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在演戏!
谢长空,年六十有六,原渝州行省同丰府人士。
文昌十四年举人。
文昌三十六年,任雍州章华府奉县县学教谕。
文昌四十五年,任奉县主簿。
永泰二年,任奉县县丞。
永泰十一年,任风鼓县县令。
“吏部的卷宗还真是简单…”
许崇吐槽了一句,将第一张文书抽到最下面。
第二张是血衣卫的内部卷宗,看的出来,刚刚才更新不久,应该是谢长空这次暴露后,血衣卫才将之与某个记录在案的反贼挂上了钩。
只一句,就让许崇瞪大了眼睛。
‘谢长空,出身疑似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的谢家。’
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
那不就是三爷说的的那个谢家了?
还真巧……
唔。
算算年纪的话,这个谢长空应该是谢家仅剩的那个老三了。
许崇继续往下看。
‘实力为通脉之上。’
‘喜食人肉,尤喜食二八男女。’
‘文昌三十六年至五十二年间,奉县人口频频失踪,多为年轻男女,现推断为谢长空所为。’
‘永泰十八年三月末,卫无邪现身风鼓县,谢长空因此暴露。’
喜食人肉……这谢家老三是真变态啊。
怪不得三爷说谢家要疯,好苗子都被宰了,就剩这么个变态,不疯才怪。
许崇若有所思。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葛万山问道。
“暂时没有,我要见到人才能做出判断。”
许崇摇了摇头。
“好,那就请许小友与我一同回府衙。”
段远明站了起来,似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一切府衙所属力量,皆可由你调动。”
“回府衙?”
许崇又一次看向葛万山。
“看我做什么,怕府君大人吃了你不成?”
葛万山笑着起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去叨扰一下府君大人吧。”
“合该如此。”
段远明点了点头。
表情十分自然。
“这次,我们两个老家伙就都指望你了。”
葛万山走过的时候拍了拍许崇肩膀。
“属下惶恐。”
许崇抱拳。
就这样。
三人登上段远明的豪华马车,一路往府衙而去。
府君的马车,自然是没人敢拦的,隔着老远,城门守军就通行的队列驱赶到一边,给马车清了道。
许崇透过敞开的车窗张望。
细看的话,府城内跟沧泷也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就是建筑更气派一些,道路更宽阔平整一些,衙役的素质强一些。
该有的穷苦百姓,并不比沧泷少。
甚至,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神色,许崇觉得还不如沧泷。
没过多久,府衙到了。
段远明让人带许崇去监牢,自己则引着葛万山走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
许崇眯了眯眼,“真的只是单纯的请我来审讯?”
他对段远明有先入为主的恶感。
虽然只是个人判断,没有事实依据,但这也让他对段远明的一举一动都保持着警惕。
“许总旗,这边请。”
衙役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即许崇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路穿堂过廊,来到西南侧的监牢。
跟千户所的黑狱相比,府衙的监牢就要寒酸得多的多。
只有牢门用上了黑狱的那种材质,墙壁、隔断仍旧是跟沧泷一般的石头,无非就是厚度翻了几倍。
这种条件,只能拦住通脉及之下的存在。
不,通脉境完全可以一点点将石头挖开,想要防范必须得时刻有人监视。
远没有黑狱那么省心。
“这一间就是了。”
衙役带着许崇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监牢,拿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许总旗放心,人已经被彻底限制住,现在根本无力伤人。”
许崇不置可否的走了进去。
牢房里漆黑无比,连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光线只有从门口处透进来的那点儿。
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破絮的人形被摆成个大字形,铐在了最里面的一堵墙上。
不出意外的话,那铐住他的东西,跟江之鸿当初所戴的禁法枷是同一个材质。
“谢长空。”
许崇迈步走近。
人犯纹丝不动,依旧偏着头,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许崇凑得更近一些,压低声音,故技重施。
“道主来救伱了。”
唰!
人犯猛地扭过头,狠狠盯向许崇,“你说什么?!”
“道主来了?”
“道主在哪儿?!”
这是情理之中的反应,但许崇却是心中一沉。
因为他看的极为仔细。
在‘道’字出口的时候,谢长空已经有了转头的动作!
这根本就不合理!
如果换个人这么做,可能就忽略了这一点。
但许崇不一样!
他经历过同样的场景。
在他诓骗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的时候!
虽然江之鸿的动作更快,他完全没能看清,但他清楚的记得,江之鸿是听完了‘楼相来看你了’这句话之后,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才有动作的!
而这个谢长空,境界明明还不如江之鸿,却能在他只说出个‘道’字的时候就做出反应?
先知先觉?
这个绝对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谢长空提前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这些反应,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换句话说,谢长空在演戏!
“该死!”
“段远明果然有问题!”
许崇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看着谢长空。
而谢长空已经开始暴怒了。
“你骗我!”
“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你居然敢骗我!”
“道主是你这种角色随随便便就能提的吗?!”
“……”
一连串的咆哮。
可惜,也只能咆哮了。
有那些镣铐在,谢长空的力气不比普通人大多少,对近在咫尺的许崇毫无威胁之能。
许崇静静的看着,心中一沉再沉。
这一通咆哮,蕴含了浓浓的杀意,还有恨意。
杀意他可以理解。
但恨意是为什么?
自己跟谢长空只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说话也只有一句而已,凭空就能诞生这么大的恨意?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念至此,许崇当即转身就走。
背后的咆哮还在继续。
没过多久,许崇在内堂找到了段远明跟葛万山二人。
二人正在喝茶闲聊,同坐的还有另外两个,看官袍应该是同知和通判。
“怎么样,有把握吗?”
见许崇进来,葛万山当先问道。
“有一些想法了,不过属下需要先回去准备一番。”
许崇笑着回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哈哈。”
段远明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许小友,出手则必成。”
“既然这样,我二人就先回所里了,且看明日如何。”
葛万山满意的看了许崇一言,起身告辞。
段远明也没多留,只是将二人送至门口,吩咐自己的马车将二人送回千户所。
“大人,太平道六大家族是什么情况?”
马车里,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在太平道是比较隐秘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葛万山摇了摇头,“不过,关于谢家,我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些。”
“嗯?”
许崇打起精神。
“谢家兄弟原本有四个。”
葛万山说道,“不过老大老二都被杀了,只剩下老三和老四,老三最为神秘,这么多年来从未显山露水,只有老四因为喜食人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太平道都不待见他……若是能找出他盘踞风鼓县的原因,说不得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
许崇骇然失色,“谢长空是谢家老四?!”
第92章 他不是谢长空!
有那个梦境在前,许崇一直以为谢长空是谢家仅剩的那个谢老三。
可现在,葛万山说谢长空是老四?!
老四不是被水鬼杀了吗?
许崇的大脑有些混乱。
“怎么了?”
葛万山疑惑的看了许崇一眼,“如果我获得的消息没错的话,谢家老大叫谢长风,老二谢长林,老三谢长青,老四谢长空……他居然敢用真名在朝廷当官,这个我是没想到的。”
“……原来如此,我看他一把年纪,以为是老一辈的人物。”
许崇强掩惊骇,随口应付了一句。
“对你来说确实算老一辈了。”
葛万山点了点头,也没太在意。
“大人,抓捕谢长空的任务是怎么来的?”
许崇又问了一句。
“府君的人截获了一封太平道的密报。”
葛万山解释道,“密报的等级很高,我们无法解读,就送往了总卫,而后抓捕的命令就下来了……怎么,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段远明的人截获的密报?
许崇记下,摇头道:“没有,就是了解一下。”
二人不再言语,乘着马车一路回到千户所。
许崇借口分析案情,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葛万山如同上次一样,下令让所有人不得打扰。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当天色渐渐转暗的时候,许崇房间,那扇面对着府城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那么一刹。
是的。
许崇用贪光离开了千户所。
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刑讯任务,因为那个梦境而变得处处蹊跷。
现在的信息有点少,分析的话,可能性太多。
有可能那就是谢长空,水鬼当年误以为自己杀死了他,而实际上谢长空活了下来。
有可能葛万山道听途说来的东西是错的,谢长空就是谢家仅剩的老三,而不是老四。
还有一种可能……
那人既不是谢老三,也不是谢老四。
而是段远明的人,所伪装出来的!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不确定人犯的身份,就无法作出后续判断。
许崇悄悄离开千户所,就是要重返县衙,回去试探那个谢长空!
贪光是光线越暗,隐身效果越好。
哪怕城门已经关闭,这个天色之下,许崇直接飞跃城墙,也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来到府衙监牢,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在谢长空的牢房等待了一会儿,果然,负责巡逻和监视的衙役走了过来。
这是白天来的时候就观察到的。
最深处的这几间监牢,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查房。
衙役掏出钥匙,极其小心翼翼的打开牢门,像是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犯一样。
随后更是垫着脚尖,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的,提着灯笼转了一圈儿,确认牢房的墙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复又退了出去,将牢门锁上。
而此时,许崇已经站到了谢长空身前。
看得出来,谢长空是真的受了重伤,且被限制了体内劲力。
熟睡中,偶尔会皱起眉头哼哼两下。
许崇有些无语。
他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观察,不惊动。
毕竟不知道背后的目的,不能打草惊蛇。
可他没想到这厮居然能睡得着?
心是真的大啊。
等等……心这么大,岂非正说明了谢长空心里有底?
许崇眯起眼睛,回头看了看牢门的方向,屈指一弹。
一阵门锁碰撞的响动传来。
谢长空不满的砸吧了两下嘴,扭头偏向另外一边。
还是没醒。
“……”
许崇有些无语。
如果谢长空不醒,那他这一趟不是白来了么。
算了。
反正也没人能发现自己。
许崇眼神一凛,抬手打了个响指。
这种明显的人为制造之声,且近在咫尺,果然让谢长空醒了过来。
只不过谢长空左看右看,没发现任何异常,最后只当是错觉,又歪头睡了过去。
“……”
许崇的面色有些呆滞。
刚刚谢长空刚刚所露出的眼神,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疑惑、警惕、茫然……这些都很正常,符合人在突然听到异常动静时的反应。
但唯独,没有那种属于强者的态度!
具体的说不上来,感觉……
就好像长年累月都处于人下,导致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强者,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未来那样。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见过?
谢长空的眼神在许崇脑海放大,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等再收缩时,面孔却替换成了另一个人。
这是?!
那个刺杀江之鸿的刺客!
许崇心中猛地一紧。
他再一次的想起,江之鸿镇压刺客,而自己负责了刺客的审讯这件事情。
谢长空刚刚的眼神,跟那个叫钟大河的刺客很像很像……
堂堂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谢家,嫡系子弟会跟一个区区丰阳沈家的家臣如出一辙?
“所以……”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谢长空!”
许崇在心中下了定论。
不是谢长空的话,那这个人是谁?
许崇沉思。
之前所获得的信息,渐渐开始串联。
片刻之后得出了结论。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这么有闲心,还能睡得着觉?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谢长空!甚至不是太平道的反贼!
这个人真正的身份,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段家的家臣!
跟那个钟大河一样,同样是通过卫无邪,去太平道进行了解封的家臣。
真正的谢长空早就死了。
因喜食人肉,害死了水鬼的儿子,被水鬼复仇所杀。
段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或者说,段家知道谢长空死了,但段家很笃定,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段家用一个家臣,占据了谢长空的身份,以此来达到某种目的。
那个‘永泰十一年任风鼓县县令’的,根本就不是谢长空,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封密报是段远明的人截获的。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密报,这一切都是段远明刻意的安排,为了让‘谢长空’的身份暴露出来,变得更可信罢了。
通脉之上的家臣,看起来很珍贵,很奢华。
但连区区一个丰阳府沈家,都能派出来执行结果未知的刺杀,那对堂堂的京城段家来说,随便丢一个出来,应该也不是太肉疼的事。
更何况,以段家的力量,等这个家臣利用完了,说不定还能完好无损的收回。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可问题是,段远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大费周章,把一个通脉之上的家臣送到自己手里,很明显是要通过自己丢出来什么信息。
这个信息,是针对谁的?
正思索之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声音,是两个人。
“大人,您放心,弟兄们每半个时辰都会来检查一趟,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充满了讨好意味的声音从牢门出传来。
“嗯,打开就行了,出去候着。”
这个声音……
段远明?
第93章 谢长空不是谢长空,卫无邪也不是卫无邪
段远明在监牢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衙役的脚步彻底远去,这才走进牢房。
此时许崇已经飘身到了墙角。
虽然牢房内漆黑一片,但他能清楚的看到段远明脸上那种高傲、淡然,跟以往的平易近人完全不一样。
然而,这种高傲和淡然,在段远明走到‘谢长空’身前,发现‘谢长空’居然在睡觉的时候,骤然转为了阴冷。
“你居然还能睡着?”
段远明说了一句,语气平静,声音很小。
就是这么一句淡淡的、清微的话语,‘谢长空’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少爷,我……”
‘谢长空’下意识的就想要解释,却被段远明直接打断。
“闭嘴。”
段远明呵斥了一句,“我问你,今日那人前来,可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都被少爷您料中了。”
‘谢长空’回答,“他一进来,直接说‘道主来救你了’,然后我就按照少爷吩咐的那样,表现得很激动,后面他看着我好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这样么……”
段远明点了点头,“也合理,谢长空是水鬼亲手所杀,他一拿到卷宗,立即就能知道伱不是谢长空……只怕他也在好奇,章华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太平道的高手。”
???
许崇一脑门的问号。
水鬼?
怎么会把自己跟水鬼联想到一起的?
在外界看来,自己跟水鬼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就在他疑惑之时,‘谢长空’开口了。
“少爷……”
‘谢长空’迟疑了片刻,问道:“小公子真的身陨了吗?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
段远明毫不犹豫的否决,语气中有淡淡的仇恨之意:“若是无邪还活着的话,就算他不联系家里,也绝不会不联系我!”
无邪、洞天残片……
卫无邪是段远明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许崇的瞳孔猛地缩到了极致。
虽然不想相信,但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可能。
毕竟,父子俩都有点儿黑……
就是这个年龄差距有点儿夸张,段远明十三四岁就生下了卫…段无邪?
“本来,我只是想从那个许崇的嘴里套套话,并没有怀疑到水鬼头上,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转移我的视线,故意用无邪的身份亮相。”
“想想也是,一个县城出身的小角色若能练成折风手,那折风手还不满大街都是?”
段远明勾起嘴角,“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的通了……水鬼拿走了无相衣,自以为天衣无缝,不仅不躲起来,甚至还顶替他人身份,妄图真正的进入朝廷。”
“那……既然少爷能确定水鬼的身份,为何不直接出手,反而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谢长空’不解的问道,“且不说以您自身的实力就不惧那个千户了,若是让家里出手的话,就算整个千户所……”
“这个你不用知道。”
段远明眼神一冷,“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事成之后,不仅你可以安然无恙,我还会让家里安排你儿子为官,拥有真正的官籍。”
“是!老奴代犬子谢少爷栽培!”
‘谢长空’立即将疑惑抛之脑后,兴奋起来。
许崇心里一阵冷笑。
看来段远明的形象维持的相当不错,至少在段家是很让人信服的。
这个假的谢长空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都没看出来自己必死。
呵呵。
为什么不动用家里的力量?
因为跟傅元龙、卫无邪一样,想要独吞残片呗。
这种情况下,无论后续怎么发展,‘谢长空’都注定了必死无疑。
“张嘴。”
段远明伸手,指尖有一颗药丸,“吃下这个,可以让你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段远明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张口吞了下去。
“记住,不管明天他对你做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慌,哪怕是他让你吃人肉……家里会帮你恢复,还会弥补你。”
段远明安抚了一句,道:“该说的一句都不要漏,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吗?”
“老奴明白。”
‘谢长空’肃然回应。
段远明点了点头,往监牢外走去。
许崇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脑中的念头来回碰撞。
要不要出手?
他现在已经算彻底洞悉了段远明的整个计划。
让自己审这个‘谢长空’,是一招离间计。
审出来的东西,只怕跟葛万山与卫无邪的交易有关……反正卫无邪死了,只要咬死‘谢长空’的身份,怎么说都可以。
甚至不仅仅只是跟卫无邪交易,还可能包括‘私放重犯逃离’这个猜测。
可以想象,只要这些事从‘谢长空’口中吐露出来,被自己亲耳听到,就算没有纸面画押,段远明都可以以此去找葛万山谈判,让葛万山将自己交出去。
哪怕自己先一步找葛万山坦白也没用,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想要不泄露,永远闭嘴最稳妥。
都算的上是阳谋了。
自己想要不中计,除非不去审这个谢长空,或者审的时候将其直接杀死。
然而无论哪种,都会让段远明起疑心……到时候说不定面对的就是整个段家了。
所以,许崇很想现在就动手,直接弄死段远明。
可问题是,刚刚那个谢长空说‘以您自身的实力就不惧那个千户’……
意思很明显。
段远明隐藏了实力,不惧葛万山,很可能同样也是通脉十重。
这样的话,除非用灵源将折风手提上去,练成摘星,才有万全的把握。
摘星……
许崇想起窦天渊使用摘星的那一幕,说实话,很是心动。
但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许崇悄无声息的停下步伐,眯着眼睛看着段远明走远。
段远明这波,可以说是一步错,步步错。
从误认自己是水鬼开始,就注定了他满盘皆输。
就这样,许崇趁着夜色,一路返回千户所。
确认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之后,许崇花了一个时辰恢复劲力,然后就再次从窗户跳了出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往上跳了。
第94章 葛万山的选择
北楼五层。
这是葛万山一个人的专属领地,没有正当的事情,哪怕段远明也不会贸然进入。
葛万山平时也不那么警惕,该吃吃该睡睡。
不过今天例外。
他睡不着。
别看他白天表现的那么轻松,那么神态自然,可他心里是很紧张的。
因为那份密报。
具体内容不知道,只知道同时牵扯了卫无邪,和谢长空两个人。
万一通过谢长空抓住了卫无邪怎么办?
说实话,白天的时候,葛万山极其希望从许崇口中听到一句‘无能为力’。
可惜,许崇表现的很胸有成竹。
这可算是让他急得跳脚。
他知道,只要自己跟许崇打个招呼,有很大可能,许崇就刻意的审讯失败了。
可问题是,他不能跟许崇说这事儿啊,不仅不能说,还要极力装出一副很心切的样子。
毕竟,许崇已经入了总指挥使大人的眼,万一将来随口提及,惹来总卫的调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好像现在只能祈祷谢长空跟卫无邪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了。
“哎……这事儿闹得。”
葛万山感受着身后吹来的徐徐夜风,幽幽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好像很苦恼?”
“谁?!”
葛万山豁然转头。
不得不说血衣卫的千户素质还是高。
刹那间,葛万山就同时完成了转头、后退、防御这三个步骤。
而当他真正看到声音来处的椅子上,并无任何人存在的时候,反而却放松了不少。
“卫无邪?!你居然还敢出现!”
葛万山压低了声音。
据他所知,目前练成贪光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卫无邪了。
“贪光这么好用,我有什么好怕的?”
顶着卫无邪本来面貌的许崇,缓缓显露出身形。
这就是他的打算。
段远明想利用一个假的谢长空,让自己给自己下套?
那就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他的死鬼儿子!
哪怕段远明知道自己的死儿子会贪光,但绝对想不到‘水鬼’也会。
而这件事,葛万山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许崇还推测,葛万山同样不知道卫无邪跟段远明的真正关系。
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面孔换的倒是勤。”
此时,葛万山已经放松了大半警惕,冷着脸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你不怕我现在抓伱?”
“你可以试试。”
许崇的目光不闪不避,与葛万山对视。
片刻后,葛万山摇了摇头:“好吧,我的确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手段,没有把握就不会出手得罪……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一直躲下去?真当有无相衣和贪光就万无一失了?”
“别这么紧张。”
许崇扯了扯嘴角,“我来是想跟你做一笔新的交易。”
“新的交易?”
葛万山不屑,“先把章华府的反贼名单给我,你再说后面的。”
反贼名单?
这是卫无邪答应过葛万山的么……
许崇心念电转,很快有了应对:“这个交易不是已经完成了么?”
“什么意思?”
葛万山挑了挑眉,“你何时给了我名单?”
“虽然没有名单,但我给你送了个谢长空啊。”
许崇嘿嘿一笑,“你倒我去风鼓县干嘛,就是为了核实名单去的,没想到惹出来这么个大东西……不过,你现在已经抓了谢长空,足够抵得上这笔交易了。”
“原来如此……”
葛万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有以往的交易经历在,他倒是不怀疑卫无邪会去核实名单。
不过……
葛万山皱起眉头:“这个谢长空知道你多少?你可别因为他而被朝廷抓了。”
“放心吧,谢长空知道我的不多,根据那些信息也追踪不到我。”
许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紧接着就话锋一转:“可他知道你不少事。”
“我?!”
葛万山面皮一阵狂抖,“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呃,你也知道,拓展新的交易对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
许崇的语气微微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所以我在少数几个大客户面前,展露了贪光。”
“什么?!”
葛万山腾的站了起来,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不当人是吧?!”
展露了贪光?
那跟直接告诉别人自己也参与了交易有什么区别?!
不……
这叼人展露贪光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也参与了交易的?
“直娘贼!我入你先人……”
葛万山一通污言秽语。
许崇也不阻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反正骂的是一个死鬼。
过了好半晌,葛万山才渐渐消停,颓然的坐了下来:“你在多少人面前展露贪光了?”
现在的他无比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将疾影步送了出去呢?
不仅送了疾影步,还将各种要诀也一股脑的给了卫无邪……
真是利欲熏了心!
“没多少,其他人你都可以放心,唯独这个谢长空……”
许崇淡淡一笑,“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同样是为了他。”
“谢长空?”
葛万山皱起眉头,“你不是说他威胁不到你么?别告诉我你善心大发,专程为了替我消除隐患而现身……我知道你是永远利益至上的。”
“你说的没错,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目的。”
许崇勾起嘴角,“我要你帮我……杀死段远明!”
“什么?!”
葛万山再一次惊骇出声,“你跟他无冤无仇,又没有利益冲突,为什么要杀他?”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
许崇的语气四平八稳,“只要你帮我杀死段远明,我可以帮你消除一切隐患。”
“这……不行!”
葛万山略一犹豫便直接拒绝,“这笔交易我太吃亏了,我的隐患本就是你所造成,现在你却用这个,让我帮你杀死段家的人?你知道段家有多强大吗?若是我杀了段远明,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不如就这样下去。”
“不不不。”
许崇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段家有多强大,我比你更清楚。”
“那你怎么还让我去送死?”
葛万山脸色冷了下来,“我送死你能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有把握让段家不找你的麻烦。”
许崇淡淡道。
“你?”
葛万山嗤笑一声,“你凭什么敢这么说?”
“因为……我也姓段。”
一语石破天惊。
葛万山双眼暴凸,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震骇之色:“你姓段?!”
“在下不才,本名段无邪。”
许崇阴险一笑,“段远明,正是家父。”
“什么?!”
葛万山的眼球差点掉了出来。
许崇没继续开口,看似目光平静,实则在仔细的观察着葛万山的神色。
毕竟,他不知道葛万山对段远明的了解有多少,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万一自己打了自己脸,尴尬是小事,计划泡汤就不好了。
还好,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葛万山脸色阴晴不定,来回变换数次,最终缓缓点头:“怪不得……段远明说过,他十几岁时便已为人父,不过已经死了,而按照你初次记录在案的时间来看,刚好就是他儿子死后不久。”
“呵,堂堂京城段家,也会出现这种父子相残的戏码,真是……”
“真是让人痛快。”
葛万山笑了起来,“怎么?他威胁到你了?”
“你说呢?”
许崇不置可否。
既然葛万山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那就让他继续。
“看来我猜的没错。”
葛万山自说自话,“你们两的年纪相差太小,若是他坐上家主之位,你就有的等了……不过,你确定你能帮我拦下段家?”
“不能确定。”
许崇摇了摇头,不等葛万山变脸,又继续说道:“不过,一个隐藏在暗中,抓都抓不到、且前景无限的家族后辈,和一个已经身死道消的家族后辈,怎么选应该不用我教他们吧?”
“……确实。”
葛万山点了点头,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你果然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暂时放弃段无邪这个身份了?”
“卫无邪的身份也要放弃。”
许崇给出肯定,“等我坐上家主之位……你能从我这交易的东西,就多得多了。”
此话一出,葛万山怦然心动。
半晌后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答应你,区区一个通脉八重,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哦,忘了告诉你。”
许崇抬手,缓缓道:“段远明并不是通脉八重,而是通脉十重。”
“十重?!”
葛万山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虽然没料到段远明隐藏了境界,但这反而更让他相信卫无邪是段无邪了。
“怎么,怕了?”
许崇挑了挑眉,“你们千户所那么多好东西,还杀不了一个通脉十重?”
“这……”
葛万山在犹豫。
千户所的确有对付通脉武者的东西。
单就一个宝药迷魂香,就能让人劲力全失。
更别说还有惑神散这种对通脉之上也有效的‘法药’。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营造一个能让段远明完全放松的氛围。
不太容易。
“你想放弃也行,大不了我就多等几年。”
许崇适时的上眼药,“不过那样一来,我没有机会杀死谢长空,到时候被审出来什么可别怪我……或许你也可以寄希望于段远明压下不报,只是拿这个要挟你。”
“……”
葛万山一阵沉默。
无论是跟太平道交易的事情东窗事发,还是受制于段远明,这对他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相比较起来,他更愿意跟眼前这个有信任基础的段无邪合作。
于是。
“好,这事儿,我干了。”
葛万山做出决定,接着阴沉一笑,“如果你没替我摆平后患,别怪我将你所有的事儿捅上去……哪怕你再强大再优秀,你爷爷也只能传位给你那个无能的大伯。”
“你以为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许崇耸了耸肩,“不就是送把柄到你手里么。”
“……好吧。”
葛万山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尽去。
当下,二人开始商量具体行事。
半个时辰后,‘段无邪’身形隐去,离开了千户所。
又过一个时辰,位于三层的房间窗户一开一合。
许崇显露出身形,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一次他并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可以说是完全是凭着感觉在操作。
赌的就是葛万山第一时间相信他是‘卫无邪’。
现在看来,葛万山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了。
但想要保证能杀死段远明,还是要再考虑细致一些。
“若非不去解封就必须要保留许崇这个身份,我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直接开挂强杀,干净利落……”
“害我损失这么多脑细胞,你不死谁死?”
第95章 分工合作,目标段远明!
次日,卯正时分。
葛万山带着许崇来到了府衙,在大门处撞上了刚准备出门的段远明。
说实话,这让段远明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说好的时间,明明就是辰时。
却没想到被提前了半个时辰上门……
这是水鬼的主意,还是葛万山的主意?
段远明想着,含笑迎出几步。
“府君大人有事要外出?”
葛万山抱了抱拳,一脸讶然。
“也不是什么要事……”
段远明不动声色道。
“有事的话,府君大人自去即可。”
不等段远明说完,葛万山就抢着说道,“放心,有我看着,审讯出不了什么问题。”
“……”
段远明的面皮抖了抖,瞥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许崇。
看来,将约定时间提前,是葛万山的主意了。
在段远明的预想中,葛万山会担心‘谢长空’牵扯出‘卫无邪’,但绝对想不到会跳过这个过程,直接牵扯到他自身。
因此,葛万山大概率不会在情况不确定的时候,做出什么不智的小动作。
他卯正时分出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打算去千户所截住葛万山,让‘谢长空’的审讯顺利完成。
一个城内一个城外,葛万山想搞小动作也没有机会了。
但现在看来,葛万山比自己想象的要谨慎多了啊……谨慎到有些过头了。
段远明心中微沉,面上还是笑道:“就是打算去请二位贤才来的,现在正好,请。”
葛万山面色僵了僵,旋即迈步而入。
段远明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
行至一半,段远明顺手招来衙役,“带许总旗去审讯那个人犯,许总旗有什么需要的,尽都满足,不必来过问我。”
“是。”
衙役领命,对着许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崇也面无异色的抬腿就走。
葛万山突然转身,看向段远明,道:“府君大人,今日是正式审讯,为防出现什么意外,我还是跟着去照看一下的好。”
意外?
要是真让你去了,只怕你就是那个意外了。
段远明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要紧的,审得出来就审出来,审不出来你我又能如何?若是伱我二人在旁,反倒还可能限制许小友的发挥。”
“这……说的倒也是。”
葛万山不甘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卫无邪……哦不,应该叫段无邪。
段无邪果然没猜错,段远明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想要从谢长空这里拿到自己的把柄。
只要自己刻意表露出旁观审讯的想法,段远明就会主动的支开自己。
踏乃乃的……知父莫若子?
“昨日有人送了一副柳大家的真迹过来,正好一同品鉴品鉴……”
段远明引着葛万山去了县衙内堂。
至于水鬼那边,可以说他是丝毫都不担心。
如果说是真的‘许崇’,可能还会因为葛万山的提携,而将‘谢长空’吐露的秘密压下去,甚至为了葛万山,动手杀死‘谢长空’也并非不可能。
但可惜,这是水鬼。
一名顶替了他人身份,想要混进朝廷的太平道反贼,怎么可能跟葛万山有什么真的交情。
相反,水鬼拿到葛万山的秘密,很大的可能是直接捅出来立下大功,最不济也是去葛万山面前表忠心,以此得到更多的照顾和倾斜。
反正无论是哪一种,水鬼都会将葛万山的秘密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这,正是他想要制造的局面。
……
另一边。
整个监牢的最深处被清空,确保审讯不会被打扰。
许崇第三次走进‘谢长空’的牢房。
相比起昨天,牢房里只多了一条长案。
“又是你?”
‘谢长空’盯着许崇,冷笑不止,“派你这么个小角色来,朝廷是无人可用了吗?”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笑的出来。”
许崇面色冷峻,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刑讯高手,一丝不苟的解下腰间长刀,慢条斯理的拆分起来。
“呵。”
‘谢长空’不屑,“我在这儿关了半个多月,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我这种手段,你还真没见过。”
许崇将最后的刑具拆出来,搁置在长案上,指了指‘谢长空’的左手:“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看看?”
‘谢长空’扭头,然后猛地的瞪大了双眼。
他左手的五根手指,居然在他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直接不翼而飞了。
这种诡异的手段,的确让‘谢长空’惊恐了那么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
想起段远明说过的话,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断指罢了,以通脉之上的生命力,过一个月也能接上去。
“放心,一炷香之后你才会感觉到疼痛。”
许崇弯腰捡起手指,假装不知道‘谢长空’已经服了消除痛感的药,故意说道。
“就这?”
‘谢长空’勾起嘴角,“断指罢了,便是断手断脚又如何?”
“哪有那么快,手也好,脚越好,当然要一点一点儿来了。”
许崇阴恻恻的笑了笑,“毕竟……你一口也吃不下那么多啊。”
“吃不下…什么……”
‘谢长空’猛地面色一变。
然而根本不等他说完,许崇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颔。
五根沾着血的手指,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塞进了‘谢长空’的喉咙。
“唔……唔……”
‘谢长空’拼命的挣扎,可劲力被封,这种挣扎对许崇来说毫无力度可言。
“你……”
许崇看着‘谢长空’惊恐的眼神,再次回想起了那名叫钟大河的刺客。
一时手上的力道一松,让‘谢长空’将剩下的两根手指吐了出来。
“呕……”
‘谢长空’干呕不止。
许崇默默的收手,思绪飘飞。
刚才的他,记得自己的所有计划,记得自己要杀‘谢长空’,要杀段远明。
但这所有的事情,都显得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像是起因缺少了一块,导致动机没有那么强烈了。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知见障隐去了钟大河的存在。
真特么邪门……
还好没干扰到计划,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
许崇定了定神,将掉落在地的两根手指再次捡起:“你不是喜欢吃人肉吗?怎么,通脉之上的肉,还比不了那些普通人?”
“……”
‘谢长空’胃部翻腾不止,郁闷的想要吐血。
有段远明提点,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吃人肉的准备,并且有足够的把握不露出破绽。
可他万万没想到,要吃的居然是自己的肉……
这踏马的!
就算真的谢长空,也吃不下自己的肉吧?
许崇作势,要再去捏‘谢长空’的下颔。
“等等!”
‘谢长空’连忙喊停,“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到了这份上,‘坦白’的条件有了,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我想知道什么?”
许崇皱了皱眉,“这点儿规矩都不懂?自己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我说我说!”
‘谢长空’连忙道,“我是太平道谢家的人,但你若是想通过我查到谢家在哪儿,这个是真的行不通。”
“跟其他五大家族一样,谢家没有什么家族驻地的说法,所有子弟都是分散开来……”
“三十年前,谢家我这一辈有四个兄弟……”
叽里呱啦一大通,将谢家的大大小小事儿说了个遍。
甚至连那个神秘的谢家老三谢长青都有几句。
许崇的眉头渐渐蹙起。
这些事儿,都是编的?
如果不是编造的话,那段家跟太平道的关系,是否有些过于紧密了?
‘谢长空’一边说,一边将许崇的表情看在眼里。
心道果然如少爷说的那样,这个水鬼根本不相信自己是谢长空……
于是,‘谢长空’适时的停下了对谢家的讲述。
“没了?”
许崇的眉头舒展开,再一次弯下腰去。
‘谢长空’顺着许崇的动作去看,猛地发现地上又多了五根手指……不用问,这是右手的。
卧踏马!
‘谢长空’满心怨毒。
他并没有吃人肉的喜好,但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水鬼,连皮带骨都嚼碎了吞下去。
“慢!……其实我也在找那个卫无邪!”
‘谢长空’屈辱的开口,“上次他在风鼓县留下痕迹,我密报回谢家,想以此修复跟家里的关系,却没想到……事实上,我只是发现了卫无邪的痕迹而已,根本就没见到他人!”
“没见到?”
许崇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我不信。”
说完又捏住了‘谢长空’的下颔。
“真的!但我知道卫无邪一些事!其中还包括……”
嘭!
话还没说完,‘谢长空’就看到许崇像是被一股大力打飞了出去,远远掉落在监牢的另一边,直接不省人事。
???
‘谢长空’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的秘密都准备好了,刚准抛出来,结果接收秘密的人被打飞了?
谁干的?
谢长空本能的扭头四下去看。
明明没有任何人啊……等等,怎么牢房开始转了?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
……
县衙内堂。
一众官员在品鉴着所谓的柳大家真迹,开口闭口赞叹不已,只有葛万山一脸无奈又无趣,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段远明将葛万山的表现收入眼中,对要挟葛万山交出许崇的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殊不知,葛万山的无奈和无趣都是装的,往门口看,是在根据日头计算时间。
“差不多了。”
葛万山收回目光,俯身在段远明耳旁低语了一句:“府君大人,有件事实在难以启齿,我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坦言相告的好。”
坦言相告?
段远明一阵愕然。
这葛万山,不会吓到主动将把柄送上来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把柄早就在手里了,之所以绕这么大个弯儿,是因为要让那个‘许崇’通过审讯而知情。
这样的话,哪怕碍于血衣卫总指挥使,葛万山也不得不主动放弃‘许崇’了。
不行,现在审讯结果还没出来……
段远明正想着怎么拖延,却听葛万山再次低声说了一句:“这事儿,跟您有一些关系。”
跟我有关?
段远明心中一紧,当即一挥手:“诸位且先去吧,本府与葛千户有要事相商。”
“既如此,下官先行告退……”
一众官员行礼后鱼贯而出。
甚至还有细心的,吩咐门口站班将内堂的大门给合了上去。
等到堂内仅剩二人,段远明疑惑的看向了葛万山。
“事情是这样的。”
葛万山低声道:“今早出门时,我的房间门口,不知道被谁留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
段远明没弄懂。
“上面写着……”
葛万山声音越压越低,“卫无邪真正的本名,叫段无邪!”
第96章 秘武——摘星!
“卫无邪真正的本名,叫段无邪!”
话音刚落,段远明的心脏漏跳慢了一拍。
而也就是这一拍,习惯了与葛万山独处之时保持屏息的他,不受控制的放松了口鼻,浅浅的呼吸了一下。
糟糕!!!
段远明大骇!
这浅浅的一口呼吸,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但来自段家的高层次培养,让他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已经中招了。
比如能让通脉境劲力全失的迷魂香,比如能让通脉之上念头散乱的惑神散,还有很多……
都是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东西。
该死!
为什么?!
为什么葛万山会对自己出手?
难道葛万山猜到了什么?!
……不!
无论葛万山猜到了什么,他都不可能知道自己跟无邪的关系。
最有可能的还是水鬼……可问题是,水鬼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即便是在段家内部,也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才知道啊!
除非水鬼能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自己身边,而且至少有半年之久,因为上一次自己跟无邪联系就是在半年前……不,根本不用!
昨夜去监牢,跟那个家臣也提到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段远明想了很多很多,除了仍旧认定许崇是水鬼之外,且不理解水鬼是怎么近身不被发现之外,几乎完全还原了真相。
包括水鬼冒充卫无邪,以段家之人的身份,与葛万山交易!
到这里,葛万山接下来要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杀死自己,栽赃给早就死掉的段无邪!
如果是迷魂香的话还好,距离完全丧失劲力,自己还有那么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应对。
若是是惑神散……
跟迷魂香这种发作慢上一些的宝药相比,惑神散作为‘法药’,只要吸入那么一丝丝,最多数个呼吸,他的念头就会彻底混乱。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通脉十重了,就算他是通脉之上,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事后的尸体完全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不行!不能赌!
这必定是惑神散!
一念至此,段远明猛地爆发出最后力量,整个人冲天而起。
是。
如果他已经中了惑神散,就算此时离开也迟了,因为几个呼吸之后,他仍旧会陷入那种任人宰割的状态。
可别忘了,他是章华府的府君,还是段家的嫡次子!
只要在这几个呼吸之内,冲出内堂,暴露人前,谁还敢杀他?!
水鬼或许敢,但那样就必须抛弃现在这个身份,损失大好的局面不说,而且还不一定能杀死自己。
因为葛万山绝对不会放任。
只要自己冲出内堂暴露人前,葛万山就没了无声无息杀人栽赃给卫无邪的条件。
那样一来,葛万山反而还要冲上来保护自己!
否则的话,自己若是就这么死在不远的地方,而葛万山明明有能力救却没去救,那么无论凶手是谁,他都逃不开段家的怒火!
身形暴起之间,段远明趁着最后的功夫将葛万山错愕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巨响。
他撞破了一层的房顶。
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轰隆、轰隆!
葛万山瞠目结舌。
说实话,他是真没料到段远明的反应有那么快。
在他看来,几乎是那句话刚刚出口,两个呼吸都不到呢,段远明就爆发了通脉十重的力量,爆射而起。
而他却因为那一刹那的错愕,已经失去了拦截的最佳时机。
等一层的房顶被突破,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杀死段远明的机会了……不仅如此,自己还要想尽办法去挽回?
葛万山心情直坠谷底,懊恼的跟着冲天而起,同时大吼了一声。
“有刺客!保护府君大人!”
这一声大吼葛万山运足了劲力,几乎是与第三声屋顶被突破的轰鸣同时响起,将府衙方圆数里都笼罩在内。
所有的府衙所属人员,本就在第一声轰鸣响起时就往内堂赶去,听到这一声怒吼,更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去加速。
同样听到这一声的,还有确定自己,在‘谢长空’最后的视野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后、从尸体上刚刚吸收完灵源的许崇。
“该死!”
瞬间,许崇出现在监牢外面,看到了远处那刚刚穿破屋顶的段远明。
“这葛万山,怎么办事儿的?”
许崇面色难看,却根本不慌。
如果段远明选择的是水平突破,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偏偏选择了垂直突破,将自身暴露在了高空。
“既然如此……折风手,给我加!”
加上刺客钟大河所提供,还有这大半个月的积累,还有‘谢长空’的16点,他的灵源已经突破到了35点的历史新高。
此时一念而动,刹那没了大半。
折风手(登峰造极)——折风手(旷古绝今)……摘星(融会贯通)!
摘星被直接提升到了第四个层次!
而此时,段远明仍旧保持着上升的趋势。
“秘武——摘星!”
许崇淡淡的吐出几个字,伸手一探。
他的目标,是位于内堂东北方向,那株参天的青松!
窦天渊以通脉一重劲力,用最低层次的摘星,只靠一片树叶,隔着那么老远,一收一放都能钉穿树干。
那用更高层次的劲力,更高层次的摘星,更坚固的物体,只用收的话,能不能杀人?
许崇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结论是大概率能。
所以,这一招摘星,他在‘收’的阶段,就将全身所有的劲力都用了出去。
结果很快出来了。
内堂东北方向的青松,从最高的树梢开始,猛地往许崇所在的方向弯了下去。
看起来就像是这株青松活了过来,向西南方向一个揖首。
若是放在平时,只怕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奇闻。
可惜在今天,在这个时刻,青松揖首的方向多了一个人。
段远明。
此时的段远明刚刚攀升至最高点,且惑神散已然开始发作,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根本提不起来的时刻。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阴影笼罩,然后身体被无数的枝丫刺穿,在后续力道之下,继续四分五裂。
——咔嚓!!
青松的树干没能支撑住这种程度的弯曲,猛地从中间弯折断裂,带着挂在树梢上的碎尸,砸到了府衙内堂的屋顶上。
巧的是。
葛万山这时刚刚跃升至第三层。
还没等他继续穿过屋顶,一大片黑影笼罩而下。
各种破碎的瓦片、梁柱、楼板猛地砸在了他的身上,甫一接触,葛万山就吐血不止,而后更是被后续的力道压着不停下坠。
在震动和轰鸣之中,整个内堂完全倒塌。
葛万山连同段远明的碎尸一起,被深埋地下。
始作俑者的许崇,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的他胸骨尽碎,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倒在了之前的同一处位置。
惊叫、脚步、吆喝……从府衙开始,骚乱渐渐扩散至整个章华府城。
而这一切都跟许崇无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在监牢发现了身首分离的谢长空,和‘昏迷’之中的许崇。
不出意外的,作为有可能的知情者之一,许崇得到了很好的医治,各种接骨、胃药,一通操作下来,天色完全黑了下去。
而许崇也适时的选择了苏醒。
“咳咳咳……”
随着一连串的咳嗽,许崇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看布置和规格,应该是府衙的吏舍。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你总算醒了。”
“您是…贺同知?”
许崇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于府衙人员,他只做过简单的了解,唯独一次见面,就是昨天去内堂找葛万山的时候。
“正是。”
贺同知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得到承认,许崇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刚一动作就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疼的嘴角直咧咧。
“躺着就行。”
贺同知搬了把凳子在床榻旁边坐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需要如实回答。”
“大人请问。”
许崇躺着点了点头。
“伱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
贺同知问道。
“昏迷之前?”
许崇脸上出现迷茫,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道:“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审讯那个太平道的反贼。”
“记得就好。”
贺同知点了点头,“从你进入牢房开始,一直到你受伤昏迷,这期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全部说一遍。”
“这样么,好。”
许崇答应,略微想了想便开口:“我进入牢房后,那个叫谢长空的反贼先开口,说‘又是你?派你这么个小角色来,朝廷是无人可用了吗?’……”
就这样,许崇一个字都没有隐瞒,把自己进入牢房后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期间,贺同知的目光连连抖动,身子不知不觉后倾了一些,想要离许崇远一点儿。
让人犯吃下自己的肉……先不说有多残忍,这有点儿触犯律法了吧?
对此,许崇浑然不知,自顾自道:“‘真的!但我知道卫无邪一些事!其中还包括’,我就听到这里,后面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还不等贺同知开口,许崇又接着道:“不是说他已经完全被限制住了,连普通人都不如吗?怎么还能让我这个通脉一重瞬间丧失意识……要是他想杀我,我这会儿是不是就死了?”
浓浓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就差直接开骂了。
贺同知皱了皱眉,冷冷道:“谢长空死了。”
“死了就死……什么?死了?!”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片刻的惊骇后,又自说自话:“看来,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有人救了我了?是府君大人,还是千户大人?”
“没人救你。”
贺同知摇了摇头,淡淡道:“府君也死了。”
“什么?!!!”
这一次,许崇的声音大到楼舍之外都能听见。
只不过到了一半儿就戛然而止,而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和痛哼。
“一会儿会有血衣卫的人接你回去。”
贺同知站了起来,推门而出。
没过多久,在正厅见到了葛万山。
“怎么样?”
葛万山身上的血袍略有破损,但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他什么都不知道。”
贺同知叹了口气,“凶手似乎不想让他审出来什么东西,在人犯开口之前就将他打昏了过去。”
“这样么……”
葛万山松了口气,旋即皱起眉头,“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杀手?”
“他的伤势我验过了,大概是通脉七重到八重的随手一击,肋骨差一点点刺穿心脏。”
贺同知解释了一句,有些疑惑道:“千户大人怎么会怀疑他?”
“不是怀疑他,只是府君大人死的太蹊跷了,我不能有任何遗漏。”
葛万山摇头掩饰,有些后怕道:“那种操控大树杀人的手段,简直,简直……”
说句实话,要不是他身上的这件法兵血袍,他虽然同样死不了,但重伤绝对难免。
“千户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屯军所和血衣卫已经将县衙层层包围了起来,那人必不敢再出现。”
贺同知安抚道。
不敢?
葛万山并不认同这两个字。
贺同知只是官籍,不明白那种手段代表了什么。
但他明白。
那极有可能,是通脉之上……再之上!
把不敢,换成不会还差不多。
葛万山摆了摆手,“府君大人已然身陨,我猜那个人不管敢不敢,都不会再出来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向朝廷交代,向段家交代。”
“除了如实上报,别无他法了。”
贺同知惆怅的叹了口气,“无论是一府知府,还是段家的嫡系身份,都注定了这件事无法掩盖。”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葛万山也跟着叹了口气。
就这样。
章华府城进入了全城戒严的状态。
府衙、血衣卫、屯军所三方合力,无时无刻不在巡逻、站岗、守城。
‘谢长空’和段远明的尸身,被尽可能的以死前的原样保存了下来。
还有监牢和内堂,这两处案发现场也是,同样的维持了原样。
那颗杀人的凶器——青松,更是被严密把守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就为了等待京城来人。
第97章 成国公,段如峰!
定天府。
作为大庆的京都,定天府一直都很稳定,无论是民生、气候、治安,几十年如一日。
同样几十年如一日的,还有百姓日常的消遣——花边儿八卦。
皇宫内的事儿没人敢传出来,高门大院的事儿传不出来,扯来扯去都是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
太寡淡无味了。
但这天不一样。
“你听说了吗?成国公府一片缟素,不知道是谁死了。”
“何止听说,我刚刚远远的路过,至于谁死……除了老成国公,还能有谁?”
“确实,成国公有近八十高寿了吧?也该死了。”
“……”
类似这种消息,悄悄的在私底下传播,就连一些小贵族小世家都参与了进来,议论不断。
成国公府,正厅。
‘该死’的成国公段如峰端坐于主位。
仅仅是那么坐着,高大雄壮的身躯,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之威。
只不过他闭着双眼,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悲伤,或者愤怒之色。
而整个正厅除了成国公之外,还有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正是成国公长子段远旸。
这个看着憨厚的汉子,此时却是无比愤怒的咆哮着。
“胆大包天,简直胆大包天!”
“无邪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那毕竟是他父亲啊!”
“父子之间,有什么误会是不能够消除的呢?”
“非要弄到这种相残的地步吗?”
“如果传了出去,我们成国公府的脸还往哪儿放?”
“父亲您的脸又该往哪儿放?!”
“可怜我那英明神武的二弟,即将突破境界,未来甚至可能让段家一门两公爵……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个孽种……”
段远旸须发皆张,气得浑身发抖,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向着上首一抱拳,“父亲,孩儿不才,愿意带领赤松军抓那孽种回来!”
“你……”
段如峰慢慢睁开双眼,“就这么开心吗?”
“开……父亲此话何意?”
段远旸一脸的呆滞,“二弟之死,孩儿心痛无以复加,怎么会开心呢?!”
“因为你觉得,伱二弟死了,你侄儿又做了这等事,我肯定不会把位置传给他了。”
段如峰替长子解释了一句,“对吗?”
噗通。
段远旸直接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又是惶恐又是悲愤:“父亲冤枉啊!孩儿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哦?是吗?”
段如峰的语气始终平静如初,“那我问你,有无相衣在,你打算怎么揪出无邪?”
“这个孩儿已有定计!”
段远旸挺直身子,胸有成竹道:“我们知道那孽种的本来面目,只要在天网上写下他的名字,任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天网?”
段如峰的语气微微上扬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让我这一大把年纪,腆着张老脸,去跟红皮子借道器,来处理咱们自己家的家事?”
“这……”
段远旸低下头,眼神一阵闪烁:“孩儿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二弟之死根本瞒不住,连章华的几个小官儿都能猜到那孽种头上,这事儿迟早有一天会……”
啪!
话还没说完,段远旸就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连连翻滚十几圈才停下。
“一口一个孽种,一口一个孽种。”
段如峰出现在了段远旸之前跪倒的位置上,神情暴戾:“退一万步讲,无邪好歹是你二弟的儿子,而你二弟也同样是我的种!”
“……孩儿知错!”
段远旸爬起来,顾不得去擦嘴角的血渍,连连磕头不止。
只不过那底下的眼神,怨毒到有些瘆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段如峰不屑一笑,“你就是想这件事儿传的越广越好,最好是陛下都下旨斥责,让无邪永远与家主之位无缘,对吗?”
“这这……孩儿绝无此意啊!”
段远旸抬起头,满脸的惊恐:“孩儿无才无德,根本不足以撑起国公之位,从未敢奢望过啊,父亲若是不信……若是不信,不用天网就是了,只要动用同命锁,孩儿一样能找到他!而且这样根本不怕被人知道!”
“同名锁?”
段如峰脸上的不屑更浓了,“对,动用同命锁的话,的确也可以找到无邪,但找到他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以同命锁压制他的力量,然后将他斩杀当场,对吗?”
“孩儿……”
“闭嘴!”
段如峰呵斥,直接打断了段远旸的狡辩,“我这辈子听了你太多的假话,早就听够了。”
段远旸一个激灵,却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我并不反对你有野心,甚至你再卑鄙、无耻、下流、没有底线,我都可以接受。”
段如峰转身走向主位,一边走一边说,语气低沉、落寞、无奈。
“如果你能靠阴谋,杀死你二弟,杀死你侄儿,甚至是杀死我,我不仅不会有丝毫怪罪之意,甚至还要在地下向列祖列宗炫耀……因为我的儿子,比他们的强!”
“可你呢?”
“活了大半辈子,你有干成过一件事儿?”
“当官小错没有,大错必犯。”
“娶个媳妇儿被你活生生玩死……那踏马是你媳妇儿,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不是青楼花魁!”
“就连生孩子,你都生不出个带把儿的。”
“没错,自古以来都是嫡长继承,咱们段家也一样。”
段如峰在主位上坐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段远旸,“可你自己扪心问问,这么大的家业交到你手上,我能放心吗?”
“孩儿知错,孩儿给父亲丢脸了……”
段远旸低垂着头,心中的怨恨浓烈到无以复加。
“行了。”
段如峰无力的摆了摆手,“你的确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现在,这个国公的位置,只能是你来做了。”
“什么?!”
段远旸豁然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段无邪的维护也到这程度了,自己应该是再也没有希望坐上家主之位才是啊,怎么突然反转?
难道……老爷子被二弟的死,打击到失心疯了?
想到这里,段远旸欣喜若狂,立即去看段如峰的眼睛。
这……
段远旸一愣,接着立马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看的很清楚,段如峰的眼神,有疲惫有无力,但分明还是清醒的,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
这根本就不是失心疯的样子。
那既然没疯,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段远旸不能理解。
正在这时,段如峰给出了答案。
“同命锁,已经碎了。”
段如峰缓缓的闭上眼睛。
“什么?!碎了?!”
段远旸大惊失色,控制不住的往后歪倒,从跪在地上变成了坐在地上。
同命锁并不是什么很高等的宝贝,充其量也就法兵层次,主要用来培养家族的优秀后辈。
但这种独特的法兵极为稀少,哪怕在贵籍满地走,官员多如狗的京城,也没有几家能用得起。
它的功能只有一个,将两人的命源链接在一起。
这个命原链接,并不是说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必死无疑。
它真正的功效是作用在武道上的——只要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个人在武道上有所进境,另一个人就会得到反馈。
只有两个人全都死亡,同命锁才会碎掉。
所以……
老二跟他那个孽种,全都死了?!
段远旸回过神,开始竭力的去压制嘴角,不让其上扬。
“哪怕同命锁没碎,我也不相信是无邪杀了你二弟。”
段如峰继续开口,“你可能会觉得,无邪怕等太久才能当这个家主,所以会去杀你二弟,但你不知道,无邪他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成国公……他更喜欢隐藏在暗中,享受那种全天下人都不认识他的感觉。”
“更何况,现在同命锁碎了。”
“很有可能,无邪的死,还要远远早于你二弟。”
的确有可能啊……
段远旸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现在,你是国公之位的唯一人选。”
“但,你想要当这个国公,必须要办成一件事。”
“办不成这件事,我宁可进宫面圣,请陛下削去爵位,也绝不留给你!”
段如峰怒目圆睁,铁血之气煌煌而起,笼罩了整个正厅。
“你,可听清楚了?!”
第98章 惊变!大军围城!
“这府衙果然比不上千户所。”
许崇看着面板,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自段远明死后,一切与案相关人员,全都住在了府衙,不得随意外出,连葛万山也是如此。
而住在府衙的这大半个月,面板才堪堪生成2灵源,大概是10天左右才能生成1点,着实要比千户所慢上不少。
“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早就该来人侦办了……”
许崇有些不解,也有些凝重。
早在半个多月之前,他就旁敲侧击从贺同知的口中得知,所谓的京城段家,实际上就是世袭的国公之家。
堂堂国公府,莫名其妙的就损失了优秀的嫡系后裔,应该早来人了才对,怎么会过去这么久不见动静?
有些不正常。
不过他也并没有太担心。
这一次,唯一知道他有问题的两个人,段远明和假的谢长空都死了。
并且,谢长空死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他被莫名其妙的打飞了出去。
而段远明的死,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更是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除非段家能让这两具尸体开口说话,否则绝对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唯一的隐患,就是摘星这门秘武。
不过说实话,这个隐患很小很小。
首先,他已经尽可能的去改变了那一招摘星的表现形式,理论上不太可能被认出来。
其次,就算被认出来又如何?
那种层次的摘星,反而会让他的嫌疑更进一步减轻。
总之,算来算去,许崇始终都算不出来自己被认定为凶手的可能。
相比起来,葛万山的嫌疑更大一些。
毕竟,段远明身死之前,是跟葛万山单独待在一起的。
好在葛万山也聪明,第一时间就有了那一句‘保护府君大人’的怒吼,而后更是被大树直接砸到地底下,要不是有法兵血衣,差点儿人都没了。
而且这大半个月来,葛万山主动把自己限制在了府衙正厅,哪儿都不去,随时随地接受任何人的监督,甚至连血衣卫的指挥权都交给了贺同知,可以说是做足了姿态。
“现在想想,自己留字无邪反而有些多余,要是因此害了葛万山……”
许崇摇了摇头。
他也没想到那一招摘星能造成这么大场面,远远超出了‘段无邪’理论上能有的实力上限。
没办法,留字的时间要早于那招摘星,再抹去的话只会让破绽更多。
现在就看上头往哪个方向去想了。
正想着,屋外突然出现密集的脚步声。
“来了么?”
许崇双眼一凛,推门而出。
等他来到府衙前院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人,个个垫着脚看向大门之外,神色有茫然和惊惧。
许崇的身量较高,一眼就看到了大门之外。
那是……铁骑!
密密麻麻的铁骑!
看样子,很可能已经将整个府衙给围了起来。
贺同知等一众衙门官员,跟葛万山一起,站在人群最前面,警惕的看着门外的阵势。
很快,一条上好的鹿皮毯,从府衙之外一直扑进前院。
“请段公子……”
嘭!
院外刚刚响起一个人声,还没说完就被暴力打断。
紧接着就飞进来一个全身披甲的壮汉,跌倒在地。
一个皮肤略黑,肚满肠肥的中年走了进来,在那壮汉面前蹲下,一下一下的拍打壮汉的头盔,“你叫我什么?段公子?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嘭!嘭!嘭!
那壮汉的表情被隐藏在面甲之下,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任由着中年拍打自己。
所有人都被这嚣张至极的一幕惊到,大气难喘。
贺同知作为府衙现有的最高主官,上前一步抱拳:“敢问阁下可是成国公长子,段远旸段公子?”
嘭!
又是一脚。
贺同知也被踹飞了出去,撞到人群之中。
“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段远旸整了整衣襟,嘴角上扬,“别叫什么公子,长子,叫我世子,叫我小国公,明白吗?”
盔甲人默默的起身,站到段远旸身后。
众人噤声。
只有葛万山能屈能伸,带着笑容上前:“原来是小国公当面,血衣千户葛万山,见过小国公。”
段远旸满意的瞥了一眼葛万山,“倒是识趣,若没有这次的事儿,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做我狗的机会,可惜……”
此话一出,哪怕葛万山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表情僵硬,心头杀意骤起。
武者的自尊性都是极强的,一般情况下,哪怕是上位者,也会刻意的去羞辱一个武者。
身为成国公长子,应该比其他人更容易明白这一点才是。
怎么到了这个段远旸身上,却恰恰相反?
葛万山忍着心头憋屈,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段家死了嫡系。”
段远旸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知道这什么概念吗?我段家的嫡系死在这儿,哪怕将这座城都屠掉,也远远不够抵!”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许崇一阵无语。
这段远旸,跟段远明的段位也差太多太多了吧?
整个儿就一地主家的傻儿子。
还屠城……
成国公他自己来敢不敢说这话?
“不过呢,本世子心比较善,屠城就算了,有伤天和。”
段远旸笑了笑,不等众人松口气,立即话锋一转:“但,全部府衙从属、以及事发当天身在府衙之人,都要乖乖跟我回京,接受审讯!”
所有人都要抓回去审?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贺同知挣扎开同僚上前,“段世子,所有证据、细节、案发经过,下官都上报给了朝廷,哪怕是审讯,世子也应该是先提取证人证词,从案发现场找线索,再来确定嫌疑范围吧?”
这一下挺身而出,让人群里不少官员壮着胆子也跟着开口。
“是啊世子,府衙上下数千从属,若是抓空了,府衙事务岂非要就此荒废?”
“而且,真正的凶手只怕早就不在章华了……”
“更何况,此事极有可能是那个千面道子卫无邪所为……”
越来越多人开口,想要劝阻段远旸。
“闭嘴!”
段远旸一声冷喝,“刚刚说话的这些人,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盔甲人沉声回应。
“好,回去后就先从他们开始审。”
段远旸的眼神阴沉无比,“当然,伱们也可以选择逃跑,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座城逃出去。”
“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葛万山闻言脸色一变。
“你以为本世子就带这么点儿人吗?”
段远旸指了指身后,摇头道:“不不不,段家嫡系无端横死,整支赤松军都来了。”
没办法,他不能直接否认凶手是卫无邪。
因为要否认卫无邪,就必须拿出段无邪就是卫无邪,且已经身死的证据。
而这件事,就算是成国公府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嫡系加入太平道?
那有没有可能整个段家也加入太平道了?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尽可能的将有嫌疑存在的人都带回去。
这一点是成国公老爷子定下来的。
以奏报上凶手的手段,的确像是通脉之上再之上的存在。
而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刚好出现在府城,又刚好能利用到段远明穿破屋顶的时机呢?
至少在当时,府衙之内肯定有同党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不去管什么嫌疑大嫌疑小,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就行。
好在奏报上,十分详细的标注了当时所有身在府衙的人员,只要雷霆突至,打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能最大程度的防止逃跑。
而后再将所有人都带回去,慢慢找自然找到凶手的同党。
而这,正是成国公给段远旸的条件。
“好了,家常就拉到这里。”
段远旸拍了拍手,对身边的盔甲人道:“有不配合的,直接以军阵拿下,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明白吗?”
“明白。”
盔甲人惜字如金。
轰隆隆。
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披甲持枪,严阵以待。
盔甲人开始点名。
每点到一个,那人的周围同僚就会齐齐退开,无论那人愿不愿意,都会被士兵围上制服,带上枷镣,强行押出去。
挣扎的话就算了,顶多被打一顿。
可若是反抗,盔甲人雷霆出手,直接重伤,然后同样是被上枷押走的下场。
许崇看的很清楚,那枷锁和镣铐,跟禁锢江之鸿和谢长空所用的,是同一种才是。
只要武者被那样铐上,生死将操于人手。
许崇心中犯冷,悄无声息的摸到葛万山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些人也太肆无忌惮了吧?朝廷就这么放任不管?”
“恐怕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成国公老年丧子,百官怕他发疯所做出的妥协。”
葛万山阴沉着脸,同样低声道,“反正陪都那边闲官多的是,补充一个府衙轻轻松松。”
“那…那咱们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
许崇咬牙道,“大人您有贪光,还能逃出去,可属下连疾影步都未练成。”
“练成贪光也没用。”
葛万山摇了摇头,“赤松军是京军,跟地方的屯军所可不一样,我猜用了贪光也出不去。”
“这……”
许崇心中一沉。
“而且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样?只怕会被立即打成反贼,生不如死,到那个时候,即便总卫想替咱们出头都不方便了。”
葛万山语气低沉,带着些无奈,“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上枷,去京城接受审讯……”
说到这里,葛万山已经有点绝望了。
若单只是肉体上的刑讯手段,他一点儿都不害怕。
可那是京城啊。
他敢保证,那里绝对有办法让人实话实说,吐露一切私密。
“该死!”
葛万山恶毒的咒骂了一句。
那个段无邪,明明答应自己能拦下段家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仅段家来了人,连踏马赤松军都开了过来。
出尔反尔?
大放厥词?
不管哪一种,如果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别怪我拉你下水!
葛万山心中发狠。
与此同时,许崇也是满心的冰冷。
他万万没料到,段家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大,根本就部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这让他准备的那些,什么不在场证明,什么自己也是受害者,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锁拿入京?
毫无疑问,只要去了京城,自己将再也无法掌控局面,只能任人宰割。
那些秘密,将会被一件一件挖出来。
单单一个通脉十重的实力,就是他完全无法解释的了。
还有靠近京城,自己的劲力就会暴动……正阳劲这套功法,也是根本就不能暴露的隐秘。
不……不能被拿入京城!
还有什么办法吗?
许崇苦苦思索。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不见得能行得通的办法。
逃。
用贪光逃出城去,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孙莜蓉,在被打为反贼、降为匠籍之前,参与太平道的解封。
然而,这风险太大了。
单是一个逃出城的把握,像葛万山说的,就降低到了极点。
更被说,后面打的那个时间差,能否足够自己参与完解封了……
怎么办?
要不要赌?
许崇心中来回挣扎。
点名还在继续。
一个个隶属府衙的官员、衙役、书吏被押出去。
终于。
“血衣卫……”
盔甲人看着名单上标红的名字。
这份名单上,只有寥寥四五个人名被标红,意思就是这些人有重大嫌疑。
国公的吩咐言犹在耳:这几人必须带回,且一定要严加看管。
而这是他点到的第一个重要嫌犯,不由得声音都冷冽了几分:“总旗,许崇!”
“……”
许崇眯起了眼睛。
他能听出来,这盔甲人在点到自己之时,语调有着明显的变化。
自己这是被着重怀疑了啊……
这一刻,许崇做出了决断。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用贪光之时,一阵明显的,马蹄踢踏和轱辘碾压的声音传来。
听方向,还是朝着府衙来的。
而且……听起来还有点熟悉?
熟悉?
许崇一愣,抬头看了过去。
从他的方向,刚好能看到堵在府衙外的,严阵以待的赤松军。
这些军纪言明,素质极高的将士,此刻一阵东倒西歪。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他们往两边‘掸’了出去一样,瞬间清理出来一条通道。
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许崇瞳孔猛缩。
他认得这辆马车!
正是与他相伴一个半月有余,用来‘押送’江之鸿入京,且最后被他遗弃在定天府的那辆!
第99章 你怎么证明你是你自己?
“谁放这破车进来的?”
“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赶紧把这破马车给本世子丢出去!”
段远旸不愧是段家开府至今最大的草包,在发现马车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去观察异常,而是去质疑底下的士兵。
盔甲人就比他聪明多了,此时也顾不上得罪段远旸,直接一抬手,制止了那些打算冲上去的手下。
段远旸看到了盔甲人的动作,瞬间愤怒到无以复加,“你踏马也不想干了是吧?”
“……”
盔甲人一阵无语,却是没有理会,只全神贯注的警惕着马车。
终于,马车慢慢驶到门口。
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老头儿钻了出来。
段远旸的嚣张跋扈瞬间冻结,僵在了脸上。
讲道理,他的这大半辈子,几乎都用在了享乐上面,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都是如他这般没什么希望继承家业的纨绔子弟。
但这老头儿可不一样……
这老头儿可是在京城那种地方,都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血衣卫总指挥使,窦天渊!
当年他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就把一些不能招惹的存在牢牢的记了下来,其中,窦天渊名列第一!
现在一看到,犹如老鼠看到了猫。
几乎是下意识的,段远旸连连后退……居然退到了人群里,成了群众的一份子。
盔甲人上前一步抱拳:“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卢剑,见过血衣卫总指挥使大人。”
血衣卫总指挥使?!
所有人齐齐面色一变,眼珠都要瞪下来。
卧槽……
这小破老头儿就是血衣卫总指挥使?
开玩笑的吧?!
他不是身高三丈,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生吃一头虎豹的吗?
堂堂大庆第一高手,怎么这个叼样?
巨大的反差,让众人久久不能平静。
“不用多礼。”
这时,‘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你们这儿整挺热闹啊,干嘛呢?”
“奉成国公之命,抓捕段远明被害一案的嫌犯。”
卢剑沉声回答。
“嫌犯?哪儿有什么嫌犯?”
窦天渊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院子,“这事儿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是那个千面道子卫无邪干的,伱们这胡乱抓人泄愤,不好吧?”
“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缘由,国公大人并未告知。”
卢剑说的不卑不亢。
“行,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抓你的人,我领我的人。”
窦天渊说着朝人群中挥了挥手,“葛小子,你在那儿愣什么呢?还不滚出来?”
“是是是……”
葛万山连滚带爬,受宠若惊,虎目含泪的挤出人群,推进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章华府血衣千户,葛万山,参见总指挥使大人!”
他都做好了跟卫无邪两败俱伤的最坏打算,没想到居然绝路逢生!
而且还是总指挥使大人亲临!
即便对方很可能真正要救的是许崇,自己只是顺带而已。
但,救了就是救了。
那可是毕生的偶像啊……
葛万山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恨不得抱起窦天渊的大腿喊上一句再生父母。
然而,一个雄壮的身躯突然插入,拦在了二人中间,将这种感动硬生生阻断。
“且慢。”
卢剑语气森冷,平静的目光自面甲上的孔洞直视窦天渊,“还请窦大人不要为难在下。”
他拿到的名单上,葛万山的名字同样是标了红的,若是轻易的放了人,回去他无法向成国公交差。
“你怕段老儿找你麻烦?他不是这么小气量的人……唔,这次好像不一样,还真有可能给你穿小鞋。”
窦天渊说着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这样吧,人我带走,之后若是在都督府干的不如意,来血衣卫,我给你个镇抚使当当。”
“……”
卢剑一阵无语。
镇抚使是从四品,都督佥事是从三品,整整低了两品。
但无论是待遇还是各种权力,事实上镇抚使并不逊色于都督佥事。
可问题是,明明是在挖墙脚,却做出一副施舍的嘴脸?
而偏偏,自己还不得不承这个情。
踏马的,算盘打得真好。
“谢窦大人厚爱,在下并无意改换门庭。”
卢剑沉声回答,接着话锋一转,“窦大人是大庆第一高手,若是执意要带走此人,在下自然无法阻拦,但,请恕在下如实上报于国公。”
说完就侧身让开。
台阶有了,继续硬刚就不是耿直而是蠢了。
姿态摆出来就行。
“这就对了嘛。”
窦天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还趴在地上的葛万山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走?”
葛万山一愣,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大人,许崇还在里面,应该也在名单上,您……”
“急什么。”
窦天渊也没往外走,就那么站在原地喊了一句:“你再不出来,后面我可就不管了啊。”
马车里还有人?
卢剑面色一变。
“居然没打起来,真没意思。”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马车的帘子撩开。
首先吸引住众人目光的,是那快要拖到地上的白须。
然后是一身华丽到极致的锦袍。
最后,人们才将完整形象收入眼中。
还是一个老头儿。
只不过更老了而已。
这是谁?
哪怕作为都督佥事的卢剑,也一时没能够认出来。
“许崇,谁叫许崇?”
华服老者也不下车,就那么站在车板上,对着人群喊了一句。
叫我?
许崇一愣,钻出人群:“我就是许崇,敢问老先生……”
虽然他不认识对方,但既然对方是跟窦天渊一起来的,至少没有恶意,而且很可能是来保自己的。
“上车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老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完就准备转身回车厢。
果然是保自己的。
许崇不明所以,走向窦天渊。
“且慢!”
段远旸终于站了出来,“今天,谁也不能带人走!我说的!”
窦天渊:“???”
卢剑:“???”
老者:“???”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之前段远旸害怕到躲进人群的动作,可是被大多数人都看见了的。
他们想不明白,刚刚只有一个窦天渊,段远旸都要吓到躲起来了,现在多了一个来头不明,但似乎地位更高的老者,怎么反而变硬气了?
“世子。”
紧急关头,卢剑也不得不喊出这个称谓,“形势比人强,万不可意气用事。”
“什么形势比人强?”
“他说他是血衣卫总指挥使,他就是了?”
“有证据吗?”
段远旸不满的横了卢剑一眼,接讪笑着看向窦天渊:“老人家,如果您能证明您是血衣卫的总指挥使,那我没话说,我生平最敬佩、最崇拜、最仰慕的,就是血衣卫总指挥使了。”
“如果您就是的话,别说两个人,就是您让我把这里所有人都放了,我也不敢放半个屁。”
“可若是不能的话,请恕晚辈不能答应。”
一番话看似有理有据,且礼貌十足。
而实际上,段远旸此时吓得都快失禁了,全靠多年沉淀出来的演技,才能勉强的保持声音不抖,表情不乱。
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办法了。
跟卢剑不一样,成国公可是亲口在他面前说,最有可能跟凶手沾染的,就是葛万山和许崇这两个人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去。
现在倒好。
一个窦天渊,要带走葛万山,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头儿,要带走许崇。
两个关键人物都给带走了,万一老爷子真的去自请削爵怎么办?
作为仅剩的段家嫡系,段远旸很清楚,那个老东西是真的能做出来这样的事儿。
所以,为了国公之位,他不得不使出为官之时常用的伎俩——撒泼耍赖。
赌的就是这两个老头儿并没有将任命文书、还有衙门主印带在身上。
只要两人拿不出证明,靠着赤松军,自己就能强行蒙混过这一关。
等回了京城,后面就是老爷子的事儿了。
至于老爷子归西之后……大不了上门负荆请罪,让这两个老头儿打自己一顿,总能消气了吧?
总之,先保住国公之位再说!
段远旸这么想着,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
所有站在他身后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那一双背在后面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着。
说实话,这波属实让窦天渊有些意外。
“我这张脸,不能证明我是窦天渊吗?”
窦天渊指了指自己,茫然的问道。
您老还别说,这还真不能……
许崇憋笑。
朝廷任命官员,可不会将之画像通告天下。
就窦天渊这形象,确实跟‘大庆第一高手’相去甚远。
“请恕晚辈无法凭一面之词相信您的话。”
段远旸尽量保持着礼貌,为将来的求饶打基础。
此话一出,窦天渊的眼神冷了下来。
事实上,能证明官职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任命文书、圣旨一类。
但谁没事儿会把这些东西搂身上啊……傻不傻?
另外还有总指挥使令牌。
这个虽然窦天渊确实带在了身上,但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掏出来,段远旸也会说是伪造的。
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要硬混过去。
既然如此……
窦天渊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我懒的跟你说,让段老儿来跟你说吧。”
说罢,平地狂风骤起。
明明是青天白日,众人却感受到了那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压抑,心头憋闷无比。
而窦天渊已经双手拢在了一处,缓缓向两侧而分。
似乎极为吃力,足足过了小半盏茶,他的双臂才终于彻底张开。
“段老儿,过来一叙!”
第100章 这才是真正的霸道!
成国公府书房。
段如峰运笔如游龙,刷刷写下两个大字——‘许崇’。
把抓人的任务交给段远旸之后,他也没有闲着,而是根据各个渠道得来的信息,去分析那份名单上的人。
一个个人不断被排除出去。
这个排除是真正意义上的排除,基本上就等于了不可能跟凶手有关系。
排除到最后,连那几个标红的人也去掉了几个,只剩下从最开始他就怀疑的千户和总旗。
本来,他并没有太在意那个总旗,主要目光放在了葛万山身上。
直到他细细分析了许崇的卷宗。
好家伙。
这个许崇,真是哪里都有他。
傅元龙追捕太平道子,结果发现沧泷隐秘,这里面有他。
无邪跟傅元龙争洞天残片,最后一死一失踪,这里面有他。
现在,次子无端横死,这里面居然还有他。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个才通脉一重的血衣卫总旗,才是这一系列事件中,最有可能的黑手!
“段家沦落到只能交给那样的货色,一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段如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就等那草包把人带回来了,只要带回来……
“段如峰——”
“过来一叙——!”
如炸雷一般的咆哮突然出现,并迅速在成国公府扩散开来。
段如峰面色一变,闪身而出。
他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窦天渊?他为何不直接……”
段如峰的自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到了声音来源之处,看到了那什么都不存在的空地。
很明显,这是窦天渊在要他去往另一处地方。
“莫非是章华……就为了一个千户?”
段如峰心中一沉。
他并不知道许崇会折风手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认为窦天渊是想保那个千户。
说实话,那个千户现在的嫌疑已经不大了,放了就放了。
可问题是……
从京城到章华???
足足三四千里之远!
这踏马的,也太夸张了吧?!
段如峰满面震撼,一步跨了出去。
光线骤然一黯。
再亮起时,段如峰已经置身一处院中。
他的面前站着窦天渊,窦天渊身后是卢剑、段远旸,以及一众官吏。
果然是章华!
段如峰心头寒意阵阵,脸上尽力的堆起笑容:“总指挥使大人的手段越发离奇了,不愧是大庆第一高手。”
“少来这套。”
窦天渊指了指一边的段远旸:“我想带手底下的千户走,他不答应,还让我证明自己是自己,我觉得吧,这一点还是让成国公来证明比较好。”
“……”
段如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看向了段远旸。
而段远旸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在窦天渊喊出那一声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是窦天渊疯了。
隔着好几千里地呢,你说过来就过来?
当成国公府能飞还是怎的?
然后,仅仅过去片刻,真过来了……
这种手段,无法理解啊!
怎么办?!
老爷子会打自己吗?
应该不会吧……
唔,应该不会。
老爷子精明得跟什么似得,应该能猜到自己装傻的目的是为了带人回京的。
或许,我应该故技重施,好把人真的带回京城?
有道理!
为了给二弟报仇,老爷子绝对会配合自己!
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段远旸抬起头,一脸礼貌的拱手:“这位新来的老先生,可有法子证明自己是成国公?”
段如峰:“???”
窦天渊:“???”
所有人:“???”
在愣了一瞬后,段如峰的老脸一点儿一点儿的涨红,发紫。
他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恨不得把段远旸塞回他娘的肚子里。
可惜,段远旸他娘已经死了。
所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段远旸飞进了府衙正厅。
爽!
真爽!
段如峰长舒一口气,看向窦天渊:“指挥使大人不惜耗费甚大,仅仅只是为了带走一个千户?”
“哦,还有一个总旗。”
窦天渊指了指身后一个方向。
段如峰顺着看过去,顿时面色一僵。
毕竟研究了这么久,他一眼就将许崇给认了出来。
“此事……”
段如峰深吸一口气,眯起了双眼,“恕老夫不能答应。”
“嗯?”
窦天渊皱了皱眉,“一个小小的总旗罢了,国公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千户你可以带走,总旗不行。”
段如峰直视窦天渊,“若老夫所料不差,此人才是远明之死的重要嫌犯。”
“段家的情况,总指挥使也知道。”
“本来,段家交给远明,还能继续延续下去。”
“可现在呢?”
“交给那个草包,怕是几代人就要破门灭家。”
“此断绝香火之仇,老夫怎能咽下?!”
段如峰猛地瞪大了眼睛,“今天,不管是谁来,这个许崇都带不走!”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窦天渊的对手。
甚至连在窦天渊面前杀人都可能做不到。
但他不怕。
他还有赤松军在此!
只要窦天渊一时片刻杀不死他,他就敢下令屠城!
连香火都要断,他索性豁出去了。
段如峰的眼神充满了决绝,死死的盯着窦天渊,非常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相信,窦天渊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
“别激动,我不跟你要那个总旗就是了。”
窦天渊笑了笑。
段如峰松了口气。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伱刚刚说什么?”
段如峰浑身猛地一僵。
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你说,不管谁来,都带不走许崇?”
那个声音又淡淡的问了一句。
段如峰一点一点儿的转过身,当他看清背后之人的相貌时,猛地双腿一软,骇然出声:“乾王?!!”
唰!
所有人齐齐看了过去。
站在段如峰背后的,正是之前那个不知名姓的白胡子老头儿。
这老头儿……
居然是一位王爷?!
几乎是下意识的,除了窦天渊和许崇之外,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跪了下去,包括成国公。
“——段如峰见过乾王!”
“——草民见过王爷!”
这,就是皇室根植在所有人心中的威严!
窦天渊不拜,是因为第一高手的身份,也是因为多年来的交情。
而许崇的原因就复杂了。
“起来吧。”
乾王随意的摆了摆手,等段如峰站起来后,再次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今天不管是谁来,都带不走许崇?”
“这……”
段如峰面色挣扎,道:“不瞒乾王,此人与我次子之死……”
“一个儿子罢了,死就死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吗?”
乾王淡淡开口,直接打断段如峰。
霸道!
赤裸裸的霸道!
段如峰面色数变,心中屈辱无比,却仍旧不敢有任何顶撞的念头,只能近乎央求道:“我可以保证,若是审讯之后,他与我次子之死并无干系,我愿携半数家财,亲自登门给他赔礼。”
“不不不。”
乾王摇了摇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
段如峰一愣。
“我的意思是……”
乾王伸出手食指,戳了戳段如峰的胸口:“就算是他亲手杀了你儿子,那又如何?”
“你!!!”
段如峰勃然变色。
一时没能忍住,说了个大不敬的‘你’字。
“跪下。”
乾王淡淡道。
噗通。
段如峰跪了下来。
没办法,乾王让他跪下,他就只能跪下。
而他的确也冒犯了乾王。
“就算是他杀了你儿子,这口气咽得下去,你得咽,咽不下去,你也得咽。”
乾王继续开口,“实在不能接受,就自己幻想,幻想是别人杀了你儿子,然后去把别人杀了,明白吗?”
“……”
段如峰浑身颤抖。
“行了,走吧。”
乾王朝着许崇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这种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姿态,段如峰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能欣然接受。
因为他知道乾王的强大,也知道乾王代表的含义。
但他不能接受,如此毫无因由的就让自己忍下丧子之痛!
哪怕因此殒命,他也要为段远明问上一句!
“为什么?!”
段如峰怒声咆哮。
乾王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段如峰。
片刻后,他摇摇头,走了回来。
“也罢。”
乾王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如峰,“如果不告诉你,怕是你死了也不能瞑目。”
“因为,许崇是太祖遗脉。”
“这个理由,够了吗?”
兄弟萌,作者好像习惯日万了耶!#欢呼
第101章 太祖遗脉?
“因为,许崇是太祖遗脉。”
这句话,乾王是用凝音成束,直接送到段如峰耳朵里的。
其他人没能听见,正纳闷呢,就看到段如峰浑身猛地一抖,面色瞬间煞白。
这个理由够了吗?
段如峰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够了。
其实,光是乾王的身份就足够了。
因为只要乾王一挥手,整个赤松军都不会再听他的命令。
没了筹码,他就没了豁出去的资本,再头铁的话只能是自寻死路。
更别说,现在还多了一个太祖遗脉……
太祖遗脉啊,跟乾王比起来,哪个分量更重?
段如峰不知道。
他只知道,乾王愿意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再奉劝你一句。”
乾王继续道,“你还有些年头可活,与其纠结一个死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培养活人。”
“实在不行,娶上几房良家,兴许伱自己还能老树开花呢?”
说完,乾王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好歹是世袭了这么久的开国公爵,就这么灭门的话,可惜了。”
段如峰怔然。
是啊……
段家从开国传承至今,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给段远明报仇的念头,反而主动的去思考乾王的提议。
还是那句话,人只要一听劝,什么都好说,尤其是自己听自己的劝。
所以,段如峰的身子深深的伏了下去。
“乾王教诲,段如峰,叩谢!”
“那就好。”
乾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许崇示意道:“走吧,我们时间不多。”
许崇抬步跟上。
就这样,乾王、窦天渊、葛万山、许崇,四个人登上了马车。
车夫的角色,自然由葛万山来担任了。
“驾!”
葛万山甩了一下马鞭。
他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若不是怕失态,都想狠狠的吼上几嗓子,来一抒胸臆。
因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仅赌对了,甚至比预想中还对得多的多!
本以为许崇只是悟性绝佳,有可能因为折风手而让自己受益。
可现在看来,远不只是这样!
连堂堂的王爷,都不远数千里地,来给许崇撑场子……
那许崇是什么身份?
莫非……
葛万山一个激灵,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想象力。
不管许崇是谁,自己将因此而大大受益就行了。
别的先不说,光是赶这一趟马车,只要境界足够,一个镇抚使的职位只怕跑不了了!
与葛万山的心情不同,车厢里的许崇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想开口询问吧,乾王已经打起了盹,窦天渊则盘膝而坐,神色肃然,应该是在全心恢复劲力。
无奈,许崇只能憋着。
一直到马车穿过已经收到消息的赤松军,驶出府城,窦天渊才恢复了一些,睁开了眼睛。
“先去千户所。”
窦天渊对外面的葛万山吩咐了一句,而后给了许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没过多久,马车驶入千户所。
属于葛万山的北楼五层,被毫不客气的征用。
对此,葛万山欣然接受。
不仅欣然,还主动的担任起了看门的重任。
那鹰视狼顾之相,让许崇想起了还在沧泷的赵六。
房间内,几人各自入座。
“先给你介绍一下。”
窦天渊憋着笑,看着许崇朝乾王努了努嘴:“这位,是大庆的乾王……姜小花。”
“……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幼稚。”
乾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神色一肃:“我是乾王,同时也是宗人府的正一品主官,宗人令。”
宗人令?
许崇心中一凛。
宗人令,掌管皇室宗族名册,记录皇室成员的功过得失。
可以说,这个职位虽然对百官、对朝堂来说,没有什么很直接的权利,但它代表了整个大庆皇室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身份。
这种真正意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么会替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出头?
许崇一脸不解,疑惑的看向窦天渊。
“事实上,你上次去京城的时候,乾王就洞悉了你真正的身份……”
窦天渊缓缓吐出四个字:“太祖遗脉。”
许崇目瞪口呆。
这四个字很容易理解。
整个大庆,能被称为太祖的,只有那位开国的神人,大庆太祖。
而遗脉……
许崇感觉心里一阵别扭。
搞了半天,恶龙竟是我自己?
“事实上,太祖生性…生性不羁,现今天下,至少有半成人口算得上太祖的血裔。”
乾王解释了一句。
“有这么多?”
许崇愕然,心中更加不解。
半成什么概念,大庆人口不说多,至少十万万人以上,半成就是五千万。
如果这五千万人遇到危机的时候,都需要皇室出面,那整个皇室都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自己肯定还有别的特殊。
果然。
乾王继续道:“血裔是多,但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体内的太祖血脉十分浓郁,不仅仅是血裔那么简单。”
血脉跟血裔,不是一个意思吗?
许崇一脸懵逼。
乾王看出许崇的疑惑,解释道:“血脉稀薄者为血裔,血脉浓郁者为遗脉,这两者的界定,在于能不能无师自通,修成……正阳劲。”
许崇沉默。
正阳劲本是他最大的几个秘密之一,现在被人当面说了出来,他反而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感觉。
因为只有这样,一切事情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上次在定天府,你是不是越靠近京城,体内的劲力就越奔涌激荡?”
窦天渊呵呵笑道,“因为城头上面挂着宗人府的监天珏,也正是它,将你的影像记录了下来……”
说到这里,窦天渊的脸色突然变臭,不满道:“好你个许崇,通脉十重,骗我是开窍九重是吧?枉我对你掏心掏肺。”
他见过藏拙最厉害的,顶多也就四五重小境界。
许崇倒好,一藏藏一整个大境界……
踏马的,这哪儿是太祖遗脉啊,楼黑子遗脉还差不多。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问道:“所以,正阳劲其实是皇族的不传秘法?”
“不是不传,是根本传不了。”
乾王再次摇头,“为什么我要说无师自通呢?因为正阳劲的修炼方法,不仅无法被大庆武库收录,甚至言传身教都没用,想要学会,只有血脉记忆这一种方法。”
话音刚落,许崇刚刚平静一些的心情,猛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正阳劲,只能通过血脉记忆传承?!
自己明明是照着三爷的姿势,掌握诀窍后,一练就会了的!
从头到尾都没得到过什么血脉记忆!
是乾王弄错了,还是乾王在骗自己?
不,不可能。
堂堂宗人令,又是王爷,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弄错。
而骗自己的话,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说……
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太祖遗脉!
许崇死死的控制着表情和心情,问道:“那我父亲他……”
“许佑安?”
乾王明显做足了功课,“你是想问,为什么他没有学会正阳劲,对么?”
“……”
许崇彻底混乱。
他还能怎么办呢?
点头呗。
“这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乾王一脸淡然,“正常来讲,血脉的浓郁程度跟生身父亲有很大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
“比如我,就是在十六岁时觉醒血脉记忆的,而我的父亲终其一生都没有。”
“许佑安应该也是这个情况……不过说实话,能生出你这么个觉醒血脉记忆的儿子,他自身的资质居然低劣到只能在开窍一二重徘徊,也真是没谁了。”
确实。
三爷的真实底细连宗人令都不知道,的确没谁了……
许崇欲哭无泪。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一切事情刚刚有了合理的解释,又立马反转。
踏马都不隔夜的。
这钢丝,自己还得继续走下去。
“行了,现在你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那就说说正事儿。”
乾王拍了拍手,道:“首先是姓氏方面,这个现在要定下来。”
“这……能不改吗?”
许崇试探着问道。
如果只是原身的名字,那改就改了,也没什么坚持的。
可‘许崇’二字,他毕竟用了两辈子,能保留还是保留的好。
“看你自愿。”
乾王并不觉得意外,“无论是太祖遗脉还是民间血裔,都不会强令更改姓氏。”
许崇松了口气,抱拳道:“那晚辈就用原名吧。”
“可以。”
乾王点了点头,“我回京后,就以你现在的名字,将你的户籍升为贵籍。”
贵籍?!
许崇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阵子除了段远明的事儿,他一直都在思索怎么立功晋升户籍,却迟迟找不到可行的办法。
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不过想想也是,都太祖遗脉了,哪怕不重归皇室,再顶着个官籍的话,太祖的面子往哪儿放?
许崇当即决定,这个太祖遗脉,他当定了!
三爷活过来都不好使!
“还有第二件事。”
这时,乾王又开口,“你的职务,这个也要定下来。”
“职务?”
许崇张大了嘴巴,“这个也是能自己选的?”
“贵籍自然要待在贵籍该有的职位上,更何况你已经通脉十重了。”
乾王点了点头,道:“不过,选择不会太多。”
“一是留在这里,成为血衣卫千户。”
“二是跟我回京城,等候京中的衙门出现空缺。”
“三是去陪都,选一个品级能匹配贵籍,但没有什么实权的清闲职位。”
第102章 告别
许崇的限制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户籍,二是灵源的获取速度。
现在贵籍有了,差的就是后者。
留在千户所的话,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权利,但对灵源的获取速度没有助益。
京城那边,虽然拥有诸多洞天福地,但要等候空缺出现不说,出现的空缺也未必在洞天福地里面。
至于陪都,许崇并不了解,只知道叫镇天府。
这让他有些犯难。
窦天渊适时的开口:“如果你想去京城的话,总卫倒是可以给你调个空缺出来,不过,我建议你去陪都。”
“陪都?”
许崇挑了挑眉,抱拳道:“还请大人解惑。”
“嗯。”
窦天渊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道:“镇天府作为陪都,同样有六部、五寺、二监、二院、一府,只不过因为是陪都,陛下不移驾的话,这些衙门都比较清闲。”
“事实上,陪都自设立至今,只有万康帝移驾过一次,导致这么多年过去,陪都的职位出现了很多空缺。”
“而其中的钦天监……”
说到这里,窦天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等等。”
乾王打断窦天渊,皱了皱眉头:“袁监正对皇室什么态度伱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去钦天监?”
“你也说了,皇室是皇室,太祖遗脉是太祖遗脉。”
窦天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之相。
“可钦天监没有合适的职位吧?”
乾王狐疑的看着窦天渊,“就算是监副也才正六品……你想让他把袁监正逼回京城?”
“我可没这么说。”
窦天渊摆手,顿了顿,目光变得诡异起来:“不过,万一能呢?”
“这……”
乾王沉吟半晌,接受了这种说法,“好像可以试一试。”
唰。
两人齐刷刷转头,双目放光的看向许崇。
“……我可以拒绝吗?”
许崇本就被二人的交谈弄得一头雾水,现在更是警惕非常了。
鬼知道这个袁监正跟皇室有什么爱恨情仇,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别紧张,袁监正人很好的。”
乾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是真的。”
窦天渊拍着胸口,“我愿意用项上人头作保。”
许崇:“……”
一个明显心虚,一个又太过头。
我信你个鬼!
“好吧,我直说。”
窦天渊无奈的把手一摊,“袁监正全名袁守义,曾是京城钦天监的监正,同时,也是当今陛下儿时的伴读。”
“后因某个大家都不知道的缘由,袁监正跟陛下……说白了就是闹掰了,一气之下跑去了陪都,唔,算算时间,已经二十八年了。”
“如果你能让袁监正回京,虽然不会有明着的功劳,但……”
窦天渊眨了眨眼:“你懂我意思?”
许崇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很好理解,无非是俩老小孩儿闹脾气,一个不可能低头,另一个不愿意低头。
如果自己能促成两人和好,那位高居众生之上的庆帝,肯定要记自己人情。
可问题是,自己需要这个人情么?
而且让那位庆帝记住了自己,恐怕并非什么好事……
看许崇仍旧一脸不情不愿,窦天渊心中一动,道:“另外,去钦天监的话,对你自身也是有直接好处的。”
“对对。”
乾王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陪都的钦天监是一处下品福地,能大大增幅修炼速度不说,而且它的规则,对你后续境界很有帮助。”
福地?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当即,许崇挺直腰背,一脸慷慨就义:“能为二位大人分忧,晚辈纵死无悔。”
乾王:“……”
窦天渊:“……”
“咳咳,不知道钦天监的福地规则是什么?”
许崇摸了摸鼻子,问道。
“安神,安抚心神,能让你的后续境界更加稳妥,这个你现在还不是贵籍……”
说到一半儿,窦天渊摇了摇头,道:“算了,一会儿我再累点儿,用旁术回京,今天就把你的户籍提了。”
“通脉之上的境界,叫洗身。”
“以劲力洗涤自身,为武道之上的路途打基础……事实上,我觉得这个境界叫炼心更加合适。”
“因为洗涤自身的不光包括肉身,还包括心境。”
“在整个洗身境的过程中,你会无时不刻都遭受七情六欲的反噬,出现无法把控自身行为的情况。”
说到这里,窦天渊话锋一转:“太平道为什么被归于反贼?”
“反抗朝廷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太平道中人良莠不齐,多有资质不足全靠着外力提升之辈,这些人境界提升太快,还不到洗身境就恶行累累,一旦突破洗身,当场被欲念反噬而死倒还罢了,若是没死,便是为祸一方的大恶。”
“呃……以你的突破速度,应该也出现过的类似情况吧?”
窦天渊好奇的看了许崇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点醒你的,运气倒是好。”
说起这个,那我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反贼了……
许崇暗自吐槽了一句。
“总之呢,钦天监的安神规则,可以大幅度减轻你在洗身境的压力。”
乾王补充了一句,“你到时候就能体会到了。”
“原来如此。”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武道之上是什么?这个贵籍能知道吗?”
“贵籍可以记住绝大多数的隐秘了……”
乾王开口解释,可话只说了一半儿,就被窦天渊抬手制止。
“剩下的你去问袁监正吧,正好可以增进一下关系。”
窦天渊坏笑道。
许崇一阵郁闷,转而问道:“我去了之后该怎么做,才能让袁监正回京?”
“这个要靠你自己去琢磨。”
窦天渊摇头,“也不要有压力,事成最好,事不成,等你到洗身九重,再调回京城就是了。”
“那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
“好了,就这么两件事。”
乾王摆了摆手,“去吧,尽快启程去镇天府。”
“好吧。”
许崇无奈的起身告退。
等他走后,乾王和窦天渊的表情同时一肃。
“我觉得……”
窦天渊先开口,“他应该并不知道。”
“我也这么觉得。”
乾王点了点头,“他的样子不像是刻意不提,反倒像是根本不知道长生天残片的存在。”
两人都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早就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来卫无邪死在了许崇手上。
既然卫无邪死了,那长生天残片呢?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根本不存在。
许崇杀人只是因为想杀人。
存在的话,那就必定在许崇身上。
“挺好的。”
窦天渊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至少这可以证明,他杀人的目的很单纯,并非为获利而不择手段之辈。”
“可问题是,太祖遗脉的身份瞒不住,肯定会引起注意,而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乾王微微凝眉,“若是长生天残片根本不在他身上,却反而因此招来祸患,岂非是无妄之灾?”
“回去后抹掉葛万山跟段如峰的记忆就行了,目前只有他们二人能猜到长生天残片上面,其他的不用理会。”
窦天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小子鬼精鬼精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藏了多少手段。”
“哦?”
乾王双眉微挑,“那一招摘星,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可他是怎么练成摘星的呢?”
窦天渊反问,“别忘了这门功夫可是推至了旁术的……历数出现过的太祖遗脉,资质比他更强的也有,但没哪个有他这种恐怖的悟性吧?”
“……确实。”
乾王也有些疑惑,“受太祖血脉所限,就算有长生天残片,顶多能增速他突破罢了,不可能提升悟性……莫非他本身就悟性绝顶?”
“悟性如何先不提,说到太祖血脉……”
窦天渊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你到底还有多少寿元?”
他清楚的记得,乾王比自己还小十岁。
现在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连白胡子都要拖到地上了。
“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五年。”
乾王面色淡然,显得浑不在意,“没办法,太祖的血脉就是拿寿元换力量,连长生规则都无力逆转……你也休作此儿女之态,恶心。”
“……”
窦天渊噎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道:“要不是得给那小子升户籍,我踏马真想让你自己走回去。”
“幼稚。”
乾王表情淡然,语气不屑。
窦天渊面皮狂抖,当即起身推门,自己先钻了进去。
乾王慢条斯理的起身,跨步。
然后……
出现在了一家最低等的勾栏之内。
数十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保持着不堪入目的动作,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乾王掩面而走。
“红皮子!我%#@¥@##¥@!!!”
……
……
“你要走了?”
葛万山一脸愕然。
“你要是舍不得,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当千户。”
许崇淡淡笑道。
“呃……那你还是走吧。”
葛万山郁闷无比,“你小子,可是把我骗惨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哪有什么卫无邪段无邪……都是许崇这小子冒充的!
“形势所迫,实属无奈之举。”
许崇拱了拱手,算是道歉。
“别,可别!”
葛万山闪身避开,“你现在的身份,只怕不是我能想象的,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你并没有想害我的意思。”
“既然如此,属下这就告辞了。”
许崇再次拱手。
“等等。”
葛万山张了张口,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你花多久练成的贪光?”
“大概……一个月?”
许崇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打击人的好。
然后葛万山就被打击到了。
一个月?
自己练成贪光花了多少年?
三年,五年,十年?
好像还不止……
葛万山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一咬牙:“若是将来你能将之推至旁术,可否传授于我?我愿以师礼……”
“不行。”
许崇摇头。
“……我明白了。”
葛万山低下头,眼神有些黯淡。
“你年纪太大,超过了我的收徒标准。”
许崇眨了眨眼,“不过,交流交流心得还是没问题的。”
葛万山一愣,顿时大喜过望。
刚抬头准备道谢,眼前却已经没了许崇的身影。
第103章 奇特的镇天府
告别葛万山后,许崇当天就出发,全速向东,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赶到大庆最东边的镇天府。
从抽象的地图上看,镇天府背靠汪洋,按理来说应该叫镇海府更合适。
许崇本以为镇天二字,是为了应对陪都的规格,可直到抵达之后才知道不仅如此。
作为陪都,镇天城城墙远没有京城那么浮夸,但……它是建立在山上的!
而且这山……也太踏马高了!
不,不能叫山,应该叫山脉!
这是一座建立在巨型山脉之上的城池!
“怪不得陪都设立在这里,光是这片云海,让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都成啊。”
许崇站在悬崖边上,光是看着滚滚云海,星夜兼程的疲惫就消散一空。
“这位兄弟第一次来镇天?”
旁边一人突然发问,声音清朗。
“的确是第一次来。”
许崇笑着看了过去。
身材昂扬,剑眉星目,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看着是挺好一后生……如果忽略掉‘城里人’的嘚瑟嘴脸的话。
“哈,在下苏若辰,是土生土长的镇天府人。”
说着,青年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现如今嘛,忝为五官保章正。”
“……”
许崇沉默。
五官保章正,是钦天监的从属职位,职责是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
“嗯?”
见许崇面无表情,苏若辰想了想,以为许崇不知道这官儿是什么概念,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补充了一句:“正,八,品。”
‘八’字还被刻意加重。
“……原来是官老爷当面,真是久仰久仰。”
许崇无奈,只能敷衍的拱了拱手。
然后他就看见苏若辰突然严肃了起来。
“久仰?”
苏若辰紧紧盯着许崇眼睛,“兄台是哪里人?”
“呃,章华府的,怎么了?”
许崇一愣。
“章华府……万里之外?!”
苏若辰的双眼猛地瞪圆,声音都开始颤抖,“我苏若辰之名,居然已经传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这……”
许崇呆若木鸡。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兄弟!”
苏若辰一把勾住了许崇的脖子,宛如多年的知交:“我要感谢你,是你让我认清了我自己……说吧,想要什么,金钱?美人?好酒?”
“多谢苏兄好意……”
许崇不动声色的挣脱。
“怎么?觉得我在夸海口?”
苏若辰把脸一板,“你怕是不知道为兄在这镇天城的分量,毫不夸张的说,便是监正他老人家,也不得不卖为兄几分薄面。”
“监正?”
许崇心中微动,问道:“我没记错的话,钦天监监正好像只是正五品吧?听苏兄所言,怎么好像监正比六部部堂更大?”
“这伱就不知道了。”
苏若辰高深莫测的一笑,“品级上面,自然是六部部堂更大,但身份上面,这陪都的六部部堂,加在一起也未必有监正他老人家尊贵,不过这个我就不便告诉你了。”
“哦是吗?”
许崇平静的看着他,语气中有浓浓的质疑。
“……”
苏若辰哪能受得了这委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袁监正他母亲是当今陛下的奶娘,两人从小同吃同喝不说,后来又给陛下当了伴读。”
“这个我知道。”
许崇继续平静的看着他。
“……”
苏若辰语塞,紧接着心中一阵发狠。
我踏马还就不信了,我跟了监正这么久,还不如你一个外地人?
咬了咬牙,苏若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那你一定不知道,袁监正在为什么会来镇天。”
“不是正常调任么?”
许崇皱起了眉头。
他啰嗦半天,是想套苏若辰的话不假,可袁守义离京的原因,连乾王和窦天渊都不知道,苏若辰能知道?
“嘿嘿,对外是说正常调任,可实际上……并不是。”
苏若辰找回场子,表情又晴朗起来,甚至还背起了双手。
站在悬崖边上,长发迎着威风轻摆,好一派高人风范……如果没有那满脸的‘快问我’的话。
许崇忍住把他推下悬崖的冲动,问道:“那是为什么?”
“嘿嘿。”
高人一秒破功,贱兮兮的凑过来,食指往天上指了指:“为一个女人与那位闹掰了。”
“……”
许崇沉默片刻,直接摇头:“我不信。”
“不信?!你怎么能不信呢?!”
瞬间,苏若辰急了,急到破音,“我堂堂名传万里的苏若辰,还能骗你不成?我不要名声了?”
“在下虽然比不得苏兄出身,但对朝中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许崇一脸正气,道:“据我所知,袁监正一生未近女色,且洁身自好,连烟花之地都不曾沾染,怎会因为一个女人与陛下生出嫌隙?”
半个月之前,窦天渊又‘空间传送’了一次将他拦住,送来了通关文书、任命文书等手续,还有袁守义的卷宗。
现在的他,可不仅仅只是知道袁守义这个名字。
顿了顿,许崇又道:“苏兄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小心祸从口出。”
“……”
苏若辰一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许崇看着云海,老神在在的等待下文。
突然,一股混乱的气息从身边传来。
许崇面色一变,去看苏若辰,猛地发现对方的目光变得混乱无比。
屈辱、懊恼、不甘、怨恨……
完全没了刚才那个开朗自大的样子。
“这是!”
许崇想起窦天渊的话,当即运劲于舌尖,叱如雷:“——苏兄!”
“……嗯?”
苏若辰浑身一僵,眼神迅速恢复清澈:“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女人,对。”
许崇:“……”
“本来我也是不信这个的,把它当做京里的闲言碎语,姑妄听之。”
苏若辰似乎完全不记得刚刚的混乱,自顾自的越说越起劲:“直到我入钦天监任职……有一次礼部尚书拜访,等了半天没见监正下来,我就去观星楼喊他,刚好撞见他在看一副女子画像!”
“女子画像?”
许崇张大嘴巴,“画的谁?”
“不知道,不认识,单看画像的话,容貌很一般。”
苏若辰有些郁闷的挠了挠头,“监正把我吊在观星楼上晾了几天,说那女子与陛下无关……”
“吊在观星楼上……因为你到处说这事儿么?”
许崇问了一句。
“不然呢?”
苏若辰看傻子一样看了许崇一眼,继续道:“反正我觉得吧,他越这么说,就越能证明他心里有鬼,你是不知道当时他看画像有多入迷,连我近身都未察觉……我可是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呢。”
居然没直接杀了你?
看来乾王和窦天渊没说谎,袁监正真是个好人啊。
许崇若有所思。
“行了,先就跟你说这么多。”
苏若辰拍了拍许崇的肩膀,“欲知更多详情,来钦天监找我就是。”
说完就摇头晃脑的朝着城门走去。
走没几步又转了回来。
许崇以为他是想问自己姓名的,结果……
苏若辰再一次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忘了告诉你,似我这等正八品官员,入城是不需要排队的。”
说完这句,又施施然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牛批!”
许崇对着苏若辰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再去看云海,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高大上了……
“算了,入城吧。”
许崇摇了摇头,同样往城门走去。
手续齐全,自然没得到什么刁难,就这么顺利的入了城。
一进城,那种‘高大上’的感觉一降再降。
棋盘,赌桌,随处可见。
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主道两边,各自吸引不少老少爷们驻足。
此外行人也好,车马也好,都是慢吞吞跟散步一样。
相比之下,提速最快的,居然是嬉戏打闹的孩童。
“懂了,主打一个闲字。”
许崇似有所悟,当即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往目的地走去。
没过多久,钦天监到了。
从外看去,除了有一个七层高的小楼从后院部位刺出来之外,钦天监与正常的衙门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仪门、前院、正堂。
意外的是,许崇刚刚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有一着天青衫男子靠近:“可是新任监副,许崇许大人?”
“正是。”
许崇点头。
“监正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男子拱了拱手,当先转身入内。
许崇跟在后头,刚一走进钦天监,一股清新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跟灵源一样的气息!
虽然远远没有灵源那么浓郁,但比之千户所也好,比之府衙也好,已经清晰到了能明确感受到的程度。
与此同时,许崇的心神也随之平静了下来,无悲无喜,古井不波。
“这就是福地规则吗,真够神奇的。”
许崇感受着这股作用在心神上的力量,跟着男子一路穿堂过廊。
最终到了那栋七层小楼跟前。
“监正在观星楼楼顶,许监副自去即可。”
男子说了一句,抱拳离开。
许崇也没多想,直接登楼而上。
观星楼的面积不大,且从下往上逐层递减,到了七层,只有三十来个平方左右。
其内只有几个书架,几张桌椅,并未看到人影。
“还在上面?”
许崇想起在衙门外看到的形状,跃出窗户,飞身往上。
果然,楼顶并未铺以寻常的瓦片斜顶,而是一片平整。
一老者负手而立,静观云海。
一青年端坐炭炉之旁,像是在煮茶。
“下官许崇,见过袁监正。”
许崇轻飘飘落下。
青年愕然抬头,只一眼,脸色瞬息万变。
正是苏若辰。
“你先下去吧。”
袁守义一拂袍袖。
苏若辰如蒙大赦,抬袖遮面,纵身一跃。
连告退都顾不上说一句了。
许崇皱了皱眉。
“是不是觉得他跟在城外的时候不一样?”
袁守义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方脸,浓眉,洞穿人心的双眼。
跟画像上一样。
许崇点了点头:“我以为他会问我是谁。”
“一个月前,苏若辰开始修炼武道,现在是通脉三重。”
袁守义淡淡的看着许崇,“这导致他心境有缺,极喜于人前表现自我,他父亲无奈将他送进钦天监,以安神规则延缓心境崩塌。”
“怪不得……”
许崇心道果然如此。
另外,一个月的时间,从零开始,到通脉三重,这资质真是有够夸张的。
“你在城外以言行激他,虽不知者不罪,但此举险些害他性命。”
袁守义继续说道,“若他父亲,镇天府府尹知晓,必不与你干休。”
“这……确属下官思虑不周。”
许崇面露愧色,问:“他的问题,有法子解决吗?”
说害怕倒不至于,太祖遗脉的身份是他最大的护盾。
区区正三品的府尹,哪怕是陪都的,也不可能比王爷还大。
主要是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的过失,有错就得认,该弥补得弥补。
“心境之说太过玄奥,从来都没有什么直接明了的法子,而且只能依靠自己。”
袁守义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过你可以试试,如果能解决他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跟陛下之间的嫌隙来由。”
???
许崇一脸愕然。
这算是触发了主线的前置任务么?
第104章 贵籍之上!洗身之上!(抛设定咯)
对于袁守义能掐准自己到来,以及察知自己来意,许崇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从小在宫里长大,哪怕是蹭点儿分,段位也不低了。
不过,上来就摆明车马,直言不讳,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若辰的事儿不好办。
而袁守义很笃定自己不会拒绝。
可惜……
“一码归一码。”
许崇侧身面向云海,语气平淡:“苏兄之事,我自然不会袖手,不过这是我应该做的,跟监正无关。”
“哦?”
袁守义花白的眉毛扬了扬,有些意外。
“不知我这个监副需要做些什么?”
许崇转移话题。
“随意即可。”
袁守义浑不在意,“钦天监本就清闲,更何况是陪都的钦天监。”
“这倒是意外之喜。”
许崇点头,高兴道。
“……”
袁守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你刚成贵籍,应该有许多要问的吧?”
“确实。”
许崇神色一正,转身对袁守义抱拳一礼,“请监正大人不吝赐教。”
“唔……”
袁守义捋了捋胡子,“先说说贵籍之上吧,贵籍之上,曰道籍。”
“道籍?”
许崇讶然,“我一直猜测是皇籍。”
“五等户籍为皇室所制,你凭什么觉得,皇室会把自己也编进去?”
袁守义看傻子一般看着许崇,“而且,若真是皇籍,你能记得这二字吗?”
“……好吧。”
许崇摸了摸鼻子,又问:“为何叫道籍呢?”
“因为武道之上,便是道。”
袁守义笑了笑,“到了这个层次,跟之前就有些不一样了。”
“在之前,伱必须先有贵籍,才能掌握洗身境的力量。”
“而道籍不同,你必须先突破到洗身九重,然后成功种道,才能晋升成道籍。”
“道籍同样有籍俸,同样可以入朝为官,但无法世袭。”
“无论是谁,想要升为道籍,种道是必备的前提。”
原来如此……
许崇若有所思,问:“敢问这个种道是怎么个说法?”
“顾名思义,种道,便是种下道种。”
袁守义云淡风轻,语气平稳:“人体有三处劲力难及之处,腹下玉池、心口黄庭、眉心紫府。”
“这三处便是种道之地。”
“种道后,就不能称之为武者了。”
“玉池种道为真人,黄庭种道为天人,紫府种道为神人。”
“事实上,开窍、通脉、洗身,这三个大境,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激发、蕴养肉身,都是在为种道铺垫。”
“三种种道,无论哪一个,都是关乎自身根本的大事,半点儿马虎不得。”
“只有全身窍穴筋脉贯通无碍,彻底洗去身躯心念的杂质,才可成功种下道种。”
三种种道?
许崇心中微动,道:“我曾听前左都御史江之鸿江老说过,这个境界有不同的路线……是只能选择一种?”
“这个并非绝对,要看资质。”
袁守义摇了摇头,“不过很少人这么做。”
“漫漫道途,只一个方向便是终生难以抵达尽头,哪有多余的心力旁顾?”
“只有资质不够,道途刚刚开始便断绝,再难精进者,才会另种一道,弥补实力上的不足。”
“资质够的,再往前挪一小步,便不是这等人可以企及的。”
许崇不惊反喜。
说白了就是时间精力呗……
如有有足够的灵源,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自己一点儿都不缺啊!
哪怕不够激活长生不老,用灵源硬怼,也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时间精力。
“像你说的江之鸿,他走的是黄庭种道的路子。”
袁守义继续道,“可以小幅度操控天象制敌,应该是初入结丹一品的天人。”
结丹?!
许崇一愣,忍不住问道:“结丹之后是什么境界?”
不会是元婴、化神、渡劫吧?
难不成这个世界可以飞升成仙?
“丹成九品,莲开婴成,为凝婴境。”
“婴高九丈,法相天地,为法相境。”
“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没有,或许已经有了但我不知道。”
袁守义回答,“总之,黄庭种道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这样么……”
许崇略感失望,问道:“为什么说大多数人选这个?”
“因为旁术。”
袁守义继续解释:“到了种道之后,武技完全失去作用,秘武的话,有点儿用,但有限。”
“只有旁术,才可以在这个境界继续发挥作用,甚至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但,旁术并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甚至可以说,练成旁术的人极其稀少。”
“而黄庭种道,劲力于黄庭团结成丹,与天地之力呼应,可操控天象,攻守兼备,大大弥补没有旁术傍身的不足。”
“所以自然而然,绝大多数没有希望练成旁术的人,都会选择走天人的路线。”
“只不过黄庭种道的弊端也很明显……”
袁守义顿了顿,道:“肉身孱弱。”
懂了。
脆皮法师呗。
许崇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玉池种道呢?”
“玉池种道与黄庭种道截然相反。”
袁守义语速不紧不慢,显得极有耐心,“劲力进入玉池转化,而后散布全身,与肉身完全结合,大幅度提升肉身强度。”
“所以玉池种道的境界,为铜皮、铁骨、金身。”
“铜皮九转,刀枪不入。”
“铁骨九转,金刚不坏。”
“金身九转,万法不侵。”
“后续的话也一样,不知道有没有。”
“除了肉身强度之外,暴涨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等等,都不再是劲力所带来的变化,而是完美的蕴含在了肉身根本之中,举手投足都有巨大的破坏力。”
“同样,真人的弊端也很明显……对敌手段严重不足,如果没有旁术弥补,面对黄庭种道的天人根本无法近身,只能被动挨打,所以选真人路线的极少。”
风筝到死呗。
许崇扯了扯嘴角,“怪不得少……”
“你不一样。”
袁守义认真的看了许崇一眼:“窦天渊为什么能成为大庆第一高手?因为他是玉池种道,加上只手破天的旁术。”
“只手破天……”
许崇略一沉吟,恍然大悟,“这门旁术可以让他这个真人根本没有短板!”
“没错。”
袁守义点了点头,“只手破天配合上玉池种道,让他在这个境界拥有了统治一般的地位,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马保护,都防不住他的单人突袭。”
确实如此。
玉池种道的肉体强度无视攻击,绝强力量无视防御,再加只手破天无视距离。
这就是妥妥的BUG!
直到此时,许崇才对那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很明显,窦天渊是想将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袁守义撇了撇嘴,语带不屑:“去当那劳什子血衣卫的总指挥使。”
不用问,这又涉及到了老一辈的爱恨情仇。
许崇并不接茬,转而问道:“那紫府种道又是怎么回事?”
“神人太过稀缺,所以放眼整个大庆,清楚紫府种道的只怕都不足百数……恰好,我就是其中一个。”
说完,袁守义勾起嘴角,斜着眼瞟向一边炭炉。
“……”
许崇一阵无语,走向炭炉:“你是监正,我是监副,再加上辈分隔在这儿,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你可是太祖遗脉,某种意义上都算得皇室了。”
袁守义坏笑道,“还从没有皇室给我煮过茶呢。”
得。
把自己当皇室找补了。
许崇将火候过头的茶叶茶水直接扬了出去。
还在半空之中,在劲力的作用下,茶叶爆散成末,茶水蒸腾成雾,倒也不怕淋到人。
接着打开案几上的纸包,抓了一大把茶叶塞入水壶。
“……”
袁守义面皮猛地一抖,闷声道:“这是法药,一两值五十贡献。”
“哦?有什么作用?”
许崇扬了扬眉。
“在钦天监种出来的,作用当然是安神了。”
袁守义没好气道,“浸润、凝聚规则之力长成,效果要比只是置身钦天监好一些。”
“这样么,刚好我用的上。”
许崇想了想,直接将纸包收入囊中,“贡献欠着,我慢慢还。”
多的不说,这一包最少还剩半斤……八两,那就是四百贡献。
四百贡献看着多,但他现在有了太祖遗脉的身份,已经不需要拿贡献兑换功法来隐藏自身了,还是能还的起的。
也算是开了零首付按揭的先河。
“罢了,便当做长辈给后辈的见面礼了。”
袁守义忍住肉痛摆了摆手。
许崇跳下楼,在院里打了一壶井水开始煮茶。
时间慢慢过去。
半炷香后,一股浓郁而沁人心脾的茶香荡开。
只能说法药不愧是法药,只是吸了一鼻子,就有种看破红尘的宁静油然而生。
跟进入圣贤模式似的……
许崇扯了扯嘴角,提壶斟茶。
“不错,比苏若辰煮的要好。”
一杯下肚,袁守义感叹了一句,“他会在茶香的作用下,变得不在乎饮茶时机,每每都煮出来一股焦糊味道。”
“我不是很明白。”
说到这个,许崇皱了皱眉头,“如果说置身钦天监不够解决他的问题,那一天来上这么一杯茶,也应该足够了。”
“我没给他喝这个茶。”
袁守义摇了摇头,“他的问题有点儿复杂,你若有心,自己去探寻吧。”
“好吧……”
许崇无奈点头。
“说回之前。”
袁守义转回正题,“为什么说紫府种道稀少无比呢?因为太过危险,远比其他两种种道要危险得多。”
“民间有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眉心紫府,是人的神魂居所,是意识、记忆、思维的源头。”
“虽然这种说法无可考究,但从侧面说明了紫府的重要性。”
“更何况,前人经验已经证明,玉池最为坚固,黄庭次之,紫府最次。”
“如玉池种道,失败只会元气大伤,损伤肉身根本,但后续仍旧可以继续种道,也可改换黄庭种道。”
“黄庭种道的话,失败则黄庭破碎,无力为继,却依旧有玉池种道可选。”
“而紫府种道,不成功,则成仁。”
袁守义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最好的结果,也是沦为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这么要命的吗?”
许崇咋舌。
“不过,风险虽大,但紫府种道也是最玄奥非凡的路线。”
袁守义继续道,“神人二字虽是尊称,却也与境界相关。”
“阴神九变,夜行万里。”
“阳神九变,日游无疆。”
阴神阳神?
这不就是夜游神和日游神吗?!
哪怕是喝下了安神茶,许崇依旧心绪激荡。
在前世,这两尊可是神话里的存在,虽然只是小神,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神祇位格!
不过……
许崇平复心绪,问道:“只有两个境界吗?后续呢?”
“不知道。”
袁守义摇头。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已经足以证明这条路线有多艰难,有多凶险。
许崇沉默片刻,起身一礼:“下官谢监正解惑。”
第105章 洗身境!欲念反噬!
毕竟是陪都,毕竟是两监之一。
钦天监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建筑形制,规格都很高。
作为二把手,许崇分到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院子北面是两层小楼,墙角有井,东面种着一片竹子,郁郁葱葱,将东厮围绕在内。
不得不说,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放下行囊后,许崇也不含糊,关好门窗,打开了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4】
“现在很长一段的前路都清晰了,洗身境的弊端也已经清楚,是时候了。”
许崇暗道一句,意念落下。
——轰!
磅礴的暖流骤然灌入。
不,不止!
除此之外,还有两股无孔不入的压力。
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压力,从人体自身爆发出来的压力。
两股压力一向内,一向外。
如同两只大手,将许崇翻来覆去的揉捏,捶打,没有放过一毫一寸。
丝丝缕缕的腥臭烟气,从身体各个毛孔被逼出来,袅袅婷婷。
“痛倒是能忍,可这欲念反噬……”
许崇呆呆的看着屋内。
方才还空旷的书房,此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都是熟面孔。
许佑安:“没有我,哪来的你?!不是我当官,哪来的钱给你读书,考上秀才?!”
麻婶:“你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跟伱那父亲一样去当官?!”
张有德:“我只是想记住一些东西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傅元龙:“许崇!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杀我!!!”
卫无邪:“反贼!哈哈哈,你才是最大的反贼!”
李向学:“是你害死了爹爹!”
水鬼:“白眼狼一个!”
……
很多很多。
这些人里有已经死了的,也有还活着的,有朋友,也有敌人。
一个个的凑上来,指着许崇的鼻子就开骂。
许崇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体,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
真实的一批。
“这算什么?”
许崇一阵无语,“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半个时辰过去。
可能是觉得许崇脸皮太厚了骂不动,这些高仿人齐齐消散。
“呼……不愧是福地。”
许崇呼出一口气。
得益于福地的规则,刚刚那一幕他不仅不觉得惊恐,反而还感觉挺有趣。
正准备打开面板看一眼,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
许崇一愣。
——吱呀。
一个白色长裙,轻纱裹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孙莜蓉!
很明显,欲念的反噬还在继续。
可问题是,索命骂人没用,换孙莜蓉来什么意思?
“该不会……”
许崇双眉一挑。
果然,孙莜蓉一句话不说,先是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紧接着又伸手去解腰带。
许崇的眼神冷了下来。
长裙落地,露出白色里衣。
里衣落地,露出一块刚好能遮住高耸要害的肚兜。
孙莜蓉的动作停下来,满面羞红的看向许崇:“其实你我根本不是表姐弟,而是家里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然后呢?”
许崇淡淡的问道。
“我不想再等了……嘤咛!”
一声娇哼,软玉温香入怀而来。
孙莜蓉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你,你可以,要了我吗?”
“好。”
许崇嘴角一勾。
“真的?!”
孙莜蓉惊喜难抑,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
“当然,我许崇言出必践。”
许崇笑着探手。
从平原开始,登山,下山……掐住了白玉般的脖颈。
咔嚓。
孙莜蓉的脖子被直接扭了下来。
断裂处喷出的鲜血淋了许崇满身。
孙莜蓉还未死透,瞪大着双眼怨毒的盯着许崇:“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
“你又没说要你什么,我当然选要你命了。”
许崇耸了耸肩,将头颅随手一抛。
咕噜咕噜,头颅滚到墙角。
“手感很逼真。”
许崇右手虚握了一下,又舔了舔嘴角,“血液也很逼真。”
“怪不得一个个的,把欲念反噬说的那么恐怖。”
“若是没有安神规则在,我未必不会中招啊。”
正默默思索,血迹也好,尸首分离的孙莜蓉也好,同时开始消散,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面板。
【姓名:许崇】
【境界:洗身一重】
【正法:纯阳洗身录(初学乍练)】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4】
许崇若有所思。
突破洗身一重,他认为变化最大的并不是力量又增加了多少,而是那种从头到脚油然而生的轻盈之感。
像是原本施加于人体根本的枷锁,被挣开了一线。
洗身洗身,名副其实。
“就是这个消耗,着实有点儿大了,一重10点灵源……”
许崇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下品福地,一个月能生成多少。”
咚咚。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许监副,可否一见?”
这个声音……
苏若辰?
许崇心中一动,起身开门:“苏兄……”
“不敢不敢!”
苏若辰连连摆手:“大人是正六品,下官只有正八品,可当不得苏兄二字。”
“好吧。”
许崇无奈点头,问:“有什么事儿吗?”
“下官……”
苏若辰眼神闪躲,“下官于城外言行失常,若有冒犯,还请大人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城外?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是在观星楼才对啊。”
许崇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在城外见过了?”
“嗯?”
苏若辰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大人说的是。”
“嗯。”
许崇点点头,道:“正好,我对钦天监还不熟,你带我四处走走。”
“荣幸之至。”
苏若辰侧身一引。
就这样,二人开始在钦天监没漫步。
一边走,苏若辰一边给许崇介绍各科。
天象科观测天文气象,占卜吉凶。
像苏若辰的五官保章正职位,就是在天象科当差。
历科推定日期,修正历法。
有五官监侯、五官司历等职位。
漏刻科记录每时每刻,白天正常记录,夜晚报与更夫。
有漏刻博士、五官司晨等职位。
然后没了。
这么大的地面儿,就干这三件事。
哦不,除了漏刻科的院子还能看到有人进出,天象科和历科毛都没看见一根。
都不是摸鱼了,得算旷工。
许崇也不在意。
虽然他是二把手,但他并没有整顿职场的想法。
本身就是清闲陪都的清闲衙门,就算按时上下班,待在衙门里也只能摸鱼。
“嗯?”
许崇突然驻足,“这是通往哪儿的?”
他的面前,靠钦天监最东面的围墙,有一扇丈高拱门。
而围墙外不远,就是三丈高的城墙。
“镇天城背靠汪洋,只有西城门和南城门两座城门,北面和东面都是万丈绝壁。”
苏若辰指了指那丈高拱门,“这扇门开了单独的甬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绝壁,近观云海起伏。”
“哦?”
许崇来了兴趣。
“下官正好有钥匙。”
苏若辰识趣的笑道。
说完就上前,打开了拱门。
果然,门口是一条幽深的甬道,看样子的确是穿过了城墙的。
“走,去看看。”
许崇迈步而出。
穿过甬道,视野骤然开阔。
城墙距离悬崖边缘,尚有数丈宽落脚之处,再往前便是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遮挡。
“倒是一处观景佳地啊。”
许崇满意的点头。
“你……”
低沉的语气从背后响起。
许崇皱眉转头。
苏若辰面色一片青紫,混乱的目光落在许崇脸上,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糟糕!
出了钦天监的范围!
许崇一惊,足下发力,就要强行把苏若辰带回去。
然而还不等他这一步跨出去,苏若辰整个人突然暴起,一头扎进了云海。
“你不信我,监正也不信我,你们一个个都不信我!!!”
嘶吼回荡。
“摘星!”
许崇想都没想,就是一招秘武施展而出。
——咔嚓!
一阵木头断裂之声响起。
木头?!
许崇一愣,接着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这是假的!”
念头刚刚诞生,场景豁然转变。
哪有什么苏若辰,哪有什么云海、悬崖?
明明还是那个房间!
许崇坐在书桌之前,手上抓着一根断柱。
而他面前的窗扉,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欲念反噬……”
许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当即起身。
打水,烧炭,煮茶,一气呵成。
直到满满一壶茶水入肚,许崇这才放松了少许。
不过心中依旧凝重无比。
“刚刚的那一幕,包括人、包括物,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
“如果仅仅只是幻觉倒还罢了。”
“可那一招摘星……”
许崇看了一眼被他丢在一边的断竹。
直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欲念反噬的危害性。
这回运气好,刚好在书房,刚好书房外面是竹林,又刚好院里没什么人。
若是人流稍微密集一点儿的地方,那一招摘星,只怕摘来的不仅仅是一截断竹了。
“我就是小坑了那苏若辰一把,又没有真的害死他,居然能形成这么完整缜密的反噬?”
许崇皱眉思索。
刚刚那个‘苏若辰’,为了让他相信是一切是真实的,耐心的引着他逛了大半个钦天监,一直到走出钦天监范围才爆发。
不出意外的话,钦天监是真的有那么一道门,可以直通城外悬崖。
如果他选择的不是摘星,而是纵身去救,且最终都没能反应过来的话,很可能就真的死了。
意念死亡导致的身体死亡。
“阳谋吗?不愧是监正大人……”
许崇感慨一句,站了起来。
此时再回想观星台的交谈,还有这一包茶叶。
很明显,一切都在袁守义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