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凉朝
皇后拿帕子拭了拭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破涕为笑:“这大喜的日子,是本宫扫兴了,今日元节,万条红烛明亮盈动,望我天朝国力昌盛,百姓安居,喜乐安宁!”
她举起杯,众人也相邀举杯,霎时间,殿中千人举杯,盛宏壮丽。
恰在此时,几奸细高声的唱名打碎了这幅盛况。
“凉朝太子殿下,永平公主到——”
全场一静。
自宽敞的殿门处大摇大摆走来两个男女,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堆奴仆,神情得意嚣张。
方才的唱名声自是他们的人发出的。
燕照看着从她身侧宽道走过的凉朝皇子皇女,惊叹于他们的张扬。
殿里的众人显然都愣在那里,从前凉朝派来的都是使节,撑死不过是凉朝的二品官。而今来了凉朝储君与凉朝最受宠的公主,正是在两族交战如火如荼的时候,实在叫人摸不清头脑。
更何况先前一点也没有两人要过来的意思,邻朝的公主皇子来朝,边境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龙座上的皇帝不动声色,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要来的消息。
他虽端坐在那里没有动作,但周身却围绕着愠气。
而今是天朝的皇宫,他的主场,怎容异国的皇子公主撒野?
孟皇后的面色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代国母问及万民却被临了打断,若这是天朝的任何一人,今日便能下大牢,来日问斩。
可隔壁凉朝是同天朝国力相当,兵力相当的大国,她这位百战不败的弟弟尚且与他们胶着,而今她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凉朝。
孟皇后不说话,想到有名无实,眸色暗了暗。
若不是她的大皇子曾被天策将军的副将射伤了腿,怎么会无缘帝位?她越想越是气急,好在今儿个元姑娘怀上了大皇子的子嗣,皇孙继位,不无可能。
这般想着又舒心了些,看向阶下的两位异族皇子面色和缓了些。
今儿个除夕宴,纵然凉朝无论在先,可他们想来是一副宽和的模样,自然要彰显大国气度,不与他们多做计较。
凉朝的太子殿下与公主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手下拿捏着。
他们见礼,行的是凉朝皇室之礼。
皇帝面色和蔼,叫他们免礼。
两人俱是一身凉朝华服,面上的神态张扬,一看在国内便是受宠极了。
这位凉朝太子是凉朝大妃所出,身份嫡出尊贵,由于大妃母家实力雄厚,这十几年来,她的儿子的太子之位坐的稳稳的。
孟皇后虽然不说,但心中却是羡慕极了。
而这位公主,是宠妃所出,凉朝皇帝与天朝皇帝一般岁数,他不疼大妃,却也敬重,于是这么多年,纵然他再宠其他妃子,大妃的地位也无人能动摇,这两位皇子公主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好在二人只是兄妹,没有竞争关系,平日里感情也算佳。
皇帝皇后问凉朝皇帝大妃身体可安好,又围着问了许多问题,二人这才入座。
他们的座位旁边,正巧是胡族的元鄢和朵沁与那位自赢朝来在殿上默默无闻的闽南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看中
闽南王是一个大约四十的男子,披着长袍,留着络腮胡,脊背微弯,瞧起来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很难想象,精致之风盛行的嬴朝,堂堂亲王是这幅模样。
身边正好是薛仰止,他正殷切的同自己这位小侄子说些什么,瞧起来便是好相处的性子。
打凉朝来的那位公主,方一落座便将目光粘在了薛仰止的身上。
她的嘴讶的合不拢,,没想到她见到的男子生的竟和天神一样。
薛仰止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微微偏了偏头。
他的剑眉微蹙,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神情,冷淡的不像这个俗世的人。凉朝公主的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她想让这个男子笑一笑。
她向身边人低语,叫他们打听这人是谁,随后双手抱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凉朝公主段玉典百般受宠,公主府里养的面首数不胜数,大凡是她想要的,没有得不到。她倨傲的微微抬起下巴,除了各国的皇帝难搞,其他人她还未放在眼上。
于是段玉典看向薛仰止的目光愈发不加掩饰,仿佛薛仰止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凉朝太子段逾显然对自己的妹妹很是了解,只是偏头打量了薛仰止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将眼神投向还立在大殿中央的孟尝。
孟尝带领的云旗军与他们凉朝交战数年,他们凉朝根本占不了便宜。
他的眼眸阴沉下去,他父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将来他继位后,将直面孟尝。而今朝中局势不稳,他孤身来到敌国,心里也给自己捏了把汗。
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天朝自诩大国,应该不会对他们出手。
他们隐藏行踪,是避免遭到如嬴朝闽南王一样的刺杀。可今日他们一来,便将他们到来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这样他们的处境才会更安全。
异国的公子公主在,且这又是国家的除夕宴,自然没有军务禀报,孟皇后也只是简单与孟尝寒暄了两句,便叫他回了自己的位子。
她正笑着,门口喧闹着。
——是太后娘娘来了。
有人唱名,大家又伏身跪拜。
待太后娘娘走至近前,才发现她今日穿的是红色长袄对襟,脸上微施粉黛,既雍容又可亲。
皇帝皇后一齐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身后的嫔妃们都微蹲着身子。
皇帝笑:“母后今儿个同平常不太一样了。”
皇后应和道:“是啊是啊,平日里母后大多捡素净的颜色,哪有今日这般喜庆。”
太后红光满面:“是明月这个丫头,非要哀家穿这身,哀家拗不过,只得穿来了。”
她亲昵的拍了拍身边少女的手,燕熙温婉一笑。
今日的燕熙也难得穿了件艳色的衣装,白皙的面容姣好,明珠垂挂在她的额前耳侧,她此刻笑意盈盈,明艳不失温婉。
明月郡主的相貌一直是京中贵女的佼佼,更别提从小在宫中长大,养在太后的身边,那气度,说是天宫中的公主也不遑多让。
凉朝公主终于从薛仰止身上移开了脸,她听到身边有人道:“这就是朝阳郡主的妹妹,明月郡主吗?”
那人站起身,正是元鄢。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询问显然不合规矩,可元鄢是草原上的人,他们草原向来没有这种拘束,想问就问了。
众人又联想到他先前要娶朝阳郡主的传闻。
“朝阳郡主也同明月郡主一般,生的花容月貌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挑衅
不知从哪处传来一声嗤笑,旋即像燎了原一般。
此起彼伏的笑意中,元鄢面色不变,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
底下人似乎有些可怜这位新王,来京城许久竟然连样貌都没有打听到。忽而思绪一顿,不对,真是来京城这么久,怎么可能连朝阳郡主脸上有疤,无德无盐的传闻都不知道呢?
他这是,想正式见一见朝阳郡主。
燕熙的眉头几不可闻的轻皱,她扶着太后的手下微微用力。
而今这个朝阳郡主是她找人假扮的,总不能真的叫她嫁过去吧?尽管这个可能极小,燕熙也不希望元鄢过多的把目光放在朝阳郡主身上。
在她的事情完成以前,朝中只要有那个叫燕照的中郎将便好,不需要这位朝阳郡主。
太后默默的看了燕熙一眼,正打算开口。
席中的贺续站起身,高声道:“皇伯伯,上次我让您考虑的事情您想得怎么样了?”
他来到阶下,一身红衣仿佛是要同谁比艳似的,红艳艳的俊朗模样活像个新郎官,好在今儿个是除夕宴,红色喜庆,也没有人多做管教。
他说的自然是他要求娶燕照这件事情,已是无人不知了。
底下的女眷席沸腾起来,小姐们纷纷不解,怎么朝阳郡主这么个粗鲁的人儿竟这么受欢迎,还竟是这些皮相好的男子,这叫她们怎么能不嫉妒?
要是元鄢还能说是另有所图,可贺续呢?向来不争不抢,他能对燕照有什么图谋呢?
新河公主在席中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愤愤的目光眺向朝阳郡主的位置,脸色扭曲。
小平亲王竟要娶她为妻?
凭什么?
她有什么?
新河公主委屈的不成样子,看的一旁的婕妤心疼不已。
皇帝也万万没想到,这除夕宴还没开始,光就让两人去抢一个女人了。
皇帝有些头疼,自顾将这个球抛给了皇后,皇室宗族的亲事,自然是要皇后做主的,更别说是这样的场合中。
孟皇后也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道:“小平亲王不必着急,朝阳是郡主,婚事要经过大内,这择亲第一礼,便是卦这生辰八字。本宫已将其送往钦天监,这结果还需待些时日。”
这句话滴水不漏,既推脱了二人在这场合的纠缠,又没将话给说死。
孟皇后恨不得在这个场合就将朝阳郡主许给贺续,也少了元鄢的纠缠。
可人家堂堂一国之王,总要走些过场的。这钦天监是自己家的,还不是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既然皇后都如此说,两人便也都颔首,笑着不再纠缠。
大宴也正当时。
觥筹交错中,便听那凉朝太子幽幽道:“听说陛下最近有一宠爱的武将,那人在北边威风的紧,连老胡王都敢刺杀,此事可真?倘若我凉朝也有这样的能臣,何愁边疆不稳呐。”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两族正在议和,偏偏提起先前让两族成仇之事。
他微微侧头看了看朵沁,就见她死死捏紧了手上的茶杯,双目通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比试
凉朝太子抚扇轻笑。
在这位朵沁格格的心底一直埋下一根刺,将来待她嫁到天朝,也永远不会忘记她与天朝的杀父之仇。
皇帝坐在上头不动声色,又见凉朝太子上前一步:“陛下?可否见一见那能臣?”
他得意的笑着,脸上的神情叫人看着不舒服。
凉朝此次来朝,逾矩之举多,倘不是上头这位皇帝宽和脾气好,早已不管这是不是别国的太子皇女,直接拉出去砍头了。
皇帝只是淡淡的抬起眸,唤道:“抚远中郎将——”
一层一层的太监唱下名去,恰巧燕照正往口里夹了一筷菜,还悬停在嘴边,旁人的目光都射了过来。
她听到太监在叫她,撂下了筷子,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从容的向前走去。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本以为这样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在这样的大场合免不了紧张,没想到她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平淡的像每一个简单的日子里在军中巡视的模样。
燕照今儿个没有特别打扮过,但浑身那股不做作的飒然,令人瞧着很是舒服。
她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多年的马上生活,令她将生死看淡,这样的场合自然也不过如此。
待她行至阶前,向前行了个大礼。
宽长的大殿上,中央只立着一人,远不清影,近不闻声。她稳当当的在平身中收礼,垂首低眸却不见卑。
凉朝太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这位中郎将便是?孤可听闻你不仅胆识过人,武艺也过人,不知可否切磋一下?”
燕照抬眸,却没有看他,先看向了自己的君主。
直到上首的皇帝颔首,她才正视这位凉朝的太子殿下,郑重的应了一声好。
席中的人们沸腾起来,原先除夕宴的开宴方式一直便是美人歌舞,没成想今年不太一样,竟是当今新贵要同隔壁的太子殿下打起来。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
显然这个地方是不太适合切磋的,于是场地移到了外边宽阔的殿前。
皇帝打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去。
凉朝太子显然要出些幺蛾子,他提议道:“不如在此射个围场,咱们以马作比,以箭射靶,靶子移动,射中对方的靶子多者则算嬴家,可好?”
燕照却瞅着对面的黑灯瞎火,道:“殿外甚黑,点灯也看不真切,靶子移动必要人来撑,未免射伤人,不如就静靶。”
凉朝太子显然也知这里不是凉朝,倒也没有多做计较。
燕照又道:“你们凉朝多擅水师,骑马射箭是不是有些难为了?”
凉朝太子一笑:“孤自幼长在宫里,什么都有涉猎,中郎将不必担心。”
既然他如此道,燕照也不多问。
黑夜里,一簇簇火把被点起,围栏被很快支起,殿外亮堂起来,东西两侧依着他所言摆上靶子。有人从宫中的马厩里牵来两匹马,叫他们选。
燕照对马并未有很强的依赖感,于她而言,没有同和顾云贺齐名的紫骝马,在那个刀剑无眼的战场,保不住自己的马,于是,她也没有自己专门的坐骑。
都是寻常的马匹。
她摸了摸马的头,安抚狂躁不安的它。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手
正好燕照手下的是一匹枣红马,浓黑的鬓毛长垂在颈上,腰背滚圆,四肢强健,皮肤呈健美的红,一瞧便是被马夫养的极好的马。
她爱抚的摸了摸马匹,余光瞥到段逾牵了一棕红色的大宛马。
大宛马产自西域,性烈,对于凉朝这样最南的国家,运过去的大宛马大多水土不服,瞧起来比当地普通的马匹还不如。
当时天朝的先祖放言,大宛马就该奔腾在北国的土地上。
此次段逾选了这样的一匹马,着实令燕照意想不到。
她牵着那匹枣红马哒哒入了临时的围场。
四周灯火通明,黑簇簇的人头里,金饰银饰返了亮色,耳畔是叽叽喳喳的闹声,鼻尖是硝烟的炮竹味。
她站在场中有些恍惚。
燕熙一身卓然立于太后身侧,她们站的自是场中最好的位置。宫人隔开这块好地,只有皇帝皇后与其立在这处。
燕熙向来得宠,这殊荣自然也只有她能享。
此刻她的耳里已不是贵女们妒忌的声音,她的眸中只立着火把围映下的那个昂然少年,耳中只有冷风擦过耳尖的呼啸声。
她的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薛仰止今日早早就入了宫,先拜访了云妃的寝宫,这才踏着晚钟的点,悄然进了大宴。
他的容貌气度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可今日的焦点不能是他,也不能是面前围场里的燕照。
此时的燕照翻身上了马,她一勒缰绳,一双眸对上了段逾的眼。
段逾生的华丽,漂亮的同一个女子,他的长相颇幼,如若不是言行令人不悦,单就这样貌,还是非常令人喜爱的。
段逾端坐在马上咧开了嘴。
这位凉国太子声名在外,不仅是他那稳稳当当的太子身份,更是因为他琴棋书画,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可惜的是,凉国皇帝将他护的太好,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惯常便只能听闻他武力很高,却一直不知这水平有多高。
而今也总算,可以真正见识见识了。
凉国公主段玉典嘴角噙着笑站在不远处,她神情散漫,显然对自己的哥哥很有信心。
燕照接过宫人递过的箭筒,横跨在了肩上,她勒马去了围场的东端,段逾在西段,两人的身后分别是一排箭靶。
众人对面前的比试更是显得神情高涨。
他们身为华衣贵族,自然不可能像市井之人一样趴着围栏,大声吼叫着。
自恃身份的贵族们,三两聚在一起,宫人们陆陆续续的从殿中搬来了座椅,他们坐在较远处,毕竟刀剑无眼。但还是清清楚楚的能够看清场中的一切。
有人擂鼓。
段逾一夹马腹,往燕照方向奔去,风掠过他的发丝,只见他随意挑起背后一只箭,挽弓,向未动的燕照射去。
箭矢破风而来,燕照侧身躲避,惊了马匹。
万万没想到,段逾第一次出手,不是射向身后的箭靶,而是直接向燕照而去。
这样未免让人颇为不齿。
在场众人不免为燕照捏了把汗,毕竟燕照是天朝之人,与天朝荣辱与共。
只是比试,哪有担心将领的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狂躁
燕照眉眼平淡,没有丝毫慌张,她低伏在马上,尽力去控制全身的平稳。
马身起起伏伏,好在燕照马术高超,才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时而在马耳边低语,身下的枣红马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到底是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御马,虽血统高贵,但禁不得一惊一乍,她骑惯了普通的战马,除了觉得胯下的这匹的毛色更好看些,显然也没有瞧出其他的区别。
她正坐在马上,挽起了弓,如要射下弦月,她迅速将箭头对准段逾,呼啸而出。
段逾眼神微缩,一个仰身,燕照那支箭直直射穿了他身后的那个靶子,正中红心!
有宫仆跑过去,高喊道,穿了红心几寸。
不愧英雄出少年,方才燕照飒然从容的身姿不禁叫众人叫好。
世家贵族里不少想走武将路的少年们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燕照,眼神中带着仰慕。
这一场,是燕照拿下的一局。
段逾挑了挑眉,他慵懒的跨坐在马上,显然也没有因为燕照拿下了第一靶而感到懊恼,他微微笑,似乎没有将眼前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将军放在眼里。
自然燕照也不会惧怕于他,她周身萦绕的那股生死之气,无端令人敬畏。
燕照从小跟着父亲的军队,排兵布阵,列兵训练,都耳濡目染,她见过大漠黄沙里胡人骑着巨狼,天空中盘旋遮蔽着巨鹰,黑压压的倾倒下来,更何况而今在这,歌舞升平的皇宫里的过家家。
战场上虽生死随命,但她觉得自己的命却比在场多数人都要好,她跋涉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地方的风俗人事,她想不到,倘若自己的父兄还活着,以她的年纪,想来已被嫁给了京城的某一权贵之家,做着后宅主母,困在四方天地里。
她比许多人幸运,她看过许多兵书,比那些军士幸运。她走过许多地方,比平常人幸运,她驾马如男子般随性,她比女子幸运。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能缠绕在她的内心呢?
除了父兄之死,母亲追随,旧部百战而死,怕是没什么能进入她的内心了吧?
段逾显然也没有料到燕照这么平静,一点也没有赢下一局的心高气傲,他不经正视起眼前之人来。
他听闻的燕照,是天朝皇帝将要扶持的新贵。
这位抚远中郎将,有单骑走大荥,力挽颍川之功,有平州带兵的经验,并追随天盛将军四年。更有火烧粮营,刺杀胡王,这桩桩件件,垒起了她通往京城之路。
段逾不敢小觑,他坐正了身子,二人又开始博弈。
两人驾马在围场里驰骋,纷纷搭起弓射向对方的靶子,燕照抬手一箭,将段逾呼啸来的箭矢劈成了两半,破开的断矢碎木片落到了人群中,好在宫中御卫及时出现,用刀挡掉,即使如此,也令不少小姐夫人受惊。
许是那碎片弹到了大宛马的眼睛里,它的双眸不断的眨,双目通红,本就暴躁的性格,立马躁动起来,它双蹄腾空,想将身上的段逾甩下来。
段逾也精通马术,可到底这西域来的马,见的少。
他不禁慌了神。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险境
段逾使出浑身全力压在马背上,用吃奶的劲扯住缰绳。
这暴躁的大宛马可不是吃素的,倘从上边摔下,不死也残。
大宛马踢蹬着马腿,发了疯似的嘶吼,围场一片慌乱,众卫护着皇帝太后退出几十步远。
段逾肝胆俱裂,他降不住身下的坐骑,可他的好胜心强的很,此时他背上的箭筒只剩下一支箭,差点便要颠出去,他负手往身后探了探身后的箭筒,颤颤巍巍的抽出最后的箭来,瞧他那副要紧牙关的样子,竟是要射最后一支箭。
孟皇后远远就看见段逾的这幅险状,她的眼眸阴沉沉,摔下来,摔下来,只要段逾摔下马,他也就和自己的大皇子一样了。
场中的段逾还在坚持着,燕照为了避免祸及,勒绳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可这又不能叫他轻易去死,凉国太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国,尽管两族交战,可战得都是为了两国相邻的土地粮食,倘若太子出了什么意外,可就真是死战了。
别瞧胡族今儿个是来求和,要是两国打起来,赶明儿就能挥兵而上。
在一边的段玉典终于变了脸色,可带来的众卫逼近却不敢上前,想在一个发疯的马上救人,无异于把性命交出去,还是把性命交出去,也不见得能够不惊吓那匹发疯的马,保住马上人的性命。
正两难时,一道身影跃起,那人衣角带轻,拂拭腰间,策马奔腾而来。
原是燕照勒马退远,星驰铁骑,从外方一跃而来。
只见她借力腾空而起,两道马嘶,她虚空踩了两脚,落在了大宛马的头上。
大宛马被这力敲得头晕,一时不慎,似要歪到下去,段逾也似乎没反应过来,看起来就要随大宛马重重跌在地上。
这幅情状不禁令人挂心。
燕照就是在边上看着也不是,而今出手相救,要是段逾受了重伤,燕照也要被迁怒,实在是进退两难。
燕照身子向下一斜,一把扯住了段逾,手下使劲将他往前处扔,好在段逾生的轻巧,却因为手下的反力,令燕照往后仰去。
她闭上了眸,已不再想许多,若是今日必要死伤一个,不如就她吧。
她的身体向后仰去,短短几瞬间,她已尽其所能。
没有想象中坚硬的泥土地,似乎是有人撕裂了风,向她而来。
流星白羽间,一双手紧紧环抱住她,她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顺着风而去。
再睁开眼时,她在一人怀里,一匹马上,青年眸中灿若星辰,她差点陷了进去。
她看着他的眸,他的眉,他的鼻,仿佛顷刻就是永远。
薛仰止淡淡抬眸,驰马出了半里,勒马停住。
他的面容淡淡,仿若方才惊险的一幕没有出现在眼前。
早在燕照牵起缰绳那一刻,薛仰止就知她打算牺牲自己去救这个凉朝太子,于是他夺了身边为二人多准备的马,迎头便上。
薛仰止轻轻皱了皱眉,只是方才,他为何不经思索就上前了?似乎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牵引着他。
许是他也不想看到一代名将就此陨落,不然,依燕照的才能,未来彪炳史册也不无可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赐坐
“好在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皇帝端坐在高座上面,显然也是舒了口气。
他万万不想这个时候同凉国起什么大冲突。
此时燕照立在阶下,段逾原因扭伤了脚,坐在案上。
皇帝神色莫测的看向燕照:“中郎将,此番比试,朕竟是不知责你好,还是赏你好。”
皇帝口中的责,自是她射穿了段逾的箭,使木碎飞溅到大宛马的眼中,致使马匹狂躁。赏,自然也是她赶在第一时间救下了这位太子。
燕照紧抿着唇作不安状,此时她不必说些什么。
果然便见皇帝叹了口气:“将功抵过吧。”他话锋一转,“今日你可要谢谢宿国公出手相救啊。”
薛仰止坐在不远处,燕照微微一偏眼便能瞧见他。
听到皇帝提起他,薛仰止微微抬起眸,缓缓从案前走到阶下:“回皇上,不过举手之劳。”
皇帝哈哈大笑,看向薛仰止的目光带着激赏。
当今天朝皇帝最喜欢两个臣子,一个贺续,一份薛仰止。
宿国公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即使宿国公还未明显站队,皇帝也颇为忌惮,可虽有这份忌惮,但还是掩饰不住对他的喜爱。
燕照如言向薛仰止致谢。今日大宴,他的穿着如住常,便是方才腾飞驾马也没有脏了他半片衣袖。
段玉典北时也顾不上扭伤的哥哥,一双凤目瞪得发圆。
在来天朝之前她的目标一直是精瘦健壮的孟尝,而今的眼里却是容不下任何男人了。
天朝的宿国公爷,赢朝的世子殿下,她甚至还想他做自己尊贵的驸马,她知晓面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天赢两朝联姻诞下的子嗣。可听闻他的后院有一位美人时,她的嫉火心中起。
待她微微敛目,看着薛仰止的目光脉脉、
自己妹妹一番反常的举动,段逾自然收之眼底,他若有所思。
华彩之下,映堂着锦服之人,一高一矮,那气势却也在伯仲之间。
众人这才惊觉.原来面前这位年轻的过份的少年,周身气度竟也不输堂堂公爷。
这如今满朝文武并着宗室世族无人不识燕照,无人不知她的大名。
倒是得意。
皇帝瞧着面前两人正经的模样,面上微微一笑,他看向一边呲牙咧嘴的段逾,突然心情大好:“太子殿下,你的腿可还好?”
段逾一眼就撞进了天朝皇帝含笑的眸中,咬咬牙:“还好。”
皇帝点了点头,他一挥手,就有人又抬了一把椅子上来,放在了薛仰止的案桌边:“中郎将,你坐那吧。”
皇帝亲自赐座,有宫人去了燕照原先的位置拾了碗筷过来,先前坐在燕照身边的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那可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有几人能坐?
天朝皇帝这个行为,无异于昭显他对燕照的看重,哪怕是方才责了他,也只是小惩大诫,他的本意是不想段逾借题发挥。
段逾看着落座的燕照,微微一挑眉,正巧有宫人从外奔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卷金黄的帛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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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卡文有点严重呐~
明天就先不更了,后天考四级呐
接下来的安排是本月考试月,元旦三天期末考,我的想法是一月份放寒假就可以多更一点,大约每天四千字,因为现在更得少,好多也没铺展开,我也要真真正正再去思考一下我该怎么写后边了。
还有我在宁波呐,现在疫情严重,希望可以按时回家,哭辽
第一百五十九章 烈妇
那宫人端着银盘子,同那金色的帛锦相比鲜明。他神色肃穆而神圣,仿佛手上端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天朝自古以来的传统,除夕宴上,宫人唱诵军统,歌颂皇威,那一卷里,列的是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的战胜之役,零零碎碎的文人大作与桩桩件件利民之举。
那宫人清了清嗓子,拖着细长尖细的语调,念着冗长的皇卷,在一派歌舞升平中,缓缓吟诵着天朝过去一年里的功绩。
插曲已过,凉朝的人再怎么不识眼色也不敢再在这个时候找茬,皇帝坐在龙首宽和的笑着,一旁的孟皇后端着雍容,太后向着身边的燕熙笑的和蔼,一众嫔妃交头接耳,互相打闹着。一派和乐宽和。
在念到军绩时,燕照稍稍留意一下。
“北面战事,二月,天盛将军率顾家军突入大荥,其中盘桓一月……”
听及此,燕照忽然有些感慨,不曾想上一个冬日已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时间过的飞快,没成想她就从站在顾云贺身边的副将,成了而今受皇帝器重的中郎将。
天朝自来年节边疆归朝之规,可今日这宴上,却是没有顾云贺,蔺青等人的身影,似乎独独将平州忘了似的,而今来的人众多,有没有顾云贺显然也不是什么令众人在意的事情。
只是皇帝的这一番举动,无疑是无声的在打压顾家显赫的地位。
座下的熹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今日艳冠群芳的她,连上好的胭脂都遮不住她气腾的面色。
她的丹蔻陷进了肉里,双目吊起,显得有些凌厉。
身边的林贵妃见状不咸不淡的呛了她一句:“有些人呐,妄想一步登天呐,也不瞧瞧是什么身份。”
林贵妃出身最贵的林家,自然是看不上顾家这些人了,只是林家如今日渐式微,顾家倒也能同他们平起平坐,更别提林家没有皇子傍身,而顾家有了。
熹妃显然也不是软柿子,她当即冷笑:“不像有人生不出儿子。”
林贵妃的笑僵在了嘴角,她举起一盏茶,送往口中遮了遮。
宫人继续唱着,从天盛将军唱到了宿国公,再从宿国公唱到了燕照蔺青,接着唱到了姜聊。
那宫人的面色跟着悲戚起来,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呜呼哀哉,朕痛念姜爱卿的离去,特在今日缅怀,望姜爱卿去了地里,也能身着荣华。死后葬入将军陵,画像藏太庙,以此特感念姜爱卿为天朝做出的功绩。”
远远的席中,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夫人拭了拭眼角,她轻轻的攥着帕子,正是姜夫人沈氏。她本和姜聊无子无女,贵在年轻与家室,再嫁身份定也不低,可她婉拒了所有,散了大半的家仆,竟要守着空荡的院子过剩下的日子。
沈家自然不悦,她是故去烈将的妻子,平日里也能得人敬重,这样的向平等人家讨个续弦的位子,往低等的人家找个正妻位,什么不行,偏偏如此想不开。
天朝民风开放,竟养出个贞洁烈妇来。
第一百六十章 灵越
可子女的姻亲向来是世家的纽带,沈家除了一个小沈嫔在宫中以外,实在是在世家中排到不知哪的位置了,自然不会放过沈氏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沈介靠不上,毕竟自打他得了圣眷,沈家的人想见他难如登天,可毕竟他是沈家的人,沈家从他身上得到的恩惠也不少,譬如燕府,譬如天策大将军。
吵杂声和唱念声交杂。
姜沈氏坐在位上,她的脑中再听不下其他给府中给姜聊的封赏,只是想着“多年英雄无名路,却叫深崖埋忠骨”的万万千千叹息,都不过化作一个姜聊罢了。
姜聊平生,位及一品将,在他的年纪里已是登峰造极。而今的年轻名将中,顾云贺、薛仰止、孟尝。家世过高,容貌过于俊美。但他的小将军也不差,相貌比不上几位,却也是凛凛男儿,当年她出嫁,也是惹得闺中密友,族中姐妹羡慕的红了眼。
而今她的少年一死,便逼得她二嫁,不知多少心寒。
犹记她那日被家中人唤了回去,沈府还是那个沈府,建筑灿然无比,恨不得将一切好物摆在外头,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若不是大沈嫔、小沈嫔、沈介,她沈家没有那么快高升,她,也不会嫁给姜聊。是她高嫁,也是他低娶。
他们逼她抛掉与将军唯一的联系,她姜夫人的头衔!还要教她嫁给令一个男人,为别人相夫教子。她怎愿,她怎肯?
她一人立在院中,铿锵冷笑:“若我不改嫁,我就依旧是胜平将军府的夫人,若我改嫁,曾经的如何随着时日的消磨都散了去。你们想趁着热孝嫁我,却没想过将来嫁的人还能有将军的出息不,于沈家,还有何益?”
眼泪打旋在她的眼眶,她只能站在沈家的角度去分析利弊,不然这帮没有眼见的蠢货们,真会拿她的下一段婚姻成全沈家的利益。
听她这番一说,沈家的那些蠢货终是觉着有理,便先放过了她。
她守着那四方的宅院,数着花开花落,从前是等着姜聊,而今谁也等不到了。
这未来的几十年,又该怎么过呢?
她抬眼,撞进烁目的浮华里,眸中却平淡无波,安静的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
“南面战事,长平侯孟尝,击破水师防垒,直取天池,江月,明埠几地,以一人之力挽救灵越一国,救百姓于水火……”
南面的事情燕照没有涉猎,却也有所耳闻。
南面三国,灵越,嬴朝,凉朝。
灵越是再小不过的国家,大约是天朝的小两城,一直在几大国中起着平衡的用处。它于天朝和凉朝接壤,若是天凉两朝开战,则必会祸及灵越。
灵越临水,一年大约发四五次洪水,可未有一次是今年九月这般大。
算算时日,燕照大约是在启程回京的路上。
孟尝擅水师,在南面作战,灵越是必经之路,时日九月,洪水大发,淹没城池,孟尝正巧驻扎在附近,听闻灵越大水,即刻整军出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忠勇
灵越地势较低,待孟尝带着大军乘着大木船舰赶到时,灵越已成了一座水城。
无数灵越民众在水中挣扎,孟尝率的水军擅泳,在湍急的洪水中,跃入水中救人,甚至木船让给了百姓,致使许多兵士陨落,虽是如此,他却是救了一城的人。
他并他的大军在灵越史上留下了最浓重的一笔,灵越的国主还特封孟尝为灵越的城主,主云布小城。
灵越的城主对于孟尝来说并不算什么,便是他的身上在多一个爵位,对他来说也无甚差别。
灵越大水没了城池,听说孟尝的一位红颜知已就死在了那场大水里,这也是盛传孟尝至今没有娶妻的原因。
灵越百废待兴,于是今儿个没有派使臣前来,但既然皇帝的小舅子做了灵越的城主,天朝作为友邦,也少不得花些人力物力助灵越重现往月。
孟尝正抖着手中的酒杯,往里头看了一眼复而又搁下,抬手就要去拿整个酒壶来,忽而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讪讪的收回手去。
感受到有一目光正在打量着他,孟尝对望了回去。
是方才围场里受凉朝太子针对的一个中郎将
是他回京不过短短几天,便数次听到的名字,燕照。
虽然皇帝意图扶立新贵,且大张旗鼓,可燕照到底是个无根无萍的小将军罢了。他年轻的很,这样的人就算真能扶持起来,又怎有本事对抗底蕴深厚的五大族呢?
便是皇帝从前张扬宠爱的大沈嫔,如今又是什么下场呢?孟尝借着灯光仔细的瞧了燕照一眼,心道像他们这样的武人可千万不要落入政治的倾轧之中。
燕照稳坐在位上,敛下眼眸,不再去看那血气青年。
她的方圆之内,有亲王节度使、皇子皇女、妃嫔。
今日这大宴上,她才算方方接触到权力的中央。
即使她贵为中郎将,可天朝武将何其多,她又如何能做皇帝看重的那一个。
她突然有些明了皇帝在宴前将她请去偏殿的缘由。
凉朝太子的刁难只是皇帝给她的一个考验,考验过了,她自然从后头的位置挪到了前面。
也许也不全是考验,还有敲打,敲打让她不要生出二心。
思储正浓时,乐府彩袖翩然而上,她们时开时合的蒲扇,正同燕照心底那时隐时现的迷雾。
酒正酣时,高座上的帝王放下了酒盖,捧腹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能喝,朕比不得,比不得!“
座下一个大腹便便,身穿祥贵云服的中年男子笑得一脸和乐,他脸上的肉堆起,瞧起来十分和蔼,好相与的样子。
皇帝叫他崔忠勇。
崔为他的姓,忠勇是他的封号。
面前这个腰上系着一只铃铛的,他颤笑着,铃铛便会随着他腰间肉摆动的男子,便是忠勇节度使崔拔。那个奉命驻守朝阳关,不得以丢掉颖川的崔大人。也是赏识李成蹊的那位节度使大人。
天朝有设节度使,同亲玉平起平座,若论手上的封地,却是要比亲王还要风光。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想法
这是打先祖创朝便一代代承袭的爵位。天朝共三位节度使。忠勇,承南,端义。其中承南节度使的爵位由于后继无人落空。端义节度使是一个在正在襁褓的婴儿。而今忠勇节度使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若不从旁过继,这爵位怕是也要旁落。
若他们这般的封疆大吏,少不了得受皇帝忌惮的。这几年他们颇为安稳。皇帝身在京城;最要紧的是着手五大族,暂时还没有精力去管制他们。
皇帝慈和的面目下又有几分真心。
像这样安然的除夕,自然是少不得闲话家常。孟皇后与节度使夫人拉扯了一圈,话题绕到了她女儿的身上。
忠勇节度便只有一个嫡女,生得花容月貌,宝贝的很。而今京城的这种局势,皇子们娶妻自然不好再从五大族里挑,虽出身多少都有一些联系,但也不好再明目张胆的搞合纵联横,况且五大族之间的联系由于儿女姻亲,已十分交错,不必再惹皇帝的眼,再互相嫁娶了。
既如此,还有谁比这节度使嫡女更惹人眼红呢?
节度使名下的兵虽是私军,但也是常年受京城管控的,他手下的私军其实并没有皇帝从京城派给他的多,可这只是表面,暗地里节度使究竟有多少能耐,不会拿到明面上。
皇帝忌惮,不敢叫皇子娶其也有,可若是皇子们非要娶,依当今皇帝的性子,少不了暗地里使绊子,可这位姑娘的身份实在值得被皇帝针对防备。
三位节度使,只有忠勇家是真正有实权的节度使,这样的娘家靠山,虽以后会面临外戚夺权的状况,但起码位及太子时,是无人能抗衡了。
孟皇外后肠子悔得青,若不是当年他她非要挣一个好名声,执意替大皇子娶了清流贾氏女儿为妃,又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一段姻亲,倘使大皇子能娶了这个嫡女,他而今的路怎会这么艰难,便是当个瘸腿皇帝也使得了。
孟皇后却也不想,人家这么贵重的身份,为何嫁一个空有名分的瘸腿太子呢?
两人聊起了节度使家闺阁的女儿,嫔妃席里大凡有皇子的妃嫔都默默敛了声,执茶静听。
孟皇后面上端庄,实则眼眸微挑,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皇帝感受到了孟皇后的微微不同的举动,他嘴角的笑没有放下。
“小女方随着宫人去了恭房,还需一会才能回来。”忠勇节度使夫人是一个朴素的女子,穿着不并不富贵,却也不淡雅,只简简单单的一件纯色棉衣,面容普通,若是这般看去,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生的多好看。
待那位小姐回了席时,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看她,微微有些奇怪。
崔宁今日的打扮微微俏皮,她抬眸,不是多么惊艳的长相,但精致小巧的面容,十分耐看,也算是个小美人。何况她前庭饱满,一看便是旺夫相,眉宇间更是从容,一点也无小气之色。
她这样的身份,合该受封郡主的。可当年她出生时,崔拔却为她婉拒了圣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崔家小姐
据说是这位崔小姐出生时过于体寒赢弱,天朝民间也尚有贱名易养的说法。崔拔担心郡主头衔太重,压垮女儿,于是当初特请旨去了这头衔。
崔宁自幼养在深闺,极少见这么热闹的景象,于是便借着如厕的借口在外边晃悠了一圈,是故回来的有些晚了。
孟皇后语气和缓,话是对着节度使夫人讲得,目光却看向崔宁:“这便是崔小姐吧?这恭房去了许久,可是皇宫的饭菜不合口味?”
崔夫人毕恭毕敬:“回皇后娘娘,这是小女,许是皇宫太大,迷了路。”她嗔怪的看向崔宁,“宁儿无礼,还不来见过皇后娘娘。”
崔宁一眼便望见了上首的皇后娘娘,二人双目交汇了一瞬,便见崔宁敛裾缓缓上前,声音婉转动听:“臣女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帝含笑着望了过去。
皇后神情热切:“快快请起,这姑娘生的这般好看,没成想这声音也是如此动听,崔夫人,你这节度使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破了吧,。”
崔宁缓缓收礼,静静听她的母亲回话:“娘娘谬赞了,小女养在深闺,现在年岁尚小,还不着急婚配。”
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威芒,她笑道:“瞧着年岁,也是不小了。听崔小姐的口音,似乎不像北地的人?”
这句话是对崔宁讲得,只见崔宁微微抬头,目光平视前方,神情不卑不亢:“回娘娘,臣女幼时是在南面云乡府里长大,北地气候严寒,臣女小时身体亏欠,于是便移去南面生活,前些年头,身子好转,才回了北面。”
皇后似是从话中抓住了什么,她的话语绕在唇齿之间:“云乡……云乡府,本宫记得天策大将军的夫人出身云乡陆氏,这么说来,倒同明月郡主是半个老乡了。”
燕熙伺候在太后身侧,冷不丁的听到皇后提到她,看着皇后投来的目光,她面色不变,对着皇后微微一笑:“怪得我方才听崔小姐的话很熟悉,原来在云乡府住过一段时日。”
她的双眸微弯,瞧起来落落大方的样子,此刻她是站着的,她的眼神锁在孟皇后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失礼之感。
明月郡主燕熙自四岁便长在宫中,而今已有十个年头,行事教养均是太后娘娘亲自教导,和皇子公主同上学,这样的人儿生的钟灵毓秀,做人温温柔柔,似乎没有锋芒,对宫人们也是宽和体贴,人人都赞她。可是这样的人,却向来不与宫中的皇后交好。
众人只当是皇后迁怒天策大将军的副将射伤了大皇子的腿,才对明月郡主没有好脸色,二人平素也没有交集,众人也鲜少看见皇后待她态度如此之好的时候。
一旁坐着养神的太后也微微睁开眼,她的目光径自掠过皇后,落在了崔宁身上,笑着对她招手:“小姑娘,过来。”
崔宁回头看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才依言上了台阶,到了天朝权利最高的地方。
燕熙侧身退了半步,太后环住了崔宁的手,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青色的玉镯,套到了崔宁的手上:“哀家记得你出生的时候,皇宫往你府上送过一对玛瑙镯,那个是太皇太后从前的首饰,对它可是宝贝。”
崔宁神色微微羞赧:“那对镯子尚还摆在家中,日日细细擦拭。”
太后嗔怪着轻拍崔宁的手:“镯子给你就是要戴的,怪了哀家看你如此素净,今儿个哀家第一次见你,便送个见面礼给你。那镯子贵重,不敢戴便罢,哀家这个不值当什么银子,你便日日戴着吧,好护佑你平安。”
崔宁笑着应是。
皇后却在触及那手镯时面色微微一变。
旁人不知她是知的,那镯子是太后的陪嫁,日日小心戴着,心疼的很,今儿个怎就破天荒送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做见面礼呢?
太后一支没有皇子,难道她想为林家的子孙做打算?是林集还是林瓒?
她是不是也该给大皇子打算打算?
孟皇后的目光从大皇妃贾氏的身上晃过,贾氏面色如常,她的身侧也如常的空无一人。
大皇子向来是不参加这样的宴会的,他伤了腿,认为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只有上次归朝宴,他一个人坐在亭中看见了迷路的御史家小姐,闹着想要,孟皇后这才晚来了好一会,叫人将那小姐送去大皇子的寝宫,向皇帝推脱是宫中出了些事。
好在皇帝平素对坤宁宫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倒也没责她晚到之嫌。
她认真的打量了自己的儿媳妇。
那时她是觉着这个贾氏,性格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也许能改一改大皇子沉默的性子,没成想她嫁进来的这些年,无所出也就罢,隔两天就要大闹大皇子殿。搞得上下都不安宁,更是因为上回元姑娘的事情,皇后对其更有微词,只是按住不发。
想到元姑娘,孟皇后的眉头不经意的挑了挑,她的目光望向静坐的薛仰止。
凉朝公主行状大胆,对薛仰止的在意皇后都看在眼中。此次凉朝派人入京,自然不是这宴会一结束就启程回朝,她自然要在天朝多待一些时日。既如此,她必会对薛仰止下手,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他后院的元姑娘。
自上次她见元姑娘,已是两月之前的事情,这些日子没见,她只是往国公府送些安胎的补品,除了些亲近的人,旁人都觉得因着这元姑娘是宿国公后院的第一个女子,皇后这才格外看重。可皇后知道,元姑娘肚里的孩子才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就指着这皇孙出世了。
可这元姑娘到底是薛仰止带回来的,自然也都认为这是薛仰止的孩子,曾经还因她的赏赐轰动了一段时日。再加上元姑娘不愿嫁入大皇子府,非要做这国公夫人,皇后为了这肚里的孩子,定是要为其筹谋的,自然不会叫这凉朝公主破坏了。
就说这元姑娘真愿入这大皇子府,也总不能叫大皇子妃让位,大皇子妃愿不愿意过养这个有生母的孩子还难说,一个庶出的皇孙,用处也就没那么大了。
于是当务之急,就是叫大皇子妃回家安心待着,再传出怀孕的消息来,到时候将元姑娘的那个孩子调包抱入大皇子府,便也算嫡出的皇孙了。
一百六十四章 言行无状
只是她这儿媳向来是一根筋,少不得因为这事同她闹一场,可毕竟是她自己的儿媳,咬碎牙也得认了。
只是不免,脑中总冒出想换个儿媳的念头。
若元姑娘肚里的皇孙能安然出世,贾氏便没有什么大用处,到时候再来一个病重身故,一个有皇孙的瘸腿嫡出大皇子,皇帝为了顺应天命,自然是要将皇位传给大皇子的,到时候大皇子的选择便也更多了些,若能更好的娶到崔宁做皇妃,那这太子,或是以后的皇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孟皇后越想越美,看向贾氏同凉朝公主的目光也便愈发厌恶。
只是这到底是万民同庆的除夕,她作为一国之母,自是不能失态。
她收敛了脑中的深思,换了一副更亲和的表情看向崔宁。
崔宁第一次入京见着太后皇后,她们这般举动自是让她受宠若惊。
不过她也不全然是个傻得,知晓大抵都是想拿着她的身份,给自己的后代添砖加瓦。
崔宁嘴角的笑意牵着,行事也是妥帖齐全,她与燕熙站的不远,两人均是温柔大方的气质,虽然样貌与之差了不少,倒也未逊色许多,起码这身份已是比这位空壳的郡主好上不少,瞧起来也叫人赏心悦目。
酒过半巡,又是嘈杂。
凉朝太子段逾这会子又捧起酒杯,往前一敬:“天朝的皇帝陛下,听说胡族此次前来是为和亲?”
皇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他缓缓抬眸,没有说话。
段逾嘴角噙笑:“素闻天朝的女子端庄素雅,仪态大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遂也起了求娶的心思。”
四下哗然。
皇帝稳坐在上头,直言道:“哦?凉朝的太子妃可以是别国女子吗?”
他的目光凝在凉朝太子的身上,心中已是想过若是段逾求娶崔宁的话,该如何对言。
段逾轻轻的笑着,他的眸色加深:“自然,凉朝不在乎这些虚节。“
皇帝又是轻哦了一声,只是这声调却带了些许的不信,他缓缓将酒杯置于案前,方直起身子,便听段逾道:“颇为冒昧,本殿想询问贵朝的明月郡主可有婚配?“
燕照吃进口中的食物差点吐出来。
她接过宫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便抬头看见阶上的姑娘回身,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燕熙行事向来从容稳妥,从未出现过这般意料之外的神情。
皇帝显然也很是惊讶,他同皇后对视一眼,孟皇后开口道:“凉朝太子殿下,你可别拿明月郡主作闹……”
此番若是他求娶的崔宁,众人倒也不会是这番反应,毕竟崔宁的身份贵重,她的父亲是盘据一方的节度使,虽然有眼见的人一定不会去求娶他国重臣之女,可段逾来的所言所行都不免让天朝众人给他打上行事无忌的印子。
可这换成明月郡主,她一个失父孤女,作为他国郡主嫁给一朝太子作太子妃,这想法也太过胡闹!
皇帝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无论是谁,段逾都哪是真心求娶,分明是拿他天朝寻开心。
燕熙不解的眸子望向段逾,那个男子笑得谦谦,瞧着憨傻没有头脑,生得倒是俊秀端正。正巧段逾也看向这边,正好撞进了那乌黑的水眸里。
他坚决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本殿没有胡闹。本殿是真心想要求娶明月郡主作我朝的太子妃。”
燕熙诧异,他们合该是第一次见面才是,一见钟情颇为牵强。她的身份也实在没有他可觊觎的。
太后此刻轻拍了燕熙的手,燕熙突然全身抖了一下,好在众人的目光都在段逾身上,没什么人瞧见。
太后道:“明月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新城早早弃哀家走了,哀家的身边只剩下明月了,哀家舍不得她嫁的如此之远。”
太后的眸中带着追忆,瞧着便让人潸然泪下。
明月郡主之前进宫是作新城公主伴读,只可惜那位太后所出的小公主不过六岁的年纪便因病离世,明月郡主当时本该离宫回府,可太后方失爱女,便将她多留了一段时日,没想一留便留到了如今,这满京城里,谁不知这明月郡主在太后那是独一份的宠爱。想着可能是太后将她当作新城公主,移情罢了。
太后说到此处便有宫人上前递帕拭泪,皇后听提及新城长公主时也是一脸的悲痛,只有立在一旁的燕熙不自在的敛下了眸。
燕照看在眼里,不知她与这位新城长公主的渊源。
既然太后如是说,段逾再提便显得过于不知轻重,他不免悻悻作罢。
倒是一旁的林贵妃突然道:“郡主的生辰可快到了?”
燕熙颔首回道:“就在正月里,没有几日的功夫了。”
林贵妃笑:“没成想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想来那时候见你还是个小小一个的姑娘。”
燕熙微微笑着。
因着太后养大的缘故,她与林贵妃二人颇为和睦。
林贵妃的眸微闪着,她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知道太后意欲将明月郡主嫁到林家的念头,但不会是林集,只是林集与燕熙从小青梅竹马,坊间也多有二人郎才女貌的传闻,太后说着从小把燕熙当成亲女儿养,可真到了时候,又觉着这身份配不上自个儿家的嫡长孙,这说来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嘛。
林贵妃想得可开,她毕竟没有皇子傍身,若将来林家一定要有一位皇子,也不可能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既如此,林家长子娶了什么样的助力,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她已是贵妃,林家再贵不贵不过是同那孟兰比罢了,这深宫的日子太闲,她快要没有兴趣去比较了。
凉朝太子真是好了脚伤忘了疼,竟说出求娶明月郡主的话来,此刻他并未如意,面色一副懊恼状,燕照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他许久,觉着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像看上去的这样言行无状,只是他为何要求娶明月郡主?这一趟岂不是白白求娶吗?抑或是真的一见倾心?
燕照一人小酌着酒,坐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正巧薛仰止的眼神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对上,燕照目色一动,身子不经意往薛处挪了挪,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二人这才说上了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闽南王
如今的二人,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宿国公爷,一个是皇帝看重的新贵,两人纵是相熟,也得装作不相识来,毕竟薛仰止是薛家的人,帝王忌讳她与五大族扯上关系,若是被有心人针对,可免不了被帝王猜忌。
于是自上次夜入城门时一别,就再没见过。
燕照轻咳了一声:“方才,多谢。”
薛仰止闻声微微侧目,面上没有表情:“不谢。”
燕照抿了抿唇,气氛突然沉默下来,她不自在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们二人虽然熟识,但薛仰止就是一个冷冰块,况且两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聊。
燕照又开口:“国公府里的菊花怎么样了。”
话说出口,就恨不得掴自己一巴掌,冬天了,秋菊还能怎么样?
薛仰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神情:“方入冬去看时蔫了不少,于是让人在外头搭了个棚子,好叫他过冬。”
燕照点点头,她也挺宝贝他府上的菊花的。
二人又聊了不到几句,均又不说话了。倒是薛仰止身侧的那个中年男人好奇的看了看燕照,用燕照听不懂的方言同薛仰止说了几句,她默默的看着薛仰止回话,挠了挠头,想是嬴朝那地的方言。
那个中年男人,便是皇帝找她密谈时提到的嬴朝闽南王。
燕照于嬴朝的事没有十分了解,嬴朝也远,燕照的四方世界里,只有北面的胡族。
却说宴前皇帝叮嘱胡族王一定在宴上会找她麻烦,却是错算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段逾在那里蹦跶,也许元鄢不动声色,是因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朝阳郡主。
闽南王的一声叫唤让她回到了现实,望着凑近的一张大脸,燕照差点忍不住往后一避,只是今日大宴上,闽南王是客,她是万万不能失礼,给天朝丢脸的。
她忍住向后倾倒的冲动,挤出一抹笑:“王爷,这是?”
闽南王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瞧起来颇为滑稽,他端正回身子,气质和蔼的就像府中的一位长辈:“你便是抚远中郎将?方才我叫你喝酒,你未应答我。”
他自称我,瞧起来没有一点架子。
燕照愣了愣神,随后笑道:“方才思绪游走了,王爷见谅。”
闽南王将酒杯亲自递到燕照面前:“没想到你和我这外甥有几分交情,方才我在外面场上看你驾马,底盘很稳,是从小就骑马的吧?”
燕照应是,薛仰止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
闽南王捧腹哈哈大笑:“那凉朝的臭小子,连马都不会骑,却张口闭口说要找人对战,真是丢尽了他家老王八的脸。”
闽南王口出惊人,好在段逾坐在对面,殿中嘈杂,他没注意到这头,想是没有听见。
立在他后头的宫人闻言都吓出了满头的汗。
敢称凉朝皇帝为老王八的,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个粗犷豪迈的闽南王了吧。
燕照笑着呵呵,内里也是这般想的,却不能出言赞同。
段逾确实多事,可他身上的本领倒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凉朝太子有几把刷子。
她在战场上,行的是快准的死招,可段逾却偏偏能化了她的招,同她周旋许久,若不是他身下的那匹马实在暴躁,燕照也不能断言,一定能赢了段逾。
闽南王见燕照往肚里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大喝一声:“豪爽!”
那声音真是经久不绝,就在殿顶的神龙上盘旋。
上首皇帝皇后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薛仰止难得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情:“舅舅。”
闽南王的心中却没有失态不失态之分,他吆喝着,显然见皇宫大宴当成了市井菜场,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这么能喝的年轻人,自然不能放过,他甚至,将一只脚跨到了案上,连皇帝的脸都跟着抽抽了几下。
他往燕照的酒杯里灌酒,还想叫她好,却被一只手拦住。
“舅舅。”薛仰止眸色清明,他认真道,“燕照年纪太小,不宜饮过多的酒。”
闽南王被自己的外甥落了面子,神色有些不太愉悦,但还是依言收回跨在案上的那一只脚,闷闷不乐的坐回位置上。
高座上的皇帝忍不住扶额,今次除夕宴来的都是什么使臣。
燕照的酒量确实很好,平常人家的姑娘小酌一杯菊花酒就昏得不知青树白树,燕照手中就算握着烈酒,也能同他人谈笑风生。
她虽然酒量好,却是不喜欢喝酒的。往常也只是行军打了胜仗,同将士们喝上几壶。
她眼瞅着闽南王焉下了脑袋,不禁出口询问:“你舅舅他……”
薛仰止侧目看了他依言,语气淡淡:“不必管他,一会便好了。”
燕照睁大了眸子,突然有些好奇,嬴朝的皇室究竟是什么路子,竟然能养出这样的人儿来。
她努力去回忆她印象中的嬴朝公主,薛仰止的母亲,只记得那是一个生的十分好看,说话十分温柔的女子。
再多的也记不起来了,那个时候太小了。
说起来,薛仰止和她一样,自小就没了父母。
薛仰止见到燕照晃晃的样子,道:“喝醉了?”
燕照打了一个激灵:“没有。”
薛仰止点点头。
燕照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一想起在薛仰止面前,便忍不住双颊发烫,她只能抓起筷子,在面前的小菜里一顿翻滚,以此来掩饰尴尬。
边翻她边嘟囔着:“这么大个宴席,怎么连年糕都没有。”
薛仰止闻言双耳一动:“蒜味的年糕?”
燕照立刻支起了耳朵,刚想问薛仰止是如何知道的,又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是一起去往大荥的路上,是薛仰止给她买的蒜味年糕。
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男人给她买过年糕。
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薛仰止。
不过去年他们确实也打破了天朝的规矩,大荥战事胶着,那个时候的除夕,顾云贺,薛仰止,姜聊都没有回去参宴。
其实顾云贺每年都是回京的,也每年都问过燕照,燕照那时身上没有什么功名,心中总是憋着一口气不愿回去。
她想着边疆的蒜年糕实在可口,京城不回也行,除了见不到她的妹妹,虽然去了,她的身份也不一定能见到。
“还是云城的年糕好吃。”燕照叹了口气,今年的年节是吃不上了。
薛仰止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对于年糕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