺负他似的。

    可燕照的心上像是有一双手死死的攥着,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耶律能,不敢懈怠。

    此刻无一人认为他能逃出,可是耶律能真的会自投罗网吗?

    孟尝同薛仰止提着武器缓缓逼近,顾云贺抽过旁边一座弓弩,抬手。

    耶律能还是没有动作。

    天朝余下的三位神将,皆是功名赫赫,武艺超群之人,有他们出手,这耶律能就如同瓮中之鳖。

    顾云贺眯起眼,一只流矢如星锤,破空而来。

    耶律能耳朵微动,他一侧身,轻松的躲开了那支箭。

    他咻忽抬头,越过重重人群,双眸和顾云贺对上。

    顾云贺的箭穿透人群,钉在了衙门厚重的漆黑大门上。

    深入几寸。

    恰在此时,门外突然嘈杂起来,那支箭矢像是一道开关,打开了喧闹的洪流。

    有人在奋力的敲着门,拳头越落越多,人声鼎沸。

    那些镇民又来了。

    就在这一瞬,众人的注意分散一刻,耶律能一个闪身,越过重重人群,在空中轻踩几步,直往门前而走。

    燕照等人及时反应过来,燕照最近,她一个跃身,紧跟上去。

    顾云贺正要搭箭,却是不敢射出,他放下弓弩,给了林集一个眼神,林集立马会意,叫其他人放下了弓弩。

    顾云贺一瞬不瞬的盯着空中的两人。

    他不敢伤到燕照。

    耶律能在空中一折身,虚踩几步落在墙角,燕照速度太快,差点刹不住,她登上墙角,偏头望见衙门外积攒的人头,她站的高,一览无余。

    里头甚至有几个蒙着面的人。

    燕照咬牙,杨花镇现在瘟疫未停,这么大的集聚场面,若是叫瘟疫再度掀起,可如何是好?

    她一双寒眸直射向耶律能。

    燕照声如碎玉,冷到不行:“你掀起这大波,究竟想做什么?你的王如今还在天朝京城,强龙不压地头蛇,你难道要罔顾胡族王的性命了吗?”

    耶律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他偏偏了头,那双丑陋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元鄢?”

    他直呼元鄢其名,燕照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

    她自然是知道,耶律能从前是老胡族王送给朵沁公主的,现在朵沁在元鄢的手里,她以为耶律能也是臣服元鄢的,可是如今看起来,却是不如她想象的这样了。

    “元鄢。”耶律能的唇轻轻摩挲着,“杀害王上,这样的人,不该臣服。”

    燕照一惊,怪不得耶律能从来没有提过她杀害胡王的事情,从前她还以为他对老胡王的情谊太过浅薄,现在看来,这主臣之情,倒是浓厚了。

    一只臭鸡蛋扔到了燕照的腿上。

    外面那群镇民看见她立在墙上,群情激愤,高声喊道:“百人上书,求皇帝陛下停止与胡族的议和,围杀胡族新王,拿下胡族,统一北境!”

    “你们这些无用的官员!推三阻四,不肯露头!”

    “站在墙上的小子看起来就是当官的,快把他砸下来!”

    “砸下来!砸下来!”

    燕照耳边充斥嘈杂,从前是万军阵前,士兵齐喊,如今是镇民一人一句,她忽觉头大。

    拿下耶律能事不宜迟。

    她跃下高墙,手中的剑一动。

    耶律能也动了。

    两人一来一往,不分高下。

    燕照却只耶律能是没有出全力的,她与耶律能的交手,从来都落于下风。

    孟尝往这边奔来,耶律能抽出时间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燕照心感不好。

    耶律能侧跑几步,他本就在墙角,一下子匍匐在地上,往前猛爬几步,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燕照等人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耶律能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燕照与赶过来的孟尝对视了一眼,她快走上前几步,发现那里赫然是一个大洞。

    她探了探,发现极深。

    是一个地道。

    竟然在县衙里打了个地道,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耶律能真是个神人。

    燕照无言,薛仰止马上走过来,当机立断道:“往里头灌水。”

    谁也不知这密道通向何处。

    “他在洞口铺了一层浅草,然后在放了一拨土。”

    薛仰止蹲下身,看了洞口边缘几片碎叶。

    他捻起一片放在鼻尖,叹了口气,转身回望了顾云贺一眼。

    耶律能来此早有预谋,东西早都布置好了,找到他难如登天。

    一桶桶水往里头浇,像是一个无底洞。

    燕照却是回身,目光定在了顾云贺身上。

    ……

    圣旨急下,召燕照回京。

    燕照本想留在杨花镇继续等耶律能的消息,但圣意催促,她只得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京。

    圣旨一起召回去的,还有薛仰止和金威。圣旨未提,但闯王和闯王妃也打算启程,并不与三人一道。

    薛仰止当时来的时候,就是先斩后奏。人已经在去杨花镇的路上,却让随侍折身去皇宫回报。

    圣上向来是倚重他的,尽管这份倚重莫名其妙,似乎不属于这个皇帝,但此刻杨花镇瘟疫已有缓和,陛下便想要让派去杨花镇的一些人回京。

    燕照却在想,要是镇民再如此这般聚众闹事,那杨花镇瘟疫还真不好思量了。

    绝对没有皇帝想得这般轻松。

    她又是策马,回去赶得也急,第三日清晨便回来京城。

    城门口的人都是识得燕照的,他们的顶头上司,知道她是被皇帝任委做了其他事,自然不敢怠慢,即便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还是毕恭毕敬的放他们进去了。

    燕照不敢耽误,路过了家门,没时间进去,径自入了宫。

    恍如隔世。

    红墙掩映,燕照和薛仰止脚程很快,不消一会就入了皇帝议事的大殿。

    皇帝早就听闻她入宫的消息,一面派人去请了元鄢来。

    燕照低下头,入了清凉殿里,不敢左顾右盼。

    薛仰止在外头等着,没有皇帝的传召,他没有进去。

    他风尘仆仆,却难掩风华。

    路过的小宫女都含羞似怯的偷偷瞧他。

    沈介迎了上来:“陛下还在里头同中郎将说话,宿国公先跟杂家去偏殿歇息。”

    薛仰止颔首。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断袖

    京城的花开得总是比别处的早。

    三月的瓜叶菊点缀,段玉典在花丛中捻起一片紫菊。

    “都说天朝花品一流,就这小小的菊,还有富贵意。”段玉典举到眼前细细打量了一下,“皇兄,听说宿国公回京了。”

    远处的海清桌上,坐着一个眉目精致的男子,他骄矜的扬了扬眉:“怎么?你天天往宿国公府跑,找到机会就整治他后院的元姑娘,人家身怀六甲,你毫无名分却整日欺上门,也不怕别人说你仗着公主的身份,太过跋扈。”

    段逾说的话虽像是在责怪,但语气却是随意。

    段玉典撇了撇嘴,他们互为兄妹,怎不知对方秉性。

    “皇兄莫要说我,你也不是还对那失贞的明月郡主念念不忘吗?”

    段逾确实是念念不忘,他对明月郡主确有兴趣,不单是她的身份。

    他向来喜欢温婉和顺的女子,凉朝的那些贵女,感觉太过矫揉造作些。

    当日燕熙及笄,他本是要前去的,可天朝的规矩,及笄礼是不许男子出席的,他听说明广殿有一场蹴鞠,允世家夫人小姐观瞻,但段逾却不想去参加这种无趣的东西,也万万没想到燕熙会去这场及笄,还发生这样的事。

    段玉典见段逾没有说话,轻轻叫了一声:“皇兄。”

    段逾转过头。

    段玉典笑道:“原本我就想着这明月郡主配不上皇兄的太子妃,她现在被太后弃若敝履,若是皇兄现在出现她面前,给她希望,将来把她带回朝,册个良娣就是。”

    段玉典向来对贞洁一事看得不怎么重要,毕竟她在凉朝就养了一群的面首。

    段逾看了段玉典一眼,脑海中想起燕熙的面容。

    漂亮得惊艳的少年坐在瓜叶菊中,面似沉思。

    段玉典随意瞥了一眼,也不得不说她这皇兄生得是真的好看,就和……宿国公哥哥一样。

    段玉典心中充满了甜蜜,恨不得现在立马,薛仰止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已完全将薛仰止视为囊中之物了。

    “对了。”段玉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位中郎将好像被喊进了宫,这几日连元鄢的消息都没有,你说,该不会是天朝的皇帝想与胡族联手,端掉咱们凉朝吧。”

    段逾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凉朝地大物博,子民众多,与天朝这几年也只是小小摩擦,天朝若是能端掉,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咱们进京?更何况胡族盘踞北边草原,与咱们所隔甚远,威胁不到我们。”

    可是……

    段逾低下眼眸,漂亮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雾。

    杨花镇瘟疫突起,天朝皇帝坐的却很稳,现在又召燕照回京。

    段逾想起那日宴上,他败于燕照手下的模样,神色便是一沉。

    他将燕照视为了对手,对她的一举一动颇为在意。

    杨花镇瘟疫未平,天朝皇帝急召她回宫,究竟所谓何事呢?

    ……

    燕照从殿内走出,元鄢跟在她后边。

    方才皇帝叫她做的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也趁机跪下,替自己求了一个恩典:“陛下,若是臣完成此事,可否能给臣下一个赦免。”

    闯王没有入京,是没有人和他提顾云贺到杨花镇之事的。

    皇帝爽快的应了。

    两人相继走出了殿。

    身后元鄢紧跟,突然叫住了她。

    他笑:“你们皇帝可让你协助本王,你怎么这个神情。”

    燕照面无表情,甚至不想理他。

    耶律能明明在杨花镇,现在却突然召她回来,难道耶律能还能随着她回京城吗?

    燕照对元鄢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元鄢却笑了笑,感觉对耶律能的事情并没有很在意。

    他跟上了燕照,离得很近。

    “本王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设计叫你早些回来,你该感谢本王。”

    燕照顿下了脚步。

    “本王可不希望本王的未婚妻有什么意外。”

    燕照眯了眯眼,咬牙一字一句道:“谁是你的未婚妻?”

    元鄢轻笑:“你。”

    元鄢生得高大,却并不魁梧,他的面容深邃,长相也颇为俊美,更有一副无形的压迫感。

    燕照微微仰头,两人保持了一种奇怪的姿势。

    沈介正领着薛仰止从偏殿出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沈介错愕,连薛仰止都是神情异样。

    两位男子保持着这样一副暧昧的姿势,任谁都会多想。

    沈介看不下去,轻咳了几声。

    燕照缓过神来,一个踉跄,站好。

    薛仰止与她擦肩而过。

    燕照脸色发烫。

    元鄢若有所思的看了薛仰止一眼。

    沈介低下头,状似不经意的从旁经过。

    一位是皇帝宠爱重用的大将,一位是别国新任的皇帝。

    这两位搅和在一起,哪是他所置喙的了的。

    眼下就只能当作没看到了。

    燕照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薛仰止的心目中会成为一个断袖,她气愤非常,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打这个王知道她是朝阳郡主,她是女子之后,就对她态度瞬间转变,更对她言语挑逗。

    难道他胡族没有女人了吗?

    燕照实在不知道她与元鄢在哪里见过,索性也不想了,她一路快步走到宫门口,见元鄢没有追上来,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来至宫门口,才突然想起燕熙的事情。

    燕熙之事不知真假,那些仆妇定有夸张的成分。

    燕照想去太后宫中探个究竟,可宫规森严,她身为男子,多有不便。

    无法她只得出了宫门,另作打听。

    她回了自己的府邸。

    方才前门进去,寿姑就跑丢了一只绣花鞋:“将军,您回来了。”

    她的眼眸发亮,神采奕奕。

    感觉她不在的这几日,寿姑消瘦了许多。

    燕照微微一笑:“最近府中可还顺利?”

    “顺利!”寿姑点点头,笑出两个酒窝,“将军府里仆人本就不多,也不用费很多心思。”

    见燕照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寿姑赶忙道:“将军等着,寿姑给您去准备热水,让您好好梳洗一番。”

    燕照叫住了她:“不急。”

    她眼眸沉沉:“我想问一下,最近京城里有没有出什么事,比如明月郡主?”

    寿姑沉思,将所听的燕熙一事,完完整整的说了。

    燕照记下燕熙所在的道观,点了点头,便回身走出了府门。

    寿姑见她这般举动,忍不住叫道:“将军您要去哪啊?”

    “晚饭不必等我。”

    寿姑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见面

    燕熙的道观在城外,是要出城门的。

    才几个时辰的功夫,燕照又到城门处。

    陶司守正巧在城门,瞧见燕照:“将军,您是回来了吗?”

    燕照昂扬马头,只丢下一句:“陛下暂未安排,我先出城一趟。”

    陶司守自然不敢阻拦,后头的小将的看着燕照绝尘背影,不免窃窃私语。

    “听说燕中郎将是从杨花镇回来的。”

    “瘟疫重镇啊,燕中郎将身上该不会携有病毒吧?”

    “她方才都进宫面圣了,陛下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

    白马寺是一座宫观,皇家出资建造,没有慈恩寺那般耀目,倒也是香火不断。

    燕照所以将马匹拴在了一棵树上,望着绵延的阶梯,几个呼吸就走到了头。

    不巧的是,道观门紧闭。

    漆黑的厚重木门,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里头的一切,唯有几只藤蔓从白墙中伸出枝丫,瞧起来幽凉之极。

    今日许是道观休息的日子。

    天朝的道观每隔九日便会休沐一日,燕照正巧撞到了。

    可这是皇家宫观,若是燕照的举动太过奇怪,道长很有可能对她产生怀疑。

    她微顿,重重拍了几下门。

    是一个小道童开的门,他看见门前的燕照,手中的小佛尘一扫。

    “这位施主,今日道观不看门,您明日再来吧。”

    小道童正要关门,燕照用手拦住,言辞恳切:“小师父行行好,我今日莽撞上门,是想向道观讨一杯水与屋子。”

    小道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起确实是风尘仆仆,赶了好几天路的样子,踌躇了一会。

    “施主稍等,待我去问问师父。”

    燕照笑着点点头。

    不消一会,那小道童又出来了。

    “施主,请。”

    燕照甫一入道观,便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神清气爽。

    小道童见她这副模样,笑道:“观里本常年有一股破败潮湿的气味,可自从一位道姑来了观里,用中药调香,清香熏观,才叫道观如今换了一副新模样。”

    燕照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小道姑便是燕熙,他笑了笑:“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这般雅致的人。”

    小道童见她这副神情,不免低声道:“那位道姑出身了不得,寻常人不得见,每次出来礼拜都有一群丫鬟跟着,那举派就跟尺子量过的一样。你若真想见她,不如在每日早拜的时候,到主观里去,说不准能轻轻瞥见一眼。”

    他声音愈低:“那小道姑生的花容月貌,在你之前,有不少公子爷借口来咱们道观上香,就为看她一眼呢。”

    小道童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燕照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确实是来看燕熙的。

    “多谢小师父了。”

    小道童呵呵应了两声:“我先带你去厢房,不过有些地方你可不能乱走,先前有公子哥闯入后院欲非礼道姑,可最后都被追了回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燕照在道观中住下。

    ……

    闯王和闯王妃也入了京。

    当日便去了宫中拜见皇帝。

    听说闯王从御书房里出来时,皇帝勃然大怒,不一会就下了一道圣旨:

    天盛将军顾云贺未有调令,私自离开平州营,前往军事重症,特急召顾云贺回京,在他回来之前,重兵围困顾府。

    此言燎原。

    当今最受朝臣拥戴,最有可能赢得储君之位的,便是出身顾府的五皇子羲行。

    皇帝正愁没有机会打压顾府,顾云贺就递上了一根杆子。

    是夜顾熹妃的殿中灯火通明,顾府的幕僚进进出出。

    顾云贺此举,意味着京城的势力重新洗牌。

    顾熹妃不可谓不焦急,她在殿里踱来踱去,发髻都随着步履的摇晃松垮了下来。

    如今她到没有时间去担忧自己的仪容,她的面色有些抓狂,万万没想到顾云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母妃。”羲行坐在灯影下,面容在光阴里影影绰绰,“别走了。”

    顾熹妃忍不住吼道:“怎么能不急,你母妃的太后之位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你表哥毁了。”

    顾云贺自幼从军,为顾家攒了赫赫战功,他向来小心谨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顾府的荣华,如今都系于顾云贺之身了。

    ……

    燕照在观中住下,她摸黑向后院而去。

    后院虽是层层把手,但对于燕照来说不是难事。

    想来是这几日想来看燕熙的人太多,太后无法,只得派了人来。

    燕照掠过守卫,轻而易举的摸到了燕熙的厢房。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

    她正要推门进去,就见屋中有说话的声音。

    燕照一个激灵,翻身上了屋顶。

    道观的屋檐不是很好,可见的漏雨,燕照小心的掀开一片瓦。

    屋内亮堂,看的清清楚楚。

    左侧坐着一位素发半披,穿着青色尼服的女子,右边的桌上是一片红衣迤逦。

    燕照心神一震。

    标志的红衣,不是贺续是谁?

    她锁眉,燕熙怎么会和贺续有交道,难道贺续也是和寻常人一样,来看燕熙的?

    他们聊了一会,燕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等贺续走了,过了一会燕照才进去。

    燕熙正在掖被脚,就见一道身影进来。

    她以为是贺续又回来了,

    “小平亲王,又有何贵干啊?”

    身后没有人说话,她正觉着奇怪。

    “熙儿。”

    燕熙惊惧,她回过头,那张面容分明是每日夜里日思夜想的那一张。

    “阿姐。”燕熙叫了一声,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来,从宫中出来就直赶你这了。”

    “阿姐平安无事就好……”

    燕照打断了她:“熙儿,你与小平亲王有什么联系?”

    燕熙的脸色微变,很快调整过来:“没什么,这小平亲王听说我在这,特地要来看看我。”

    燕照也没心思去想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只是半信半疑的嗯了一声。

    “熙儿,你的事情。”

    “阿姐。”燕熙看着她,“我自己做的事情我知道,也很值得。”

    燕熙现在披发修行,除了一些不长眼的公子哥天天翻墙进来看她,一切与从前伴着太后在佛堂并无不同。

    燕照尽管知道事情始末,但她依旧不明白燕熙为何决绝不肯嫁那位林瓒,虽然她也不甚了解那位公子,但是支持燕熙的决定的。

    如果是因为报恩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异于束缚自己。

    “阿姐,你是怎么回来的?杨花镇瘟疫平息了吗?”

    燕照看着面前身量抽长的少女,一一答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后手

    顾云贺是被二百兵甲从杨花镇一路押行来的。

    昔日策万军的主将,在区区二百人手中,受尽折辱。

    派来押解他的人是从五军营里挑来的,嘉南郡王掌五军营,向来对民间自封的天朝四大神将不悦的紧,这次皇帝给他派了这个任务,明面上接着押送的由头,暗地里没少给顾云贺使绊子。

    这条上京路莫名的漫长。

    好在顾云贺心性好,一路上谨遵自己是有罪之臣,于是这些苦就默默的受了。

    天边突然下起了小雨。

    朦朦胧胧打在顾云贺身上。

    烟雨给红墙染上迷蒙,顾云贺低头入了殿里。

    他身上穿着囚衣,手脚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的模样。

    他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整个人立在那,就像一只笔直的戟,又尖又硬。

    顾云贺幼时从军,除了封赏与宴席,面圣的机会很少,连朝会都没有几例,大部分还是在外头打仗。

    皇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云贺,他虽是将领,但觐见他时总会收起锋芒。

    他并没有下旨叫押送顾云贺的人以囚犯之礼待他,下边的人阳奉阴违,不过短短几日的路途,叫顾云贺蓬头垢发,也不怪他一身刺了。

    少年将军满身傲骨,他卓然立在殿内,哪怕身披草布。

    皇帝看着他,本是想叹口气,可突然想到他私自从平州跑到杨花镇的这茬,不禁又怒火中烧起来。

    他的臣属,可以没有他的命令,随意离开自己的职地,若今日赦免了顾云贺,来日他如何压住文武朝臣。

    皇帝砸了一个茶盏过去,顾云贺不避,稳稳的砸在了他的额角。

    鲜血自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流下。

    皇帝怒骂:“你还有什么好说。”

    “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见顾云贺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气急攻心:“你不用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难道连顾家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陛下。”顾云贺抬起眼,“臣不是不管顾家,臣一人做事一人当,陛下罚我一人就好。”

    他跪在地上,头触理石:“求陛下看在往日战功的面上,饶过顾府。”

    皇帝的拳握起来。

    殿中没有人说话,只有旁侧摆着的西洋钟滴答划过的声音。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你为何擅自离开平州营?”

    “因为燕照。”顾云贺头也不抬,“在平州特闻燕照身处危境,她做我亲兵三年,不算很长的时间,但我们早已视彼此于兄弟。兄弟有难,不敢不赴。”

    “哦?”皇帝面带嘲讽,“你这是说朕容不下你兄弟情谊了。”

    “陛下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能全听信你一面之词。”皇帝摆了摆手,“什么时候调查清楚了再说。”

    底下有人上来,拖走了顾云贺。

    顾云贺声音清冷:“我自己走。”

    少年将军从地上起身,脚镣环响。

    他微一欠身出了大殿,眼眸中唯含失望。

    想他为皇帝兢兢业业守了那么多年国门,而今他为情谊远赴,皇帝却不信他。

    不信,不信……真叫人可笑。

    皇帝不信任将军,便不会把后背全权交给将军,明明,将军将性命都愿意交予他。

    他一步步向黑暗的地牢走去。

    ……

    燕照回了府邸,自然也知道顾云贺被皇帝打入地牢的事情,听说五军营在将他押入地牢的途中,环以囚车,在大街上行驶,叫全京城老百姓瞧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燕照又惊又气。

    顾云贺来杨花镇,是为了她。

    她直接丢下手上的东西,往闯王府去。

    正巧赶上了出门的谢元元。

    闯王妃牵着他的手从府中走出来。

    “姐……哥哥!”谢元元双眸一亮,挣脱了闯王妃的手,跑过去抱住了燕照的腿。

    “哎哟我的小祖宗!”谢元元的长随怪叫,堂堂世子爷抱着一个粗人的腿,成何体统。

    燕照的脸本是冷若冰霜,低头看着底下的小团子面色缓和了些许。

    “来日再来寻你玩。”她顿了顿,“你父王在吗?”

    闯王妃走上前来,抓过了谢元元的手,她自然是识得燕照的,对燕照也存有一份感激。

    “王爷在书房,王管家,送将军过去。”

    “是。”

    燕照跟着王管家到了闯王的书房。

    王管家敲了敲门,里头响起一声进来。

    燕照推门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案前身着蟒服,看着折子的闯王。

    “王爷。”燕照声若寒冰,“您不是答应我不将顾云贺的事情告诉陛下的吗?”

    闯王闻言抬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似的。

    缓缓道:“恕本王不能答应。你涉险地救本王是一码事,顾云贺私自离平州也是一码事,二者不能混谈。”

    燕照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特别讨厌正义与实事求是。

    她不愿多说,只转身就走。

    闯王也没有怪罪她失礼。

    只是……

    只是当真以为她没有后手吗?

    当日皇帝召她入殿,是下令要她协助元鄢查清耶律能的下落,还要帮元鄢试探,耶律能究竟知不知道老胡王死去的真相。

    燕照只说在杨花镇,耶律能一人独闯镇衙,逃了出去。没有说其实耶律能知道老胡王的死因。

    本来当时她与耶律能离人群远,更有镇民喊声的覆盖,他的话无人听清。

    便也不算欺君。

    她特地求了个恩典,就是为了顾云贺。

    燕照吐出一口浊气,好在她留了后手。

    ……

    薛仰止回了府上。

    元则一身宽衣,步履蹒跚而来。

    短短一月的时间,元则已经显怀,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肚子,面色也叫之前平和了许多,像是有一种母性的光芒。

    薛仰止只是看了一眼,便拔步要走,可元则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只听得她梨花带雨道:“国公爷您是不知道,您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那位凉朝公主天天打上门来,甚至几次设计要打掉妾肚子里的孩儿,您也知道,这孩子将来就是皇太孙,尊贵的很,可马虎不得啊!”

    薛仰止低了低头,他替大皇子养孩子不代表他心甘情愿。

    “好好养胎吧。段玉典那里我会处理的。”

    元则还匍匐在地上,薛仰止只留给她一片衣角,她咬牙被人从地上扶起来。

    “给皇后去信!”

    她在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天朝字,赫然是——

    皇太孙就要出生了!什么时候让我做宿国公给夫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举子

    孟皇后在殿中收到了她的消息。

    她算了算时日,元则怀孕五月有余。

    照凉朝公主这么每日上门立威,元则心性再好,亦不免被气住,更别提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了。

    她早已叫儿媳贾氏闭府,也备了好些跟元则同期的孕妇,只待元则生下子嗣,就抱养过来。

    孟皇后其实很怕元则早产,五个月皇嗣成了形,可若是母亲气血不顺,难免也要发生意外。

    珍贵的补药如流水送到她跟前。

    她此番送来的信,是她等不及了。

    可孟皇后也别无他法,她如何叫一位国公爷心甘情愿的娶一人为妻。

    ……

    元姑娘坐在小石凳上,摸着肚子。

    她展开孟皇后的信,揉成了一团。

    这孟皇后当她是个傻子吗?推三阻四?

    元则眼眸沉了下来,薛仰止知道她肚中的孩子为何人的,自然不会主动娶她纳她。

    可……什么能拦得住她想要爬上去的心思呢?

    ……

    皇帝的案上摆满了折子,大部分都是为杨花镇瘟疫一事上的折。

    他有些头疼,叫沈介把这些折子按着事件分类好。

    趁这间隙他小憩了一会。

    沈介摆好后,不敢叫醒,于是一直在一旁候着。

    等到外头午钟声音沉闷,传入殿中,皇帝才悠悠转醒。

    案前的折子摆了三叠,最高的那一叠是杨花镇的,皇帝暂且掠过,他拿里最矮那叠的折子,翻了起来。

    什么按察使言某地出现了精怪,捉住想要上贡,什么地方知府上奏出现祥瑞,祝他安康。

    底下的折子都是言此云云。

    皇帝袖子一挥,一把将这些扫了下去。

    折子飞舞,落在地上。

    沈介没有去捡。

    “今后这些折子直接扔掉,不必送到朕面前了。”

    若是以前的皇帝闲暇欢愉时还能回个几例,如今杨花镇的事情令他焦头烂额,这委实是马屁拍到狗腿上了。

    沈介躬身应是,叫人把这些折子都捡起来,送到外面去。

    皇帝又把手放在了高度中间的那一堆。

    他翻开来,比方才有水准多了。

    是哪里出现了蝗灾水祸要他国库的,皇帝手头也不紧,都很大方的给了。

    他看的有些累了,把折子扔在沈介身上。

    “你给我读。”

    沈介拾起,依言逐字逐句道:“请陛下安,因杨花镇瘟疫一事,今年春闱一直被搁置,如今二月已过,举人皆在京城,客栈人满为患,请陛下裁决。”

    皇帝支着头,突然想起来此事。

    春闱会试,每三年一次,时间置在二月,各地举人赴京赶考,今年因杨花镇一事缠身,已然三月出头,若不是这趟折子,早就不知忘哪去了。

    皇帝沉思,这些举人本就没有什么钱财,在京城滞留这么久早就钱袋空空,再加上参与会试的举人众多,人员汇集,叫京中那些酒楼客栈早已没有空间,连观上庙宇都住了人。

    此事事不宜迟。

    “会试,定在本月中旬吧。拟太傅为主考官,翰林院从属协助,叫他们都下去好好准备吧。”

    皇帝沉吟,沈介捧着折子下去了。

    不过一瞬的功夫他又折返回来,这次脸上带着笑:“陛下,您看一看最高那一摞,最上头的那个折子。”

    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沈介又躬身下去了。

    最上头的折子?

    皇帝奇怪,顺手拿了下来,他展开一看,赫然是杨花镇上,医仙白老研制出了瘟疫解药。

    “好,好!”

    龙颜大悦。

    沈介刚吩咐完会试的事宜,就听殿里传来皇帝愉悦的声音。

    皇帝此刻心情很好,沈介眼珠子一转,上前同皇帝说了一事。

    ……

    “我说小师父,您就叫我住下吧。”一个身着儒衣的男子立在白马观前,恳求道。

    小道童为难:“不是我不给你住下,是师父说一旦开了此先例,京城那些无处可居的举子都要上门来了。”

    小道童这些日子不是没推脱过这些上门的举人,可没有一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难缠。

    “大慈恩寺开了后院,施主您去那里看看吧。”

    “我已经去过了,那里人都满了。”

    “可我真是不能做主。”

    “那小师父您就带我进去见观主,我去说服他。”

    小道童叹了口气:“施主您这是何必,白马观虽是宫观,可地却偏的很,在郊外的郊外,您若是要去府衙应试,这地界是万万不妥的,实在太过不便,您又何必执着呢。”

    那举子也是跟着叹了好大一口气:“小生是自南面来的,一路进京坎坷,一月多便入了京,在京城买书,参与诗会,处处要银子,并客栈住了这么久,盘缠早就花光了,而今圣上下旨本月中旬会试,小生怕还没等到那会,就先饿死冻死在街头了。”

    小道童还要推说,他的后头走来一个穿着道服的道士。

    “让他进来吧,圣上下旨收留这些无处可依的举子,你给他安排一个厢房,并向外头放消息,言本观愿意接纳举子,烦请他们前来。”

    话音方落,这举人欣喜若狂:“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

    白马观虽开辟了厢房给这些举子,但燕熙身边的住处却是没有分去的。

    为防止一些人假冒举子,混进来窥探燕熙的面容,观里审人严苛,必须要有路引,证明,方可入观居住。

    白马观也不是只有燕熙一个女冠。

    但所有的女冠都是将头发扎个丸子放入帽里,唯有燕熙一人披头散发,如此也罢,偏偏她生得清丽无双,哪怕散着头发也貌美至极。

    听说她是宫中贬下来的罪人。

    这些女冠对她嫉妒的紧,偏偏她的身前身后都是人,半刻都近不了身。

    有女冠不免嘀咕:“瞧着这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头发放下来,不知道还要勾引谁呢?”

    赶紧有人拍了拍她:“你别胡说,我可听说这位原先是宫里的郡主,天策将军听过没,是他的女儿!听说是及笄之日出了事情,不愿意嫁人,才来观里的。

    “都及笄了为什么不把头发绾上去,我看啊,她就是看上了我们观里哪一个清秀的道童,这是在求偶呢!”

    女冠们嬉笑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

    不远处,云袖也是一身女冠服,满声气愤。

    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道姑,款款立在那里,一双清瞳静静的瞧着她们。

第二百一十九章 姐夫

    女冠们噤了声。

    观中的矮牵牛开了,团团簇簇,霎时好看。

    这些日子里观中进了些举子,此刻正三两成群的聚在一块望花吟诵。

    他们自然也瞧见了燕熙。

    姑娘未蒙面,一张素面,却依然夺人心魄。

    她正安静的立在那里,前头满脸怒容的小丫头看起来是她的侍女,两人虽都穿着道服,但那满身气度瞧起来就不像一位道姑。

    他们这些举人往常都混在酒楼客栈,自然知道这位姑娘的来历。

    没想到来这的第一日,就见着了这位传说中的郡主。

    这厢举子们正兴奋,那厢燕熙面色淡淡,没有将女冠们的话放在心里。

    她颇感无趣,适才出门走走。

    她的眼瞳漫漫掠过这景,这人,物。

    突然看到了什么。

    她笑:“云袖,咱们回去吧。”

    云袖气恼:“郡主,就许她们这么败坏你的清誉?”

    燕熙淡道:“你管不住别人说什么,不是吗?”

    “回去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眼神莫名的放在一人身上,与其对视。

    他身边的举子都拉他衣袖:“宋兄真是好福气啊,那郡主适才在看你啊!”

    “宋兄人生的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诗论也做得好,更是连中二元,若是会试殿试也能拿下头名,何愁没有公主郡主投怀送抱啊!”

    被称作宋兄的男子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十八九岁上下,闻言只是笑了笑。

    不过方才,这位明月郡主确实在看着他。

    举子们的热闹莫名其妙。

    云袖奇怪的瞥了一眼,与燕熙道:“郡主,您是认识中间的那位举子吗?”

    燕熙默了一默:“不认识。”

    云袖心思简单,闻言也没有追问,倒是燕熙道:“你去替我打听一下这宋公子。”

    云袖惊呼:“郡主,还说您对他没意思。”

    燕熙:“……”

    “胡说什么!”她叩指瞧在了云袖的脑袋上,“让你去你就去。”

    云袖闷闷的应了一声。

    燕熙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却在思量。

    宋玉琅。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才十九岁的少年,会是天朝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文状元。

    也是上一世,她姐姐所嫁的新科状元。

    本来,燕府是不会给姐姐找这门婚事的。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也不会娶一个无宠无容的名头郡主。

    可事情愈发奇怪,这位新科状元也只在中第的时候风光了一刻,无数人家榜下捉婿,一一被他给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拒绝的缘故,叫他日后的仕途都不畅起来。

    寻常前三甲在翰林院待上两年就会被皇帝指派,要不留在京城,要不就任地方。

    可他在翰林院蹉跎了四年之久,不仅没有升官,反而屡遭贬谪。

    又三年翰林院来了不少进士。

    但人们依旧津津乐道叫他新科状元。

    最后他娶了高龄未嫁的朝阳郡主,不是京城众人想得那样被人所逼,别无他法。相反,他与姐姐相敬如宾,待姐姐极好。

    若是这辈子姐姐要嫁人,她还是希望宋玉琅能做她的姐夫。

    ……

    燕照去了地牢,探望顾云贺。

    地牢阴暗潮湿,虫蚁遍地。

    顾云贺是重囚,被关在最里边的囚房,单独关押。他的皇帝害怕他出逃,更是在上头放了三个锁。

    燕照默然。

    顾云贺坐在草埔的角落里。

    见有脚步声,顾云贺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跟在狱卒后头的燕照。

    狱卒道:“将军别难为小的,最多一刻钟。”

    燕照点点头,递给他一袋银子。狱卒替她开了门,燕照走了进去。

    小囚房里只有一个头大小的窗户,日光清冷,透过小窗洒下来,落在顾云贺的面上。

    顾云贺凝望着她:“你来了。”

    燕照眸带不忍:“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因你而来,是我自己的事情。”

    燕照并肩与他坐着,顾云贺拍了拍她的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燕照愁容,十分担忧顾云贺。

    他面色淡至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顾家呢?”

    “皇帝没有那么快动顾家,你别看他急着要收拾五大族,其实对五皇子没那么容易下手。”顾云贺在此地想通了许多,“无怪乎他不信我,我的确逾矩。”

    燕照咬牙,若不是耶律能的出现,连她自己都不会发现顾云贺,更别提现在被治罪了。

    “耶律能怎么知道你在此地?”

    顾云贺低头思考了一下:“也许是一个老妪。”

    “老妪?”燕照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些。

    “裴寰在着手这些,林集走后。”顾云贺顿了顿,“但是,那老妪死了。”

    顾云贺将他见着棺材铺老妪一事讲与燕照。

    燕照紧紧锁眉,没想到杨花镇还有这样的人。

    那三具染病的尸体是哪里来的呢?

    已死之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口中的一个也逃不掉?

    “她怎么死的?”

    “染病走的。尸体被拖去烧了,但她活着的日子,确实没有异动。”

    不然仅凭裴寰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压住这个局面的。

    燕照点点头,却毫无头绪。

    “我会救你出来的。”

    “等我。”

    ……

    午时斋堂。

    燕熙破天荒的从屋子里出来,到人多的殿里吃饭。

    各位来去的举子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精巧的人。”

    宋玉琅也在,他暗夸了一声好颜色,眼眸清楚,只含欣赏之意。

    燕熙用晚饭,正巧宋玉琅也从殿里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燕熙落下一个帕子。

    宋玉琅一愣,弯腰将那梅花帕子捡起,犹豫了再三,追了上去。

    此景被不少人收入了眼中。

    宋玉琅的几个举子兄弟还算正常,无不羡慕他的好艳遇。

    而那些女冠就没有那么善良,她们窃窃私语,话里行间都说那帕子是燕熙故意掉的。

    “我当她怎么今日出来吃饭了呢,原来是看上来观中的举子了。”

    “怎么能不抓一个呢?万一谁中了进士,可不赚了大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真是个小浪蹄子。”

    女冠们的话一个不落的传到了举子及其他道士的耳里。

    她们的话声不小,想听见不难。

    道士们每日向着大道,闻言最多也就皱了皱眉,倒是那些举子们不乐意了。

    “我说你们这些小道姑嘴巴怎么那么多。别平白无故坏了郡主的名声。”

    当即就有一人呛道:“她的名声都这样了,还需要人毁吗?”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第二百二十章 贬谪

    “姑娘,留步。”

    男子声音清朗,似带着焦急。

    燕熙转回头,正是一张清秀至极的面容。

    儒衣少年一身宽大的袍子,遮掩住了身材,但他身量抽长,即便如此瞧起来也颇为轩昂。他缓缓露出了一个谦和的笑容,更添亲近之感。

    “这是您掉的手帕吗?”

    修长的手指上躺着一块边角绣着梅花的帕子,四角整齐的掖住。

    燕熙佯装一怔,她轻轻的从他手中捡起帕子,二人的手没有一丝触碰,十分恪守礼节。

    她回了个礼:“多谢公子。”她眸带懊恼,“若没有公子,这帕子被人捡去了可如何是好。”

    姑娘的帕子上多绣着名字,若是绣帕遗失,被有心人捡了去,清白轻易就毁了。

    于是绣帕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贴身之物,帕在人在。

    宋玉琅是文人,自然知道这一点。

    他也赶忙低了头,双手向前拱了拱:“姑娘多礼了。”

    燕熙浅浅一笑:“不如请公子喝杯茶吧,就在那亭里如何?”

    面对燕熙突然的邀请,宋玉琅显然手足无措起来,他遥遥一望远处的亭里,举子女冠二三,他的面红了红。

    他看向燕熙,发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心中忽然腾起一个念头。

    这位郡主姑娘莫不是故意遗失了帕子引他过来的吧?

    宋玉琅像是一只小白兔走入了捕兽夹,呐呐的走入了亭中。

    亭里的人看见了这对俊男美女,都默了默。

    两人在石桌前坐下。

    就见燕熙笑着问他:“家在何处?人有几何?可有定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宋玉琅差点被她一连串的问话砸的七荤八素。

    最后她来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

    宋玉琅此刻已经晕乎乎的了,见燕熙这么说,脑子更是一炸。

    “啊?”

    “我家中还有一姐,比之我只美不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燕熙打定主意要撮合这对上辈子的有情人。

    对于宋玉琅,燕熙心有愧疚。

    上一世,是贺续攻入京城,杀了宋玉琅,才掳走了姐姐。

    这辈子她同贺续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起码,有些事情被她掌握在了手里。

    她以姐姐做诱饵与交易,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可丝毫没有把燕照献给贺续的意思。

    更何况前世贺续只给了燕照一个妾位。

    妾是什么?叫主母随意打压发卖的奴才。

    贺续在羞辱燕照,更是在羞辱她!

    思及此,燕熙看向宋玉琅的神色更为柔和。

    宋玉琅被这串妙语连珠弄得云里雾里,半晌才发觉原来这位郡主姑娘是看上他做姐夫了。

    他失笑不已,但还是恪守礼节:“小生老家湘南,长到十二岁时迁去了大庆,家中高堂尚在,有一姊一弟,尚未定亲,至于喜欢的姑娘……大概合眼缘就是。”

    他回答的认真,双夹红彤彤的,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

    “谢姑娘青睐,小生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念头。”

    燕熙也笑了笑,但眼神中有遗憾。

    此番确实是她太为急切了,将来有机会,再叫两人见面吧。

    燕熙站起身来,宋玉琅也跟着急忙站起来。

    她一低身:“唐突了,叨扰公子,望公子此番中第。”

    “小生在此谢过姑娘吉言了。”

    宋玉琅望着燕熙翩翩离去的背影,心中还真认真想了想燕熙所说的话。

    她的姐姐应该也是一位如她一般温和貌美的姑娘吧。

    ……

    沈介所言,叫一直琐事缠身的帝王终于有闲暇去了慈宁宫。

    明月郡主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耳闻,只是他一直忙于政务,就将此事忘到脑后去了。

    趁着他如今起兴之际,便将此事好好与太后商议商议。

    他的这位母后不是他的生母,但他向来对他敬重有加。

    更别提曾经太后宁愿舍弃亲女,也要……

    他知道太后一直想要立住林家的地位,于是他抬了林氏,一入宫便是贵妃,亘古未有。

    但他同样没有让林氏生下皇子。

    皇帝来时,太后正半躺在贵妃椅上小憩。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要进去喊醒太后,被皇帝抬手止住。

    龙靴踏在了地面,侯在太后身边的贺念思瞧见皇帝,忍不住惊呼出声:“陛下。”

    她从未见过皇帝,只每次宴上远远的看过。没成想,今日竟然亲自来了慈宁宫。

    皇帝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伏身在地的贺念思。

    太后被其的怪声惊醒,一个激灵,她微有怒气的瞪了瞪始作俑者。

    “皇帝来了。”太后缓了心悸,见到皇帝有些意外。

    很小的时候皇帝每日风雨不动都回来给她请安,后来国事渐忙,就不怎么看到了,多是遣沈介来给她送东西。

    皇帝笑:“母后,儿臣今日来给您请安。”

    太后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原先苍白的面色许是贺念思伺候不力,燕熙走之后,她很少舒心过了。

    毕竟是从小伴在身边的。

    皇帝坐着和太后聊了一会,将话头引到了燕熙身上:“明月她,也不知道在观里习不习惯。”

    太后伤心事被勾起,耷拉下了眼眸。

    见太后确实很不舍燕熙,皇帝道:“可惜啊。母后要是愿意,就将她从观里唤回来,大不了一辈子都在慈宁宫好了。”

    太后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还用的着燕熙的地方。

    只是太后却只是摆了摆手:“再叫她在外头住会吧,哀家见她头大。”

    皇帝见太后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笑了笑,又与太后谈了几句,便告退离去。

    伺候在太后身侧的贺念思缓过神来,方才皇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她低下眸子,有些失落。

    不过两人的谈话她听懂了,燕熙,还有回来的一天?

    她眸中寒芒乍现。

    这几日太后没有像她刚来时对她那般和蔼了,处处挑她的刺,真是个老不死的虔婆!

    虽如此,她也绝对不会允许燕熙复宠。

    ……

    皇帝从慈宁宫走出来,正要去小沈嫔的宫里,又被几封信给召回了御书房。

    杨花镇传来的信,言裴寰有意包庇顾云贺,皇帝眼眸一闪,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朵沁与裴寰的亲事。

    他大手一挥,可怜的裴寰被贬职了,从一届京官成了地方的小守,待从杨花镇回来,再调动职位。

    想来朵沁公主也不会下降给这样一位男子,这人选可要重新定了。

    皇帝的心情大好。

    在杨花镇收到旨意的裴寰:“……”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头名

    转瞬便到了天朝历十六年,阳历三月十五的日子。

    这一日贡院大门敞开,各地赶来的举子鱼贯而入。

    贡院是一座四合院式的楼宇,顶盖为黄。

    入口处摆着一副楹联,言:慎终追远,明德归原。

    最上头横了一块牌匾——

    开天文运。

    无数举子仰头,这是天下读书人第二向往的地方,最向往的是天子堂,殿试的场所。

    宋玉琅身上背了个包袱,在人群之中,等待贡院开门。

    在京城人家的举子都有父母姊妹相送,而他的弟弟跟着一起入京,最后因实在没有地方住了,宋玉琅便把所有的盘缠都给了弟弟,叫他回老家。

    今儿个虽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看着每家每户送别的模样,但宋玉琅握紧了手中的一样物什,他摊开手来,赫然是一张写着福的红纸。

    这是今儿个早上他出观时,郡主姑娘递给他的。

    姑娘穿着一袭女冠服,在腰间系上了红带,专门来给他送行。

    “宋公子,您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燕熙的音容笑貌还在识海,面前的贡院大门已启。

    他定了定心神,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缓步踏了进去。

    贡院闭门三天,这三天里,无论吃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监房里,时有考官来巡视。

    宋玉琅眼见有人上吐下泻或坚持不住被送出贡院的。

    他一路成为举子,经历过乡试,这样的场景已是司空见惯。

    他平心静气,往上头抬笔。

    日夜不停,转瞬便到了出去的日子。

    宋玉琅顺利的交了考卷,在考官怔愣的眼神中,怡然走出了考场。

    考场外依旧有很多人家大车小车过来接人。

    宋玉琅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身影。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郡主姑娘身为女子,且因罪才困在观里,怎么又能轻易出入呢。

    不过到底心中偶有失落之感罢了。

    他考完之后无处可去,只得再回观里。

    他随着人流走在路上,贡院放榜还要半个月的时间,倒时候在这里是悲是喜还说不准。他觉着这张考卷特别契合他,连策论也是难得的顺利,侃侃而谈。

    他虽一路历经三试,试试头民,可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城,宋玉琅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拿到什么头名,甚至想着只要能中进士就好。

    “让一让——”

    有人当街策马,可路遇贡院人流,再急切的事情也只得顿下马蹄。

    宋玉琅看去,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不是多么好看的容貌,可那浑身的气度与飒爽之感,如此摄人。

    宋玉琅是文举,他也曾向往过武将生活的日子,但他能将书读到顶峰已是至极,自然不敢去想学武的事情。

    郡主姑娘就是出身武将世家吧?她口中的姐姐自然也是,若他能得了功名,不辱没那位小姐的门第,他何妨不去求娶呢?

    那少年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放榜之日。

    人群济济,宋玉琅很早就乘着马车从白马观往城里来,来的时候尚早,卷轴挂在贡院门口的架上,旁边摆着两个锣鼓,还未开榜。

    离开榜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宋玉琅寻了先前住的酒楼,要了小碗茶水,静静的坐着品茗。

    酒楼里全是今次应试的举子。

    “宋兄你让我好找!”

    宋玉琅抬起头,是与他一同从老家考到京城的举子。

    他还住在这个酒楼里:“宋兄这些日子去哪了,我在贡院里也没有看到你。”

    宋玉琅温和的笑了笑:“我住在白马观里。”

    那人恍然大悟:“是……是明月郡主在的那个道观?”

    宋玉琅一愣,点点头。

    那人突然凑近他,悄声问道:“见过那郡主吗?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宋玉琅脸微红,那人立马就明白了。

    “宋兄不和你说了,马上就要开榜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玉琅摇头,还是执着品茗。

    那人也不管他,生怕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酒楼外响起了鞭炮,有人高声嚎叫着:“我中了!我中了!”

    他泪奔:“考了四年,终于中了,四十七名!”

    也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个楼七步摔五步,他用袖子搅了搅留下的鼻血,眼泪和血混在一块,狼狈极了。

    宋玉琅嘘声。

    只是过了一会,就有三两学子成群从酒楼外回来。

    “听说了吗?这次进士的头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什么听说,我亲眼看见的那几个大字。”

    “话说这宋玉琅是什么来头啊,从前诗会什么的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大天朝卧虎藏龙的人多了去了,今天有宋玉琅,明天就有张玉琅,崔玉琅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宋玉琅究竟是何籍人士啊,可否为我们引荐啊?”

    “宋玉琅还待在那里,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宋玉琅是我大庆的子弟,和我同期考的,他才十九岁!乡试,院试俱是头名!”

    一语掀起千层浪。

    “宋兄,你怎么还坐在这品茗!”先头那人折返回来,语气比他还兴奋,“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头名,若是殿试再拿个状元,可就是大天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了!”

    与宋玉琅同期那人显然也考的不错,乐不思蜀的。

    宋玉琅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怔在那,手上得茶盏跟着倾倒下来。

    那人一拍他的肩榜,絮絮叨叨道:“哎呦喂!宋兄你乐的都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吧!我和你讲你可要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殿试,若是真得了头名,哪怕是前三甲,也是在为我们大庆争光了!”

    宋玉琅脑袋昏昏的回了白马观,面前都是人逢迎的笑容。

    燕熙立在远处的矮牵牛旁,对他轻轻笑了笑。

    宋玉琅得进士头名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个人有若文曲星转世,连殿试也是皇帝钦点的状元。

    白马观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女冠们道士都从屋子里走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

    他们的观里收容过未来的状元大人,日后的香火肯定更加鼎盛。

    有人从京城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好些随从。

    “宋老爷在吗?您中了甲榜,我们来给您送榜来了!”

    远远便听到有人在吆喝,宋玉琅一整个人都是在朦朦胧胧间接过赞誉,他眨了眨眼,神色清明了很多。

    他,中了会试头名。

第二百二十二章 状元

    燕照策马当街,路上遇着贡院出来的人流,被阻在人群中。

    她抬头瞧了瞧京城贡院的牌匾,看着众生百态的模样,愣了愣神。

    城门处有要事需她处理,这些日子皇帝叫她协助元鄢做事,但官还是原职,只是不必每日去城门口候着。

    事出紧急,她不得已才在京城的大街上策马。

    日光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昂了昂首,模样落进了一人眼里。

    也恰是那人,创造了连中三元的奇迹。

    殿试之日,在放榜三日之后。

    而今宋玉琅的身上,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的名号,皇帝也听说了今科有这样的人物,默默的记下了他的名字。

    郡主姑娘来了。

    燕熙一见他便笑,瞧着对他……很是满意的样子。

    “我自小长在宫里,你此番入宫,不免要叮嘱你几句。”

    宋玉琅一拱手:“郡主赐教。”

    “过了宫门便不得驾马骑乘,这是最自然的道理,只是,从宫口去往天子殿的路途很远,你必要打起精神,莫要在殿前失仪。”燕熙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至于陛下,看起来是一个宽厚和善的人,你以自己的才学对答就是。”

    宋玉琅很认真的听了,也很认真的谢过燕熙。

    他是贫农出身,家中为供他读书,花了不小的代价。他向来自卑,此番中第实属在意料之外了。

    宋玉琅看着一身光华的燕熙,瞧她满身的气度,想着京城的女子是不是都同她这般,和他寻常见的女子不太一样,也让他自惭形愧了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宋玉琅也早早安歇,准备明日的殿试。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皇宫。

    如燕熙所言,在宫门处落了马车,长长的宫道上,只有妃品以上的嫔妃才可乘仪仗出行,不知郡主姑娘可不可以坐在那上头。

    路途实在是远,他的脚步疲软,但回头望了望与他一同进宫的一百进士,延绵了长长的队伍,也俱是一副累的不行的模样,才让他的心中有了丝丝宽慰。

    “宣——众才子进殿!”

    众进士鱼贯而入,站在天子堂冰凉的石面上。

    天子堂巍峨,坐在上首的皇帝威严。

    宋玉琅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局促,不敢东张西望。

    因他是会试会元,所以他自然立在最前面的位置,皇帝也第一眼就看到他。

    天朝人才的选拔最是严苛,能站到殿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宋玉琅不敢懈怠,他低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连皇帝喊他也没发觉。

    沈介上前无奈道:“宋老爷,陛下在喊你呢。”

    宋玉琅这才呐呐的抬头。

    皇帝低下头去,仔细打量了这张年轻的过分的面容。

    殿上几百进士,有花甲之年,亦有像他这般年轻的,只是这样年轻的夺了会试的会元,确是叫人意外的。

    少年辈出英雄。

    皇帝急需新鲜血液来颠覆朝局,想驯服属于自己的能臣,殿试这种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他特地提前做了功课,暗暗记下了一些优秀之人,也看过他们的策论,是满意的。

    皇帝望向宋玉琅笑得宽和。

    “不必紧张。”

    宋玉琅面上这么笑着,实际上却更紧张了。

    他战战兢兢的答完了皇帝给他出的题,中规中矩却不失自我见解,皇帝的面上瞧不出什么,但看沈介的表情确是七平八稳了。

    历来天朝的殿试者都是这样的水平,难有出挑的,很明显宋玉琅就是这难得一遇的人才。

    礼部的主持官就立在一侧,看见皇帝示意他的神情,走上高台,与皇帝议论了一会。

    台下进士众多,却无人敢交头接耳。

    不消一会,沈介便捧着礼部主持官写成的名册,侯在一边。

    皇帝未语先笑:“未曾想天朝真是人才济济,连一个弱冠都未及的少年也有这般见解。”

    他口中的弱冠未及,自是宋玉琅了,他也算本次中选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位。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照皇帝的这个意思,宋玉琅是……

    “宋玉琅,赐甲等状元吧。”皇帝声若千钧,刻在了宋玉琅的耳里,“本来这番品貌,朕赐你探花也不为过,可既然英雄出少年,且听闻你之前连中解元,会元,朕不若就赏你一个三元的恩惠,望你以后日加勤勉,为天朝出力。”

    宋玉琅闻言压住起伏的心跳,跪服拜道:“谢陛下。”

    皇帝赐头三人进士及第,封状元,榜眼,探花。剩下的二甲十五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隆声鼓鼓,钦点完毕,众人拜谢皇恩后,踩着鼓声退下。

    三鼎甲行至宫门处,宫仆牵着三匹马,一匹白马,两匹枣红马。

    白马就是为新科状元准备的。

    宋玉琅今日一身白衣儒衫,倒与这匹白马相得映彰了。

    状元夸官三日是天朝惯例,榜眼探花随侧。

    最风光的莫过于状元。

    今科的榜眼是一位年逾五十的中年人,才能确有,只是年纪大了,也当不得几年官了,紫檀不会的皇帝重视。探花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是皇帝见他样貌清秀,特地提上来的,他的才学是不及探花位的。

    三人出街,宋玉琅稳坐马头上,少年白马,日头下为他镀上一层金光。

    春风得意,马蹄疾。

    状元公戴大红花,跨坐在白马之上。宋玉琅生的清俊,帽插宫花,惹得不少少女,羞红了面。

    沿路遇上的官员无论品级,都要退让,真是风光无限。

    “这状元郎生的可真好看呐,比那探花郎都要好看。”

    有人做捧心状:“今科状元郎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了,这样有颜有才的人……啧。”

    “你可别肖想状元郎了,当时无数人榜下捉婿,结果他根本就没去。等之后就是陛下御赐琼英宴,高门嫡女无数,众公主都没有出降,还有你什么事。”

    盈盈目光又聚在了宋玉琅的身上。

    不知究竟哪家女子有幸能得他青睐呢?

    宋玉琅端坐马上,眸光在人群中掠过。

    “郡主。”

    他眼神一缩,见一带着面纱的女子盈立酒楼上,那身量,看起来就像郡主姑娘。

    被误认的姑娘心跳如擂,她是永安候府的嫡次女,身份堪配。

    与素未相识的状元公对视,惹得心里遐想无边。

    杨花默默的想着,她嫡姐嫁作皇子妃,她做个状元夫人如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劲敌

    宋玉琅行至主司宅门前,才下马。

    今夜有圣上准备的琼英宴,在此之前,他要回趟白马寺。

    他本不是什么高调的人,本想换掉这身状元公的衣裳,可底下随侍的人欢喜的叫嚷着,他推脱不过,便穿着这身衣裳回去了。

    远远便瞧见山寺入云的白马观。

    女冠们听说他回来的消息,都在观门前早早候着。

    天朝的道观不比寺庙,道姑也不比尼姑,总的来说,道姑的还俗比尼姑要来的容易。

    自然,这些女冠们心中也存着挑一个金龟婿的意思。

    宋玉琅却是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直往亭中而去,大红的状元袍飞舞。

    “状元公生得本就是俊秀,红色的袍子衬得他更白皙了!”有女冠如是道。

    时人最爱看话本,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状元小姐的话本,无数女子幻想自己将来能与状元公来一场邂逅,哪怕是超脱俗世的女冠们也不例外。

    可这状元公的方向奔的分明是明月郡主最常出没的凉亭,状元公恋上郡主,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啊。

    只是女冠们对燕熙的嫉妒又加深了一分,这位郡主林公子不嫁,将主意打到了状元公的身上,可真是好算盘。可她们也不想,在宋玉琅中了状元之前,谁人对他殷勤?不过当他是一位相貌清俊的寒门子弟罢了。

    花丛之中,燕熙立在其中赏花。

    她的裙裾融在了花里,雪白的面比脚下的花还俏。

    宋玉琅放轻了脚步。

    “你来了。”细碎的摩擦声令燕熙回过头来。

    宋玉琅在离她几步的面前停下,身上状元公的袍子异常显眼,燕熙轻轻一笑:“恭喜状元公了。”

    燕熙语中没有惊喜的意思,仿佛很早就知道他能状元及第的意思。

    其实燕熙只是活过一世,早就知道宋玉琅会是一位传奇的状元。

    看在宋玉琅眼里却是燕熙身处郡主高位,状元在她面前如过江之鲫,不甚稀奇罢了。

    他腼腆的笑了笑:“谢谢郡主夸赞。”

    他回白马观,不过就是为了告诉燕熙这个消息罢了。

    ……

    夜晚,皇帝派了人来白马观接宋玉琅,令人惊奇的是,来的宫侍排了两行,已是多于来接状元郎的仪仗了。

    阵仗严肃,那些女冠道士们俱是噤声,不敢言。

    宋玉琅有些奇怪,就见那宫仆对他一躬身:“见过状元郎,不知您一路过来见过郡主了没有?”

    “郡主?”

    宋玉琅不傻,自然想到面前这帮人是来接燕熙的。

    “您居住在白马观,陛下听说后,叫咱们来把郡主也接回去。”

    女冠们面面相觑,这位郡主殿下又要复宠了?

    天已蒙蒙灰,宫仆们的手上一个接一个的束起了火把,只见为首的宦官面有焦急之色:“郡主怎么还没过来,怎么不派人去催催,若是误了琼英宴的时辰,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只接燕熙一人,那么拖沓些也没什么,但新科状元也在,众仆也惯是会见风使舵的,自然不敢叫他久等。

    话音刚落,燕熙拐角处走出来。

    她今日像是特意装扮过,特别的明**人,与她温柔的性子不甚匹配。

    她在这个观里,仅仅一个月的时间。

    “是陛下,还是太后。”

    燕熙在问是谁派人来接她的。

    “自然是陛下。”宦官等燕熙虽然等的不耐,但还是恭敬的答道。

    “那太后希望我回去吗?”

    “这……这奴婢不清楚。”

    燕熙轻轻笑了一笑:“走吧。”

    但心中却是清楚的很,白马关观回不去,连宫里也回不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入了宫城。

    这是燕熙自小长大的地方,却是宋玉琅今生第二来的最雍容的地界。

    “琼英宴女眷不便参加,你一人去吧,他们会领着你的。”

    燕熙下了马车,同宋玉琅告别。

    ……

    琼英宴,燕照被皇帝请过来吃饭。

    按理说她一个武将,且是有品级的武将不该来参加这种给新科进士们的宴会,可看到兵部尚书,礼部侍郎,太傅等人均在,燕照也有些明了。

    都是皇帝派系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皇帝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皇帝是真心把她当作心腹栽培的。

    琼英宴,当真是群英荟萃。

    皇帝叫新科状元在众人面前现了一圈,燕照支着头,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面前这位状元公。

    宋玉琅正要退下,对上燕照那双清澈的眸。

    这位少年他识得,就是出贡院那一日,在街上策马的人。

    眼下看来,她当是一位陛下爱重的将军?

    宋玉琅很早就进了京,这些日子在酒楼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据推断,这位大概就是方从杨花镇回来的抚远中郎将燕照了。

    这位才是真正传奇的人物。

    见燕照也在看他,宋玉琅向她回了一个笑容,本以为这样的人物多少骄矜,没想到燕照也是咧着嘴角,笑得和煦。

    宋玉琅一下子就对眼前这个少年印象直升。

    皇帝手中握着酒杯,瞧着微醺的模样,实则在暗暗打量底下人的动静。

    燕照和宋玉琅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

    难不成这两位认识?

    有人上前给皇帝进酒,是探花郎。

    探花郎才学不足,这八面玲珑的本事却无人能及。

    他面见皇帝,殿上那么多人,竟一点也不惧:“今日方觉天朝之博,皇宫之大,今科探花,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愿陛下平乐安康,天朝百姓和乐,安居乐业!”

    崔才令逢迎了几句。

    皇帝也怪爱听奉承之言,当即叫人赏他金银财宝。

    崔才令捧着赏赐,在底下人中游走,颇为倨傲。

    看向宋玉琅的目光隐隐有敌意。

    无怪乎他,今科崔才令的劲敌只有宋玉琅。

    他是探花没错,可没有一个探花才学及不上状元也就罢,连容貌也及不上,他只不过在里头占了个年轻的便宜,皇帝无人好选罢了,再加上榜眼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头,这辈子没有机会得到重用,皇帝也不会去考虑他,越过榜眼,自然他的对手,就是宋玉琅了。

    宋玉琅也注意到崔才令看他的眼神,只不过错开了他的视线。

    崔才令却以为是宋玉琅不屑与他匹敌,眸中怒火中烧。

    今日他习惯了他人的奉承,也忘不了出街时满街少女投来的目光。

    可他发现,宋玉琅比之更甚,他在时,他便永远都出不了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回宫

    琼英宴置在前殿,燕熙望了望远处的热闹,轻轻掀起罗裙,往慈宁宫方向而去。

    慈宁宫里掌着灯,忽隐忽现的。

    侯立在殿前的嬷嬷看见了燕熙的身影,急忙迎上去把燕熙请入内。

    燕熙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抿了抿嘴。

    慈宁宫里的烛火在摇晃着,燕熙卷了珠帘,眼前一片狼藉映入眼帘。

    茶桌东倒西歪,破碎的茶盏,玉器散了满地。

    最高阶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她的发髻凌乱,绫罗脏污,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

    燕熙看了一眼她还挂在头上的钗环,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

    那妇人听见响声,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拔起双腿,直直往燕熙这处而来,双脚踩在满地的碎片之上,留下一道血脚印,燕熙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子,原本的绣花鞋不知散落何处。

    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了燕熙的身上,她一个不稳,差点摔跤。

    那疯妇双手紧紧的拽着燕熙的衣袖,手指上精致的丹蔻异常醒目,她的双眼含光。

    “太后。”

    燕熙沉静的叫了一声。

    面前的人像是受了惊,她怪叫一声,拖着燕熙便瘫在了地上,呈跪服的姿态。

    “阿狸原谅娘亲好不好。”她脸上的泪与头发混在一处,瞧起来可怖极了,“原谅娘亲。”

    她的呼吸渐轻,声音渐矮,其中夹杂着声声呜咽。

    燕熙呼吸一窒。

    终于,她终于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阿狸,是新城公主的乳名。

    她四岁就进宫与新城公主为伴,新城公主比她长一岁,有时就像一位长姐。阿狸……是死在八岁的雪天里。

    穿着绫罗的小公主静静的躺在冰凉的雪地上,身下的雪被染成了红色。

    她的嘴唇泛白,瞧起来没有生气,衣衫是完整的,可那鲜艳的钗裙之下,是一颗被挖空的心。

    朗朗皇城中,公主竟然死于这样的惨状。

    那是燕熙第一次见到尸体。

    小小的公主被放在了小小的棺椁里,皇帝太后悲痛欲绝,下令彻查此事,结果无疾而终。

    那时候燕熙只有七岁,她躲在屏风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太后用那尖长的涂着血红丹蔻的指甲,生生搅进了阿狸的心肝,掏出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来。

    是太后杀了阿狸,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将阿狸的心肝献给了皇帝做药引,然后将那笑得甜美可人的小公主丢在了冰冷冷的雪地里。

    这一切,燕熙都看在眼里。

    她死命的捂着嘴,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赶紧跑出大殿,急促的喘着气,眼神里俱是惊骇。

    所以她才会在见到新城公主的遗体时一下子骇得晕了过去。

    谁是杀人凶手,她一直都知道。

    此后的一年,太后的活在失去亲生女儿的痛苦之中,她是二嫁,又是继母,皇帝待她本就不甚亲厚,自从这件事后,两人的母子情好像突飞猛进,还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一年后,天策将军府一夕倾覆,她和姐姐一夜之间成了孤女。

    她重生,就重生在了她成为孤女的那个夜晚。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泣不成声的太后,眼睛微闭了闭。

    太后说不上待她好还是不好。

    她很小就进了宫,没有亲人的关怀,是阿狸给了她长姐的温暖,那个时候的太后,对她,就像普通的子女伴读一样,温和有加。

    在新城公主死后,太后其实将她视做了阿狸,才会有她如今的荣宠。

    她渴望被爱,是她自私,享受了原本属于阿狸的一切。

    她将太后视作亲母,供奉侍养,只为弥补她从小远离母亲的苦楚。但她忘了,无论她如何奉养,太后终究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忍心杀害自己亲生女儿的凶手,更是一个利用她的野心家。

    “阿狸,阿狸。”太后声声泣血,“原谅娘亲,原谅娘亲。”

    她的失心疯是在公主死后得的。燕熙也从来没有告诉她,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燕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知往日愁怨该如何清算。

    她已从太后虚伪的爱里醒悟过来,不会再沉溺了。

    她一脚踢开了眼前这个疯妇,双眸中寒光摄人,瞧起来像是另一个人:“你挖我心肝,将它做了药,呈到皇兄的嘴里,还敢奢求我的原谅?”

    燕熙与新城公主在一起生活许久,轻而易举便能模仿阿狸的情态。

    太后猛吸一口凉气:“阿狸,阿狸——”

    燕熙的眸中没有怜悯。

    她将案上的茶盏丢在了地上,茶盏碎裂,迸裂出的碎片划过太后的脸与手背。

    一如曾经,太后半夜将她囚在逼仄的殿里,虐待她的模样。

    她尚记得太后每次都会对她说的话:“钦天监算出来能救皇帝的怎么不是你,为什么要带走哀家的阿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可笑她对太后的孺慕之情来的又猛又急,总以为阿狸走了,太后能施舍的母爱都是她的了。

    是她对不起阿狸。

    瓷器在玉石地面上破裂,发出沉闷的响声。

    太后猛然抖了抖,趴在了地上没有声响。

    燕熙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的走向她。

    太后乍然抬头,瞳孔放大,神色狰狞,仿佛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眨了下眼,眼瞳恢复了清明。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身侧的狼藉,然后发觉自己的身上隐隐作痛。

    太后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俱是血。

    她惊恐的睁大眼睛,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燕熙。

    “明月?”

    她看着毫发无损的燕熙,再对比满身狼狈的自己,心中隐隐有一丝预感。

    “明月。”

    她又是凄婉的叫了一声。

    燕熙这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明月,哀家不叫你走了,也不叫你嫁人了。”太后哭得泣涕泗流,拉着她的手,“你留下来吧,留在哀家的身边。”

    燕熙瞧着一向人前保持雍容的太后如今这副丑陋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她才走了一个月罢了,太后就哭着求她回来了。

    不知上一世她嫁人之后,太后又是怎么样的呢?

    燕熙敛下眸子:“太后娘娘,我不想再留在宫里了。”

    太后眼眸圆瞪,没想到燕熙会忤逆她。

    “为何?”

    燕熙笑着,眼里带了水光:“我的事事周到,拳拳之心从来得不到您的回应,我太累了。”

    她挣脱了握住她的那只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发疯

    太后不可置信:“你离了宫还能去哪?回燕府?”

    她似是笃定,燕熙无处可去。

    燕熙定了定眼眸:“回云乡府。”

    “云乡?”太后自然知道云乡是燕熙的外祖家,不免嘲讽道,“你的外祖家落魄,且不说愿不愿意接纳你,就是肯,哀家不许你走,你如何走?”

    燕熙神色淡淡:“那我向陛下请旨。”

    “你……”太后噎住,神情萧散,“你就这么想离开哀家吗?”

    她的语气带上了哀婉,有种轻哄燕熙的感觉:“听话,哀家需要你。”

    “需要我?”燕熙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我只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派去接我的马车也不是你下的旨,你只不过是没有人替你事事周全,没有人在你手底下挨打,感到落寞罢了。”

    太后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她捂着心口,大喘气了几声。

    燕熙就这么看着她,眼神从平淡转到猩红。

    太后随手捞起手边的碎片,手一扬,划向燕熙。

    燕熙未避,利器割到了脖颈处,浅浅的划了一道,但血从上脖子留下,看起来可怖极了。

    太后癫狂的笑了,明显她的失心疯又发作了。

    燕熙突然抱住她,太后手中的碎片直扎进燕熙的肚子里,她只是浅浅的闷哼了一声,嘴角挂着笑意。

    皇帝从琼英宴里下来,正要去妃嫔的宫殿。

    云袖几步小跑,跪在皇帝銮驾前,言慈宁宫出事。

    皇帝眼皮一跳,立即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的光影昏昏暗暗。

    慈宁宫的嬷嬷还拦着不让皇帝进去,却见皇帝一摆手,沈介推开大门,大步跨了进去。

    他摔帘而入,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慈宁宫里的摆设全被砸在了地上,稀碎。

    两道身影相拥跪坐在地上,随着大殿门的打开,冷风灌入,烛影一摇,映在了燕熙的脸上。

    燕熙是正对着皇帝的。

    她的眼角挂下珠泪,眼眸半阖着,可见的嘴角留下一淌血,隐隐可见脖子处一道红。

    皇帝先是被这场景镇住了,还是身后的小宦官大叫了一声,才将他的神思勾了回来。

    他忙道:“还不快些传御医——”

    沈介忙不迭的去了。

    皇帝几步向前,避开了地上的狼藉,走到二人面前。

    燕熙听见响声,抬起头,惨然一笑。

    她本就生得清雅至极,今日不知为何换上了艳丽的服饰,脸上的伤口替她平添了一副妖治。

    “陛下。”她的声音惨然,“救救太后娘娘。”

    御医很快就来了,将两人分开。

    燕熙身上可见的是肚子上的一捅,那瓷器碎片尚还扎在她的身上。

    反观太后娘娘虽面上手上都有血迹,但都是燕熙的。

    燕熙看起来伤的很重。

    皇帝传召了女医。

    燕熙却扯住了皇帝的袖子,清泪挂下:“太后娘娘疯了,见着我乱砍,您一定叫御医治好她,求您了!”

    皇帝看着她的面容,宽慰道:“你别担心,母后朕自然会寻名医治好的。”

    燕熙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皇帝走后,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

    这下太后是真疯了。

    因为在碎片捅进她的血肉时,她低声对太后说了一句话:“阿狸,就是被你拥着这股劲,给杀死的。”

    太后闻言,双目猛然圆瞪,差点厥了过去。

    她也终于得偿所愿。

    ……

    皇帝去看望太后。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太后发疯,却不是第一次听闻太后虐待燕熙的事情。

    她本不是他的生母,却为了地位和权势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人,他的忌惮是多于感激的。

    太后状若癫狂,手指抠了抠脚泥,塞进鼻子里,皇帝嫌恶的撇过头。

    这样的人,疯了也好。起码林氏他是不必担心了。

    皇帝嘱咐了一旁的御医几句,眼眸跟着暗了下来。

    只有沈介,在离去时,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

    ……

    对外说的是太后病了,无法出慈宁宫。

    各宫嫔妃都要来看望,燕熙受伤,在皇帝的授意下,贺念思掌管了整个慈宁宫。

    来探望的人都被拨了回去。

    贺念思这些日子颇为意气风发,连带着走路也带起了风。

    她打开了燕熙的殿门,走到她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燕熙感觉床边站着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贺念思又闭了回去。

    贺念思气恼极了。

    她一把掀起燕熙的被子,逼迫她醒来。

    燕熙睁开眼,沉了声:“你干什么?”

    贺念思道:“你现在和我神气什么。”

    燕熙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看起来挑衅意味极强:“若不是本郡主受伤了,有你什么事呢?”

    她闭上眼眸,感觉到贺念思的动作,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陛下每日都会派御医来给本郡主请脉,若是发现身上有什么伤,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是谁做的吗?”

    贺念思闻言退缩,恨恨的跺了跺脚。

    燕熙也懒得理她,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不在多好的机会,竟然夹着尾巴做人,真是不可教也。原本还以为她上辈子嫁作五皇子妾,有几分手段在,没想到是她高看贺念思了。

    ……

    朝野上下自然也对太后生病的事情有所耳闻。本来今科刚过,按例是要选秀的,可而今朝中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无人敢言。

    最难安的就是太后党的官员了,没想到横一脚太后生了病。本来太后要他们在朝上提出选秀的事情,好塞林氏女进来,这下不免要泡汤了。

    皇帝征榜遍寻名医,也向他们这些为臣者征集名医。

    有人想到了远在杨花镇的白老,一下子就被人驳斥了回去。

    皇帝给了他们压力。

    本来想提议选秀的臣子压力更大了。

    皇帝突然想起了宋玉琅他们,叫他们进殿。

    他沉吟道:“状元公宋玉琅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之职,榜眼、探花授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

    宋玉琅等人跪谢隆恩。

    “其余诸进士再参加朝考。”皇帝顿了一顿,“考论诏奏议诗赋,选擅长文学书法的为庶吉士,其余分别授主事等职,着礼部主持。”

    礼部尚书出来站到中央。

    “爱卿。”皇帝双眸淡淡的看着礼部尚书姜常,“朕可将天朝未来的栋梁交给你了。”

    姜常是姜家的人,他不敢造次,低下头应是。

    众朝官鱼贯而出,向宋玉琅等人祝贺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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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别枝介绍:
【这是一个傲娇女将军VS高冷国公爷的故事】
燕照生于将门,长于沙场,困于闺阁。
为查明父兄战死真相,她挣脱枷锁逃离宅院。
以女子之身,反抗外侮,镇守边疆。
西北大漠到平原黄沙,百里水泽到西南泥潭。
四海边境,八方国土。皆为她守护。
朱红漆就的满门荣耀,成就了她的嫡女身份,也就了一代女将。
薛仰止:阿照,这条路,我陪你一起走。
请扛起燕照&薛仰止大旗!!!
本书又名《我与国公爷的沙场PK》《谁才是全场MVP》燕别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别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别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