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关家班(求全订)
一块上好的徽墨价值上百两都不是等闲。
普通一点的。
一枚墨锭也在几枚银元。
压根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花袭翎即使懂得研墨,可她没碰过上等徽墨,研墨出的墨水就不可避免的会品质次等一些。
当然,差距一般人也看不出。
白贵只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花袭翎。
他静了一会。
然后提起狼毫大笔,下笔。
墨迹落纸如漆,字迹飞扬,笔扫千军,力透纸背,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看新戏,亦看旧戏,看看新戏,看看旧戏。”
“好上台,也好下台,好好上台,好好下台。”
一副对联很快就被白贵写出。
二百银元……,还不值得他煞费苦心。
这副对联已经足够了!
“好草书!好墨宝!”
“白先生这书法,字里行间厚重雄浑,大气脱俗,有怀素之余味,用笔圆劲有力,奔放流畅,又有颜鲁公草书精髓……”
柳老板有见识。
一眼就看出白贵的书法造诣不浅。
这是上等的墨宝!
他本来想的是靠借白贵名气,年轻人写不出什么好书法,但没想到,这一看,就知道这字写的不凡,在当世文人中不能说顶尖,却也是一流了。
“柳老板客气了。”
白贵将狼毫大笔放在笔洗架上,笑着说道。
“不过……”
柳老板看着写的对联,忍不住一笑,“白先生也算雅人,好了,花袭翎我就不怪罪了,想不到白先生不仅书写的好,字写的好,人情亦是练达。”
这一副对联,隐喻不少,但结合刚才花袭翎的所作所为,一句“好好上台,好好下台”,可不就是敲打警告花袭翎不要走什么捷径,同样也是告诉柳老板,对花袭翎不要太针对了,让她能“好好下台”,日后能“好好上台”。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白贵说道。
“这是给白先生的二百银元润笔费。”
“还请白先生收下。”
柳老板拍了拍手,就有小厮拿着托盘走了出来,是两筒由油纸包裹着的银元。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白贵慨然收下。
赚钱嘛,不磕碜!
“另外,刚才花袭翎冲撞了白先生,我作为茶园老板,不能不表示赔罪。”
柳老板说道。
如果没有刚才白贵这一副对联,他决计不会提这茬,大家心知肚明,暗地就过去了,但现在他刚才道出了隐喻,这就不好就此揭过。
“这是茶园新进的上好茶叶,送给白先生,聊表歉意。”
柳老板从书房取出一包装精美的茶罐,递给了白贵。
这道歉就不能用银元了,显得他市侩,白贵锱铢必较,所以送一些其他东西是比较适宜的。
“柳老板有此诚心,那我就收下了,算是交了柳老板这个朋友。”
白贵看了一眼木盒,是大红袍,估计是上等,价值不便宜,心里有了数,故此说道。
所谓的交朋友,不过是见面朋友,并不意味着有多大交情……
柳老板却很高兴,能与清贵名流交好,这是好事情,说出去也有面子。另外或许对于白贵这样的人来说,这点“友谊”一文不值,可往往一些事情对于社会名流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他……则要跑断腿,还不一定能办好。
白贵和柳老板又攀谈了几句,提出告辞。
柳老板一直将白贵等人送到茶园门口,这才止了步。
过了一小会。
“柳爷,花袭翎怎么处置?”
茶园的掌柜询问道。
“这次她冲撞了白先生,幸好白先生饶了她一次,不过……我心里也摸不清楚白先生是不是看上了花袭翎,再说又有这墨宝,总不能做的太明显,太过亏待。”
柳老板的脸色有些冷,花袭翎差点把他好事打搅,让他心里不舒服,尽管最后万幸,转危为安,还搭上了关系,可这是他的本事,八面玲珑的本事,关花袭翎什么事。
“先养着吧,等过几天看白先生有没有传信要她,没要的话,也不必苛待,正常对待即可。”
他淡淡说道。
“对了,柳爷,还有关家班……”
掌柜的继续请教。
……
下午,白宅。
书房。
白贵正在写信。
他最近打算回秦省,所以得提前给家中去信,告知他回来的消息。
送信是比他回家快上许多的。
因为他不仅单人匹马回秦省,还要带上不少礼品,这些都是白府的心意,不能丢弃,而且从燕京到秦省并无火车,一个人回家固然可行,但未免太过疲累。
咚咚。
敲门声。
“请进。”
白贵皱了皱眉,放下毛笔。
“东家,隔壁冷宅的冷太太要找您道谢,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老李打开门,在门口,小声问道。
“冷太太?给我道什么谢?”
白贵有些懵,他和冷太太是没打过交道的,上次遇见冷清秋后,亦是刻意躲着走,压根就没碰面的机会,至于冷太太,更是素未谋面。
“东家,是这样的,你上次不是说,有什么邻里的事情,尽量帮忖。”
“上次您狩猎打的獐子肉,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用不完,怕浪费了,我就给冷宅和周围的邻居分润了一些,这不,冷太太就过来感谢了……”
“冷太太是个知恩的。”
老李无奈说道。
“原来是这样。”
白贵点头。
这在大户人家中,是很常见的。比如有些大户人家会定时施粥,然后有些受恩的乞丐,会选择报答大户人家,但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至于他打的獐子肉,也是前些跟金府的一些公子哥跑到西郊狩猎,打的猎物。
“冷太太过来道谢,我去见上一面。”
白贵起身,说道。
冷太太亲自上门道谢,他让老李推拒,就有些不近人情,不知礼节了。甭看他名气大,可在邻里中,相处还是平等的。
走到客厅,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模样老态,打扮过时,但不论坐姿还是怎的,都规规矩矩,是一副书香门第的模样。
“冷太太,些许小心意,还有劳您亲自过来一趟,是我这个做晚辈的过错。”
白贵走过来,赔罪道。
尊老爱幼,长幼有序,汉时的老人甚至可以“行驰道旁道”,见皇帝不跪,地位很高。
此时亦然。
所以他这个年纪小的,得时时刻刻恪守礼节。
这和对待老李不同,他是雇主,而老李是仆人,身份不一样,当然,在日常中,白贵对老李也是多有照顾。
224、再回秦省,将军寨(求全订)
“白先生客气了……”
冷太太见到白贵这般客气的模样,连忙从座椅上起身。
她一时之间慌乱、手足无措。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道谢道:“多谢白先生泽被邻里,我们冷宅也是知恩的,这是我特意做的一些点心,还请白先生收下,一点小心意。”
白贵这才注意到,在客厅拜访桌椅的小茶几上,放置着一个三层漆木食盒。
“那多谢冷太太了。”
他道谢道。
礼尚往来,冷太太赠予的一些点心,得收下。不然光施恩,邻居也会觉得你另有企图。
再说,做的一些点心,不值什么钱,收下没什么大事。
“老李,你去将食盒里的点心腾开。”
白贵吩咐道。
这漆木食盒有些破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也算是值钱的家当。冷宅他大致还是了解的,书香门第,不算什么有钱的大户,一个食盒估计是不舍得的,冷太太送的也只是点心,而不是食盒。
不久,老李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用粗布包着的绸料。
这是白贵特意嘱咐的。
“冷太太您来送点心,晚辈也不能不做个表示,这是前些天别人送我的一些绸料,我觉得太艳,家里又没有什么女眷,这绸料就浪费了,于我,去卖这绸料是跌了身份。”
“所以,这些绸料请冷太太万不要推辞。”
白贵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接过老李递来的绸料,递了过去,笑道。
他是不打算和冷宅多来往的,保持不冷不淡的邻里关系就行。
这次他赠予绸料,如果是知会点心思,懂礼数的人,就不会下次再特意登门道谢了,因为回礼是有些贵重的,这些绸料就得数枚银元打底……
他收礼,是知礼数。
而回贵重的礼物,是不打算多交往。
至于绸料,则是从白秀珠给他家中的回礼中,挑选了一些。
这是拿给他后妈和妹妹做衣裳的料子。
等回秦省的时候,他补足就行。
“那多谢白先生了。”
冷太太暗中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不收礼,就会有些不给面子。
实际上,她也是听自家女儿说,新搬来的白宅主人是个有名的作家文人,有不小的名气。所以见到白宅送了一些獐子肉后,就打算借机攀谈交情。
不然,她一个女人,哪怕老了,亦是不好登门道谢的。
现在看来,是白宅不想和她们有过多的交往,不然就不会赠送厚礼,而是选择相衬的礼品,作为回礼。
冷太太说了几句话,提出告辞。
白贵作为晚辈,送她出了白宅,可刚出门的时候,就碰见了正在门口徘徊的冷清秋。
冷清秋是在等白太太。
“白先生。”
冷清秋敛衣施礼,很客气。
“嗯。”
白贵微微点头,他看了一眼冷清秋,是很惊艳的模样。
一身青色的衣裙,白皙有如瓷器般泛着光泽的脖项上披着一条西湖水色的蒙头纱,被微风吹拂的翩翩飞舞,雪白的面孔上,朱唇点缀,妩媚自生,疏疏的黑色刘海掩在眉间,眸光是有些微冷的。
正是应了冷清秋这个名字。
不过这种冷眸的冷,是天然塑造的,并非刻意如此。
但白贵见惯了美人,已经达到了“不识妻美”的境界,略微顿了顿步,就转身朝回走去。
“等一等,白先生。”
“程先生也是你介绍到贝满女校的吗?”
冷清秋问道。
“程先生?是慧厂姐吧,对了,我是介绍她去贝满女校的高中部。”
“怎么,有什么事?”
白贵转首,诧异了一下。
他的身份本就不好隐瞒,那日说自己不是白美和,就是存心让冷清秋不要过来打搅他。并非是他不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
此刻,冷清秋认识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冷清秋美眸弯了弯,说道:“程先生负责教导我们高中部,她一来,带着你的举荐信,贝满女校的不少人都知道程先生是你介绍过来的……”
“嗯,然后呢。”
白贵紧锁眉宇,盯着冷清秋看。
言下之意是:该不会你叫停我,说的就是这些废话吧。
“然后,然后……”
冷清秋噎住了,她不知为何执意叫住白贵,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想法,但叫住了,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说了句看似相关,又无关的废话。
“对不起,冷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我就要告辞了。”
白贵道。
“我……”
冷清秋怔了怔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宅的大门紧闭。
她明明没有冲撞白贵这个先生啊。
怎么,白贵这个教导过她的先生,见她这么冷漠。
“走吧,老李说过了。白先生已经有婚约了。”
冷太太作为过来人,见到冷清秋这幅神情,哪里不知道冷清秋对白贵动了一些感情,这似乎是很没道理的事情,才见了几面,但白贵的谈吐、品学、身家、名气、样貌都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冷清秋见到白贵这种人动了感情很正常。
“他……他有婚约了?”
“白先生……白先生有婚约了?”
冷清秋自顾自的念叨了几句。
这才恍然。
为什么白贵避她如蛇蝎。
原来是有了婚约。
“走吧,娘,我知道了。”
冷清秋点了点头,勉强对着冷太太笑了笑,搀着冷太太的胳膊朝着冷宅走去。
一步步走的很慢。
……
过了几日。
白贵谢绝了金府的宴请,收拾了行囊,就准备跟随最近回返秦省的商队一同出发。
商队里面有吴府的买卖在里面。
秦省的大宗买卖,交叉持股,罕少见到没有吴府的生意。
吴府由周莹掌管,少主人吴怀先和他有旧,都是乡党,白贵来历清楚,身家清白,又是名人,所以商队很欣然接纳了白贵,另置了两辆马车,一辆拉货,一辆携人。
白贵尽管马术精通,但一路上花费时间太长,商队行进缓慢,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到秦省,一路颠簸,坐马车是比单纯骑马舒服一些,所以没有推拒,收下好意。
燕京城外。
给白贵送别的人不多,他尽管说了自己近日就要离开燕京,但具体日期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怕一些麻烦事。
“你这些时日在燕京还好,但回到秦省之后,也不能沾花惹草。”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
白秀珠和白贵相拥,分开之后,说了几句贴心话之后,就又叮嘱道。
“放心,我已经有你了,心里怎么还能容下他人。”
白贵挑了挑眉,面不改色,说道。
“哼。”
白秀珠轻声哼了一声,但眉眼带上了笑意。
道完别后。
白贵翻身上马,就跟随商队一道出发。
这年头的商队听着是商队,但实际上商队的武力着实不可小觑,没几把刷子,可不敢跨省行商。商队一些护卫都携带有火铳,百十来人。
一路上,撞见了几伙土匪,但这些土匪不成气候,商队护卫开了几枪,杀死了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其他人一哄而散。
白贵见状没有强出头。
他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不是什么好勇斗狠。
“夫善游者溺,善骑着堕,各以其好,反自为祸。”——《淮南子·原道训》
一次出手或许没什么大事,但如果事事如此想,总会有倒霉的一天,能苟着就苟着,绝不强出头。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到了秦省,商队也没受到大的折损,只伤了几个护卫。
临近秦省,已经是十月初旬。
一夜,刚黎明,还是暮色的时候,就下起了雪,鹅毛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论是山峁还是山沟,皆是如此,换了颜色。
北风萧瑟。
雨雪天,道路湿滑,商队不好行走。
“现在这是渭北,渭北没几家大户能接待咱们,我听说将军寨的郭举人家中良田阡陌,下了将军坡,全是他家的地,一马平川望不到尽头……”
“咱们得等了风雪停后,才能继续出发,再到省城。”
商队管事冷得缩着脑袋,走到商队中央的一处马车,揭开厚厚的布帘,和里面的人商量道。
“白相公,你怎么看?”
他问道。
白贵尽管不管商队的事,但地位在这摆着,一些重大决策,得事先询问。
不提白贵自个的身份,就单是和吴府的关系,就值得他慎重、
“将军寨?”
白贵怔了怔,生活在省城附近,一些消息自是灵通,包括这将军寨,他就曾在白鹿镇的王记食铺中听到过,大体印象也有。
而商队管事打算在将军寨郭举人家中暂时落脚,应有之理。
商队近一百五十多号人,每天光吃喝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光啃干粮也不行,所以落脚得优先选个有实力的大户,不然连他们的口粮都凑不齐。
而将军寨郭举人,就是渭北有实力的大户。兼是举人出身,虽说只是个武举,可在附近村落里,地位和名声都是不容置喙的。
“行,咱们不差这个时间,待会到将军寨,我和你一同出面和郭举人打交道。”
白贵说道。
“有白相公这句话,我替兄弟们给白相公道个谢。”
商队管事露出笑容。
甭看白贵在商队看似啥也不做,但这身份极为管用,一到关隘处,吃拿卡要的小吏,为难的官员,都会给上几分薄面,比他们这些人打交道容易多了。
而商队到郭举人家中,请求接待,自不可能让郭举人白白接待,但白贵这个有身份的过去,接待钱就会少上许多。
商队里面大多都是秦省本地人,对附近地形摸得很清楚,哪怕现在大雪笼罩,难以分辨地理,但没过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将军寨,并且走到了郭财东家门口。
五进的宅子。
在整个将军寨独树一帜。
瓦房都是崭新的,进门口都是青石板铺地,门侧落着两个抱鼓石。
敲门。
“你们是?”
侧门打开,走出一个长工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又带着货物,心里大抵有些猜测,“是行商的商队?也是,现在大雪封路,你们不好走。”
“是的,我们过来就是打算在贵府借宿,劳驾您费神,通传一下主人、”
商队管事凑上前去,从袖口摸出三四个单角银毫,拍在了中年长工的手心,一脸笑容。
“好的,我这就通知老爷。”
长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点了点头,步伐迈得飞快,跑进里屋。
不时,就走出一个头发斑白,年过花甲,中气十足、精神饱满的老头,和乡间大多富户打扮差不多,长袖绸缎衫,白净的棉花袄子,带着黑色的瓜皮帽。
“鄙人白贵字美和,亦是秦省人,想来贵府借宿,不知郭举人可否同意?”
白贵这才站了出来,拱了拱手道。
“白美和……”
郭举人讶然了一会,随即想了想,说道:“你是前些年中小三元的白相公吧,不是听说你跑到东洋去留学了吗,怎么……,哦,对了,时间也差不多,你回来是正常的。”
“请进,请进。”
“还请白相公到屋内细谈……”
他侧身作出邀请状,脸上挂了笑容。
“是的,郭举人有礼了。”
白贵点头,不甚在意。
乡下消息不畅,郭举人只知道他是个举人身份,去过东洋留学已经很不错了。毕竟郭举人是武举,不是文人,没进圈子,一些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来人,看礼备茶,设宴款待。”
走进屋,郭举人到了客厅门口,对随行的下人喊道。
按理说,秀才功名虽贵,到哪里都是堂上客,可在他面前,还差点意味,但白贵留学过东洋,又是秀才,这身份就不一样了。
公派出国留学,回到国内,大小都是人物。
他吃罪不起。
“郭举人客气了。”
白贵点了点头,他被郭举人邀到了上座,正对南面的上座只有两个,一左一右,他坐在了左边,不过他亦没有推拒,掀起长衫下摆,就入了座。
一般客厅都是坐北朝南。
而坐北朝南的位置最尊贵。
“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鸿门宴》
225、小娥?(求全订)
商队管事和几个有地位的人亦被邀请进来,坐在客厅里面。
“白相公自东洋留学回国,初临寒舍,我自当略尽地主之谊……”
郭举人说道。
考武举,可不仅只考勇力,还有兵书策问。
论起做学问,他不行,但读过诗书,也算是读书人。
“此次大雪封路,来到贵府,多有叨扰。”
“还请郭举人勿怪。”
白贵拱了拱手,笑道。
两人话说了没一会。
后院传来杀羊宰猪的声音。
不时,就有几个长工抬着大铁炉子走了进来。
砂锅里炖着刚宰杀好的羊排肉。
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底下衬着的是烧得通红的木炭。
款待周道!
“这只是前菜……”
“白相公和诸位商队的兄弟,遇见了风雪,难免寒气侵体,咱这都是上好的山羊肉,最是补益脾肾,温中祛寒,补血养气。”
“院里的厨子正在做菜,咱们先吃羊肉,填填肚子。”
郭举人指着砂锅里的大块羊排肉,慷慨道。
吃东西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遇见这种冒着大雪严寒天气来的,第一顿饭往往就是炖羊肉,没条件的则是烧碗姜汤,算是食疗法。给身体祛祛寒,以防止感冒,从而得病。
几人顺势应下,和郭举人一道围在火炉旁,大口吃喝了起来。
关中自古帝王州,吃羊肉从先秦至今,几千年的历史。但凡会点厨艺的,都会去除羊膻味。而在关中,吃羊肉的吃法也多。
啃完羊排。
长工又端来了几个大瓷碗,肉烂汤香,和羊肉汤差不多,只不过汤不发白,更清澈一些,喝着没有羊肉的膻味,与拉面汤比较相近。
每个人的托盘旁,又配上了几个散着麦香刚烙好的白吉馍。
“这是蒲城的羊肉水盆。”
“不过在咱省城,都会在汤里加粉丝……”
郭举人呷了一口羊汤,笑道。
正宗的水盆羊肉里面是没有粉丝的,只有汤和肉,以及一点木耳、黄花菜的小配菜。更极端一些的,只有汤和羊肉。
白贵也附和了几句,他是秦省人,对此再清楚不过,拿着白吉馍,从中间分开两半,加了一点腌好的菘菜丝,再从水盆中捞出几片羊肉。
吃一口馍,再呷口汤。
时不时屋外吹进一缕夹杂着雪花的寒风。
这感觉确实舒爽!
“白相公也习过武?好胃口啊!”
郭举人眼睛微亮,刚才白贵穿着袄子,显露不出身骨,只能让外人觉得他精神气不错,可这会吃饭的功夫,白贵吃了精羊排,又吃了一顿水盆羊肉,犹自不够,轻描淡写的模样,让郭举人这个习武出身的武举顿时就看出了一些端疑来。
“我年轻的时候,一顿能吃三五斤肉,还要配上不少麦饼。”
“现在老了,但胃口也比一般人厉害,平常的小伙子都比不上我能吃。”
他说道。
练过武,力气消耗大,每顿吃肉必不可少,不仅吃肉,而且能吃。要不然,就不会有穷学文富学武这种说法。
一般家庭,真的供应不出考武举的胚子。
“练过一些武学。”
“披挂门门下,师祖是燕南三侠之一,姓黄讳林标……”
白贵放下手中抓着的羊蝎子肉,随口说道。
这点没啥好隐瞒的。
虽然说提他习武的出身,好似有些炫耀的意味,实则这是常理。什么叫光大门派,这就是了,不然这些当师傅的为什么传下武学,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身死名不堕……
此为尊师!
自己出名了,顺便宣扬一下门派声名。
“我虽然老了,但功夫还在,如果白相公不嫌弃的话,待会可以和我出去搭把手,消消食。”
郭举人听到白贵果有功夫在身,神色欣悦,说道。
燕南三侠黄林标的名头他年轻的时候听说过,和他是一个年代的人。黄林标秀才出身,练武之后,做到了燕京绿营总教头,在他们习武之人之中名气属实不小。
“可以。”
白贵点头,他也想试试郭举人这武举的成色。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习武出身,绝不会去做什么草莽英雄,打拳赛,玩的沙场征伐,考的是武举人、武状元,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出身和路子……
他在精武门的时候,就听霍元甲提到过,他在宣统元年和光绪二十四年的武状元张三甲有过比武,但张三甲扎了马步,他连踢三脚,张三甲纹丝不动,打了几招后,他自愧不如,就认了输。
这不意味着霍元甲就差了张三甲许多,只不过明知打不过,再打没多大意义,两个人都年岁不小了,打一场伤筋动骨,折了寿元就不值得了。
秦省虽不如冀省在武林中的名气大,但作为边地,战争常年没停歇过。如果说比文,南方诸省内卷严重,但比武,北方诸省内卷亦是不差多少。
能在秦省考中武举人,郭举人的成色不会太差!
吃完羊肉,洗手。
两人出了客厅,到了后院,后院有一个练武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在屋檐下,有着兵器架,摆放着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钩、锤等等。
兵器倒是未曾落锈。
可见长练。
在院中还放着数个石锁,大小不一,但落手处都包了浆,油光锃亮。
郭家的伙计、长工、厨师,还有一妻一妾,都尽数出来了。
大雪天的,在家圪蹴久了,见到热闹,可不就想着凑凑。再说听院里人都传遍了,家里接待了贵客,是个留洋回来的秀才。
留洋,现在还是个新鲜物事,大家都想瞧个究竟。
“来,咱俩先比比力气。”
郭举人抬臂,活动了一下身骨,右脚向前迈了一步,双腿屈膝微蹲,提握石锁于胯下,
他憋着一口气,右手将石锁向上抛起,高过头顶,在头顶翻转一周,随即左臂屈肘迎接石锁,同时,两腿再屈膝下蹲成马步。
吨的一声,石锁落在青石板上,地面微颤。
郭举人这才吐出口浊气,细密的汗珠立刻从额上和两鬓渗出,一旁的妻室,郭潘氏走了过去,拿着汗巾替着郭举人擦着汗,很习惯的样子。
拳谚语云:“两唇要结合,封之气力多。”
白贵脱下袄子,一袭长衫,他走近,打眼一瞧。
这由青石雕琢而成的石锁,重五十斤。
算是不错。
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武举考试中,首场的马步箭,步箭是射一百五十步以外的箭靶,箭九箭,中三箭为合格。步箭用的是五十斤力的步弓。
而开弓射箭,必须精准快速,不可能慢悠悠的拉弓。
所以一般武举人的气力远比五十斤要大得多。
在武举考试中,亦有举大石,为“技勇”的第二项测试内容,总共分为三个等级,三百斤以上的叫“出号”,二百五十斤为“二号”,二百斤为“三号”。测试要求是,要求考生将石头提到肚子,再将石头的左右和底部各翻一次,这个动作叫“献印”。
“郭举人你这是小觑我了。”
白贵笑着摇了摇头,他沉肘,微蹲,单手朝下一捞,五十斤石锁轻轻松松就到了他身上,像是狮舞绣球,五十斤的石锁在他身上游刃有余。
一甩,二拧,三抛接。
轻松随意,连丝毫汗水都没有淌下。
“白相公不仅书念的好,而且这武艺也不差,要不是前清没了,以白相公这身手,学前明的熊廷弼考个武解元亦是可行……”
(熊廷弼既是文解元,又是武解元,时人称赞:“三元天下有,两解世间无。”)
郭举人赞道。
他接着又走到百斤石锁,想了想,移步,走到了二百斤石锁处。
“老爷,这不可啊,你现在年纪大了,这二百斤的石锁可不敢多舞,小心伤了腰。”郭潘氏见状劝道。
“这不是趁着兴么,你一个婆娘家家的,懂个什么。”
郭举人低声训斥,他走到二百斤石锁,依照先前模样,顺滑的完成了一个动作,只不过在坠石锁之后,大口大口的喘息,吸着冷空气,片刻才好。
“二百斤……”
白贵摇了摇头,二百斤对他也不过看,他兑换扛鼎之力,可是有霸王之勇,这些年苦练之下,二百斤的石锁对他来说简简单单。
西楚霸王项羽举鼎多少斤他不清楚,不过秦武王嬴荡举鼎,举的是九鼎之一的雍州鼎,试问鼎之轻重。这九鼎不知道多重,但司母戊鼎可是重达八百多斤,想必九鼎不会太差,绝对有千斤左右。
他走到练武场最大的那块石锁,上面刻着五百斤。
这“五百斤”的石锁包浆就少了许多,是刻意练气力的。一般人举不动,但可以用它练力气。
“白相公,你可不要逞强,这五百斤……就是我年轻时,只能提举三息时间。”
“再长时间,就抬不动了。”
郭举人见此,有些震惊,劝道。
不过他也没有多劝,这石锁他年轻就能举动,只要不学嬴荡那样硬抗,还不至于出什么事,小心点就没事。
“郭举人就看吧。”
白贵淡淡一笑,不多解释,走到“五百斤”石锁前。
他用力一提举,这石锁眨眼间就过了肩高,到了头顶,接着被他舞弄,十数息后,稳稳当当的落地。
不过举起这五百斤石锁,不像刚才那般轻松随意,两鬓亦淌着细汗。
“这局算我认输,白相公真是深藏不露啊。”
郭举人哈哈大笑几声。
比试气力,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不见得真因为比不过而生气,和乡梓后辈有什么生气的,结交还来不及呢。
“小娥,你给白相公擦擦汗。”
郭举人对郭潘氏旁的年轻女人说道。
郭潘氏是妻室,不会轻易动劳。而田小娥是妾室。妻室和妾室地位是一个天一个地,让小妾为贵客擦汗,并不为过。
“是,老爷。”
田小娥这年轻女人屈身福了一礼,凑上前来。
女人的丝丝香气就混着寒风渗进白贵的鼻尖。
她从袖间取出淡粉色丝巾,抬起手臂,一截皓腕从袖口处露了出来,戴着镂花银镯,比较相衬。
白贵见状,半退了一步,摆手道:“郭举人,不必了,我自己擦擦就行了。”
下雪天,寒日里,如果出汗是必须尽早擦的,以免感染了风寒,这都是老一辈的经验之谈。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田小娥却挪了手臂,够到了白贵的脸庞,用白色丝巾擦了几下,给白贵抛了个媚眼,临走的时候,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白贵手臂轻挠了一下。
“这是……”
“想不到我白美和,成了西门大官人?”
白贵暗中臆想。
不过他只是想想罢了,真要惹了田小娥这种女人,真是带着一身骚。虽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可要真的不顾品性,后悔都没地方说去。
至于郭举人,白贵认为他不会太怎么介意。
妾嘛,又不是妻。
例如苏东坡就经常给友人送自己的小妾,相传宋徽宗时期的六贼之一大宦官梁师成就是苏轼送出的小妾怀孕生下的,为苏氏子,苏轼亲儿子苏过和其交往密切,并不否认。
梁师成曾对家中账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即是。”
冯梦龙编写的《情史类略》中提到:“坡公又有婢名春娘。公谪黄州,临行,有蒋运使者饯公。公名春娘劝酒……,蒋问:‘我以白马易春娘可乎?’公诺之。
蒋为诗曰:‘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闲分付赎娥眉。虽无金勒嘶明月,却有佳人捧玉卮。’
公答曰:‘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叹懊悔中。只为山行多险阻,故将红粉换追风。’”
赠妾……,这在旧时代是一种很常见的方式。
不过白贵尽管喜好美色,喜欢去勾栏。
然而这种恶习他是万万不想沾的,不能说对这些旧时代的人多鄙夷,因为他们的思想就是如此,跳出时代背景去喷,没任何意义……
但他自己要“守身如玉”。
“既然气力比不过白相公你,那咱们比比武器。”
郭举人大笑一声,问道:“白相公你用什么武器,哪个惯手。”
226、在郭家沐浴(求全订)
习武之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话是如此说,但真正习武之人,哪会挨个练,都是有惯手的武器,长兵和短兵各练一种,长兵用于战场骑马厮杀,短兵用于短兵相接之时。
就和一些练拳的,这个拳学一些,那个拳学一些,不入门道,学了都是白学。
俗话说的好:
不怕一招会,就怕一招精!
百看不如一练,百练不如一专!
“用刀!”
白贵说道。
“用刀?那你自个挑选……”
郭举人闻言,挑了挑眉,顿步,让开身位,说道。
枪棍棒就那些种类,可刀的种类就多了,短刀、蝴蝶双刀、九环刀、大砍刀、马刀、子母刀、云头刀、苗刀等等,不一而是,每种刀都有自个的使法。
他这武器架上,备着常用的几种刀。
“就用这把关山刀子吧。”
白贵走到武器架上,取下他熟练的关山刀子。
关山刀子在其他地方不多见,可在秦省,到处都是,一般人家家里都会有收藏,别说郭举人这样的武将世家了。
“白相公即使留洋,可还是咱秦省的人啊。”
郭举人见状,一笑道。
白贵用关山刀子,这种西北地区常见的刀子,难免让他这个秦省人产生几分乡谊。
“让郭举人见笑了,我就使这么一种兵器顺手。”
白贵抽出刀身,看了一眼,是未开锋的,暗中点了点头,这些武器架上的兵器,都是练武场练习用的,自不可能开锋,以免伤人。
不过他以木刀都能做到断柳生一旦手腕,铁刀哪怕不开锋,起到的威力决计是比木刀大得多。
当然,没开锋的刀,更能让他收住手,不至于伤人。
郭举人说话间,也从兵器架上,取出了一条长棍。
他是武举出身,武举重的就是长兵器,上马作战,不像一般的武夫,重的是短兵器。
而且长兵器有优势,一寸长一寸强。
而……长棍则在长兵器中名气不浅,宋太祖赵匡胤一条盘龙棍,打遍天下四百州郡。
想要学习其他长兵器,例如枪、矛之类的……
长棍也是最早练的。
所以善用长兵器的武夫,对长棍一定精通。
两人见礼,就开始比武。
白贵是念着郭举人是招待的主人家,所以下场玩玩,并不存着好勇斗狠的心思,如郭举人先前说的那样,两人只是搭把手。
在下雪天,正冷的时候,比一次武,也是一种雅趣,能松活松活筋骨。
所以他在打斗重不下狠手,尽量闪避。
铿锵!
铿锵!
兵器交接。
白贵步伐稳健,习练过十二路谭腿之后,下盘扎实,所以游走在练武场外,时不时欺身相近,算是给郭举人喂招。
“不打了!不打了!”
“你这个后生,是刻意在让着我。”
郭举人打得酣畅淋漓,笑道。
刚交手没多久,他就感知到了白贵的实力,对付他游刃有余,而且拳怕少壮,一时不能取胜,意味着他必然落败。
不过两人比武并非争个胜败,点到为止。
“郭举人有廉颇之坚毅,宝刀未老,老而弥坚,若打下去……”
“晚辈不一定能取胜。”
白贵收刀入鞘,将刀重新放在武器架上。
“看白相公你善用关山刀,我这家里,有一柄好的关山刀子,我又善用长棍,又不经常用这关山刀,待会就赠给白相公你。”
郭举人想了想,趁机说道。
若是徒然赠礼,客人就有些无所适从,但现在比斗一场后,他再赠刀,合情合理。
“多谢郭举人了。”
白贵答应了下来,一把关山刀罢了,他在郭举人家中还要暂住一些时日,承的人情不少,还不差这一柄关山刀。
两人谈笑,一场比武过后,情谊徒增不少。
“家中给白相公也收拾好了厢房。”
“现在白相公刚刚比武完毕,难免弄了一身闲汗,家里下人也烧好了热水,还请白相公不要嫌弃寒舍鄙陋,沐浴一番过后,再前往客厅用餐。”
郭潘氏走了过来,对白贵和颜悦色道。
刚才舞弄石锁,比试气力,都淌了不少的热汗,现在比武耗费的气力更大些,周身的热汗绝对不少,怕就怕感染风寒……
再说,运动完后,洗个澡,更舒服一些。
“那多谢郭太太了。”
白贵点头。
太太这个称谓的由来,是周室三太。但实际上,在汉代就有称呼太太的说法了,比如汉室称呼皇太后为皇太太后。到了明朝时,规定“凡士大夫妻,年来三十即呼太太”,不过局限了称呼太太的身份,必须是中丞以上的官员妻子才配称呼为太太。
这个称谓真正泛滥,还是在民初后十来年,芝麻小官,但凡有点权势的,都敢称呼家中女主人为太太……
管中窥豹,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礼崩乐坏“!
所以白贵称呼郭潘氏为郭太太,现在算是给她极大的尊荣。
至于夫人,这称呼更不敢胡乱叫,有了一品、二品、三品诰命,才能称呼为夫人。
“我哪里敢当得太太。”
郭潘氏笑容满面,连连摆手,话虽然谦虚,可算是说到她心头去了,让人听起来就比较舒服。
一般人叫她太太,她不至于如此动容,听了跟没听差不多。
但白贵的身份在那,叫她太太,哪里会不高兴。
“这是燕京那边比较时髦的一种叫法。”
“郭太太自是当得。”
白贵笑道。
现在逾约礼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此时和逊清不一样,是民初,谁也不能说这是错的。
郭潘氏听到后,对白贵又高看了几眼,心底也实在欢喜。
“屋外太冷,白先生你还是先去沐浴吧。”
她说道。
白贵自无不可,随即就被下人领导了二进院子的一处厢房。
这处厢房确实上等,与他平日里住的不能相媲,但凡事是通过比较的,在郭家,没有几间屋子比这间能好上多少。
很快,仆人往浴桶倒满热水。
白贵脱下里衣,入浴。
“我还以为她会来勾搭我呢,没想到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沐浴……”
白贵很快洗完,用毛巾擦干头发,心中暗想。
他虽然介意赠妾这种恶习,但不免心思朝那边想。毕竟万事论迹不论心,他只是想想罢了。
想想又没错。
227、白相公你不要怕!(求全订)
得益于白贵留的短发,所以沥干没有用多长时间。
走到客厅。
在两边厦屋处,已经起席,摆了十数桌。
这是商队护卫和一些伙计用餐的地方,菜蔬不算丰盛,但比商队一路上啃得干粮要好上不少,另外不少菜都有荤腥,算是不错。
“白先生……”
“白先生,见过白先生……”
白贵走在走廊,不断有人起身给他打招呼,言语热切。
这次郭家能让商队这么多人借宿,
承白贵的情面不少。
毕竟商队这么多人……,现在虽不算兵荒马乱,但土匪丛生。如郭家这种地主老财,才不愿意接待这么多人,危险性太高,商队甚至可能还没到将军寨的大门,就会被乡邻们请走。
白贵一一打招呼,未曾倨傲。
走到客厅。
客厅里的席面就比外边厦屋的席面要好上不止一倍。
水晶肘子,西湖醋鱼,土豆炖鸡肉,凉调猪蹄冻肉等等大件都一一摆上,菜肴丰盛至极。尽管不如一些高档饭店吃食那般精致,可在乡间,这是最好的款待。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先前的炖羊排和水盆羊肉,都只是前菜,给肚子垫个底。
“吃!咱们就别拘谨什么礼节了!”
“白相公要是单纯的文人相公,咱还是多注意一些的,但白相公既然习武,吃饭亦不必注重什么礼节了,以吃饱为主……”
郭举人笑呵呵道。
习武之人肚皮大,能吃,一顿饭胜过常人几倍,真要学文人慢条斯理的吃饭,估计一桌菜都凉了,也浪费时间功夫。
既然白贵习过武,就必定不会拘谨一些小礼节。
“好!有郭举人这句话,我就敞开肚皮咥了!”
白贵随手抓了一个大白馍,又夹了一片扣肉肉片,大口咀嚼道。
一席在座的,除了郭举人和白贵之外,就是商队的几个有地位的管事、护卫队长,都是粗人,吃饭自不会多顾忌旁人,能吃就吃,能吃是福。
至于女人,是不上桌的。
一席面的饭菜,有如秋风扫落叶之势,半刻钟消失一空。
但郭家还有备用菜肴,再上菜。
吃完饭。
郭举人拍了拍手,下人捧着枣木托盘,丝绸下衬,是比武时提到的关山刀子。
他握住刀柄,一拔刀,锃亮!
寒芒刺眸!
“是把好刀!这把刀贵了,我不能白要。”
白贵摇头,他本以为是把普通的精品钢刀,受了也就受了,可这刀一看便知道是把上好的刀子,即使不算宝刀,但作价也不便宜到哪里去。
“白相公客气什么,一把刀子罢了。”
郭举人摆手,说道。
给普通人一枚银元,他都会觉得亏,可给白贵这样的人,一百枚银元,他都不会有丝毫不舍。再说,这刀放置家中,闲了也就闲了,正好送给人,不错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这里备了一快上好鹿茸,在厢房放着。”
“待会就送给郭举人你了,不然我不好意思收下这柄刀……”
白贵接过关山刀子。
这把刀造型更狭长一些,一般的关山刀大概三尺,这把刀四尺有余,刀身较窄,宽不到两寸,而且用的钢,应是百炼好钢。
算不上珍贵名器,但比一般的刀,好上不少。
至于鹿茸,在燕京贩卖的不少,白贵练武对这种强健气血的药品亦有需要,霍元甲给他的一些秘药,其中就有鹿茸作为药引子,所以他采购了一些。
“鹿茸,这可是好东西啊,我就收下了。”
郭举人笑了笑,没有拒绝。
吃完这顿招待宾客的宴席,就临近了晚间。
白贵让下人将鹿茸送到郭举人下榻处,就合衣睡觉。
一夜无话。
……
次日,早晨。
白贵差不多在天刚刚亮的时候,起床。
到了凛冬,昼短夜长,即使是黎明起觉,也大概是七点左右。
他走到后院的练武场。
练了一会石锁。
从燕京到秦省,他一路奔波,没有练武的机会,而练武这种东西,得日日勤修,不然就会倒退。所以借着借宿在郭举人家中的机会,早上起来练武。
恰好,郭举人亦是武夫,家中备着练武的器械,齐全。
“想不到白相公比我起的还早。”
“我昨晚服用了你的鹿茸,觉得身体年轻了不少……”
郭举人走了过来,脚步有些虚,一看昨夜就没少操劳。
他打了个哈欠,和白贵一道练武。
他能活这么长时间,身体不跨,和练武是分不开关系的。
“鹿茸……”
白贵放下“二百斤”石锁。
这才恍然。
为什么昨天他借宿的被动技能发挥不了作用……,
原来是他给郭举人送鹿茸的结果。
让郭举人再次趁了趁雄风。
“白相公还有鹿茸没有,我愿意花高价格采购。”
郭举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觉得白贵这些鹿茸是些宝贝。
而他尽管钱财不少,然而在市面上购买的鹿茸哪里有白贵拖人买的上等,品次好。
“鹿茸……”
“抱歉……,我剩下还有一些,不过这些在下另有用途,还请郭举人勿怪。”
白贵想了想说道。
他昨夜赠予郭举人的鹿茸不少,但意在让郭举人养生。
现在郭举人再求……,
是为了那档子事,他自然不会再给。
白贵心有担忧,他怕郭举人这么大年龄,万一要是马上风,他可就推卸不了责任。
“那真是有些可惜了。”
郭举人砸吧砸吧昨夜的滋味,叹息道。
他从白贵担忧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东西,笑道:“白相公,不用怕,我知道自个的身体,我内人也提醒过我,说让我每月逢一初一、十一、二十一,才肯到我那个妾室的厢房逍遥快活,昨夜折了不少岁数,让白相公见笑了。”
郭举人看明白了,白贵怕他身子骨出毛病,毕竟他早上练武的时候,体质有些虚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郭太太是一个贤内助啊。”
白贵赞道。
士大夫之间哪会如此避讳莫深,古人可不一定是迂腐的老夫子,玩的比今人要花。在涉及到妻室的时候,会避讳,尊重妻室,但涉及到妾室,就不会怎么在意了。
228、真的只是下五子棋啊(求全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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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有了名气,再刊单行本发售的时候,版税也会相应提高。
报社不会在这一方面难为人的。
“那二呢?”
白贵询问道。
他刚才清楚听到了田边龙子说朝日新闻社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说实话,也不算苛刻,对他反倒有一定的好处,至于第二点,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起来。
“二则是请你挂职朝日新闻社,当一个社评员。”
田边龙子唇上沾上了一层咖啡渍,在咖啡馆的灯光照耀下,知性而美丽。
这是一个善于借机散发自己魅力的女人。
“社评员,还有这好处?”
白贵也有些惊讶,朝日新闻社经常邀约一些知名作家、社会名流充当社评员,就一些社会新闻,时政新闻评价,这看似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职位。
可一旦有,就相当于晋升社会名流之中了。
和民进报评论部的编辑差不多,只不过自由性更高。
一个挂职!
有了这个职位,一般人想对他动手也动不了。
相当于庇护在朝日新闻社这个大旗下面。
此刻的东瀛,和幕府时代已经有了很大不同。町人工商阶级的力量很大,取代了曾经武士阶级的地位。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了。更极端一点,朝日背后的力量,相当于东瀛后期的财阀势力。
武士?
那是旧时代落幕的东西!
打击一部分力量,拉拢一部分力量。
白贵也不可能将东瀛上下全部得罪,得罪那些武士也就罢了,反正现在人人喊打,但得罪东瀛财阀那就不一样了……
另外,此时的《朝日新闻》,是与《读卖新闻》、《每日新闻》并列的东瀛三大报。
朝日背后的社长村山龙平,是东瀛新闻大王。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申请的。”
“先前的事不说,这件事你得感谢我!”
田边龙子轻笑一声,递给他一封信件,是朝日新闻社给白贵的聘请信。
白贵自是道谢不已。
“也不用那么感谢……”田边龙子见白贵一脸诚恳的表情,捂着嘴咯咯的笑,“朝日请你,还是因为你是留学生的一些原因,评价一些东西能客观一些。”
“身份?”
白贵有些理解了,报社招收评论员肯定不能只有本国的,一些事情有外国人评论会显得更客观。不过朝日办报的办报方针是“不偏不党”,也就无须担心一些不好的事。
即使有,到时候请辞就是。
反正也是挂职,涉及一些事,请他评论一二,再给些稿酬这样子。
“这是朝日给你的小说润笔料,你收起来。”
田边龙子又递过来一个信封,很厚实。
白贵的大秦帝国已经发行了四期,朝日要的也是版权。小说原稿完全可以从民进报的四期报纸上截取,所以给的润笔料也只是这四期的。
总共三百六十日円。
很大一笔收入。
……
随着白贵踢馆一举扬名,再有各大作家文豪站台,而后朝日新闻社刊发大秦帝国小说。白贵这个名字,不仅在东瀛有了一定名声,在留日生群体中更是众人皆知,关注于东瀛时事的一些清国文豪也注意到了这个新人。
驻日使馆。
“大秦帝国,变法图强……,仔细看看,有没有涉及到乱党?”
吴公使对着使馆的一些书办说道。
他准备将这事情上报给燕京,也好扬大清国威。同时,这也是他这个驻日公使管理不错的政绩,毕竟一高是他亲自管理的学校……
但就怕出现意外,一旦里面有涉及到乱党的信息。
那就是过错了!
“回公使,没有一点涉及乱党,都是基于史实讲述秦孝公和商鞅变法的内容。”
书办回道。
“那就好!”
“我待会和胡大使商议,但这事迟不得,现在就拍电报发将这讯息传到沪市,你呢,也将这期小说、朝日报纸等等材料一同拿到沪市,然后坐火车,快马加鞭,赶到燕京……”
吴公使松了一口气。
拍电报费钱,一个字收银八分,每隔一省加银二分四厘。密文和外文加倍收费。所以传一两句话,就要耗费几十枚大洋,使馆一般是传不起的。
正待他出办公厅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声音。
“起初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粉白色洋裙的少女。青年男子走到吴公使身旁两三步时,突然对吴公使一个熊抱,十分亲切,看样子是老友了。
“雄起兄,你不是在德意志慕尼黑大学正在留学吗?”
“哦,瞧我这记性,你现在刚刚毕业,现在是十月份下旬,你坐船从德意志过来,时间也对……”
吴公使一拍脑袋,脸上挂满笑容:“都记糊涂了。”
留学归来的留学生往往回国之前,相当一部分都会选择在东瀛逗留一会,一来是探听国内消息,毕竟国内时局变化太快,二来也是对回国有所准备。
所以吴公使认为白雄起也是如此。
他也是早年间的留德生,只不过归国早一些,外派担任了公使。
“哪里的话,起初兄公务太过繁忙,忙糊涂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嘛。”
白雄起将风衣取下,放置在使馆的衣架上,里面穿着贴身合体的欧式西服,看到桌上有最近的报纸,也捧在手上,边说边看。
“你业师金铨可是军机大臣,你在德意志留过学后,回国后肯定委以重任。”
吴公使淡淡笑道。
“哪里的事,这还不是没定下来吗?”
白雄起摇了摇头,他也想尽快回国,可是这事却急不成,古时有终南捷径,现在留学也有待价而沽,晚一点等他老师安排好,再回国,就能任职高位,不然回国太快,吏部铨选之后,任职就不一定了。
所以,在东瀛逗留一段时间,刚刚好。
“这是?”
吴公使注意到了跟在白雄起身后的少女。
一件银杏色闪光印花缎的洋裙,挖着鸡心领,露出胸脯前面一小块的水红色薄绸衬衫,衬衫上面,又是一串珍珠项链,十分艳丽。
“舍妹秀珠,刚从阿妹肯国回来,随我一道回国。”
白雄起介绍道。
变故突生!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刚刚已经“示弱”的白贵会突然拔刀,他们以为这次在柳生剑道社的踢馆,就截止于此。
来的太过突然。
柳生一旦也没有预料到,他瞳孔猛地一缩,向后急退,先躲过逼近的刀势。可却因为这次不备,被先声夺人,刚才养好的势被忽然打断,有些错不及防。
厉害的刀客,出刀的那一刻至关重要!
他被逼近,一直无法拔刀。
而逼近柳生一旦的白贵,刀和手融合为一,不断缠咬,竟是去夺柳生一旦的杖刀,竹刀的刀尖不断点在柳生一旦握刀的右手。
劈挂拳——变缠鹅手!
这是取自劈挂拳的刀法,鹅喙紧咬不放。
柳生一旦哪里遇到过这种场景,竟然打得让他没有任何斡旋余地,拔不出刀,只能被迫趋于守势。
“先攻你心神,破你精气神!”
“再夺你刀!”
“柳生前辈,你觉得晚辈对你的讨教怎么样?”
白贵边打边说,语速极快。
突袭,不,这两个字太难听了,他这是攻其不备!
反正他先前已经说了,此次是为了全柳生老前辈的心愿,可不是意在比武,他突袭不突袭的,没那么重要,而且他已经打了那么多人,先声夺人也显得没那么卑鄙了。
柳生一旦脸色愈发阴冷,紧抿嘴唇,解下挎着杖刀的腰带,刀尖反手向前一推,竟然不避鹅喙,直打白贵的肘侧。
这正是此招式的破绽。
鹅喙撕咬再厉害,弱点就在鹅的曲项之上。
“年轻人,不要太年轻气盛,你再抢先,也不是我的对手!”
“年轻气盛?”
“柳生前辈,你错了,还有人说过我太过稳重,让我猖狂一点好!”
几个招式过后,靠着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直觉,柳生一旦立即就看出了弱点。
但就在这杖刀一推之间,白贵却没避开,而是欺身向前,左手肘腹夹住杖刀刀身,逼近柳生一旦只有不到半步之遥,右手反握竹刀,用竹刀刀柄狠狠往上一磕。
磕住柳生一旦的下巴。
宛若被重锤砸中,柳生一旦倒退几步,等众人看清之时,已经是下颚变形,口鼻溢血。
“既然柳生前辈不愿多多指教晚辈,那么今日之战也就到此为止!如果想要再挑战晚辈,还请登报正式挑战,不要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不知柳生前辈意下如何?”
“我却是忘了,柳生前辈不爱说话!”
白贵收回竹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他有些嫌恶的看着竹刀上面的点点血迹,弃剑而走。
哐当,哐当,阵阵回声响起。
走出和屋。
“美和兄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想不到这些东瀛武士这么卑鄙,竟然以多欺少……”
“……”
聚拢在白贵身旁的留日生,笑着说道。
一辱同辱,一荣同荣。
229、我格物致知,格的蛾子(求全订)
白贵打算赎买田小娥,郭举人同意了,这事没什么不好同意的,一个妾室而已,不过在价格上……,本来郭举人是打算不要钱的,但这件事如果不要钱,落下的人情太大,两人一商量,白贵就以五十银元的价格买下了田小娥。
西北贫瘠,人命是不怎么值钱的,五十银元,都能买一个壮汉的命了。
而田小娥尽管风姿绰约,但黄花闺女才是真正的值钱,破鞋别人就弹嫌许多了……
“坊间传闻,都说我用七斗麦子买下她做小。”
“这咋可能啊,他爹也是个秀才,虽然只是个附生,没有廪米和饩银,但家里还尚有几亩薄田,这七斗麦子能买普通人家的闺女,买不下一个秀才家的闺女……”
“我给她家盖了庄子,买了七亩五分的水浇地,赠了三头骡子,当时银元还不畅通,花了大概一百多两银子,水浇地值钱啊。”
客厅内,郭举人抽着水烟壶,说道。
秀才之间也是有等级之差的,廪生一等,正式编制,有廪米和饩银,增生二等,算是编外,全名“增广生员”,前清在时,亦有一些福利,第三等的附生,谓之“附学生员”,这一类秀才最苦巴巴,基本没什么福利,只剩下有一个秀才功名,让人觉得好听。
当然,附生前去教书,当个先生,亦或是去酒楼当个账房,谋生都是不差的。只是相较于秀才的前两等,差距有些大。
而水浇地,一亩上好的水浇地,十几两银子都招架不住。
“这话不假。”
白贵听过这传闻,不过这种谣言都是编造的,经不起推敲。
田秀才再落魄,不至于七斗麦子拿不出来,田小娥怎么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在家时吃嚼费用养大估计都不止七斗麦子,所以郭举人肯定是花费了大价钱才娶了回来,做妾室。
只不过乡下人哪会管这些门道,都是说个热闹,只图增加些“传奇性”的色彩,这样的故事才有听头。
说话的时候,郭潘氏带着田小娥走了过来。
屋外走廊上,田小娥起初像是失了魂,走路颠颠倒倒,神色有些浑浑噩噩的,不过在看到正在和郭举人攀谈的白贵时,眼眸中突然增添出些许色彩,走路轻快了一些。
“小娥,白相公看上了你,我也不是什么老顽固。”
“你现在就算是白相公的了……”
“卖身契也在白相公那了,你今晚就搬到白相公的厢房里去睡吧。”
郭举人抬脚,烟枪杆子在鞋帮子上磕了一下,不怒自威。
田小娥什么都没说,噗的一下跪在地上,对郭举人磕了几个头,这算是答谢了主人家的恩情。并非是她打心底里的道谢,而是规矩如此。
更换门庭,甭管主人家苛待还是厚遇,都得做这礼数。
叩谢大礼完结之后。
郭举人冷不丁的嗯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田小娥这才慌忙的走到白贵身侧,站着,亦没有开口说话。
“小娥,你不必拘谨,从容一些。”
白贵看到这一幕,暗中摇了摇头,对田小娥宽慰道。
不过他安慰了这一句话后,没有再多说其余的,转而和郭举人又扳扯其他事情,例如最近秦省时兴的趣事和大事,还有谈论一些武学见解。
赎买田小娥,不管对于他,还是郭举人,都是一件小事,心底不会太过留意。
但……相反对于田小娥,则就是切身改变命运的一件大事。
“你也别在这杵着了,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
“郭家虽不算是高门大户,但亦会给你备上一份嫁奁。”
郭潘氏走了过来,拉着田小娥的小手,低声说道。
如妾室或者婢女改换门庭,被赠予他人,原先的主人家按例来说是要准备一份厚礼,给予婢女或者妾室,算是全了仁义二字。
这一桩事,做完之后,才能叫做士大夫之间的美谈!
当然,给婢女或者妾室备礼,这只是按循例来说。主要是看改换到了谁家的门庭,成了谁家的婢女或者妾室……
地位低的,几钱银子就能打发走。地位高的,送宝马雕车送上等良田送大好宅院。
所以,此番仁义,看的是白贵的身份。
并非说郭家,还是郭潘氏真的和田小娥有多少恩义情面。
“是,姐姐。”
田小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这郭家备下的嫁奁尽管说是看人下菜碟,凭着白贵的面子给的,但嫁奁却是她自个的,一般有能耐点的男人都不会打这嫁奁的主意,显然白贵就是这等人,有了钱财她心底才不虚。
郭太太点头,拉着田小娥的手就出了客厅。
不一会,商队管事走了进来。
“白相公,郭举人。”
他拱了拱手,笑道:“官道上已经派人来清雪,估计再过个两三天,就能动身走了。”
……
临近晚间。
白贵从客厅走到厢房。
厢房门半掩,点着灯,从窗纸渗透着些许泛黄的微光,映在院中的一层薄雪上。
推开门。
田小娥坐在围棋桌旁,捧着香腮,螓首低着,盯着棋盘,她面前放着两个棋罐,里面的棋子一黑一白。
床边靠近地面上,多了一个红木箱子,大约三四尺长宽,应是嫁奁箱子。
“白先生,你说过的,愿意再陪我下连五子。”
“这次我执白子,你执黑子。”
田小娥听到门咯吱响动,笑了笑,说道。
“好的。”
白贵闻言,洒脱一笑,入座,将装着黑子的棋罐放到自己的手边。
两人继续下棋。
下到了半夜。
“我在隔壁厢房入榻,如果白相公来的话,我会伺候白相公的……”
田小娥收了白棋,起身说道。
她开口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很期待,希望白贵如乡间的汉子,对待自己婆姨那样,粗鲁地直接扑倒到床榻上,像猪栏的猪乱拱,但同时她内心又希望这一切不要发生。
矛盾的,矛盾的想法。
在白贵这里,她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一个妾室的女人。
梦总会碎,她希望维持梦久些。
白贵没吭声。
一直等田小娥走后,他都没吭声,没说一句话。
他赎买田小娥并不是为了那档子事。
所以田小娥说这话,他不管是回复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是一个事。答应了,真和田小娥有关系了,他又如何自处,放到家中?养为外室?
他不一定能拴着野马。
而不答应,则对这女人的一种伤害。
“执白子……”
白贵看了眼残局,已经在棋罐里的白子。
他不知道这是田小娥刻意如此做,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刻意,执白子……,
意思就是说:她愿意今后从良,做个好女人!
不过白贵还是不敢赌。
“晚了,也该入睡了。”
白贵心道,他从棋桌上离开,走到厢房门口,上好门闩。
但等他稍离开片刻的时候。
放置在棋桌上,正亮堂着的煤油灯,围上了一两只蛾子,飞蛾扑火,蛾子是趋光的,当煤油灯旁没有守人时,就会有蛾子围上来。
不过煤油灯是先进的物事,有着玻璃罩。
蛾子进不去,只能贴着灯罩,在这寒夜里暖着身子。
“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子见南子,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白贵摇了摇头,将一些杂念斩掉。
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生性放荡。
孔子这句话是说,“我没有见过喜欢道德如同美色那样的人。”
这句话意为:好色无可厚非,但是不可见色而忘德。
简单来说,好色无碍,这是人欲,但是如果纵欲而忽略道德,这就会让人摒弃了。
他想了想,算是趁此雅兴,学着阳明先生格竹,格了一会蛾子。
儒家门徒,闲来无事,格物致知。
这才有了入睡的迹象。
走到床榻旁,噗地吹了口气,熄了煤油灯。
但煤油灯较为封闭,玻璃罩仍旧暖和,蛾子仍旧停驻了灯罩上面,不肯离去,哪怕里面的灯芯已经暗灭。
蛾子向往的是炙热的灯焰,但能留住,且保护住它的,只有灯罩。
纱灯易燃,而煤油灯更先进一些。
……
逾二日。
田小娥这大扑棱蛾子跟着白贵一道离开。
“我骑马就行,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缠了脚,又走不动路,再说我筋骨强健,一些冷风无碍,不用担心……”
白贵低声训斥,让田小娥钻入了他的马车里面,而他则换乘骑马。
虽然商队马车还有,但没有多余的,挤是能挤,但白贵可不想和这群大老爷们在一个马车中,和他爹白友德差不多,酸臭得要命,这时代的人不会太娇贵,洗澡不常洗的……
同样,不洗澡留下的皴,不容易染风寒,相当于保护层。
田小娥轻嗯了一声,放下马车厚厚的布帘,但走了一会路,她又揭开了,询问道:“白相公,你说你格物致知,思想得到了升华,妾身也学过一些诗书,不知道白相公你格的是什么东西?”
《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
所以儒学门徒在格物的时候,往往会找到一种东西格物,从而知道道理,比如王阳明就是格竹子,格了七日。
虽然说阳明先生什么也没格出来,但格竹七日,对于阳明先生的思想还是影响很大的,有了这次的经历,日后到了龙场悟道。
白贵脸色微窘,不过冷风一吹,看不出颜色。
他想了想,选择如实相告。
大丈夫行的端坐的正!
这事如果刻意隐瞒,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他慢吞吞说道:“我格的是蛾子,就是飞蛾扑火的那种蛾子,你别多想……”
田小娥红了脸,淬了一口,放下布帘。
230、称呼白朋友(求全订)
距离将军寨向北约三十里地左右,有个叫田家什子的村落。
田小娥的家就在这里。
到了将军寨,其实距离省城并不远了。大约一百多里的距离,只是先前路面积雪,不好行走。现在官道积雪已经清理的差不多,走快点,一天就能到省城。
而白贵走在半道上,就打算和商队暂别。
一是他现在带着田小娥,哪怕田秀才不怎么看重这女儿,推进了火坑,但再怎么着,也得去田家什子给田秀才说一声。二则是,他跟着商队,亦不太好进城露面,毕竟商队有吴府的生意,进城吴府必然知道,到时候得耽搁一些时间……
再言,他还得对吴怀先的婚事上心,所以不好太早打扰吴府。
“白相公,那咱们约定好,三天后省城碰面……”
“到时候我给白相公你在长安饭庄设宴道谢。”
“还望白相公不要推辞。”
商队管事勒住缰绳,胯下马匹“律律”的叫了几声,然后他拱了拱手,对着同样停住马匹的白贵说道。
白贵告别。
他得过来送一段路。
前来送别。
“张管事客气了,我三日后必定赴宴。”
白贵笑道。
商队管事露出笑容,继而对马车的车把式喊道:“二栓子,记着照顾好白相公,有什么吩咐的话,你都上点心。”
二栓子是商队的车把式,专门赶车的。
他正坐在车辕上,闷着嗓子,应了诺。
张管事这才一拍马匹,策马而行,就重新追赶商队去了。
白贵骑着马,带着田小娥乘坐的马车,紧赶慢赶,到了大概天擦擦黑的时候,这才顺着田小娥的记忆,到了田家什子。
……
田家巷子。
田秀才家门口。
田秀才家不难打听,秀才功名还是很罕见的,一个村子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秀才。白贵随意找了个闲人一打听,就骑了马,到了此处。
这次打听住所,和几年在省城师范学堂问路不一样。
看他的穿着和骑着马,一般人就不敢胡乱指路,吃罪不起。
“小娥,你这是?”
田小娥下了马车,由她敲门,敲门后走出了中年妇人,布裙荆钗,模样很憔悴,应该刚刚是正在纺线,手里有抛梭时留下的纺线印痕。
“娘,这是白相公,就是四年前的三元相公,从东洋留学回来。”
“他要我了,从郭举人那里把我赎买了……”
她抱着秀才娘子的手臂,浅浅的笑着,
“啥?”
“是白相公收了你。”
秀才娘子本来就有猜测,看见这个骑白马的和自家女儿一道回来,绝对有难掩的秘事,不过她即使料到这点,但却没想到白贵是东洋留学回来的秀才相公。
她神色不禁一喜。
虽然田秀才将田小娥嫁给郭举人做了妾室,她最后是同意的,但当娘的,心底还是痛惜几分女儿,现在能让一个年纪轻的,又有学识的人赎买,那自然是好事,更别说,能留洋的,手里绝对不缺银钱,攀上高枝亦是欣喜不已。
“走,进屋,一同进屋。”
秀才娘子连忙说道。
她走进,就碰到了田秀才,田秀才一副酸腐子气,儒衫洗得发白,有几个补丁,留着山羊胡须,后面的长辫子没有剪去。
“门口吵嚷什么呢?”
田秀才家门窄,只有几间瓦房,庄子不错,但只能算是不错,和财东家是难比的。所以他只能看到刚踏进门槛的田小娥,于是眉宇微皱,问道。
嫁出去的妻室,回家访亲常有的事。但嫁出去的妾室和卖掉的婢女,基本上是不能独自出来的,除非主人恩准,这才能探亲回家。
秀才娘子将刚才田小娥的说辞重新告诉了一遍,给田秀才听。
“是白朋友啊,白朋友光临寒舍,鄙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田秀才挂上一副笑容,迎道。
秀才与秀才之间互称为“朋友”,所以他叫白贵为白朋友是合乎礼节的。
毕竟他和郭举人不同,郭举人是武举,所以称呼白贵为白相公,而他与白贵一样都是文秀才出身,称呼朋友更恰当一些。
“田朋友……”
白贵面色有些古怪。
他自是知道秀才之间的互相敬称。可他中完小三元,没多少日子就出国留学了。即使在省城时,见到的都是亲近长辈,他不可能以朋友相称。而回国后,逊清没了,秀才只是他的一个身份罢了,还真的没有谁和他以朋友互称……
田秀才是第一个叫他白朋友的人。
另外……,他尽管没怎么碰田小娥,但身份上……,也对,妾室,即使是妾室的亲父母,他也不必叫什么尊称,平等论处才是常理。
“白朋友,请进请进。”
“我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
田秀才早就听说白贵的鼎鼎大名了,省城附近的秀才累加起来,才六七百人,他哪能没听说白贵的名声。再说秦省留学东洋的人,十多年累加总数不超过五十人,公派留学,又是秀才身份的,就更少见了。
“哪里的事,田朋友不要拘谨,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白贵脸上的古怪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慨然道。
他在来田家什子的时候,想过许多种遇见田秀才的情景,就是没想到出现这种情景。
田秀才将他邀到自己的书房。
“这是刚才拙作,还请白朋友赏鉴一二。”
他捧着手稿,说道。
“八股?”
白贵本以为是什么诗词,但看到白纸上面写的是八股,暗自皱了皱眉头。
写八股文章没什么,八股只是文章的一种形式,他也习练过八股文章,自不会刻意贬低,再说只要八股通熟,一些诗词亦会贯通,中学这方面就练的差不多了。
但此刻田秀才拿出八股手稿,让他品鉴,就未免显得有些陈腐。
毕竟第一次见面,谈些诗词还能有些雅兴。
不过这点小心思只在他的脑海过了一圈,没说出来,他继续看田秀才的手稿。
“文章可为中上!”
白贵看了几眼,
这文章写的不错,辞藻华丽。
后世高考作文要是能有这水平,绝对是满分,田秀才的功底还是有的。
但文章内容上就不免空洞不少,倒不是说用典少了,只是文章需符合时宜,满篇言之无物。
231、为自己而活!(求全订)
“多谢白朋友的夸奖。”
“拙作……拙作不当得如此夸奖。”
田秀才连连摆手,眉眼带着笑意。
白贵那可是三元秀才,若不是逊清没了,必中举人。而且他还听说,在省城的几个高等学堂,可是收藏有白美和的著作,白美和不仅在秦省有名气,在东洋那也是大作家。
这样的人物,评价他作品,一句中上,都是不得了的赞誉。
“田朋友当得,当得。”
白贵捧场。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田秀才尽管对田小娥有着种种不是,但现在对他可不见得无礼。他若是突然冷脸,那才是有鬼。这时代的生父生母,对子女有着绝对的论处权力,二十四孝的郭巨埋儿虽然极端,但亦是不可避免反映了此时孝道的可怕之处……
他如果多嘴置喙,反倒是“无理”!
解决一个田秀才对他来说不难,但真正要解决的是封建的沉疴痼疾,然而这并非一时半会的功夫。所以与其如此,还不如按照旧时代的规矩办事,麻烦会少一些。
接着田秀才又拉着白贵欣赏他的“拙作”,白贵一一褒赞。
“田朋友,现在八股废除,科举堵塞,以你的学问,出去找个差事亦是可行,整日拘泥于故纸堆中,难免有些……”
“我看以你秀才身份,去学堂当个先生也是无虞。”
交谈中,白贵不免劝了一句。
这时代的文化人还是少见,他以后世人的道德批判田秀才固然可行。但如果能让田秀才出门教书,不仅能让他自己谋生,也能有一份教化之功,算是好事。
“这……”
田秀才凝语。
白贵见状挑眉,不再劝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田秀才家中度支捉襟见肘,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出去好好谋个差事,整日坐吃山空,如他这般说辞,亦是不知道多少人说过。
不过田秀才像是自动过滤了这条信息,转而交谈其他东西。
少倾,秀才娘子敲开书房门。
请他们二人到客厅就坐。
饭桌上菜蔬简单,但荤腥还是有的。
“怎么才这点东西?”
田秀才皱眉,“白朋友初临寒舍,是给我面子,就这三四道菜,未免太过寒酸,这是一点银子,你去街头沽酒,再买些熟肉回来。”
他说着解下钱袋,从里面掏出几两银子。
“不用了,这些饭菜可以了。”
白贵摆手,说道。
他个人比较喜欢美食,但和在白鹿村读书一样,能够延缓享受。再说,饭桌上的饭菜,当真不算差了,有菜有肉,普通平民过年才能沾沾荤腥。
田秀才见状作罢,收回银两。
他这点银钱越用越少,家里有水浇地,但他不肯下地干活,他娘子缠了脚,下地干活不方便,只能雇佣长工,这一来二去,家里每年落下的钱不多,再兼备他出门交友,购买墨锭和纸张,宴饮等等诸事,钱真不够花。
不过田秀才倒不是假客套,只是白贵发话后,他觉得用钱可惜,这才收回手。
饭毕。
田秀才家中还是有借宿的地方。
准备的客房中,秀才娘子铺上了新被和床单,拿出压箱底的新蜡,布置妥当。
至于车把式二栓子,则是睡牛棚。
这年头,下苦力熬活的人,鲜少没睡过牛棚。
这不算是慢待!
客房。
新蜡点燃。
“你怎么想,我赎买了你,卖身契也给了你,随你一道回了家……”
“田家你是不能待的,这我知道,没了我,你爹这性子,迟早手里紧张,还会将你卖出去,到时候还不如郭举人……”
白贵坐在床铺边上,看着与他一道进来的田小娥,轻声问道。
此刻他基本帮田小娥诸事做的妥当,有了后路。
知行合一。
到了该坦白的时候了。
将田小娥再送回田家,自是不行的。他和田秀才短短相处这点时间,就知道这是一个靠不住的。而田小娥要是再嫁,嫁的人肯定是不如郭举人,毕竟已经嫁过了一次。谷
“我想跟着你。”
田小娥向前走了半步,紧张道。
白贵:“……”
他就知道问话之后,定然是这个结果。
如果田小娥是个薄情的,和他攀上了关系,自不会放弃。是个重情的,他这些举措,算是大恩,他长得不错,不至于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今生以身相许才是正理。
见到白贵继续犹豫,田小娥心里凉了半截,但她仍挂着笑容,说道:“白相公,你说过的,愿意和我下连五子的,我还没下够呢。”
“我爹房里,我记着是有围棋的,我找来,咱们继续下棋。”
她说着话,就出了门。
围棋是奕道,但凡学过诗书,家中稍有余资的,都会备上围棋。更别说田秀才家中了,弈棋也是古代社交的一种。
不会,是很丢人脸面的。
田小娥出去没多久,就随同田秀才一道敲门进来。
田秀才抬着棋盘,而田小娥抱着两个棋罐。
一前一后。
“白朋友有此雅兴,我和白朋友弈上一盘……”
田秀才将围棋摆好,笑了笑,准备入座。
他不肯放过一丝结交白贵的机会。
有时候结交贵人……,
能改命!
“爹!”
田小娥叫住。
田秀才这才讪讪一笑,退了场。
“我把门关上。”
田小娥匆匆小跑到了门口,插上门闩。
“下棋?”
“真的下棋?”
白贵挑眉,暗道这又坑了一把自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玩下棋,实在是煞风景,现在又与先前在郭举人家中不一样,在郭举人家中有种负罪感。
“白相公,当然是下棋了。”
“难道你又想着格物?”
田小娥察觉到,自己可能摸准了白贵的性格。白贵这种正人君子,讲究的是雅趣。她一上来,太着急了,让白贵太过害怕,所以不敢出声。
毕竟白贵这才临近婚约,年岁轻,家中没有妻妾……
估计没近过女色。
当然,她现在拿到了卖身契,感觉自己囫囵算个人了,不再是郭举人的妾室,不想着再作践自己,才会如此回答。
以前,她属于郭举人,再作践自己,都是让郭举人折面。
但现在她想好好的活着。
为自己而活!
“好!下棋。”
白贵无奈。
他能看出田小娥眸中的蜕变。
心理学中有句话说得好。
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而他……,貌似不经意间让田小娥真正觉得他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以在交往中,如果太过露骨,就是对他这个正人君子的辱没。
一场场棋局结束。
白贵看着燃尽的新蜡,叹了口气,屋内只剩佳人余香。
“不过这样也好……”
“蛾子啊,田间的蛾子,它就应该蜕变,而不是沦为焰火中的灰烬!”
“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他定神,觉得自己的品德修养又高了不少。
232、回师范学堂(求全订)
翌日。
白贵携着田小娥,以及二栓子就离开了田家什子,径直前往省城。
他不打算先回滋水县白鹿原,先回家,难免应酬不少,容易耽误事,先去一趟省城,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再回白鹿原。再者,也约定好了与张管事见面。
“白朋友匆匆离去,是我招待不周。”
田秀才面露惭色,说道。
他觉得是自己没去街头沽酒,买肉食,才导致白贵住了一晚就要离去。
“田朋友不必自责,我去省城另有要事。”
“并非招待不周。”
白贵回道。
他对田秀才的性格摸得很清楚了。和这种人做酒肉朋友就很舒服,因为爱打脸充胖子,要是做家人,就很倒霉,拖累得厉害。
这类性格的人,不少见。
田秀才和秀才娘子送白贵一行人出了田家什子,送行中,亦有不少村民听到是个大人物来到村子,遂沿街跟着一道跟着送别。
“我这辈子就没这么有脸面过……”
田小娥在半道上,有一次揭开马车帘子,对着白贵说道。
道了一次谢。
说完后,她又缩回了马车中。
估计又是冻住了。
外面严寒,消雪比下雪天还要冷得多。
寒风刺骨。
稍露出一些裸着的皮肤,就冷得要命。
……
到省城时,大概到了下午三点左右。
永宁门。
长安的正南门。
秦省第一师范学堂就在省城南门内东侧书院门街西口。
“是我想多了……”
白贵踌躇满志,四处打量书院街沿道的一景一物,眼睛飞速瞄过一行行的白色木构进士牌坊,心底有着些许失望,没找到他的。
这也是正常,省城师范学堂不像是白鹿村那样,秀才罕见,这里历代的进士都不少。前身的关中书院,从前明冯从吾建立之后,在全国一直都是著名书院。
秀才功名不会特地立什么牌坊。
他走到街角处的照相馆。
和原先一样,门口放置着立体相片,透过玻璃门,能看到木架上放置的老式照相机,用黑布蒙着,不时有三三两两穿着长袍的学生走进走出。
“白相公,咱们也照一张相吧。”
“我小时候,听我爹曾经讲过这种西洋玩意,但没碰过,说怕吸走了魂……”
田小娥进城之后,就解开了马车窗帘,四处打量,瞅到了照相馆后,怯生生的问道。
照相馆拍一次照片的价格不便宜,一张照片数枚大洋不等。
田秀才自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消费。
她知道贸然请求,会让别人心底不怎么高兴,可……她真的想照照相。
哪怕只有一张!
“小事,咱们这就进去。”
白贵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亦是想到当初和周元、周三姑娘、鹿兆鹏、白孝文几人照相的场景,一别多年,再次回首,不禁唏嘘。
如果没田小娥的请求,他亦会趁机照几张相。
一是将其邮递给来信的友人,二则是回家了,怎么也得照照相。
进门。
照相馆的生意不怎么冷淡。
但不至于多么热闹。
毕竟照相的花费是比较昂贵的,一般人难以承受这价格。
所以过了片刻钟头,就轮到了两人。
“这位先生,这位女士,劳烦坐好……”
“这位女士,请你笑一笑,嗯,保持好这笑容。”
“来!一、二、三、茄子!”
打扮时髦,穿着西服的照相师弓着腰,前半身缩在了照相机蒙着的黑布里面,喊着话,等白贵和田小娥两人喊完茄子之后,就立刻按下了快门。
“先生,请问是加急的,还是正常的,加急一天后就可以取用,而正常的,需用一周,才能取走自己的照片。”
照相机走了过来,说道。
“加急吧。”
白贵看了一眼照相馆的宣传单。
有加急的选项。
比正常的贵了两枚银元。
他不差这几枚银元,所以就点了头,选了此项。
他第一次来此照相,照相师没给两个选项,则是因为他们当时都是一副学生打扮,刚从乡下到省城,哪会有多余的闲财,但此刻他的穿着和气质,就不像个差钱的主。
“劳请先生留下地址,我们会亲自派送相片。”
照相师露出笑容,说道。
白贵留了地址,地址是他先前练武时在省城师范学堂附近租的院落。
后来,他留学东洋之后,家中来信提到,他爹白友德已经买下了这处宅院,作为白家在省城的住处。
这时候的乡下财主,大多都会在省城买一套宅子,来回方便。
不动产价格变动不会太低。
出了照相馆。
白贵循着记忆,在书院门街找到了白宅。
二栓子这时提出告退,他已经将白贵送到了省城住宅处,是时候该告退了。
白贵同意,从怀里掏出几枚银元,顺手塞到了二栓子手中。
总不能白使唤劳力。
“谢过白相公。”
二栓子脸色一喜,他之所以愿意听从张管事揽下这个活计,就是因为这些读书人不会像一般的地主老财小气,大多时候不会白白使唤,都会给小费。
他躬身道完谢后,没歇脚,驾驭马车离开。
等二栓子离开小一会,白贵这才走到白宅门口,敲门。
这栋宅子比他在燕京落花胡同要小上不少,实际上就是小门小户的类型,宅子只有三四间瓦房,留了一个小院,不怎么宽敞。
敲了一会门,没人应声。
从隔壁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见到白贵,诧异道:“先生,这宅子平常没人,是我看着的,你是要?”
“是翠婶啊。”
白贵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白鹿村的长辈。
“是贵娃子,呸,白相公?”
“你这是留学回来了?”
翠婶稍愣了一下,白贵和四年前样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在穿着上,以及气质上,变化很大,而她见到这样装扮的人物,自不敢多看几眼,以免唐突失礼,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是,我留学回来了,先回的省城,想着进宅子,可这……”
白贵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家人少,买下这栋宅子,不会另置人看守,一般都是让邻居帮忙照顾着点,里面又没什么值钱东西,如这种宅院,地契和房契才是最值钱的。
只不过没想到,应声过来看的人,不是这里原来的住户,而是白鹿村的翠婶。
“白相公,咱们村一直卖葫芦鸡,都发了一点小财,书院门的葫芦鸡店,是我看着的,所以就近买了房在你家宅子旁边,平时看着你家房子……”
翠婶回复道。
“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钥匙。”
她匆匆的走到了一旁的屋子,须臾后又回来,递给了白贵一串钥匙。
“谢过翠婶了。”
白贵收下钥匙,道谢道。
不过他和翠婶关系只局限于能认识,并不怎么熟络,谈了几句话后,感觉到翠婶神态不太自在,就打住了话茬。
翠婶暗中松了一口气,告别离开。
她和这种相公老爷说话,哪怕再和气、认识,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说话时,战战兢兢,唯恐惹了不快。
打开铜锁,入了宅子。
田小娥进了主卧,麻利的用鸡毛掸子扫落灰尘,接着从从箱子、柜子里取出棉花被子,以及床单被罩一些物件,铺着床铺。
是个伶俐,能做活的女人。
如这种久没入住的宅子,一般怕棉花被回潮,落灰,所以都放在箱匣中保存。
“我先出去一趟……”
“我曾在省城师范学堂上过学,得过去拜访一些先生和同窗……”
白贵努力挪开落在田小娥丰腴部位的目光,顺口说道。
“嗯,那……你……早去早回。”
田小娥正拿着鸡毛掸子,弓着腰清理灰尘,闻言回首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事轮不着她同意还是不同意,白贵问她,算是对她的尊重。
“放心,我会早去早回……”
白贵看出田小娥的心思,她没说什么,但在转首的时候,身子颤了一下。
敏感,拿捏不住命运的敏感。
不过他对此没有多说。
只是在出卧室门的时候,刻意弯了一下腰,长衫前摆微晃。
嗯,卧室门较矮。
少倾。
白贵照例到了师范学堂后院,马厩。
没人拦阻。
学堂专门豢马的马倌尽管疑虑白贵的身份,但也不敢多问,师范学堂人来人往,偶有大人物拜访,形形色色的人是比较多的,多嘴没好处,再说这种气度的人,进师范学堂,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
穿过抄手游廊,就到了讲堂耳房。
耳房的老斋夫正躺在竹编摇椅上,眯着眼,品着茶水,这茶水和一般的茶不一样,是三泡茶。
三泡茶,也叫三泡台、八宝茶。此茶以茶叶打底,一般是毛尖、茯茶、普洱茶,里面掺有冰糖、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芝麻、葡萄干、苹果片等,喝起来香甜可口,能滋养身子,延年益寿,所以西北地区上了年龄的老人,都喜欢喝这种茶水。
白贵走进,坐在了一旁。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热茶。
这种做法,老斋夫并不怎么在意,三泡茶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事,不怎么昂贵,有的教职工或者学生跑到他这混上一盅茶水,是常有的事情。
“好茶!”
白贵赞道。
老斋夫忽的放下了茶盏,哼着秦腔,“主母一见怒满腔,说黄巢面丑不成样,将状元削官罢职赶科场,出午门羞得他无处来往,回原郡怎见他亲朋乡党,那黄巢出午门反诗留上,不杀僖宗不还乡,未起手杀人八百万,血流长河尸堆山,唐僖宗长安难立站,在西岐米阳把身安,程敬思他把忠良显,沙陀国去把晋王搬,那晋王不发人和马……”
唱的是秦腔《白虎堂》。
这首戏曲在秦腔是名曲,和《铡美案》的名气差不多。
很多人都会唱。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即兴会来上一曲。
白贵也不想打扰老斋夫的雅兴,静静的品茶。
唱完后,老斋夫嗓子干了,拿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白贵,略一思索,“是你小子,你小子留学回来了?”
“是小子我……”
白贵顺着话一解,顿感古怪。
不过长辈嘛,叫他一声小子,这有啥,不管怎样,他都得恭敬着。而且这句小子,他听的也舒服。
“你瞧,我回师范学堂,第一个看的就是您。”
白贵笑道。
在师范学堂,他进学时间不长,虽说入了时务斋,但多是在日文速成班上课,一些先生他认识,但打交道的不多,只有老斋夫和藤野八平治和他的关系不错。
“你小子有良心。”
老斋夫笑了一下,放下茶盏,从藤椅上半起了身,谈道:“你写的大秦帝国是真的不错,我听评书时,不少评书的都会讲大秦帝国,我说我认识作者白美和,嘿,他们还不信……”
白贵点头。
大秦帝国在国内也算畅销书,但他不管去燕京还是沪市,大多人谈到的都是他写的枪炮一书,这书地位更高一些。但在秦省,作为秦国的故土,秦人看大秦帝国的意味就不一样了,不少地方都是耳熟能详,比别的地方更为畅销,遮掩住了枪炮一书。
“走吧,你来一趟,我去带你见见藤野先生。”
“你前些年给他回信,他对你感激不少。”
老斋夫颤巍的站了起来。
四年,四年对于少年只是一瞬,可对于老斋夫,四年的时间,他已经有些风烛残年了起来。
“您小心点,我扶着您。”
白贵走进,搀扶老斋夫。
走出讲堂耳房。
路途中。
不少学生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老斋夫在师范学堂的地位不怎么高,亦不太低,平时学生们还是客套的,但是心底里不会像对待先生们那般恭敬。
有和老斋夫相熟的一些学生,还是止不住询问,“这是哪位先生?”
白贵的打扮,像极了教导他们的先生。
“鄙人白美和,刚从东洋留学归来。”
白贵露出笑容,不轻不淡的装了个逼。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母校装逼,那滋味更是让人感觉酸爽,极为提神。他紧赶慢赶跑到省城师范学堂,还不就是想着这档子事。当然,这事是其次的。主要是为了拜访先生们。
“白美和?”
“白先生……,你现在不是在燕京的贝满女校教导女学生吗?”
“怎么回到秦省了?”
有学生诧异道。
师范学堂订着全国的报纸,大报无一遗漏。
闻言,白贵脸色一黑。
233、对小娥的处置(求全订)
这群学弟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这茬。
白贵神色不变,气定神闲,他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好说辞,此刻指着道旁的一处亭子。
亭子里面是一个铜像。
正是横渠先生张载的塑像!
关中书院是前明万历年间御史冯从吾所创立,冯从吾就是关学门徒。
省城师范学堂多塑横渠先生雕像。
“我白美和身为关学门徒,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命,而今天下盛衰……,难道女子不为万民吗?且夫万国之盛衰,与经济之元素大为有关……”
“何哉?资本解放劳力,将女子用于劳动生产之中,于国之较量之中,尽管它国人数少于我泱泱华夏,但群策群力,以少人之众胜于我辈……”
“如今女校教育势在必行。”
“鄙人虽不才,但愿尽绵薄之力!”
他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怯场。
大场面见多了,早就锻炼出一副铁打的脸皮。
刚才一些讥嘲的学生立刻面有惭色,对着白贵微微躬身,说道:“谢白先生教!”
“谢白先生教!”
“谢白先生教!”
“……”
沿途的学生行礼道。
白贵是为关学门徒,这事一般人不知道,但师范学堂的学子们,对此还是了解的,传承关学道统的关学大儒当然有资格教导他们。即使不清楚,但以白贵在国内的名气,又是他们的学长,称呼一句白先生并不为过。
见到此番场景,白贵微微颔首,顿觉满意。
这可是一省之精英所在,如果他那一番道理不能说服他们,那才显得可悲可叹。
说完之后,白贵搀着老斋夫离开了此地。
省城师范学堂的学生尽管尊崇白贵,但显然也不会凑上前去请他签名什么的,追星行为在这种顶尖的学堂中基本看不到。
只是一场小偶遇和即兴的演讲。
没引起什么轰动。
东廊,是讲学先生的寓所。
白贵和藤野八平治有旧,自是知道他的住所在哪里。
路熟。
不时就到,敲开门。
“是白君啊,想不到阔别多年,终于再次见到了白君……”
藤野先生拉开门,见到是白贵,欣喜道。
他虽然经手日文速成班的学生不少,但和白贵的感情却不一样,白贵能完成对他的允诺,送回了信件到福田县。尽管……尽管之后和白贵不怎么联系,只来回了几次信,但仍是有感情的,之所以来信少,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白贵和老斋夫进门,攀谈了一会。
接下来白贵又拜访了一下学堂其他的先生,人数不多,感情亦不怎么深厚。
师范学堂现在采用的是西式教法,班级授课制,如果学生没受到先生特意的恩惠,没什么交往,那么学生和先生的感情自然无形中就会淡薄许多。
不同以往因材施教的私塾先生那般感情深厚!
但按照规矩,还是要前去拜拜的。
临近晚间,白贵告别老斋夫。
他顺着路,来到了白宅。
刚进屋。谷
就听到田小娥在和翠婶说话。
“小娥是个麻利的女人,她刚才和额说了,她不好意思告诉你。”
翠婶见到白贵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拘谨,但一会就放开了,见多了,见到白贵和气,就没先前谈话时那般压抑,她说道:“小娥想和我学做葫芦鸡,她说……自个要赚钱养自己,不能让别人瞧不起自己,她能自力更生!”
“卖葫芦鸡?”
白贵微怔。
葫芦鸡这生意他早就抛之脑后了。留洋的一二年,家中尚给他来信,谈及葫芦鸡的买卖。但葫芦鸡再赚钱,哪有他写书赚钱,所以基本不谈此事。
但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对他来说不怎么赚钱的葫芦鸡买卖,但在白鹿村人手中,却养活了不少人家。
例如翠婶。
临近白宅的屋子尽管不怎么贵,但也不怎么便宜,庄稼地里的人哪能腾开这么多钱,到省城买房,但偏偏翠婶一家做到了。
“你想自己养活自己,我肯定赞同!”
白贵露出笑容。
田小娥能这般想,这般施行,他亦与有荣焉。这件事看似对他来说是小事,但能劝“风尘女子”从良,这种感觉还是很舒服的,很有成就感。
“多谢白相公。”
田小娥看到白贵这幅面容,心中填满了喜悦。
“只不过……”
“只不过我做生意没什么本钱,郭家赠给我的嫁奁,我想动用,还请白相公宽允。”
她说道。
这嫁奁说是她的,但却是缘因白贵而来。
“嫁奁是你的,我不会去动,我白美和还没缺钱到动女人嫁奁的地步!”
白贵摆了摆手,淡淡一笑。
郭家给田小娥的嫁奁不少,给的低了,就是不给他面子,但即使嫁奁给的再多,估计那些银钱,还不如他写一篇稿子赚得多。
他给天和茶园,写一幅墨宝,尚有两百银元进项。
何况其他事务,真的不缺钱。
“那多谢白相公了。”
田小娥欣喜道。
“有劳翠婶费心,教她葫芦鸡的做法。”
白贵对翠婶道谢道。
“白相公你这就客气了,葫芦鸡可是你和白族长、鹿家的生意,我们只是个添头,最开始的生意都是族产借给我们的,现在能帮到白相公你一点,是我的福气……”
翠婶说道。
她不是不念恩情的人,此次之所以和田小娥谈上了话,就是因为做好了饭菜,送到白宅时,一时没忍住,和田小娥说起话来了。
她对田小娥也是好奇得紧。
白相公明明是刚留学回来,怎么还带了个秦省的女人。这一谈话,才知道缘由,心里晓得白相公估计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田小娥……,所以她就趁机劝说让田小娥学做葫芦鸡,养活自己。
而田小娥也是心中凄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此时跟紧白贵,白贵这个正人君子一时之间不会怪罪,可时间长了,定然会感到厌烦。
现在翠婶提到的葫芦鸡生意……,算是稳赚不赔。
经过五年的开拓生产,白鹿村已经总结出了经验,基本上只要有起步资金,就不会亏本,赚钱是看客流量的,现在店铺租赁又不昂贵……
“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我会斟酌帮你解决。”
白贵说道。
234、来到雅阁女学(求全订)
“嗯!”
田小娥螓首微点,眸光酝着水色。
她觉得自己踏出这一步。
不仅能让白贵高兴,而且她也找到了自己存活的意义。
翠婶说了几句话,就没有久待。
她能和田小娥说上不少话,可遇见白相公,哪怕言谈不拘谨,但久坐也不合适。
三层漆木食盒。
一一打开。
最上面的是一碟炒鸡蛋,中间一碟是鸡肉炒菘菜,最后一碟就是油光锃亮的葫芦鸡。
相传葫芦鸡出自唐时韦陟家中,就是京兆韦氏这个韦,韦陟是礼部尚书,想吃酥嫩的鸡肉,但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试出如何作出酥嫩鸡肉的办法。最后一个厨子相出一个办法,将鸡用细绳捆为葫芦状,先煮,再蒸,再油炸,这样做出来的鸡不仅香醇酥烂,而且鸡身完整像葫芦。
“味道不错,比我离开长安时,又精进不少。”
白贵用竹筷尝了一口,赞道。
甭看烹饪步骤就来回这么几手,但葫芦鸡里面的用料、选材、该蒸煮多上时间、炸多长时间,捆绑的手法等等都有讲究,一步变了,味道兴许差不到哪里去,但步步都不一样,这样做出的葫芦鸡味道就差的太多了。
“改天我给白相公亲自做丨鸡……”
田小娥见白贵吃的欢喜,于是说道。
白贵眉宇微挑,握着竹筷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你……,咳咳,我很期待你做葫芦鸡,这鸡吃着不赖,蒸出来的,里面水分不少,酥软……”
他夹了一下葫芦鸡的鸡屁股。
这块肉如果烹调手段做的好,最肥美。
……
一夜无话。
第二日,白贵练武完毕之后就出了门。
而翠婶则早一步来到白宅,将田小娥带走到食铺去学习做葫芦鸡的手艺。
白鹿村的葫芦鸡手艺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所以严格限制葫芦鸡的秘方。
好在白鹿村都是一个宗族出来的,不管是白家,还是鹿家,祖上都是一样,是胡姓,每年都会祭祖,族内尚算团结。
故此这特制烹调白雉鸡的葫芦鸡秘方就锁死在了白鹿村。
外人难以获取。
倒不是没有人升起过强取豪夺的想法,但白鹿村也是有依仗的。滋水县城的朱先生在秦省脸面不小,面子到哪里都能吃得开,更别说白鹿村出了个好后生……
要不是田小娥是白贵带回来的“妾室”,翠婶当真不会轻易教这档本事。
这次白贵没去省城师范学堂,而是去了咸柠县学。
按照清末葵卯学制的规定,学制划分为三段七级。第一阶段为初等教育,包括蒙养院四年,初等小学堂五年和高等小学堂四年。第二阶段是中学堂教育,为中学堂五年。第三阶段是高等教育,分为三级,高等学堂或大学预科三年,大学堂三到四年,通儒院五年。
省城师范学堂算是高等学堂,而咸柠县学则是中学堂,里面亦包含一些高等学堂教育。
学制混乱。
如贝满女塾一样,不仅有小学部,还有高中部,大学部。
周元等人被朱先生推荐到咸柠县学入学,如今过了四五年,仍在咸柠县学求学。
白贵没有擅自打扰周元等人,而是坐在咸宁县学对面食肆门口,一边吃着醪糟汤圆,一边等他们下课。
不久后,铃声响起。
“周兄好久不见!”
白贵目力开发厉害,他和周元相处时间不短,所以即使现在周元随着年龄成长,变化不小,但仍能一眼认了出来。
“白兄……”
“白兄你留洋回来了?哦,不对,你从燕京回来了!好家伙,第一时间不回秦省,偏偏去燕京找你的未婚妻。”
周元正准备往回走,他家在省城有宅子,但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愣了愣神,旋即大喜,小跑了过来,给了白贵一个熊抱。
“好久不见!”
白贵和周元分开,笑道。
他打量了周元一眼,穿着长衫,身高和他近似,扯条了,脖项处围着白色围脖,一副儒雅的模样。
“我去叫孝文、兆鹏他们。”
周元说道。
不时,几人一起到饭肆叙旧。
人群中,不仅有鹿兆鹏、白孝文,还多了他们两个人的弟弟,一道跑来咸柠县学上了中学堂。
“这会估计也到了雅阁女学放学的时间。”
“你妹妹和我妹妹,咱们去一起接一下,给白兄接风洗尘。”
周元建议道。
如果仅有他妹妹,去雅阁女学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但白贵的妹妹,刘宝儿,现在正在雅阁女学上学,哪怕刘宝儿和白贵不怎么相熟,但总得来说是兄妹,不能不叫上。
如果不叫上,难免兄妹疏离。
白贵点头,自无不可。
一行人坐着人力车,没多久就到了雅阁女学。
“麻烦通传一下我妹妹,还有刘宝儿……”
“刘宝儿他哥哥回来了,嗯,就是白美和,那个跑去女学教书的……”
周元对雅阁女学的门子说道。
雅阁女学实际上是封闭教育,留宿制度,一般来说除了礼拜日之外,是不允许学生擅自离开的,除非有说得过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也必须由亲属来告假。
不然一律不会擅自让学生离开。
门子是老妈子。
她点了点头,诧异的看了一眼隐在人群中的白贵,气质独特,实在显眼。而她尽管没什么文化,但白美和这三个大字隐隐在女校中听说过。
不久,刘宝儿和周三姑娘出来了,不过她们身后,大约三四步左右,跟着一群女学生。
“白美和,这就是白美和?”
“白美和长得真是不赖,你说白美和会不会跑到咱们学校任教?”
“刘宝儿是他妹妹,哥哥教导妹妹……”
身后女学生叽叽喳喳,小声道。
尽管女学有修身课,培养淑女,但白贵名气不小,又有任职女校先生的经历,让她们实在忍不住评足论道。
“是白先生,白先生能来我校,实在荣光……”
就在这时,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打扮朴素,对白贵说道。
“是杨先生吧。”
“晚辈白贵……,擅自打扰贵校,还望多多见谅。”
白贵挑了挑眉,躬身道歉道。
闫培堂是秦省名流,和刘学裕是朋友,他虽然未曾见过,但算是长辈。
235、我哥是守正君子(求全订)
而雅阁女学的校董是杨雅阁,闫培堂的夫人。
雅阁女学正是以杨雅阁的名字命名的。
此时这中年妇女的样貌是有些符合的,白贵先前在京兆府衙介绍刘宝儿入学时,在雅阁女学的介绍册上见到过杨雅阁的照片,有些印象。
好几年前的事了。
不过他过目不忘,倒是记了下来。
“白先生认识我?”
杨雅阁讶然了一下。
“在介绍册见到过杨先生,所以这才记住了。”
白贵见杨雅阁并不知道他和刘学裕有旧,心里就有了数,闫培堂应该没提过这截,他想了想,决定不打算攀扯这门关系。
他现在又不是先前的马夫子。
需要人脉。
再说这条人脉有些远了。
清末时,因为闫培堂在长安创《广通报》报刊,遭到查封,本人也被清廷追捕,所以被迫逃到沪市。而现在逊清没了,所以杨雅阁才能和其丈夫一同返回故土。
广通报的总编辑是闫培堂,特约记者是刘学裕和御史宋伯鲁。
“是这样啊。”
杨雅阁没有意外,她看了一眼白贵的身旁,知道这是白贵的故旧,笑道:“我就不打扰白先生雅兴了,如果有机会,再叨扰白先生。”
白贵趋于礼貌,应了诺。
他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带着妹妹刘宝儿离开。
走在街上。
白贵打量了众人一眼,都有了不少变化。
男的不用多说,大概如旧。
而女的变化就大了,女大十八变。以前瘦削年幼的周三姑娘,这时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装扮和冷清秋很像,女学生服,都是蓝衣黑裙。
而他妹妹刘宝儿,不复原先乡村灰扑扑的打扮,养的很水灵,惹人怜爱。
“曲江池看雪,才是美景。”
走路时,天际又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雪。
众人于是打算前往曲江池看雪。
曲江池是美景地,曲水流觞,楼阁林立,最适宜赏雪。
到了地方。
曲江池上亦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在赏雪。
租借一艘大船。
登船。
船家煮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乐天的诗,正适合此时……”
白贵浅饮一杯船家的自酿酒,看着这一幕,有感而发。
大家聊着天,其乐融融。
都是同乡、亲族、朋友,并不怎么拘谨。
“美和兄,说说你在东洋刻苦求学的经历,你在东洋,一定是头悬梁,锥刺股吧,不然区区四年就写了两本著作……”
“我昔日和美和兄一起在白鹿村学堂跟随徐先生治春秋,每日起的最早前往学堂念书的,就是美和兄,从无例外。”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
“每日吃窝窝头,和宋时范仲淹冻粥的故事差不多,想必经年,后世必有人以美和兄此故事激励后辈子弟求学。”
谈了一会话,周元笑着说道。
“范仲淹,少于友人在长白山僧舍修学,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盛之,经宿遂凝。刀割为四块,早晚取两块。断荠菜十数茎于盂,暖而啖之。如此者三年。后登进士,为兵部尚书。谥文正公。”——《五朝名臣言行录》
范仲淹宋时多在秦省戍边,在秦省名声很大。
白贵刚回来,又是从东洋留学而回,这场欢聚的主角不了避免就是他。
同样的。
众人也极想知道他在东洋时的求学生活。
定与范文正公求学差不多。
“我去东洋,的确刻苦了一段日子……”
白贵脸色不变,如实相告,“然后应藤野先生的请求,前往仙台送信,在京都的时候,去过祇园花街,京都仿照的就是咱们长安,那个地方相当于平康坊……”
“美和兄说笑了,以你毅力,怎么会去如此地方。”
鹿兆鹏摇头道。
两个姑娘家学过国文,又处于长安,自是知道平康坊是什么地方,羞得满脸红晕。不过她们也赞同周元所说的事情,依照白贵的品性,不会取那种地方,所以只是谈笑话罢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偏偏不信。”
白贵淡淡一笑,早有预料。
他如果说自己去东洋每天刻苦求学,依照周元等人的性格是会信的。
但这样一来,难免显得他虚伪,对待朋友不真诚。
不过……此刻如实相告,他们不信是自己的事。
而他作为名人,在东瀛的事迹定会被挖掘,日后或有所知,也不会怪他这个做朋友的不是。
“别卖关子了,快讲实话。”
几人说道。
见到众人神色皆是不信,白贵无奈,只能将他在东瀛求学的经历删删减减,说了出来。谷
“美和兄历经四年刻苦求学,回国先去燕京看望未婚妻,应有之理……”
“不错,一松一弛,谓之道。”
众人笑道。
曲江赏雪结束,又去酒楼吃了一顿饭,饭毕,已临近晚间。
周元等人一一告辞,约定等他们期末考完毕之后,就一同返乡。
此时已经临近十一月,快到年关,期末考都在这时举行,对周元几人来说挺重要的,所以这次接待宴之后,他们后续几日还需复习功课,就不便再出去游玩。
“宝儿,走吧。”
分别的街巷。
白贵看了一眼留下来的刘宝儿,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他对这个妹妹还是比较陌生的。
都不如周远等人见的次数多。
刘宝儿和周三姑娘比较要好,原先出来游玩,都是借宿在省城周家的宅子。但此刻他这个哥哥既然尚在,周家肯定不能越俎代庖,故此刘宝儿就留了下来,随同白贵一道返回白宅。
“嗯,是的,哥。”
刘宝儿螓首微点,脸色发烫。
两人说是兄妹,不过只是户籍上的关系,并没有血缘关系。
叫了两辆人力车。
不时,就到了城南书院街的白宅。
“白相公,你回来了。”
听到敲门的声音,田小娥打开宅门,见到白贵,屈身施礼说道。
“她是……”
刘宝儿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田小娥,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自惭形秽,脑袋低了一些,望到了脚尖,忖道:“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怎么她抢了先。”
她心底委屈。
以前在白鹿村的时候,她娘王寡妇看到白贵被徐秀才褒赞,认为白贵大有前途,所以想着将她订亲给白贵,她那时十来岁,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后来他娘和白友德成亲,这事就搁置了,但她娘时不时私下念叨一句,让她听见并记在心底。
她倒不是真的喜欢白贵。
几年前在雅阁女学的时候,她知道白贵订了亲,订的还是名门贵女,早就绝了心思。
只不过此刻见到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力还是比较大。
“这是我妹妹,刘宝儿,你帮着给她收拾一间屋子,今天女校关门,她不能回去,要留宿一天……”
白贵对田小娥说道。
“是宝儿啊,白相公提过你,说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田小娥见状,连忙邀着刘宝儿进来,一边拉着刘宝儿胳膊,一边嘴里不断说着客套话奉承话。
她比刘宝儿大不了几年,但经历多,性格经过打磨更圆滑。
圆滑才不会碰到棱角。
白贵闻言,神色微诧,顿了顿步,落后两人三四步,假装没听见。
疼爱听着有歧义,可他作为哥哥,疼爱用到此处,貌似也没多大毛病。这就和苏东坡、佛印、苏小妹的辩论差不多,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是牛屎,见到的都是牛屎。
还是读书人心眼太多!
田小娥备了饭。
“这是我今日和翠婶学的几道菜,白相公和宝儿你们两个都尝尝。”
她说道。
虽然白贵和刘宝儿都在酒楼聚了餐,但抹不开面,皆坐了下来。
“味道不错,这只葫芦鸡就是蒸的时间有些长。”
“有进步的余地。”
“一天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有做……这个的天赋。”
白贵夹了一块鸡肉,点评道。
“谢谢白相公的夸奖。”
田小娥喜道。
随意吃了几口饭,见到田小娥和刘宝儿面容不太自然,白贵也不好在客厅久留,索性找了个借口,说要回房温书,就离了场。
卧室。
白贵摊开一本书,随意看了起来。
没多久,客厅果然传来两女的交谈声,他耳朵动了动,静静细听。
“小娥姐,你和我哥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刘宝儿问道。
田小娥将自己的经历阐述一遍,低声啜泣道:“幸好白相公收留了我,不然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白相公是个正人君子,一直都没碰我,我知道他不嫌弃我身子脏不脏,他盯着我看,是想要我的,但他克制住了,没动我……”
“小娥姐……真是难为你了,你爹不是个人!将你推到郭举人这火坑里。”
“幸好遇见了我哥。”
刘宝儿听到白贵没动田小娥,立马就不将田小娥视为仇雠了,她说道:“今天下午我们去曲江池赏雪,我哥说了他在东洋留学的经历,一直刻苦求学……”
“我哥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他,还开玩笑说,说……说他去京都祇园花街找乐子,怎么可能啊,我们都不信,这只是我哥为了让我们不担心的矫饰之词……”
女校的高中部,就已经教导母育、保胎等知识。
此时的女学生,对男女之事,还是了解一二的,并不怎么陌生。
当然,在男人面前,一般都说自己不懂。
“是的,我是个不要脸的,晚上去白相公的厢房,白相公只和我下连五子。”田小娥连连点头,这点她还是赞同的,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吸引男人不成问题。
“我哥是个有道德、有底线的守正君子,这点整个白鹿村都知道,谁不谈我哥的仁义,他是个讲究仁义的,赎买你情有可原……”
两人的交谈声,一句句落在了白贵耳中。
236、毒死吴聘的甄糕(求全订)
“宝儿,你这么夸你哥,你哥会羞愧的……”
白贵忍不住摇头,自得一笑。
他这时顿感自己从大雪封路,做的一件件事,是值得做的。人一生,都追求名利二字。他也不例外,喜好名利二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嘛。
现在,做完事,能得到别人的肯定和认同,自个心里也舒服。
功名如不彰,身歿岂为鬼?!
如果做好事这件名声得不到传扬,虽会有默默无闻的人继续负重前行,但人不可避免的这种人就会越来越少,直至心冷血冷。
孔子说的大同之世,绝对少不了子贡赎人、子路受牛。
两女说话,说到深夜。
白贵听了一会,也没兴趣再听,偷听别人隐秘难免有些不道德。
只不过他先前担心两人处不来,留下隐患,所以偷偷听了一会墙角,现在看到两人关系算是处的不错,再听就没道理了。
“走,我送你去女校。”
次日一早,白贵等在门口,见到刘宝儿出来,说道。
这世道还是有些不安稳的,如果一个女人独自出门,不太安全。距离近点还好,但雅阁女学离书院街无疑是比较远的,这就得他亲自去送。
另外,也是顺路,他和张管事约定好,三天后在长安饭庄碰面。
长安饭庄就在沿道上。
“嗯,谢谢大哥。”
刘宝儿露出笑容。
不多时,白贵就将刘宝儿送到了雅阁女校。
两人都感觉兄妹之情増递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种陌生疏离的感觉。
感情……都是在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中增进的。
白贵此番作为,也有这种打算。
……
长安饭庄。
二楼,包厢地字三号。
“此次多谢白相公赏脸,肯来赴宴。”
张管事见到白贵很高兴,他虽然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长安城名气不小,但和白贵相比,差的层次就多上不少,白贵这种人能够准时赴宴确实给了他不少脸面。
一般来讲,越大牌的人,越不守时。
“张管事客气了。”
“这一路上,也多谢张管事的照顾,要不是张管事多加照顾,我也不能这么轻松就回到秦省。”
白贵回道。
包厢里面还有不少商队的主事,以及张管事的东家等人。
一一对他敬酒。
这些人对他并无什么所求,给他设宴也只是想顺便结交。毕竟第一次见面,不熟,谈一些事情难免会伤脸面,等熟了之后一些事才能开口……
善缘,只是留下一个善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家主,不知道咱们以前的学政,就是陈学政家里的千金,现在还在秦省念书没有?你知道的,吴怀先和她订了亲,我回来也带了他的一些信件,想要亲自见面教给陈小姐……”
白贵和张家主说了不少话后,状作无意,提起这茬。
张家主经营一些皮货生意,和吴府有着合作。
吴怀先的婚事,张家主是事外人,所以白贵请教张家主,没什么后患。
“陈小姐……,陈小姐最近在长安……”
“毕竟按照时间,吴少爷也快要留洋回来了,而陈学政家里是川省的,怕耽搁了婚事,所以陈小姐仍旧待在长安,时不时的去一趟吴府……”
张家主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吴府是秦省商业的顶梁柱,一些商业的事都绕不开吴府,所以他们这些生意人,都会暗地里打听吴府的动静。
这是私底下进行的事情!
一般人,张家主宁愿摆手说不知道,怕麻烦。
不过他心底存着巴结白贵这条人脉的想法,如实相告。
另外陈小姐来往吴府的消息,不算隐蔽事,说了就说了,能落下一个小人情。
划算!
白贵听到这话,心里隐忧消除。
既然陈小姐在周莹眼皮底下,那么品性变化应该不会太大。
他应下的这门差事,能够圆满完成。
吃完接风宴。
“白相公放心,我已经给白相公安排妥当了,等白相公回乡的时候,我会特意派人送你一程。”
张家主拍着胸口保证道。
白秀珠买了几车礼品,不过这是白秀珠的,这事得分清。而白贵在滋水县的亲朋好友不少,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回去,得在省城先采买一些礼品,完毕之后,才好返乡。
一事不劳二主!
既然他此前从燕京回来时的家当尚在张家商队,那么再劳烦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长安饭庄出来,白贵马不停歇,就给吴府投了拜帖。
周莹招待。
也见到了学政千金陈小姐。
相貌仍然有些平庸,不怎么出彩,但气质很好,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这是怀先兄的信件,我在燕京羁留多日,倒是误了不少功夫,还请吴夫人和陈小姐勿怪。”
白贵拿出吴怀先的信件,递给二人,说道。
这信件是他和吴怀先、刘明达商量着写的,里面的内容并不重要,主要是好以这个理由见上一面,有个判断。
“美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怀先要是给我加紧的家书,早就邮递过来了,这上面都是一些闲谈,早一些晚一些不重要。”
周莹拆开信件,一览之后,笑道。
虽说可以从东瀛邮递回来信件,但家书抵万金,写的多了,邮递费用难免昂贵,吴府不缺这几个钱,但……这种大户人家的子弟,都会有过教导,不会乱花钱。
同样的,送信其次。
主要是白贵亲自回来,周莹直接可以问白贵吴怀先最近的近况。
“怀先兄在东洋一直刻苦求学,前些年由自费转为了官派生,这事情吴夫人你是知道的,后来……怀先兄入了佐藤教授门下……”
白贵说道。
他说的没错,吴怀先和刘明达在东瀛一直挺刻苦求学的,当然期间也不免沉溺于女色,年少慕艾嘛,他们又不缺钱,家里都是做生意的……
不过报喜不报忧。
他要是说吴怀先狎妓,这就是不给吴夫人面子,让其下不了台,也是不顾兄弟道义。
唯一亏负的只有学政千金。
但……这又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要是吐露实情,吴府先饶不了他,而学政千金未必会领他的好,说不定还会质问他这个朋友为什么没有劝阻,日后和吴怀先如胶似漆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鄙夷一下他的为人。
劝和不劝分。
两害相权取其轻!
学政千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
而吴府在他留洋的这段日子里,在生意上,对白鹿村挺照顾的,他得记住这些恩情。
“怀先能刻苦求学,也不枉费我送他去东洋留学……”
周莹轻轻颔首,然后说道。
话别。
吴府是打算设宴招待白贵,但白贵碍于学政千金一直缠问吴怀先的近况,在谈论中不可避免会提到吴怀先有没有在东瀛招花惹草,有没有爱慕哪个姑娘,这事白贵不好应答,推脱几句话后,借口自己有事先溜了。
反正以他和吴怀先的关系,这点小事不至于和吴府有隙、
再言之,周莹可是历经风霜,心思玲珑,白贵为何匆忙告辞的缘由,她猜也能猜出来。
……
在省城待了六七天左右。
周元等人也完成了结业考、期末考。
“我打算报山西大学堂,离家能近一些,到时候好回来,而且敦崇礼教士,美和兄你应该记得,他和你以及吴府都有旧,山西大学堂的堂西斋是他主持……”
周元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说道。
天有些冷。
“山西大学堂……”
“这样也好。”
白贵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周元等人也到了高等学堂毕业的时候,高等学堂毕业之后,要么留学,要么升入大学堂,进行下一步的教育。而晋省距离秦省不远,选择山西大学堂作为进修地点,也算合适。
他固然可以借自己的关系,引荐周远等人去京师大学堂等地,但周元等人学习实际上并不怎么出众,又是从咸柠县学毕业,去了京师大学堂,难免不适应。再说,现在的山西大学堂确实差了京师大学堂一截,但还没到差距到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毕竟同为三大学堂之一。
如果周元等人,找到他,希望能借助他的关系,引荐一二,那么白贵也不会推辞。
成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轮不到他干涉。
“等一会,我去买盒甄糕。”
白贵笑了笑,策马走了百米路。
长安,钟鼓楼地方是比较繁华的,他们回乡都在这里挑选礼品。而在钟鼓楼旁侧,洒金桥,这里卖的小吃品类多些。
此时是早上,恰好有甄糕贩卖。
“来十份甄糕……”
他对小贩喊道。
须臾,他就带着几包用荷叶裹着的甄糕走了过来,“请你们吃些东西,别说我白美和小气。”
“谢谢美和兄。”
“谢谢哥。”
几人点头,接住滚烫的荷叶甄糕。
白贵也囫囵吃了。
甄糕香甜可口,正是毒死吴聘的食物。上面堆着红枣蒸化了的枣泥,底下混着江豆,还有糯米,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饭毕。
一行人这才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朝着滋水县的方向赶去。
237、开席嘞!(求全订)
下雪天路滑,地面濡湿。和初雪不同,前些日子中午是有些暖和的,不少路面积雪化了,等冷的时候,又结成了冰,所以为了安全,行进缓慢。
走了大半天的功夫,这才踏上了白鹿原,走到了原上的白鹿村。
白鹿村上百户人家,皆是黛瓦染雪,不少人家的院墙不再是土夯的,而是砌砖,尽管和后世农村二层小洋楼不能比,但与白贵在时原先的土屋,差别很大。
“葫芦鸡这生意赚了钱,大家都回家砌砖盖房。”
“而族长为了村民着想,也为了压价,所以统一订了青砖、瓦片,又请了瓦匠,价格不高,大多数人都能盖得起……”
鹿兆鹏下了马,拉着马儿走在路面上,给白贵说道。
“族长这个族长当得好,当得敞亮!”
白贵闻言,点头回道。
白嘉轩是个称职的族长,白鹿村是远近闻名的仁义村。想要盖新房,对于此时的百姓来说,唯一担忧的只是料钱,人力是不费什么钱的,请村里人,不用好吃好喝,顶管了吃上几顿饱饭就行。
所以稍有余财,就能起庄子。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主路上有村民迎接他们。
白嘉轩作为族长领头,他爹白友德和鹿子霖在身侧,后面则是乌泱泱的黑色人群,清一色带着毡帽,多穿着棉花袄子,不过尽管脚穿着棉花窝窝,但还是冷得在地面上跺着脚。
“白相公回来了,放铳子炮!”
见到一行人骑马,白嘉轩就知道是有人回来了,走近约百步的时候,他回首对身后人吩咐道。
砰砰砰!
几声铳响,又有鞭炮噼里啪啦响着。
清亮的雪地不时夹杂着稀稀拉拉的红色鞭炮屑,极为喜庆。
“三元相公回来了!”
“咱们村的三元相公回来了!”
“白相公,贵娃子,白相公……”
一群长辈开着口,不断谈笑,脸上充满荣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白贵走近,挨个见礼。
“爸!”
“见过白族长,鹿叔……”
“狗娃达,二蛋达,铁柱达,二愣子达……”
他一个个做着揖礼,未曾感到丝毫厌烦。
虽说在外面他的身份比较荣贵,可在村子里,他就是原来的那个贵娃子。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和处断。
要是真有人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在他面前刻意拿捏自己的长辈身份,分不清自个是谁,他自不会太过客气。
“走,白相公,回祠堂坐席。”
“专门给你设的接风宴。”
白嘉轩笑容满面。
白贵来信约定日期回来,他作为族长和长辈,肯定要操持一场宴席,为白贵接风洗尘。这宴席不仅是给白贵看的,让白贵知道白鹿村对他不薄,也是告诉附近的村落,涨涨白鹿村的威势,让人不敢小觑。
朱先生再好,那也不是白鹿村的后生。
有了白贵这个后生,白鹿村才能一直荣贵下去。不然依照现在白鹿村的富裕程度,就是小儿持金行于闹市之中,那是找死。
贫瘠,落后,才是正常的乡村。
十室之内,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一个村子,聪明人不少,能想出不少致富的方法,但是能落到实处,且能给村里造福的,不多见,也罕见至极……
“额老早就想吃咱们村的宴席,刚走到原下,就闻到香气了。”
白贵回道。
他回国,这一路上,给他设接风宴的不少。精武门、白府、金府、春觉斋、将军寨郭家、省城的数家,接风宴上的吃食定然是比白鹿村的席面好上不少,但到了白鹿村,他还是感觉以前的饭菜更香甜,仍馋以往席面的餐食。
是真的比别家的好吃吗?
不见得!
白嘉轩和一群人簇拥着白贵往祠堂里面走。
少倾,就到了祠堂。
祠堂此时屹立着三座牌坊。
当先的,就是他白美和在秦省贡院中三元秀才的牌坊。
“族长,我回秦省第一件事,就想赶着想……看有没有哪处立我的牌坊,省城师范学堂没有,它们那进士忒多了,还是咱们村好,只有我和鹿族爷两人中了秀才……”
白贵笑了笑,说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回乡最想看到的就是牌坊,牌坊是什么,对于文人来说,好比武将的封狼居胥、燕然勒石,莫大的荣耀。
而在家乡能立下科第牌坊,这种滋味更是令人享受。
此时白鹿村祠堂只有三道牌坊,一是以前的贞节牌坊,老黄历了,都不知道是谁的,另一道就是鹿泰和的秀才牌坊,他是在同治一十二年中得秀才,最后一道就是白贵的小三元秀才牌坊。
不过鹿泰和名次不怎么样,和田秀才一样是个附生,三等最末,没个好去处,只能在白鹿镇当了个掌柜,在整个白鹿原这固然算个显赫身份,可与白贵一比,差得太远。
“要不是白相公你生不逢时,说不定咱白鹿原又能出一个进士……”
白嘉轩闻言一笑。
白贵的话听着好像有贬低白鹿村的意味,但实际上并没有。白鹿村怎么可能与省城师范学堂相提并论,再者,白贵能中三元秀才,是在他的任上,和他的关系分不开,这算是他当白鹿村族长的政绩,今后歿了,在祠堂里都能抢个上佳的位置,供后人敬拜。
这还有啥可挑剔,不知足的。
“不过也好,你出国留学,现在的声名比一般的进士名声还要打,你不知道,我姐夫朱先生几年前可是专门跑到咱白鹿村,恭恭敬敬的给了躬了三个躬……”
“说我这族长教得好,给他找了个好学生。”
白嘉轩乐道。
他平声最敬佩的就是他姐夫朱先生,在朱先生面前总感觉自惭形秽,但朱先生能给他端正的躬了三躬,他顿时感觉毕生的脸面都赚够了,所有的虚荣心在那一刻被填塞的满满当当。
“朱先生?”
白贵讶然。
“是你写出了什么枪炮书,对,对对,是《枪炮、病菌、钢铁》,然后朱先生就跑过来给我躬身……”
白嘉轩不耐其烦的解释道。
这句话,他已经给不少人都说过了,但给正主说这话,还是头一次。
白贵恍然。
依照朱先生的性格,作出如此举措实在是常理之中。毕竟他在枪炮一书中,回答了朱先生给他留洋时提出的问题,算是不辱师望。
“走走走……”
“进祠堂。”
白嘉轩拉着白贵的手,不容分说的,将他请到了上席。
等白贵和大家伙落了座。
“开席嘞!”
“开席嘞!”
“开席嘞!”
一道道粗犷的声音自祠堂传到了外边,外边的灶台上,灶台上正在下面的妇女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