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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心如故     长生从狗官开始txt下载     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是个狠人

    次日。

    许崇照例灌下一满壶茶水,推门而出,直奔镇天府府衙。

    府衙也在城东的位置,跟钦天监只隔了两条大街,片刻就到。

    说实话,镇天府的府衙,看着就跟章华的差不多,对比起陪都的规格,显得有些寒碜了。

    不过想了想,许崇倒也能理解。

    在地方上,知府是一方首脑,需要阔气的建筑来撑场子站门面。

    可在京城和陪都,府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

    哪怕职位提高到了正三品,权利范围也大差不差,但耐不住上面还有更大的官,而且还不少。

    也就难免要低调一些了。

    “钦天监新任监副?”

    司阍看了看许崇身上的天青色长衫,“府尹大人正在办公,许大人可往偏厅稍待,小人去通报一声。”

    “有劳。”

    许崇点点头,在衙役的带领下往偏厅而去。

    没等太久,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阔步而入。

    “钦天监监副许崇,见过苏府尹。”

    许崇起身抱拳。

    名字已经打听到了,叫苏重九,想来是生在九月九的。

    “不用多礼。”

    苏重九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脸上既没有亲近,也没有疏远,“不知许监副此来所为何事?”

    “不敢欺瞒。”

    许崇神色一肃,“昨日在城外,在下与令公子有过交谈,令公子的言行很是异常。”

    “什么?!”

    苏重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急切无比:“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苏大人无需担心,令公子现在在钦天监之中,看上去并无大碍。”

    许崇沉声回答。

    “在钦天监……那就好,那就好。”

    苏重九松了口气,复又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有些手抖。

    这个反应让许崇心中一沉,“在下登门,便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他没死,赔罪就不必了。”

    苏重九的语气冷淡了几分。

    “赔罪不是我许崇的作风。”

    许崇摇了摇头,“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解决苏若辰的问题,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毕竟老靠嗑药不是个事儿,那包茶也喝不了多久。

    “……”

    苏重九的脸色略微缓和,却是摇了摇头:“那就更不必了,这件事,已经彻底成了他的心魔。”

    “心魔?”

    许崇皱了皱眉头。

    “洗身境的欲念反噬也叫做心魔。”

    苏重九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他相当于是在通脉境,就承受了洗身境的危险……想要活命,他就只能停留在现在的境界,并且每天都要去钦天监待上六个时辰,靠着福地规则过一辈子。”

    许崇沉吟半晌,肃然道:“在下还是想试一试。”

    说一定要治好苏若辰倒不至于,但尝试还是得尝试一下的。

    尽人事,听天命。

    实在没办法,给自己套个禁法镣铐,等洗身九重就去京城。

    至少

    苏重九静静的看着许崇,半晌后幽幽一叹:“他在你面前,是否自称是土生土长的镇天人?”

    “的确说过这么一句。”

    许崇点头。

    “实际上并不是。”

    苏重九摇了摇头,“苏家祖籍滨州,在千里之外,一处靠海的小渔村,他是十年前才来到镇天的。”

    镇天府被设立为陪都,受朝廷直隶之前,就是属于滨州行省的一部分。

    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许崇眼神一凛,问:“十年前发生过什么?”

    “海沸。”

    苏重九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大很大的海沸。”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海沸,就是海啸。

    妥妥的天灾!

    “当时我初任镇天府府尹,还未来得及将家中老小接来……”

    苏重九闭上眼睛,声音略有颤抖,“海沸毫无征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更何况,镇天府下辖一京县十六直隶县,也同样被波及。”

    “我以为妻儿老小必无生还之望,便断绝念想,一心署理灾情。”

    “直到三个月后……”

    苏重九睁开眼睛看向许崇,双眼满是自嘲:“他独自一人,徒步走到了镇天城。”

    许崇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算年纪的话,十年前的苏若辰,只有十二岁。

    十二岁,经历天地大灾,亲眼看着亲人死亡,然后又徒步千里。

    打小就是个狠人啊!

    不过,这三个月的经历,让其跟原身一样,成了个问题儿童。

    “从那之后,他就染上了夸海口的毛病,一旦有人质疑他,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大打出手……无论是打是骂还是规劝,我都试过了,没有任何作用。”

    苏重九继续道,“直到一个月之前,我公器私用,安排他入府衙为官,引他踏上武道才有所改观,可好景不长……”

    “你没想到他资质那么好。”

    许崇将苏重九没说完的话补充了出来,“短短一月便从开窍突破至通脉三重,这再一次加重了他的心魔。”

    “正是如此。”

    苏重九无奈的点了点头,“所以,我只能求到监正那里,将他送入钦天监。”

    “我大概明白了。”

    许崇低头沉吟,片刻后道:“我觉得吧,这事儿不能一味的去堵。”

    “什么意思?”

    苏重九愕然。

    这个新来的监副,这么快就有办法了?

    “令郎那边,我会尽量小心……另外,我的卷宗,陪都这边应该也有副本,大人可以查一查。”

    说完,许崇起身告辞。

    等苏重九回过神来,许崇已经不见了人影。

    “让我查他?”

    苏重九不明所以。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到要求别人查自己的。

    当即找来属官,去吏部讨要卷宗。

    都是闲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吏部也没有为难,很爽快的调出了许崇的卷宗。

    而等苏重九看完,才知道为什么许崇要他查这个了。

    吏部的卷宗上,虽然没写许崇悬梁的事情,但许佑安的官声,许崇为官之前的言行,都有记录。

    “父子背道而驰,也不好受啊,怪不得他想帮若辰……或许真的能有办法?”

    苏重九摇头一叹,将卷宗翻到最后一页。

    当他看清那四个字的时候,双手猛地一抖,差点儿把卷宗给扔了出去。

    ……

    ……

    镇天城有个好处,永远是晴天。

    因为云都在下方了。

    每当日落,巨大的火盘逼近云海,将世界都染成金红。

    苏若辰独自坐在悬崖旁边,愣愣的看着云海。

    “敢问小兄弟,可是本地人士?”

    沉稳粗糙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当然了。”

    苏若辰的眸子瞬间亮起,立马转头。

    一张陌生的中年面孔出现在眼前,长的平平无奇,穿的平平无奇,腰间挂只葫芦。

    “在下张龙,从外省而来,想请教一下小兄弟,不知这镇天城可有什么规矩要注意?”

    中年拱了拱手,在苏若辰旁边坐下。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

    苏若辰眉飞色舞,“镇天城地面儿,就没有我苏若辰不知道的事。”

    “哦?那真是太好了。”

    张龙大喜。

    “首先呢,这入城的话,若果伱没有本城的官职在身,那就一定要老老实实排队,接受检查。”

    苏若辰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傲然无比:“而如果你像我一样,有足足正八品职位在身,这城门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原来是正八品的官老爷,真是失敬失敬。”

    张龙再次拱手。

    “免礼,免礼。”

    苏若辰笑眯了眼,“至于城内嘛,规矩不多,镇天城孤悬海边,又建在山上,城里人大都热情好客,只要你别冲撞了有官身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饿不死。”

    “这么好?”

    张龙讶然。

    “那当然了。”

    苏若辰继续道,“事实上,就算你冲撞了本地的官员,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也就一笑而过了。”

    “真好……”

    张龙一脸羡慕,“要是我早点儿知道这个地方就好了,哎……”

    “老哥何故叹息?”

    苏若辰问了一句,然后立即拍了拍胸口:“若是有何难处,你只管与我说,我苏若辰别的不敢保证,在镇天城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有些薄面的。”

    “谢大人好意。”

    张龙第三次拱手,旋即摇了摇头:“在下并非有什么难处,而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哦?”

    苏若辰微微蹙眉。

    “实不相瞒,我本是滨州省人士。”

    张龙神情落寞,“十年前那场海沸,家财尽没倒还罢了,一家子妻儿老小十多口人,就那么没了。”

    苏若辰眉头越皱越深,眼神却依旧清澈。

    张龙心中稍安,继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怎么活下来的?”

    苏若辰眉头一松,表露出了明显的好奇。

    “跟其他人抢腐尸、抢树皮、抢野草果腹,只要能吃上一口,我就可以多活一天。”

    张龙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绝望。

    苏若辰沉默,眼神有些凌乱的迹象。

    一丝极其清淡,不易察觉的茶香飘出,让这种凌乱迅速消退。

    “后来我果然活下来了。”

    张龙继续道,“只不过什么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嘿,你不知道,被当做流民赶来赶去的时候,我有多么想就此一了百了算了。”

    我不知道?

    苏若辰面皮一抖,很想说自己可太知道了。

    “想吃饭,除了乞讨,基本上就靠行骗,各种行骗……没办法,总得活下去嘛啊。”

    张龙嘿嘿一笑,“活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后来慢慢的,攒了一点儿小钱,做了点儿小生意。”

    “结果被认了出来……那给我一通好打,差点儿没打死我。”

    说到这里,苏若辰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

    苏若辰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

    张龙摸了摸鼻子,“然后自然是偷偷养伤,等好了继续乞讨,攒钱了。”

    顿了顿,张龙比出一个手势,得意无比的笑道:“七次,我的小生意被砸了足足七次,最后硬是给我挺过来了。”

    被砸了七次……这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吗?

    苏若辰脑子有些混乱,问:“然后呢?”

    “然后?”

    张龙一愣,“你想问什么?”

    “你被欺负到那么狠,就这么算了?”

    苏若辰看着张龙,神色莫名。

    “不然呢?”

    张龙把手一摊:“我为了活命而行骗,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可人家因为被骗拿我出气,这也没错啊……难不成我还要打回去?”

    “这……”

    苏若辰一时愕然。

    “不过话说回来,有几个人到现在还揪着我不放,老是在酒铺生意最好的时候找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骗子,着实有些可恨。”

    张龙的语气有些无奈,“这次来镇天,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营生,把家业都迁过来。”

    “现在还骂你是骗子……你也能忍?”

    苏若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算没有这些人,我就遇不到同行恶意诽谤吗?”

    张龙反问了一句,“人生在世,有谁能让所有人都信服自己呢?”

    “不能吗?”

    苏若辰反问。

    “你想想。”

    张龙站了起来,一指这山这云,“当今陛下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就连他的政令,若有不妥都会有人反对,甚至是被六科直接封驳,何况你我这样的芸芸众生之一呢?”

    “好像…确实是这样……”

    苏若辰看着云海所有所思,最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问你。”

    张龙低头看向苏若辰,笑道:“世人笑我,轻我,我当如何处之?”

    “如何处之?”

    苏若辰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被金红光芒包裹的张龙。

    “只是由他、不要理他……”

    张龙背起双手,眺望只剩下一半的巨大火盘,“再待几年,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再待几年,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苏若辰喃喃重复。

    片刻后,一股强横的气息透体而出。

    通脉四重,成。

    苏若辰长身而起,拱手深深拜下。

    “下官苏若辰,拜谢监副教诲。”

第107章 是天灾,还是人祸?

    看着下拜的苏若辰,许崇并没有太过意外。

    十二岁就能在天灾里活下来,且徒步千里,怎么可能头脑简单呢。

    别的不说,那一缕茶香,绝对瞒不过苏若辰。

    “无需多礼。”

    许崇点了点头,“现在感觉如何?”

    “呃……”

    苏若辰直起身子,面色略有尴尬,“至少不会危害性命了,对武道之路也不再有什么限制……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形成习惯了。”

    “那就好。”

    许崇顿时露出坏笑,“来,与我仔细说说。”

    “说什么?”

    苏若辰顿时警惕。

    “还能有什么,监正啊。”

    许崇压低声音,“那副画像,具体什么模样?”

    “这……”

    苏若辰略一挣扎,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嘛,只能叫端正,不过那身段儿,啧啧啧,哦还有还有,那女子怀里……”

    还没说完,苏若辰的嘴巴猛地被一股大力合上,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监正大人?”

    许崇后背一凉,四下张望。

    “许监副若是想看,回观星楼,我拿与你一观便是,何必在这儿听这大嘴巴呱噪。”

    缥缈无寻的声音凝聚成线,直接灌入许崇耳朵。

    “好吧,下官随后便至。”

    许崇对着钦天监的方向拱了拱手,拍拍苏若辰的肩膀,飘然而去。

    “呜呜呜呜……”

    苏若辰欲哭无泪。

    没过多久,许崇就登上了观星楼顶。

    袁守义照旧负手而立,静观云海。

    案几上的茶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许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五官平平无奇,跟苏若辰说的一样。

    但身段方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亮眼之处,很明显是苏若辰添油加醋了。

    年纪的话,光看画像,许崇觉得比苏若辰说的大上一些,应该接近三十这样。

    另外,女子怀中还抱了一个襁褓,只不过襁褓中的婴儿面孔一片空白,并没有被画上五官。

    “这是与我一母同胞的舍妹。”

    袁守义淡淡开口,“并非苏若辰胡乱猜测的那样。”

    “呃……”

    许崇的眉毛抖了抖。

    妹妹的话,好像更过分了吧?

    “先母本是世家小姐的丫鬟,世家小姐入宫做了嫔妃,她也跟着入宫做了宫女。”

    袁守义继续开口,“所幸那位先帝的嫔妃生性纯良,过得几年便将先母嫁于一名七品京官。”

    “而后便有了我。”

    “我四岁那年,舍妹降生。”

    “同年,那位先帝嫔妃诞下皇子。”

    “侥天之幸,先母做了皇子的奶娘,我做了皇子的伴读。”

    “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

    “皇子成了太子,嫔妃成了皇后。”

    “我自然而然也是官路亨通……若非我生性淡泊清闲,只怕入阁都并非难事。”

    说到这里,袁守义顿了顿,语气略微低沉:“一直到远嫁的舍妹来信,说诞下了麟儿,希望我这个监正舅舅能过去给孩子取个名,赐个福。”

    “发生了什么事?”

    许崇低头,看了看画像上没有五官的婴孩。

    很明显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舍妹远嫁的地方,在并州。”

    袁守义回答。

    “并州……旱灾?”

    许崇眉毛一抖,猛地想起窦天渊的话。

    袁守义是二十八年前,与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闹掰了的!

    算算时间,正好是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爆发!

    “就是旱灾。”

    袁守义点了点头,“我没能见到她们,舍妹的容貌,可以根据年龄推断着画出来,哪怕有所偏差,至少还是像的,可这孩子……我连他父亲都没见过。”

    “可是……”

    许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跟当今陛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皇族大祭。”

    袁守义回答。

    “皇族大祭?”

    许崇一愣。

    “皇族大祭十年一次,光是准备工作,就繁琐无比。”

    袁守义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一要清点核对皇室名册,二要占卜吉日吉时,三要准备仪式相关。”

    “这三件事分属宗人府、钦天监、礼部办理,待完全妥当,需要数月之功。”

    “依照惯例,六月昭告天下,九月正式举行,持续到年底。”

    “本来,这件事儿跟灾情没什么关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袁守义语气低沉,神色莫名,“可那一年,大祭的时间提前到了六月。”

    “六月?”

    许崇脸上出现恍然,“已经过了灾情爆发的最初阶段了,所以你没能……可我还是没明白,这跟当今陛下有何关联。”

    “因为,我二月底就收到了舍妹的来信。”

    袁守义转过身,深深的看着许崇,“太子于三月初上书,提议将大祭提前。”

    “什么!!!”

    许崇骇然惊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哪怕是安神规则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太子上书,提议将大祭提前。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

    可问题是……

    研究江之鸿的时候,许崇就已经对文昌四十二年的旱灾做了详细的了解。

    他清楚的记得,旱灾是四月末爆发的!

    如果太子上书,是为了让袁守义留在京城不去并州,那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或者说先帝,提前知道了灾情爆发的地点!!!

    而且提前了至少两个月!

    “等我知道并州发生旱灾的时候,大祭之事已经昭告了天下,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根本不能中断……至少不是我能中断的。”

    袁守义转向云海,“而等大祭结束已经是九月了,我再赶往并州,已经根本找不到舍妹一家了。”

    “你…怀疑陛下……”

    许崇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知道,或许吧。”

    袁守义摇了摇头,“我当时虽然只有通脉七重,但应对一个旱灾绝对没问题,甚至保全几个人也绰绰有余……我找不到他的动机。”

    确实。

    许崇点了点头。

    旱灾是一种发酵时间长,波及广泛,后患深远的灾难。

    而且受到最直接影响的,是作物,并不是人。

    死人是因为没有粮食。

    通脉七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被旱灾威胁到。

    假设,当时的太子的确提前预测到了天灾的爆发地点,那设法将袁守义留在京城,绝对不是为了保全袁守义。

    可问题是,不是这个的话,真正的目的会是什么?

    莫非……楼有知?!

    许崇眯起了双眼。

    从短短的接触来看,袁守义算不上什么大慈大悲的善人,但绝对也不是什么恶人。

    如果那一年袁守义去了并州,很有可能在见到灾情的惨状后,第一时间就帮助楼有知向朝廷要粮。

    那样一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要到粮,灾情平稳度过,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要不到粮,袁守义会立即将灾情怀疑到当今陛下,或者说皇室的头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找不到动机,在怀疑和不怀疑之间徘徊。

    这样一来,真相就会因此暴露。

    如果这些推断成立……

    皇室能提前预知天灾,明明有能力在灾难爆发之前迁徙百姓,却什么都不做。

    不,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在刻意的维护天灾,确保每一次天灾,能死上足够多的人!

    楼有知为什么要不到粮?

    是某个看他不顺眼的大臣,故意想要坑害他吗?

    不。

    是皇室!

    是高居众生之上的庆帝!

    甚至,再往深了想的话……

    许崇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个猜测。

    天灾,根本就是皇室制造出来的!

    “连福地规则都无法安抚……”

    袁守义看着许崇,狐疑的问道:“伱想到了什么?”

    刚刚许崇那一通面色变换,他看的清清楚楚。

    “没…没什么。”

    许崇勉强的笑了笑。

    “好吧。”

    袁守义也没有强求,道:“之后我问过当今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天灾爆发地点。”

    “陛下怎么说?”

    许崇双目一凛。

    “陛下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袁守义摇了摇头,“他只告诉我,那东西真正的叫法,并不是天灾。”

    并不是天灾……

    那就是人祸了。

    许崇的心情一坠再坠。

    “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这幅画像,可能我早就不记得舍妹的模样了。”

    袁守义叹了口气,走向案几,拾起了那幅画卷,“可惜了那个孩子。”

    “……”

    没来由的,许崇一阵心惊肉跳。

    明明袁守义的表情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完全就是一个缅怀故人的样子。

    “那个……”

    许崇吞了吞唾沫,“来镇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吗?”

    “没有。”

    袁守义摇头,“我连钦天监都没出过。”

    “……此事错综复杂,远不是我一个小小监副能厘清的。”

    许崇叹了口气,抱拳:“下官先行告退。”

    袁守义摆了摆手。

    许崇飞身而下。

    直到回了自己的小院,带上房门,他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麻蛋……这钦天监,最大的问题人士居然是他?!”

    许崇只觉得头皮发麻。

    从未出过钦天监一步。

    为什么?

    不是袁守义不想离开钦天监,而是袁守义不敢,也不能离开钦天监!

    许崇记得窦天渊送来的卷宗。

    跟谢长空的卷宗一样,都是血衣卫出品,有境界注明。

    而袁守义的境界……

    洗身九重。

第108章 老乡见老乡

    许崇看着窗外的竹林,默然无语。

    脑海中回想的,是江之鸿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又联想到了什么,老夫奉劝你,不要深究。’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

    ‘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否则的话,伱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之前,许崇将这段话理解为长辈的善意规劝,现在看来,远远不只是这样。

    首先。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和‘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现在他已经是贵籍,虽然还没去京城,但袁守义是从京城来的。

    如果按照字面去理解,袁守义充当的应该是‘知道真相,并且把真相告诉自己’的角色。

    而事实上,袁守义还停留在对动机的怀疑上,连当今陛下能预知天灾这一点他都无法确定,更别说够到天灾的本质层面了。

    其次。

    ‘否则的话,你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这句话,许崇本以为江之鸿是在借与楼相之间的误会,来劝导自己。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江之鸿也曾跟自己有过同样推测、怀疑呢?

    他最后得出的那个,‘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的真相,是什么?

    琢磨半晌,许崇摇了摇头,“得,这事儿扑朔迷离,还是别轻易下定论的好。”

    说实话,天灾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甚至再说难听点儿,就算天灾下一秒降临,死的也不会是他。

    这就是实力所带来的好处。

    等实力高到一定程度,这个世界的所有隐秘,自然而然会一一展露。

    就这样,许崇不再分心他顾。

    先是去找钦天监的老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二十八年下来,监里从没发生过什么异常,也没出现过横死、失踪的情况。

    意思就是,袁守义就算有问题,也是能够靠福地规则和自制力强行压住,不会危害到其他人。

    次日,许崇断了安神茶的服用,确定自己的心魔完全消除。

    同时,面板生成了1点灵源。

    不多不少,一个月10点灵源,恰好够提升一重境界。

    于是,悠闲的宅居生活就此开启。

    为什么叫悠闲呢?

    因为许崇也并不是一直宅在院子里。

    高海拔再加贴着海边儿,盛夏对于镇天来说,几乎是一点儿暑意都没有。

    强光还来不及灼热皮肤,就被清凉的海风所中和。

    好不惬意。

    自然而然的,许崇也偶尔会偷偷懒。

    或去悬崖边看看云海,陶冶一下情操,顺带跟苏若辰吹吹牛逼。

    或去城里跟老头儿下棋,跟老太唠嗑儿,跟汉子们赌钱。

    期间还去各个衙门溜达了一圈,将六部、五寺、二监、二院、一府都混了个脸熟。

    确实跟苏若辰说的那样,镇天人大都和善好客,哪怕是官员也不例外。

    没办法,官职品级够高,生活条件富足,而上升通道近乎闭塞。

    没什么利益诉求,自然就没什么争端。

    特殊的地理和特殊的局势,造就了这么一座特殊的城池。

    许崇都快爱上这里了。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时间进入七月中旬。

    这天,许崇正在悬崖边上,跟苏若辰吹着牛逼。

    一条队列钻出云海,从盘旋在半山腰的山道上显露出来,一眼看不到队列的尾巴。

    其中,一顶枣红帷锡顶的八抬大轿,尤为惹眼。

    “啧啧,来者非富即贵啊。”

    苏若辰感叹了一句,然后掸了掸衣襟,“不过,再待几年,你且看我眼中可还有他?”

    “……”

    许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苏若辰的口头禅,碰上什么事儿都得来上一嘴。

    前阵子,监正说苏若辰的煮茶功夫不行……然后苏若辰就被吊在了观星楼上。

    “话说回来,你可是苏家的独苗,我好歹也算你们苏家的恩人了,你爹也不说登个门送个礼什么的。”

    许崇斜睨着苏若辰,吐槽道:“你们苏家这么不讲究吗?”

    “不讲究?”

    苏若辰不满的皱了皱眉,“再待几年……”

    “——嗯?”

    许崇一瞪眼。

    苏若辰的口头禅戛然而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似有无奈:“你可是堂堂的太祖遗脉,把整个苏家包圆了送给你,你也未必看的上眼,再说……你跟家父下棋的手段太不光彩,家父已经视你为毕生之敌了。”

    “不光彩?”

    许崇梗起脖子,“证据呢?有谁亲眼看到吗?”

    “证据……”

    苏若辰一脸郁闷,“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这数目是定了的……那天你走后,家父越想越不对劲,数出来两百枚白子。”

    “你们应该去找卖棋的人,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许崇面色镇定,甚至还嫌弃的摇了摇头,“看来苏家不仅不讲究,还不分青红皂白。”

    “……好吧这个不说。”

    苏若辰苦着脸,“那些赌摊,你迄今为止没输过一次,这怎么解释?”

    许崇指了指天上,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福星高照,赌运亨通。”

    “……”

    苏若辰大败亏输,一脸的心若死灰。

    许崇得意无比,正欲乘胜追击之时,突然皱了皱眉。

    下方的队伍露出了后续的阵容——被银色甲胄完全覆盖的重骑!

    “这是……”

    苏若辰顺着许崇的目光看过去,“银甲浮屠?”

    “你见过?”

    许崇有些惊奇。

    “没见过,听镇天的兵部尚书说过。”

    苏若辰回答,“定天卫的重甲营,有铁甲浮屠,银甲浮屠,金甲浮屠三种。”

    “定天卫……这么说,来的是京中权贵了?”

    许崇若有所思的看着队列。

    这时,那顶八抬大轿的帘子从内里被掀开,露出来一张年轻的面孔。

    居然还是熟悉的面孔!

    许崇愣住。

    轿中之人保持着向上张望的姿势,刚好看到了坐在崖边的许崇。

    惊喜在脸上爆发,那人嗖的一下窜出轿子,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山道狂奔。

    少顷,停在了许崇身边,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

    正是张顺义。

    许崇早已起身,也是笑着看着他。

    “愚弟,见过许兄。”

    张顺义一礼下拜。

    “都中了状元,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

    许崇托起张顺义,“什么境界了?”

    早在四月底之时,殿试的名次就广布天下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恰好在从京城返回章华的路上,一直到谢长空被抓之前,才从同僚的闲谈中得知。

    后面就无暇他顾了。

    “洗身一重。”

    张顺义笑着,“怎么样,有没有追上许兄?”

    “差一点儿。”

    许崇两指捏出一个距离,“昨天我就洗身二重了。”

    此时苏若辰已经默默的站到一边,为了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张顺义,居然低头玩起了手指。

    没办法,一看到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就想来上一句‘再待几年’……

    “果然,还是许兄更强。”

    张顺义由衷的替许崇高兴。

    “少来。”

    许崇摆了摆手,瞥了一眼底下疯狂加速的人马:“摆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是哪位皇子驾临呢。”

    “这…恩师怕路上有危险。”

    张顺义解释了一句,表情有些赧颜。

    都洗身一重了还被这样保护,着实是难以启齿。

    “恩师……”

    这个称呼让许崇抬了抬眉,不过也没太在意,转而认真的问道:“说真的,你怎么来镇天了?”

    按惯例,新科状元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可从没听说过会授到陪都的翰林院。

    难不成刚当上状元,就得罪了什么权贵?

    张顺义看出许崇的担忧,笑道:“许兄放心,愚弟并未得罪什么人。”

    “那你怎么来了镇天?”

    许崇问了一句,又开玩笑道:“总不至于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而张顺义认真的点了点头:“正是。”

    许崇有些咋舌,“我记得翰林院的从属官员,是不能随意离京的吧?”

    “实不相瞒,愚弟现在已经不是授翰林院编修了。”

    张顺义说着顿了顿,“而是陪都的五官正。”

    许崇心中一沉,“心魔?”

    堂堂新科状元,没得罪过什么人,上面又有大佬罩着,最终却授了个钦天监的职位,还是陪都的。

    虽然五官正的品级比翰林院修撰还高了一品,可无论是地位还是前景,都远远不如后者。

    所以毫无疑问,张顺义突破洗身后,也出了问题。

    果然。

    张顺义点了点头,“正是。”

    “怪不得……”

    许崇的语气有些沉重,“你不是不能继续突破,而是不敢再继续突破了。”

    按照三榜诚心正意的效果来算,如张顺义这种三元及第的存在,洗身境没有任何壁垒可言。

    全心修炼的话,两个月下来,洗身三重应该是有的。

    但现在只有一重。

    “不愧是许兄,什么都能猜到。”

    张顺义感叹了一句。

    “所以……”

    许崇静静的盯着张顺义,吐出两个字:“夫子?”

    “恩师要抓夫子回京审讯,我不同意。”

    张顺义点头,没有任何隐瞒,“毕竟,没有夫子的话,我张顺义狗屁都不是……所以就只能来这里了。”

    “不错,能守住这一点,证明你的问题还不严重。”

    许崇拍了拍张顺义的肩膀,笑道:“放心,有哥在,你死不了。”

    张顺义也跟着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走吧。”

    许崇对着城门方向偏了偏头,“先带你见识见识陪都。”

    “嘿,别的我不敢说,在镇天城这一亩三分地,许崇这两个字,谁都不敢不给面子。”

    “六部尚书知道吗?”

    “正二品大员,那都是跟我喝过酒的。”

    “还有那个正三品的府尹,臭棋篓子一个。”

    “都察院嘛……喜欢听墙角,不是君子。”

    “总之,以后你跟我混,在陪都横着走都行。”

    “哦对,还有袁监正,不知道你在京城有没有听过他的传闻……”

    苏若辰看着二人走远,一阵目瞪口呆。

    如果只是许崇吹牛倒也罢了,这阵子两人一起吹过了很多次。

    可问题是,那个新科状元,居然一脸崇拜的连连点头……

    像是真的信了一样!

第109章 当朝次辅,太保吕仲!

    三个月转瞬而过。

    张顺义这个刚刚考上状元没多久,正处于人生中奋进向上阶段的大好青年,硬生生给许崇带的,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苏若辰一开始还有些矜持,时间一长,也凑了上来。

    喝酒、下棋、出千、吹牛、遛弯儿,样样都来。

    就这样,镇天城里多了三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可能也正是这样的悠闲生活,冲淡了张顺义心中的执念,让他隐隐觉得距离突破洗身二重已经不远了。

    这天。

    三人排坐在悬崖边,神色慵懒无比。

    “还得是许兄啊。”

    张顺义感叹了一句,“再有两月,我应该就可以放心的突破了,再也不用防备心魔滋扰。”

    “不要大意。”

    许崇挑了挑眉,“若能永绝后患,在洗身一重耽误再多时日也是值得的。”

    “的确如此。”

    苏若辰点头,“我觉得吧,实力高也好,低也好,不都那样么?你看陪都的这些人,也有很厉害的吧,可他们用的上那份实力吗?”

    “话不能这么说。”

    许崇神色一正,“实力这东西,首先你得有,然后才有不用的选择权……比如监正,他若是要杀你父亲,伱没有实力,连调解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看着你父亲被杀。”

    “呃。”

    苏若辰一愣,“监正跟我父亲有仇?没听他们说啊……也是因为女人?”

    “……”

    许崇嘴角抽搐,扭过头看张顺义,“突破了,你就得回京城?”

    “嗯,恩师一早有言。”

    张顺义点头,“不过,我想在回京之前去见一见夫子。”

    “唔,确实。”

    许崇沉吟。

    如果张顺义选择了突破,那就代表心魔已去,的确可以回去见见王鹤之了。

    不过……

    许崇咧了咧嘴,不怀好意的笑道:“到时候你可有的挨骂了。”

    “理当如此。”

    张顺义并没有任何排斥的神情,反而露出了一抹追忆的浅笑,“想当初,夫子最看重的是许兄,极少舍得打骂……我就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想要成才还是得打。”

    许崇嬉笑,心中也是感叹。

    王鹤之心心念念想要教出三榜大才,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原身身上,可最后却是被张顺义所成就。

    不仅成就,还大大超出。

    三榜题名,和三元及第可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纵观大庆历史,有此成就者拢共都不足百人,也无怪乎张顺义的那个‘恩师’如此紧张。

    想到这里,许崇好奇的问道:“话说回来,你那个恩师究竟是谁啊?”

    “恩师的名讳么……吕仲。”

    张顺义未做任何隐瞒,不过‘吕仲’二字说的很小声。

    尽管小声,但在座的最低都是通脉武者,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苏若辰直接惊呼:“当朝次辅,三公之一的吕仲?”

    “正是。”

    张顺义摸了摸鼻子。

    吹牛的时候他很放得开,但说真事儿却反而让他有厚颜的感觉。

    “不对啊。”

    许崇皱了皱眉,“堂堂次辅,怎么可能去乡试当主考官。”

    “许兄误会了。”

    张顺义开口解释,“愚弟的乡试座师是一名翰林侍讲,我入京后没多久,他就将我推荐给了吕师,然后……”

    “然后你就被次辅收入了门墙?”

    许崇有些咋舌,“你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其实真要算的话,张顺义这前半生,真可谓是顺风顺水。

    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自身几乎没怎么遭过罪,乡试之后更是一跳便是数级,都当得上一句气运之子了。

    “不比许兄的太祖遗脉。”

    张顺义挤眉弄眼。

    “不不不。”

    许崇下巴一扬,“能认识我这个太祖遗脉,足可见你之运道昌隆。”

    “一言不合就开吹……”

    苏若辰有些无语。

    这三个月来,他算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吹牛。

    自己吹牛,翻来覆去就是‘正八品’、‘镇天城地界儿’、‘几分薄面’。

    许崇倒好,仗着有太祖遗脉,都吹出花样来了……而且最后事实证明,那还真不是吹牛。

    六部尚书是真愿意跟他喝酒,自己父亲也是真的跟他下棋必输,都察院真的被抓了几次听墙角……等等等等。

    反正苏若辰现在是明白了,吹牛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并不是吹到让人信,而是让吹过的牛成为事实!

    比如刚刚的这句‘能认识我这个太祖遗脉,足可见你之运道昌隆’。

    苏若辰从张顺义的脸上,解读出了高度的认同。

    “的确如此。”

    张顺义认真的点头,“实不相瞒,临离京之前,恩师特意嘱咐过,让我多多跟许兄来往。”

    “哦?”

    许崇来了兴趣,“吕大人也提过我,他怎么说的?”

    张顺义正要回答,苏若辰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师父来了。”

    苏若辰指着下面的山道。

    “不可能,恩师远在京城,苏兄想要骗我,这功力还是得再……”

    张顺义笑着摇头,话没说完就猛地愣在了那里。

    蜿蜒的山道上,一支庞大的队列正登山而来。

    手执红旗的前导官、奏乐引路的乐工、持戟持幢的仪仗队、随行护卫的金甲浮屠。

    如果仅仅是这些可能还说明不了什么,但那仪仗队里举着的玉石牌子,可是写了明晃晃代表身份的字样的。

    ‘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这些字眼仍旧印入了三人视线。

    “你不会是逃学出来的吧?”

    许崇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我都多大了……”

    张顺义无语,起身沿着官道而下。

    许崇没动,苏若辰也没动。

    两人就看着张顺义跟队伍在半山腰汇合,而后一同上山而来。

    直到快至眼前,两人才起身等候。

    没过多久,队伍在城门外的广场停下,有官员出列打马去城门。

    而张顺义则是带着一个瘦高男子往这边行来。

    “哈哈哈哈,久闻太祖遗脉乃天之宠儿,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还隔着点儿距离,瘦高男子就开始朗笑抱拳,“老朽吕仲,见过许遗脉。”

    许遗脉……这是什么勾八叼称呼?!

    许崇哭笑不得的抱拳:“下官许崇,见过次辅大人。”

    “许兄,愚弟没骗你吧?”

    张顺义对许崇眨了眨眼,“恩师很是看重许兄的。”

    “实在有愧……”

    许崇谦逊的摆了摆手,有些好奇:“下官观次辅大人正值壮年,为何……”

    “为何以老朽自称?”

    吕仲笑了笑,“实不相瞒,老朽所修旁术有些许驻颜之效,莫看外表如此,实则已有八十之龄了。”

    驻颜?

    这是一个老爷们该学的东西?

    许崇一阵无语。

    “方才,劣徒已经与老朽讲过了,还要多谢小友相助才是。”

    吕仲又拱手。

    “次辅大人言重,顺义是我同窗同乡又兼发小,互帮互助是分内之事。”

    许崇连连摆手,问:“次辅大人莫非便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

    吕仲点头,不满的瞥了张顺义一眼,“三月没有一封信,我还道他快死了,急急忙忙抓了人跑过来……”

    “抓了人?!”

    “抓了人?!”

    许崇跟张顺义同时一惊。

    为了张顺义而抓人,抓的是谁,还用问么?

    只能是王鹤之王老夫子!

    “你们先不要急,老朽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吕仲一摆袍袖,“不如一同上车入城,我与你二人细说。”

    许崇与张顺义对视一眼,怀着沉重的心情登上了豪华宽大的马车。

    也没等陪都的官员迎出城,队伍就这么缓缓的开了进去。

    车厢内,三人围坐。

    吕仲当先开口:“你们猜的没错,老朽的确抓了沧泷县的县令。”

    “恩师!”

    张顺义当即跪下,伏地叩首:“王鹤之虽与家父之死有所嫌疑,但毕竟没有证据,且学生心魔解除在即……”

    “哎……你先起来,听我说完。”

    吕仲叹了口气,将张顺义扶起来,缓缓道来。

    原来,吕仲虽然一直心忧张顺义,但也没有拂了爱徒心意的打算。

    可两个月之前,好巧不巧的发生了一件事。

    朝廷招安了一个太平道的反贼。

    这个反贼,名叫谢长青。

    没错,正是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谢家的老三,谢长青!

    “谢长青为了获得朝廷的重视,供出了很多太平道的消息。”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已经得到了证实。”

    “甚至,朝廷依此,剿灭了太平道在渝州的分堂。”

    吕仲平稳的讲述着,“而谢长青所提供的消息中,有一条是关于水鬼的。”

    水鬼?!

    许崇心中猛地一惊。

    张顺义不解,问:“水鬼不是周泽么,跟王鹤之有什么关系?”

    “因为,水鬼,就是王鹤之!”

    吕仲语出惊心。

    “不可能!”

    许崇出声,“我在沧泷之时,查阅过很多悬赏令,其中就有水鬼的,三幅画像无论是身高、容貌,都不是夫子能变化而成的。”

    “你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吕仲翻手取出一张悬赏令,“确实,通脉境的缩骨易形,无法将身高差距改变到那么大。”

    “但……”

    “水鬼既不是通脉境,也不是通过缩骨易形来改头换面的!”

    不是通脉境我知道……

    可不是通过缩骨易形来改头换面?

    什么意思?

    许崇心潮起伏,眼中有浓浓不解。

    “早在二十年前,水鬼就是章华府的暗子首领。”

    吕仲继续说道,“十五年前,谢长青的胞弟突然横死,谢家大怒,动用了很多力量查找凶手。”

    “后来,在即将查到沧泷县的时候,人手突然失去联系。”

    “谢家连连派出人手,结果却是一样,一进入沧泷,就立即失去联系。”

    “其中,就包括了多名洗身一重的好手。”

    “要知道,洗身境的武者,无论放在朝廷还是太平道,都是镇压一省的存在。”

    “谢家中层力量大损,高层又不能轻动,无奈只能将此事延后,最终不了了之。”

    “但谢长青本人却并没有放弃,一直在暗中查探,用了两年的时间排查,最后怀疑到了水鬼的头上。”

    说到这里,吕仲感慨的摇了摇头,“这个谢长青,也着实不是常人,够狠,够有耐心,也够有脑子。”

    “当时无论在太平道内部,还是在朝廷这边,水鬼的情报都只是通脉一二重的样子。”

    “谢长青却直接推翻这一点,层层分析,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水鬼根本就不是通脉,而是洗身!”

    “至于为什么在解封之时没有被太平道所发现,是因为一样宝物。”

    吕仲缓缓吐出三个字:“无相衣。”

    “无相衣?”

    张顺义愈发不解:“这个我听说过,可是……它不是在那个太平道的反贼手上吗?好像叫什么卫无邪,现在应该是跟着卫无邪一起消失了才是啊。”

    “无相衣并非只有一块。”

    吕仲伸出右手。“他还有一个名字——幻真天残片。”

    掌心之中,有一块四四方方,半个巴掌大的玉牌。

    抱歉这一章有些晚……

    还好日万没有断。

第110章 选择

    “这个模样,并不是水鬼本身的。”

    ‘王鹤之’捋了把胡子,“幻真天是极为古老的洞天,自然衰亡后形成了若干枚‘无相衣’,可以吞噬新死之人形成假相。”

    张顺义呆呆的看着这张脸,脑海中回想的全都是关于沧泷县学的回忆。

    片刻后,赤裸裸的恨意和杀意交织而出。

    “所以说……”

    张顺义的声音沙哑无比,“水鬼,杀死了王鹤之?”

    这已经有些心魔再起的迹象了。

    吕仲连忙撤去无相衣的变化,一手抓住张顺义的肩膀:“清醒点!”

    “恩师……回答我!”

    张顺义低声咆哮。

    “……”

    吕仲面色变换,片刻后幽幽一叹:“水鬼的确杀死了王鹤之,但他杀死的那个王鹤之,并不是你的夫子。”

    “嗯?”

    张顺义愣住。

    “真正的王鹤之,应该刚至沧泷就被水鬼所杀。”

    吕仲说着,看了一眼一直在沉默的许崇,“而从你们的进学时间来看,从头到尾教导你们的……一直都是水鬼。”

    寂静。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张顺义彻底陷入了迷茫,再也无法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

    而许崇一直低着头,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

    吕仲再次一叹。

    “本来,一切都只是谢长青的推论,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

    “但,我不知伱的近况,心忧之下亲至沧泷,以通脉十重之力偷袭……”

    “他的真实境界,只怕有洗身五重了,若非我有旁术傍身,甚至还可能被他反杀。”

    “光是一个境界,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不过……”

    说到这里,吕仲顿了顿,接着意有所指道:“抓住他后我并没有审问,直接转道来的镇天。”

    “他在哪儿?”

    许崇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在后面的一辆辎重车上。”

    吕仲看了许崇一眼,觉得对方有些平静得过头了,“我怕囚车会引起太平道关注,路上招惹不必要的变数,将他锁在了一个木箱里。”

    此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府衙到了。

    随行侍从撩开了帘子。

    吕仲当先起身,打算先行下车,给二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行至门前,脚步顿了顿。

    “其实。”

    吕仲微微偏头,“若是早些知道顺义的情况在好转,我也不会去做这件事,可现在……已经迟了。”

    意思很明显。

    吕仲并不在意一个太平道的反贼,无论是杀还是放,他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行了。

    想必京城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许崇沉默片刻,看向还在茫然之中的张顺义:“走吧,事已至此,无论结局是什么,我们都必须要面对。”

    “面对?”

    张顺义愣愣的抬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起身,下车。

    等二人赶到府衙内堂之时,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除。

    堂内只有一个吕仲,和一个跪在地上的背影。

    “我已经吩咐了不准任何人靠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吧。”

    吕仲对二人说了一句,背过身走到一边,态度明显。

    闻言,跪在地上的背影慢慢扭头。

    当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二人之时,浑身猛的巨震。

    他的面孔,与许崇那夜瞥见的一模一样。

    许崇静静的与其对视,千言万语无可诉。

    当吕仲拿出那块无相衣,并且变成‘王鹤之’的模样之时,一切事情他都明白了。

    一开始,水鬼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太平道反贼。

    直到三爷送出那块无相衣,来换取水鬼对自己的看顾。

    水鬼利用无相衣,成功的瞒住自身境界,去太平道完成了第二次解封。

    而后便顶替了真正的王鹤之,成为沧泷县县学教谕。

    或许是看清了太平道的真面目,或许是喜欢上了教书育人,或许是为了遵守跟三爷的承诺,水鬼这个教谕一当就是十几年。

    而后,三爷身死,自己进入县衙。

    当天,水鬼找上门,借着指责自己不该放弃科举之路的机会,告诉自己知见障和武道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在水鬼看来,三爷会给自己留功法,提前告诉自己这些,就能让自己早一点踏入武道,也好多几分自保之力。

    还有后面的张有德事件、孙莜蓉事件、洞天残片事件……

    所有的事情,水鬼或者说王鹤之,全都看在了眼里,在暗中查遗补漏。

    而现在,水鬼被抓了。

    这个知道自己绝大多数秘密的水鬼,被抓了。

    一旦被送入京城,以朝廷的强大,很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会暴露。

    比如三爷根本就不是开窍境,比如自己能手搓灵源,比如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祖遗脉。

    是。

    许崇完全可以仗着暂时还存在的太祖遗脉光环,选择当庭杀死水鬼,且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牵连。

    可他做不到。

    他能有现在的成就,起点是三爷提供的。

    典史的职位也好,正阳劲的入门姿势也好,没有三爷,他根本无法开启武道。

    然而,起步之后,真正护持着他成长的,是这个假的王鹤之,是太平道的水鬼!

    没有水鬼的话,早在张有德那一次,他就必定会沦为吴周二人的阶下囚,根本不会有后来,什么无相衣,什么太祖遗脉,什么洗身境……这些统统不会出现。

    杀死一个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

    不可能。

    许崇静静的看着水鬼,眼神坚定而决然。

    这种眼神安抚了水鬼的心情,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水鬼笑了笑,挪动身子转向二人。

    脚镣被拖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张顺义抬腿,被门槛绊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的爬到水鬼跟前,“夫子,告诉我,告诉许兄,告诉恩师……你不是水鬼,对吗?”

    年轻的目光充满了希冀,一如当年。

    “我……”

    水鬼刹那动容,而后立马平静了下来:“我是水鬼,不是什么夫子,你们的夫子已经被我杀了。”

    “……”

    张顺义瞬间红了眼眶,“吕师已经说了,早在一开始,教导我们功课的就是你……”

    水鬼浑身一抖,面色连连变换。

    “无论你是不是水鬼,你都是我们的夫子。”

    张顺义继续开口,语气渐渐坚定,“那个谢长青能被招安,夫子也一定可以……请夫子放心,此事学生绝不会袖手。”

    招安?

    水鬼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不可能。

    谢长青是六大家族之一的嫡系,对朝廷而言价值巨大。

    自己呢?

    区区一个府级反贼,从未进入过太平道的中枢,顶多就是洗身的实力有点用处罢了。

    绝对达不到招安的标准。

    更何况,有自己与谢家之间的仇怨在,谢长青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行。

    不能让张顺义引火烧身。

    一念至此,水鬼心中一狠,冷冷道:“你之前不是怀疑,是我杀死的张有德吗?”

    此话一出,张顺义猛地一颤。

    “你怀疑的没错。”

    水鬼继续道,“张有德的心脉,是我亲手震碎的。”

    张顺义彻底僵在了原地。

    “知道为什么吗?”

    水鬼乘胜追击:“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将张有德变成了我的武奴,一个武奴罢了,连人都算不上,杀了就杀了……根本就没有为什么。”

    许崇面色大变,满眼的无法理解。

    而伏在地上的张顺义,气息已经开始混乱。

    暴虐、质疑、不舍……种种情绪交织。

    “不仅是张有德。”

    水鬼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许崇脸上,“还有许佑安,也是我亲手杀的!”

    “为什么?!”

    许崇爆吼了一句。

    他问的不是水鬼为什么要杀许佑安。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许佑安的死,还是张有德的武奴本质,这两件事全都跟水鬼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要把根本不存在的罪责,硬往自己头上揽?!

    就在这时,水鬼再次开口。

    “我本来的打算,是等你们有所成就后,再杀死你们,顶替你们的身份……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冒充你们进入朝廷,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可惜,你们一个不争气的去了血衣卫……血衣卫有什么前途?打生打死不说,还进不了权利中枢。”

    “另一个倒是争气,可也太争气了,居然直接去了京城。”

    “京城那地方太恐怖,我若是去了……”

    说到这里,水鬼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的一切秘密,都有暴露的风险。”

    ‘一切’二字,明显加重了语气。

    于是,许崇明白了。

    水鬼在求死。

    为什么将张有德和许佑安两个人的死都揽于己身?

    因为水鬼不想死了还要成为张顺义的负累。

    因为水鬼在给自己制造当场杀人的动机!

    水鬼在害怕,害怕被押送入京后,暴露出自己的那些事情!

    “呵呵,就算如此……”

    许崇跨入内堂,一步一步向水鬼走去。

    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背对着这边的吕仲身上。

    之前的对话,他已经判断出了吕仲最高不过洗身五重。

    而经过这三个月的提升,他也到了洗身五重,未必不能一搏。

    无非就是跟朝廷一拍两散罢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逃出去,天地仍旧广阔。

    就这样。

    一步,两步,三步……

    许崇接近了水鬼。

    而就在他准备爆发摘星的时候,水鬼先一步动了。

    “旁术——天魔解体!”

第111章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旁术——天魔解体!”

    原本被禁法枷镣限制,毫无反抗之力的水鬼,在这一瞬间,猛地膨胀成了一尊丈高的巨人!

    布满青筋的虬结肌肉撑破衣衫,变成了诡异的暗青色,双眼满是狠厉和凶残。

    劲风骤起。

    粗壮的手臂扭动,狠狠一拳打向近在咫尺的许崇。

    许崇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吕仲,根本没预料到这种突变。

    完全是出于本能,许崇抬手一掌迎了上去,想要抵挡水鬼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

    水鬼的庞大身躯开始继续收缩,整个人向许崇倒去。

    许崇魂飞天外。

    如果仅仅是身躯收缩倾倒,远不至于让他如此惊骇。

    可问题是。

    在这番变故之下,水鬼本该迎向许崇的拳头,就那么直接错开,换成了……

    咽喉!

    “你可以的。”

    水鬼嘴唇微动,双目带笑。

    ——不!!!

    许崇猛地发力想要抽手。

    剧烈的劲力摩擦,让他的肌肉骨骼都发出了悲鸣。

    可惜还是迟了。

    ——噗嗤!

    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许崇被喷出的鲜红血液淋了满身。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水鬼暴起之时,吕仲转身。

    而等他赶到近前,水鬼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

    “该死!!他居然会旁术?!”

    吕仲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直接将水鬼还保持站立的身躯推倒,“好在有禁法枷在,没能完全爆发出来。”

    定了定神,吕仲又担忧的看向许崇:“许小友可有伤到?老朽这里有上好法药……”

    “不必了。”

    许崇笑了笑,问:“次辅大人方才的意思,是这一招没办法完全爆发出来?”

    “……只要没有种道,禁法枷的限制便能无视境界。”

    吕仲看着被鲜血浸染的笑脸,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天魔解体这门旁术比较特殊,是毁窍、逆脉、焚身同时进行,并不需要劲力支撑来完成,所以才能挣脱限制……可惜他不知道,禁法枷的材料有极大韧性,足以支撑他的身躯变化,将后续的爆发镇压下去。”

    水鬼不知道?

    呵。

    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崇哂笑,侧身面向张顺义。

    张顺义颓然无比的伏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无头尸身。

    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夫子的话语。

    “仁义礼智信,答。”

    “伸手!”

    “为什么?你方才所答固然无错,但皆是照搬圣贤所言,仅是如此,你怎能通过乡试?伸手!”

    “今日功课不合格,不许回家吃饭!”

    “什么?!那小子悬梁了?!”

    “万万不可当面劝说,伱且听我的……”

    “不想参加乡试了?”

    “你糊涂啊!”

    “……”

    虽然大多数都很严厉,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张顺义能清晰的感受到。

    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奴役自己的父亲,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呢?

    张顺义不能理解,眸中开始混乱。

    许崇捕捉到这一点,也不顾忌吕仲,直接开口问道:“你现在,可有想起当初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

    张顺义慢慢回过神,道:“是周泽。”

    早在刚踏入武道没多久的时候,他就将记忆找了回来。

    当初在沧泷,引诱他去怀疑王鹤之的不是别人,正是沧泷县主簿,周泽。

    “难怪你的心魔并不严重,因为你突破的时候,周泽已经作为太平道的反贼,被画在了水鬼的画像上。”

    “一个反贼的话,你当然不会有多相信了,所以,你对夫子的怀疑,反倒没有当初那么笃定。”

    许崇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你想想,如果周泽也是水鬼所变,他为何要引导你去怀疑自己呢?”

    “这……”

    张顺义一愣,“意思是,周泽根本就不是水鬼……所以刚刚夫子说的,都是真的?”

    “不,恰恰相反。”

    许崇摇了摇头,“我认为,奴役你父亲,和杀死你父亲的,都是周泽。”

    “当初,在我刚刚升为官籍的时候,就从血脉记忆里得到了功法,很早就成了开窍一重武者。”

    “你父亲出事的当天,我负责带队搜捕,过程中,我曾支开众衙役,先行前往黑水坞查探。”

    许崇看着张顺义,语气平稳淡然,“果然找到了你父亲。”

    “什么?!”

    张顺义直接站了起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让我小心周泽,有余力的话照顾一下你。”

    许崇回答,“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我救不了他,无奈只能返回……等衙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彻底断气。”

    “那……”

    张顺义低头,再次看向残尸:“为什么夫子要那么说?”

    “大概他觉得,背着血债去死的话,可以让你的心魔彻底消除吧?”

    许崇摇了摇头,“然而却恰恰相反。”

    “这么说倒真有可能。”

    吕仲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刚刚那一下爆发,现在想来的确是在求死。”

    谎言在这里形成闭环。

    “原来……是这样……”

    张顺义喃喃。

    他的视线彻底模糊,怎么揉也揉不清澈。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吕仲,近乎哀求,“反贼……就一定是大奸大恶吗?”

    吕仲面色肃然起来,反问道:“朝廷的官员,就一定是至善至仁?”

    虽然没有回答,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善恶,不是根据身份来定的。

    同样。

    生死,也不是根据善恶来定的。

    虽然残酷,但张顺义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学生明白了。”

    张顺义哭着笑了起来,拱手下拜,声音哽咽:“请恩师允准,让夫子就地下葬。”

    “去吧。”

    吕仲点点头,“那谢长青虽然封了太平侯,可在朝中毕竟没有根基,这点事为师还是能压下的。”

    “谢恩师。”

    “谢次辅大人。”

    ……

    ……

    水鬼的墓地,被许崇定在了东面城墙之外的悬崖边上。

    不是钦天监旁边。

    而是国子监旁边。

    虽然不像钦天监那样有单独的通道,但这里偶尔会有读书声传出来。

    许崇觉得,哪怕是水鬼活过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人也没有用任何工具,就那么靠着双手,一抔土一抔土的往外挖。

    动作认真而缓慢。

    一炷香后,一个小土包隆了起来。

    许崇找来巨石,以掌为刀,削出一块石碑。

    张顺义默然的看着,并没有阻止。

    虽然反贼不可立碑留字,但此处基本无人踏足,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察觉告发。

    但他想错了。

    许崇并指如刀,刷刷刻下几个字。

    “这……”

    张顺义吃惊。

    “你以为我要刻什么?”

    许崇扫了一眼张顺义,“刻王鹤之?那都不是他。”

    “刻水鬼的话……”

    “一,水鬼也不是真名。”

    “二,如果阴间的称呼是在名字后面再加个鬼……搞不好他一生气,不保佑我们了怎么办?”

    确实。

    张顺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刻夫子二字?”

    “你抬头,往国子监里看,三楼那个老梆子看见了吗?”

    许崇说道,“他是陪都国子监的祭酒,也被人叫夫子。”

    “好吧。”

    张顺义收回目光。

    石碑立起,被栽到土包跟前。

    许崇拍了拍手,面向云海:“风景好,又清净,偶尔还有人念书给他听,也不错了。”

    “夫子喜欢的可不是听人念书……而是教人念书。”

    张顺义摇头。

    “那正好。”

    许崇扯了扯嘴角,“陪都的国子监,多的是不学无术之辈,他有的忙了。”

    “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张顺义点头。

    二人没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云海起伏。

    一直到天色将暗。

    “其实,家父并不是周泽杀死的,对吗?”

    张顺义突然问了一句。

    许崇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那天,家父出事的那天。”

    张顺义说道,“我准备出门去县学的时候,他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许崇偏头。

    “他问我,如果有一天,他杀了我最亲近的人,我会不会原谅他。”

    “当时我没能理解,反问了一句,我最亲近的人,不就是他吗?”

    “他很满意的点头,然后让我在学里住一天。”

    张顺义笑了笑,“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个最亲近的人……指的应该是许兄才对。”

    许崇心中一震。

    “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张顺义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恨的不是杀死父亲的人,而是改变父亲的人。”

    “我相信,夫子不会那么做,许兄也不会那么做……那时的许兄还小,也无法那么做。”

    “所以。”

    张顺义侧过身面向许崇,深深下拜:“愚弟走了,请许兄务必珍重。”

    许崇看着他,幽幽一叹,而后也是一拜。

    “珍重。”

    没过多久。

    庞大的队伍开动,缓缓穿过城门,下山而去。

    这支规格颇高的队伍,仅在陪都停留了一天。

    用一具反贼的尸体,换走了新科状元。

    许崇没有相送,而是孤身一人坐在石碑旁边,一直待到了深夜。

    “什么叫‘你可以的’?”

    “我可以帮顺义度过难关?”

    “还是,我可以度过自己的难关?”

    月光怡人,将一旁的石碑刻字给清晰的映照了出来。

    ‘你糊涂啊’。

第112章 目标,谢长青!

    永泰十九年,春。

    距离水鬼之死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书房里。

    许崇取出一个小巧的铃铛,将劲力灌输了进去。

    没有‘铃铃铃’的响声,有的只是一圈一圈荡漾开的无形波动。

    当波动停下,许崇将铃铛收起,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片刻之后,一道身穿黑衣、手提鱼竿的瘦小身影跨出虚空,突然出现在了书房之内。

    正是窦天渊。

    窦天渊甫一出来,就四下张望。

    确定没有任何其他人存在之后,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脸色瞬间煞白。

    “你踏马的……啥事儿没有就叫我过来?”

    “我是千叮万嘱啊,让你一定要在生死关头才能用穿云令!”

    “你知道从京城到这里有多远吗?”

    “老子险些被抽成人干……”

    窦天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许崇睁开了双眼。

    “属下,见过总指挥使大人。”

    许崇起身一礼拜下。

    杀意!

    窦天渊从许崇的双眸里,看到了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杀意!

    而且,这杀意,好像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心魔?!

    窦天渊面色大变,将鱼竿丢开,一步迈出,直接抓起了许崇的手腕,“洗身九重……居然完全无视了安神规则,这心魔伱堆积了多久?”

    “从洗身五重就开始了。”

    许崇笑了笑。

    准确来说,是从水鬼死后开始。

    自从水鬼死后,每时每刻,许崇都在遭受心魔的滋扰。

    他已经不记得见过多少画面了。

    喝骂、索命、色诱,这是最低级的。

    屠杀、奸淫、劫掠,种种地狱一般的场景,都出现过。

    还有最残忍的……死亡回放。

    包括发生过的,无论他有没有亲眼目睹。

    刘二、麻婶、张跛子、老李、夫子……

    也包括还没有发生的。

    赵六、李向学、孙莜蓉、葛万山、寇若海、江之鸿、窦天渊……

    但凡跟许崇的关系稍微亲近上那么一点儿,无论是死了的还是还活着的,全都以心魔的方式,在许崇眼前用不同死法,死了成百上千回。

    “你还笑的出来?!”

    窦天渊脸色难看,“为什么不等解决了心魔再突破?”

    心魔不除,无法种道。

    所以无论是谁,在洗身境都是时时警醒,一有心魔就立即寻找解决办法。

    可许崇倒好,洗身九重,心魔也跟着九重了?

    “属下发现,心魔绕体之时,真实的实力会远远超出当前的境界。”

    许崇回答。

    “……那又如何?”

    窦天渊的脸色更难看了,“你现在怕是一走出钦天监,就要当场被心魔反噬而死!”

    “大人多虑了。”

    许崇摇了摇头,“一开始的确有些难熬,但习惯之后,属下反而能轻易分辨出心魔与否,现在甚至都不影响与人来往了,就是眼中的杀意太明显,半点儿藏不住。”

    闻言,窦天渊不喜反惊。

    武道出现了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尝试过利用心魔。

    也的确证实了心魔越强,实力越强这个说法。

    可问题是,这样情况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要么在心魔反噬下暴毙,要么被心魔同化本心,沦为无恶不作的魔头。

    许崇的情况,很像是后一种情况。

    “你的心魔,是谁?”

    窦天渊问道。

    无论心魔的起因是什么,归根结底都会落实到人身上。

    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群体。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立即带着许崇去解决掉这个,或者这些人。

    “太平侯,谢长青。”

    许崇没有隐瞒,“属下冒昧请大人过来,便是为了向大人打听此獠。”

    “谢长青……”

    窦天渊脸色微微缓和,叹了口气,“看来那个水鬼,与你只怕不是什么小恩小惠。”

    身为大庆的情报头子,窦天渊知道水鬼之死的时间,可以说比朝廷还早。

    本来他并没有多当回事儿,可现在看来,这个水鬼对许崇的重要性绝对不低。

    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早就已经超出这个范畴了。”

    许崇笑着摇头,“现在,属下就是单纯的想杀他。”

    “这……”

    窦天渊一阵迟疑,“谢长青只有洗身三重,确实远不是你的对手,但朝廷为了树立榜样,吸引更多的反贼投效,一直将谢长青保护的很好……”

    “属下杀谢长青,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泄愤。”

    许崇摇了摇头,“我有预料,一旦杀死谢长青,我的种道将必定成功……哪怕是紫府种道!”

    “真的?!”

    窦天渊豁然瞪大了双眼。

    “大人应当知晓,紫府乃神魂居所,轻易触碰不得,但……”

    许崇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心,“心魔在玉池和黄庭溜达了一圈后,进去了。”

    “什么?!”

    窦天渊再次惊呼。

    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失态了。

    全都是因为许崇。

    “心魔凝聚到极致,已经不完全是虚无的存在,而是变成了类似劲力的东西。”

    许崇耐心的解释,“它最终所盘踞的地方,就是眉心紫府。”

    “譬如您看到的,我眼中的杀意,只不过是泄露出来的极细微的一部分心魔。”

    “而且,我能感觉到,我的紫府每时每刻都在变得牢固。”

    “或许……这是心魔在为取我而代之作准备?”

    许崇笑了笑,道:“总而言之,我有预感,一旦能杀死谢长青,我的心魔便会化作养分,打造出一个前无古人的最强紫府。”

    “……卧踏马!”

    窦天渊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寒意。

    紫府种道,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首先,紫府种道的神人极其稀少,且大多数会隐藏种道本质,装作是黄庭种道的天人。

    其次,就算能找到紫府种道的神人,且对方愿意坦诚相告也没用……每个成功种道的原因都不一样,毫无规律可行。

    如果许崇的推测没错,那么……这将是一场关乎到整个力量体系的变革!

    毕竟,种道无法人为掌控,但心魔可以!

    如果公开出去……

    想想看,为了培养心魔,有多少人会故意的去制造争端,让自己遭受屈辱、仇恨、内疚等等情绪。

    甚至杀父杀母杀妻杀子都不无可能。

    “我可以帮你杀了谢长青。”

    窦天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你切记,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人透露了,一旦被太平道得知……”

    朝廷还有律法可以管管,但太平道可不会顾忌那么多。

    一旦泄露,便是滔天大祸。

    “大人误会了。”

    许崇摇了摇头,“谢长青,只能我自己来杀,假任何人之手都不行。”

    “嗯?”

    窦天渊心中一沉,“这是让心魔化为养分的必要条件?”

    “正是。”

    许崇含笑点头。

    “可问题是,那种保护力度,你……”

    窦天渊欲言又止。

    “我有无相衣在手,装个瞎子,应该有机会接近。”

    许崇早有打算。

    “这机会怕是不怎么好找……”

    窦天渊并不乐观,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先把他的情报告诉你,你自己斟酌吧。”

    “谢大人体恤。”

    许崇抱拳一礼,而后单手一引:“大人请坐。”

    “嗯。”

    窦天渊点头入座,缓缓道来。

    谢长青接受招安,帮朝廷剿灭一省分堂还是小事,此事所带来的巨大声威,才是朝廷最重视的。

    毕竟,太平道跟个跳蚤一样,始终在大庆各地蹦跶。

    武者、物资方面的损失不值一提,可人心方面,着实让朝廷有些头疼。

    按照总卫的调查,连京城那边,都有不少官员与太平道暗通款曲,谋取暴利。

    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行为,是皇室所不能接受的。

    可偏偏此事牵连甚广,又找不到什么实质的证据,皇室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顶多就是给嫌疑最重大的几个穿穿小鞋罢了。

    那些人该首鼠两端的继续首鼠两端,该出卖朝廷利益的继续出卖朝廷利益。

    而现在不一样了。

    连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都投靠了朝廷。

    什么概念?

    你要是再跟太平道合作,指不定那天你的合作对象就投靠了朝廷呢。

    就问你怕不怕吧。

    于是,曾经的反贼谢长青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平侯谢长青,兼雪州行省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因为‘太平’二字的封号。

    这几乎跟当面打太平道的脸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是翻来覆去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那种。

    啪啪响。

    自然而然的,太平道欲除谢长青而后快,重振义字雄风。

    可惜,朝廷对此早有预料。

    整个雪州的承宣布政使司,被设下了重重埋伏,让太平道损失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手,最终却连谢长青的面都没见到。

    “什么样的埋伏?”

    许崇皱眉问道。

    “一件叫净心琉璃的道器,但凡怀有敌意的,只要踏入承宣布政使司一步,就会被立即发现。”

    窦天渊回答,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摘星不行,这件道器由谢长青掌控,给他提供了极强的防护能力……除非你找来一件同样道器级别的暗器。”

    “怀有敌意就会被发现?”

    许崇心中微沉。

    敌意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能被检测到的吗?

    不愧是道器……

    可惜,无相衣只能掩盖形貌和气息,不出意外的话是掩盖不了敌意这种东西的,要不然就不叫无相衣了,该叫无敌衣。

    更何况,他对谢长青的态度,远远超过了敌意的概念,就是赤裸裸的杀意。

    “不仅是一件道器那么简单。”

    “护卫他的力量,是雪州行省的都指挥使司,虽然远远不比血衣卫那么强大,但胜在人多,且装备的弓弩、刀剑、铠甲,全都是法兵级别。”

    “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巡逻,站岗,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是齐齐掩上。”

    “哪怕谢长青外出,随行的保护也丝毫不落分毫。”

    窦天渊说完叹了口气,“我看不到你有杀死他的希望……还是算了吧,我帮你杀了他,让心魔消散,走玉池种道也一样。”

    “大人方才说……”

    许崇抓住了话中的关键点,不答反问:“谢长青也是会外出的?”

    “当然了。”

    窦天渊无语的看了许崇一眼,“好歹是侯爷之尊,又是一高官官,从头到尾都窝在衙门里,他能甘心?更何况,朝廷就是要让他四处走动……”

    确实。

    背叛者越张扬,被背叛的一方受到的刺激就越大,而接纳背叛者的一方也就声威更隆。

    许崇皱眉思索。

    “听我的,实在没办法,就让我出手吧。”

    窦天渊又重复了一遍。

    “属下想再试试。”

    许崇表情坚持。

    事实上,他刚刚说了谎。

    只要谢长青死,他的心魔就会化为养分滋润夯实眉心紫府。

    并不存在什么必须要亲手杀死的说法。

    之所以说这个谎,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以窦天渊的咖位,杀死如今的谢长青,也是要受到苛责的。

    百官上书弹劾倒没什么,在血衣卫总指挥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窦天渊应该早就被弹劾惯了。

    可那位庆帝会怎么想,会降下何等样的惩罚,那就不清楚了。

    至于说不被发现……

    只手破天的确能来无影去无踪,可恰恰就是这个来无影去无踪,轻易就能怀疑到窦天渊头上。

    所以如非万一,最好还是不让窦天渊冒这个险。

    所以他想自己再试试。

    “试试……你的心魔还能稳多久?”

    窦天渊问道。

    “待在钦天监的话,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事。”

    许崇回答,“出去的话,带上袁监正种的茶叶,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么。”

    窦天渊沉吟半晌,双目一厉:“好,我就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若谢长青没死,我会出手。”

    “……您,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罚?”

    许崇沉声问道。

    “应该死不了。”

    窦天渊摸了摸下巴,“但去诏狱里头自囚个五六七八年,怕是有的。”

    诏狱……

    许崇心中一紧,对亲手杀死谢长青更坚定了几分。

    诏狱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那些打造禁法枷镣的材料,就是来自于诏狱。

    “别愁眉苦脸的,诏狱一直都是我亲自掌控,进出不下万次了,熟的都跟家一样。”

    窦天渊轻松的笑道,“大不了等你出人头地再来捞我就是。”

    “呃……这样么。”

    许崇摸了摸鼻子,心里放松了一些。

    “再说了。”

    窦天渊对许崇眨了眨眼,“万一你真的能杀掉那个谢长青呢?”

第113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雪州之所以叫雪州,并不是因为经常下雪,而是一种叫做雪绒露的植物。

    传播方式类似蒲公英,但生长方式类似苔藓,无论是瓦片、墙壁,只要沾着点儿边儿,几天时间就能长出一大片,且无惧寒暑,四季都有。

    不过这玩意儿不仅没什么害处,还能果腹泡茶入药,就像是上天赐给雪州人的礼物。

    只有不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的大户人家,才会专程雇人扫除雪绒露,让建筑原本的颜色显露出来,彰显身份地位。

    尤其是霜华府府城。

    作为一省权利中枢,城里几乎看不到多少雪绒露的存在。

    连太平道分堂也是这样。

    济民医药坊。

    一名身躯雄壮,衣着不凡的中年迈步而入。

    奇怪的是,这名中年用一块黑缎蒙住了双眼。

    “这位老爷,要抓些什么药?”

    药铺伙计双眼一亮,讪笑着迎了上来。

    “我不买药。”

    中年摇了摇头,取出一株火红色根茎一般的植物,在伙计面前稍稍一亮又收入怀中,“急用钱,找了几家都不认识,你去报与你们掌柜,若是他也认不得就算了。”

    “……这,好。”

    伙计眼中的惊讶和贪婪一闪而逝,“你且稍待。”

    说罢对着其他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撩起帘子入了后堂。

    没多久,伙计在书房找到微微发福的掌柜:“大人,外面来了个汉子,要卖药,是赤芙根。”

    “赤芙根?”

    掌柜皱了皱眉,“赤芙根可不是一般的大药,便是开窍八重到九重,也只需这么一根就能突破……他还说了什么?”

    “回大人,那汉子说急用钱,找了几家没卖出去,如果咱们也认不出来就算了。”

    伙计沉声回答,面上毫无异色,“他用黑缎蒙住了眼睛,应该是新受的伤,急用钱只怕也是为了这个。”

    “这样么……”

    掌柜沉吟半晌,摇头道:“算了,一株赤芙根而已,眼下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引起注意的好,伱就说我没认出来,让他转去别家再问问。”

    “是。”

    伙计抱拳躬身,眼中有喜色闪过。

    “来者是客,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瞎眼中年就这么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你!”

    伙计满面骇然,刚刚出声就被掌柜打断。

    “你什么你,怎能如此称呼贵客?”

    掌柜佯怒挥手,“滚下去。”

    伙计连滚带爬的走了。

    “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掌柜拱手,“那株药材,可否让在下上手近观?”

    “行了,我不是来卖药的。”

    中年摆了摆手,“我要见你们堂主。”

    “堂主?”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笑道:“贵客怕是找错了地方,药铺并没有什么堂主的职位。”

    “七日内,进入药铺的为四百七十七人,出药铺的为四百七十四人,而药铺的伙计、账房等杂务人员无增无减。”

    中年语气平淡,“怎么,那三个人被你拿去炼药了吗?”

    “你……”

    掌柜的脸色冷了下来,“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

    中年迈动脚步,“但我已经从你刚刚的动作中,看出你背后的书架就是密道入口了……要么死,要么让开。”

    话音刚落,一股凶戾到无可比拟的杀意透体而出。

    掌柜魂飞天外。

    他发誓,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剧烈的杀意,甚至不说动作,只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很可能就是一个死。

    所以,掌柜利索的让了开来。

    不仅如此,还快速的说了一句:“第二个书架中间的那本《药毒说》,往左转动三次。”

    “嗯。”

    中年收敛杀意,照做。

    咔咔咔……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拓转动之声,书架向内凹陷。

    空出来的地面出现一个斜向下的幽深通道。

    “守住这里,合作达成的话,你会因此得到不少好处。”

    中年回头说了一句,直接迈步而下。

    合作?

    掌柜一个激灵,后怕渐渐散去,转为狂喜。

    将密道重新恢复原样后,掌柜又走到角落,将花瓶上的不知名植物直接拔了出来,然后恭敬的对瓶口说了几句。

    ……

    ……

    瞎眼中年不是别人,正是用无相衣改变了形貌的许崇。

    连窦天渊都断定他杀不了谢长青,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自然是因为太平道了。

    虽然他对太平道并无什么好感,但至少在想要谢长青死的这件事上,两者是保持高度一致的。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是最佳合作对象。

    所以他来了雪州,耗费不少时间,找到了太平道分堂。

    “希望能得到点儿有用的信息。”

    许崇也没隐藏行迹,就那么大刺刺的顺着台阶迈步而下。

    地宫主道只有一丈宽,但左右两边各有甬道延伸出去,通向未知的地方。

    估计要么是办公场所、人员住处,要么是别的出入通道。

    许崇也不拐弯,就这么笔直往前。

    底下的人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没有跳出来任何喽啰喊打喊杀。

    就这么让许崇一直走到了最底部。

    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大厅,布置方面跟普通的会客厅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没有光照,摆不了花花草草。

    正中主位坐着一名虬髯大汉,左下首是麻衣老妪,右下首则是个姿色极为上乘的女人。

    厅内只有四个人,三个坐着的明显地位更高。

    但许崇的目光却是在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停留得更多。

    雪白长裙,薄纱罩面。

    孙莜蓉。

    “你装成瞎子,就是为了更方便乱瞟吗?”

    老妪阴恻恻的开口,五官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异常可怖。

    许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反贼该有的样子嘛。

    “南堂主稍安勿躁。”

    虬髯大汉安抚了老妪一句,看向许崇:“你说要跟我们合作,合作什么?”

    砰!

    话音刚落,虬髯大汉像是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打得侧飞了出去,撞翻了墙角的一处火盆。

    “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让座,真是不讲礼数。”

    许崇拍了拍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

    余下三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心神大骇。

    刚刚那一幕,她们居然完全没能看清!

    这什么概念?!

    太平道中人都有隐藏部分境界的习惯,彼此之间并非知根知底。

    但这种隐藏绝不会太多。

    换句话说,虬髯大汉就算不是几人之中最强的,也与她们相差不了多少。

    蒙眼男子居然能轻描淡写的打飞虬髯大汉?

    老妪和女子眼神互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联手一击,不管成功与否,立即退去,能走一个是一个。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动手之际,虬髯大汉的呼喊传来。

    “慢!。”

    虬髯大汉闪身而回,拦在了两人前面,“这位阁下留了手,我并没有受伤。”

    闻言,老妪跟女子皆是浑身一僵。

    在那种速度之下,还能保证不伤人分毫只是将人打出去。

    那就说明杀人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敢问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朝着许崇一抱拳。

    “不急。”

    许崇敲了敲座椅扶手,“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这种反客为主的姿态,着实有些不给面子。

    若是放在朝廷,哪怕再强也会让人心生怨恨。

    可这是太平道。

    强者为尊,天经地义。

    所以几人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在下郑武,是太平道雪州分堂的堂主,出身郑家。”

    虬髯大汉说完,又主动承担起介绍他人的工作,“这位是梧州分堂的堂主、出身六大家族之一南家的南红枝,这位是雍州分堂的堂主花弄月,这位是白衣道子孙莜蓉,都是出身六大家族的花家。”

    “……”

    许崇有些无语,问:“你为什么不编几个假的名字?”

    他想知道的只是这几个人的身份,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又不是交朋友。

    却没想到……

    有‘花弄月’和‘孙莜蓉’这两个名字,足以证明另外两个也是真名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郑武直言不讳,“我等不知阁下底细,亦不知阁下知不知我等底细,若是因为名姓这种小事丢掉性命,未免太过不值。”

    “好吧,也有道理。”

    许崇点了点头,突然道:“我是朝廷的人,身份就不告诉你们了,告诉你们也是假的。”

    对此几人早有预料,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朝廷与太平道来往的又不是一两个,大多数都会选择掩藏身份,哪怕掩藏不了,也不会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可以告诉我,你们之前在商量什么吗?”

    许崇呵呵一笑,“三个堂主汇聚一堂,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郑武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

    “让我猜猜。”

    许崇再次敲了敲扶手,“你们在寻找杀死谢长青的方法,是吗?”

    几人悚然而惊!

    “别紧张。”

    许崇勾起嘴角,“我跟你们的目的一样——杀死谢长青!”

    “这……”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不信。

    “请恕小女子冒犯。”

    花弄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等对谢长青的确是除之而后快的态度,也尝试过向一些朝中官员打探消息。”

    “可问题是,朝廷对谢长青太重视了……这导致以往与我们有所联系的朝中官员,根本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透露分毫。”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断绝了与太平道的来往,这种情况下,小女子并不认为会有朝廷中人敢杀谢长青。”

    顿了顿,花弄月美眸流转,落在许崇脸上:“换句话说,小女子信不过大人。”

    “哦?”

    许崇挑了挑眉。

    郑武怕花弄月触怒许崇,连忙开口补充:“实际上,也有过一两人提供了关于谢长青的消息,但都是毫无用处,根本找不出谢长青的破绽。”

    “不仅如此。”

    南红枝点了点头,“甚至其中一名正四品的官员,仅因为泄露了一点点毫无用处的情报,已经被朝廷凌迟处死了。”

    “这样么……罢了。”

    许崇沉吟少顷,摇了摇头,伸手去解蒙在眼上的黑缎。

第114章 小当一把文抄公

    黑缎摘下,一双眸子显露出来。

    仅仅只是一个对视,郑武三人就遍体生寒,全身皮肤传来密密麻麻的细微刺痛。

    而孙莜蓉就更别说了。

    周边的景象全数消失,那双眸子,充斥了她的整个视野,整个脑海。

    好在持续时间极短,那双眸子只是出来亮了个相,又立即被黑缎蒙住。

    孙莜蓉直接跌倒了下去,伏在地上连连喘气,香汗淋漓。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许崇淡淡的问了一句。

    郑武三人惊魂未定,听到许崇的问题才勉强回过神。

    “阁下……”

    花弄月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问道:“可是被心魔缠身?”

    心魔?!

    话音刚落,郑武和南红枝齐齐抬头,一脸恐惧的看向许崇。

    他们很希望从许崇口里听到‘不是’两个字。

    然而可惜。

    许崇点了点头,道:“正是。”

    我踏马!!!

    郑武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忍不住就要逃之夭夭。

    这时,许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们不必这么紧张,若是控制不住这点儿心魔,我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霜华府了。”

    话虽如此,但心魔这东西……是能控制住的吗?

    郑武和南红枝一脸的警惕和不信。

    “两位。”

    花弄月拍了拍手,“我信这位阁下的……老郑你别那么看着我,别忘了,这位阁下刚刚已经出过一次手了。”

    “呃……对啊。”

    郑武若有所思,顿时放心了不少,“心魔缠身,出手就是全力……如果控制不住,刚刚那一下我就死了。”

    南红枝没说话,但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的心魔便是谢长青,对吗?”

    花弄月笑了笑,明媚如春风。

    “不然给伱们看这个做什么?”

    许崇把手一摊,反问道,“当我闲得慌?”

    如此轻松的语气和姿态,终于让几人放下了戒心。

    在一通眼神交流之后,郑武作为代表当先开口。

    “阁下猜的没错,我等方才的确就是在商讨如何杀死谢长青。”

    说着,郑武的语气带上了一些愤恨,“因为谢长青,我们损失了一位堂主,六位暗子首领,三十对名暗子,此仇此恨……”

    “够了。”

    许崇直接打断郑武的话,皱眉道:“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会认为你在把我当傻子。”

    “……”

    郑武当即噎住,连道不敢。

    “还是我来说吧。”

    花弄月妩媚一笑,道:“道主下达了命令,谁能杀死谢长青,谁便是新的渝州分堂堂主……”

    “这才合理,可是,我不明白……”

    许崇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几人,“你们道主为什么只派了你们几个?”

    轻视,赤裸裸的轻视。

    然而花弄月并不在意,解释道:“自然远远不止,但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铩羽而归,我们三个,一个就是雪州的,两个是临省的离得近,所以还没放弃。”

    “呵呵,阁下也莫要轻视此事。”

    南红枝这时接过了话,“不是我们不作为,而是强攻已经证实了行不通,只能想法子智取。”

    “强攻不行?”

    许崇挑了挑眉,“堂堂太平道,连一座布政使司都没办法?”

    “阁下此言谬矣。”

    南红枝冷着脸反驳,“太平道不说跟朝廷比,凝婴境还是能拿出来几个的……如果不是道主有令,种道不得出手,我们怎么可能僵持在这里?”

    种道不能出手?

    许崇眯了眯眼,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

    归根结底。

    朝廷需要谢长青活着,且高调的活着,目的是为了彰显自身的强大。

    而太平道要杀谢长青,目的也是为了彰显自身的强大。

    这样一来,就不能只考虑‘杀死谢长青’这件事,还要考虑杀死谢长青要用什么手段。

    如果为了区区一个谢长青,就派出最顶尖的高手,那叫强大吗?

    不仅不强大,还很虚弱。

    所以,太平道一面放出动人的利益,一面限制了种道境参与。

    想通这一点,许崇也没再纠结,开口问道:“这么长时间,你们找到方法了吗?”

    “呃……”

    郑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只是有了个方向。”

    “还真有?”

    许崇精神大振,“且仔细说来。”

    “是。”

    郑武点头,开始讲述:“布政使司位于城中正北……”

    一炷香过去。

    郑武先是介绍了一下布政使司的面积,建筑的布局和结构。

    接着就是严密的布防,以及隐藏在暗中的埋伏。

    许崇听得直皱眉头。

    说了这么一大通,结果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没戏。

    “加上之前损失的那么些人手,我们确定,想要杀死谢长青,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从那里面出来。”

    南红枝眼神阴沉,接话道:“然而,谢长青出行,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一直没有规律可循,根本无法作出提前布置。”

    “这么说,还是没有办法了?”

    许崇皱起眉头,“那你们几个猫在一起商量个什么劲儿?有这时间,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花弄月眼神一闪,变得有些哀怨。

    这个当官儿的,怎么能做到如此自然的斥责一群太平道的反贼呢?

    “是这样的。”

    郑武不以为意,解释道:“四天前发生了一件事,我们讨论有没有可能从这里突破。”

    “嗯。”

    南红枝缓缓点头,“四天前,谢长青去城南六十里的双圣山踏青,申时三刻回转,在路过南市的时候停下……停了足足两刻钟。”

    “故作高调,这不是朝廷正想让他做的吗?”

    许崇不解,“有什么问题?”

    “阁下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这数月来,谢长青不止一次的路过南市,却独独只有这一次做了停顿。

    “这一次的南市有何不同吗?”

    许崇抓住了关键点。

    “阁下果然敏锐。”

    郑武笑道,“四天前的南市,要说与平常的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多了一位下辖府城来的琴师……恰好,谢长青驻足的那段时间,这位琴师正在演奏。”

    “琴师……”

    许崇略作沉吟,眯起双眼,道:“谢长青,极好琴艺?”

    “无法确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南红枝摇了摇头,“谢长青此人太过低调,若非有着一个谢家的身份,甚至根本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就连总门对他也是知之甚少。”

    “不过,我们打算从此事入手,做一下尝试。”

    说完,花弄月笑着拍了拍手:“取我琴来,我且抚一曲,让这位阁下鉴赏一二。”

    “是。”

    孙莜蓉欠身一礼,兀自走向一边。

    没多久便从角落抱来一张七弦琴交给花弄月。

    花弄月起身走向堂中,然后就那么盘膝坐了下来。

    横琴于膝,十指微动。

    琴声徐徐而起,四溢开来。

    低回处悠长,高亢处激越……

    好吧,许崇只能想到这么个形容,因为他根本听不出来这弹的到底是好是坏。

    没办法,这个世界在文化这一块儿,跟上辈子还是有不少相差较大的地方。

    而其余三人,包括孙莜蓉在内,要么一脸沉醉、要么伤感缅怀、要么点头不止。

    有这么好听?

    许崇无奈,也跟着频频点头。

    一炷香后,曲毕。

    “好!”

    许崇当先一拍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唰!

    话音刚落,花弄月猛地抬头盯向许崇,一脸的愕然。

    “怎么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

    “这句诗……是阁下作的?”

    花弄月吃吃问道。

    “呃,听来的,听来的。”

    许崇摆手掩饰。

    刚刚他为了掩盖自己是个不懂音律的土包子,完全是出于本能,才脱口说了这么一句……真不是想当文抄公。

    “不可能。”

    花弄月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

    “怎么就不可能了?”

    许崇有些好奇。

    “阁下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太平道无法像大庆子民那样,借用科举诚心正意,便另辟蹊径,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载,去变相的获得诚心正意的效果,尤其是六大家族子弟,自小都要选择一门技艺……小女子选的便是琴和诗。”

    “可这世上的诗词何其之多,总有你不知道的吧?”

    许崇摊开双手,随口应付。

    “的确有小女子不知,但绝不应该是这种绝佳好句!”

    花弄月极其肯定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微微松口:“若阁下说是听来的,那么请问诗题为何?”

    “赠花卿……呃。”

    许崇脱口而出。

    然而刚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

    果然。

    花弄月贝齿轻咬,双颊瞬间飞起两团红云。

    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能说话一样:你还说这诗不是你作的?

    许崇欲哭无泪……大姐,此花非彼花啊!

    “嘿嘿,阁下怕是倾慕花堂主已久了吧?”

    南红枝这个老太婆促狭的笑了笑,怎么看怎么猥琐。

    花弄月有些羞恼,但她居然不仅不反驳,还直勾勾的盯着许崇,满眼都是好奇之色。

    许崇被盯得头皮发麻。

    这大姐,多少有点儿恨嫁了吧?

    “不瞒阁下,花堂主贵为花家嫡系,又是坐镇一省的堂主,朝廷只怕容不下她啊。”

    郑武唉声叹气,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嘛,我们太平道,向来是大开门扉,愿意接纳一切正义之士的。”

    好家伙,这就开始挖墙脚了?

    许崇无语,索性阴恻恻的说了一句:“我的心魔……好像快压不住了。”

    哪怕听出来这是假话,众人也是背脊一寒,连忙打住。

    许崇松了口气,道:“赶紧的,说正事儿。”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肃。

    到底是武道中人,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是这样的。”

    花弄月回到座位上坐下,缓缓开口:“七天后,便是城外桃林盛开之时,霜华城一年一度的桃花盛会将在那里举行,届时,我打算以琴师的身份混进去,如果谢长青也参与的话,只要靠近我三丈,便有机会杀他。”

    “桃花盛会?”

    许崇蹙起眉头,片刻后敲了敲扶手,道:“我有两个问题,谢长青那件道器,你们应该知道……首先,心怀敌意就会被那件道器所察知,这个你该如何规避?”

    “这一点,我打算蒙眼的,完全蒙眼那种。”

    花弄月揶揄的眨了眨眼,而后正色道,“只要我看不见谢长青就不会有杀意,再加上琴声安抚,连敌意都可以消弭于无形……老郑有一门增强目力的秘武,可留在远处观察,一旦确定谢长青靠近,便会以法兵通知我,而后我再出手。”

    “唔,似乎可行。”

    许崇点了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道器级别的防护能力,你有把握突破吗?”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变色。

    郑武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防护能力?!那件道器还有防护能力?!”

    “你们不知道这个?”

    许崇皱眉。

    “真不知道。”

    南红枝郁闷的摇了摇头:“之前那些人,都是稍稍靠近一点儿,就会被全副武装的军士围攻而上,根本没机会试探出这个。”

    “你……”

    花弄月咬了咬嘴唇,道:“你救了我一命。”

    “别。”

    许崇连忙摆手,“还不知道那谢长青会不会去呢。”

    “看来,只能重新制定计划了。”

    郑武叹了口气。

    几人有些颓丧。

    许崇嘴角慢慢勾起: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不妨听一听。”

第115章 道器!定点狙杀!

    “什么想法?”

    众人皆是好奇。

    “我猜,谢长青即便是参加桃花盛会,也会以巨大兵力包围整片桃林。”

    许崇侃侃而谈,“如果身在桃林杀人,无论能不能杀死他,出手的人都很难突破包围……所以,我建议是在桃林之外出手。”

    “桃林之外?”

    郑武有些郁闷,“还没种道,我们哪有那么远的攻击手段啊……”

    “我有。”

    许崇淡淡道。

    “这……阁下是什么境界?”

    郑武好奇的问道。

    “洗身九重。”

    许崇回答,“心魔可以让我爆发两倍于洗身九重的实力,虽不如种道,但已经相去不远。”

    洗身九重的境界,两倍于洗身九重的实力?!

    众人心头一凛。

    片刻后,南红枝摇了摇头:“阁下的确很强,可阁下比之我们更不能近身,而近身的话,应该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击穿道器防护吧?”

    “的确不能。”

    许崇缓缓开口,“但,若有道器级别的暗器在手,我就有十成十的把握。”

    绕来绕去一大圈儿,没想到最终还是只剩下了这个办法。

    事实上,如果不是总卫的道器动用都要记录,他根本没必要找上太平道。

    “暗器?”

    众人面面相觑。

    南红枝斟酌片刻,沉声道:“道器本就稀少,道器级别的暗器就更少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根本弄不来啊。”

    “不,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许崇笑了笑,“六大家族其中的三家,加起来找不出来一件道器吗?”

    郑武面露挣扎。

    别人可能弄不来这样东西,但他清楚的知道,郑家就有一位族老,手握道器级别的暗器。

    可问题是,这种东西,人家怎么肯随随便便借出来?

    “想想看,只要我杀死谢长青,你们就能吞下渝州这块地盘儿。”

    许崇继续循循善诱,“一整个行省,还比不上一件道器吗?

    一开始,他的确没抱太大希望,试探的成分更多,现在……郑武的表情也太明显了。

    半晌后,郑武猛地抬头,“我能弄来这种暗器,但我需要确保阁下能杀死谢长青。”

    “这怎么确保?”

    许崇皱起了眉头。

    “请阁下展现一下暗器手段。”

    郑武一抱拳,“毕竟,此事我付出的代价太大,若无法确保……”

    “这样么……好吧。”

    许崇沉吟片刻,抬手一翻。

    一根琴弦被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许崇屈指一弹,琴弦复又消失。

    “我只用了一百个窍穴的力量。”

    许崇淡淡说了一句,而后朝着来的方向指了指:“你们可以去看看。”

    郑武三人飘身而去。

    孙莜蓉留在了原地,看许崇的眼神有些恍惚。

    片刻后三人回返,皆是一脸震撼。

    到这时,他们已经完全不怀疑许崇的手段了。

    无声无息,二十余寸的琴弦,没入百丈外的出口阶梯,且只留下了半寸不到在外面。

    甚至,就连这半寸,只怕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找到才留的。

    “五天。”

    郑武一抱拳,“请阁下在此安心待上五天,五天后,在下必将暗器双手奉上。”

    “去吧。”

    许崇挥了挥手。

    “是。”

    郑武当先离去。

    “既然如此,老婆子就五天后再来了。”

    南红枝呵呵一笑,也是飘身而去。

    过了片刻。

    许崇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伱们还留在这儿作甚?”

    “可否让小女子一览全诗?”

    花弄月有些不好意思道。

    “……”

    许崇一阵无语,但为了赶紧支走这个大龄剩女,还是将整诗念了一遍。

    花弄月这才一脸满足,拉着孙莜蓉走了。

    ……

    ……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地宫的某处房间中,花弄月来回重复着这首诗,每念一遍,脸上的娇羞就多上那么一丝。

    “小姨,霜华城范围并没有江河存在。”

    孙莜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霜华城的确没有,可丰阳城有啊。”

    花弄月横了孙莜蓉一眼,“这刚好证明了他早就作出这首诗,只是为了当面送给我没有宣扬出去……可问题是,他到底是谁呢?”

    “小姨的追求者那么多,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的吗?”

    孙莜蓉问道,眼神有些闪烁。

    “唔,我想想……”

    花弄月歪着脑袋思索,过了半晌摇了摇头:“还真没有能对得上的,唯一一个有些诗才的,是那个段家的知府,不过他已经莫名其妙的死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洗身九重。”

    “是这样么。”

    孙莜蓉的声音有些失落。

    “算了,等办完这件事,当面问他。”

    花弄月也爽利,并不多做纠结。

    “问了又能如何?”

    孙莜蓉睫毛轻颤,道:“他是官,我们是匪,除非你叛出太平道。”

    “只是一首诗罢了,小姨虽然有些心动,却也不至于被勾去了魂儿。”

    花弄月素手一挥,笑道:“当然,若此人当真值得托付,我花弄月又岂会在乎这个?”

    “……”

    孙莜蓉一阵沉默。

    又说了些家长里短,花弄月推门而去。

    孙莜蓉打开自己的行囊,从一方小巧木匣之内取出一沓文书——朝廷官员的调动情报。

    这一沓文书,有且只有一个人的情报。

    许崇。

    而最上面那一张,有着她自己亲笔写下的一行字。

    “疑似杀死段远明的真凶,所用手段为窦天渊所独创之摘星。”

    是的。

    从孙莜蓉离开沧泷县开始,她一直在暗中默默的关注着许崇。

    洞天残片的事件之后,她就一度想去将许崇带离沧泷,是花弄月让她安心,最终没有去做。

    后来许崇去血衣卫任职,她才松了口气。

    毕竟血衣卫是特殊部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最是安全无比,就算有任务,相对来说也会是强势的一方。

    然而没过多久,江之鸿事件、谢长空事件接连爆发,让她忧心忡忡,茶饭不思。

    好在许崇都安然度过了。

    一直到段远明之死传开,她作为从头到尾都在关注许崇的人之一,很快将凶手的身份锁定在了许崇身上。

    自然而然的,卫无邪之死也得到了解释。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她本能的认为,无相衣和洞天残片,都在那个心思缜密,善于伪装的许崇身上。

    而今天……

    “那一招,也是摘星吧?”

    孙莜蓉喃喃。

    ……

    ……

    三月底。

    霜华城东,绵延十余里的桃林,尽皆盛开。

    花瓣被一层浅浅的雪绒所覆盖,一眼望去,如同桃花盛开在了凛冬。

    这种冰冷又温暖的割裂感,属实让人迷醉不已。

    数万人头攒动,穿梭于桃林之中。

    或举杯邀饮,或切磋棋艺,或对坐品茗,又或独奏与花知。

    盛会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日落。

    约莫正午时分,庞大的军阵徐徐而来,无比强势的将桃林给直接围了起来。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际,一架规格颇高的车辇缓缓停在桃林入口。

    昂扬中年迈步而下,眉目带笑。

    正是谢长青。

    穿着便服的谢长青。

    “诸位无需惊慌,这些兵马都是都指挥使司的好儿郎,是来保护大家,让盛会顺利进行的。”

    谢长青朗声开口,笑道:“本侯且来凑凑热闹,诸位不会不欢迎吧?”

    “不敢不敢。”

    “大人言重了。”

    “……”

    没人敢拂了一省首脑的面子,尽皆都是恭维不已。

    至于背地里有没有在心中骂上一句扫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盛会继续进行。

    谢长青毕竟穿着便服,随行人员也是,再加上下车的那一幕又只是被入口处的人瞧见,所以没过多久,众人就忘记了太平侯的存在。

    总体来说,盛会所该有的氛围,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谢长青一路走走停停,仗着没什么人认出自己,尽情的享受着这场盛会。

    这下子算是苦了那些随行保护人员。

    想要不干扰到侯爷的兴致,他们就必须装出一副同样是与会之人的身份,参与到游乐之中,并且还要装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以保不被他人察觉。

    好在谢长青的脚步并不快,显得极为有耐心。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快到你盯住的那个位置了。”

    三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坡上,郑武和许崇二人并排而立,面向桃林的方向。

    许崇取下了黑缎,充满杀意的双目紧紧的盯住桃林之中的一颗桃树。

    要确保能杀死谢长青,他就必须要用全力,那样一来摘星之后劲力消耗一空,若是离得近了,仅靠洗身九重的身体素质未必能逃过后续追捕。

    而现在隔着三里的距离,安全性倒是足够,不过他无法透过茂密的树丛和人群找出谢长青。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与郑武配合,提前选择好出手的方向,等谢长青自己走过去。

    计算提前量,定点狙杀!

    “三十步、二十九步、二十八步……他停下了。”

    郑武开始倒数报数。

    许崇凝神。

    “二十七步、二十六步、二十五步……”

    “十步,又停了!”

    “停过这一下,一直到目标位置都没有可堪驻足的了,你准备好。”

    “九、八、七、六、五,就是现在!”

    许崇双目一厉。

    秘武——摘星!

第116章 命悬一线!绝地反击!

    洗身九重的全部劲力凝聚于指尖,倏忽消失,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就凭空出现在了里许之外。

    裹挟住一枚薄薄的菱形金属片后,又凭空出现在了许崇手里。

    这已经有了只手破天的雏形,无非就是只能作用在外物上面罢了。

    而在摘星的特殊排列,和心魔的隐性加持后,凝聚于许崇手上的劲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洗身九重的范畴,无限接近种道层次。

    许崇也不犹豫,屈指一弹。

    他的手指仿佛击穿了空间,出现了刹那的消失。

    等再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没了那枚金属薄片。

    做完这些,许崇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郑武依旧保持秘武的开启,紧紧关注着桃林那边的情况。

    一个呼吸后。

    “中了!谢长青死了!脖子被直接射断!哈哈哈哈哈……”

    郑武一阵狂喜,“头都飞了出去,这下必死无疑!”

    然而,许崇却是一颗心坠入了谷底:“走…快走!!!”

    “什么?”

    郑武转头,一脸不解。

    “那不是谢长青!快走!!!”

    许崇来不及解释,直接推了郑武一把。

    “明明就是……”

    郑武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许崇双眸之内,仍然凝如实质的杀意。

    如果谢长青死了,此时杀意应该会随着心魔的消散过程而减弱的。

    然而并没有!

    郑武脸色狂变,一把拉起许崇的手臂,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此时……

    “——大胆!!!”

    随着一声爆喝,摄人心神的恐怖气息突然从桃林之中升起,飞速朝二人接近。

    “种道?!!”

    郑武大骇。

    “我有办法脱罪,你快走。”

    许崇无比冷静,快速的说了一句,并且提起刚刚恢复的一丝丝劲力,狠狠推了郑武一把。

    “阁下……”

    郑武愕然回头。

    这一下他已经被推出了十来丈远,再想回身救援已经根本来不及。

    眼见回天无力,郑武狠狠一咬牙,借着这股惯性再一次将速度提升数成。

    “死到临头,还有功夫救别人?哼!”

    冰寒之声入耳。

    霎时间,九天云层倒垂而下!

    就跟当初江之鸿用的那招一样,云层化为手掌,将许崇直接禁锢在了原地。

    许崇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还松了口气。

    因为郑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只要郑武不被抓住,他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最好老实交代一切,别逼老夫去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儒生从坡下走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只是在这里赏花而已,无缘无故的,前辈何故抓我?”

    许崇一脸不解。

    “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

    老儒生目中一厉。

    云手猛地发力,向内收紧。

    ——噗!

    许崇狂喷一口鲜血,登时重伤。

    没有足够的劲力流转,区区洗身九重的身体素质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伱的眼中,居然还保留有如此浓烈的杀意?”

    老儒淡淡开口,“让老夫猜猜……你的目标怕不只是太平侯吧?”

    “……”

    许崇面色一抖,直接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没错了。”

    老儒点了点头,“你想杀的不仅仅只有一个谢长青,还有其他的人……是谢家?还是朝廷?”

    闻言,许崇突然笑了,睁开双眼。

    “嗬…嗬嗬……就算你猜到又如何?”

    “朝廷派你暗中保护谢长青,你却让谢长青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死了,哈哈哈……你很想杀我吧?”

    “可你敢吗?”

    许崇的表情既得意、又猖狂无比,配上那满是杀意的目光,整个人看着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你说我不敢杀你?”

    老儒抬了抬眉,“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谢长青是太平侯,是朝廷的重点保护对象。”

    许崇勾着嘴角,“他死了,京城那边必将雷霆大怒,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也死了,你这个狗腿子,会是什么下场?”

    “哦是吗?”

    老儒不置可否。

    “别强装镇定了。”

    许崇一脸鄙夷,“你不敢杀我的,顶多打我辱我出出气,最终还是得将我押赴京城,要么交给三法司会审,要么是直接进血衣卫诏狱……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血衣卫的诏狱,对么?”

    “老夫承认,你的推算十分合理,且极有可能发生……”

    老儒淡淡一笑,“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什么意思?!”

    许崇脸色猛地一僵。

    老儒没有回答,而是取出一枚令牌样的物件,对着说道:“谢侯都看见了吧?”

    “看的很清楚,请梅老继续控制他,本侯稍后便至。”

    一个女声从中传出。

    许崇噗嗤一笑,“你想骗我开口,起码也找个男的来吧?弄个女人,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无知。”

    老儒淡淡的扫了许崇一眼,“朝廷的手段,岂是你们这些太平道的虫豸所能揣测。”

    “……”

    许崇脸色难看,没再继续开口。

    没过多久,大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包围了这处山坡,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走了上来。

    “有劳梅老了。”

    妇人对老儒抱拳一礼,怎么看怎么怪异。

    “谢侯自便就是,不用顾忌老夫。”

    老儒摆了摆手,侧身走到一边。

    妇人看向许崇,眸中隐隐有好奇之色。

    “你是谁?你跟谢长青是什么关系?!”

    许崇恶狠狠的盯向妇人,眸中杀意炽盛无比。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并不是想杀我,而是想杀掉所有谢家之人。”

    妇人抬起右手,看着拇指上的纯黑色扳指,有些疑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净心琉璃变成纯粹的黑色……我很好奇,谢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让你有如此滔天的必杀之心?”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并不是想杀你?”

    许崇面色一变。

    “哦,忘了,我还没变回来。”

    妇人淡淡一笑。

    下一瞬,身形开始扭曲。

    然后……

    变成了谢长青的模样!

    唰的一下,许崇脸色惨白一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杀死了你,我明明杀死了你!!!”

    “不能理解么?”

    谢长青勾起嘴角,“也行,反正我时间还多,跟你解释解释也无妨……”

    果然,跟许崇猜的一样。

    原本是水鬼所拥有的那枚无相衣,被吕仲上交给了朝廷,而朝廷为了增强谢长青的存活能力,又将这枚无相衣赏赐给了谢长青。

    最开始的时候,从马车上下来的的确是谢长青。

    但,后面就不是了。

    因为谢长青有过一次解手。

    堂堂侯爷解手,自然不能随便找个树底下一站,而是让不少人围的水泄不通,挡住了一切视线,也包括郑武的视线。

    再后面出来的谢长青,只不过是朝廷安排的替身罢了。

    无论是容貌、身形、穿着、装饰,都和之前的谢长青一模一样。

    整个大庆那么大,想找几个神似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这样,假的谢长青继续于桃林中游乐,而真的谢长青早就偷偷的回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本侯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是真的没想到,太平道居然还有你这种能在千丈之外杀人的角色,啧啧啧……可惜,若非我足够谨慎,说不定还真就让你得手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现在本侯还活着,就代表可以随意的处置你。”

    谢长青淡淡的笑着,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当然,你若能老老实实的交代,本侯也不吝啬给你个痛快。”

    “其实,有件事你猜错了……”

    许崇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那一招没能杀死你。”

    “什么?!”

    谢长青脸色一变,想都不想直接抽身后退。

    这是很明显的问题,如果刺客早就知道他没死,那之前就是一直在假装配合,诓骗他近身。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杀他!

    谢长青一边后退,一边警惕的盯着许崇。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哈……”

    许崇嘲讽大笑,“便是当了朝廷的侯爷,你也还是这般胆小如鼠吗?”

    “谢侯不必惊慌。”

    老儒淡淡开口,“老夫已用天地之气锁住了他周身上下,若非有云手拿着,他此时连站立都不能,绝无可能再行刺杀之事。”

    话音刚落,谢长青后退的动作骤然停顿,脸色难看无比。

    “别听这老头儿的,你只要敢靠近我三丈,就是必死。”

    许崇嬉笑着,极尽嘲讽之能,“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

    谢长青目泛阴毒,开始迈步。

    好歹也是侯爷之尊,就这么被一个刺客逼得丑态尽出,哪怕他心态再好也忍不住心头火气。

    “三丈了,杀我啊。”

    谢长青脚步不停,“现在两丈,还不动手吗?”

    “一丈了,你倒是出手啊。”

    “全身劲力被锁,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是路边的一条狗!”

    逼进一丈后,谢长青也懒的再多废口舌,直接闪身而至,一把掐住了许崇的脖子,“你拿什么杀我?”

    “等…等等。”

    许崇突然挣扎着开口。

    “呵,现在知道怕了?”

    谢长青冷笑,手上力道微微松了一些。

    “有件事,你不知道,这老头儿不知道……甚至就连当今陛下也不知道。”

    许崇扯了扯嘴角,勉强的挤出来一个笑容,“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要是杀了我,这个秘密就会永远被埋葬。”

    谢长青眯起眼睛,手掌依旧掐在许崇的脖子上。

    在他看来,许崇的这番话,完全就是为了保命的胡诌。

    但,他从许崇的体内,没有感觉到丝毫劲力波动。

    再加上许崇又被云手所禁锢,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他介意让许崇再说上两句。

    “这世上,有一门技巧方面的功夫,然而它不是武技,不是秘武,也不是旁术。”

    许崇继续说道,“这门功夫,为我自己所独创。”

    “呵,死到临头,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了吗?”

    谢长青怜悯的看着许崇,如同在看一个小丑。

    众所周知,武道的根本是功法——真功——正法,而运用的技巧则是武技——秘武——旁术。

    不可能超出这个范畴。

    “这门功夫很强,它的发动,只需要一个条件……”

    许崇自顾自的说道。

    “什么条件?”

    谢长青有些不耐烦了。

    许崇诡异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距离。”

    距离?!

    谢长青勃然色变,手上猛地发力。

    然而已经迟了。

    “——阿鼻地狱!”

    许崇默念。

    那股一直萦绕在他双眸里的杀意,刹那间消散!

第117章 谢长青,死!

    必须要亲手杀死谢长青,心魔才能化为紫府的养料。

    这是许崇骗窦天渊的谎话。

    只要谢长青被人杀死,无论是谁动的手都行。

    然而事实上,许崇除了在这一点上欺骗了窦天渊之外,还隐瞒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可以控制心魔。

    控制心魔离体,灌入他人之身!

    早在求助窦天渊之前,许崇就用一些小动物做过了试验。

    所得的结果,无一例外只坚持数息,便彻底老死……

    是的,老死。

    皮毛干枯,爪牙掉落,肌肉组织缩水。

    后来,在赶赴雪州的路上,许崇顺手抓了几个恶行累累的地方官。

    这一次,他观测到了精确的反应。

    被心魔灌体者,会直接放弃一切抵抗,像是彻底陷入了幻境之中一样。

    惊恐、悲伤、绝望……等等一系列的极端情绪交相爆发。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武者,都会在这种状态下煎熬一炷香的时间。

    中招者会在一炷香之中,心力枯竭逐渐苦茄,身躯急速衰老,最终死去。

    一炷香,宛如一辈子。

    很像是前世传说中痛苦无穷无尽永不停止的阿鼻地狱。

    唯一的限制,就是距离。

    心魔离体的范围,只有三尺不到的距离。

    一旦在三尺内没找到目标,心魔会直接回到紫府,

    为什么许崇明明知道谢长青没死,还要装出一副已经亲手手刃仇人的样子?

    因为要引诱谢长青现身。

    为什么许崇要提前告诉谢长青,自己猜到了他没死,还叫嚣着三丈杀人?

    因为要让谢长青确信,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人就是这样,当原本的猜测被自己推翻,就会彻底放下心来。

    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让谢长青近身,近到三尺之内的距离!

    而现在,谢长青的手臂,刚好就掐在许崇的脖子上。

    一臂之长,只有两尺多一点儿。

    所以。

    “——阿鼻地狱!”

    心魔直接从许崇的紫府里消失,如同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了谢长青的紫府之中。

    此时,谢长青的右手已经开始发力。

    然而这力道只用出一小部分,就猛地一松。

    只是将许崇掐到连连咳血不止,却最终没能扭断他的脖子。

    谢长青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嗯?!”

    老儒察觉不对,倏忽而至,紧张的看向谢长青。

    恐惧、绝望……

    这是他从谢长青的脸上解读出来的东西。

    老儒想都没想,一掌拍在谢长青的后脖颈。

    然而,这本该足够让谢长青昏迷过去的一掌,没有发挥出任何应该有的功效。

    谢长青只是趔趄了一下,然后仍旧站在那里,表情各种变幻。

    只是这会儿功夫,两鬓已经出现了花白。

    老儒心中一沉,凶狠的盯向许崇:“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可以确定,许崇到现在为止,体内都没有一丝一毫劲力可以动用。

    更何况他一直都在留意,根本没发现许崇有什么动作……有云手在,许崇除了眨眼说话偏头,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动作。

    “我对他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许崇笑了起来,眼神清澈:“他死定了。”

    这时,谢长青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到不成人形。

    “哼!”

    老儒冷哼一声,操控云手缩紧:“如果你想拿出之前那套说辞来威胁老夫,老夫只能说你想得太天真了。”

    “咳咳……”

    许崇又咳出两口鲜血,可脸上依旧笑着问道:“难道不是吗?谢长青一死,朝廷若不查出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绝对不会准许任何人杀了我。”

    “这一点老夫承认。”

    老儒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伱为什么不能是死在谢长青的手上呢?”

    “什么意思?”

    许崇面无表情的问道。

    “意思是,老夫虽然没有血衣卫那么龌龊,擅长制造假的命案现场,但这种简单的事情,现学也是来得及的。”

    说话的功夫,谢长青的脸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头发更是花白一片。

    这让老儒的目光阴狠下来,“如果你现在解除手段,老夫承诺给你一个痛快……”

    这种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

    是一种新出现的旁术吗?

    像天魔解体那样,不需要消耗劲力就能发动的旁术?

    仅仅只是看着,老儒心底的寒意就如潮水般一阵阵上涌。

    “快!解除掉!”

    老儒又一次加大了云手的力度,“老夫以道种起誓,只要你不杀谢长青,老夫必全力保你性命,且为你争取朝廷的招安!”

    以道种起誓,是种道境界的一种自我限制手段。

    违背誓言的话,死倒不会死,但道种蒙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涤荡,一个不好便是终身难以寸进。

    对任何种道者来说,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大的让步了。

    老儒觉得许崇不会拒绝。

    然而。

    “嘘——再等等。”

    许崇示意老儒稍安勿躁,“三、二……倒。”

    谢长青应声而倒。

    一炷香,到了。

    老儒面色狂变,伸手扶住。

    再看谢长青,面带恐惧,瞳孔涣散,整个人消瘦干瘪,如同一截枯死的的树枝。

    很明显已经彻底死了。

    “……为什么!!!”

    磅礴的怒气从老儒身上升腾而起。

    光线突然转暗。

    无边无际的云层汇聚,翻滚着低垂下来,罩住了整个山坡。

    仿佛连气压都跟着增强了数倍,压到许崇难以喘息。

    “为什么?!”

    老儒双目凶光湛然,“老夫明明已经答应了放过你,并承诺为你争取招安,为什么你还要杀死谢长青?你就这么想死吗?”

    “咳咳……我并不想死,而且我也不会死。”

    许崇咳血,笑道:“因为我要进诏狱了。”

    “诏狱?——妄想!!”

    一声怒斥,如同天地风云都在开口,层层叠叠都是回音。

    “他并没有妄想。”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老儒背后响起。

    唰!

    老儒面色狂变,猛地转身。

    一个黑衣的瘦小老头站在他背后,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是窦天渊还能是谁?

    “放开他。”

    窦天渊淡淡道。

    “……”

    老儒面色难看,艰难的说了一句:“他杀了太平侯。”

    “所以呢?”

    窦天渊抬了抬眉,“你要当着我的面,杀死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犯?”

    沉默片刻,老儒屈辱无比的开口:“不敢。”

    云消雾散,日光再次降临这一处山坡。

    许崇就这么被放开,跌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窦天渊心中一紧,扫了一眼老儒,淡淡道:“还不走?怎么,你觉得有个侄女入了后宫,我就不敢追究你的冒犯了?”

    “……”

    老儒牙根都要咬碎,“此事我会如实上奏,希望窦大人能秉公执法,将人犯完好的送入京城。”

    丢下这句话,老儒飘然而去。

    跟着一起离开的,还有那包围住山坡的都指挥使司兵马。

    窦天渊面无表情的看着。

    直到没有了任何目光落向这里,才蹲下身子,查看许崇的情况。

    片刻后,窦天渊面色凝重起来。

    许崇的紫府有没有变化他不知道。

    但作为玉池种道的真人,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许崇的玉池,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加固,增强!

    “玉池的变化不会让人昏迷不醒……所以,他的紫府也在同步变强?”

    窦天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尸体上。

    莫非……

    一道无形力量飞出,落入谢长青的尸体。

    片刻后,窦天渊满脸都是震撼。

    他的力量,居然毫无阻碍的在谢长青体内完整的游走了一圈……包括玉池,包括黄庭,包括紫府!

    玉池也就罢了,他自己也是玉池种道,能力透玉池很正常。

    可问题是,黄庭和紫府也可以!

    这说明什么?

    说明谢长青的黄庭、紫府,全都没了!

    再结合许崇的变化来看,很明显,玉池也是被夺走了的。

    “刚刚他那一招……居然能吞噬种道之地?还是三处种道之地一同吞噬?!”

    窦天渊喃喃自语。

    事实上,他早就来了。

    早在许崇埋伏的时候,他就来了。

    因为今天,便是他跟许崇约定的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可以说整个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

    包括许崇配合反贼的秘武,开发出超远距离的摘星刺杀,包括许崇虚与委蛇,引诱谢长青现身,包括许崇那一招心魔离体。

    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之所以一直等到最后才现身,完全是在等谢长青彻底死去,以此来成全许崇罢了。

    提前现身的话,有那个老儒在,不好不作为。

    现在看来……

    这个成全,有点儿超乎预料了。

    “踏乃乃的,吞噬他人的种道之地……”

    “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么邪门儿的吧?”

    “这小子……”

    ……

    ……

    “什么?!有种道出手?”

    地宫里,南红枝与花弄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而孙莜蓉薄纱下的面色更是猛地一白。

    “那位阁下呢?”

    南红枝问道。

    “我本来要带着他一起跑,他却推了我一把……他说他有办法脱罪。”

    郑武眼神闪躲。

    “所以你就那么信了?”

    花弄月的目光锐利起来。

    “我当然不信,可那种情况……”

    郑武将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下,低下头,“我没办法。”

    几人沉默。

    确实。

    有黄庭种道的天人出手,而且看样子还不仅仅是结丹一品。

    这种情况下,能跑出来一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以老身来看,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南红枝叹了口气,“那位阁下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郑武逃走后,并不是第一时间回地宫的。

    而是在外兜兜转转了好一大圈儿,确定安全之后才归返。

    算时间的话……足够那位阁下死上八百遍了。

    “不!”

    花弄月断然否决,道:“谢长青之死对朝廷来说是大事,我没猜错的话,他绝不会被就地处决,而是会被押赴京城审讯……”

    “押赴京城?”

    郑武双眼一亮,旋即又摇了摇头,为难道:“就算是要押赴京城,以我们几个的实力,想要抢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啊,这事儿还不好向总门求援。”

    南红枝点头,劝到:“那位阁下不是太平道中人,总门根本不会派出力量救他,甚至……总门还会将此事宣扬为朝廷内部的狗咬狗。”

    “如果……”

    花弄月面色变幻,片刻后狠狠一咬牙:“他是花家未过门的女婿呢?”

    唰。

    众人齐齐转头,一脸的愕然。

第118章 我就是你

    事实上,在谢长青身死的瞬间,许崇就收到了心魔的巨大反馈。

    这种反馈让他逐渐开始浑噩,能与那老儒对上几句话,已经完全是强撑了。

    等看到窦天渊现身,许崇终于心中一松,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的意识被一股失重感包裹,一坠再坠。

    等再次清醒,许崇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奇特的空间。

    四周是看不真切的迷蒙一片,脚下是平静的湖面,大概十丈方圆。

    “不,不是湖面……”

    许崇看着脚下。

    湖面平稳如镜,却并没有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而湖面之下,是密密麻麻如管道一般的事物。

    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往各个方向延伸出去。

    “这是我的玉池。”

    许崇升起明悟。

    这时,脚下的湖面开始升高,一点一点儿,过程极为缓慢。

    良久之后,从许崇的位置看去,湖面和那些管道的距离,已经凭空多出了两倍。

    大概是从三尺有余,增加到了一丈这样。

    “这番变化……”

    许崇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上方。

    既然玉池能以具体的景象显化出来,那黄庭没道理不行。

    果然。

    在他的正上方,有一片类似云团的东西。

    而随着目光落至,场景霎时变换。

    许崇出现在了云团之内。

    不出意外的话,这云团就是所谓的黄庭了。

    云团整体为玄黄二色交织,始终在不停的无规则翻腾,氤氲缥缈。

    也不等许崇仔细打量,变化就开始了。

    随着云雾的翻腾游动,玄黄二色开始加深,一则更加轻盈,一则愈发厚重。

    这番变化同样持续了很久,等结束的时候,许崇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来自更上方的吸引。

    “紫府……”

    许崇缓缓抬头。

    明明被玄黄二色阻挡住了视线,他却仍旧‘看’到了那座位于九天之上的紫色宫殿。

    并且。

    对上了宫殿中投下来的目光。

    许崇一步跨出。

    场景再一次变换。

    空空荡荡的大殿。

    没有方向,没有座次,没有摆饰。

    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许崇。

    五官、衣着、发型、身高、体格……全都跟许崇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许崇正在分解成烟气,融入到大殿之中,身躯看上去已经有些半透明了。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彻底消散。

    “心魔?”

    许崇问了一句。

    “不。”

    ‘许崇’摇了摇头,“我是许崇。”

    “……你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眯起了眼睛。

    “我就是你,你是许佑安的儿子,我就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回答道。

    “……好吧,伱都快没了,我再反驳就有点残忍了。”

    许崇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是你将我拉进此地的?”

    “不是。”

    ‘许崇’否认,然后猜测道:“应该是种道之地的剧变,将你牵引了过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剧变?”

    许崇问道。

    “因为我的种道之地在吞噬吸收谢长青的种道之地。”

    ‘许崇’解释道。

    我的种道之地……

    还真自来熟啊。

    许崇一扯嘴角,又问:“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坏事。”

    “你在紫府住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能确定吗?”

    许崇有些失望。

    “我是你,你不能确定的话,我一样也不能确定。”

    ‘许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已经趋于透明,可以被目光毫无阻碍的穿透了。

    “得得得,心魔就是心魔,精神果然不正常。”

    许崇摆手,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还是多谢你了,否则的话,我杀不死谢长青。”

    “自己对自己道谢,你的精神确实不正常。”

    只剩下浅浅虚影的‘许崇’,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

    许崇一阵无语,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自己?

    “你好像根本不信我就是你。”

    ‘许崇’有些纳闷,旋即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迟早你会明白的……”

    声音渐不可闻。

    等最后一个字吐出,‘许崇’彻底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与此同时,光亮从大殿顶部刺入。

    许崇慢慢睁开双眼。

    一张老脸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好小子,你可算是醒了。”

    窦天渊脸色很臭,但眼神里只有关切。

    “大人……”

    许崇坐起身,发现自己是在一架马车之中,“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

    窦天渊回答,指了指许崇的脸:“你先变回去再说,我有点儿不习惯。”

    “呃……”

    许崇乖乖撤去假相。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窦天渊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神色一正:“谢长青的尸体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

    许崇一愣。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窦天渊缓缓说道,“第一条路,跟我回京,入诏狱。”

    “太祖遗脉也不够脱罪?”

    许崇讶然。

    “不够。”

    窦天渊摇了摇头,“太祖遗脉的确可以无视大部分的罪行,比如你杀死成国公之子就是,但这有个前提条件——不损害皇室的利益。”

    “皇室的利益……”

    许崇心中一沉。

    的确。

    谢长青活下去,皇室就能一直打压太平道,打压首鼠两端的官员。

    自己杀死谢长青,可不就是损害了皇室的利益吗?

    至于窦天渊为什么没提前说这个……

    很明显,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杀死谢长青,甚至已经打算亲自出手了。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窦天渊继续说道,“诏狱由我亲自掌控,加上太祖遗脉的身份,你进去后不会受到任何刑罚、审讯,只会是单纯的监禁。”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我需要在里面待多久?”

    “一年,两年?”

    窦天渊想了想,道:“反正最多不会超过三年……乾王很欣赏你,等陛下过了气头,我会跟他一起上书,请陛下准你戴罪立功。”

    “五年么,那还好。”

    许崇松了口气。

    五年的话,虽然大大拖延了他提升的进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别小看这五年。”

    窦天渊摇了摇头,“那些禁法枷镣你也见过,事实上,打造它们的材料,便是在诏狱的规则影响下生成的,一旦进了诏狱……”

    “规则?”

    许崇不惊反喜,“诏狱也是一处福地?”

    如果是福地的话,灵源的产出就有了保证。

    什么坐牢?

    那叫韬光养晦!

    “诏狱是洞天,规则是禁天绝地,一旦进了诏狱,就代表这五年内你将毫无寸进……”

    窦天渊还没说完,就看到许崇的眼神猛地一闪。

    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满是瘆人的惨绿光芒。

    “你……”

    窦天渊张了张口。

    “大人不必多说。”

    许崇大手一挥,正气凛然道:“杀人偿……杀人坐牢,天经地义,这个诏狱,我去定了!”

    “……”

    窦天渊一阵无语,“你不打算听听第二条路?”

    “叛出朝廷,加入太平道吗?”

    许崇笑了笑。

    “我可以给你争取半个月的时间。”

    窦天渊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在这半个月内参与解封,就不必再顾忌什么,可以放心突破……反正有无相衣在,以后我再给你安排个明面身份就是。”

    “不了。”

    许崇直接摇头,“我跟太平道不熟,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不够。”

    虽然窦天渊没有提半句私放自己的后果,但正因为不提,反而证明了后果很严重。

    再说了,就算不考虑窦天渊,一个破太平道,能跟洞天相提并论?

    “好吧……”

    窦天渊无奈,只能将酝酿了半个月的嘱咐憋回去,“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不等了,直接回京吧。”

    说罢,窦天渊双手一合,就准备在车厢里直接‘开门’。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绝强的威压突兀降临,瞬间将马车笼罩住。

    “嗯?老妖婆怎么来了?”

    这股熟悉的感觉,让窦天渊手上的动作一顿。

    “老妖婆?”

    许崇有些好奇。

    能被窦天渊称为老妖婆的,只怕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能。

    窦天渊对许崇笑了笑:“走,陪我去见个老朋友。”

    二人就这样下了马车。

    四下无人,因为人在天边。

    三道人影乘坐着清风,飞速向此处靠近。

    许崇眼尖,立即认出来了其中两个。

    花弄月,还有孙莜蓉。

    “……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许崇心尖一颤。

    想要用无相衣变幻容貌,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肯定也看到了他。

    很快,三人降落在几丈之外。

    当前的老妪满头银丝,杵着根龙头拐杖,看起来颇有长者之风……比窦天渊强多了。

    老妪身后的孙莜蓉第一时间看向了许崇,目光复杂无比。

    而花弄月则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老妖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窦天渊嘿嘿一笑,“还是这么丑。”

    许崇面皮一阵狂抖。

    这么大把的年纪,还拿人家长相说事儿……未免有些不地道了吧?

    “呵呵,追求不到就恶意诋毁?”

    银发老妪不屑一笑。

    唰的一下,年轻一辈的目光落在了窦天渊身上。

    “你……”

    窦天渊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老身来此不是跟你斗嘴的。”

    老妪一顿龙头拐,“弄月。”

    “是。”

    花弄月上前,欠身一礼:“请窦大人高抬贵手,放夫君一马。”

    “夫君?”

    窦天渊一愣,皱眉道:“别冤枉人哈,我可没抓你们花家的女婿。”

    “大人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杀死谢长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

第119章 春暖花开

    “杀死谢长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

    花弄月很自然而然且理所当然的说道。

    “杀死谢长青……哈???”

    窦天渊一愣,下巴都差点儿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扭头去看许崇。

    这个动作的含义,让花弄月瞬间明白过来,笑着对许崇说道:“妾身救援来迟,请夫君莫怪。”

    一边说,花弄月一边挤眉弄眼,给许崇使眼色。

    “……”

    许崇一阵沉默。

    得。

    不用问了。

    花弄月为了请大佬出手救援,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夫君的身份。

    不得不说,以两人的萍水相逢,对方能有这份心思已经很难得了。

    可问题是……自己根本不需要被救啊!

    许崇有些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当场戳穿的话,花弄月会不会被这老太太当场打死?

    这种沉默落在窦天渊眼里,直接就变成了吃干抹净不想认账……

    窦天渊一阵无奈,只好开口道:“有件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小子是我的关门弟子。”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去为这种事情擦屁股。

    “窦大人说笑……”

    花弄月想都没想就要反驳。

    然而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老妪就淡淡的开口了。

    “不,我知道。”

    “???”

    花弄月猛地回头,一脸愕然的看着老妪。

    “那种暗器手段,只能是红皮子的摘星,你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没看出来并不稀奇。”

    老妪并不在意的解释了一句,又道:“另外,除了这个,我还知道他并非是你夫君。”

    花弄月一点儿一点儿张大嘴巴,脸上爬满了惊慌失措和不理解。

    “……这就有意思了。”

    窦天渊的目光在花弄月和许崇之间来回跳转。

    不用问,肯定是在脑补。

    “不过没关系,只要伱看入眼了就行。”

    老妪补充了一句,看向窦天渊:“红皮子,你准备怎么处置你这个关门弟子?”

    “自然是关进诏狱、”

    窦天渊想都不想就回答。

    “关进诏狱?啧啧啧……”

    老妪面露鄙夷之色,连连摇头。

    “老妖婆,诏狱为我掌控,他不过是进去住个一两年罢了,你鄙夷个什么劲儿?”

    窦天渊气笑。

    “莫说是一两年,便是在诏狱里待一个月,那也是作践了这个资质。”

    老妪看向许崇,“小伙子,这种狗屁师父,老身劝你不要也罢……做花家的姑爷,绝对比这个强。”

    花弄月的面皮腾地一下就红了。

    本来只是为了求援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倒好,救人变招婿……如果那人答应,岂不是说自己真的就要这么嫁出去了?

    “晚辈谢前辈赏识,不过……”

    许崇一抱拳,打算婉拒。

    “先别急。”

    老妪摆了摆手,道:“你可能不知道,花家的女子,体质比较特殊……无论是哪一方,都可以获得莫大好处,你懂我意思?”

    懂,不就是双修么。

    许崇想起第一次见到孙莜蓉真面目的感觉。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所谓的花家体质了。

    “我说老妖婆。”

    窦天渊话锋一转,“为了一个后辈,你连这种事情都拉得下来脸启齿,花家已经青黄不接到这种程度了吗?”

    “或许吧。”

    老妪不置可否,又道:“若你肯放人,花家愿意对你遭受的惩戒作出弥补,且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少来。”

    窦天渊直接摆手,“就算陛下怪罪于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弥补什么。”

    “休得多说,我只问你,这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老妪又一次追问。

    “你哪只眼看到我拦他了?”

    窦天渊一脸满不在乎,“只要你能说动她,我是无所谓的。”

    “那就行。”

    老妪点了点头,看向许崇:“小家伙,你还犹豫什么?以花家的底蕴,便是你将来想要重新为官,也不过小事耳。”

    可我要的不是当官啊!

    无奈,许崇只能再次拱手:“只怕要有负前辈青眼了,晚辈并无叛出朝廷的打算。”

    此话一出,老妪的脸色难看了下去。

    “太奶奶……”

    花弄月欲言又止。

    事实上,在得知许崇并不会死后,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虽然许崇一再拒绝让她有些难堪,不过二人之间的确还没到那种程度,也无法苛责。

    与其继续僵持在这里,除了让己方面上不好看,并不会有任何结果,倒不如麻溜儿的离开。

    花弄月没看到,她身后的孙莜蓉一脸欲言又止,甚至眸中还有点点悔意。

    事实上,老太君并不是花弄月请动的。

    区区一个野男人,就算真的是跟花弄月有夫妻之实的人,也不至于让老太君亲自出手。

    真正请动老太君的,是孙莜蓉。

    的确,孙莜蓉推测出了许崇跟窦天渊有关系,也推测出了许崇就是那个流传出来的太祖遗脉。

    但……她推测不出朝廷会怎么对待许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只能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老太君。

    包括太祖遗脉这个身份!

    没办法,只有让老太君清楚的认识到许崇的价值,才有可能会亲自出手抢人。

    现在倒好,许崇根本不需要救援,而老太君似乎要强行救援?

    怎么办?

    孙莜蓉绞尽脑汁。

    “怎么,一口一个夫君,这会儿又要算了?”

    老妪横了花弄月一眼,周身的气势淡淡升起:“今天,无论他愿不愿意,老身都要带他走!”

    “老妖婆,斗斗嘴就罢了,我可以不介意。”

    窦天渊的脸色冷下来,“但说正事的时候,注意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风云变幻,压力骤起。

    二人的目光如同镶嵌在了一起,紧紧对视。

    或许是默契,片刻之后,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直接转移到了高空。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时不时还伴随着‘砰砰’的碰撞之声。

    三个小辈没有丝毫插手的能力,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是一脸复杂。

    “那个。”

    许崇指了指天上,有些尴尬的问道:“他们不会打出什么问题来吧?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

    “传言血衣卫总指挥使乃金身境的真人,老太君应该伤不了他。”

    从出现到现在,这是孙莜蓉第一次开口,声音清清冷冷。

    “那就好。”

    许崇点点头,心神放松不少。

    “什么叫那就好,老太君伤到了怎么办?”

    花弄月白了许崇一眼,颇有些妩媚动人。

    “那就只能节哀了。”

    许崇悲伤的叹了口气。

    无论是帮亲还是帮理,在这件事上,他都不至于去担心那个老太婆。

    “……”

    花弄月气结,忍不住问道:“你若觉得我花弄月就这么配不上你,何必要作那首诗?”

    “这……”

    许崇迟疑片刻,认真的说道:“第一,那首诗真不是我写的,第二,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

    这两句都是实话。

    可花弄月只信了后面一句。

    没办法,在整个大庆,花姓都属于极其少见的姓氏。

    花弄月至今都没听过有花家之外的花姓。

    而无论是诗的内容,还是诗的题目,在当时的情景之下,她找不到去佐证第一句的依据。

    所以在她看来,许崇只是单纯的好面子。

    男人嘛,好面子正常。

    于是。

    花弄月朝许崇走去。

    许崇头皮发麻,目光落向孙莜蓉,眼带询问。

    孙莜蓉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许崇瞬间明白了。

    很明显。

    二人的‘表姐弟关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表姐弟,而且花家对此是不知情的。

    换句话说,许佑安跟许崇的事情,只有孙莜蓉母女知道。

    加上三爷如此敏感且神秘的身份,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拿出来做挡箭牌。

    这时,花弄月已经走到了许崇跟前。

    “你若愿意,不必跟我回花家。”

    花弄月伸出一只洁白玉手,“我跟你走,哪怕是诏狱。”

    既然你要面子,那整个我,都可以成为你的面子。

    这就是花弄月的理解。

    “你……”

    看着明明羞红已经蔓延到耳根,却仍旧壮着胆子直视自己的花弄月,许崇一时动容。

    ‘我跟你走,哪怕是诏狱’。

    这一句话说起来简单,真正蕴含的却太多太多。

    背叛家族,抛弃亲人,身陷牢狱,命不由己……

    这一刻,许崇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人生在世,尤其是在这种世道,能碰上这样一个毫无顾忌要跟自己的女人,是一件何其难得的事情。

    更何况,论颜值身段儿,花弄月并不比孙莜蓉差什么,只不过少了那股先天的媚意,才让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夺人心神。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身材又好,容貌又好,又一根筋要跟随自己的女人呢?

    得。

    反正诏狱是窦天渊掌控的,大不了让他给自己搞点儿特权,安排个情侣监。

    至于境界被拖延的问题,等出狱后分点儿灵源给花弄月就是了。

    嗯,可行。

    于是,许崇也笑了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手。

    四目相对,便是春暖花开。

    然而,还不等两人双手握在一起,耳边突然响起来另一个苍老的女性嗓音。

    “花妮子,你这么做可不厚道了哈。”

    “呃……”

    两人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如意婆婆?是如意婆婆吗?”

    花弄月如同被抓住早恋的小女孩,局促的四下张望。

    “是我,别看了,你又看不见阳神。”

    如意婆婆回答了一句,而后快速说道,“这是你家老太君跟我的计划,她吸引走红皮子,我来直接带你们走。”

    “什么?!”

    许崇大骇,想都不想就足下发力想要退开。

    可惜。

    “你当阳神是好玩儿的么……糟糕,要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许崇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被两具温暖柔软的躯体包裹。

    定睛一看,一个是花弄月,另一个是孙莜蓉。

    三人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紧紧贴在一切,连转头都不行……应该说不方便。

    而三人之外,是在急速挪移下,被拉成了长长线条、根本看不清具体的景色。

    许崇有些震撼。

    这就是阳神吗?

    攻击手段且不说,单就这一手速度,就远远超过了音速。

    不是说紫府种道的稀少无比么,怎么这就出来了一个?

    而且还是阳神……

    对比许崇的分心,花弄月却是满心焦急,开口道:“还请如意婆婆放我们下去,我们并不打算回花家。”

    “都说女大不中留,你这还没怎么呢,胳膊就开始往外拐?”

    如意婆婆哼哼两声,“此事是你们花家与我南家共同决议,可由不得你。”

    花弄月噎住,片刻后又是颓然又是歉疚的看向许崇:“我……”

    “无事。”

    许崇温和一笑,在底下捏了捏花弄月的小手。

    起码到现在为止,那个花老太君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恶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登时,花弄月羞红了脸,双眸含水。

    “如意婆婆,把我放下去吧。”

    孙莜蓉突然开口,“你带他们走就行。”

    “那可不成。”

    如意婆婆呵呵一笑,“若那红皮子把你抓回去撒气怎么办?老身可是保证了,要将你们三个人都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的。”

    请求被拒绝,孙莜蓉知道自己再开口也没用,干脆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儿过去。

    窦天渊始终没有追上来。

    按理来说,阳神的速度再快,应该也是比不上只手破天的瞬息万里。

    除非,窦天渊被花老太君缠住,一开始就丢失了几人的方向?

    算了。

    求人不如求己。

    许崇闭上眼睛,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九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超凡入圣)】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79】

第120章 规则,长生不老!

    就在南如意的阳神裹着许崇三人飞速远去的时候,高空之上的一幕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花老太君双手飞舞,不断操纵着电闪雷鸣。

    而窦天渊时不时一拳打出,声势浩荡。

    诡异的是,两人都是打在的空处,根本没往对方身上招呼。

    纯纯就是演戏。

    “我觉得差不多了。”

    窦天渊打出一拳,扯了扯嘴角道:“他们已经飞出去足够远了。”

    “再等等。”

    花老太君一脸认真,操纵天象不停。

    “又没人盯着,这么卖力做什么?”

    窦天渊有些无语。

    “你怎么知道就没人盯着?”

    花老太君横了窦天渊一眼。

    “嗯?”

    窦天渊玩世不恭的神色凝重起来,“你是说你们那位道主?”

    “不确定,但是有可能。”

    花老太君回答,“一些明明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东西,偏偏就那么暴露了出来,比如天地血池……而这一切,都是在他当上道主后开始的。”

    “好吧。”

    窦天渊无奈,一边出拳一边问道:“怪不得伱没提前打招呼。”

    “就算不顾忌他,我也不会提前透露。”

    花老太君淡淡的扫了一眼窦天渊,“毕竟,在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想让这个小家伙远离朝堂。”

    “不是远离朝堂。”

    窦天渊摇了摇头,“他总归是要进入朝堂的,我只是不想让这个时间太早而已……他的进步实在太快了,如果在这个时候种道,很可能会引起陛下注意。”

    “难怪,太祖遗脉明明有一次完全赦免的权利,你却还是要送他入诏狱……”

    花老太君点了点头,“是打算先隐瞒下他的身份,等过几年再暴露,放他出来?”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们来的刚刚好。”

    窦天渊嘿嘿一笑,“太祖遗脉被太平道劫走,和太祖遗脉投靠太平道,这两者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无非是他的户籍得以保留罢了。”

    花老太君不屑道,“就算削了也没事,虽然花家的血池已经被总门占据,可南家的还在。”

    “花南两家同气连枝是不错,但你别忘了,南家最强的毕竟只是一个阳神境。”

    窦天渊淡淡的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南家的血池还是干净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

    花老太君面色难看,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窦天渊眯起双眼,战意渐渐升腾,“来过一招如何?我不用只手破天。”

    “你用也无事。”

    花老太君淡淡一笑。

    二人对视片刻。

    “——法相天地!”

    “——九转金身!”

    ……

    ……

    “79点灵源?!”

    许崇心神巨震。

    在醒过来后,这是他第一次打开面板查看收获。

    因为早在试验心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心魔回归会将目标的灵源也给带回来。

    而且那种榨干一切的吞噬,比面板本身的杀人取灵效果,要好上那么一些。

    可问题是,在杀死谢长青之前,他明明只有19点灵源才对啊。

    怎么一下子就暴涨了60点灵源?!

    一个谢长青,哪怕得了朝廷的赏赐,自身境界也顶多只有洗身四五重,怎么能提供这么多的?

    片刻后,许崇有了猜测。

    这60点灵源,只怕有很大一部分是心魔本身提供的了。

    算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79点灵源,闯一闯太平道的六大家族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许崇看向面板。

    无论是纯阳洗身录,还是两门秘武,后面的加号都已经重新出现。

    别的不说,单是将摘星提升到只手破天,就可以让他在很大程度上有保全自身的把握。

    不过这事儿不急,先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许崇睁开双眼。

    花弄月还是那样看着他,不闪不避。

    不出意外的话,刚才闭眼的功夫一直都是这样。

    现在许崇有了底气,忍不住玩心大起,在底下去逗弄花弄月的玉手。

    “嗯…”

    花弄月脸色微红,嗔了许崇一眼。

    而后反过来,大刺刺的直接握住了许崇的左手。

    五指紧扣的那种。

    “啧啧啧,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你们俩是不是打算亲上去?”

    如意婆婆的声音非常不适时的响起,“老身一大把年纪,还要看你们小年轻打情骂俏,真是作孽。”

    “您可以不看的。”

    许崇抬了抬眉,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在我的阳神里面,别说这些小动作了,你们的经脉窍穴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如意婆婆不满的说道。

    许崇面色一变。

    连经脉窍穴都能看到,那就证明什么都能看到了。

    糙老爷们也没什么失节的说法……可胃囊里的无相衣呢?

    甚至……面板呢?

    “现在才想到?”

    如意婆婆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阳神笼罩之内是全知,你想到也晚了。”

    许崇的脸色难看起来。

    “脸色这么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肚子里那玩意儿是完整的洞天呢,区区一块残片罢了……”

    如意婆婆的语气有些不屑,还有些鄙夷,“说实话,老身见过谨慎的,但没见过谨慎到把洞天残片吞进肚子里的。”

    “洞天残片?”

    花弄月好奇的看向许崇。

    许崇微微放下心,笑道:“一枚幻真天残片,你看到我之前的那个样子,就是用它变的。”

    反正无相衣并不是只有一件,那暴露出去也没什么。

    “幻真天么?这种上古时期就衰亡的洞天,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儿边边角角了。”

    如意婆婆的语气有些唏嘘。

    衰亡?

    许崇一挑眉,“洞天也会衰亡?”

    他只知道洞天可以被打碎,但不知道洞天会衰亡。

    “当然了,除非规则比较特殊,否则长时间予取予求,灵气浓度降低,洞天就会慢慢衰败,直至消亡,崩解成无数残片。”

    如意婆婆很有耐心的解释,“像你的这块还好,沾染了点儿规则,还有点儿价值。”

    有点儿价值?

    许崇心中一动,问道:“听前辈的语气,就算我这块,价值也不大了?”

    “除了改变形貌,它还有什么作用?”

    如意婆婆哂笑,“完整的幻真天规则,你可知是何?”

    “不知道。”

    许崇摇头。

    “幻假为真。”

    如意婆婆缓缓开口,语气感慨,“洞天之内,一切幻想都可成真。”

    “……好吧,这的确不是一个级别。”

    许崇吐出一口气。

    幻假成真,碉堡了有木有?

    “你也用不着羡慕。”

    如意婆婆笑了笑,“根据南家的记载,幻真天的主人,就是因为沉迷于自我创造的世界,时刻不停的消耗洞天,最终导致洞天衰亡。”

    这不就是纯纯的死肥宅么。

    许崇心中鄙夷,又问道:“那前辈刚刚说的,规则比较特殊?”

    “比如血衣卫的诏狱。”

    如意婆婆继续道,“禁天绝地的规则遍布洞天每个角落,哪怕是窦天渊这个洞天掌控者,都没办法从中吸取分毫灵气,所以诏狱是永远不会衰亡的。”

    此话一出,许崇怦然心动。

    如果自己能成为诏狱的掌控者……

    不对。

    窦天渊没办法攥取诏狱的灵气,但面板可以啊。

    如果自己进去待的够久,只怕能把诏狱给吸干喽。

    “不过这种洞天是极少数,南家传承数千年,也只记载了两个。”

    如意婆婆又道。

    “另外一个是什么?”

    许崇好奇的问道。

    如意婆婆:“长生不老,长生天。”

    仿佛凭空一道电流降落,让许崇浑身猛的一颤。

    长生天三个字可能说明不了什么。

    但长生不老的规则……

    在这一刻,面板的来历有了解释。

    “怎么了?”

    如意婆婆察觉到了许崇的异样,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

    许崇强行压住惊骇,若无其事道:“就是长生不老这几个字让晚辈有些害怕……如果长生天的主人活了几万年,现在该是有多恐怖?”

    “呵呵,小家伙脑子转的倒是快。”

    如意婆婆不在意的笑了笑,道:“长生天几经易主,数十年前更是被直接击碎,也没见哪个人真的长生了的,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一辈会不要命的去追寻它。”

    “……为什么?”

    许崇问道。

    “长生天的规则是长生不老,又不是不死不灭,除非拥有者能永远躲着不出现……”

    如意婆婆反问道,“那样的长生要来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他完全可以等到成为世间最强之人再出现啊。”

    许崇不解道。

    “都躲起来了,怎么成为最强者?”

    顿了顿,如意婆婆意味深长道:“只有与人争,与地斗,与天敌,才能成为最强。”

    三人若有所思。

    “好了,到地方了。”

    随着如意婆婆的一句话,超高速的移动突然停止。

    三人出现在了一处渺无人烟的海边。

    一艘画舫搁浅在沙滩上。

    船长十丈,船身雕龙画凤,各式各样的帷幕、灯笼点缀其上,显得极为豪华。

    “上船,我送你们出海,后面就不归老身管了。”

    如意婆婆催促。

    花弄月牵着许崇的手,笑道:“六大家族的总部都是以道器楼船的形式,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无定的,这是道器的子体,登上去便可以自动将我们载回花家。”

    “原来如此,难怪朝廷拿你们没办法。”

    许崇点了点头。

    此时孙莜蓉已经撇下二人,飘身上了画舫。

    看着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样子。

    上午处理了一些事,今天可能码不完一万了。

    先告个罪再继续码,如果12点之前实在码不完就放到明天了。

    抱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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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274/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吾心如故所写的《长生从狗官开始》为转载作品,长生从狗官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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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狗官开始介绍:
这个世界皇权至上。
五等户籍制度编织出一张盖世罗网。
罗网之上是皇室,罗网之下是众生。
许崇穿越而来,成为一个小小县城的秀才。
为了寻找灵气,继承狗官父亲的职位进入县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百姓:许大人跟他父亲不一样,他是青天大老爷!
百官:陛下,许贼包藏祸心,万不可留啊!
皇帝:许爱卿是朕之臂膀,尔等再敢构陷,杀无赦!
反贼:老大,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就能推翻暴庆!
许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狗官……长生从狗官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从狗官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