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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心如故     长生从狗官开始txt下载     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奇怪的孙莜蓉

    自从出海,画舫便自动以雾气遮蔽了视线,极大降低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画舫有两层,一层甲板连着一个宽阔的观景厅,厅内有屏风、桌椅、花草、挂画、花瓶、珍玩等等摆置,两侧是完全镂空打开的观景拦。

    花弄月上了二层甲板,去阁楼找孙莜蓉说话……大概是看出孙莜蓉情绪不佳。

    许崇没空理会这个,独自立在船头,迎着腥咸的海风陷入沉思。

    长生天和长生规则的存在,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王鹤之,也就是水鬼说过一句话。

    ‘二十余年前,朝廷围剿太平道道主,击碎了太平道唯一拥有的洞天’。

    二十余年前,具体哪一年不知道。

    假如。

    假如自己的面板,就是是包含了长生规则的那块残片所化,那自己根本就没有获得什么穿越必备的金手指。

    这个无所谓,反正一样用。

    但问题是,自己的穿越,是前年才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早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身就已经拥有了这个面板!

    而且,按照前世的尿性,很有可能打从这具身体一出生开始,面板就存在了。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原身不利用面板呢?”

    许崇闭上眼睛,开始努力的回忆原身记忆。

    五岁之前的,除了因为知见障而重现的部分外,都很模糊,且断断续续。

    五岁之后逐渐清晰起来。

    六岁、七岁、八岁……

    一直到穿越。

    没有任何利用面板的行为。

    “如果仅仅只是将其当做幻觉,或者不知道哪里有灵源的话,也能解释的通。”

    “可他甚至连‘眼睛里怎么多了个东西’,这种异常的神情都没有出现过。”

    许崇睁开双眼,若有所思,“所以,原身应该并不知道面板的存在……也对,当初我能发现面板,是因为我在心中呼唤了‘面板’这两个字,原身就算有面板,也不太可能突然抽风,去喊上那么一嘴。”

    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有面板这种东西,板面倒是有……

    “还好还好。”

    许崇揉了揉眉心,“不管是原身没发现面板,还是面板是我带过来,吸收了长生天残片,这两种都能接受……否则的话,若是原身知道面板,我特么连他的死都要开始怀疑了。”

    正松了口气,脚步声从后方而来。

    许崇转身,看清来人后双眉微挑。

    是孙莜蓉。

    “小姨已经睡下了。”

    孙莜蓉的声音依旧清冷,难以听出情绪,“这半个月来,她没有一次合过眼,一直在担心你。”

    “也难为她了。”

    许崇想起花弄月,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意,“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仅仅一首诗会促成这种巧合。”

    “小姨自小便沉迷诗词,后来转修音律,是因为近代并没有什么佳作,直到你出现。”

    孙莜蓉缓缓说道。

    那首《赠花卿》,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惊为天人,且认定了就是许崇为花弄月而作。

    毕竟,许崇本来就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啊……作诗这种需要靠灵感的事情,在见到心仪女子之时妙手偶得,很奇怪吗?

    不奇怪。

    所以,许崇是真的很喜欢小姨吧……

    孙莜蓉暗自叹了口气,忍住揪心的疼,一字一句道:“这应该就是天注定的缘分。”

    “呃,你想说什么?”

    许崇挑了挑眉。

    “我要伱答应我……”

    孙莜蓉的声音突然带上一丝颤抖,“一定一定,不要辜负她。”

    “你……”

    许崇总觉得孙莜蓉此时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上来具体。

    这妮子,不会有什么‘恋姨’这种奇奇怪怪的癖好吧?

    “答应我!”

    孙莜蓉低声呵了一句。

    已经隐隐带上了些哭腔。

    “我不能答应你。”

    许崇缓缓摇了摇头。

    “你!”

    孙莜蓉猛地捏住了拳头。

    “因为,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许崇神色一肃,认真道:“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当有所取舍,心之所在,便是舍无可舍,何须答应任何人?”

    “心之所在,便是舍无可舍?”

    孙莜蓉喃喃,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

    许崇愈发觉得奇怪。

    “我没什么。”

    孙莜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为小姨遇到你感到开心罢了。”

    “真的?”

    许崇狐疑。

    “我可是你表姐,骗你干什么?”

    孙莜蓉反问了一句,神色已经变得自然无比。

    闻言,许崇皱起了眉头,“我还没问你呢,咱们这个表姐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令堂是家母的闺中密友,义结金兰那种。”

    孙莜蓉回答,“这件事在花家除了家母与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样么。”

    许崇略一沉吟,问:“令堂在何处,我想当面拜访。”

    “绝对不行!”

    孙莜蓉脱口而出。

    “呃……”

    许崇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行?”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莜蓉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家母是太平道的护法,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太平道总门,那里有道主在,你去的话……”

    “那确实不能去。”

    许崇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用问,堂堂太平道道主,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更何况,自己面板上的长生规则,搞不好曾经就是这个道主的东西。

    能离多远离多远。

    “你明白就好。”

    孙莜蓉松了口气。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

    许崇呵呵一笑,“别说护法,就算是道主,亲妹妹拜堂成亲这种大事,她总得回来一趟吧?”

    “……”

    孙莜蓉一阵揪心,还是带着慌乱的那种揪心。

    “唔,对了,跟我说说花家的情况吧?”

    许崇又问,“可别刚一去就惹到了什么人,到时候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性子。”

    话题转移,孙莜蓉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横了一眼许崇:“确实,不能说有仇不报,只能说睚眦必报了。”

    “呃……也没有这么过分吧?”

    许崇有些不好意思道。

    “得罪过你的都死了,这就是证据。”

    看许崇尴尬的样子,孙莜蓉的心情再次好了一些,笑道:“花家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

    原来,花家女子的体质,注定了难以诞下后代。

    就算有,也只有可能是女婴。

    这就造就了女子当家做主的奇特情形。

    一般情况下,女子的父辈还在,便会跟随父姓,等父辈亡故了才会改回花姓。

    如同孙莜蓉这般,就是父亲还健在。

    总而言之,花家的人丁极为单薄。

    算上花老太君、花弄月、孙莜蓉母女,拢共也不到五十人。

    放在民间算是大家,但放在太平道的六大家族,就显得分外凋零。

    人丁少,事务多。

    要么是像孙莜蓉母亲那样在总门有任职的,要么就是跟花弄月一样坐镇一方。

    这就导致了花家的楼船基本没什么嫡系在,大多数都是护卫、侍女、仆役这种。

    “也就是说,我去花家并不需要应付什么人,只需要顾着自己修炼就是?”

    许崇砸吧砸吧嘴。

    可惜,如果花家的楼船不是道器而是洞天就好了……

    “你们在这儿啊。”

    花弄月出现在阁楼甲板,揉着眼睛飘身而下。

    “小姨,我先回房了”

    孙莜蓉微微欠身,又对许崇点点头,往阁楼走去。

    二人也没在意,目光落向彼此。

    “刚刚在说什么呢?”

    花弄月笑着去握许崇的手,显得那样自然而然。

    “我在请教去花家要注意些什么。”

    许崇眨了眨眼,揶揄道:“甥女告诉了我很多。”

    “哎呀,还没拜堂呢!”

    花弄月本是古灵精怪带着些爽利的性子,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变得小女人了起来。

    “你们老太君连阳神都请出来一个,掳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你拜堂的么。”

    许崇笑了笑,神色坦荡。

    “……”

    花弄月不知所措,干脆直接将头埋进许崇胸口。

    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拉着手变成了相拥。

    半晌,花弄月的娇羞平复了一些,也不抬头,就闷着问道:“你不要怪太奶奶,好么?”

    “那得看你怎么说服我了。”

    许崇坏笑道。

    “花家人的体质,你知道本质是什么吗?”

    花弄月仰起头,吐气如兰,喷在许崇的脖颈处。

    “听莜蓉说了一些,不过知道的不多。”

    许崇点点头。

    “嗯。”

    花弄月重新将头埋下,然后才开始解释。

    “花家女子的体质,来源于花家的祖传功法——太阴劲。”

    “这种功法只适合女子修炼,包括其后的太阴真功和太阴洗身决也是。”

    “元阴未失之前,修炼速度远超同济。”

    “而元阴……元阴失去的时候,便可以男子的阳刚之气中和,让修为出现一次暴涨,那种无视规则的暴涨。”

    “原本的修为越高,这种暴涨就越夸张。”

    “暴涨之后,原本的修炼速度也会归于平常。”

    “太奶奶年事已高,而花家之人并无能接替她的存在,所以……”

    花弄月的声音细如蚊蚋,渐不可闻。

    “原来是这样。”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可你的话,只有洗身境啊,难道能一举暴涨到种道之后?”

    “那要看你的资质啦。”

    花弄月抬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同样,你也会有一次暴涨。”

    “突破种道的规则……这就有点儿厉害了啊。”

    许崇若有所思。

    太阴二字,会不会与正阳劲这套功法有关呢?

    “不过,估计要等我到洗身九重才……”

    花弄月突然道,“我现在只有六重。”

    “理解。”

    许崇毫不意外的点头,紧了紧臂弯:“不争一时,争一世。”

    “一世……”

    花弄月的眼神痴了。

第122章 紫府,给我开!

    三天后,画舫的航行速度骤然下降。

    在经过一小段距离的持续减速后,光线猛地一黯。

    等再亮起,许崇三人已经置身于一处宽阔的甲板之上。

    “这……就是你说的楼船?”

    许崇心下吃惊不已。

    高耸的院墙,阔气的正门,往里依次叠高的正厢……

    这居然是一座建在船上的七进大宅!

    而且最深处的那栋七层高楼,距离这里怕是有百丈之远了。

    长百丈有余……这哪儿是楼船啊,跟航空母舰都有的拼了!

    光是立身的甲板,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

    “就是楼船啊。”

    花弄月理所当然的点头,拉起许崇往前走去。

    “恭迎弄月小姐、莜蓉小姐回府!”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近百位着各色长裙的靓丽丫鬟鱼贯而出,齐齐一礼。

    行完礼,妇人碎步上前,笑没了眼:“这位就是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凤婶,这是弄月的夫君,许崇。”

    花弄月笑了笑,给许崇介绍:“夫君,这是楼船的管家凤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凤婶说。”

    “有劳凤婶了。”

    许崇点了点头。

    “不敢不敢。”

    凤婶连连摆手,接着侧身一引,“二位小姐,许姑爷,老太君已经在太阴阁等着了,请跟婆子来。”

    “我就不去了,凤婶帮我跟老太君告个罪。”

    孙莜蓉当先迈步,丢下一句话,跨过门槛走了。

    “这……”

    凤婶愣了愣,试探着问道:“莜蓉小姐好像心情不佳?”

    “凤婶也看出来了?”

    花弄月露出一丝无奈,“这死妮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这样么。”

    凤婶若有所思,道:“小姐跟姑爷先去拜会老太君吧,莜蓉小姐那边,婆子去看看。”

    “也好,莜蓉是你带大的,跟你比较亲。”

    花弄月转过头,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嬉笑道:“阁下,请。”

    许崇失笑,刮了一下花弄月的鼻梁,就那么背起双手,当先迈步而入。

    “那就是姑爷吗?”

    “生的好看哩……”

    “嗯嗯,跟弄月小姐好般配呢。”

    “要是我以后也能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就知足了。”

    “……”

    一众丫鬟叽叽喳喳。

    “咳咳。”

    凤婶把脸一板,“伱们这群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女缩了缩脖子,嬉笑着跑了开来。

    凤婶摇了摇头。

    想起方才许崇一马当先的那种堂皇大气,心下又有些好奇。

    “这个姑爷,怎么看着那么像是当官的呢?”

    ……

    ……

    太阴阁就是七进院的那栋七层高楼。

    这里不仅是花家掌舵之人的居处,也是整艘楼船的操控之地。

    当二人赶到之时,花老太君正端坐在一层正厅的主位,单手拄着龙头拐杖,面无表情。

    许崇拱手:“晚辈许崇,见过花老太君。”

    “弄月拜见太奶奶。”

    花弄月盈盈一礼。

    起身后又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许崇的手。

    这一幕,花老太君看在眼里,却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微微放心了一些。

    “死丫头,听南如意说,你本是打算跟他走的?”

    花老太君哼了一声。

    花弄月坦然的点点头,“还是太奶奶棋高一着。”

    “……”

    花老太君剜了花弄月一眼,问:“你多久可以到洗身九重?”

    很明显,这问的不是境界,而是什么时候能成亲。

    饶是花弄月明知有这一茬,也是忍不住脸色羞红,偷偷的瞄了许崇一眼,螓首微垂:“如果全心修炼的话,大概半年左右。”

    “半年么。”

    花老太君似乎松了口气,对许崇道:“虽然此事有些强迫的味道,但老身观你对弄月也是满意的,便在花家留上半年,如何?”

    “半年后呢?”

    许崇问道。

    “半年后,老身主持你与弄月完婚。”

    花老太君笑了笑,“届时,你若想回归朝廷,老身会安排一出戏,引窦天渊救走你,恢复官身……当然,若你愿意留在花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这样么。”

    许崇沉吟了片刻,道:“到时候我要带弄月走。”

    “夫唱妇随,合该如此。”

    花老太君并不意外。

    而许崇意外了。

    这老太君,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培养接班人么?

    接班人被自己带走的话,那还怎么接班?

    看出许崇的疑惑,花老太君呵呵一笑,道:“老身还有几年活头,还没急到到拆散新人的地步,更何况,老身还巴望着你们能给花家再添麒儿呢。”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在花家待半年也无妨。

    “另外,这半年里弄月要全心修行,无暇他顾,你可以在府上挑些丫鬟陪侍。”

    花老太君补充了一句。

    许崇目瞪口呆。

    “无需惊讶。”

    花老太君摆了摆手,不在意道:“花家以女子立家,能发展为六大家族之一,便是因为花家女儿深明妇道。”

    深明妇道……

    许崇扭头去看。

    果然,花弄月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其实想想也是。

    花家建立之初,肯定也是从弱小开始发展的。

    想壮大,就要不断的吸纳杰出才俊成为花家的女婿,但杰出者都是有傲气的……花家会形成这种独特的处世方式,也算是一种必然。

    “不必了。”

    许崇摇了摇头,“给我准备一间静室就好,我也要突破了。”

    “嗯?!”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你可以种道了?”

    原以为窦天渊不想让许崇那么快突破,指的最少也是半年……

    现在看来,似乎是随时都能突破的样子?

    “怎么了?”

    许崇不解,“洗身九重,种道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

    花老太君的老脸抽了抽,“你可知种道之凶险,若是乱来,一旦种道失败便是数年蹉跎……甚至会影响婚期。”

    “这个不用担心,我有把握。”

    许崇摆了摆手。

    花老太君盯着许崇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那就随你,不过老身可得提前说一句,若你种道失败,婚期将继续延后。”

    此话一出,花弄月的手紧了紧。

    “我不会失败。”

    许崇笑了笑,给了花弄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这样,二人各自于太阴阁上获得了一层单独的空间,用于全心修炼。

    有一点很过分。

    花老太君将第七层的顶层让给了许崇,把花弄月安置在了第五层……自己则卡在了中间的第六层。

    明明是棒打鸳鸯,还美其名曰不让二人分心。

    花弄月对此很是不满,想要抗议,却又想起许崇的那句‘争一世’,渐渐的也静下心来,怀揣着情思进入了修炼状态。

    半个月后。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九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超凡入圣)】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80】

    “这楼船居然也能生成灵源?”

    许崇有些讶然,“半个月1点,虽然少,但已经比得上沧泷县县衙了……是道器的原因,还是花家总部的原因?”

    “应该是后者。”

    “县衙能成为灵地,是因为汇聚了民意。”

    “花家虽然汇聚不了民意,但好歹是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汇聚点反贼之意还是没问题的。”

    “不管了,半个月过去,这会儿突破并不离谱。”

    许崇的意念落下。

    瞬间,全身的抱阳劲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成一束,如同箭矢一般。

    自从醒来后一直寻而不得的种道之地,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许崇的意识之中。

    平稳如镜的湖泊,在这一刻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玄黄二色交织的云团,翻涌不休。

    而在两者的上方,是一座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紫色宫殿。

    宫殿的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透出金光万丈。

    许崇知道,这是选择种道之地的时候了。

    于是。

    箭矢调转方向,对准了殿门。

    “给我开!”

    许崇意念一松。

    如同箭矢离弦,抱阳劲力激射而出。

    瞬间。

    面板上的境界一栏,正法一栏,全数消失。

    与之一同消失的……

    还有许崇的意识。

第123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饿死?

    许崇又一次来到了宫殿之内。

    景象跟上次一样,大殿依旧大得不像话,且空空荡荡,找不到方向,只能看到四周的宫殿墙壁,还有数十丈高的殿顶上,那外圆内方、遍布繁复花纹的藻井。

    唯一不同的,是从宫殿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光芒。

    “这些光芒感觉很熟悉……是纯阳洗身录的劲力?”

    许崇若有所思。

    所谓的紫府种道,应该就是用劲力将整个紫府渗透,与其融为一体的过程。

    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变化,暂时还不得而知。

    有一点倒是和预知的一样……整个过程毫无波澜,没有任何看起来很危险的情况发生。

    轻轻松松,平平无奇。

    许崇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在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能具体感知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纯阳洗身录的劲力,终于将整个宫殿完全浸透。

    劲力比之总量大概只剩下了十分之一。

    这些多余的部分,渐渐在大殿的半空形成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巨大金色圆球。

    当所有多余的劲力都汇聚后,圆球分离出三道金光,朝着大殿的三个方落下。

    “呃……这是成功还是没成功啊?”

    许崇不解,朝着其中一处劲力落下的方位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四个金色的方形薄片出现在眼前,成规则的四角排列。

    左右相聚约三丈,前后相聚约一丈。

    纯阳劲力不断灌入薄片,融入进去。

    薄片也随之逐渐增厚,看起来像是在往上生长一样。

    “好吧,还有后续……”

    许崇摇了摇头。

    按照之前的理解,劲力完全浸透紫府就算成功。

    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

    没办法,继续等呗。

    就这样,在许崇的注视下,薄片一点一点加高,很快就成为了四个方形柱子。

    大概到一尺高后,劲力从柱子上眼神出来,勾连到一起,成为一个平面。

    并且新‘生长’出来的部分,已经开始出现弧度,似乎在勾勒某种花纹。

    “怎么看起来跟茶几一样……这大殿里连椅子都没有,要茶几干什么?”

    许崇吐槽了一句,然后下一瞬就惊住了。

    等等!!

    椅子?!

    “……这不会就是一把椅子吧?”

    许崇惊骇欲绝。

    如果真的是一把座椅,那按这个大小来看……怕不是得身高十几丈的巨人才能用?

    好吧,这个姑且不论。

    还有一个更要命的。

    剩下的劲力……不够了!

    许崇抬头,看向大殿上方。

    原本数丈大小的金色圆球,此时已经只剩下脸盆那么大了,并且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夭寿了……这椅子要是成不了形,是不是代表种道失败?”

    许崇的面色一点儿一点儿难看起来。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袁守义说过,种道紫府……不成功,则成仁。

    要是失败了,自己岂不是就死翘翘了?

    许崇有些慌,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想错了。

    又过了一会儿。

    金色圆球彻底消失。

    许崇的希望落空。

    那金光所凝聚的,真的是一把椅子。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这把椅子堪堪凝聚出一小部分……连坐垫都还没‘长’出来。

    到这里,许崇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当初那个预感没错,紫府种道对我来说,不会发生任何危险。”

    “刚才的一切经过,也足以证明这点。”

    “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并不是种道失败,而是种道中断……因为劲力不够用了。”

    “看来,在吞噬了谢长青的紫府后,我的紫府比正常人要大得多,所以对劲力的消耗也随之多了太多,洗身九重不足以支撑种道完成。”

    “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离开紫府,等劲力彻底恢复后再行种道,如此反复多次,才能彻底完成紫府种道。”

    许崇分析出了前因后果,也推断出来解决的方法,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更加难受了起来。

    因为,他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上次进来,是被种道之地的变化所牵引,出去是因为变化完成,肉身自动苏醒。

    而这次完全不一样。

    这次进来,是因为境界的突破,可以看做是一种主动。

    在这种情况下,突破不完全完成,理论上肉身是没办法自我苏醒的……

    只能通过外界刺激。

    “外界刺激?”

    “我的肉身在太阴阁第七层,平日送食水也只是放在门口,不会有人进来打扰,甚至连敲门都不会。”

    “另外,老太君卡在第六层,就是为了不让弄月偷偷溜上来跟我见面……”

    “卧槽!!”

    “她不会就这么关我半年吧?!”

    “洗身第九重,不吃不喝可活不了半年啊……”

    想到这里,即便是许崇城府再深,也不由得开始恐慌了起来。

    死不是不可以。

    但……

    ……

    ……

    转眼便是一个半月过去。

    这天,孙莜蓉待在自己的房间,神色凄苦、茫然。

    薄纱已经被取下,将那美到不像话的面孔,和致命的诱惑给显露了出来。

    可惜,房间内只有她独自一人,这份惊心动魄无人欣赏。

    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有一张青铜制式的文书。

    上面刻着几行字,大致意思是,两个要好的朋友为自己将来的孩子立了个简单的契约,若同为男或同为女,便义结金兰,若一男一女,便喜结良缘。

    而在这几行字的下方,有两个明显是后来新刻上去的名字。

    一个是孙莜蓉。

    另一个,是许崇。

    不仅如此,两个名字上面,还各有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许崇二字上的手印,要稍稍大那么一圈儿。

    孙莜蓉苦涩的笑了笑,“如果当初我不骗他是表姐弟,而是告诉他实情,他……”

    话没说完,孙莜蓉就捂住了脸,使劲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是小姨的夫君,是我的小姨夫,我不能再想这些了……”

    “而且,他和小姨是真的很般配。”

    “……就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对那样,我要做的,应该是祝福他们才对。”

    孙莜蓉捂着脸,有些颤抖的趴在了桌上。

    或许是情思伤人,从许崇被种道抓住,这两个月的茶饭不思,让她虚耗了太多心力,居然就这么趴在桌上疲惫的睡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孙莜蓉才幽幽转醒。

    “居然睡过去了么……”

    孙莜蓉自嘲的笑了笑,拭去面庞上湿润,而后看向那片青铜文书。

    这份青铜书是一件道器,名为同心契。

    只要在上面刻上两人的名字,再将血液涂抹到对方的名字上,就可以根据自己的血液感知对方的心情、情绪。

    为什么她只跟许崇见过两面,便如此情根深种?

    因为她经常偷偷的使用同心契,去感受许崇。

    ……从很小开始。

    许崇最初的开朗、乐观、正义,后来的痛苦、纠结、挣扎。

    还有那次悬梁的绝望。

    孙莜蓉全都了然于心。

    后来她成为道子,因担心遗失,将同心契留在了花家楼船,才大大降低了使用频率。

    这个时候,孙莜蓉对许崇其人,更多的是好奇。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在乐观正义的同时,那么的痛苦纠结?

    她想亲自去见见许崇,看看许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她的母亲收到许佑安的来信,从信中分析出不对劲,才有了沧泷县之行。

    那一次见面,孙莜蓉对许崇是有点失望的。

    失望于许崇只顾自我信念,对许佑安的死毫无半点悲伤。

    当时她甚至打算,等回到楼船,就将同心契扔进大海,彻底断绝与许崇的关联。

    可没想到,很快就被突然出现的傅元龙,再一次逼回了沧泷。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这一次,孙莜蓉对许崇形成的所有印象,被全部推翻。

    敢在远远弱于傅元龙的情况下,主动去寻找解救自己的方法。

    谨慎、大胆、有担当。

    到这里,孙莜蓉对许崇的感觉开始复杂了起来,且重新拾回了那份好奇心。

    不到两年的时间,一有空她就会回到楼船,偷偷取出同心契,去感受许崇的心情。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

    ‘偷窥’许崇的行为,渐渐成了她的习惯。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心系许崇了。

    直到那首《赠花卿》出现。

    可惜,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容她有任何的选择。

    许崇就这么成了花弄月的未婚夫,成了她的小姨夫。

    “小姨夫……”

    孙莜蓉喃喃,看着青铜书的目光突然决绝起来。

    “最后一次……”

    “请让我最后一次感受你的心情。”

    “这次之后,这件道器将沉入深海,永远不见天日。”

    就这样,孙莜蓉伸手,抚上了带有她自己血迹的‘许崇’二字。

    唰!

    仅仅是接触的瞬间,孙莜蓉猛地如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惊恐!

    此刻的许崇,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之中!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楼船是道器,本身极难被找到。

    哪怕有人找到了楼船,有法相境的老太君在,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能伤到许崇!

    怎么会惊恐的?!

    按理说,许崇这会儿是在闭关修炼之中才对啊。

    而且才过去一个半月。

    “错觉!一定是错觉!”

    孙莜蓉勉强定了定神,再次伸手抚上。

    这一次,她没有收回手。

    但她的脸色却突然难看了起来。

    因为,这一次她不仅仅从同心契上感受到了惊恐……

    还有淡淡的绝望!

    怎么可能有绝望?!

    要知道,她通过同心契感知许崇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唯一一次感受到绝望的那次,后来被证实为悬梁自尽……

    虽然现在的这股绝望,并没有像当初那样,带有心丧若死的味道,可这毕竟是唯二出现的。

    许崇有危险!

    孙莜蓉腾地一下站起来,疯也死的撞门而出。

    她不知道许崇为什么有危险,也不知道楼船上哪儿来的危险。

    但她知道许崇有危险,这就够了。

第124章 求援!

    孙莜蓉不顾仪态,直接飘身而起,就要往太阴阁顶楼而去。

    只不过刚刚跃至六层,窗户突然洞开,一股大力将她吸了进去。

    花老太君皱着眉头看她:“如此慌慌张张,登楼所为何事?”

    “许崇有危险!老太君快救救他吧!”

    孙莜蓉停住脚步,一脸的焦急和央求。

    “危险?”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仔细的感受了一下。

    片刻之后松了口气,道:“放心吧,他的气息相当平稳,应该是种道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什么危险。”

    “莜蓉绝无戏言!”

    孙莜蓉急出哭腔,“许崇现在很惊恐,很绝望,跟上次……反正他一定有危险!”

    “……”

    花老太君再次皱起眉头,狐疑的看着孙莜蓉。

    她见识过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了,孙莜蓉的这种反常,绝对不是一个甥女对小姨夫该有的样子……更像是紧张心上人。

    “妮子,我问你,你是从何得知他现在很惊恐绝望的?”

    花老太君问道。

    “这……”

    孙莜蓉咬住嘴唇,又惊又急之下根本不知从何说起,索性直接转向楼梯想要登上去。

    “种道过程短则一月,长则三月,期间不得有丝毫干扰,否则,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花老太君又使力将孙莜蓉拉了回来,“你若不肯说明缘由,那便等上三个月再来吧。”

    孙莜蓉面色变幻。

    很明显,空口无凭的话,老太君就不可能放她上去。

    而想要让老太君相信,有且只有一个办法。

    同心契!

    半晌,孙莜蓉一咬牙,“老太君稍待,莜蓉去取一件东西。”

    说完就要下楼而去。

    性命攸关,哪怕此事会破坏掉许崇和花弄月本该美满的婚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刚刚抬腿,花弄月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取什么东西啊?”

    花弄月拾阶而上,等看到孙莜蓉焦急的样子,心中微惊,“莜蓉,伱这是怎么了?”

    “小姨你来的正好!”

    孙莜蓉大喜,也顾不上太多,快速说道:“许崇现在有危险,老太君不肯让莜蓉上去,小姨你帮帮莜蓉好不好?”

    “危险?”

    花弄月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拉起孙莜蓉就准备登楼。

    不出意外,二人又被拉了回去。

    “我说弄月,莜蓉这妮子不懂事就算了,你也不懂事?”

    花老太君有些无奈,“许崇正在种道,若是贸然打扰,毁了他的前程该如何?而且你怎么不问问,莜蓉她是怎么知道许崇有危险的呢?”

    “这……”

    花弄月也是关心则乱,此时被提醒,也疑惑的看向了孙莜蓉。

    “莜蓉,若不是知你从小为人,我都要当你是为了花家权利,而故意暗害了。”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若真的有凭有据,直言又何妨呢?”

    “……”

    孙莜蓉沉默一瞬。

    然后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咚咚咚对老太君和花弄月各自磕了几个头,声音里满是哭腔。

    “请老太君和小姨原谅,此事莜蓉无法明说,但莜蓉可以保证所言无虚……若是许崇因为莜蓉的莽撞而有所损害,莜蓉愿自裁谢罪。”

    “你这孩子!”

    花老太君气结。

    “祖奶奶。”

    花弄月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凝重。

    “嗯?”

    花老太君看去。

    “我相信莜蓉。”

    花弄月深深拜下,“请祖奶奶放我们上去吧。”

    “……”

    花老太君沉默半晌,最终无奈的挥了挥手:“去吧,许崇是要成你夫君的,若有个三长两短,莫怨到老身头上。”

    “谢祖奶奶。”

    花弄月也不多说,拉起孙莜蓉就蹬蹬蹬的上了楼。

    孙莜蓉顾不得招呼,直接破门而入。

    只见许崇盘坐在蒲团上,气息平稳,紧紧闭着双眼,对二人的到来似乎一无所知。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最好的做法应该是立即停止干扰,退出去,重新将门给带上。

    但……许崇的面容,居然枯槁无比,整个身形更是销骨立,如同人干!

    “许崇!”

    花弄月惊叫一声,瞬间扑了上去。

    只是轻轻一碰,许崇的身体便向后栽倒,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莜蓉六神无主,手脚冰凉。

    这番动静传到楼下,花老太君瞬间出现在房内。

    接着就脸色狂变,一把抓住了许崇的手。

    “劲力全无?!”

    “种道只会消耗掉一半都不到的劲力,怎么可能会劲力全无的!”

    “不对!”

    “他的玉池和黄庭没有丝毫劲力浸润的迹象……他选的紫府种道!!”

    只是片刻,花老太君就推测出来了很多东西。

    “祖奶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到危急关头,花弄月越是冷静。

    “紫府种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你们尝试给他强行喂些食水,我操纵天象,呼唤难如意过来。”

    丢下这句话,花老太君直接闭上了双目。

    此时孙莜蓉已经将门口的食盒提了进来,取出吃食就打算往许崇嘴里送。

    不过送到一半儿就僵住了。

    因为花弄月在看着。

    “小姨,我……”

    孙莜蓉浑身僵硬,欲言又止。

    “人命关天,还分什么你我。”

    花弄月面无异色,兀自伸手想要掰开许崇的下巴。

    然而试了试,却发现根本行不通。

    “不行。”

    花弄月凝重的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劲力流转守护,太过脆弱,若是用力,很可能危及他的性命。”

    “用……用嘴。”

    孙莜蓉提议,将吃食送到了花弄月面前。

    花弄月眼前一亮,也没多想,抓起盘中糕点含下,吻在了许崇唇上。

    就这样,许崇的牙关被一点一点撬开。

    最终,糕点成功的送入了许崇口中。

    “水!”

    花弄月喊道。

    孙莜蓉连忙将水壶对上。

    半晌后,二人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许崇此时的身体太虚弱了!

    比一般的普通人,还要虚弱得多!

    如此虚弱的状态,连‘吞咽’这一个小小的本能都无法支撑,哪怕是嚼碎了食物还混合着清水都不行!

    若强行喂食,反倒可能让许崇更加危险!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室内。

    “花嫂嫂,怎么这么急啊,大半夜的。”

    是南如意的声音。

    二女大喜。

    “这小子紫府种道,情况有些不对劲,你赶紧看看。”

    花老太君睁开双眼,用云气包裹着二女退到一边。

    “紫府种道?”

    南如意有些吃惊,略一感应,更是惊骇欲绝:“这小子的紫府,居然如此庞大!”

    “庞大?什么意思?”

    花老太君问道。

    “从玉池到黄庭再到紫府,种道难度层层递增,是因为这三处种道之地越往上越狭小,并且越脆弱。”

    “尤其是紫府,正常人的紫府,不过一草庐大小,一碰就碎……当初我种道便是九死一生。”

    “可这小子,居然完全反了过来!”

    南如意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震撼,“我看不清具体,但能感受到,他的紫府比黄庭和玉池都要大得多,且更加牢固……哪怕是四五个人的紫府叠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可这不应该是好事吗?怎么反而……”

    花弄月焦急开口。

    “如果是种道之后有这番气象,那才叫好事,现在对他来说,只能是坏事。”

    南如意叹了口气。

    “所谓种道,便是以劲力包裹、一点点的浸润种道之地……这个过程是会消耗劲力的。”

    花老太君补充道,“很明显,许崇的紫府太强,洗身九重的劲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完成种道。”

    “那怎么办?”

    花弄月面色僵硬,问道:“刚刚我已经试过了,根本没办法喂食……他的劲力得不到补充。”

    “这样的话。”

    南如意想了想,道:“除非找来跟他修行同样功法之人,给他渡入同根同源的劲力,帮助他完成种道。”

    同样功法?

    几人对视一眼,心情沉了下去。

    功法只关乎境界,旁术才彰显手段。

    除了像六大家族这样有传承功法的,一般情况没人会知道别人的功法。

    刚刚那一眼对视,她们就从彼此的目光中确认,没人知道许崇所修炼的功法。

    “其实,就算知道也没用。”

    南如意再开口,“他的身体状态,应该是一个半月之前就开始种道,这一个半月未曾进食,身体没有劲力守护,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换句话说,他随时都会死,我们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来修行同种功法的人。”

    房内一阵沉默。

    “此事我无能为力,就先告辞了。”

    带着些唏嘘的话音传来。

    南如意就这么走了,谁都没有挽留。

    花弄月擦了擦眼睛,从呆滞的孙莜蓉手中接过食盒,故技重施,给许崇喂食。

    一遍又一遍。

    可惜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弄月……”

    花老太君张了张口,想要劝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直等到食盒里所有吃食都耗尽,却始终没能喂下去一点后,花弄月的动作才终于停止。

    她将头埋在了许崇胸口,双肩抖动不止。

    大概持续了版盏茶,花弄月抬起头,红着眼对花老太君露出一个笑脸:“请祖奶奶为弄月和夫君证婚。”

    “你……”

    花老太君面皮一抖,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此事绝无可能!”

    花弄月摇了摇头,道:“弄月知晓,祖奶奶不想弄月就此守寡,可弄月心系许崇,此生不会再作第二人想……弄月愧对列祖列宗,祖奶奶还是将希望放到莜蓉身上吧,她才是真正的太阴传人。”

    “我知道她是,可她的境界太低,祖奶奶等不了那么久啊。”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直如同行尸走肉的孙莜蓉,猛地前扑,抓住了地上的一个东西。

    花老太君凝眉望去,顿时大骇:“不可!!”

    然而已经迟了。

    孙莜蓉手中之物,已经荡开来一圈圈涟漪。

    “你!!!”

    花老太君大怒,仅是气息就将孙莜蓉震飞了出去,“你可知这是何物?!”

    “咳咳……”

    孙莜蓉咳嗽两声,脸上露出笑容,“莜蓉知道。”

    “知道你还敢?!”

    花老太君怒不可遏。

    “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了。”

    孙莜蓉笑着举起了手中紧紧抓着的东西。

    “救?”

    花弄月猛地看去。

    那是一枚小巧的铃铛——穿云令。

    “你!!”

    花老太君怒气攻心,抬手就要落向孙莜蓉。

    狂风呜咽,门窗扇动。

    “祖奶奶!”

    花弄月抱着许崇挡在了孙莜蓉身前。

    “……”

    花老太君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颓然垂下:“你可知,这穿云令极有可能是许崇用来联系窦天渊之物?一旦窦天渊循着穿云令来到楼船,此后花家便是他的后花园,任他随意进出?这是将花家放在了砧板上任人鱼肉啊!”

    “此事是莜蓉任性,是杀是剐,绝无怨言。”

    孙莜蓉毫无惧色,甚至带着几分轻快。

    她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

    无论是什么结果,许崇生也好死也好,自己生也好死也好,无憾了。

    “绝无怨言……”

    花老太君本就佝偻的身子,再次佝偻了几分。

    一道身影从虚无之中跨出。

    “你小子,不会又没事儿……许崇!”

    窦天渊一出来,便看到了形销骨立的许崇。

    杀气升腾而起。

    “这是怎么回事?!”

    窦天渊阴沉着脸,看向花老太君,“别告诉我,许崇是自己修炼成这样的!”

    他和花老太君虽然没什么约定,但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按理来说,许崇在花家,应该是非常安全的才对。

    可现在……

    “窦大人,请救救夫君吧!”

    花弄月抢先一步开口,“夫君紫府太强,劲力不够完成种道,已经有一个半月未曾进食,现在需要同根同源的劲力渡入,否则随时都有身死之危!”

    三言两语,将大概的经过和严重性说明。

    还真特么是自己修炼成这样的……

    窦天渊面色瞬息万变。

    同根同源的劲力?

    有。

    京城有一大把。

    但若是让许崇在京城完成种道……不行,只能请人过来。

    也就是说,还得一个来回?

    “卧踏马迟早要被这小子给玩死!”

    窦天渊脸色苍白,狠狠的骂了一句,推门而去。

第125章 种道成功!

    从窦天渊出现到离去,花老太君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好在窦天渊似乎只紧张许崇,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红皮子,人人都道他张扬狂放,事实上隐藏的比谁都深……从京城到这里,怕不是有两三万里了。”

    花老太君心中暗道。

    作为楼船的掌控者,别人不清楚楼船到底在什么方位,她可是清楚无比的。

    能那么快过来,窦天渊绝对是只用了一次只手破天的……这就有点离谱了。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冷厉的看了孙莜蓉一眼:“此事过后,你哪儿都不用去了,就在楼船面壁吧,到洗身九重为止。”

    “莜蓉谨遵老太君吩咐。”

    孙莜蓉颔首。

    “妮子……”

    花弄月欲言又止。

    “没事的,小姨。”

    孙莜蓉笑了笑,道:“小姨大我几岁,好不容易能得遇如意郎君,莜蓉岂能眼看着你与小姨夫就这样阴阳两隔呢?况且老太君宽宏大量,只是罚莜蓉面壁罢了。”

    “我……”

    花弄月张了张口。

    她其实是想问,孙莜蓉为什么愿意为许崇做到这个地步。

    但孙莜蓉似乎早有预料,先一步用‘小姨夫’这三个字挡了回来。

    这么明显的态度,让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窦天渊离开的位置跨了出来。

    面容苍老无比,白胡子拖到了地上。

    “乾王?!”

    花老太君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她有想过,窦天渊会请来皇室之人,可她万万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乾王!

    这可是乾王啊!

    就连当今的太子、皇后,见到都要请安的存在!

    如果仅仅是身份倒还罢了……

    可宗人府这个机构,以及宗人令这个职位,对太平道的态度,永远都只有一个——除恶务尽!

    乾王到此,花家还有活路吗?

    花老太君遍体生寒,甚至都要忍不住抢先出手了。

    然而。

    乾王却是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蹲到了许崇面前。

    “玉池……黄庭……”

    “真的紫府种道,居然真的是紫府种道!!”

    乾王的表情比花老太君都要震撼,连抵在许崇胸口的那只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赶紧的,许崇随时都可能会死。”

    窦天渊也跟着跨出虚空,催促道。

    闻言,乾王强行定神,开始控制着劲力往许崇体内渡入。

    花弄月和孙莜蓉二人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眼带询问的看着窦天渊。

    “没事,渡个劲力而已。”

    窦天渊摆了摆手,“至于功法方面,我只能告诉你们,他跟许崇修炼的是同样功法。”

    正阳劲这一套功法,属于皇室独有。

    哪怕朝廷并没有命令禁止传播,可但凡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那就好……”

    花弄月跟孙莜蓉对视一眼,紧绷的心神猛地松懈下来。

    “红皮子。”

    花老太君脸色难看,冷冷道:“伱这是要把花家彻底毁掉吗?”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没看顾好许崇,总得付出点代价。”

    窦天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过你也别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一个花家还入不了乾王的眼,等会儿你自己跟他谈就是了。”

    “哼。”

    花老太君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度过。

    片刻后,乾王突然开口:“本王的劲力不够。”

    “怎么可能?!”

    窦天渊和花老太君同时开口。

    他们也是种道境界,很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种道之后,人体所诞生的劲力,会源源不断的注入种道之地,为后续提升所用。

    可问题是,种道之后,劲力的诞生速度远超过往,而后续的提升又极其缓慢。

    基本上,无论是神人天人真人,体内的劲力永远是保持在充盈状态的,哪怕耗空,也是片刻后就能恢复。

    可现在乾王居然说他的劲力不够?!

    “愣什么?”

    乾王一凝眉,呵斥道:“速速去准备食水,以及刺激劲力恢复的药物,最好是道药,最次是法药。”

    “我去!”

    孙莜蓉如梦初醒,连忙起身下楼。

    没过多久,药物和食水都送了上来。

    乾王也不顾皇室仪态,就那么一边给许崇输入劲力,一边吃喝。

    如此又过去一个时辰,劲力的输入终于停止。

    乾王收回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他的紫府已经不再吞噬劲力,体内有劲力剩余,死不了了。”

    “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女子与夫君必不敢忘。”

    花弄月垂首道谢。

    刚刚的过程中,她一直将许崇搂在怀里,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了许崇的状态。

    “夫君?”

    乾王双目一厉,看向窦天渊:“这是怎么一回事?”

    “换个地方说话吧。”

    窦天渊说着,也对花老太君眼神示意。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太阴阁,去了院中。

    顿时,屋内只剩下了花弄月与孙莜蓉两个还清醒的人。

    这一下孙莜蓉哪里遭得住,慌慌张张的起身就要走。

    “莜蓉。”

    花弄月喊道。

    孙莜蓉的脚步一僵,却没有转身。

    “莜蓉,无论你与许崇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过往……”

    花弄月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孙莜蓉的眼眶瞬间红了,蹬蹬蹬的下楼而去。

    花弄月再次一叹,低头看向怀中的许崇。

    此时许崇的身形也好面容也好,已经在充盈恢复之中,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变回那个她熟悉的样子。

    花弄月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一阵阵后怕,忍不住搂紧了许崇。

    ……

    ……

    紫府大殿。

    许崇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呆呆的看着华丽的藻井。

    自从那个金色的巨大座椅停止生长,他已经尝试了太多太多的方法。

    首先,沿着大殿的围墙一直走,连续经过三把生长到一半儿的座椅,且重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找到那扇大门。

    很明显,那座紫府的大门,只不过是突破之时为了应景才出现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劲力不是从大门进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往大殿之内渗入。

    接着,他又尝试打碎其中一把座椅,让其重新分解成劲力,去促成另外两把椅子的成长。

    同样毫无卵用。

    三把座椅,别说打碎,摸都摸不到,根本就不是能触碰到的实质。

    后来又尝试了呼救、自残、修炼……

    统统没用。

    许崇的心情就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的从惊恐,转变为绝望。

    直到他心中出现快要死掉的预感,心情又变为了无奈,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

    “若是弄月看到我成了一副白骨,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还有孙莜蓉,挣扎纠结都写到脸上了……莫非是暗恋我?”

    “不知道李向学现在怎么样了,本来打算杀死谢长青,就回一趟沧泷的……应该没什么事,毕竟我留下的传说还在,没人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江老应该已经当上县令了吧?啧啧啧,如果亲力亲为的话,绝对有得他头疼。”

    “顺义那边倒是不用担心。”

    “唔……好像我死了,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弄月,还有窦天渊。”

    “哦不对,最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自己才是。”

    “奶奶的,堂堂穿越者,最后的结局不应该是永恒无敌么,就算死,也应该是跟绝世大魔同归于尽,为拯救无数生灵而死才对啊,饿死算个怎么事儿?”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穿越的机会。”

    “如果能穿越……”

    紫府里没有别人,也不怕被人听到,所以这些话许崇都是直接说出来的。

    就这样絮絮叨叨个不停。

    直到丝丝缕缕的光芒再次从四面八方透出,再一次的汇聚到大殿半空。

    “幻觉?”

    许崇揉了揉眼,下一瞬,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

    这不是幻觉!

    幻觉的话,不可能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劲力,这是劲力!而且同样是纯阳洗身录的劲力!”

    许崇大喜过望。

    有救了!

    哪怕这劲力仍旧不够,至少他不会现在就死!

    而且,既然有新的劲力出现,那一定是外面的人请了救兵,自己不醒的话,很可能会一直替自己补充劲力。

    “呼……好险。”

    许崇狠狠的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疑惑,“纯阳洗身录只有皇室才能修炼,花家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人?”

    “莫非,是穿云令?”

    “窦大人把乾王请来了?”

    仅仅片刻,许崇就推测出了事实,然后就更加安心了。

    虽然不知道乾王是什么境界,但既然出手了,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种道完成,然后出去好好的道谢。

    就这样。

    在许崇的注视下,半空的圆球不断增大,增大,再增大。

    一直到占据了大半个大殿才堪堪停止。

    而后,三个方向上的座椅,再次开始了生长。

    不知道过去多久,三张座椅彻底成型!

    高九丈有余,宽近四丈,通体金黄,雕满了玄奥的花纹。

    而就在宝座形成的刹那,三道虚幻,近乎完全透明的人形,就这么出现在了宝座之上!

    下一瞬,三双眼睛同时睁开,猛地看向许崇!

    “……”

    许崇心尖一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卧尼玛!”

    “卧尼玛!”

    “卧尼玛!”

    “卧尼玛!”

    几乎就是许崇开口的瞬间,三道宏大缥缈的声音同时响起,将许崇原本的声音给盖了下去,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休。

    还不等细想,许崇的意识就在这一声声回荡的‘卧尼玛’之中,被猛地排斥出了大殿。

    紫府种道,成!

第126章 乾王的真正图谋!

    高空之上。

    三道人影分三方而立,无声对视。

    乾王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嫌弃,恶心……等等。

    时间一长,窦天渊遭不住了,无奈开口:“有话你就说,有问题你就问,瞎想个什么劲儿?”

    “呵,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

    乾王扯了扯嘴角,“窦天渊一生不娶,是因为花家的老太君?”

    “……”

    窦天渊瞬间炸毛,涨红着脸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以为你是宗人令,是王爷,我就不敢揍伱!”

    乾王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道:“你急了。”

    “哈?!”

    窦天渊气笑,看向花老太君,“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人话吗?”

    “别掩饰了,你的心意,老身其实一直都知道。”

    花老太君唏嘘的摇了摇头,“可惜,花家女儿一生只认一人。”

    刹那间,窦天渊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三人再次沉默。

    不过有了这一茬,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很多。

    乾王当先开口,道:“你想借太祖遗脉续花家之势,本王并不认同。”

    “这是互惠互利之事,太祖遗脉不会有任何损失不说,反而还能因此获益,乾王何必阻挠?”

    花老太君平静的说道。

    “本王不是要阻挠,而是不认同。”

    乾王摇了摇头,“那个花弄月资质不够,另外一个还差不多。”

    “乾王是说莜蓉?”

    花老太君微微凝眉,“的确,莜蓉的资质便是在整个花家历史上都没有几个人能比肩,可她毕竟境界还低,距离洗身九重,至少还需要五年……老身等不了那么久。”

    “这不是本王需要考虑的问题。”

    乾王面无表情道,“许崇是什么层次,你花家就必须出什么层次。”

    话音刚落,花老太君的脸色难看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许崇的紫府种道应该是即将成功了的。

    可哪怕只是刚刚突破的阴神一变,花家现在也找不出来一个对应层次的女子……

    层次够的,已有婚配,待嫁闺中的,层次不够。

    连花弄月都不够……

    想了想,花老太君笑了起来,“那两人现在是两情相悦,如果乾王一定要拆散他们,老身也没办法。”

    花家所在已经被窦天渊所得知,看起来的确是没了谈判的余地。

    可也并非是一丁点筹码都没有的。

    单从乾王亲自出马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许崇在乾王心中的重要程度。

    这种情况下,乾王不可能丝毫不考虑许崇的想法。

    而偏偏,许崇的心中有花弄月。

    花老太君认为,这一点足够打动乾王。

    然而,乾王却是摇了摇头:“本王何时说要拆散他们了?”

    “呃……”

    花老太君一愣。

    “一个层次不够,那就两个加一起。”

    乾王笑了笑,“堂堂太祖遗脉,算起来还是你花家占了便宜。”

    “不可能!”

    花老太君面色一变,断然拒绝,“弄月与莜蓉是姨甥,怎可同侍一夫?!”

    “什么姨甥,你们在大庆又没有户籍。”

    乾王一脸的不屑,“还是说,你们反抗朝廷的统治,却认同朝廷的礼教?”

    “……”

    花老太君面色一滞,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生硬的摇头拒绝:“总之,此事不可行。”

    “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

    乾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翻掌取出一物抛给了花老太君。

    花老太君警惕不已,用云气包裹着接住。

    可当她真正看清楚那物的瞬间,却是浑身剧颤,满面震骇。

    那是一枚形如水滴的漆黑晶体,其上散发着无比阴冷幽寒的气息。

    “小小一滴至阴圣水,算是皇室为许崇准备的聘礼。”

    乾王勾起嘴角。

    “聘礼……”

    花老太君喃喃。

    至阴圣水,是每个花家之人,或者说每个修炼阴寒功法之人,所梦寐以求的圣物。

    毫不夸张的说,一个毫无修炼资质的普通人,一旦服下至阴圣水,便可一跃成为修炼天才。

    只不过至阴圣水太过稀少,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又该怎么获得。

    花家的祖上曾经得到过这么一滴,所以才会有相关的记载。

    而那个时期的花家,是太平道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

    可以说,整个太平道都是花家的一言堂。

    就连道主,都是由花家之人担任。

    如果让花弄月服下这滴至阴圣水,而后再和许崇结合……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不喜反惊,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原来,这才是乾王真正的打算!

    什么不认同,什么二女同侍一夫,都是幌子!

    乾王就根本没想过要阻挠这门亲事!

    甚至,他还要利用这门亲事,来谋划整个花家!

    因为,至阴圣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花弄月一旦服下至阴圣水,便会被彻底冰封起来,持续三年以上!

    三年啊……

    花老太君口中泛起苦涩。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寿元还剩五年。

    就算花弄月三年后破冰而出,资质大幅度提升,也绝不可能在两年内就成长到足以扛起花家的地步。

    届时,只要自己一死,花家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一,沦为其他家族的修炼工具。

    二,投靠朝廷,或者说投靠乾王……

    “别忘了,这是聘礼哦。”

    乾王意味深长的再次提醒了一句。

    花老太君沉默不语。

    她明白乾王什么意思。

    这滴至阴圣水,只能给许崇的妻子使用。

    如果她敢将至阴圣水给孙莜蓉用,按照原计划,让花弄月和许崇正常拜堂,那无论理由再正当,都是撕破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届时,乾王必会直接出兵拿下花家。

    “当然,你也可以一直留着,不给任何人用。”

    乾王耸了耸肩,再次道。

    “乾王算到了一切,何必再戏弄老身?”

    花老太君惨然一笑。

    如此至宝,岂能放着不用?

    这可是唯一能让花家重振先祖荣光的东西!

    更何况,她敢肯定,如果真的不用,乾王一定会将花家有至阴圣水的消息散布出去。

    别的不说,现在的那位道主,绝对不想看到花家再出来一个如先祖般的人物。

    到时候……

    “老身就不留二位了。”

    花老太君没了任何多说的兴致,飘身下了云层。

    直到看不见了身影,始终旁观的窦天渊才开口:“我刚刚还以为你变了性子,却没想到……”

    说实话,选择请动乾王,也是窦天渊的无奈之举。

    正阳劲这套功法只有皇室才能修炼,而皇室之中,也只有乾王才对许崇有所认可。

    可偏偏宗人令这个职位,向来都是对太平道最深恶痛绝的。

    窦天渊原本以为,救活许崇后,乾王会第一时间要自己带他回京,调集人手拿下花家。

    却没想到,乾王的手段远比这更加可怕。

    这是要兵不血刃拿下花家啊!

    “少见多怪。”

    乾王神情轻松,满不在乎道,“管理皇室,要比管理天下难得多,区区一个花家而已,手到擒来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

    窦天渊问道,“等老妖婆一死,就招安花家?”

    “招安?”

    乾王不屑的摇了摇头,“想招安的话,现在就可以,何须再等那么久?”

    “那你的意思……”

    窦天渊不解。

    “我只是想把太祖遗脉的内人,培养成太平道的道主罢了。”

    乾王慢慢的勾起嘴角。

    培养成道主?!

    窦天渊悚然而惊。

    那个叫花弄月的,得了至阴圣水相助,未来极有可能突破到法相九品的至高境界!

    还真有可能成为太平道道主。

    太平道道主,是太祖遗脉的妻子,这……

    等等!

    窦天渊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不招安的话,花家能撑到那妮子成长起来?”

    “能不能撑住,得看许崇。”

    乾王一脸淡然,“什么都不做就想白捡一个太平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又不是他爹。”

    “……”

    窦天渊一阵无语。

    “好了,许崇那边已经不需要担心。”

    乾王摆了摆手,“我们该回去了。”

    “……”

    窦天渊盯着乾王看了半晌,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更深的密谋。”

    “有。”

    乾王点头,而后笑了笑,“你确定,你想知道?”

    “那你还是别说了,一准没我什么好事。”

    窦天渊顿时警惕,一边说一边伸手推门。

    二人先后跨步,回到了京城。

    这一次,窦天渊没再使坏,甚至直接把门开在了宗人府。

    乾王一出来,就置身于自己的书房之中。

    而窦天渊也是不见了踪影。

    “呼……”

    乾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快步走向一侧的墙壁,视若无物的穿了过去。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一片空白。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没有河流。

    只有六个巨大的圆球盘旋于空,散发着灰、白、绿、紫、银、金六种不同颜色的光芒。

    金色的圆球傲立于上,另外五个在下方呈水平盘旋。

    “窦天渊是金身九转,我是法相七品,修改不了他的记忆,而且,太平道的那几个没有户籍,我也修改不了……”

    乾王沉吟片刻,闪身到紫色圆球跟前,“那就只能给许崇做掩盖,让这些人的认知随之改变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反应过来。”

    “罢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拥有太祖的血脉,却能紫府种道……”

    “太祖遗脉?”

    “太祖在世还差不多!”

    乾王眼露震撼,伸手抚上圆球。

第127章 神魂朝拜!

    就在乾王刚刚从那个奇特空间出来没多久,遥远的花家楼船上,许崇睁开了双眼。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许崇为圆心,急速的扩散而去,只是瞬间便抵达遥不可知之处。

    无论是人是兽,有无修炼,只要是生灵,在被这股波动扫过的瞬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由于持续时间太过短暂,哪怕这个寒颤出现在武者身上甚至种道身上有些不正常,也根本没人把它当回事。

    除了一位。

    一个惊恐的声音,在诏狱的最深处爆发。

    “神魂朝拜!这是神魂朝拜!”

    蓬头垢面的疯子猛地扑在了栏杆上,冲着外面大喊大叫。

    “什么朝拜不朝拜的。”

    隔壁间的狱友莫名其妙,“吓我一跳。”

    “让他疯去,总比作那些蹩脚诗强。”

    另一名狱友扯了扯嘴角,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子,“本座还能活半个月,希望他这半个月都发疯,别作诗来糟践我了。”

    “确实。”

    之前开口的狱友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郁闷道:“我还有两个月活呢,还得受他糟践。”

    “话说,你进来的比我早,知道这林疯子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两人隔着栏杆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这时,林疯子镇定了下来,嗤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不是紫府种道,知道个屁!”

    “哦?这么说你还是紫府种道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阴神几变?”

    “阴神?”

    林疯子不屑一笑,“说出来怕吓死伱们,阳神九变!”

    “切,你就扯吧,还阳神九变。”

    “就是,阳神九变怎么可能被朝廷抓住。”

    两人都是不信。

    “不信?呵呵,就问你们两个刚刚有没有打寒颤。”

    林疯子嬉笑着问道。

    “这……”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一惊。

    “怕了吧?告诉你们,这就是神魂朝拜。”

    林疯子得意洋洋。

    “神魂朝拜……是什么意思?又代表了什么?”

    饶是所剩时日无多,两人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神魂朝拜,意思就是刚刚你们…我们的神魂,在朝着某个人朝拜。”

    林疯子直言不讳,又道:“至于代表了什么……代表紫府种道,要出现第三个大境界了!”

    “什么?!”

    “传说中的不灭神?!”

    两人惊骇无比。

    “你们还听说过不灭神?有点儿学识嘛。”

    林疯子嘿嘿一笑,“不过,你们俩就快死了,这事儿跟你们也没关系。”

    “……说的也是,都快死了,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只剩半月寿命的狱友摇了摇头。

    “是个屁,咱们死,他就能活好久了?别忘了他比咱进来还早呢。”

    另一人不服气道。

    “毫不炫耀的说,本疯子至少还能活两年,给你们送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疯子回到榻上坐下,悠然自得。

    “嘁,多活两年又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这也值得炫耀?”

    “……”

    林疯子被呛到,索性别过身,不再理会二人。

    半晌后,又忍不住幽幽一叹。

    “只有两年,怕是没机会见见那人了……”

    ……

    ……

    “让你担心了。”

    许崇坐直身子,对花弄月笑了笑。

    “你没事就好。”

    花弄月摇头,道:“多亏莜蓉发现了穿云令,否则……”

    “果然是穿云令。”

    许崇对此早有预料,问道:“乾王他,没为难你们吧?”

    “在给你渡入劲力之后,乾王和窦大人还有祖奶奶出去了,应该是谈了什么。”

    花弄月回答,“不过祖奶奶已经回来了,并没有下令让我们撤离,应该是乾王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若没有你们,别说紫府种道了,我怕是活命都不能。”

    “紫府种道?”

    花弄月一愣,“明明是黄庭种道才对啊……他们都说你是黄庭种道来的。”

    “嗯?!”

    许崇面色猛地一变,“他们?哪个他们?”

    “先是祖奶奶,后是如意婆婆,窦大人跟乾王来了后也是这么说的。”

    花弄月茫然道,“他们说你的黄庭比正常人要大很多很多,所以洗身九重的劲力不足以完成种道,需要同根同源的功法劲力渡入。”

    “……”

    许崇心念电转,道:“你将整个过程仔细的说一遍。”

    花弄月不明白这是何意,但还是按照许崇的意思,将自己被六层的动静惊醒后,所见到的一切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许崇面色变幻不定。

    能查探到自己种道于何地,这个他并不觉得意外。

    但判断错了地方……这怎么可能?

    而且还不是一个,是四位种道大佬同时判断出错?

    对此,只能有一个解释。

    这些人的记忆被篡改了!

    包括花弄月,包括四位种道的大佬!

    “篡改记忆,这比知见障还可怕……”

    “或者说,这其实就是知见障?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应用?”

    “为了……掩盖我紫府种道这件事?”

    思索片刻,许崇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有什么目的,但既然是帮自己隐瞒,那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而且,在知道真相之前,还是配合隐瞒的好。

    “唔,是我记错了,差点儿死在里面,让我思绪有点儿混乱。”

    许崇如是说道。

    “嗯。”

    花弄月并未在意,咬了咬牙,道:“这次你能安稳度过,全靠莜蓉,不仅是她发现你有危险,顶撞祖奶奶也要救你,还不顾一切使用了穿云令。”

    “莜蓉么……是要当面道谢才行。”

    许崇叹了口气。

    之前孙莜蓉就有些反常,这次更是无缘无故就能感知到自己的危险。

    这些疑惑,也是时候解开了。

    “那我们去见祖奶奶吧。”

    花弄月拉住许崇,“莜蓉被祖奶奶罚面壁,要一直到洗身九重才行……”

    “面壁到洗身九重?”

    许崇挑了挑眉,旋即了然。

    不出意外,花家楼船已经不再如以往那般安全了。

    二人当即起身下楼。

    很快,就在太阴阁一层见到了花老太君。

    “弄月恳请祖奶奶……”

    “免去那妮子的责罚是吗?”

    花老太君打断了花弄月的话,叹道:“那妮子让花家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处境,甚至远比你们想的更加凶险。”

    “老太君,恕我直言。”

    许崇抱拳一礼,“曾经,晚辈也以为朝廷和太平道一定是势不两立的,可后来却发现,越到大庆上层,却反而越与太平道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你想得太简单了。”

    花老太君摇了摇头,“的确,大庆越到上层,往往越愿意与太平道来往,因为朝廷限制太多,而越上层的人,需要隐藏的东西就越多,他们想要避开朝廷,就只能与太平道交易,但……这里面,从来都不包括皇室!”

    的确。

    皇室享有天下供养,无论是人、是物,理论上都属于皇室。

    太平道的存在,掠夺了一部分本该被皇室所掌控的交易,说难听点儿就是皇室身上的寄生虫,皇室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了。

    许崇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开口道:“可晚辈觉得,既然窦大人和乾王来过,却仍旧将晚辈留在了花家,这就证明他们不会对花家不利。”

    “不会对花家不利?”

    花老太君失笑,抬起右手摊开,“这是他代表皇室替你给花家下的聘礼。”

    一枚阴寒无比的水滴形晶体。

    花弄月仅仅是看着,便觉得浑身劲力一阵颤动,像是对其极度的渴望。

    “至阴圣水,服下它,弄月的资质便可一跃为花家有史以来的最强几人之一。”

    花老太君淡淡道,“如果等完全消化掉,你们再成亲的话,弄月的未来甚至有机会达到法相九品的至高境界。”

    “祖奶奶如今是法相七品,而弄月比祖奶奶的资质远远不如……此物竟然如此珍贵!”

    花弄月面色震撼,同时更有深深不解,“那这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

    “如果早几年得到它,才是一件好事。”

    花老太君疲惫的叹了口气,“服下至阴圣水,你会被冰封三年以上,这代表五年之内,你无法突破到凝婴六品。”

    “五年之内突破凝婴六品?”

    花弄月面色微变,“为什么是六品,为什么是五年?”

    “因为,只有凝婴六品,才能完全操控这艘楼船,让花家时时刻刻处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境地,也只有凝婴六品,才能让总门继续承认花家的地位。”

    花老太君苦涩一笑,“而我的寿元,只剩下五年了。”

    话音刚落,花弄月猛地一颤。

    当下,花老太君将自己对乾王的推测缓缓道出。

    “原本我的打算,是在五年内不计一切代价,让弄月提升到凝婴六品,楼船有了掌控,便能撑到莜蓉晋升法相。”

    “可现在……”

    “乾王也是黄庭种道,肯定感知到了我的道种在衰弱,判断出我时日无多。”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弄月不得不服下至阴圣水,让花家不得不出现存亡危机,最终只能倒向朝廷,失却自我。”

    “接触不过短短时间,就能以一外物将花家逼到绝路……大庆宗人令,实在是恐怖。”

    “可惜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花老太君说着,操控至阴圣水凌空飞起,飘到了花弄月身前,“拿着吧。”

    花弄月僵在那里,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许崇笑了笑,拉起花弄月的手,帮她接住了至阴圣水。

    花弄月呆呆的转过头,看向许崇,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这种好东西,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许崇温和的笑着。

    事情已经完整摆在了明面上。

    花弄月接受至阴圣水,五年后花家会出现危机,而不接,这个危机很快就要出现了。

    除非完全将花家弃于不顾,任由花家被朝廷拿下。

    这就没必要了。

    毕竟,五年的时间,许崇也不知道自己会达到什么程度。

    危机?

    哪来的危机?

    “我……”

    花弄月张了张口。

    “放心吧。”

    许崇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有我许崇做花家的姑爷,花家就倒不了。”

    那股油然而生的强大自信,让花老太君暗自点头。

    乾王的阳谋,有且只有一个破解的办法。

    那就是许崇在五年后成长到足够高的层次,为花家遮风挡雨。

    那样一来,即便花家仍旧要依附,那依附的也是许崇,而不是朝廷。

    想到这里,花老太君开口道:“今日便为你二人立下婚契,待三年后,再择吉时吉日成婚。”

    就这样,一封工整严谨的婚契被立下。

    许崇和花弄月二人各自按上手印。

    太阴阁顶层。

    花弄月盘膝而坐,坚定的看着许崇:“三年。”

    “嗯。”

    许崇轻轻点头。

    花弄月抬手,将那枚至阴圣水吞了下去。

    冰霜浮现于体表,急速加厚,仅仅片刻,便结成了三尺方圆,将花弄月整个人都包裹了在内。

    许崇伸手抚上,微微用力,却猛地被弹开。

    “至阴圣水乃天地奇物,想要破开冰层,非金身九转不可为。”

    花老太君解释了一句。

    “那就好。”

    许崇点点头,道:“莜蓉那边,我想见一见。”

    “三年后吧,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她提前说过。”

    花老太君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瞧出她的不对劲了。”

    “这样么……”

    许崇想了想,也没再强求,“也好。”

    “此次之事皆由老身而起,也算老身作茧自缚。”

    花老太君神色一正,对许崇深深一礼,“拖累之处,还望海涵。”

    没有她的掳人,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让花家平白陷入危机不说,还让许崇多上了这么一个包袱。

    “世事难料。”

    许崇直接侧身,不受这一礼,“更何况,作茧自缚未必,拖累也未必。”

    花老太君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那老身就先去安排你的返回事宜了。”

    “有劳了。”

    许崇拱手。

    待在楼船半个月才1点灵源,想要快速提升,还是得回大庆。

    等花老太君走后,许崇看了看面容平静的花弄月,而后打开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33】

第128章 返回大庆

    “正法一栏已经完全消失,但纯阳洗身录的劲力还在,而且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产生。”

    “应该是种道之后,已经没有所谓的功法了。”

    “后续的修炼,就是靠着纯阳洗身录的劲力,不断加强、提升道种的层次。”

    “怪不得那些个种道大佬,都是年纪一大把,靠着洗身功法所诞生的劲力来提升,效率太慢了……”

    许崇吐槽了一句,看向最后一行的灵源。

    33。

    “我在紫府里待了一个半月,肉身也在楼船待了一个半月,让灵源新增3点,也就是说,阴神一变消耗了足足50点灵源。”

    许崇有些咋舌。

    开窍消耗1点,通脉消耗3点,洗身消耗10点。

    差不多是三倍左右的递增。

    没想到种道却增加到了五倍。

    那阳神,和阳神之上,岂不是更夸张了?

    摇了摇头,许崇闭上双眼。

    一分钱一分货。

    就看看这阴神怎么个强大之法吧。

    就这样,一个身高十丈,完全处于虚幻,肉眼不可视的‘许崇’,从许崇的体内走了出来。

    “这就是阴神么?”

    许崇抬起手,发现哪怕是在自己的视野中,现在的这个状态也顶多只能看见一点点极淡薄的虚影。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毫无重量可言,整个‘身躯’完全就是虚无的存在。

    “我的阴神……”

    许崇低头,看向脚下变得渺小的太阴阁,念头微动。

    下一刻,另外两个同样十丈高,同样虚幻的‘许崇’,站了起来。

    是的,他的阴神,有三个。

    正是他在紫府里见到的那三个。

    “三个视野同时存在,这种感觉还真是奇特……”

    许崇新奇的体会了一会儿,而后自己跟自己对视一眼,乘风而起。

    片刻后,便到了百丈高空。

    而这里,已经是阴神的极限了。

    有丝丝点点的刺痛传入神魂。

    许崇若有所思。

    “这种刺痛,对神魂无害有益,能帮助阴神稳定,加速阴神的成长凝实。”

    “不过再往上就不行了,本能告诉我,再往上会有危险。”

    “看来,每上百丈,便代表了阴神提高一变。”

    “九百丈,就是阴神九变,万丈是阳神?”

    “应该不止。”

    “阳神可以无视日夜出游,而阴神却只能在晚上,一旦天亮没来得及回归肉身,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此时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于是许崇也没急着回归肉身,开始试验阴神的能力。

    首先便是速度。

    单单阴神的话,许崇可以做到百里之地盏茶而过,如果一整个夜晚都用来全速飞行,万里不是问题。

    但携带物体的话就不行了。

    许崇试了一下,三阴神合力,搬运和肉身同等重量的东西,速度会骤然下降,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

    不过也很不错了,比他正常用肉身来赶路要快上了太多。

    另外,攻击手段的话,好像并没有直接伤害的手段。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紫府种道也不强啊……只有速度的话,我为什么不把摘星提升到只手破天呢?”

    许崇沉思片刻,想起袁守义的话。

    除了‘阴神九变,夜行万里,阳神九变,日游无疆’之外,还有一句‘最玄奥非凡’。

    紫府种道,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许崇四下看了看,将阴神沉到海底。

    海兔、水母、海龟、游鱼……千奇百怪的水底生物呈现眼前。

    而这些拥有生命的存在,无一例外,体表都包裹了一层淡淡光晕。

    多数为白红混杂,且白的多,红的较少。

    “这应该就是紫府种道的最主要能力,可这光晕到底代表什么呢……”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条体长近丈的鲨鱼缓缓游过,看姿态,应该是饱餐过后的悠闲时间。

    它体表的光晕,几乎没有白的部分,且红色已经浓郁到发黑的地步,透着一股子不详味道。

    如此的与众不同,当即引起了许崇的关注。

    鲨鱼并不知道有个强大的存在正在注视着自己,依旧毫无所觉的慢慢游动。

    然而仅仅游出不到十米,黑暗的海底突兀扬起一条巨大的触手,将鲨鱼猛地卷住,拖入了黑暗之中。

    “那红光……血光之灾?”

    许崇若有所思,四下瞄了瞄,找到一条刚刚那鲨鱼的同类。

    这一条体表的光晕就不一样了,不仅大多都是白色,仅有的红色也很稀薄浅淡。

    许崇伸出无形的手指,点在了那红色的部分。

    瞬间,一股魂魄被抽离的感觉袭来。

    三具阴神猛地缩小了一丈。

    同时,鲨鱼体表的红色部分光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毫不客气的将白色尽数吞噬,而后急速浓郁加深。

    没过多久。

    一条触手扬起,将鲨鱼卷了下去。

    “紫府种道,可操控他人福祸!”

    许崇心头震撼。

    当即也不再迟疑,三具阴神一同返回了花家楼船。

    果然,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时已经完全展现在了阴神的视野之中。

    整个花家楼船,各处都有不同的淡淡色泽氤氲蒸腾而起。

    也难怪,武者比区区游鱼强大太多,在阴神的眼里,福祸也更加分明得多。

    许崇转头。

    太阴阁的底层透着灰白,顶层是一片紫意盎然。

    不用猜,白中带灰,表示花老太君寿数将尽,而紫意盎然,代表花弄月将因至阴圣水获得巨大好处。

    不过……

    那具属于许崇的肉身,并没有任何光晕流转出来,连虾米都不如。

    “是自己观看不到自己的运数,还是紫府种道的运数不可显?”

    许崇也懒得纠结,就这么隔着高空,遥遥看向花弄月。

    同样灵魂抽离的感觉袭来。

    这一次,三具阴神急速缩小,原本还剩九丈高的阴神,猛地缩小到了三丈。

    而属于花弄月的紫色光晕,只稍稍浓郁了那么一丝,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无法分辨。

    “也是,如果阴神一变就能无视消耗,肆意操控他人,那就太离谱了。”

    “总之,阴神一变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有带着肉身夜行千里,和小幅度操控他人福祸这两个能力。”

    许崇有些郁闷,“看起来,这是个大后期路线啊。”

    至于南如意说的什么‘全知’,在他看来属于最无用的能力。

    刚刚在海里的时候,那些水底生物但凡游入阴神囊括的范围,便会被他瞬间洞察一切。

    身体构造,骨骼血肉,是否有疾病,是否受伤等等。

    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基本无法用于对敌。

    阴神缺乏直接有效的攻伐手段,就算能看出对方的弱点,强的打不过,弱的也没必要用阴神。

    “既然如此,灵源就先攒着,先将玉池也种了,而后将摘星提升到旁术层次。”

    “毕竟,足够的实力才能保证活到大后期。”

    许崇做出总结。

    而就在此时,一股磅礴的危机感猛地袭来。

    ——当当当当当!

    如雨点般密集的钟鸣响彻了许崇整个心神。

    本能告诉他。

    会死!

    于是想都不想,三具阴神朝着肉身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第一缕天光降临。

    许崇睁开双眼,心下了然。

    阴神是不能在白天出游的。

    刚刚那天色,将明未明的样子,很难判断什么时候就是白天了,若没有道种示警,而迟上了那么一些……

    许崇不惊反喜。

    原来,紫府种道,不仅仅是操控他人的福祸那么简单,还能提前感知到自己的吉凶!

    那一声声警钟长鸣,正是道种给他最为直接的警示。

    有了这个,去京城任职将再添一层保障。

    ……

    ……

    七天后。

    滨州行省的血衣分司接到一个总卫下达的命令,前往一块无人海岸狙击太平道反贼。

    于是,堂堂的种道大佬许崇,被一群最高只是洗身境界的血衣卫救下,并派送了人马护送入京。

    这是窦天渊随手布置的。

    早在谢长青被刺一案里,他就硬顶着压力,上报给朝廷的内容里,既没有许崇的境界和手段,也没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唯独只透露了‘太祖遗脉’的身份。

    为此,窦天渊自己都挨了几鞭子。

    至于后来的太祖遗脉被劫,更是让他被满朝文武弹劾不休。

    饶是以他大庆第一高手的身份,这段时间都不得不深入简出。

    好在这样一来,许崇的回归就方便和合理了很多。

    为什么深入简出?

    当然是去寻找救人的办法了。

    所以,许崇就这样,被一群血衣卫救了下来。

    渝州的血衣分司极为重视,派出了强力的护送阵容——整整三个千户所的所有人马。

    最高通脉十重。

    许崇也不在意,就那么乘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往京城而去,准备接受自己的‘牢狱之灾’。

    那些血衣卫并不知道许崇是要进诏狱的,只知道这是总卫点名要护送入京的大人物,于是一路上都没敢攀谈。

    直到这天午时,在官道上走的好好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前方一阵骚动传进车厢,让许崇微微皱眉。

    还不等他问话,负责守卫在车厢左右的千户就开口:“大人请稍等,容小的去看看。”

    许崇也没他在意,继续闭目运转纯阳洗身录产生劲力。

    没过多久,队伍再次启程。

    然而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停了下来。

    “这…大人恕罪,小的……”

    千户的声音传来。

    许崇没理会,起身撩开车厢软帘。

    大概百丈之外,一伙百姓挡在了队伍前方,磕头不止。

    许崇微微凝眉,问道:“这些人在官道上拦截,可是有何冤情?”

    只是百姓而已,若没有天大的要紧事,怎么敢拦截军队的道路?

    “并不是什么冤情。”

    千户拱手,恭声道:“都是些灾民,拦路是为了索要些吃的,之前那批已经给过了,没想到又碰上这么一群。”

    说实话,他也有些无奈。

    如果只是自己等人,几十百来灾民,便是杀了也没事。

    可他拿不定这位大人物的好恶,只能赶紧拿出些粮食打发走。

    万万没想到,才走出没多远,又遇上了一波。

    “灾民……”

    许崇一愣,接着面色狂变,“他们从哪个省来的?!”

    从海上进入陆地,他已经在渝州穿行了相当长一段距离,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天灾的景象。

    不是渝州,那就应该是临省的。

    与渝州接壤的有四个行省,而其中一个……

    是雍州!

第129章 雍州大灾!

    “回大人的话,这些灾民是从雍州来……”

    话还没说完,千户就被许崇一把拎了起来。

    “雍州?!”

    许崇面色冷厉,问道:“几时生的灾?范围是几何?”

    “大,大人。”

    千户被许崇的样子和实力吓住,结结巴巴道:“这事儿它、它不归血衣卫管啊……”

    “该死!”

    许崇放下千户,直接闪身而去。

    队伍最前方,面容枯槁的老弱不停磕头哀求。

    “大人,给口吃的吧!”

    “求求诸位大人了!”

    “……”

    当前的校尉一阵暴怒。

    之前那一次他就被上司给训斥了,这才过去多久,又来?

    “让开!”

    校尉一声冷呵,扬起手中马鞭,狠狠的挥了下去。

    然而,马鞭还未落到人身上,就被一股大力弹开。

    许崇出现,劲风将一路的人马带得东倒西歪。

    这些人刚要喝骂,紧随而来的千户连忙制止。

    徐红也不去理会,而是面向众灾民高声道:“我可以给你们食物,但你们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唰。

    一众灾民猛地抬头看向许崇,目光里又是渴望,又是怀疑。

    那千户很是配合的一甩响鞭,道:“好好回答大人的问题,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有吃的!”

    这些人也不认得谁是官谁是兵,但有人帮腔他们就信了,顿时一个个开口,保证知无不言。

    许崇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哄闹,“第一个问题,伱们从何处来?”

    “俺们都是清风县来的!清丰县石墩子村!”

    一个激灵的小伙子抢先开口,立马得到了一小包干粮。

    许崇心中一沉。

    他记得,雍州行省同关府,下辖就有一个清风县。

    “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发了什么灾害?”

    这个问题一出,并没有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抢答。

    他们仿佛被这个问题勾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情。

    “漫、漫天飞蝗……”

    一名老者吞了吞唾沫,艰难的开口,“两个月前就开始了。”

    蝗灾多因旱灾而起,但也不是绝对。

    若遇到冬季干旱而温暖,来年也有可能爆发蝗灾,而且一般都来得更早。

    至于范围就不用问了,波及一省并不是什么难事。

    “四月中……”

    许崇略一思索,凝重道:“你们逃的,不是蝗虫,不是饥荒……是瘟疫,对吗?”

    此话一出,众灾民齐齐色变。

    蝗灾发生才两个月,从‘活命’的角度来讲,仅是食物问题的话,两个月的时间,绝不至于发展到逃荒的地步!

    毕竟,蝗虫不吃,而人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

    真要逃荒,那也该是再过两个月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疫病扩散开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所有灾民开始磕头。

    大庆对瘟疫的管理极为严格,第一条就是不准许四处流窜。

    一旦瘟疫爆发,方圆百里的住户、过客,都要老老实实待在当地,胆敢擅离,就地处以火刑。

    这一伙人,按照律法处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死罪。

    许崇也没说话,一道劲力弹出,飞速的在众人体内流转了一圈。

    还好,劲力飞出去多少,收回的就是多少,并没有消耗什么。

    想想也是,这些人能从那么远或者逃到这里,沾染疫病的可能极低。

    “给他们食物,让他们走。”

    许崇一挥手。

    “是。”

    千户也不敢多嘴。

    很快,食物派发了下去,灾民感恩戴德,三步一回头的作揖离去。

    “你们回去吧,我去一趟雍州,而后自行赴京。”

    丢下这句话,许崇展开速度,顷刻间消失于原地。

    一众血衣卫面面相觑,最后无奈只能照做。

    ……

    ……

    进入雍州地界后,许崇稍稍放慢了速度。

    白天之内总归是到不了,还不如等晚上以阴神包裹躯体夜行。

    而自从进入雍州后,果然开始逐渐变得荒凉。

    漫山遍野,成片成片的缺失绿色。

    树木也好,植被也好,庄稼也好,都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再深入百里,荒凉越来越明显。

    也开始渐渐出现了死尸。

    山林、田野、路边。

    一具又一具的死尸。

    偶尔也有病入膏肓,尚在挣扎着爬行的。

    许崇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边走边看,碰到有活命希望的,随手丢出一道劲力。

    仅此而已。

    面对天灾,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哪怕他是种道,也不可能一个人去救所有人。

    撞见了就帮一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好在这种情况,在进入雍州三百里后,开始明显的改善了起来。

    虽然同样是荒凉一片,但路上的死尸逐渐在减少。

    “有人在控制瘟疫!”

    许崇得出结论,加快了脚步。

    傍晚时分,他追上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告诉我,你这是去哪儿?”

    许崇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咳咳咳……”

    年轻人不停的咳嗽着,看到许崇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现在还能保持衣着光鲜的样子,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可问题是,那种人物不应该是在家里躲着的吗?

    为什么要走出来?

    还独自一人走出来?

    “还能说话吗?”

    许崇皱了皱眉。

    “能,能,咳咳咳……”

    年轻人咳嗽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你别靠近我,会染病的,咳咳咳……”

    “我问你,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许崇又问一遍。

    “去,去风鼓县……”

    年轻人忍着咳嗽回答。

    “风鼓县?”

    许崇心中微动,“为什么要去那里?”

    “咳咳,我听说风鼓县有个青天大老爷,给饭吃,还给我们治病。”

    年轻人说道,“这个大老爷好像叫江什么来的,半个月前就传开了,现在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在往那边去。”

    “是叫江之鸿吗?”

    “江之鸿……对,好像就叫这个。”

    年轻人想了想,点头道。

    得到确认,许崇心中一片冰寒。

    看来,朝廷是真的能预知天灾了。

    假的谢长空身死,江之鸿去风鼓县当了县令。

    然后蝗灾就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沧泷县距离风鼓县不远,应该很早就得到了江之鸿的救助。

    屈指弹出劲力,帮年轻人消除疫病,许崇开口道:“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吃蝗虫,应该能让你走到风鼓县。”

    “对于庄稼人来说,吃蝗虫是会触怒苍天的,一般情况下,哪怕饿死,也没人会去吃蝗虫。”

    年轻人苦笑不止,“我吃了,所以触怒了苍天,染上了病……”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许崇的身影就突兀消失不见。

    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以为见到鬼了,拔腿就跑。

    跑出没多远突然感觉不对劲。

    “我的病……”

    年轻人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烫了!我的病好了!”

    当即,年轻人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感谢上苍开恩。

    许崇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上苍的化身。

    此时的他已经找到一处僻静之地,阴神出游,裹起了肉身。

    经过劲力的补充恢复,三具阴神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十丈高度。

    此时卷起肉身御风而行,除了速度达不到夜行万里之外,并没有任何吃力的感觉。

    一边赶路,许崇一边关注下方的情形。

    刨除虫豸、禽兽这类弱小的生命忽略不计,剩下的,红光一片。

    “这些人没得到江老救治,又没有足够食物果腹,所以是祸盖过了福,有身死之危。”

    许崇如是想到。

    然而,当他飞临风鼓县之时,远远见到的,仍旧是一片耀眼的红晕流转。

    “怎么会这样……”

    许崇心中一紧,控制着阴神降落在城外,而后归体。

    此时风鼓县的城墙之外,已经被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简易棚架,一眼望去,比整个风鼓县的面积还要大。

    都是闻讯赶来的灾民。

    许崇仔细的看了看,这些人的体内不仅没了疫病,甚至还比一般人都要健康。

    不用问,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人根本就没有感染疫病,单纯是冲着江之鸿的‘神医’名头才来的风鼓县。

    这种鱼目混珠蹭便宜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少。

    “每个人都救,那老头,真的能抗住?”

    “另外……连城外都没有疫病,城内就更不可能有了。”

    “那些红光是怎么回事?”

    许崇皱起眉头,快步走向城门。

    “来者止步!”

    ——铿!

    一连串的长刀出鞘,映照出城外闪动的灯火

    “新到的,县城不得入内,如急需救治,在此地等到亥时三刻,县尊大人会出来施救。”

    一个雄壮中年厉声喝道。

    “是我。”

    许崇走入光亮。

    “你……许大人?!”

    在城门处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六。

    在认出许崇的瞬间,赵六的眼眶猛地红了,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去。

    “大人,赵六该死!该死啊!!!”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在地上,哭喊中掺杂着压抑到极致的歉疚、自责、悲痛。

    “你知我行事。”

    许崇冷冷道,“起来说话。”

    “大人,好多人死了,咱们沧泷……好多人都死了。”

    赵六不肯起,仍旧磕头呜咽,“杨老混死了,徐老汉死了,老李的婆娘也死了……是赵六没用,保护不了大伙儿,赵六该死啊!!!”

    每听到一个熟悉的人名,许崇的脸色就更冷上一分。

    良久,许崇木着脸开口。

    “死了就死了,人总是要死的。”

    “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你哭什么?”

    “难道你想让我给他们报仇,逆了这天?”

    冰冷到极致的语气,让赵六愕然抬头。

    通红的眼眶里,满满都是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许崇绝对不是这么薄情的人。

    相反,许崇不仅不薄情,甚至比一般人更加重情重义。

    只不过通常都会被许崇刻意的掩盖,非亲近者感觉不出来。

    以往,用来掩盖重情重义的,是那种‘无所谓’的淡然。

    而现在……

第130章 天灾自主论!

    “自四月望日起,蝗虫遍及雍州各地,至六月廿三,始告息灾。”

    “此次蝗灾,惨遭蝗虫覆盖之地有三千余里,土地荒芜,禾苗无收,受灾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止于今日,已有六十余万人口损失,惨状触目惊心。”

    “臣谨奏请陛下宣告举省,令各地官府速行赈灾,启用国库、各地粮仓,赈济灾民粮食、衣物、医药等物资,以救急需之民。”

    “另,臣江之鸿,自请为雍州蝗灾赈抚使,总领赈济事宜。”

    “臣恳请陛下审慎斟酌,竭诚为民,顷!顷!”

    “永泰十九年六月廿九,臣江之鸿奏上。”

    一封奏折就这么写好。

    江之鸿大手一挥:“来人,着驿夫甲等加急,速速送呈京都!”

    “是。”

    神情严肃的衙役跑进来,拿起奏折就走。

    “哎……”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江老何故叹息?”

    许崇入门而来。

    “……许崇?居然是你小子!哈哈哈。”

    江之鸿猛地起身,大笑着走过来,拉起许崇就要往内。

    而许崇一动没动,死死的盯着江之鸿的脸,“您的样子……”

    他清楚的记得,上次在京城一别的时候,江之鸿种道不久,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而相距不过一年光景,江之鸿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头发稀疏雪白,深邃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看起来随时都要老死的样子。

    “嗨,你说这个啊。”

    江之鸿扯了扯耷拉在一起的脸皮,无所谓的笑道:“年纪越大,老的越快,很正常。”

    “……”

    许崇沉默。

    如果是以前,他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可如今的他同为种道,怎么可能被这种拙劣的谎言所欺骗?

    种道之后,用的都是道种,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用肉身劲力。

    而就算肉身劲力耗空,且长时间保持耗空的状态,也不会让肉身衰老成这个样子。

    江之鸿突然苍老二十岁,只有一种可能。

    “道种崩溃?”

    许崇问道。

    道种崩溃,反噬己身。

    只有这种情况,才会剥夺江之鸿足足二十年的寿元。

    “呃,你看出来了……”

    江之鸿微微一滞,旋即愕然:“伱怎么知道道种?”

    自从来风鼓县当县令之后,他就一直闷头处理地方事务,对外界动荡一概不理,因此并不知道发生在许崇身上的事。

    “我现在是贵籍。”

    许崇随口回答,“您是为了城外那些百姓,主动崩溃的道种,对吗?”

    灾民太多了,每个都用劲力涤荡一遍,哪怕种道了,肉身的劲力也绝对不够用。

    自然而然只能用道种的。

    而道种的力量,跟劲力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比如许崇的阴神,只能用于吉凶预判,操控祸福。

    而黄庭种道的结丹,也只能用来操控天象。

    这两者并不具备劲力那种修复、护持肉身的功能。

    想要拥有更多的劲力,只能崩溃掉道种,让道种重新变成劲力。

    “你小子,怎么还跟当初一样……什么都知道。”

    江之鸿有些郁闷,走回主位坐下。

    “恕我直言。”

    许崇跟着走进:“城外那些百姓,其中有很多应该并未感染疫病,您这么做,只会放任那些鱼目混珠之辈,让他们更加猖獗。”

    “没办法。”

    江之鸿耸了耸肩,“这跟麸糠里面掺沙土可不一样,劲力里面掺不了沙土,县里的郎中大夫又太少,根本没办法有效的甄别是否染疫。”

    “可……”

    许崇欲言又止。

    江之鸿摆手打断,“崩都崩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好吧。”

    许崇叹了口气,“我进来时,江老好像很忧虑?”

    说到这个,江之鸿表情变得凝重:“因为,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许崇想起阴神看到的红光,也跟着凝重起来:“怎么说?”

    “一个月之前,我操控天象而行,在雍州走了一圈,这次蝗灾,雍州十三府无一幸免。”

    江之鸿的语气极为低沉,“几乎是所有,地里的粮食、山间的野菜,凡是正常能用于果腹的东西,大半毁于一旦。”

    “这两个月的时间,百姓余粮已经耗空,但现在还能靠着那些蝗虫吃不到,或看不上眼的东西果腹。”

    “等再过两月,怕是连树皮都没的吃了。”

    再过两月……

    许崇眯起了双眼:“朝廷,不肯给粮?”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哪怕消息传递得再慢,朝廷也该派人下来赈济了。

    “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每天一奏,恳请朝廷及时赈济……”

    江之鸿摇了摇头,面色郁结,“而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许崇的面色难看起来。

    “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

    江之鸿轻松的笑了笑,“我怀疑,这是楼奸在故意给我难堪。”

    “呵,不就是想让我也经历一次不得不拿粟米换麸糠,往麸糠里掺土的事儿吗?”

    “我已经在奏折里自请成为赈抚使,想必要不了多久,任命文书和有限的粮食就会送过来。”

    说着,江之鸿面色冷厉了起来,“不过这楼奸当真该死,只是为了让老夫难堪,便敢将如此多的人命视为儿戏……有朝一日,我必揭穿他的丑恶嘴脸!”

    “……”

    许崇沉默不语,心情一坠再坠。

    如果他对天灾所猜测的,‘保证死亡数量足够’这一点,就是真相的话……

    他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楼有知所为。

    甚至,那所谓的‘有限粮食’,未必就能及时送到!

    就算及时送到,也未必是想象中的那种‘有限’。

    为什么?

    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麸糠掺沙土的赈济了。

    想要保证足够多的死亡,怎么可能会忽略这种卡BUG的行为?

    想到这里,许崇开口问道:“当初您来风鼓县的任命,是谁定的?”

    “你是想问,谁能预知天灾发生的地点,对吗?”

    江之鸿摆了摆手,道:“来风鼓县,是我自己要求的。”

    许崇顿时愣住。

    江之鸿,自己就能预知天灾?!

    他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

    “你现在已经成了贵籍,有些事儿跟你说说倒也无妨。”

    江之鸿捋了捋胡子,怅然道:“你也知道,我之前是干都察院的。”

    “说白了,都察院干的活儿,就是盯着人找茬,自然而然的,掌握的讯息就比一般人更多。”

    “并州旱灾之后,我想调阅历来天灾的记载。”

    “但……你可能不相信。”

    说到这里,江之鸿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堂堂左都御史,好歹也是正二品的级别,却根本没有资格调阅这些东西。”

    “什么?!”

    许崇的面皮一阵狂抖。

    “真的。”

    江之鸿认真的点了点头,“关于天灾、天象、天文这些东西的记载,历来都是保存在钦天监。”

    “要知道,当时的袁守义已经调往了陪都,京城那边的新任监正,可没有袁守义那么深厚的背景。”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正五品的监正,当面拒绝我这个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不说,还言辞激烈,直言我若有不满,随便上书弹劾。”

    江之鸿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有恃无恐……”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能是那位的交代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之鸿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并没有真的去上书弹劾,而是换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许崇好奇。

    “那位监正,与安国公的一位孙女有染,如果被安国公知道……”

    江之鸿狡黠一笑,“于是,我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拿到了关于天灾的详细记载。”

    许崇纳闷的看着江之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官来的……”

    “咳咳,好官不好官我不敢说。”

    江之鸿有些尴尬,“但那个监正跟安国公孙女的事我早就调查过了,虽然他们年龄相差的有些大,但确实是两情相悦无疑,否则我也不会一直压着不报了……我根本就本打算把这事儿捅出去。”

    “但你还是要挟他了。”

    许崇一脸鄙夷。

    “这叫变通,变通不懂吗?”

    江之鸿郁闷,没好气道,“说正事。”

    “总之,那些天灾的记载,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无非就是天灾发生的间隔,正在一点一点的缩短。”

    “直到后来,我主持了一次京察大计,那年,刚好也爆发了灾情。”

    “因为京察大计,我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江之鸿的面色开始肃然,“那次的天灾是海沸,爆发的地点,是滨州行省。”

    “滨州……”

    许崇挑了挑眉。

    “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这中间隔了十八年。”

    江之鸿继续道,“这十八年内,属滨州的官员空缺、失踪、死亡最多。”

    “这跟天灾有什么关系?”

    许崇皱起眉头。

    “我怀疑……”

    江之鸿缓缓开口,“这才是导致滨州被天灾选中的最根本原因。”

    “被天灾选中?!”

    许崇悚然而惊。

    “没错,天灾是会自主选择降临之地的。”

    江之鸿的语气再次低沉,“我在有了这个怀疑后,特意去查阅了吏部的卷宗……无一例外,每次天灾之后,下一次天灾的降临之地,都是在这段期间之内,官员缺额最多、缺额时间最长的地方!”

    “怎么可能……”

    许崇的心一落再落。

    “我无法判断陛下是不是知道这个,或者说,我根本不敢去猜。”

    江之鸿淡淡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所以,这次我就凭借着感觉,去吏部查了滨州海沸之后的卷宗,然后就来了风鼓县,再然后……”

    “再然后,蝗灾也来了……”

    许崇的身躯有些僵硬。

    如果江之鸿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这雍州的蝗灾……还有自己一部分功劳?

    “呃…我为什么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了自责的情绪?”

    江之鸿狐疑的看着许崇,“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

    许崇张了张口。

    “我知道,你是血衣卫嘛,总会有几个官员因你而死。”

    江之鸿摆了摆手,“不过这事儿还真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十来年的光景,太平道和朝廷在雍州有过多起冲突,死伤了大量的官员。”

    “尤其是最开始那几年,太平道接连杀死多位知府,甚至还杀死过一位布政使。”

    “你算算,一个省拢共才多少个官员?”

    “十三个知府,左右两个布政使,再加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你顶多弄死一两个知县就顶天了,跟这事儿着实沾不上什么边儿。”

    这样么……

    许崇幽幽一叹。

    “事实上,我可以当面去质问陛下,问他是不是真的知道这回事儿。”

    江之鸿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不敢……我怕他矢口否认,更怕他承认。”

    否认的话,为什么要封存天灾卷宗,任何人不准调阅?

    而承认的话……

    为什么朝廷不去预防?

    这么多年下来,那些天灾之下的亡魂,该算到谁头上?

第131章 两个月

    许崇没说话,眼神极为复杂。

    “老夫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无需放在心上。”

    江之鸿摆了摆手,“你有你的路,这件事就别胡乱掺和了。”

    “伱打算继续救人?”

    许崇开口,“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无事。”

    江之鸿毫不在意,“道种只能崩溃一次,我现在是洗身九重,劲力也够用了,无非就是累点儿,死不了。”

    这时有衙役进来,说城外已经聚集了一批新来的人,正在划分出来的单独区域等候救治。

    “我马上就去。”

    江之鸿对衙役点点头,而后看向许崇,“你是血衣卫,对于衙门管理没什么经验,就帮我看顾一下城内的治安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而去。

    “亥时三刻到了么?”

    许崇看了看天色,出了衙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理论上,沧泷县的人,同样是要被安排在城外的。

    但赵六为了能让众人安全一点儿,主动挑起了城门处的高风险工作。

    这让沧泷县幸存下来的人,得以搬进城内,占据了如同沧泷黑水坞类似的一块废弃坊市。

    就不提什么条件了,除了少数没有倒塌完全的简陋房屋之外,就是城外的那种简易棚架。

    李向学也在其中。

    许崇赶到的时候,李向学正独自躲在角落,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是三个人名。

    一个是李全安,一个是崔婉。

    写完后,李向学想了想,又添上一个。

    王鹤之。

    “向学。”

    许崇轻声唤了一句。

    李向学浑身一僵,慢慢回头。

    “是我。”

    许崇点了点头。

    “许叔叔……”

    惊喜从脏兮兮的脸上爆发,李向学一把扑到了许崇腿上,“你们死,你没死!”

    “爹爹死了,阿母死了,县令爷爷也被抓走。”

    “向学还以为你也死了……”

    不到五岁的孩子,已经能把‘死’字运用的这么熟练了。

    “是的,我没死。”

    许崇摸了摸李向学的头。

    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会死呢?

    李向学突然松开许崇,解开衣衫,将绑在腰上的牌位放到地上,然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许崇看的清楚。

    牌位上写着,许公讳崇之长生禄位。

    这是一块长生牌位。

    “愿上苍保佑许叔叔,一生无病无灾,多福多寿,下民李向学谨叩首请之。”

    李向学煞有其事的重复念了几遍,而后又磕三个头。

    这才起身,郑重其事的将牌位绑回腰间。

    “你……一直带着它?”

    许崇问道。

    “嗯。”

    李向学点头,“这是爹爹交代的事情,后来阿母死的时候又说了一次。”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向学面色平静,语气通畅。

    没看到任何悲伤之色。

    “对了,许叔叔。”

    李向学仰起脸,问道:“县令爷爷死了吗?”

    “嗯。”

    许崇轻声回应,“我将他安葬在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

    “好。”

    李向学认真点头,旋即带着迟疑,问道:“县令爷爷……他真的是反贼吗?”

    “不管他是不是反贼,他对你如何?”

    许崇反问道。

    “这……”

    李向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上出现一丝畏惧,不确定道:“应该是好的吧,虽然很严厉……那为什么朝廷要抓好人呢?”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许崇认真的说道。

    这时,赵六出现在了不远处。

    “早点睡吧。”

    许崇拍了拍李向学,朝赵六走去。

    “大人。”

    赵六抱拳,“整个沧泷县,除了一些有门路逃去府城的,还活着的全都在这儿了,总共一万人出头,大部分都是……”

    “我看见了,多是年富力强之辈。”

    许崇并不意外,“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赵六摇头,“县里的衙役弟兄,有很多都一起帮忙了。”

    “自从风鼓县的消息流传出来后,我们就聚集了还活着的人,把还能找到的所有吃食带上,一起迁徙来了这边。”

    “现在的沧泷,就是一座空城。”

    这个在阴神赶路的时候,许崇就看到了。

    沧泷那边,只有星星点点,加起来不到一千个浓郁到发黑的红点。

    “放心吧,不会再死人了。”

    许崇叹了口气。

    “是啊,不会再死人了。”

    赵六点了点头,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江县尊刚刚去城外救治灾民的时候说了,朝廷很快就会送来赈灾的粮食、药物。”

    “赈灾么……”

    许崇不置可否,迈步走入黑暗。

    他所表达的意思,根本与朝廷是否赈灾无关。

    ……

    ……

    江之鸿向所有人保证,一定能度过这次灾荒。

    而后雷厉风行,收缴了所有的存粮。

    风鼓县的所有居民,贫穷也好富贵也好,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全都被迫贡献出了自家的粮食。

    没办法,不交,就要离开风鼓县的范围,冒着染病的风险,去往别的地方。

    留在这里,虽然每天只有一碗清粥,半个萝卜,半个馒头,远远达不到吃饱的程度,但至少还能活下去。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自己能抗到朝廷来人赈灾,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惜,他们想错了。

    半个月过去,朝廷没来人,雍州各地却还有灾民不断汇入。

    一个月过去,城外的灾民已经突破了十万,并且还在继续增多。

    好在风鼓县地处平原,城外地势开阔,容纳十万人只是小事一桩,唯独就是棚架不够了,附近山头都被砍光也不够。

    然而,朝廷还是没有来人。

    同时,随着人数增多,所有人的伙食标准骤然缩减。

    现在,每个人每天,只有半碗清粥,和一些根本认不出来的植物根茎。

    城外还好,本就是逃难来的,没那么多讲究。

    可城内的那些风鼓县原住民,已经沸反盈天,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狗官江之鸿!你给我出来!”

    “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再不出来,爷爷我跟你这狗官拼了!”

    “……”

    一众衙役面黄肌瘦,握着腰刀的手都有些发颤,牢牢的阻住了这些人闯入。

    “住口!!”

    领头的典史楚威大喝一声,“县尊大人救你们性命,你们怎敢如此不敬?”

    “哈?救我们性命?”

    一人气笑,“大伙儿听听,他说狗官救了咱们的命?”

    “救个屁!我们本来就没染病,需要他救?”

    “就是一点头疼脑热而已,什么疫病,纯粹是狗官的借口,来诓我们的粮食!”

    “就是就是!”

    “天天给我们吃清水萝卜,怕是自己躲在衙门里大鱼大肉吧?”

    “……”

    楚威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心头一阵阵发凉。

    这才过去多久,就一口一个狗官。

    他们忘了那阵子病的要死的时候,是怎么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吗?

    若不是江之鸿,这些人连尸体都快变成白骨了,哪还有力气开口说话?

    至于大鱼大肉。

    简直是笑话。

    所有人,包括衙役,包括官吏,都是一样的伙食标准。

    县尊大人跟是,三五天也未必会吃上一口。

    楚威死死的捏着刀柄,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人的嘴巴撕烂。

    “哎……”

    这时,一声长叹,江之鸿出现在了门口。

    瞬间,众人的情绪被点爆。

    “狗官!!!还我粮食!!”

    “你不是说朝廷会来赈灾吗?现在过去多久了!再不来,大家伙统统都要饿死!”

    “江之鸿!我们是相信你,才会配合你把自己家粮拿出来,现在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要什么交代?!他肯定还会骗我们,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对,我不要你交代什么,我要我自己的粮食!”

    “……”

    “诸位!”

    江之鸿大袖一拂,沉稳而苍老的声音,让众人微微安静了一些。

    “再等一个月吧。”

    “一个月之后,朝廷若还是不救你们……”

    “我江之鸿来救。”

    江之鸿缓缓说道。

    “你?笑话!”

    有人嗤笑,“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这么多人你怎么救?”

    江之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挥手,让一种衙役退开。

    接着就是一拳,打在了大门的门框上。

    轰隆隆——

    从大门开始,连接着大门的半边围墙,顷刻间开裂倒塌,扬起一片烟尘。

    一拳,墙塌了?

    十几丈长,厚达一尺,高达一丈,且全是实心青砖的围墙,就这么塌了?!

    这是在做梦吗?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非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个个瞪圆了眼珠,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塌的围墙。

    江之鸿慢慢往衙门内走去。

    “就凭,我是一名武者。”

    武者?

    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唯一明白的,只有身为典史的楚威。

    楚威面色一变再变,下令让衙役们驱赶闹事人群,快步跟上了江之鸿。

    “大人您……”

    楚威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先不要急。”

    江之鸿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月,说不定,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呢?”

    “一个月……”

    楚威心头苦涩,道:“大人放心,这一个月内,属下必不让城里城外生出什么乱子。”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到了。

    然而。

    无论是任命文书也好,赈济粮食也好,钦差大臣也好,都没有出现。

第132章 杀人何需如此?

    八月。

    本该金灿灿一片的收获季节,放在雍州却是满目疮痍。

    而早半个月前开始,有限的县衙力量,就完全不足以维持城外的秩序了。

    已经有人不顾疫病的威胁,开始往其他地方逃亡了。

    仿佛只要他们能走出足够远,就能获得足够多的食物一样。

    而选择留下来的,开始漫山遍野的寻找食物。

    最先吃光的是各种除了人之外的活物。

    兔子、蛇、鹿、鸟、老鼠……

    然后是各种昆虫。

    蜘蛛、蜈蚣、蚂蟥、蝗虫的尸体……

    最后是各种植物的根茎、表皮、叶片……

    别管什么味道,别管有没有毒。

    饿到极点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他们只在乎一个——能不能咽下去。

    只要能咽下去,不管是咽下去的是什么,就能驱散掉那种让人发疯的饥饿感。

    城西一角。

    一个用树枝靠在巨石上搭出来的简易矮棚。

    妇人团坐在内,面对角落。

    她的衣襟敞开着,正在给襁褓里的婴孩喂食。

    婴孩不停的哭闹着,根本不配合。

    一个半大孩子有气无力的靠在一边,双目无神,对婴孩的苦恼和妇人的哄弄视若无睹。

    “大娃子,把水拿来。”

    妇人虚弱的说了一句。

    少年慢吞吞挪动身子,爬到棚子外面,拖进来一个残破的瓦罐。

    不是他想这么慢的,而是实在是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支撑他快上那么一点儿。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妇人微微侧身拿过瓦罐,先是自己喝了一口,接着又含了一口在嘴里。

    等到水暖和了,低下身子,一滴一滴的喂给婴孩。

    婴孩的哭闹这才消停了一些。

    只不过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很不喜欢这种‘食物’。

    “阿母。”

    半晌后,靠在一边的少年叫唤了一句,嗓子沙哑无比。

    “嗯?”

    妇人微微偏头。

    “爹爹能弄到吃的吗?”

    少年问道。

    无神的双目中,浮现出点点希冀。

    “……”

    妇人的背影微微一僵。

    天灾临头,如果仅靠她一个弱女子,是没办法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活到现在的。

    她真正的依靠,还是那个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

    然而,以往外出寻找食物,无论有没有找到,都会在当天之内回来的一家之主,这次却是有足足两天没有回来了。

    两天啊……

    还活着吗?

    妇人希望还活着。

    但希望只是希望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一家之主已经死了。

    或是饿死在了外面,或是跟人争抢食物被打死。

    这是最大的可能。

    所以,面对长子的询问,妇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爹爹会不会……会不会……不回来……”

    少年又开口,声音越来越虚弱。

    “……不会的。”

    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爹爹…你爹爹是一家之主,为了给我们找吃的,去了更远的地方,等他回来,一定会带着好多好多吃的。”

    少年勉强提振起精神。

    “有烙饼吗?”

    “有的。”

    “有馒头吗?”

    “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慢慢勾起嘴角,“有馒头和烙饼,阿母就能吃饱,阿母吃饱的话,阿弟就能吃饱了……真…真好……”

    妇人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晶莹滴落,怀中婴孩抿了抿嘴,蹙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棚外,男人狠狠一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去了远处。

    没过多久,压抑到极致,且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闷哼响起。

    又过半个时辰,男人一瘸一拐的回来。

    “我回来了。”

    “……”

    妇人豁然转头,瞬间红了眼眶:“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喏,瞧瞧我弄来了什么。”

    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却是笑眯眯的抬了抬手。

    “这是……肉?!”

    妇人有些不敢置信。

    “三十里外找到的野牛,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抢来这么一点儿。”

    男人喘着粗气坐下。

    “好,好……你抱着娃儿,我去生火。”

    妇人将襁褓交给男人,又接过男人手上的肉。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突然见到男人的裤腿有不少血渍。

    “……伱受伤了?!”

    妇人一颤,伸手想要揭开裤腿。

    男人挥开妇人的手,无所谓道:“抢肉的时候跌到的,没什么大事。”

    “真的?”

    妇人有些狐疑。

    “放心吧,要是真的伤很重,我还怎么跑过他们,把肉带回来?”

    男人的眼神很平稳,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毕竟很久没有进食,也算正常。

    所以妇人没再追问,弓着身子出了矮棚。

    距离不远的地方,两个人面无表情的站着。

    江之鸿和许崇。

    两人亲眼目睹了那个男人,用藏在腰间的,有些生锈的小刀,一点儿一点儿的割下小腿肉,又撕下一块满是污渍的袖子,将小腿一点儿一点儿的包扎好。

    这个过程用了一炷香才完成。

    而回到棚子,仅仅几十丈的距离,同样也用了一炷香。

    虽然很残忍,但这已经是他们今天所见到的最温馨的场景了。

    毕竟,面对死亡,还能守住最后坚持的,始终只有极少数。

    更多的人,已经渐渐放下了道德和伦理。

    为了一片树叶,儿子可以将老父亲打翻在地。

    为了一块树皮,妻子可以将丈夫推进水沟。

    “原来我们都想错了。”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当年,为难楼有知的,根本不是什么政敌……而是朝廷,或者说,先帝。”

    单凭楼有知一人,绝对无法压下朝野舆论,坐视雍州惨状。

    或者说,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除了皇室,除了陛下。

    同理可证,当年的并州旱灾也是这么一回事。

    “要不了几天,当彻底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就会有吃人的事情发生。”

    许崇面无表情的开口,“而只要发生一起,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届时所有人心中的道德将彻底沦丧。”

    “不,已经发生了,在雍州的其他地方。”

    江之鸿木然说道,“昨天我出去了一趟,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人相食。”

    “先吃老弱,后吃妇孺。”

    “吃第一次,他们会吐,吃第二次,他们就习惯了。”

    “甚至,已经有人迷上了人肉的味道,一门心思杀人取肉……”

    江之鸿想起许崇曾说过的话,“你说的对,灾民,根本就不是人了。”

    许崇沉默。

    江之鸿所看到的,他也全部都看到了,甚至看到的比江之鸿还早。

    说实话,远没有他经历过的心魔那么残酷。

    但这毕竟是现实。

    “有人给我带话,说让我再坚持一个月,朝廷正在紧急筹备物资,一个月后就能送到。”

    说着,江之鸿面露不屑,“一个月?一个月后,雍州还有多少人能活?”

    “看来我猜的没错。”

    许崇缓缓颔首,“朝廷在控制死亡的数量。”

    “我也猜到了,可我仍旧不理解。”

    江之鸿眯起双眼,“想杀人,何必要用这种方式呢?大军压境,扣上叛逆的帽子,一天便能杀死百万人,便是屠尽整个雍州,又能花得了多少功夫?”

    “可能。”

    许崇耸了耸肩,“单纯的屠杀,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吧。”

    “必须要因天灾而死么……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江之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会保住沧泷县的那些人。”

    许崇突然道,“更多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以花家的底蕴,能保住整个雍州吗?

    许崇不知道。

    但就算能,那也必然会将花家掏空。

    花家既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根本不会这么做。

    但如果只是沧泷县的区区万人,花家应该不会拒绝。

    这就是许崇的打算。

    然而。

    “不必了。”

    江之鸿摆了摆手,眼神猛地凛冽下来:“并州那次,有楼有知,而这次,有我!”

    “你想做什么?”

    许崇面色微变。

    江之鸿没有回答,转身开始迈步,“昨天我已经联系了几个现在还肯帮我的人,他们会趁着夜晚,偷偷运送粮食到雍州边境……这几天你帮我看顾一下沧泷,我去接收这批粮食。”

    场外援助么……

    许崇暗自叹息,没再多说。

    的确,江之鸿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坐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肯定有几个过命的朋友。

    就算有场外援助,又能有多少呢?

    对于雍州的千余万人口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罢了。

    就这样,江之鸿走了。

    许崇也没坐镇县衙,而是登上了城头,在城墙上漫步。

    他可没那个耐心,去应付城内那些撒泼的居民。

    自半月前,风鼓县的城门就开始封锁了。

    这是江之鸿刻意为之的。

    一是锁住城内的人,不让出去。

    二是给城外的人营造出一种城内还有食物的假相,将大部分人留在了风鼓县范围。

    无论是哭喊、哀求、谩骂,江之鸿都充耳不闻。

    因为他知道,离开了风鼓县,同样没有吃的。

    而疫病的存在,让其他地方比风鼓县要危险得多。

    于是就形成了一副这么景象。

    城内的人拼了命想要出城,城外的人拼了命想要入城。

    如果不是城门够结实,城墙够高,只怕早就闹翻了天。

    许崇需要做的,就是在江之鸿不在的这段时间,稳住城内城外,不让出现大范围的暴动。

    就这样,三天静悄悄的过去。

    三天的时间,留在城外的人又少了一些。

    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没走的也并不是抱有希望,相反,是彻底绝望。

    唯独只有那些沧泷人,哪怕他们同样是好几天都没吃东西,情绪也要比其他人稳当得多。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载满货物的车辆,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一辆接一辆。

    而围绕着车队的,是庞大的难民部队。

    密密麻麻的人。

    即便站在城头上,以许崇的目力,也一眼望不到头。

    他只认出了车队当先的那人。

    风鼓县县令,江之鸿。

    “粮食!那是粮食!”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就带动了连锁反应。

    那些本就留在城外的难民,开始疯了一般往车队涌去,

    “——放肆!”

    一声怒喝如同天吼。

    巨大的声音回荡,震彻在每个人心头。

    “本县令已经运来粮食,足够你们活下去的粮食!”

    “即刻起再设粥棚,所有人统一配给。”

    “但有哄抢者,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逐出风鼓,生死听天由命!”

    接着震慑住众人的功夫,江之鸿连连开口。

    片刻过去,总算是将一次即将爆发的动乱给压了下来,车队继续前进。

    赈济工作紧锣密鼓的展开。

    当第一锅稀粥的盖子揭开,热腾腾的蒸汽窜起,难民们成片成片的跪了下去。

    “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小老儿是非不分,骂大人是狗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救命之恩,当牛做马来报!”

    “……”

    偏城西之处,男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颤颤巍巍的跪下,以额贴地。

    他身边抱着幼儿的妇人,还有半大长子,也跟着跪下。

    然而这一跪,男人却是再也没能站起来。

第133章 江之鸿的神来之笔!

    “五十万石……”

    城头上,许崇看着江之鸿,眼神有些惊异。

    他本以为顶多就能弄来个几万石,谁知居然有足足五十万石。

    “呵,有什么好惊奇的。”

    江之鸿笑了笑,“若我还在那个位子上,一百万石也能弄来。”

    “好吧……”

    许崇点了点头,“有了这五十万石粟米,哪怕不换成麸糠,不掺沙土,也够风鼓县的这些人活命了。”

    “不,不够。”

    江之鸿摇了摇头,“我挑了一些人,让他们去雍州各地散布消息,说风鼓县有足够的粮食。”

    “……”

    许崇眉头一皱,“如此一来,幸存者必将蜂拥而至,而现如今,整个雍州至少还有八百万人……五十万石粟米?”

    风鼓县的地势在这,水源充足不说,四面除了平地,也都是一些矮坡,容下八百万人不是问题,更何况路上还要折损许多。

    可问题是,只有五十万石粟米,哪怕全部换成麸糠,再往里掺沙土,也远远不够这么多人活命。

    毕竟,掺沙土的最高比例就那么多,再多不仅无法救命,反而还是在变相的害命。

    “我知道,五十万石远远不够。”

    江之鸿望着城下,眸中倒映出点点灯火,“事实上,别说五十万石,再翻一倍都不够。”

    “因为,这些人每多活上一日,朝廷的赈灾便会继续拖上一日。”

    “除非像楼有知当年那样,有足足近两百万石粮食,才有可能拖到下一季稻谷成熟,平稳度过灾情。”

    两百万石……

    确实,雍州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可以支撑冬稻的生长。

    可哪怕现在立即组织耕种,等收成的时候也要来年开春了。

    足足六个月的时间,没有两百万石粟米用来换糠掺沙,根本撑不住那么久。

    许崇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你还要让整个雍州的人都赶过来?”

    “为什么?”

    江之鸿呵呵一笑,“为了让他们活下来。”

    “不怕告诉你。”

    “这五十万石粮,我都没准备换什么掺什么。”

    江之鸿把手伸到城墙之外,缓缓握住:“我要用我江之鸿的办法,让这些人……统统活下来!”

    “你的办法……”

    许崇绞尽脑汁,始终想不明白。

    区区五十万石粮,如何让这么多人活命?

    “这件事伱就别掺和了。”

    江之鸿转过身,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你还年轻,将来比我这个老头子更加有用。”

    许崇面色猛地一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江之鸿已经转身下了城墙。

    “阴神!”

    许崇想都没想,当即阴神离体,去看江之鸿。

    果然!

    江之鸿体表所流转的光晕,已经转为鲜红一片!

    这代表了,江之鸿要不了多久,就会大祸临头!

    “怎么会这样!”

    许崇惊骇欲绝。

    这阵子,他用阴神看过很多人。

    比如城外的这些人,大部分体表都是红色。

    城内的,除了沧泷人之外也是如此。

    而江之鸿,从头到尾都是白色微微泛灰,昭示着寿元无多。

    一直到几天前离去之时,都是如此。

    怎么突然就变了?!

    哪怕江之鸿崩溃了道种,现在也还是洗身九重。

    整个雍州,除了自己,谁能杀得了他?

    许崇阴神归体,面色铁青。

    “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这,雍州境内,谁能杀得了你……”

    ……

    ……

    有了食物,原本汹涌的民情很快平复下来。

    仅仅一天,便恢复了许崇刚刚抵达的秩序。

    而从第二天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人流汇入。

    一波又一波。

    风鼓县周边的开阔地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入、充实。

    不得不说,典史楚威是个极有才干的人。

    早在大批量流民抵达之前,就制定好了计划,从原有的城外难民中,筛选出了大量民壮充入衙役队伍,以此来维护人数变多之后的秩序。

    与此同时,江之鸿出城救治的次数,从一天两次,增加到了一天六次。

    饶是如此,仍旧有些跟不上难民汇入的速度。

    见此情形,许崇主动的承担起了剩下的部分。

    当江之鸿的劲力未来得及恢复之时,他便会负责去城外救治。

    渐渐的也多了一个‘小神医’的名头。

    就这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五天。

    城外来了一伙奇怪的人。

    虽然穿着同样的粗布麻衣,但却是干净整洁无比,发髻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与周遭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这伙人也不领吃喝,就那么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注视着风鼓县所发生的一切。

    第七天,这伙人坐不住了。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一人摇了摇头,低声道。

    “原以为是朝廷赈灾物资到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我还奇怪,为什么会绕过三司,送到区区一个县城来……毕竟,江老并没有被任命为赈抚使。”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朝廷赈灾,是江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生拼硬凑了这么一点粮食过来。”

    又一人失望开口。

    “想凭一己之力赈灾,若他还是左都御史尚有可能办到,现在嘛……”

    “话说,江老当真把楼相得罪的这么狠?这可是近千万条人命啊,就为了出口气?”

    “楼相……各府粮仓失火,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不会就是楼相让人干的吧?”

    “你不要命了,连这个都敢瞎猜?!”

    “呃……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不是我们几个区区一高官官就能掺和的,还是回司里躲着好。”

    “希望别牵连到我们才好……”

    “现在整个行省的难民都在往这里赶,责任就全在江老一人头上,理论上,我们顶多是渎职黜革。”

    “希望吧……”

    这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无论是许崇,还是江之鸿,都未曾察觉,一省的军正法三司首脑,曾齐聚至此。

    第八天,从各地奔赴至风鼓的难民数量,开始骤然下降。

    第九天,一整天时间,不过只赶到了三万余人。

    这场规模浩大的迁徙,终于进入了尾声。

    江之鸿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到了。

    这天晚上,他脱下了乌纱帽,脱下了官袍,换上那身致仕返乡时所穿的青衫,上了城头。

    夜风徐徐,吹动青衫列列。

    江之鸿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灯火。

    许崇的阴神也静静的站着,看着江之鸿。

    时间一点一点度过。

    天色将明,许崇不得不阴神归体,改用贪光,守护在了江之鸿身边。

    卯时。

    天光刺入大地。

    数万道来自粥棚的炊烟袅袅升起。

    就在此时,一个宏大无比,且孤傲绝世的声音随之一同升起。

    “老夫江之鸿。”

    “衮州来济人士。”

    “老夫三岁识字,五岁读书……”

    巨大的声音阵阵传开,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毕竟,他们从来没想象过,有人居然能说话这么大声的。

    但很快,随着江之鸿的讲述,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不由自主的沉浸了进去,跟着江之鸿的话语,幻想出来一个跌宕起伏的人生。

    江之鸿自顾自的说着,声音以劲力千百倍扩大。

    从幼年寒窗苦读,到青年科举,被点为状元迈入官场。

    从志得意满,显赫一时,到连连遭贬,跌入低谷,再到奋起直上,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直到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江青天!原来他就是江青天!”

    “怪不得,怪不得风鼓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

    人群开始哄闹。

    不过这次不一样,兴奋、庆幸、荣幸的情绪占了绝大多的部分。

    “——然!”

    江之鸿仰天长啸,“老夫自诩一生为大庆,为天下,却独独没有为过民!”

    “没有民,何来天下,又何来大庆?”

    “老夫实乃沽名钓誉之辈也!”

    一直保持着警惕,准备应对危机的许崇,忍不住扭头看了江之鸿一眼。

    “今日,老夫便为你们,为这雍州的百姓,上这一课!”

    江之鸿的脸上露出笑意,“尔等可知,何为武道?”

    此话一出,许崇心神巨震。

    他终于明白过来,江之鸿要干什么了!

    武道!

    他要向这数百万的难民,公开武道的存在!

    不……

    不是公开!

    江之鸿要传授给他们武道!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笃定,自己可以救这些人……”

    许崇惊骇的看着江之鸿。

    只有武道,才可以让那五十万石的粮食,发挥出一百万石,两百万石,甚至更多的效果!

    因为劲力!

    守护身躯、增强力量、祛除疾病、加速养伤……

    劲力的妙用有太多太多。

    而最基本最基础的一个能力,便是代替食物的消耗!

    劲力诞生的本质,其实并不是食物能量。

    而是食物能量保证了身体状态,身体状态良好,体内最基本的窍穴单位,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诞生出劲力,且极为夸张。

    比如许崇现在,完全可以做到吃一顿顶五个月。

    说到底,还是人体自身的潜能太过庞大。

    如果将武道传授给这些难民,五十万石粮食,说不定真的能让这些人挺过灾情!

    至于学不学的会……

    这一点许崇根本不怀疑。

    哪怕武道资质差到了极点,到不了开窍一重,开几个窍穴总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能开一个窍穴,对粮食的硬性需求就会减少一部分。

    开的越多,这个硬性需求就越少。

    更何况,如此庞大的基数,肯定能涌现出一批隐藏在平民之中的资质上佳,乃至资质绝佳之辈。

    这些率先冒头的人,完全可以使用自身的劲力,去帮助他人减少对食物的需求。

    如此循环往复,越到后面,消耗的粮食就越少!

    而知见障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江之鸿是打算每天天明之后,就对这些人讲一遍武道,以此来抵消知见障的遮蔽。

    等到灾情过后,没有人再提醒,他们就会忘记武道的存在,哪怕数百万武者,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总得来讲,堪称神来之笔。

    唯一的问题……

    许崇心头怆然。

    江之鸿此举,无疑是将数百万人变成武奴。

    朝廷焉能容他?

第134章 何为武道?

    “何为武道?”

    江之鸿一挥手。

    庞大的劲力透体而出,将城头、城门处的人远远的推了开去。

    接着轻飘飘一拂。

    ——咔嚓。

    从城楼开始,整个城门之处的城墙迅速开裂。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倒塌。

    ——轰隆隆。

    巨大的震动、轰鸣、烟尘。

    严防死守了这么多日的风鼓县城墙,就这么破开了一个巨大豁口。

    待烟尘散去,各种断木、碎石,俨然垒成了一座上尖下宽的三角高台。

    江之鸿站在尖尖上,青衫无风自动,声音远远传开。

    “力大无穷,疾行如风,百病不侵,少食多活。”

    “此即为武道!”

    “明日起,老夫便教你们,如何踏入武道!”

    说完,江之鸿再次展现了一把非人力量,直接纵身而起,一跃十余丈,往城内落去。

    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这一刻,震天的喧哗在城内城外爆发,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

    “怎么突然一下城墙就塌了?!”

    “是江大人,江大人弄塌了城墙!”

    “假的吧?!城墙是一个人能弄塌的?”

    “真的,前面都传过来了,江大人只打了一拳,城墙就塌了!”

    “武道,这就是江大人说的武道么……”

    “而且!江大人说,从明天开始就要教我们武道!”

    “这这这,这种力量,如果我也能有……”

    喜讯如同长了翅膀,短短半天,就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哪怕离得最远的那些,只听到江之鸿的话,看不见城门动静的人,也只用了半天,就得知了所有详情。

    当然,传到最后,版本变得有些夸张。

    什么单手举起整面城墙,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总之,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激动、欣喜、震撼之类的情绪中。

    然而很快,另一个噩耗也随之迅速传开!

    “什么?!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

    “真的,是风鼓县的典史,亲自带着人散播这个消息的!”

    “江大人在骗我们!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那这么说的话……留在这里,我们还是要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蠢?”

    “无缘无故你怎么骂人!”

    “骂伱蠢还是好的,因为我怕你蠢死……没听江大人那句话吗?少食多活,此为武道!”

    “少食多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我们只需要吃一点点东西,就能活很久很久,再也不担心自己会饿死了!”

    “这这这……”

    “别高兴太早,前提是你得学会这个武道。”

    “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

    就这样,原本已经对‘活下去’这一点不再怀疑的灾民们,瞬间被粮食短缺的问题所刺激。

    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们对‘饥饿’的恐惧,猛地放大了更多倍,比以往更加猛烈的涌上心头。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以后不会被饿死,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暗自发狠一定要学会这个什么武道。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已经在畅想学会武道之后的事情了。

    胆小点儿的,还停留在‘再也不用被欺负’这一点上。

    而胆大点儿的,开始幻想‘怎么欺负别人’,让自己活的更好。

    可惜,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知见障的东西。

    许崇没理会这些。

    当他在县衙找到江之鸿的时候,江之鸿正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在努力的恢复劲力。

    许崇就在一旁等着。

    大半个时辰后,江之鸿面上恢复血色,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我从没想象过,仅仅是说话,便能耗去洗身九重的全部劲力。”

    许崇开口道。

    “老夫也是这次才知道。”

    江之鸿呵呵一笑,道:“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你……”

    许崇张了张口,略一犹豫,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你会死。”

    早在江之鸿带着粮食回来的时候,体内光晕便只有红色,没有任何白色或者紫色的存在。

    这让阴神操控祸福的能力,根本就无从入手。

    换言之,江之鸿,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许崇救不了他。

    “我知道。”

    江之鸿坦然点头,“公然蓄养武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朝廷威严,更何况,我蓄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以百万计……这次无论是谁,都保不住我了。”

    许崇沉默半晌,道:“值得吗?”

    “这笔张很好算啊。”

    “按身份地位,我只是个县令,能换一省之地,肯定是值的。”

    “按人命,我也没剩几年活头了,一条残命,换百万人,这实在是天底下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江之鸿笑了笑,道:“更何况,我一把年纪,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心里舒坦就行了。”

    “看来你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

    许崇缓缓叹了口气。

    诚然,以两人现在的实力差距,他完全能强行阻止江之鸿。

    可正如江之鸿所说,道种崩溃后,已经没剩下几年活头了……

    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是的,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有了这个计划。”

    江之鸿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还记得那次在血衣卫的黑狱吗?你说我跟楼有知的那回?”

    “记得,怎么了?”

    许崇挑了挑眉。

    “当时你说,我冲撞圣驾,被贬黜到都察院,其实是错的。”

    江之鸿揶揄的眨了眨眼,“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冲撞圣驾,就算有,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遭到贬黜。”

    “我真正被贬黜的原因,是因为资质不行……九年的时间,还没能突破洗身。”

    “旁人见不惯我那么弱小还一路青云直上,因此才招来的麻烦。”

    差?

    许崇愣了愣。

    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问题。

    “呵呵。”

    江之鸿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当年,我固然以殿试第一脱颖而出,朝廷奖赏的贡献,足够我挑选大部分的功法、真功。”

    “可真正踏上武道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资质实在太差了。”

    “殿试后的第一个月,我才堪堪开窍九重,连通脉都没能到。”

    堂堂状元,一个月才开窍九重?

    许崇愕然。

    跟张顺义数月洗身比起来,那真是差到了不行。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我无法通脉。”

    江之鸿笑着,目中流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我就想啊,肯定是功法不适合我。”

    “于是我进武库,兑换了足足近百部功法,一部一部的尝试。”

    “后来,果然让我找到了更适合我的功法,重修后得以突破通脉。”

    “可惜的是,即便如此,我的资质也不过堪堪达到普通人的水准,从文昌十四年到文昌二十三年的这九年时间,只勉强突破到通脉五重。”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不惯我,尤其是都察院的,参个不停,说我根本没有资格任职翰林院,我就这么被贬进了翰林院。”

    说到这里,江之鸿得意的勾起了嘴角,“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什么意思?”

    许崇不解。

    “你忘了,我刚刚说了一句,我兑换了上百部功法。”

    江之鸿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装着呢。”

    “功法……”

    许崇终于明白了过来,“所以,你打算把这些功法都教上一遍,以此来保证更多的人能踏入武道?”

    “正是如此。”

    江之鸿点了点头,“我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就能组织出足够的武者,前往雍州各地寻找食物。”

    “寻找食物……”

    许崇皱了皱眉头,“你打算来回奔袭,每天都提醒一遍这些人,让他们恢复记忆?”

    哪怕成为武者,也还是武奴。

    第二天天一亮就会忘记一切。

    一次提醒,满打满算也只能利用十二个时辰。

    而外出寻找食物,不是一天就能返回的。

    “是这样的。”

    江之鸿郁闷的叹了口气,“可惜,户籍变更一定要户部那边才行,否则的话,完全可以选一批人落户在风鼓,成为官籍。”

    “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许崇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江之鸿摆了摆手,“此事非同小可,你静观就好,不要插手……已经有一个楚威了,老夫不想牵连更多人。”

    许崇沉默。

    二人的谈话就此结束。

    ……

    ……

    次日,卯时。

    数百万的难民,因为兴奋而提前醒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化为废墟的城门。

    然而,在天光刚刚刺入大地之时,这数不清的期待面容,同时低下头去。

    如同微风拂过草坪,哗啦啦跌倒了一大片。

    而在他们再次站起之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何为武道。

    “呃……城门怎么塌了?”

    “不知道,完全不记得……”

    “我昨天夜里睡的那么死么……”

    “不管了,排队领粥吧。”

    “是啊,还是吃的要紧,都说粮食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朝廷赈灾……”

    “……”

    没了武道的记忆,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了对食物的渴望。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城门废墟的尖端。

    “——何为武道?”

    江之鸿开口,同样以劲力将声音扩散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的表情先后恍惚起来。

    “武道…武道……”

    “我想起来了!”

    “力大无穷,疾行如风,百病不侵,少食多活……此为武道!”

    “少食多活,对,少食多活!”

    “只要学会武道,我就不用饿死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不只是你,我也忘了……我看,所有人都忘了!”

    “这!!”

    “……”

    巨大的喧哗扩散,此起彼伏。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渴望的看向江之鸿。

    “尔等无需惊慌,这是武道迷雾。”

    江之鸿开口,“你们所有与武道相关的记忆,都会在下一个天亮之时消失,需要经人提醒,方能重新想起。”

    “所以,你们想要学武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每天清晨,在这里听我讲述武道。”

    “一旦离开风鼓,第二天,你们便会变回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尔等,可听清楚了?”

    巨大的声音回荡,却并没有能引起什么恐慌。

    这些在天灾之下无力保全自身的人,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可能疑惑,可能不甘。

    但他们信。

    于是半晌过后,江之鸿再度开口。

    “所有人,能看清的,跟着我学,看不清的,跟着前面的人学!”

    “不为人,只为己。”

    “只有学会武道,你们才能活下去。”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江之鸿缓缓的摆出了一个姿势。

    一边摆姿势,还一边高声讲解。

    “左脚前跨半步,脚尖指前,脚背拱起!”

    “双膝微曲,目视鼻尖,舌抵上颚……”

    “此为武道功法,名——纵云劲!”

第135章 短暂的耀眼

    万事开头难。

    第一天接触武道的人,肯定没那么快上手。

    这一点,江之鸿早有预料。

    他的打算,是在等足够多的人开了窍穴之后,再开始下一部功法的教授。

    只要开了窍穴,哪怕只有一个,就代表完全掌握了诀窍。

    而这些开了窍穴的人,又可以去指点剩下的人。

    所以,江之鸿在四面城门处来回游走,一遍又一遍的演示、讲解着纵云劲。

    楚威则是穿入人群,每过一段距离,就会指导一人摆出正确的姿势,让其他人跟着效仿。

    时间慢慢来到傍晚。

    江之鸿收了姿势,用最后一点劲力高声喊道:“所有已经开了窍穴的人,来城门处登记,但有隐瞒的,一经发现,逐出风鼓,永不得靠近!”

    在这一刻,知见障不仅仅是朝廷,是太平道的工具。

    也成了江之鸿的工具。

    这城外的数百万人,除却婴儿之外,有一个算一个,被江之鸿牢牢的掌控在了手里。

    等江之鸿走后,许崇主动的变换形貌,混进了人群。

    至于用什么形貌,那实在太好解决了。

    且不说来风鼓的一路上有那么多新死之人,就连此时的风鼓县范围,每天仍旧有身体孱弱的人在死去。

    无论什么时间,只要靠近乱葬岗,无相衣就能制作出新的假相。

    就这样,许崇伪装成难民,以新晋开窍一重的身份,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

    等周围的人的渴望更上一层楼之后,许崇又开口,加深这些人对知见障的恐惧。

    当然,加深这种恐惧没什么用。

    主要的目的,是加深他们对江之鸿的依赖,以便配合后续的计划。

    整整一宿,许崇都在干这件事儿。

    偶尔遇到仗着开了窍穴,想要抢他人食物的,无一例外被他直接弄死,以一种极其惊悚的死法,向其他人宣告了这种行为的下场。

    总的来说,还算比较顺利。

    只是时间有限,一人之力有限,一整个夜晚能干涉到的人数也有限。

    不过许崇不急,时间还长。

    等到天亮之前,成功打开窍穴的人数统计出来了。

    开一窍者,三万余人。

    开两窍者,六千人。

    开三窍的,只有千人。

    开窍更多也不是没有,不过数量方面就太少了,拢共不到二十人。

    天亮之后,江之鸿再度出现。

    先是唤醒了所有人的记忆,而后对开窍者做出了安排。

    四面八方的区域,被粗略的划分成了数万个区域。

    开窍一重的,纷纷成为了这些区域的教官,负责教导区域内其他人练习纵云劲。

    开窍二重以上的,五人为队,百人为大队,划分出了等级编制,负责游走在人群之中维护秩序。

    第三天,新增的开窍人数开始下降。

    第五天,新增者寥寥。

    于是第六天,江之鸿换了部功法教授。

    如此循环往复。

    第十天的时候,粮食的消耗开始出现小幅度的下降。

    第十五天,第一个开窍一重的天资横溢者诞生。

    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性格沉稳踏实。

    这名中年被江之鸿任命,带领着三万开窍在三十个以上的人,外出寻找食物。

    第十六天寅时。

    江之鸿正准备出门,被许崇拦了下来。

    “你是要追上那队人马,唤醒他们的记忆吧?”

    许崇问了一句,然后道:“这事儿我去吧。”

    “你?”

    江之鸿皱了皱眉,“老夫说过,你还年轻,此事就不要掺和了。”

    “伱不必担心我什么。”

    许崇摇了摇头,当着江之鸿的面,以无相衣变幻了形貌,“我可以一直留在队伍里,负责唤醒记忆。”

    “呃……幻真天残片?”

    江之鸿一阵愕然,旋即若有所思,“难怪我觉得这些天怎么那么顺利,想必你在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吧?”

    “引导一下舆论,让那些人只能完全的依赖于你罢了。”

    许崇回答道。

    “原来如此。”

    江之鸿点了点头,“也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切记不要留下任何马脚。”

    “放心吧。”

    许崇笑了笑,闪身而去。

    就这样,搜寻队伍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又在悄无声息的影响着队伍搜寻的方向,往某个既定的目的地而去。

    ……

    ……

    定天府。

    血衣卫总衙后院。

    窦天渊和楼有知于凉亭中相对而坐,各都神色凝重。

    桌上摆的一封密旨。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让血衣卫查清楚,雍州最近有无异常。

    “有无异常?在天灾里找异常?”

    楼有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真是可笑啊。”

    “是可笑。”

    窦天渊面无表情,完全没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这么说,天灾跟陛下有关了?”

    “不。”

    楼有知摇了摇头,“准确的来讲,不仅仅是陛下。”

    “怎么说?”

    窦天渊双眉一抬。

    “也罢,这件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楼有知神色莫名,开口道:“你知道,因为并州旱灾的事,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都是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可你不知道,我并不是想杀他们的,而是不得不杀死他们。”

    “因为,我的人救下了致仕后,在还乡途中的户部尚书,他告诉我,真正在遏制赈济的人……”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窦天渊,缓缓吐出三个字:“是先帝。”

    窦天渊面色猛的一变。

    他本以为只是当今陛下有问题,根本没想过先帝也有问题。

    “所以……”

    良久,窦天渊狠狠的吐了口气,“真正有问题的,是皇室?”

    “也不是。”

    楼有知继续说道,“因为,在当年,太子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当年……”

    窦天渊喃喃,埋藏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所以,杀死那个难民的,是太子的人?”

    “正是。”

    楼有知给出肯定的回答,“不仅如此,后面江之鸿的弹劾,也是被太子的人压下去的。”

    “怪不得……”

    窦天渊一脸恍然,“我说怎么那么多人手还找不出来一个刺客,如果是当今陛下的话,那就说的通了。”

    “总之,我怀疑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张龙椅,是那个位置。”

    楼有知说着,自己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心怀天下的太子,在登基后没多久,就开始不理朝政,并且成了以天灾行凶的刽子手呢?”

    “会不会……”

    窦天渊的眼神突然莫名起来,“跟寿元有关?”

    “寿元……的确,受太祖血脉所限,皇室的寿元不仅不悠长,反而比正常的武者要短得多。”

    楼有知皱起眉头,“可这跟天灾又是如何关联上的?”

    一个是天地产生的自然灾害,一个是个人独自的寿元。

    这两个概念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他完全找不到什么线索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罢了,想不明白就先别想,我还是去看看雍州那边到底怎么了。”

    窦天渊起身,就准备推门而去。

    “不必了。”

    楼有知突然开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

    窦天渊动作一顿。

    “是江之鸿。”

    楼有知叹了口气。

    “你说那五十万石粮食?”

    窦天渊皱了皱眉,“我知道,江之鸿动用了一些关系,筹了五十万石粮食……可这算不上什么异常吧?更何况陛下也早就知道了。”

    “蝗灾已经过去这么久,而朝廷的赈灾却始终没有展开,不出意外的话,江之鸿也跟我们一样,开始怀疑皇室,或者怀疑陛下了。”

    楼有知站起来,转身面对池塘,“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所谓的异常,便是江之鸿在用自己的法子,解救雍州灾民。”

    “自己的法子?”

    窦天渊一愣,接着勃然变色:“莫非……”

    “你猜的没错,想靠五十万石粮食救下整个雍州,只有那一个办法。”

    楼有知点了点头,缓缓吐出几个字:“雍州布武。”

    窦天渊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以他对江之鸿的了解,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应该说已经发生了。

    窦天渊狠狠一咬牙,“我可以拖延……拖延一个月。”

    “不用了。”

    楼有知淡淡道,“一个月的时间,改变不了雍州的结局。”

    “况且,你已经因为许崇的事恶了陛下,再来这么一次,怕是要在诏狱里终老。”

    “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江之鸿的下场就注定了。”

    “既然是必死,那就不要让他带着疑惑去死,让他看清这一切吧……”

    顺便也让我看看,陛下究竟会是个什么态度。

    楼有知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二人就此沉默。

    ……

    ……

    雍州。

    在布武的第二十三天,寻找食物的队伍回来了。

    满载而归。

    有可吃的嫩树叶、树皮、根茎,还有一些鱼、虾、蛇、鸟。

    最离谱的,是一万石陈年粟米。

    东西不多,但代表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欢呼。

    震天彻地的欢呼。

    还完好的城头上,江之鸿揉着太阳穴叹道:“这么快回来,证明根本没走多远,那一万石粟米,是你弄来的?”

    “不是。”

    许崇耸了耸肩,“我只是刚好让队伍选择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上刚好有一座废弃很多年的粮仓,而粮仓里,刚好有这么一堆陈年粟米。”

    “呵,你说的是西南方向,那个已经荒废到被树林所掩盖的粮仓吧?”

    江之鸿笑了笑,道:“之前我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哦,那还真是奇怪。”

    许崇随口应付。

    “罢了,人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门路。”

    江之鸿摆摆手,“不过这一万石粟米,能多坚持好几天了。”

    “好几天?”

    许崇看了看城外漫山遍野的灯火。

    他让花家弄来这些粮食,单纯只是为了给这些人一点念想,增加一些信心罢了。

    这么多人,一万石一天就消耗完了才对。

    除非……

    “已经有七成的人打开了窍穴。”

    江之鸿笑着,将许崇的猜测说了出来。

    “七成……”

    许崇震撼了。

    眸子倒映出来的灯火,霎时间仿佛闪耀了许多。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江之鸿继续说道,“这七成,指的是所有已经开窍了的。”

    “其中,开窍一重,有一千人。”

    “开窍二重,有三百余。”

    “还有七个,是开窍三重!”

    说着,江之鸿伸手,指着点点灯火慢慢划过:“你能想象吗?”

    “就是这些最普通的民籍乃至匠籍,对整个大庆来说都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原本所能闪耀的光芒,居然能有这么耀眼!”

    许崇静静的听着,心情却根本好不起来一点。

    底层人的潜力越大,就越能证明知见障对朝廷的重要性。

    同时,也越能证明,江之鸿的必然结局。

    “唯独可惜的是,这种耀眼太过短暂。”

    江之鸿叹了口气,往倒塌的城楼处走去。

    天快亮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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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狗官开始介绍:
这个世界皇权至上。
五等户籍制度编织出一张盖世罗网。
罗网之上是皇室,罗网之下是众生。
许崇穿越而来,成为一个小小县城的秀才。
为了寻找灵气,继承狗官父亲的职位进入县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百姓:许大人跟他父亲不一样,他是青天大老爷!
百官:陛下,许贼包藏祸心,万不可留啊!
皇帝:许爱卿是朕之臂膀,尔等再敢构陷,杀无赦!
反贼:老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就能推翻暴庆!
许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狗官……长生从狗官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从狗官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