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燕别枝TXT下载燕别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燕别枝全文阅读

作者:长是     燕别枝txt下载     燕别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计谋

    燕玉微后来怎么样,燕玉绮是听应柔县主说得。

    听说她被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卢氏哭天喊地的送别了离去的马车,仿佛一夜之间,这位高贵的当家夫人就憔悴成了老妇。

    京城的流言愈发喧嚣尘上,燕府这几日闭门不出,燕照每日出门上朝都能见小侧门悄悄出来一辆马车,帘子被掀开,里头是东张西望,畏手畏脚的燕三爷。

    燕照有时也会同燕三爷招呼,她实在想看看自己这位三叔叔的窘状,毕竟她的这位三叔叔,人前风光霁月的模样,令她不爽的紧。

    燕三爷若惊弓之鸟,见是燕照,又见其坦然的打招呼,这才神色勉强的应了一声。

    燕照放下帘,轻笑一声。

    故事另一头永安候府一侧,则没有那么小心翼翼,虽然世子爷在人前出了糗事,但男子风流乃是韵事,他们尚且等着燕府的人上门,自己坐着不动声色。

    却说应柔县主假借做客名头,去见了永安候夫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永安候夫人拿着架子,道:“横哥儿同你家四姑娘素不相识,若不是燕玉微自己个儿不知羞耻,投怀送抱,酒醉的横哥儿怎么会被趁虚而入,县主不必在多言了,这样的女子我们候府消受不了。”

    这句话的意思对燕玉微不喜的紧,显然是不会让她再进门了。

    应柔县主出门时便是一副包在身上的神情,而今吃了个瘪,回去之后火冒三丈。

    “不如叫三伯一纸狀书递上去,参他候府奸淫姑娘一本。”

    卢氏尖声否决,神情激动,差点要和应柔县主打起来。

    若是真的参了他候府,将来燕玉微就算能嫁过去,也会被欺辱。后院就这一方天地,把女子囚在里边,到时候叫天不应,她还能护佑自己女儿几何?

    况且若是这样,卫横的世子之位怕也不保,尚书之女,何能嫁给一位没有爵位的男子?她是全然不会这样做的。

    应柔县主此时也有些恼怒,她也想撒手不管,可燕玉微的名声死死和燕玉绮的名声拴在一起。

    她恨不得往地上啐一口。

    燕玉绮已经跟她说过燕玉微的计谋,显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应柔县主冷笑,卢氏怎么说也是候府之女,教给自己女儿的小伎俩就这么一点。

    可怜聪明一世,扶持自己的丈夫坐上了尚书,全都被自己女儿拖累了。

    燕府乱成了一团,但这些已是后话。

    燕照的马车咕噜噜驶到宫门前,步行穿过三重宫门,来到巍峨的殿宇上。

    她站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听到的全是对燕府的风言风语。

    过了会,明黄的身影坐在了宝座之上,一眼就看到了底下局促不安的工部尚书燕三爷。

    皇帝沉吟:“燕爱卿,卫爱卿。”

    燕三爷和永安侯从列中出来,站成一排,两人互相瞪眼。

    “昨日的事情朕听说了。”皇帝叹了口气,用手拍了下龙椅,“家风不严啊。”

    两人惶恐跪下。

    皇帝道家风不严,二人的脸面着实是丢的一干二净。

    “你们两府的事朕也不掺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皇帝肃然,“只是若是在出这副乱象,朕就要治你们治家不严之罪了,若是连府门内都管不好,朕哪敢放心让你们来治国。”

    二人脸被打的通红,连连应是,又是一番跪拜认错的措辞后,才退回原位。

    皇帝微顿,又说起另一桩事来。

    “朕的案头如今摆着一份奏折。”他的目光扫向满朝,“是胡族新王向我朝求娶朝阳郡主为阙氏的奏折。”

    满朝哗然。

    尽管先前已有流言流出,可到底只是流言。而今已有奏折,即是展明胡族新王想求娶朝阳郡主的决心。

    皇帝在众人面前言此,显然是想听听他们怎么想。

    揣摩圣意,皇帝自然是不愿将朝阳郡主嫁去胡族。

    可是使王前来求和,是很大的诚意,若是贸贸然拒绝,怕会伤了两族和气。

    满朝文武又静默下来,显然都在细细思量对策,未免皇帝突然唤他。

    高台上的皇帝缓缓扫过众人的神情,随后道:“燕爱卿,你怎么看?”

    他指的是燕府三爷。

    燕三爷一怔,方才他恨不得缩成一个鹌鹑,此时皇帝叫到他,纵然是再不愿,也只能苦着一张脸出列。

    燕三爷又往下一拜,才道:“微臣以为朝阳郡主天真单纯,怕是当不得一族之后。”

    他是她的三叔,满朝文武里燕府中只有他在殿上,这样的话自然是他说更合适。

    显然皇帝想听得也不是这个,他挥手退下燕三,眼神在众朝臣中睃巡着。

    他又请了几位阁老,阁老们给出的意见也无非是另外择一贵女,可这贵女人选迟迟没有人拿定主意。

    突然,皇帝将目光落在了队尾的燕照身上,问:“抚远中郎将,你来说说。”

    燕照上前一揖:“微臣以为,嫁公主。”

    满朝又是一静。

    皇帝眸深如墨,神色未明:“接着说。”

    “其一,宫中有两位适龄的公主。其二,若是嫁公主自是比嫁郡主更能体现我朝诚意,若公主嫁为阙氏,天胡两族便是翁婿关系。”

    燕照神色谦卑,仿佛刚才所言的不是大逆不道的事。

    素来派公主和亲,均是国家积贫积弱才出得下策。可在燕照口中,却成了联系两国更紧的纽带。

    朝上也有人想到过这个法子,毕竟郡主身份太高,比她更高的只有公主。但碍于某些缘由,噤声不谈,没成想被这毛头小子大咧咧说出来。

    宫中两位适龄公主,一位林贵妃所出的清河公主,一位宋婕妤的新河公主。两家母妃都有强有力的外族,提出这个计策,算是得罪狠了两家。

    公主都受宠,未来下嫁一个上进的驸马才是正经事,谁愿意背井离乡,嫁去蛮荒之地?

    皇帝默,神色晦暗。

    燕照躬着身子,维持着先前的动作,皇帝并未让她起身。

    山雨欲来风满楼,众人都等着这位新晋的中郎将摔跟头。

    哪知座上的皇帝沉吟道:“朕再想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友会

    散朝时,皇帝又问燕照在领府处待的可自在,燕照自然应是。

    燕照跟着朝臣走到正二门,便见贺续晃悠着步伐进宫。

    远远的距离,贺续似乎能从人群中一眼瞧见她,遥遥与她对视。

    行至宫门口,便有自己小厮在马架前放一个小杌子,燕照正打算踩上去,就听见有人叫住了她。

    燕照回头,这才发现是裴寰。

    经昨日燕府的丑事一打岔,当时二人的话便没有再说下去,巧的是今日在宫门前遇上。

    燕照问他,这才知是他父亲今日贪睡,起的急,未带披风出门,可这样的小事完全可以叫底下的小厮来送,这寒冷冬日也要为父亲送貂的,除了裴寰,也没有其他人了。

    裴寰做事从不假手于人,他此刻手上提着一个布包,身后的小厮在后头吁吁的追上来:“公子等等我。”

    裴寰鼻子冻得微红,他吸了下鼻子,纵然俊美,却也憨傻。

    燕照差点要笑出声,还是那个因为步子不稳在天策府前摔跤的那个小胖子。

    幼时的燕照虽不是裴寰的玩伴,但自从那日裴寰摔跤之后,听到不远处雪地里有人嘲笑自己,抬头望去,见是一个生得冰雕玉琢的小姑娘,满腔的怨气也就散掉了。

    裴寰的性子很好,但这样的性子多是要被人欺负的。

    好在他父亲现在是尚书,他又上进,给自己搏了一份功名,使人在他面前都要谦让,倒没有出现幼时经常被人欺凌的状况来。

    裴寰见燕照时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虽然说不上这种感觉,却并不让人感到讨厌,他打定主意要结识燕照。

    他开口:“今日有一场友会,不知中郎将可否赏脸?”

    友会俗称寒门会,是京城今年兴起的一种宴会称谓,参与者大多是寒门子弟,约有几个贵族子弟,但一般贵族子弟高傲,是不愿去的,能去的都是些平易近人的贵族,这样的场合多是相互结交欣赏的朋友的。

    燕照一愣,有些为难:“今日我还得守城门。”

    裴寰闻言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笑了笑:“那只能期待中郎将下次赏光了。”

    燕照见他这副神色,又道:“友会什么时候结束?”

    “戌时结束。”

    燕照想了想,要不今日黄昏同庞老将军告个假?

    “卯时下值,若你那时还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

    裴寰欣喜若狂:“自然有空,这样的友会我通常是会留到最后的。”

    燕照便道一下城门就去,要了友会的地点后,登上马车离去。

    裴寰笑着应了。

    燕照一路驶去了城门,今日城门无事发生,她便一直待在领府看账本。领府里城门处各项的修筑费,以及武器铠甲的购买,众多城门将的饭钱,俸禄。这一串看下来也是许多。

    守城门不是肥差,却也不代表没人从中偷利。

    远处几个小将窃窃私语:“他看得懂账本吗?糊弄一下得了呗。”

    无外乎他们这么觉得,燕照是靠从军上来的,这样的大多没有文化。

    像他们这样的小将,都是武举上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求娶

    燕照在午间吃了口饭,又抓着时间回了领府的庑房看账,庑房里的书案摆向不好,白日里是背着光的,燕照瞧起来颇吃力,她找人给她点了盏灯,心下已暗自有数。

    领府中有人看不惯她,欺她年轻,便在这微末的地方开始动手脚。

    燕照心如明镜,却也不作声,这账册一看便从大日头看到了黄昏落,

    许多事情她是第一次做,扮男子是第一次,当武官是第一次,而今在这里看账也是第一次,可谓是天朝女子第一人了。

    她起身收拾了案续,将其归整好,用心细细记下了缺漏之处,只等来日,一同揭举,

    她向庞老将军告了假,从领府出来往城里走。

    冬日的夜色来得快,女子也总是畏寒,燕照走在了初冬的街巷里,四面人家打着灯火,她缩了缩衣领,借着道边亮色,匆匆向前赶去。

    道边一座小屋里的姑娘支起窗棂,看到不远处有-辆马车停下,走下来一个身着蓝毛立领的男子,温润如玉,谦和有礼,令这冬月的寒意散了些,她脸面一红,一时间看愣了去。

    燕照一眼就看见了裴寰,她微愣,快走几步上前。

    裴寰先道:“去友会从城门去燕雀楼一定会经过这条路,我想着你一定会经过这条道,没想道你没有坐车,这大寒的天,穿得这么单薄……”

    他说着,已带上几分歉意,毕竟是他邀请燕照前往友会。

    燕照摇摇头,左右她身子强健,她笑道无碍,裴寰请她上马车,燕照略一颌首,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友会在燕雀楼,燕雀楼的位置有些偏僻,楼内消费不高,最是那些寒门弟子爱来的地方。

    今日楼里灯火通朋,里头的男子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物,却依旧是那些过时的料子缝制的。

    燕照打一看自己的穿着,是略普通的常服,她又看了看身边的裴寰,才发现他今日穿得低调,只是这一身儒雅贵重的气质却怎么也敛不去。

    相较下,燕照觉得自己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土里土气。她这时突然有些庆幸今日干得是文职,否则在那凉风习习的城门站一天,一定灰头士脸的。

    两人相继入门,燕雀楼有几分破旧,但布置得却简朴风雅。里头有人兴致正好,高声诵着诗。

    有人惊喜叫道:“裴大家。”

    他满脸雀跃迎上来,脸上带着倾慕:“好些日子没见你来了。”

    裴寰笑得温雅:“最近家里有些事情绊住了。”

    那人看向燕照:“这位是。”

    裴寰:“这位是我的好友,姓燕。”

    那人一作揖:“燕小友。”

    燕照却赶忙回以一礼,她神色戏谑的看向裴寰,没想到小小年纪,已被他人称为大家了。

    裴寰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一处聚这人,声音有些大,几人看了过去。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神采飞扬。

    “各位,今日给大家说个大消息。”

    下面的人翘首以盼。

    “听说今日一大早小平亲王进了宫,说是想要求娶朝阳郡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手指

    燕照当即怔忡在原地。

    裴寰听到朝阳郡主的名声时也愣了愣,但他也知这种地界三流九教混杂,消息传得虽快,却也有不实。

    只见那人嘿嘿一笑,眉飞色舞的描绘起来,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你们不知啊!那小平亲王大摇大摆地走到金殿下,向来不求人的小平亲王第一次低下头颅,说要求娶朝阳郡主啊!“

    朝阳郡主这个名头已逾十年没有掀起波澜,而今这些日子,却是被频频提起。

    裴寰因着幼时的那些事情,一直关注着燕照。他一听见贺续的名字便觉得不对,朝阳郡主这些年过得已是不如意,若是真被许了小平亲王那样的人,这辈子便真没有什么盼头了。

    他又将头偏向燕照,想着今晨燕照在金殿上提得计策。他虽未上銮殿,但消息一向灵通,且以他的政治敏锐,认为皇帝必会接受这个

    提议,只是暗道朝阳郡主与抚远中郎将之间同名同姓的缘份。

    “你这消息有几分真啊!可别是唬我们的吧?”底下有人不信,昂起脖子来。

    裴寰与燕照的目光跟着粘上去。

    那人急得拍手:“错不了,我方才从怡红馆来,听杨公公说得。”

    众人纷纷嘘声。来友会的多是自恃之人,看不起那些流连烟柳的,不过对他的话却信了九分。

    天朝宦官不临朝,却也未对其有特别的约束,若是到了出宫日,自然由自己做主。杨公公是皇帝身边执扫养心殿的大太监,地位虽比不上沈介,却也是独踞一方的。

    他出宫最爱跑这些红楼之地,一喝醉就倒豆子似的全倒出来了。

    裴寰也信了几分,如今他却有些拿不准。若皇而想要天策的兵权,天策的军心,朝阳与明月两位郡主的亲事将是他最好的筹码。而以小平亲王的宠爱,皇帝真的答应也未尝不会。

    毕竟小平亲王无依无仗,只是一个纨绔子弟,这身份是够了,也不担心出现联权的状况,何乐而不为?

    裴寰越想越凝重,皇帝可能都感谢小平亲王递上的台阶。

    正思量着,有人上前请他看了一幅字。

    他虽笑着接过,可整场友会下来,他都心不在焉。

    有人感慨:“裴大家若是去科举定能中进士。“

    可惜他不知,面前这个人是赫赫有名的探花郎。

    跟着裴寰,众人对燕照也眼熟了许多。听说燕照习得一身武艺,对燕照也多了几分崇拜。

    燕照也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

    这些寒门子弟看见燕照的穿着,以为燕照同他们一样是寒门出身,拉着燕照说了许多,俨然将她当成了同类。

    燕雀楼里燕照极少碰到贵族子弟,不过也有可能同他们一样。

    燕雀楼里有宴席。

    摆了长长的一桌,就有人请他们二人坐上。

    燕照有些饿了,她看着对面的人对面前的牛骨大快朵颐,心下痒痒,也夹了一块。

    还没等她送入口中,就有人突然站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他面色恐惧,指着大锅里:“手……手指头……”

第一百四十章 人骨

    长长的宴席上有一口大锅,里边是滚烫的牛筒骨。

    一个人面色惊恐,他张着嘴咿呀着,只勉强吐出两个字:“手指。”

    裴寰与燕照被奉为座上宾,正巧坐在整口大锅面前,他们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一只通红的状似人指头的骨头。

    旁人见他吓得这副惨状,纷纷噤声,有人颤颤巍巍的夹起了那块骨头,左右端详了一会,舒了口气:“咋咋呼呼,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牛骨头而已,只是形状有些像手指罢了。”

    差点要呕出来的众人这才稍微缓了些面色,只见那人将筷子翻了翻,粘稠的高汤带起一片小软骨片状的东西,燕照离得最近,一瞧便很像人的指甲。

    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凝重。

    在边陲时她最喜欢吃牛骨,而这纹理和块状也很是不同。

    裴寰瞧出了燕照神色间的不同,小声的问她怎么了。

    燕照闻言,微微低头:“不对劲。“

    裴寰的神色变得勉强起来,他还没吃过牛骨,只是喝了汤。

    燕照是将军,虽经常同尸体打交道,可人家是杀人,对细节不会有研究。本来这事是最好请一位仵作来的,可裴寰莫名的相信她。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恰在这时,他瞥见掌柜汗涔涔地从后厨出来,他对一个小二焦急地比划着什么。

    裴寰不敢再去看那个锅,他叫了掌柜,便见掌柜后脊一僵,他看在眼里。

    掌柜牵着笑走到他面前:“客官有什么事吗?“

    楼里差不多都被他们包下做了友会,方才这么大声响他早就听见了。

    裴寰道:“我怀疑你家牛骨不干净,你把汤倒掉,我们瞧一瞧。“

    掌柜嘴角扯了扯,上不去:“裴大家不是经常来咱们楼里吗,自然知道我们家吃食虽不名贵,但却是干净的。“

    裴寰看着他,掌柜有些不自在起来。

    众人见掌柜没有动作,均都起疑,他们纷纷起哄起来,尤其那位绊凳脚的那位叫的最响:“掌柜的,快点啊。“

    掌柜经不住这群情激昂,只能苦着一张脸上前,他叫小二拿来一个桶,将那口锅端起,把汤倒到桶里。

    燕照旁观,肉眼可见,掌柜的手在抖。

    锅里很快就见了底,只剩下骨头来,有人上前拿长棒挑了挑,发现底下都是零零碎碎的碎骨。

    长条状就好似人的手指,短块的就好像脚趾骨。

    但是单看却是瞧不出来,既然大家有了这个疑惑,就有人提议要请仵作过来瞧瞧。

    掌柜汗如雨下,正派人去请的空当,一个小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说他是仵作之子,可以瞧瞧。

    虽然这是寒门的宴会,却也分三六九等。仵作是贱役,连带着他的儿子身份也不高,于是这个小少年的座次便被排到了角落,他是够不上牛骨的。

    牛肉是大户人家吃的东西,他们这些寒门也就只能在这种日子才能吃吃了。

    那小少年拿起骨头,细细闻了闻,后用手细细摩搓着。

    他抬起头。

    “是人骨。“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骨(三)

    众人哗然。

    方才吃得最欢的那几个,扶着立柱呕吐不止。

    裴寰也一个干呕,感觉气血涌出。

    整场友会瞬间臭气轰天,地上全都是一滩一滩的呕吐物。

    本想着今儿个大伙聚在一起,在大冷天里吃个牛筒骨暖和暖和,况且这也不是一般日子便能吃上的,大家都莽了劲往大锅面前挤,实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已有人一边吐着一边挥拳而上。

    牛筒骨好大一锅,看起来是放了半架的人骨进去。

    那仵作小少年又仔细观察了最大的那块骨,道:“这是牛骨,其他的部分都是人骨。”

    众人纷纷怒气上涌,上前就是给了掌柜梆梆两拳。

    掌柜被砸得嚎叫:“我也不知是人骨,我也不知!”

    众人怒在心头:“还敢说你不知,方才你那副心虚的模样是为何?”

    在众人的招呼下,掌柜这才吐露真言:“往常没几个人会来点牛骨吃,后厨也便没备着。今儿个一早有人敲了楼里的门,说要准备友会,这才急匆匆的备下了宴会。可这愈近过年,这牛骨便越贵,我去牛家找了找都没有中意的,一熬到了午后,想着晚点去买便宜些,恰巧有个人推着车来到楼前,说是新鲜的牛骨。当时我贪图他的便宜,便买了他的骨头。”

    掌柜神色懊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副模样。

    他的眸中带了绝望。

    京城出现吃人骨的事件,必会上报给大理寺,就算他能囫囵出来,他这燕雀楼也是开不成了。

    燕照的目光落在那锅里。

    若真像掌柜说得那样,燕雀楼平日里根本不会去买牛骨,那怎么会恰巧在这一天,有人推着车来到楼前,说要卖牛骨呢?偏生还卖的那么便宜,令掌柜的心动?

    难不成这人骨是请在座的某一位吃的吗?

    这个人骨又是谁的呢?

    耳边一阵嘈杂。

    楼外涌来一群官兵。

    燕照陷神许久,这才发现已有人去报了官。

    众人义愤填膺,掌柜跌坐在地上,已有人上前说明了情况,领头人环屋看了看,叫人将掌柜与店小二先押了起来。

    掌柜神色死寂,燕照却在想,倘若他不贪这个便宜,或是拿到骨头时仔细挑拣一下,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毕竟一个开店的掌柜,虽不能辨别人骨,难道连牛骨也分不清吗?

    思及此,燕照神色一顿,裴寰稳了身子,询问她怎么了。

    燕照凛神:“炖牛骨的厨子在哪里?”

    正要押走掌柜的士兵们顿步,官兵领头人也看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他见到来人,又扫了一眼身侧面色不好的裴寰,立马上前一揖:“见过抚远中郎将,见过裴大人。”

    裴寰身为探花郎,领了翰林院的职,这两年也往上迁了级,也当得了一身大人称呼。更别提他原本便是兵部尚书的爱子。

    在场人愣住,看向两人的目光不可置信。

    先前那位上前攀谈热切的人最是迷茫,他瞪大了眼,瞅了瞅燕照还有裴寰。

    还有人说裴寰要是去考科举一定能中一个进士,现在也不禁脸红,这么年轻的身份,能得一声大人称谓,当年科举不得是前三甲了?

    在场得众人都是一些准备去科举的寒门学子,听到对裴大家的称谓,眸中崇拜之意更甚,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吃食人骨之事。

    ------题外话------

    章节名没法改了,但是顺序是对的,这章是接着上一章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秀才

    燕照看了领头人一眼,见他穿得官服等级也不高,实在没想到在哪见过。

    那人瞧见燕照的神色,解释道“卑职只是大理寺下属衙役里的一个护卫长,常被派到城门边上巡逻,中郎将亲事亲办,卑职才见应过您许多次。”

    未提裴寰,但也知,若裴寰这样的名人,一些想往上升的小官,自然会记住他的脸。

    此时护卫长的面上带着为难:“京都富庶,几十年来未出现过吃食人骨的案件,这起子事恶劣,大理寺定会好好审查,还望两位大人能配合卑职在此稍留一会儿。”

    燕照二人颔首,对此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桌上的吃食被撤下,宽阔的堂中官兵进进出,护卫长请两人坐下等候,燕照摆了摆手举婉拒。

    因涉案人数众多,也不能全凭仵作小少年一面之词,他们请来了更专业的仵作前来细细辨认,还有派人将后厨翻了个底朝天,带出了众多碎骨与血水出来。

    仵作看着积骨成山,暗自绝望。

    好不容易将骨头挑练完,大理寺卿伴着两名京官姗姗来迟。

    燕照在其中看见翩翩林集。

    林集见到燕照和裴寰在此显然很是诧异,他收敛了神色,显然这不是寒暄的地方。

    仵作上前来报:“锅中牛骨确实如小少年所说,除了最大那块是真正牛骨,其他零散的全是人骨。在后院搜出来的骨头,若我猜的没错,大约同锅里的可以拼成半边人骨。”

    仵作腼腆一笑:“只不过这拼骨得花上不少时间。”

    大理寺卿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他沉声问道:“可能看出人骨的性别,年龄?”

    仵作捻起一块人骨头,放至眼前,这才道:“死者为男性,因为我在锅中发现了他的子孙根。”

    他又将其举了举,众人看到又不免干呕了一番。大理寺卿皱了皱眉头。

    仵作又接着道:“年龄约莫在三十至四十之间。我见他得脊背处的骨头微弯,许是多年劳累落下的。”

    林集沉吟:“也就是说,死者多半不是什么贵族人家,而可能是一个干重活的粗人?”

    仵作点头。

    林集又向大理寺卿耳语了一番,这才见大理寺卿道:“举办这友会的是谁?”

    一个人上前一步,正是先前那个对裴寰与燕照殷勤的那位。

    此时他面色也不好,脸色有些灰败。

    大理寺卿问:“今日你友会邀请的人都来了吗?”

    那人环视了一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一人没来。”

    “是谁?”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秀才。”

    众人耳朵一动,三十多岁,老秀才。年龄是对上了,若是那老秀才家境不好,多做那些粗活,那么脊背弯也是不无可能。

    似乎有什么浮出水面了。

    难道是老秀才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横祸吗?可是为什么要将他的肉剃去,煲成汤。这么惨烈的刑罚,究竟是有多恨这位老秀才。

    还是说那个人同老秀才一点关系也没有,是随便杀人呢?

    莫名的,燕照想到了一个人。

    他也正好在京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人

    苍莽的夜色里,亮着几盏灯。寒风裹挟着掠过城墙上的青苔,扬起少年额上的几缕发丝。

    一辆马车沿着多年而生的车辙缓缓驶向城门,零散的马蹄声在夜中异常清晰。

    有守将在城门上叫:“来者何人?”

    底下回道:“彩巷街宿国公府。”

    守将把目光望向不远处站着的燕照。

    而今城门已然落钥,按理是不允任何人进出的,可来人是宿国公,守将也无法做主。

    燕照闻言耳朵一动,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马车。

    马车中有人掀了帘子来。

    燕照望去,恰巧在晕晕夜色里看见了那某身影,她高声问:“宿国公可有要事出入,若无,烦请明日再入城。”

    底下人正要出声,便听见身侧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中传出了声音:“中郎将大人,我奉陛下的命令,去淮北接了个人。”

    他自马车中出来,颀长的身姿立子马前,轩昂矜贵,他手中举起一卷金黄的圣旨,正巧月光散落,镀上一层银边。

    辉月洒在他清冷的面上,虽隔得远看得不甚清晰,但那周身的气质,昭示着面前这位手持金卷的男人,便是宿国公薜仰止。

    燕照微微偏头,亲自下去开了城门。

    厚重漆江门大开,薜仰止行在马车前,自外而来,锦靴踏在了暗黑的夜里,将圣旨递给了燕照。

    燕照知,若不是她与薛仰止相熟,这位国公大人断不会下车,以这最高的礼节,将其递给她。

    她打开圣旨,借着头顶的油灯借着头顶的灯,细细的看了看手中的圣旨。

    正当燕照要掀开车帘,探查车中情况时,一只手横阻了她。

    燕照抬头,撞入了一只幽深的眸中。

    两人距离靠的极近,燕照瞪大了眼,呼出的热气砸在了薛仰止的面上,她猛地往后一退,惯常不会面红的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幸而这是夜里,看得不甚清楚。

    薛仰止显然对她的行为有些许诧异,他收敛了神色,轻声道:“里头是密旨宣的人。”

    燕照一愣,手顿在那,待她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掀起帘,随意往里瞅了一眼:“放行吧。”

    这是明晃晃的放水了。

    燕照来这领府的这些日子,谁都知道这年轻的小将军最是铁面无私。而今日,算是第一次打破了这个面目。

    方才这位国公爷也亲自下来,看起来也很重视这位小将军。

    众人耳观眼鼻观心,原来这位小将军不是他们所想的毫无背景。

    许多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宿国公府的马车摇晃着渐渐远去,燕照的思绪随之放远。

    这几日她都在城门处,都没有发现薛仰止出城门,而前几日燕府的宴会上他尚在,他唯一出去的机会,就是昨日她被滞留在燕雀楼的时候。

    想起燕雀楼,燕照便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也确实不是一日之间便能破的,她望向远处黑黑的一片,想起先前薛仰止说,某人正在京城。

    他对她执着的很,说不正在那个角落看着她呢。

    这件事,会是他干的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遂

    燕雀楼里骇人听闻的炖人骨事件还在风口浪尖,另一件事已喧嚣而起。

    胡族王想求娶朝阳郡主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先传出了前胡族公主择婿一事。

    各大世家公子的画像摆在了胡族公主的案牍,听闻朵沁从中抽了一份,抽中了兵部尚书的爱子裴寰。

    于是继吃人骨事件后,裴寰再一次被推到了众人面前。

    裴寰这几日郁郁寡欢,原本安排的宴席也都没有去,听裴府的下人传,他们家公子每日坐在自个儿院子里的石凳上,连书卷都没有握着,只顾着发呆。

    皇帝本也不想这件事这么快让大家知道,奈何元鄢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日皇帝听到裴寰名字,原本冻在养心殿里不肯动弹,硬是生生拔脚跑到坤宁宫将皇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裴寰出身兵部尚书府,这样的家室可以轻易送去吗?

    皇后也是一脸不解与委屈,她特地筛选过家室,裴寰她印象最深,她有意要将这个少年留给自己的侄女,便将他的画像摆在了一旁。

    许是底下人办事不力,将画像弄混了。

    皇帝闭了闭眼,恨不得一脚踹飞玉凳,他气的牙痒痒,元鄢这哪是来求和,这分明是来给他添堵!

    先是朝阳郡主,现在又是裴寰,非得将他手上的势力分崩离析,他才满意?

    皇帝郁结,裴寰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时他正坐在自个院子里,望着院中天空。

    他的贴身小厮有些担忧:“公子,您在看什么。”

    裴寰幽幽转过了头,幽幽道:“天。”

    小厮:“……”

    他知自家公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叹了口气,下去准备饭菜,留裴寰一人继续望天。

    这位胡族公主朵沁之前也来过几次天朝,那时她的父王健在,她是最受宠的小公主,往常来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样貌虽难看不到哪里去,但那性格实在不是裴寰幻想的未来妻子。

    这样温和脉脉的男子,一定要配一位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才是,小厮也不禁为裴寰打抱不平,娶这位公主,娶的不是什么妻子,而是祖宗。

    裴寰想得却不是这个。

    他身为裴家的人,自然要以裴家为首要。他的父亲是天朝的肱骨之臣,官职尚书,且职在兵部,这么敏感的身份,倘若他真的娶了这位朵沁公主,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他父亲调离兵部,然后渐渐打压裴家的势力。

    试问,有一个异族贵族的妻子,哪个皇帝不怕其与外族勾结,哪怕这不是他愿意的。

    尽管如今皇帝按住不发,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可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皇帝权衡之下牺牲了裴家,那他们真的就没有翻身之地了。

    若先前的那位老宿国公便是,自从娶了赢朝的公主,便彻底远离了权利中央,直到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爵位,才让国公府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裴寰想不通的却是,为何薛仰止身上留着赢朝的血脉,皇帝依然放心将大军交给他,这并不是一向多疑的皇帝会做出来的。

    裴寰惆怅,无语凝噎。

    他多想找个人说说话。

    燕照立在城门处,感觉被思念。

    城门处的工作还是挺清闲,每日清早就固定有脚夫踩着朝霞入城,原因是京城唯一的出处,公鸡一打鸣便热闹极了,多的是带着小孩的妇女,买糖葫芦的小贩,推车的老妇,人情百态,可见一斑。

    临近年节,京城多了几分热闹的年味。

    燕照想着,宫里也在准备除夕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孩童

    各地的藩王这几日已陆续启程回京,京城的城门这几日,往来的马车络绎不绝。

    几乎一日之间,便有多辆庄严肃穆的马车从城门驶入,他们挂着招摇的幡旗,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家子进了京城。

    他们在京城的旧府下榻,将要赶赴皇宫除夕宴。

    还有五族七氏的主支旁支从外赶来,这几日的京城道旁小肆挂满了红灯笼,为这冰冷的冬日添了热闹。

    京城位在天朝北,每到这个时节,是要下雨的。

    今日燕照临出门时,寿姑拿着她那织了一冬的里衣出来,她站在寒风呼啸的城门,双颊微红,她往里棚里避了避,虽还冷,但心却是温暖的。

    皇宫早早就为了这场除夕宴忙活起来。毕竟今年胡族王在京城过节,这是许久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天朝为彰显宾主之谊,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燕照站在城门上眺望,往前看是一片郊野,远远的还能瞧见远处的城池,往后看,便是烟火味的万家百姓。

    她手持长枪立在城门前,这种抛头露面的城门守卫工作本不用她做,只是她对自己严谨的紧,而今虽不在军营,却也不敢对自己有所懈怠。

    她觉得,守卫这身后的一方国土,是如此的有荣与焉。

    燕照突然明白她的父兄,缘何献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这身后的人。

    她犹记,很多年前,她未被带离京城,也是那段时日,她常常到城门处,那时守城门的守将知晓她是天策府的姑娘,并为阻拦,她就爬到城墙上,还没有高过城墙的小小身子踮起脚,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缩着脖,哈着气,只为等大军归来。

    从前她在等父兄,如今她不知道该等谁,但站在此处的感觉,已非同以往。

    突然,城门处窜过来一个人影。

    燕照定睛一瞧,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小萝卜仔。

    他穿着一身娇小的锦锻,扎着两只小辫,瞧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生的精雕细琢,一双眼眨巴着看向燕照。

    燕照陷入这清澈的水眸里,一时间对这个小娃娃颇有好感。

    他奶声奶气的道:“姐姐?”

    燕照身子一僵,从城门侧跑上来一个守将,气喘吁吁的看着那小娃:“哎呦我的天爷,您怎么跑来这呢?”

    说完他才看到燕照,赶忙行了个礼。

    燕照摆了摆手,指着那娃娃问:“他是哪家的?”

    那孩童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倒是一点都不怕生。

    守将回:“这位是闯王的世子殿下,他先被家中族姐带入了京,他的父母随后便到,方才闯王府的小厮在底下,说是世子跑到了城墙上,我们未让他上城墙,但是担忧世子的安慰,这才跑上来寻。”

    燕照点头,表示知晓。

    守将犹豫:“这位世子殿下?”

    “你先下去同那家仆表明。”燕照笑,“我瞧这世子殿下生的聪明,他跑上来自有他的理由,倘若贸然叫他下去,怕是不肯。本将在这,必定无事发生。”

    守将快步领命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像

    燕照蹲下身,矮倾向前。

    她的面容颇为严肃,向他纠正道:“是哥哥,不是姐姐。”

    闯王世子歪了歪头,又叫了一声:“姐姐。”

    燕照不解:“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女子?”

    她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是女子,虽近来方到京城,有许多人知晓她的身份,但她一直确信,她扮男装的技术无人可及。

    怎么今日这个小娃娃轻易就识破了呢?

    闯王世子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模样精致的像一个小姑娘,惹人疼爱,他奶声奶气道:“身上香香的,跟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像。”

    燕照显然对这理由哭笑不得,也是她回到京城后,有了寿姑在身边伺候,每日都会拿她的衣物熏香。先前她说喜欢木藻香,于是她内到里衣,外到铠甲,都氤氲着木藻香。

    闯王世子离燕照近了点,最后干脆扑在了燕照身上。

    许是女子对这种小小的孩童没有抵抗,燕照微微笑,这个孩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怕生。

    闯王是西南面的藩王,有里郡,天泽府,长春郡为封地。闯王爵位世袭,用天朝开祖皇帝从龙之功,这些年也一直在西南面安安稳稳的,皇帝也没多去打压。

    平日里也就是元日里来一趟京城,一直住在封地,今儿个也不知为何提前几日将小世子送来了京城,自己却姗姗来迟。

    闯王世子将头埋在了燕照的怀里一会,又支起脑袋,身上的衣服穿的臃肿,他哒哒跑向城垛,像一个滚动的小球,他努力踮起脚,望向远处。

    燕照看着,站起来身,像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她来到他的后侧,将他抱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谢元元。”

    燕照点头,抱着他朝向西南面:“你的父王大概会从那个方向来。”

    谢元元微张着嘴,他的眼睛在冬雪的映下显得晶莹极了。

    他像那个方向眺望了许久,许是有些累了,他开始困了起来,双眸正在打颤。

    燕照见怀中人没了动静,紧了紧他身上的衣物,抱着他来到了城墙下。

    闯王府的家仆在底下等候许久,显然焦急的不行。

    他们在京城也没多少时日,这人生地不熟的,世子一个人待在上头,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该怎么和闯王交代。

    在看到燕照怀里的谢元元的那一刻,他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若是再耽搁些时间,他怕是直接硬闯上城门了。尽管硬闯城门是大罪。

    燕照走至近前,将谢元元小心递给了他:“西南的气候和暖,他刚来京城这严寒之地,怕是不太适应。方又在外边乱窜,这几日紧着些他的身子,怕是会感染风寒。”

    那家仆口中应是,心却道怎么有人这么好心。

    燕照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去,又回到了城墙上头。

    有人给她搬了把椅子上来,她眺望着平州的方向,想着李成蹊,周小舟等人现在如何了。而顾云贺他们大抵也早就抵达平州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除夕

    时日须臾,燕照来到京城已有两三月有余。

    幼时她极少回来京城,后来被困燕府后院,也只能瞧见头顶那小小的四方天空。京城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住着一个王的城罢了。

    在这两三月里,她领命守城,日子清闲,没有波澜。

    暇时便被人请去各府赴宴,因她的身份,多是座上宾,有的是人巴结。

    这日子瞧起来快活极了,北面无仗可打,似乎是安稳盛世,燕照却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京城也有五军营,虎师,侯卫。

    她知皇帝是在试探她考验她,让她为天朝看门,才愿意把其他交给她。

    可这日子就同她先前在燕府的那段日子一样,无事可做。

    她并不是想打仗,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边疆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但她依旧觉着,京城不适合她,哪怕是把她派去小城,派去平州城练兵,也比在这快活。

    京城遍地的权贵,她谨言慎行,实在太累。

    可是许多事她还没有弄明白,父兄死亡的真相她未查明,多年前她离京事未拨开云雾,还有,许多人许多事,谜团重重。

    燕照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过燕熙了。

    自从上次慈恩寺一别,但她并未忘记,燕熙的不同。

    今日燕照早早收拾家去,京城下了大雪,她跋涉在灯火暖映之间。走在正门大道之上,远处的层层宫峦里俱是亮色,不少马车源源不断往宫门驶去,燕照拐进了一个小弄堂,由窄变宽穿过几个四方宅院,然后来到了青灯巷。

    今夜除夕,皇宫中大办宴席,满朝文武来贺,各地藩王节度使入宫述职。

    灯火熙攘,万家明灯,一派盛世。

    燕照行至府前,燕府的马车要准备出门,她看着燕玉绮,燕玉京等姑娘上了马车,独不见燕玉微。

    她作为邻里,也了解一些。

    当时那侯府拒不娶燕玉微,燕府无法送往庄去,可没过多少时日,传出燕玉微已有身孕的消息,燕府恐这事丢人,硬逼着燕玉微打胎,可燕玉微显然知道这是她最后的稻草,硬生生从几十里外的庄子上赶了好几天,晕倒在侯府门前。

    晨曦微起,许多人聚了过来,认出这是燕府的四姑娘,众人指指点点。

    侯府颇爱面子,将燕玉微接了进去,燕玉微也晓得投其所好,把侯府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更是在世子爷的房里伏低做小,受尽宠爱。

    燕府知道这事已经几天之后了,卢氏无法,只得用自己娘家的身份逼得侯府娶了自己的女儿。

    侯府见事情已发展到如是地步,未免旁人说他们薄情寡义,累了其他人的婚事,不得不答应了这件事。

    而今燕玉微正躲在侯府,不敢回来。

    燕府也当没了这个女儿。

    今晚的燕玉绮显然明艳摄人,她穿着得体,徐徐入了马车。

    燕府无人再与她相争。

    她领着自己的嫡妹,颇有些洋洋得意。

    燕照也懒得去瞧她那副春风洋溢的神情,自顾回了府,换了件衣裳,准备前往皇宫赴宴。

    寿姑打后处走来,递上了月前便在外楼定制的衣物。

    燕照平日换衣不喜有人在,她知意的退了出去,再见时,已是一个精神俊秀的小伙。

    燕照觉得衣物甚是服帖和暖,她的腰间系着一只青绿色玉佩,这是先前燕府送来的赔罪礼,也是她母亲从前留下来的嫁妆。

    她立在廊前,看着笑意盈盈的寿姑。

    漫天大雪落在她的肩头,在家人离去了多年之后,她头次感到了真正过年的感觉。

    “晚些回来陪你守岁。”

    她轻轻道,仿佛也沉浸在在这元日的气氛里。

    寿姑连连点头,眼眸笑成了月牙。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私谈

    宫门巍巍,天朝二十三年的皇宴隆重异常。宫门口是水泄不通的华贵马车,马车上下来许多衣着光鲜的贵族,他们衣冠楚楚,粉面华容。

    燕照到时日头尚早,她此次随身带了一小厮,刚下马车就被宫人引入宫中。

    平日里他们在外殿上朝,这次往里走了一些,宴会设在交泰殿,离内殿很近,不坐马车前去的脚程也得费一段时日,怪不得那些住在深宫的妃子都鲜少出宫门。

    思及此,燕照想起燕熙,她住在这巍巍的宫墙里,还是先前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吗?

    一路穿过宽阔的宫道,宫道上也行走着好些人,墙上亮着灯,映得人们脸上满面浮华。

    她的眼神睃巡着,此处并未有识得的人,待她行至交泰殿,却先被引入偏殿,燕照不解,她看着其他人都入了主宫,直到见到那明黄威严的身影,燕照这才明了的跪拜下来。

    皇帝转过身,看向燕照:“爱卿请起。”

    燕照低眉顺眼的起身,心中却在思量皇帝在这个场合单独叫她前来所为何事。

    偏殿里的宫仆都退了下去,只剩皇帝燕照二人。

    皇帝不说话,燕照眼观耳鼻观心。

    气氛沉默着,终于皇帝开口:“今日除夕宴,除却胡族王,西南面的赢朝,东南面的凉朝均有派使臣入京。”

    燕照低着头,心中却暗道她守着天朝京城的城门,竟未知两国使臣入了京城。

    皇帝显然知她所想,他解惑:“凉朝的使节方入京,大约在你下值后一会,凉朝地远,往年爱掐着点来,并不稀奇。而赢朝。“他顿了顿,”多年前曾嫁一公主一郡主来我朝,与我朝亲密无间,朕听闻几日前,宿国公夜半入城,是你放他进来的。“

    燕照颔首应是,心中却有了思量。

    “他带来的正是赢朝的使臣,他在京城不远的马头山那段遇了袭,其他使节死于非命。朕按住不表,只叫宿国公就下了那一位。“

    燕照静静听着,皇帝这才说到点上:“那位使节是宿国公的舅舅,也就是说他是赢朝的闽南王,别族王在天朝的地界出了事,天朝难辞其咎。“

    燕照闻言,沉声道:“陛下,怀疑这刺杀一事同胡族或是凉朝有关?“

    皇帝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胡族今日来的是胡族王同那公主,凉朝与本朝交战多年,南北事未平,今日也派了一位皇子和公主前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陛下希望微臣做什么?“

    皇帝盯着她,燕照恍然间抬头:“胡族王此次宴会上必会刁难于你,将来凉朝的目光也会放在你的身上,朕天朝的将军可不许为天朝丢脸。“

    话似乎已尽,燕照被偏殿里的光照的几分恍然,仅仅是说这句话吗?

    燕照却觉得这话头并不止于此。

    可显然这交谈已尽,燕照只得自己理解这话中含义,她退下,便有宫人领她往交泰殿而去,她回头望了望皇帝所在的宫殿,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见

    皇宫大宴,不过于此。

    琳琅的华宴满目,全宴分为男女两宴,左男右女。长长的迤逦着,离上首龙座最近的位置,便昭示着越显赫的身份。

    这是比上次归朝宴等级更高的宴会。

    无论边疆战事如何,将军定要启程回京赴宴,若是将军未归,便是已亡。

    这是天朝自开朝以来便有的传统。从前也有外族趁着这个间隙攻打我朝,结果我朝兵力充足,人才辈出,小小的副将也能玩的他们晕头转向。

    这八朝来仪,满朝文武,显大天朝威名赫赫,强国大盛。

    满是贵族的交泰殿,并未因燕照的到来而掀起一丝波澜。

    各地藩王,五族七支,大凡有名有姓的,多拖家带口来到这宴上。

    人潮簇簇,这般壮观的场面,燕照在许多年前陪父兄回京时见过一次。

    她由宫人领入座,她的座位实在算靠不上前,勉强中端偏后的位置,看来皇帝还是偏爱文人。

    她的身边,是同她职位差不多的武官,与之较低位的文官。

    大多是一些她不识得的人。

    纵然她不识得他们,他们却是认识燕照的。

    现今最年轻的中郎将,前途一片坦然,这大名谁没有听过?

    众人微微打量着,见这位小少年沉默的坐在位上,端着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都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攀谈结识。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远处一阵吵杂声,他们眺去,那方人头耸耸,瞧不真切。

    他们往前打听着。

    是胡族王领着胡族公主来了。

    两宴的中间是一条宽直站道,他们走到一处,一处便是一静。

    大约走至燕照身边的位置时,元鄢偏头看了一眼。

    这是元鄢第一次出现于人前,这位青年的胡族王,在混乱的内战中稳定胡族局势,作出同天朝议和的决定。

    天胡交战几十年,也不知这次会停战多久。

    元鄢生的便是有野心的样子,他的面容有一种侵略的美感,虽不是天朝时下最流行的长相,但着漫不经心的为王气质,令宴上不少少女投去了目光。

    他今日一身玄色的长衣,围着雪白的貂皮,突显人的修长与贵气,身后的朵沁一袭胡族的装扮,窄裙窄袖,面容姣好,瞧上去也颇为靓丽。

    她跟在元鄢后边,手上甩着鞭子左摇右晃的,旁人都避开她一段距离。

    忽的,她似乎瞧见了什么,嘴角微微一笑。

    燕照抬头,正好撞上朵沁满眼的恨意里。

    燕照微微偏头,显然元鄢没有告诉她老胡王死亡的真相。不过倘若他告诉朵沁,胡族就少了一位支持他上位的人,哪怕朵沁只是一个女子,可她毕竟是胡族上的了战场的公主,积威仍在,况且还要靠她与天朝联姻,胡族只有她这位嫡公主才有资格。

    朵沁面上是笑着的,眼角露出的恨意却遮不住。

    大荥之战已经过去许久,朵沁吊梢的眼角,得意的神情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没想到一晃这么久,物是人非。

    元鄢也只是远远瞧了她一眼,没有顿步向前而去,朵沁的脚下用了些许力,还是往前跟着走了许多步。

    不知可怜的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孟尝

    灯火晃晃,二人渐远。

    燕照敛下眸,没有为方才的事情掀起波澜。

    缘由皇帝还未入殿,而今上的菜品还都是些开胃的小菜,但那精雕细琢的程度,显然也费了不少心思。

    燕照手里捏着酒杯,玩味的想,若是有人在菜里投毒,这天朝的一壁江山,可都毁在这了。

    殿口无人唱名,走进来的也都是燕照不认识的人,但燕照知道,她那几位密友也定会列席宴会,便是连那位只闻其名的忠勇节度使崔拔也能见到。

    燕照突然就不讨厌这衣香鬓影的场合,她的目光自人群里划过,有些人可能只有一面的缘分,见过便不会再见了。

    大约又过了一会,皇帝与皇后才姗姗来迟,他们相携着手,瞧起来亲密的很。孟皇后的头顶带着硕大的镶着五彩宝石的凤冠,雍容大方的样子担着一国之母的风范。

    纵然这位孟皇后已被冷落多年,可在异族面前,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嫡后,底下再受宠的妃子也越不过她去这也是孟皇后最骄傲的一点。

    她最骄傲的是她皇后的身份,骄傲的是过去辉煌的孟家,骄傲的是没有伤腿的大皇子,更骄傲的是,她那位年少成名,百征百胜的弟弟孟尝。

    果然,当她一沾座,便迫不及待的要见方从南方前线赶回来的孟尝。

    “长平侯在何处啊?”

    宴里走来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他向前弯腰行礼,露出一张昳丽的脸来。

    长平侯孟尝,出生后族孟家,是孟皇后小二十岁的嫡亲弟弟,受尽姐姐姐夫的疼宠,允见圣驾可以不行跪拜之礼。

    孟尝最擅水师,一般也是同南面的凉朝打交道,是故一众将军里,燕照对他的了解最少,对他也最不相熟。更别提从前作为姑娘家,同他没有打过照面了。

    孟尝生来是孟家的骄傲,七岁混迹军营,愣是隐姓埋名在军营里打拼到副将的位置,但被当时的一个主将压着,那位主将嫉妒于他的军事才华,永不给他晋升的机会。

    后来孟家派去守着孟尝的暗探回去禀报,孟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众人才知这位与他们同吃同住的少年,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真正的皇亲国戚。

    那位主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孟尝虽然暴露了身份,但依旧勤勤恳恳,自从做了主将之后,打仗从无败绩,一人深入敌人腹地,是当今继天策将军之后又一位神将。

    只是他主南,北边的名声自是宿国公,天盛将军更胜盛。

    孟皇后看见孟尝的神情显然缓和了许多,虽然这是她的嫡亲弟弟,可显然岁数差了许多,同她的大皇子不过只差两个年头罢了。

    孟尝已然二三年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之气,他身着华服,未披甲带刀上殿,却仍有一种坚韧英勇的气质。

    孟皇后极少见到这位弟弟,又在宫里受到百般冷落与委屈,一时见到家里人,眼眶一红,金豆子掉了下来。

    皇帝见状,当她是许久未见弟弟思念的紧,忙搂身安慰。

    皇后虚虚倒在皇帝的怀里,揩着眼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329/ 第一时间欣赏燕别枝最新章节! 作者:长是所写的《燕别枝》为转载作品,燕别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燕别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燕别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燕别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燕别枝介绍:
【这是一个傲娇女将军VS高冷国公爷的故事】
燕照生于将门,长于沙场,困于闺阁。
为查明父兄战死真相,她挣脱枷锁逃离宅院。
以女子之身,反抗外侮,镇守边疆。
西北大漠到平原黄沙,百里水泽到西南泥潭。
四海边境,八方国土。皆为她守护。
朱红漆就的满门荣耀,成就了她的嫡女身份,也就了一代女将。
薛仰止:阿照,这条路,我陪你一起走。
请扛起燕照&薛仰止大旗!!!
本书又名《我与国公爷的沙场PK》《谁才是全场MVP》燕别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别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别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