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段远明,有问题!(日万达成)
不出许崇所料,千户所的阶级制度相当明显,直接以楼层高低给直观的表达了出来。
由下至上。
关押犯人的牢房在地面之下,也就是黑狱,杨雄去的是地下第三层。
按照寇若海的说法,第三层黑狱没有声音,哪怕对通脉武者来说,待十天也是很严厉的惩罚。
地面一层是校尉的舍房,除此之外还有马厩、杂物间、伙房等等。
二层是案牍库和小旗的舍房。
许崇分到了北面一间宽阔且家具齐全,还隔着老远都没有邻居的好位置。
而三层往上,除了总旗、百户、千户的住所外,还有重要性更高的兵甲库。
此时的许崇,就置身其中。
“喏,你的小旗令牌。”
寇若明将一块小半个巴掌大的黑色令牌递给许崇,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正儿八经的血衣小旗了。”
许崇伸手接过。
令牌入手微沉,似铁似木,其上只有一个猩红的“血”字。
跟傅元龙的那块百户令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有“血”字颜色没那么深。
“这是宝具,可别弄丢了。”
寇若海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丢了的话,你得自己掏三点贡献补领。”
“宝具?”
许崇双眉一扬。
“跟这件袍子一样,都是工部的杰作。”
寇若海指了指许崇已经换上的小旗血袍,极为耐心的解释:“令牌的作用是召集,当它发烫,由黑转红之时,便是上司在召集,同样你也可以渡入劲力,以此来召集你手下的校尉。”
“而血袍就更简单了,只有一个削减劲力的作用,校尉和小旗的血袍,能分别削减两成和三成开窍劲力,总旗和百户的血袍,能分别削减两成和三成的通脉劲力。”
最高削减三成劲力?
许崇表情微凛。
武者之争凶险异常,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能削减三成劲力,几乎能同境界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千户大人的,那已经不是宝具,而是法兵了,一件就要数十近百点贡献。”
说完这句,寇若海突然压低了声音,“傅百户去沧泷的时候,就花了大笔贡献兑换了两件法兵,一件监察类的子母血光鉴,一件防护类的金玉宝甲。”
“他有那么多贡献?”
许崇装作很惊讶。
“嗨,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寇若海摆了摆手,“上报沧泷隐秘,这一件事就让他拿到了数百贡献……我说这个不是挑拨你跟傅百户的关系,而是让你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你想想,他都准备的那么充足了,却还是惨死在卫无邪手上,可想而知卫无邪此人有多强大?”
“就算你顾念旧情,一定要替傅元龙报仇,那也要等到有了万全的把握才行。”
什么才是完全的把握?
自然是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了。
不得不说,寇若海是真的很擅长揣摩上意。
一番话看似开导,实则鞭策。
“谢寇总旗提点,属下一定勤修不辍。”
许崇自然是顺着表态。
“嗯。”
寇若海满意的点点头,“刚刚一路过来,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所里是没有普通人的。”
“呃。”
许崇一愣,反应过来确实是这样。
一个普通人都没有,近千人的杂务谁做?
这个杂务可不只是跑腿,还有搬卸、炊事等等,倒夜壶也是……
没有普通人,难道是校尉来做?
校尉虽然在血衣卫里是最低的职位,可好歹也是武者,在加入血衣卫之前,怕都是各个地方的头面人物,让他们去做这些在普通人里都算贱业的事儿,他们甘心?
“看来你猜到了。”
寇若海晒然一笑,“其实很久以前也是雇佣普通人粗使的,不过你也知道,武者脾气都不大好,在上司那受了气,难免撒到普通人身上,动辄打杀就成了常有的事儿。”
“这让朝中那些自诩清流之辈很不满,天天盯着血衣卫弹劾,久而久之就改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大多数武者来说,血衣卫同样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衙门,如果不是条件苛刻,”
“因为血衣卫的特殊职责,注定比其他衙门更容易获得功劳。”
“换句话说,血衣卫是地方衙门中,最容易让人晋升贵籍的地方。”
说到这里,寇若海突然话锋一转,“想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除了折风手修至高深,你最好能在地方上就晋升贵籍。”
“贵籍?”
许崇讶然,“为什么?”
“的确,你是章华府唯一一个将折风手练出了名堂的。”
寇若海语重心长,“但,雍州行省有十三府,大庆有三十省,如此庞大的树木加起来,哪怕再少也应该能有百人练成折风手了,然而……总指挥使大人曾言,只会再收一个关门弟子。”
“百人角逐一个么……”
许崇若有所思。
“不瞒你说,年轻的时候,我也做过梦。”
寇若海笑了笑,“整整三年……为了练折风手,我甚至冒死攀爬至万丈高峰,人都差点儿风干了,却依旧毫无所获。”
万丈高峰?
许崇心中一动。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练这门武技也是不得寸进的,还是卫无邪点拨后才得了“风”的要领。
本以为千户所的这些人之所以没能练出名堂,也是因为不懂这个要领。
可寇若海所说,表明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所以……自己的悟性是真的很好?
许崇想起葛万山的话。
“总而言之,你的武道资质不行,想要与其他人竞争这个弟子之位,只能另辟蹊径。”
寇若海伸手搭在许崇肩上,语重心长道:“升至贵籍,是最好,也是唯一能让你增添胜算的方法。”
如果说鞭策许崇是为了讨好葛万山,那寇若海刚刚的这番话,就纯粹是在交心了。
许崇清晰的感受到这股善意,退开半步郑重一礼。
虽然他并不打算去当什么关门弟子,但也没打算当个天煞孤星,什么人都拒之千里。
“也不必如此。”
寇若海伸手托起许崇,笑着道:“若是你能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哪怕你什么都不做,整个千户所都将因你而受益,我自然也不例外。”
整个千户所?
许崇想到另一个问题,心中猛地一沉。
“看来府君大人也是因此才会纡尊降贵了……还好还好,下官刚刚着实有些忐忑。”
许崇假装松了口气。
然而,寇若海却是摇了摇头:“那倒不会,府君跟咱们血衣卫完全不是一个体系,别说你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了,你就是成为总指挥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许崇沉默。
这个段远明,有问题!
下午去理疗,所以赶紧补一章出来。
晚上码的部分应该是发到明天了。
只发了一万字,作者虽然突破了自己的记录,但也实在是愧对父老乡亲们……
最后。
感谢诸位的首订!
第76章 第二门武技!
许崇回到了自己的员工宿舍。
一个总面积在一百个平方之上,隔出了膳房、卧房、盥洗房、正厅的员工宿舍。
许崇站在正厅北面的窗边,静静的看着远处那座宏伟的雄城。
在这个世界,利益二字,是他感受最深的东西。
从衙役,到朝廷官吏,到太平道反贼,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事实上百姓也是,区别无非就是他们只能牺牲自己的时间、健康来换取利益。
总之,为了利益,人们会很自然的舍弃别的东西。
而这,也是许崇能在一个个更强者的眼皮子底下,一直周旋到现在的原因。
吴文景、周泽、傅元龙、卫无邪……
现在来了千户所也是一个样。
如果不是折风手引来了关注,只怕他就算能通过考核成为小旗,后续还有数不清的麻烦。
而寇若海的话也证明了,这里面有明确且必然的利益在内。
只有这样,许崇才值得葛万山报以期望和善念。
那么问题来了。
段远明又是为什么?
许崇清楚的记得,那股子清晰到过头的善意。
既然段远明在“自己成为总指挥使关门弟子”这件事里面,没有任何明确的利益可谋,那凭什么会对自己报以那么大的善意?
光指望“苟富贵,勿相忘”?
许崇不信一府府君有这么天真。
既然如此,假设开始。
先假设段远明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念头,对自己的善念单纯只是一种对优秀后生的欣赏。
如果是这样,许崇只能承认是自己内心太过阴暗,这个世界也一样是有身居高位而良心不昧的人。
排除掉这个,再假设段远明并不单纯,对自己的善念是因为有利可图……
这个利会是什么?
自己身上哪方面对段远明有用?
好像没有……
他从寇若海嘴里得到了不少段远明的信息。
其年刚至不惑,境界是通脉八重。
正四品知府,只是段远明其中一个身份。
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京城段家的嫡次子。
对于段家,寇若海的描述是庞然大物。
至于怎么个庞然法寇若海也不知道,只说是听千户大人提过那么一嘴。
总之就一句话,贵中之贵。
哪怕许崇成了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能得到的资源和支持也未必有段远明多。
这一点从侧面再一次证明了段远明的不对劲。
连自己未来发迹都不图,图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在“有利可图”的假设下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洞天残片。
别忘了,那次洞天残片事件,葛万山跟段远明也是有参与的,只不过他们的职责是拦住其他太平道的人,并未前往沧泷罢了。
“寇若明说,自卫无邪得到洞天残片后,血衣卫也好、屯军所也好、府衙也好,所有人马都撤了回来……要么是朝廷在放任卫无邪离开,要么是朝廷知道有无相衣在靠地方上的人抓不住。”
“不管是哪一种,很可能这个段远明对残片有想法,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可问题是,他是通过什么将我跟洞天残片联系在了一起?”
“就因为我是沧泷县出来的人?”
“唔……不是没可能,毕竟我一个典史,接连经历多次血衣卫和太平道的争锋而毫发无损,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因此得利得以加入血衣卫。”
“不过,他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实实力,就算有念头,大概也只是留意到了我,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细节,借以推测卫无邪的下落罢了。”
“看来,要找个机会,让卫无邪露个面了。”
许崇若有所思。
一个有如此强大背景,且自身实力高强的人,还是不要让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好。
“不过这事儿不急,葛万山给了特权,我就能宅在所里不出去,就算段远明有什么心思,在千户所里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还是先提升实力吧…”
想到这里,许崇突然觉得大庆的官职制度挺好。
除了血衣卫这种特殊的衙门之外,大部分衙门对主官的境界并没有卡的那么死,标准的下限放得很低。
像段远明,都正四品了,才通脉八重。
而他的上一任,那个被水鬼杀死的府君,才区区通脉五重。
“哪怕段远明有所隐藏,只要我突破到通脉十重,也可以不惧他了。”
许崇调出面板看了一眼,那句“灵气浓度已达最低标准”变成了“灵气浓度已达标”。
于是,短期规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先宅。
宅到通脉十重。
然后让卫无邪现身溜达一圈儿,转移段远明的目光。
再往后可以联系孙莜蓉打探一下,尝试能否解封贵籍。
至于更往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
……
七天之后。
许崇看着面板,神色振奋。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七重】
【正法:抱阳功(旷古绝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0】
离开沧泷的时候灵源是2点,来血衣卫仅仅只过了七天,便再度生成了1点。
而攒出来的3点灵源,许崇想都没想就点在了抱阳功上面,将境界提升到了通脉七重。
反正有无相衣在,也不怕那邪门的威严暴露出来。
千户所可不比沧泷,多一分力量就能多一分保障。
“灵源生成快了一倍有余……这还仅仅只是府级的衙门,省级衙门应该更夸张,更别说还有京城的那些福地、洞天。”
“按照这个速度,突破通脉十重只需要两个多月,之后便游刃有余了,相信距离我升任更高衙门也不会太远。”
“一步一步升到京城去,或许激活长生不老并非只是奢望!”
怀揣着激动和火热,许崇再度投入到折风手的练习之中。
灵源自动生成,不需要他操心,而折风手的练法翻来覆去就那些,单看的话根本区分不出真实进度。
许崇索性就放宽了心,一边练着看能不能再作突破,一边也好让葛万山安心。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天杨雄从黑狱出来,跟寇若海打了一架。
由于二人都是通脉二重,又都穿着总旗血袍,再加上内部纷争不能使用兵器,结果打来打去并没有真的分出高下来。
不过这一下,友谊的小船算是彻底沉了,属于见面冷哼,背地嚼舌的关系。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
其他人倒是经常性成群结队的进进出出,不过许崇一直没有被派发任务,此外段远明也没有再出现过。
应该正如他想的那样,对方只是对自己留意了一些而已。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着,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
也就是发放贡献。
这个他之前已经做过了解,同品级的情况下,血衣卫的月俸比军正法体系都要高,但贡献方面是一样的。
从未入流开始,一直到正五品之前,每高一品,贡献上涨1点。
像正八品的小旗职位,每年就是6点贡献。
不过许崇并没有奢望,毕竟才上任小旗不到一个月,能按照典史的标准给他1点贡献就不错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在这方面居然如此阔绰,直接按照正八品的标准,给他发满了一整年——足足6点贡献。
对此,他只想说一句老板大气。
“6点贡献……通脉境界的功法,刚好就是六点贡献兑换一重。”
许崇感叹了一句,“有了这6点贡献,我完全可以逐渐将境界暴露至开窍九重,然后光明正大的兑换通脉功法,再暴露通脉一重。”
到了通脉一重,就可以考核总旗了。
成为总旗,可以搬到第三层,可以拥有五十个马仔,每年的贡献也能上涨一点。
不过这些,许崇统统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个,总旗之位的高度自由性!
只要成为总旗,他就可以像之前的傅元龙那样随意外出,孤身或者带队都行,找个说的过去的借口就行。
这是葛万山所默许的潜规则。
毕竟谁都有秘密,谁都有私事要处理,太过高压只会离心离德。
许崇正思索着调整规划,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许小旗,千户大人让您上去一趟。”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应该是所里负责跑腿的校尉。
“嗯?”
许崇微微扬眉,开口回应:“好,我马上过去。”
脚步远去。
“无法确定是什么事,罢了,迟早都要这么做的……”
许崇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无相衣,一仰脖。
咕咚!
半个巴掌大的牌子,就这么被他直接吞了下去!
事实上,在得知自己要加入血衣卫的时候,许崇就考虑过无相衣的问题。
无相衣的确强大,但毕竟仍是实物,不像金手指那样是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虚拟存在。
想要万无一失不被发现,只有吞入腹中这么一个法子。
有劲力流转控制,可以保证无相衣只待在胃部,哪儿都不会去。
只不过毕竟是这么大一块石头,许崇心里总觉得膈应,迟迟没能付诸行动。
现在,葛万山第一次相召,说恶意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不过该防的还是得防上一手。
“……还好,能正常用。”
许崇“回味”了片刻,确认无相衣在肚子里一样能用,这才推门而出。
说来也是好笑,东西南北四面都有楼梯,但无一例外都跟画了单行线似得,只上不下。
他还没见过有人老老实实走楼梯下楼的,府君千户都是这个叼样。
没过多久,许崇来到了北楼五层的正厅。
跟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虽然宽阔,但很简约,比沧泷的县衙内堂都简约。
进门左右是两排宽大的座屏,将书房和练功房隔开,中间笔直一条红毯,铺过两边的座次,一直到尽头的主位,
葛万山独自一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尽头。
看样子是单独会面了。
许崇在门口抱拳:“千户大人。”
“直接进来就是。”
葛万山笑着招了招手。
许崇迈步近前:“不知大人相召,可是有任务交代?”
“你的任务我早就交代过了。”
葛万山摇头,道:“让你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许崇面露诧异。
“一门武技,我独创的的武技。”
葛万山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处有一颗透明的珠子。
许崇愣住了。
路上的时候他推测过,觉得葛万山找自己只有三个可能,要么是增进关系笼络,要么就是询问折风手的进度,小概率是交代任务。
眼下这种情形,很符合第一种推测。
可问题是……独创武技?
许崇看着葛万山手上的珠子,面色一阵迟疑。
如果只是一门武技的话,哪怕再特殊也就值1点贡献,拿了就拿了,无伤大雅。
可独创武技不一样,当面给予,已经是有传授衣钵的意思在内了……
怎么办,拿还是不拿?
“不用紧张,我没有收你为徒的意思。”
似乎是看出了许崇的顾虑,葛万山笑着摆了摆手,“这们武技被很多人兑换过,我也送予过很多人,也没见哪个人成了我弟子。”
“这……”
许崇更加不理解了。
“给你武技是怕你折风手练的枯燥,给你换着练练,或许能触类旁通呢?”
葛万山耐心的解释,“其实早在你展露折风手的时候就想给你了,只不过那时候我并无贡献结余,等到今天才兑换出来……你也知道,上交武库的武技,不得再私自传授。”
好吧,这也说得过去。
许崇接过珠子,抱拳一礼,“大人知遇之恩,属下必牢记在心。”
“也犯不着,你我相互成就罢了。”
葛万山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回了正题:“这门武技叫疾影步,用于近身对敌可极大增强闪转腾挪之功,用于藏身可借阴影、角度、障碍等避开视线,至高深处于青天白日闹市不可见。”
额……
这种描述,许崇总觉得在哪部电影里面看过。
好像是棒子出品的?
葛万山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许崇的表情和动作明明维持着原样,可葛万山就是感觉到了一股轻视。
对他成名绝技的轻视。
是因为有折风手在前?
“刚刚我说的,只是武技。”
葛万山的语调高了几分,“如果你能将之练到更高的层面……”
话音刚落,葛万山整个人一阵模糊。
无相衣?!
许崇猛地瞪圆了眼睛。
可惜他猜错了。
这种模糊的场景,看起来跟使用假相之时很相似,可当模糊重新清晰后,葛万山的整个人,已经彻底从视野里消失不见!
“卧槽!隐身?!!!”
许崇惊骇出声。
第77章 杨雄:我踏马亏大发了啊!
卧槽?
什么意思?
葛万山没听懂,但许崇的惊骇让他很是受用,“这是秘武,我取名为贪光。”
“秘武?”
许崇稳住心神,看着空无一人的主位问道:“是武技进阶后的叫法吗?”
“没错。”
葛万山的身形慢慢显露,表情有些得意,似解释实显摆道:“我自创疾影步的初衷,只是为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好的隐藏自身,它的理念和方向能支撑到秘武层次,这是我也没能想到的。”
“这…这太珍贵了。”
许崇面露挣扎,片刻后一咬牙,将珠子双手送上,“属下无功不受禄,还请大人收回。”
“好端端的大男儿,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葛万山不虞的摆了摆手,“这只是疾影步罢了,才1点贡献,而且想要练成贪光,并非一朝一日之功,哪怕你悟性再高都不行。”
“这…好吧。”
许崇收回珠子,再次一礼。
刚刚他是真的想要把疾影步还给葛万山,并非惺惺作态。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疾影步”这三个字。
只要知道名字,他完全可以用无相衣改变形象,随便去哪个地方,找人用钱买就行。
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不知道他许崇会这一招!
至于能不能练成,他倒是并不担心……灵源之下,众功平等。
“可惜推辞不掉……不过也不算太坏,就算再多人知道我得了疾影步,只要我一直假装没练成,同样可以隐瞒贪光的存在!”
许崇如是想到。
“不过说真的。”
葛万山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唏嘘,“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将这们武技推至旁术的层次,我死也能瞑目了。”
“旁术?”
许崇心神震动。
原来旁术不是武技的别称,而是武技进阶两次之后的称呼!
那这么说的话,正法这个称呼,也是功法进阶两次之后的了?
正想着,葛万山给出了答案。
“嗯,像你练的折风手,总指挥使大人已经将之推至了旁术的层次。”
“功法之上是真功,真功之上是正法,武技之上是秘武,秘武之上是旁术。”
“还有开窍、通脉、通脉之上的……哦,你还不是贵籍。”
葛万山摇了摇头,显得唏嘘不已,“有些时候我会想,前路如此无穷无尽,人活一世,别说走到尽头了,能否看一眼尽头的风景都是个未知数……”
许崇没说话。
他从葛万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无力。
“哦,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若是你能成为总指挥使的关门弟子,势必能看到比我更远的风景。”
葛万山失笑,挥了挥手:“去吧,折风手我帮不了你什么,疾风步的话,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问我。”
“是。”
许崇抱拳告退。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刚一回来,许崇马不停蹄的将珠子贴在了眉心。
如同之前那般,清凉之意出现,信息不停灌入脑海。
过了片刻,许崇睁开双眼,目光愕然。
对敌的闪转腾挪,只是疾影步所附带的效果,其真正主打的还是一个潜形匿迹。
而练法,居然真的跟那个电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起初都是需要靠视觉盲区,同时尽量减少移动所带出的动静,来完成藏身的目的。
只不过疾影步躲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视觉盲区,想要精进,就需要不断增加人数。
不得不说,这是很有科学依据的……
可怎么到了秘武层次,突然就开始玄幻了起来呢?
想起葛万山隐身的那一幕,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非要用科学来解释,那就是偏转光线形成视觉上的错觉……这已经不科学了。
“不…应该说玄幻的是劲力才对,对于劲力的应用思路还是很科学的。”
许崇若有所思。
劲力的用处有很多。
流转于身,可提升肉体强度,加快恢复能力。
加持于拳腿,可爆发远超肉体的力量。
而武技,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度开发出更神妙的应用。
比如折风手。
就是通过调配两手以及肩背处各个窍穴和经脉的劲力输出配比,来达到更强的力量增幅。
疾影步也一样,只不过劲力配比改成了双腿和腰腹。
许崇摇了摇头,当下也不再多想,就这么在室内练起了疾影步。
顾名思义,疾影步的诀窍在一个影字。
虽然是室内,不过南北通透的良好光照,同样给室内制造了练习条件,晚上的话,点几根蜡烛就行。
就这样,一晃五天过去。
年关到了。
依照往年惯例,所有人都有为时三天的年假。
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去了城里消费。
诺大的千户所陡然冷清了下来,只剩下大猫小猫十来只。
许崇并没有回沧泷,一来是时间太短,二来是回去也不知道做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雄也留了下来,并且还找上了门。
咚咚。
“许小旗可在?”
杨雄呼唤了一声。
许崇有些不明所以。
二人虽然一直保持着从属关系,可杨雄自黑狱出来后,一次都没有找过他。
哪怕碰面撞上,也都是面无表情错身。
怎么葛万山一离开所里,就找了上门?
报复的话不太像,除非杨雄敢自绝于葛万山。
带着好奇,许崇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杨雄抱着两坛子酒倚在门框上,一坛开了,一坛没开。
说完,杨雄把泥封未开的那坛酒丢给许崇,自己则转身走向点将台,一边走一边喝酒。
许崇接住酒坛,跟着走了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然讨厌你,但还没到恨的程度。”
等许崇走到身边,杨雄咕咚一口,也不擦嘴角,“那几个校尉说了,你在千户大人面前,并没有落井下石。”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
许崇无所谓道。
“确实……”
杨雄点了点头,“可有的时候,别说有深仇大恨了,就是挚爱亲朋,该下手时你也不得不下手。”
“就像我。”
“上一刻在青楼搂着花魁,下一刻带队抄了自己的家。”
“你要说他们做错了吧,无非就是把昏迷的人从院里抬到了床上,你要说他们没做错吧,那人偏偏是个反贼。”
“我能怎么做?”
“要么大义灭亲,要么一起死。”
“一家子妻儿老小,就这么被我当场击毙。”
“没办法,当场打死,死就死了,不打死,那就是生不如死。”
杨雄神态微酣,似乎是醉了。
许崇紧紧的皱着眉头,觉得此刻的杨雄很不正常。
这种事,是随随便便能说给外人听的吗?
“反正,他们死了,我因抓捕反贼获得了一笔贡献,后来成功通过考核,晋升总旗。”
“总的来说,应该还是赚的吧?”
“你觉得呢?”
杨雄扭头,看向许崇。
许崇没说话。
“呃…你不喝酒的吗?”
杨雄愣了愣,瞥了一眼许崇手上的酒坛,“这极意酿可是京城里才有的好东西,喝下之后脑子越转越快,于武技的修炼大有裨益,说不得你的折风手就能再进一步。”
“不是不喝,是不敢喝。”
许崇摇了摇头,“害人之心我没有,防人之心我不能没有。”
“直娘贼。”
杨雄咧了咧嘴角,转过头去咕咚又喝了一口,“***居然不喝,我亏大发了我……”
“嗯?!”
许崇心中一沉。
这个酒真的有问题?
“酒的确是好酒,并没有掺别的东西。”
杨雄自顾自的说道,“只不过脑子转得越快,你就越想找人说话,什么话都想说,通脉武者也忍不住。”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还有我现在说的这些。”
“如果我没喝这个酒,我是不会说的……太丢脸了。”
“你如果喝了,肯定也会把一些伤心事告诉我。”
“唔……你只是开窍,恐怕会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哈哈哈哈!他妈的……”
说着,杨雄低声骂了一句,似乎是在骂自己。
可他喝酒的动作却是依旧不停。
“这个酒,谁给你的?”
许崇眯起了双眼。
“还能是谁,段远明段府君咯。”
杨雄的语气有些羡慕嫉妒恨,“你小子,运气是***好,明明资质烂的跟狗屎一样,靠一手折风手,居然能让千户大人和府君大人都这么青睐,我怎么就没你这运气呢?”
果然是段远明!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在听到极意酒只有京城才有的时候,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现在更是得到了杨雄的亲口承认。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沉吟片刻,许崇开口问道,“府君大人要送我酒的话,为什么还要通过你?”
“不是通过我,是通过千户大人。”
杨雄摇了摇头,“本来是千户大人一坛,你一坛,千户大人说他用不着,让咱俩喝了,应该是让咱俩一笑泯恩仇的意思……踏马的,我真是血亏啊,想引你出丑来的,结果自己出丑,真是没地儿说理。”
通过葛万山转交的?
许崇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件事情就合理了起来。
段远明送酒给葛万山,让葛万山转交一坛给自己。
如果自己酒后找人吐露一些东西,只要牵扯到洞天碎片或者卫无邪,消息肯定会传回他那儿。
如果没有也无所谓,至少这个举动能交好葛万山,顺带着交好自己。
总的来说,这只是随手下的一步闲棋,目的性并不强烈。
之所以变成了杨雄来送酒,纯粹只是个巧合罢了。
“大人喝多了,属下……”
许崇正打算告辞,突然被一个动静吸引着看了过去。
挂在杨雄腰上的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体血红,且朝着一个方向扬起,似乎有根线系在上边拉扯。
“我没喝多,这点儿酒怎么可能喝多,我只是想说话罢了。”
杨雄不屑一笑,“章华酒神的名头,可是在我头上挂了好几年都没被夺走。”
“大人。”
许崇戳了戳他。
“我说我没喝多就没喝多,你这人……”
“不是酒,是令牌,大人的令牌飘起来了。”
许崇打断杨雄。
“飘起来?笑话,无端无故令牌怎么会飘……嗯?!!”
话说到一半,杨雄猛地一僵,豁然低头,“有任务!”
“应该是。”
许崇点了点头。
“这个力度,是千户大人急召!方向府城!”
杨雄的酒意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拔腿欲走。
不过刚抬腿他就停了下来,狐疑的看了一眼许崇。
只见许崇腰间的那枚令牌安静的挂在那儿,既没有变色,也没有扬起。
“踏马的!千户大人对你是真好……”
杨雄极为郁闷的骂了一句,扭头走了。
不仅是他,还留在千户所晋升的十来个人,都从各自所在楼层冲了出来,快速穿过大门而去。
百户,总旗,小旗,校尉……
除了许崇之外,似乎所有层级都接到了紧急召集。
许崇皱了皱眉,回房打开了北面的窗户。
十余骑血衣怒马狂奔而出。
除此之外,屯军所那边更夸张,浩浩荡荡数千骑开出来,看方向跟血衣卫一样,都是府城。
而府城的南门之外,远远能看到一队人马临风而立,当前二者一着赤红血袍,一着玄色官服。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葛万山和段远明了。
许崇若有所思,警惕之心散去。
既然段远明自己也要出动,那就不是调虎离山,针对自己的阴谋了。
不过,血衣卫连同屯军所还有府衙一起出动……莫非像上次那样,太平道有什么大动作?
第78章 左都御史,江之鸿!
“太平道大开门扉,扫榻相迎……府君大人怎么看?”
行军路上,葛万山神色凝重,看向并骑而行的段远明。
“这么多年下来,哪个朝中大员没被太平道策反过?”
段远明神色淡然,“可你见过几人真的倒戈了?”
“可是,江之鸿毕竟任左都御史,多年来已经将朝中大臣得罪了个遍,临老致仕,不投靠太平道……他还有活路吗?”
葛万山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的确,江御史得罪了很多人,可他又不是傻子。”
段远明瞥了葛万山一眼,“在位之时有权有势,想叛逃大把的机会,何必挑在告老还乡的路上?身败名裂不说,还有叛逃不成反受牢狱之灾的可能。”
“唔,这么说倒也是。”
葛万山沉吟片刻,旋即蹙起了眉头:“所以……这仅仅只是太平道的离间之计了?那咱们抓人的话,岂非正中太平道下怀?”
“离间的确是离间,可我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太平道完全可以直接把人绑走,能白捡一个通脉之上的武奴,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段远明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就算他们控制不了江御史,直接杀人,栽到楼相头上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
葛万山面色震动,绕了半天总算绕明白了。
怪不得楼相下令,一定要活捉江御史,不是楼相真的相信江御史反叛,更不是楼相想杀江御史,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还是对江御史的一种保护。
想起江御史跟楼相之间的恩怨,葛万山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路再无多言。
半天后,大军在官道上远远的截住了此次行动的目标。
一个老仆赶着一辆牛车,车上一个老儒加上几个大箱子。
就这么简单。
“果然还是来了。”
江之鸿从牛车上下来,腰背挺得笔直,面露鄙夷之色:“怎么,老夫都辞官了,楼女干还那么忌惮?”
他一下车,那名老仆连忙将牛车驱至官道旁边,整个人匍匐在车后,浑身颤抖不止。
“楼相的想法,我等下官无从得知。”
段远明高声说了一句,取出一道圣旨展开,“罪人江之鸿接旨。”
“不必了。”
江之鸿一摆手,冷笑道:“陛下多年不问政事,草拟、批红、加印,全在楼女干一人之手,你想让老夫跪他?”
“痴心妄想!”
“尔等也莫要多说,老夫是绝不可能跟你们走的。”
“要么将老夫斩于此地,以老夫之血,让世人、让陛下,好好看清楚楼女干的本性。”
“要么,就把路让开,别挡着老夫回家。”
江之鸿不卑不亢,面对数千明晃晃的刀枪弓弩,就那么毫无防备的站在那儿。
然而,段远明却是突然一笑:“这次你还真想错了。”
“什么?”
江之鸿疑惑看去。
“江二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别逼朕亲至。”
段远明也不等江之鸿跪下,就这么照着圣旨,语气平淡的念完。
是的,念完了。
这道圣旨仅有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然而。
就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江之鸿整个人猛地一僵,呆立当场。
“陛下…这是陛下的语气……”
江之鸿喃喃自语,眼眶瞬间红了,再也不怀疑圣旨的出处。
就算楼女干再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假冒陛下的语气拟旨。
紧接着,他的脸色就灰败了下来。
所以…
陛下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仍旧在他和楼女干之间,选择了后者……
“哈哈哈哈哈哈……”
江之鸿仰天狂笑,涕泪横流。
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背一点一点弯曲,他就这么面对着数千大军,缓缓叩拜而下。
“罪人江之鸿……”
“领旨!!!”
那数十年的得意也好、委屈也罢,尽都化作了怒吼,随风消散。
段远明跟葛万山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数千大军全副武装,想杀一个江之鸿还是没问题的。
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活捉,江之鸿若拒不配合,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枷。”
葛万山一挥手。
血衣队伍里冲出两名校尉,带着沉甸甸的特制枷锁。
等到江之鸿毫无反抗的被带上枷锁,葛万山的心神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有禁法枷在,他就算反悔也没用了。”
葛万山笑道,神色愉悦,“现在就等太平道现身了,这么大一笔贡献,想必来的不是寻常角色。”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自信。
这可不比上次跟太平道对峙,人马要分散在章华府的边缘拉线警戒。
数千人的军阵,目的只是保护一个人的话,就算太平道来的是通脉之上的存在也只能败走。
然而,段远明突然摇了摇头,“我猜,太平道根本不会来人。”
“嗯?”
葛万山蹙起眉头,想起抓捕令上标注的惊人数字,“不来人的话,那这任务的奖励跟难度完全不对等啊……”
“不不,有可能也是对等的。”
段远明嘿嘿一笑,“别忘了,抓捕令上让我们就地羁押,我猜,那些海量的贡献,大头都在这上面。”
“就地羁押?”
葛万山仍旧不解,“黑狱深藏地下,千余武者团团合围,太平道不会傻到来攻打,羁押也没什么难的啊,值得那么多贡献?”
“值不值得,你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
段远明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葛万山顺着看了过去。
那是囚车的方向。
带着枷锁的江之鸿,像个木头一般,踉跄着登上囚车。
明显是心存死志的。
“……”
葛万山的心情直坠深渊。
原来,楼相的真正命令是这个!
而段远明早就猜到了。
这次的任务,根本不是与太平道对抗,因为太平道不会来人。
也不是实施抓捕,有那道圣旨在,注定了江之鸿会束手就擒。
真正的命令,是羁押江之鸿,并保证江之鸿活下去!
这特么的……
一个心存死志,偏偏地位奇高背景极其复杂的人,怎么保证他活下去?
“那个,不如关在城内监牢吧?”
葛万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脸希冀的看着段远明。
若是江之鸿死在了千户所,那他就成了陷楼相于不义的罪人,别说什么前途了,老老实实在千户位置上干到死吧。
“你确定?”
段远山看着葛万山,一脸惊讶的问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江之鸿死就死了,楼相怪罪我也无碍……可这么大一笔贡献,你确定不争取争取?”
“这……”
葛万山顿时纠结了起来。
按照实际的任务情况来算,那可是接近六百点贡献!
就算给底下的百户、总旗分去一半,那也还剩三百了。
三百啊……千户的位置要干十五年。
就连上次跟太平道的对峙都没这么多。
让这么大一笔贡献从指缝溜走,他怎能甘心?
“妈的,干了!”
葛万山狠狠一咬牙。
他就不信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还能让江之鸿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成?
作者居然能接连两天日万,简直就是奇迹……
明天继续努力,兴许能混个日更万字的标出来。
第79章 许狂魔出关
年假终于还是没放成。
大晚上的,许崇被动静吸引出来,看着大队人马押着一个老头儿回来。
此后就没人再离开千户所了。
也不知道是葛万山的命令,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扫了兴致。
许崇没太在意,只要没人找,他就什么都不管,只宅。
寒冬的凛冽,初春的生机,与他毫无关联。
一直到加入血衣卫快四个月,许崇所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疾影步(超凡入圣)】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5】
来千户所之前,许崇就攒了2点灵源,加上这近四个月的15点,共17点灵源。
其中12点都被用在了抱阳功之上,让许崇的境界推升到了通脉十重,同时也让他知道,超凡入圣后面的叫法是无上。
而之所以继续宅到现在,是因为疾影步后面的加号,一直到刚刚结余出5点灵源才出现!
这个是许崇没想到的。
其实早在拿到疾影步的当天,他就将之练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实算是第八个层次,而用时比折风手还短,只不过到了这个程度,同样像折风手那样卡住了。
一直到杨雄找上门的那天。
许崇看着段远明跟葛万山远去,等到诺大的千户所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终于不再顾忌,喝下了那壶极意酿。
接着就顺理成章的超凡入圣了。
这个层次的疾影步,已经展现出了它不科学的一面。
瞬间爆发速度接近音速,却因为劲力流转于周身,而不会出现音障,闪转腾挪起来无声无息。
然而,离谱归离谱,跟秘武贪光比起来,仍旧处于可以理解的范畴。
“5点灵源,有些贵了,但俗话说的好,贵有贵的道理。”
许崇意念微动,落在了疾影步后的加号上。
“疾影步(超凡入圣)”这几个字一阵扭曲,凝成了新的一行字——“贪光(初学乍练)”。
除了一股清流灌脑,带来了贪光的使用技巧之外,许崇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常。
闭着双眼感悟了一会儿,许崇大概也明悟了。
如果说武技层面的疾影步,是控制固定窍的穴经脉不同量的输出劲力的话,那秘武层次的贪光,则要再加劲力输出的频率和先后。
那些窍穴经脉仿佛化作了心脏一般的存在,按照特有的规律一呼一吸,一收一放,一前一后。
而作用正如许崇想的那样,组合后的劲力覆盖体表,偏折了光线,达到类似隐身的效果。
总的来说,秘武依旧只是一种使用劲力的技巧,区别在于对劲力的操控更加细致入微。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许崇睁开眼睛。
一步迈出,他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第二步迈出,他又像是从虚无之中走了出来一般,突然出现。
第三步、第四步……
当他的双手抵在门上的时候,已经彻底熟悉了贪光的使用。
——吱呀。
房门敞开。
“呃……”
许崇愣住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二层、三层、四层……好多人倚在木栏杆上,侧着头,耳朵竖起老高,像是在捕捉着什么声音。
寇若海更是夸张,半个人都够到点将台外面去了。
许崇边走边问:“寇总旗这是?”
“嘘——”
寇若海支棱起身子,扭过头来比了个姿势,“你过来听就知道了。”
许崇好奇的走过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到葛万山的声音从点将台下方的位置传了出来。
不,不是从点将台下传来,应该是从黑狱在地面的通风口传出来的。
“江爷爷,江祖宗,我求求你吃一口吧,就吃一口行不行?”
“我把整个章华府的厨子都请了一遍,荤的素的,甜的辣的,红的绿的,但凡能想到的菜都给您做了出来,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您老就看在这几个月我跟孙子似得围着您转的份上,好歹吃上一口?”
“……”
就这样求爹爹告奶奶的说了半刻钟,葛万山像是认命了一般长叹一声,没再开口。
哗啦啦。
所有看热闹的人如同惊弓之鸟,瞬间钻进了各自房间。
寇若海本来是打算往上跳的,一看许崇还愣在那里,直接扑上来拉起许崇就跑。
等回到许崇的房间,寇若海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胆子可真大,要是被千户大人发现你在看他的热闹,哪怕他再重视你也要把你丢进第三层待几天。”
“呃……我这阵子一直待在房间没出来,不是很了解。”
许崇解释了一句,问道:“千户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倒是实话,反正吃喝拉撒都有校尉来料理,整整数月他都没出过房门一步。
“一直待在房间?”
寇若海愣了愣,接着恍然大悟,“怪不得下面人都叫你许狂魔呢”
“许狂魔?”
许崇一脸懵逼。
“就是修炼狂魔,没有贬低的意思。”
寇若海笑了笑,道:“一开始底下的人还嫉妒你,说你走了狗屎运能被千户大人看中,后来就不那么说了……能一直待在房里都不出来透口气,连我都有些佩服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
修炼狂魔这四个字他可真不敢当。
这数月来,他每天就打打折风手,走走疾影步,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时辰,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用来发呆和站窗口看风景的。
“不知刚刚那是……”
许崇再次问道。
“就是年关那天,我们不是抓回来个老头么,你猜这老头是谁?”
寇若海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左都御史江之鸿!”
“左都御史?!”
许崇一惊。
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员,都察院主官的权势就不用说了,单论境界,哪怕政务体系比较宽松,那也该是通脉之上的存在了吧?
这样的一位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都已经站到了大庆上层的存在,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户所给抓了?
什么情况?
寇若海看出许崇的疑惑,解释道:“应该说是前左都御史,年前他就卸任了,是在返乡的途中被我们抓捕的。”
告老还乡的路上被捕?
许崇心中一动,“这是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吧?”
纵观前世历史,刚一卸任就被拿下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哦?没想到你这方面的嗅觉还挺敏锐。”
寇若海有些意外的看了许崇一眼,道:“这事儿吧,表面上是太平道放话,说只要江之鸿点头,他们愿意再添一个长老之位,让九大长老变成十大长老,楼相为了以防万一,只能下令抓捕,而实际上……”
说到一半,寇若海往门外偷瞄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继续开口:“大伙儿私底下都猜,实际上这是江之鸿当年把楼相得罪的太狠,楼相不想看到他安享晚年。”
果然如此。
许崇暗自摇头,问道:“那他没反抗吗?”
“还真没有。”
寇若海摇了摇头,“本来他是拒不受捕的,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让我们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他回老家,后来府君念了圣旨,他才跪下来老老实实戴枷上镣。”
“结果谁都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抓捕的命令上……只有抓捕,既没说处决,又没说送京。”
那就是就地羁押了?
怪不得葛万山求爹爹告奶奶的只是为了让对方吃一口东西……
许崇若有所思,想起刚刚的那一幕,问道:“他绝食了多久?”
“自从被关进黑狱一直到现在。”
寇若海蔫儿坏的笑了笑,“刚刚那一幕,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千户大人除了亲自出马,还下令让所有人都尝试了一遍,可惜……”
两个多月不吃不喝……果然是通脉之上!
不然的话,哪怕是通脉十重,满打满算,顶多抗一个半月劲力就会彻底枯竭,死是必然的。
想了想,许崇又问道:“咱们所里那么多神兵利器,就没一件东西能限制他的?再不济给他下点儿猛药,药翻了强灌也行啊。”
“咳咳,江之鸿的确被禁法镣禁锢了劲力。”
寇若海眼神飘忽,像是有些尴尬,“可问题是,下药根本没用。”
“下药没用?”
许崇皱了皱眉头,“不能打晕吗?”
“你不知道,通脉之后的境界,就算没了劲力流转,肉身也是强大无比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药对他无效。”
寇若海眨了眨眼,道:“打晕的话,估计只有千户大人才能办到,可……”
“可他不敢?”
许崇一挑眉,将寇若海没敢说的话补充了出来。
“嗨,好歹是曾经的左都御史,门生故吏广布天下,那些人怕楼相,难不成还怕一个千户?”
寇若海不置可否,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脑子好使,倒是可以试试。”
“我?算了算了。”
许崇连连摇头,“连千户大人低声下气的求都没用,我一个小旗,人家未必正眼瞧。”
“也是。”
寇若海点头,“可惜,那五十点贡献,看来是没人能消受了。”
“嗯?!”
许崇面皮猛地一抖,“五十点贡献?什么意思?”
“我刚刚没说吗?”
寇若海一愣,接着解释道:“就是千户大人实在拿那个倔老头没办法,在所里开出了悬赏,谁要是能让那老头乖乖进食,就可以得到五十点贡献的奖励。”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
“就说到这儿,我看看安全没有。”
寇若海对许崇点点头,走到门口处看了看,确认葛万山不在,纵身而去。
五十点贡献?
许崇摸了摸下巴。
以他正八品的职位,想从千户所平调去省级的血衣司,要足足两百贡献,五十点贡献就是四分之一,可谓节省了一大比时间。
而且就算不选择调任,这么多贡献也够他换到一到九重的通脉功法了。
尝试一下也无妨。
第80章 许崇下黑狱
“千户大人,许崇求见。”
北楼五层,许崇在正厅外拱手。
“嗯?”
葛万山本来一脸郁闷,听到许崇的声音,面色总算好看了点儿,“进来吧。”
许崇迈步而入。
“什么事?修炼遇到了问题?”
葛万山兀自低头抿了口茶。
“禀大人,属下的折风手已经有三成力量增幅了。”
许崇淡淡说道。
——噗!
葛万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骇然看向许崇,失声道:“这么快?!”
“呃,数月之功才略有所得,不快…吧?”
许崇挠了挠头。
多展露一点儿折风手,这是他闭关之前就想好的,目的是为了增加一点儿葛万山的耐心和信心。
不过这才多出一成,至于这么惊讶?
“这还嫌不快……照这么算,明年你就可以去京城面见总指挥使大人了。”
葛万山郁闷的吐槽了一句,旋即又开心起来,“这是几个月下来,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属下发现折风手越到后面越难进益,想达到那个程度,只怕不是一两年可以完成的。”
许崇惭愧道。
先降低心理预期,到时候惊喜就会更大,他能得到的便利也会更多。
“别说一两年,五年十年我都等的起。”
葛万山神色雀跃,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你来找我,可还是有其他的事?”
“属下本来是想进一趟武库兑换通脉功法,不过来的路上听到同僚们在说那个江之鸿……”
许崇说着一抱拳,义正词严:“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属下愿为大人排忧解难,恳请斗胆一试。”
“哦?”
葛万山双眉一扬,旋即点了点头:“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整个千户所也的确只有你没试过,不过,也别太抱希望。”
说到这儿,葛万山叹了口气,又郁闷了起来。
他这阵子可以说是完全没脸没皮了,为了让江之鸿能吃口饭,连撒泼打滚都试过,仍旧没什么卵用。
那老梆子油盐不进,实在不好对付。
“去吧,他在黑狱第一层甲一监,所有令牌都可以进。”
葛万山摆了摆手。
“是。”
许崇抱拳。
黑狱的通风口在地面,入口却在东楼第四层,是一扇镶嵌在地面的金属门。
重倒是不重,普通校尉都能拎得动,不过许崇试了试,至少他是打不碎这玩意儿的。
将令牌贴在门边的凹槽处,登时响起一阵“咔咔”的机拓转动之声,金属门缓缓向上打开。
门下是看不见底的漆黑一片,没有楼梯的存在,只有两根粗大的锁链系在门的内侧吊了下去。
“怪不得叫黑狱,看来从入口开始全是这种材质。”
许崇看了一眼洞口内四周的样子,发现都是这种黑到发亮的金属。
他也懒得借力,就这么纵身一跃。
金属门像是有感应能力一样,检测到他的通过,咔咔又给合上了。
咚!
没过多久,许崇坠至底下一层,砸出一声闷响。
他的落点在比较靠边缘的位置,一条笔直的甬道延伸出去,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监牢,每两间牢房所间隔的金属栏上,都挂了长明灯,以此来提供光线。
粗看之下,整个第一层黑狱极其宽阔,怕是刚好跟地面上的千户所那么大。
而除了材料之外,这一层跟普通监牢没什么太大区别,再往下的话,据说第二层毫无光亮,第三层既无光也无声。
“甲一监……”
许崇看了看,一眼就扫到左手边第一间牢房上挂的牌子。
旁边顶上就是通风口。
所以,甲一并不是关押最危险囚犯的地方,而是关押最尊贵囚犯的地方?
许崇走近,借着微弱的光线去看。
一个蓬头垢面的佝偻老者靠在墙角,仰着头,双目黯淡无神,对许崇的到来视若无睹。
无论是穿着也好,神态也好,气质也好,许崇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左都御史和通脉之上该有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老乞丐。
“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
许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哗啦啦!
一阵锁链拖动的声音,许崇都没看清,老者就出现在了牢门的位置,双手扒住金属栏杆,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来回扫视。
“在哪儿?!”
“楼女干在哪儿?!”
“让他出来啊!!!”
沙哑的嗓音咆哮出口,震得整个一层回声阵阵。
许崇眯了眯眼。
心道果然,破绽在楼相身上。
任何有着极端脾气特征的人,都一定有着明显的心灵破绽。
倔强、易怒、急躁等等,都是这样。
他下来的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试探这个。
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成了。
然而许崇不知道的是,此刻整个千户所的人都惊呆了!
早在那一阵机拓转动的时候,整个所里就知道又有人下黑狱了,纷纷出来看热闹,不管是谁的热闹都行。
他们想知道,这个新下去的人,会用什么法子对付那老头儿。
连葛万山也不例外,跟几个百户几个总旗站在点将台上侧耳倾听。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许崇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如此的劲爆!
“江之鸿,楼相来看你了”……
???
这句话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吗?
那可是楼相啊!
整个大庆,除了皇室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指不准这所里就有他的耳目,要是传了回去……
“踏马的,这小子!”
葛万山嘴角直抽抽,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胆子也太大了吧?”
“确实大。”
众百户也是直抽冷气,“赶紧把他叫回来来啊,他死不打紧,可别连累咱们啊。”
“不行,他也不能死。”
葛万山扫了一眼旁边,指了指寇若海,“你赶紧下去,把他带回来。”
“是,不过……”
寇若海抱拳,却是没有立即动身,“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快说。”
葛万山皱了皱眉。
“许崇之言,的确大大冒犯了楼相。”
寇若海幽幽的开口,“可刚刚,那好像是江之鸿第一次开口说话?”
“呃……”
葛万山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是。”
“属下认为,许崇既然一句话就能逼得江之鸿开口说话,兴许还真的有法子让江之鸿进食也说不定。”
寇若海神色严肃,侃侃而谈,“只是一句谎言罢了,楼相气量弥天,连每天一参的江之鸿都容得下,怎么可能容不下一个许崇呢?属下建议不妨让许崇试试。”
“这样说,也有道理。”
葛万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随他去吧……不过要随时关注,不能让他太过火。”
“属下明白。”
寇若海拱手。
就这样,黑狱下的这一幕得以继续。
“你诓老夫没事,老夫不过一阶下囚,可你假托楼女干,不怕死吗?”
激动了片刻,江之鸿已经冷静了下来,就这么隔着金属栏杆,淡淡的看着许崇。
“这叫善意的谎言。”
许崇耸了耸肩,一副无所叼谓的样子。
只是一句狐假虎威罢了,又不是指名道姓的咒骂,就算传到那什么楼相耳朵里,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事。
相反,能骗到楼相的这个对头,指不定楼相还要扯着嘴笑两笑呢。
更何况,他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件事的本质。
“不愧是楼女干的爪牙,一样是如此胆大包天。”
江之鸿冷笑一声,复又回到墙角坐下。
整个人的状态,又变成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
许崇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仰头对通风口喊了一句:“外面的弟兄,送点儿吃的下来,越丰盛越好。”
正偷听的葛万山顿时一喜,大手一挥,“赶紧的,照办!”
一刻钟后,寇若海单手拖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从黑狱入口跳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托盘里面摆了二十多道菜,荤素搭配,颜色鲜艳,让人一看就大吞口水。
甚至还配了两壶酒。
寇若海举着托盘走近,放在了许崇边上,低声道:“还是你厉害,一来就搞定了。”
“搞定?”
许崇说的很大声,“你说江老头儿啊,我哪能搞定他。”
“呃……那你这是?”
寇若海愕然,指了指一托盘的菜。
“当然是自己吃咯。”
许崇就这么直接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抄起了筷子:“刚好午饭还没吃,寇总旗也别站着啊,一起吃一起吃。”
“……”
寇若海一阵愣神,瞥了一眼监牢里的江之鸿。
他已经明白了许崇想干什么了,不得不说,是真的胆大,比他自己还胆大。
这段时间以来,包括葛万山在内,所有人想的法子都是乞求、劝导一类的。
没办法,都知道这老头儿的背景,都不敢得罪。
唯独就他壮着胆子,偷偷下过一次药……虽然证实了没什么效果,但他确定自己做的够隐蔽,没有被江之鸿发现。
可现在许崇呢?
踏马的。
又是言语诓骗,又是当面吃喝来引诱……这比自己胆子大了去了好吧!
寇若海脑子里念头翻腾,最终把牙一咬,真的就这么坐了下来。
唯一的一双筷子已经被许崇占了,他倒也不嫌弃,直接就这么用手开动。
不仅如此,寇若海还刻意的吧唧嘴,确保能给江之鸿听到。
“这寇若海,果然会事儿!”
许崇赞赏的看了寇若海一眼,然后……就慢条斯理了起来。
有一道吧唧嘴的声音就够了,两道纯属多余。
而且,实在是有辱斯文。
“???”
寇若海吃着吃着就反应了过来,顿时一脑门问号。
可许崇根本不看他,摆明了是把任务交给他了。
寇若海欲哭无泪,只能继续吧唧嘴,不过看那动作幅度,多少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在内。
地面之上,整整千把人都在听着这个吧唧嘴的声音。
咕咚咕咚……
时不时有口水吞咽的声音响起。
“踏马的,这寇若海…真是有辱斯文。”
葛万山黑着脸骂了一句,然后也吞了口口水。
他很想回房开饭,但又生怕错过了黑狱底下的动静。
好在这并没有折磨他太久。
江之鸿的声音再一次传了出来。
“呵,无知小儿,压制欲念对于通脉之上的境界来说,比吃饭喝水更简单。”
“呃……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葛万山一阵愣神,气急败坏的扭头就走。
他已经非常笃定后续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他并不知道,许崇此次下黑狱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第82章 说好的互相成就嘛
“我没见过灾民,但我曾经听人说过说过这么一句话。”
许崇看了一眼沉默的江之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灾民,根本就不是人了。”
“什么意思?”
江之鸿一愣,没明白过来。
“字面意思。”
“只要能活着,吃牲口的麸糠算什么?草根、泥土、树皮,都是可以吃的。”
“灾民要的是享受吗?要的是吃饱吗?”
“不是,他们要的仅仅只是活命罢了。”
许崇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易子而食这四个字,我相信你是直到刚刚,才真正的意识到它有多残忍。”
“如果仍旧只有那最开始的一百六十万石的粮食,你猜那些活下来的半数百姓里,还有多少人要经历这种残忍呢?”
“别忘了,易子而食若不够,还有一个人相食。”
这番话让江之鸿想起了自己刚刚的心情,脸色再白三分。
“你跟楼相的恩怨,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血衣小旗能多嘴的。”
许崇继续说道,“楼相是忠还是奸,是善还是恶,我也不认识他,也判断不了,但我认为,至少他在这件事里面,做的是对的。”
“对的……?”
江之鸿喃喃,反反复复的推敲许崇所言。
大概过去两刻钟,这才幽幽开口。
“就算伱全部没有算错,说的也都是事实,可我仍旧无法理解。”
江之鸿顿了顿,道:“他为什么不继续要粮呢?大庆何时缺过粮了?”
“终于说到点儿上了。”
许崇打了个响指,“对,大庆不缺粮,可你认为,楼相是根本没要呢,还是要了却没能要到?”
话音刚落,江之鸿面色狂变,“你是说?!”
于此同时,黑狱之外的葛万山也是面色狂变,猛的一挥手:“所有人,立即给我回房,把耳朵给我捂死喽!”
轰隆隆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是一阵门窗合上的哐当。
等到确定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葛万山才狠狠的松了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并骂了一句:“踏马的……”
许崇的胆子是真踏马的大。
真是啥事儿都敢讲,啥事儿都敢猜啊!
黑狱里。
许崇摆了摆手。
“我可什么都没说哈,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那时候都没我呢,我哪能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有那么一个我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甚至厌恶的人,有朝一日突然爬到了我的头上,变得比我还要高贵,我心里大概是不舒服的。”
许崇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的意思……他去赈灾并非自愿?”
江之鸿面色惨然。
“也不一定。”
许崇耸了耸肩,“有可能的确是自愿,但没想到只有那么点儿,但不管是哪一种……”
“不管是哪一种…”
话说到这份上,江之鸿已经能自行补充了,“他能拿到的粮食,就只有那么多?”
“所以,拿粟米换麸糠,往里面掺沙子……”
“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并州百姓能活下来一半,是因为最多只能活下来一半?”
江之鸿一边说,一边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那么根据这个假设,我们回到之前说的,你见到的那个灾民。”
“旱灾爆发于四月末,楼相五月初抵达并州赈灾,而你见到灾民的时间,是六月上旬。”
许崇阴沉一笑,“哪怕他在楼相抵达并州的第一天就动身赴京,两千余里地,一个月多点就走完了?并且还背着重达二十二斤的太祖大诰,并且还是沿路乞食,并且在见到你之后,还有力气跟你说那么多?”
“别说了、别说了……”
江之鸿捂住耳朵,贴着墙根慢慢蹲了下来。
涕泪横流。
“最后一句。”
“你觉得,楼相既然抓了现在无权无势的你,却不杀不审不送京,这是在害你呢,还是在保你呢?”
“言尽于此。”
说完,许崇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能做的都做完了,再留无益。
至于江之鸿能不能想通,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早在他第一次下黑狱的时候,就注定了江之鸿必被拿下。
第一次下黑狱,江之鸿先是被试探出了破绽在于楼相,接着又被试探出了仍旧还有欲望——压制欲望恰恰说明了有欲望。
有欲望,就说明心还没死透。
只要针对破绽出手,无论是击碎他的坚持也好,还是维护他的信念也罢,让其重拾求生之念并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情。
不过……许崇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有前世的记忆在,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江之鸿与楼相之间的症结,再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去推敲,完整的步骤就出来了。
第一步,用‘别人不信,我许崇信’,提振江之鸿的精神,让其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第二步,用油锅跟襁褓,勾起江之鸿的七情六欲,无论是恐惧还是保护欲都行,然后让其看清油锅里并非婴孩。
等江之鸿平静下来,就会好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就会有耐心的听自己接下来的话,并认真思考。
第三步,用真实的数据,可靠的逻辑,击垮‘只活一半’,变成‘只能活一半’。
最后,就是推翻江之鸿对楼相的认知,从而彻底粉碎江之鸿的信念。
你不是骂楼相是奸臣是权臣么?
我不反对这一点,但我就事论事。
最起码楼相在当年最艰难、最危险,最需要你这个至交好友支持的时候,你却反过来捅了他一刀。
这事儿怎么说?
咔!
三观尽碎。
接下来无论是心生怀疑想要亲自去验证也好,还是直接跳过怀疑阶段,因内疚而想要弥补也好,江之鸿必定是想活下去的。
复盘完毕,许崇回头看了一眼甲一监,整个人弹射而起。
十几米的高度瞬间越过,许崇轻飘飘的落在了黑狱入口旁边。
刚一出来,他就看到葛万山站在旁边,用一种极度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属下见过大人。”
许崇抱拳。
“你…”
葛万山只吐出一个字就憋住,过了半晌发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狠狠的拍了两下许崇的肩膀,道:“你踏马的!”
“……”
许崇一脸无辜。
“怎么样,现在有把握了吗?”
葛万山问道。
“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点了点头,“属下估计,只需要一两天的功夫他就能想通。”
准确点说应该不叫想通,叫重塑信念。
“一两天么,那还好……”
葛万山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已经记不清这阵子提心吊胆过几次,又松了多少口气了。
反正就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千户大人,属下已经突破到开窍九重,想进一趟武库。”
正好人也在,许崇干脆懒得另挑时间了。
“唔,这就开窍九重了么……也是该提前准备了”
葛万山点了点头,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急在这两天,只要江之鸿开口吃饭,咱把消息一报上去,后续的贡献就会全部下发,到时候你再进武库一次性兑换也不迟。”
“这,好吧。”
许崇点了点头。
总不能现在就坦白,自己多余的贡献要留着跳槽吧?
就这样,一天时间过去。
第二天午时。
“送吃的下来。”
一句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从黑狱的通风口传出。
此话一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关注的葛万山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
当即下令,让膳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送了下去。
都是武者,只要还有劲力留存,就没什么饿太久只能吃点儿稀饭的说法。
“这小子,这小子……”
葛万山在黑狱入口外来回踱步,满面都是喜色,“踏马的真行啊!”
直到此时此刻,他的精神才彻底得到了放松,整个人通体舒泰,要是许崇在边儿上,他都恨不得抱着亲上一口。
因为,他已经从许崇说的那些话里头,意识到了事情的真正严重性!
楼相为什么会定下如此多的贡献?
是因为害怕江之鸿死了,自己会因此被陷于不义吗?
不是!
或者说不完全是!
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楼相本身就想让江之鸿活下去!
想想看,万一江之鸿死在了所里……
葛万山打了个寒颤。
以楼相的气量,肯定不会也不屑直接对他一个小小千户做什么,但楼相手底下那些人呢?
或者,想巴结楼相的那些人呢?
又或者,那些知道或者猜出了楼相真正意图的人呢?
别的不说,以总指挥使大人跟楼相的交情,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好了。
江之鸿不仅活了下来,甚至很有可能因为许崇的那些话,解开与楼相延续了数十年的恩怨!
这什么概念?
“连总指挥使大人,只怕都要高看我一眼……”
一念至此,葛万山当即回房,把江之鸿的情况写了下来。
因为太过激动,执笔的手都因此而微微颤抖。
等写完,葛万山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一次,怕是要赚麻了啊!这小子真是我的福星。”
从损失惨重,到盆满钵满。
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巨大落差,让他对力挽狂澜的许崇感激到了极致。
再想到许崇练成了折风手……
“唔,你如此帮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你。”
“说好的互相成就嘛。”
“只要把这件事报上去,即便你成不了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未来也是一片坦途了。”
想到这里,葛万山又取一张白纸,将许崇跟江之鸿所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顿了顿,又将许崇折风手的修炼进度添了上去。
就这样,一封最高加密级别的信笺,通过血衣卫的特殊渠道送了出去。
第83章 通脉之上,再之上!
从黑狱出来后的第三天。
许崇被告知,他的贡献到账了。
说来这个贡献是真的很不方便。
虽然和户籍绑在了一起,不怕被人偷了抢了,但户籍这玩意儿又不跟APP一样,随时可以查询余额。
还剩下多少贡献,纯粹靠自己去记。
要是忘性大点儿,那还不血亏?
许崇一边慢慢登着楼梯,一边吐槽。
虽然贡献不会丢,但放在那儿存着,也不会产生利息啊。
对一般人来说,及时用掉提升实力才是最划算的做法。
“可惜,我不是一般人,我的贡献还要去换自己不用的功法。”
许崇摇了摇头,继续登楼。
这次他就要去大庆武库,将通脉境的真功换个一重出来。
刚刚走到四层,一个校尉急匆匆的拐出来。
看原本的方向像是要直接跳下去,可等他看清许崇,猛地一顿足:“许大人来的正好,您快下去一趟吧?”
“下去?去哪儿?”
许崇一愣。
“黑狱啊,那位老大人点名要见你。”
校尉指了指黑狱入口的方向。
“见我?”
许崇想了想,往入口走去。
很快,他在一层见到了江之鸿。
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左都御史……
不仅是江之鸿的脚镣已经被取下,连甲一监的牢门就那么大刺刺的敞着。
而牢房里头比起之前,多了桌椅板凳,多了床榻,甚至还多了个摆满了书本的木架。
这是把千户所的黑狱当家了么?
“过来坐吧。”
江之鸿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
“您老找我……”
许崇走近,一句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桌上的菜式,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丰盛,相反还粗劣低等到了极致。
一锅黑不黑,黄不黄的类似粥一样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
江之鸿给自己盛了一碗,“掺了沙土的麸糠,是可以吃的,也可以活命。”
咕咚。
江之鸿一仰脖,将满满一碗‘粗粮粥’灌了下去。
“……”
许崇沉默入座,但他并没有也尝一尝的打算。
“不仅能活命,而且还很抗饿。”
江之鸿放下碗,拍了拍肚子,“你说的那些,我重新算了一遍……如果是正常的粮食,哪怕同样有五百五十万石,且全部实打实的进了灾民的肚子,仍旧不够那么多人活下来,所以换麸糠,掺沙子,是对的。”
“您老想明白了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一脸的老怀大慰。
“呵。”
江之鸿冷笑一声,“那天伱不是很硬气么,一口一个你的,现在怎么改叫‘您’了?”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许崇面色坦然,丝毫不惧,“当时,您只是一具自暴自弃的行尸走肉,我无论怎么称呼都不过分。”
“这倒也是。”
江之鸿居然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您老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许崇问道,“尽管说就是,只要所里能办到……”
“不是吩咐。”
江之鸿一摆手,缓缓道:“我打算进京了。”
“进京?”
许崇双眉一挑,颇感意外。
虽然江之鸿明面上还是罪人之身,但想走随时都能走,跟实力无关。
这一点许崇并不怀疑,不过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
“莫非……”
许崇顿了顿,试探的问道:“您想找楼相和好?”
“和好?狗屁!”
江之鸿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口就骂:“就算当年的事是我误会了他又如何?”
“大不了我承认我做错了,我给他磕个头,要杀要剐随他都行。”
“可那之后呢?”
“从户部尚书开始,一直到入阁,到坐上首辅的位置。”
“结党营私,打压异己,把持朝政……哪一件不是无法无天,无君无父?”
“和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夫只要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找出他的罪证!”
一通连珠炮般的话语,看似是在发泄,但那语气和表情,让许崇感觉这并非是无的放矢。
想想也是,都坐到首辅的位置上了,明里暗里的斗争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结党营私,打压异己。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许崇开口问道:“不是去找楼相,那您进京干嘛?”
“你不是说老夫没见过真正的困苦吗?”
江之鸿捋了捋长须,“老夫打算跟陛下讨个县令做做,去见一见天灾临头的样子。”
好吧。
这的确是倔老头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
许崇皱起眉头,“眼下也没听说哪个地方生了灾啊?”
“暂时没有而已。”
江之鸿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管过去多久,天灾总是会来的。”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天灾一定会来,这话没毛病。
可问题是,江之鸿好像很笃定天灾会爆发在他当县令的地方?
什么意思?
朝廷可以预知天灾爆发的地方?
还说说……
这天灾,根本就是朝廷制造出来的?!
许崇悚然而惊,面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了震动的神色。
他想起了三爷的那些藏书。
那满满两个木架,记载的可都是千余年来发生过的天灾!
“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江之鸿双眉扬起,“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许崇强自镇定,勉强挤出一个淡定的笑容。
江之鸿盯着许崇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又联想到了什么,老夫奉劝你,不要深究。”
“至少现在不要深究。”
“等将来去了京城任职,同时升至贵籍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人告诉你。”
顿了顿,江之鸿又补充道,“否则的话,你很可能像老夫一样,被自我所蒙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最终离真相越来越远。”
许崇没有说话,但心神的确放松了一些。
江之鸿说的没错,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
无论以此去推论任何人任何势力,很可能都会得出与真相完全相反的结论。
“心性不错。”
江之鸿感应到许崇的变化,赞赏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说回正事儿。”
“赴京吗?您老放心,千户大人一定会派出足够的力量护送。”
许崇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回去禀报。
而江之鸿却是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护送,你我二人就足够了。”
“……”
许崇浑身一僵,一点儿一点儿的转过身,“您老,说什么?”
“我说,你我二人上路就够了。”
江之鸿老神在在,“本来我自己走也可以,但谁让我还是戴罪之身呢?总得有个押送的人吧?”
“我……”
许崇指了指自己,欲哭无泪道:“押送……你?”
“嗯,没错。”
江之鸿点头,“就是你押送我。”
“不不不。”
许崇连忙坐了下来,诚恳的看着江之鸿,“您看啊,虽然您是戴罪之身吧,但是,您老还是通脉之上的存在啊,而我区区一个开窍九重,那哪儿来的能力,哪儿来的胆子,押送您啊?”
“不不不。”
江之鸿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许崇一滞。
“其实在离京返乡的时候,我就已经突破了,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现在,我是通脉之上……”
江之鸿嘿嘿一笑,伸出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再之上。”
通脉之上……再之上?
意思就是比通脉大境要高两个大境呗?
许崇一脸懵逼,“那前几天你怎么一副……”
“一副快死的样子?”
江之鸿把许崇没敢说的话说完,然后解释道:“这个境界有好几条不同的路线,我走的路线并不能让我的生命力比通脉之上更强。”
好吧,用不上的知识又增加了。
许崇木然点头。
“若是我有心反抗的话,即便你们整个千户所,加上屯军所,再加府衙也没用。”
江之鸿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不屑的意思,“所以有没有人,有多少人押送都一样,找你是因为毕竟还要装装样子,而我只跟你比较熟罢了。”
“好吧……这个我做不了主,要请示千户大人。”
许崇抱着最后的希冀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倒不是提防江之鸿。
这阵子接触下来,他信得过江之鸿的人品,无论对方是什么境界,都不至于对自己动歹念。
但问题是,他不想这么早就去京城啊。
而且这一来一回,哪怕全速赶路也要一个月了,血亏4点灵源……
就这样,许崇从入口出来,直接上了五层。
然后……
“什么!!!”
葛万山骇得整个人弹射而已,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要撞破屋顶飞出去。
等他轻飘飘落下,面上的惊骇之色仍旧明显,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葛万山扶着方几,喃喃了半晌才回神看向许崇:“这个我也没办法,他要你陪着赴京,谁都阻止不了。”
“好吧……”
许崇早有预料,闻言只是无奈的点头,没有多说。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葛万山话锋一转,“走这一趟对你来说不仅没有坏处,还是大大的好事。”
“呃,怎么说?”
许崇不解,“他回京是打算要个县令当的,又不是官复原职。”
“话虽如此,可毕竟江老当了数十年的左都御史,说一句清流领袖也不过分。”
葛万山笑着拍了拍许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想想看,有这一趟的交情在,你只要不犯下什么大罪,一些小的过错,那些御史言官肯定不会揪着不放,这对你将来入京为官有很大的好处。”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我想在出发之前进一趟武库。”
现在换了通脉功法,等回来就展露通脉一重,考核总旗。
什么?你说我资质差?
我去了趟京城,沾了点儿天子气息突破的,谁敢质疑?
这就是许崇的打算。
“小事。”
葛万山翻掌取出一方大印:“进去别待太久,我守着你倒没事,怕就怕江老等不及。”
“属下明白。”
许崇抱拳。
第84章 启程,赴京!
大庆武库。
这是许崇第二次来这里。
第一次他单纯为了寻找功法和武技而来。
这一次不同。
除了要兑换明玉劲的后续真功之外,他还要寻找另一样东西。
准确的说,是另外三样东西。
功法正阳劲,真功抱阳功,还有抱阳功之后不知道名字的正法。
也不是打算兑换,他就是单纯的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这一套法门的存在。
就这样,许崇从入口开始,沿着左侧的一排排书架找过去。
虽然有足足一千六百排之多,但以许崇现在的目力,加上‘视野不受限’这一点,一排逛下来半分钟都要不了。
基本就是跑着看的。
就算偶尔碰到在挑功法的人,也因对方‘视野受限’而根本不用停顿。
时间慢慢流过。
两个时辰后,许崇在第一千零四排停下,微微皱眉。
从上一排开始,已经全部都是通脉层次的真功了。
而他并未发现正阳劲的存在。
“连大庆武库都没有么。”
许崇若有所思,“算了,索性把剩下的也找了,反正时间还早。”
江之鸿急也不会急在这么半天一天的功夫。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在第一千五百排左右的位置,许崇找到了明玉劲的后续真功——化玉功。
果然如王鹤之说过的那样,化玉功的书封上标注了一句‘开窍功法为明玉劲’的小字。
小到芝麻那么大。
许崇心中升起明悟。
之所以开窍功法不标注后续,却像现在这样反过来真功标注前置,并不是朝廷故意恶心人或者限制什么,而是在武库里,开窍功法承载不了更多的信息。
连通脉功法也只能勉强多标注一句这么小的字样。
摇了摇头,许崇翻开化玉功第一页。
如同当初那般,一层光芒从书面上浮出,慢悠悠凝结成一个光点,漂浮在了身边。
许崇只兑换了一重,就将化玉功合上放回书架。
转身继续逛。
直到他如同第一次那般,站在了武库的最深处,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抱阳功没有,有标注抱阳功的后续正法也没见着。
“果然,这套功法没有被大庆武库收录。”
许崇并没有觉得多意外,摇了摇头往大门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出几步,一个压抑着的啜泣声,隐隐从另一侧传来。
“嗯?”
许崇认出来了这个声音。
想了想,还是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不多时,在武库最角落的位置,许崇找到了一个小小身影。
小姑娘蜷缩在地上,抱着双膝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君儿?”
许崇出声。
小姑娘浑身一僵,茫然的抬起头。
果然是君儿公主。
“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许崇也不靠太近,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问道。
倒没什么怜惜的感觉。
小孩子嘛,哭哭很正常。
“是…是老祖?”
君儿问了一句,还没等许崇回答,突然哇的一下扑了上来。
“!!!”
许崇瞳孔紧缩,本能的想要躲避。
这么个可怜的小东西,要是扑了个空跌个狗吃屎,只怕连世界都要崩塌了……
刹那间,许崇做出决定,压制住了本能,让小姑娘扑到了自己的腿上。
反正按照君儿上次比划出的那个距离,她在这里几乎就是瞎子,凑到眼前也看不见。
“哇啊啊啊啊……”
就这样,君儿公主发泄一般的大哭,哭了好长一会儿才渐渐消停。
等到彻底止住哭声,君儿公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触电一般连连后退几步。
然后就那么跪了下去。
“君儿失态,请老祖降罪。”
君儿公主以额触地,声音有些颤抖。
“……”
许崇有些愕然。
愕然的不是堂堂大庆公主给自己下跪磕头。
而是这个君儿公主让他有点儿陌生。
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变的懂事了一样。
这一刻,许崇觉得自己就像个老父亲,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摇摇头甩掉这种奇怪的想法,许崇开口:“起来吧,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是。”
君儿公主爬起来擦了擦小脸,“母妃不喜欢君儿。”
“呃?”
许崇一愣。
“今天君儿生辰,母妃本来很开心,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把宫里装扮得很漂亮,有好多花,好多剪纸。”
“这些都是母妃亲手准备的,可…可父皇没有来……”
君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又淌了出来,“母妃很生气,把这些东西都砸了,还骂君儿没用,为什么不是男儿身……”
“……”
许崇明白了过来,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上次他见到君儿公主,从言语中推测很受庆帝宠爱。
现在看来,庆帝宠不宠不知道,这个生母是一点儿都不宠啊。
“老祖,君儿想变成男儿身。”
君儿公主将眼泪擦掉,仰着小脸希冀的看着许崇的方向,“老祖能帮帮君儿吗?”
“这……”
许崇面皮直抽抽。
这个世界虽然很玄幻,但有没有这方面的技术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君儿想变成男儿身,是为了让母妃喜欢君儿,让母妃以君儿为荣,是吗?”
“嗯。”
君儿公主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
“那这样的话,其实根本就不用变成男儿身,君儿也能做到啊。”
许崇循循善诱,显得极有耐心。
“真的吗?”
君儿公主惊喜不已,眉眼都晴朗了起来,“君儿要怎么做?”
小孩子就是这么好哄……
许崇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只要君儿变得足够优秀,哪怕是女儿身,一样可以让母妃喜欢君儿的。”
“足够优秀?”
君儿公主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思考。
可惜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只好求助老祖:“怎么样才算足够优秀呢?”
“这个需要你自己去观察。”
许崇也不好定义,将问题抛了回去:“想想看,你认识的人里面,谁最受大家喜爱,无论是宫里宫外都说他好的人,你可以向他学习。”
“最受大家喜爱?”
君儿公主蹙起眉头。
一张张面孔不停在她小脑瓜里闪过。
片刻后。
“我知道了!”
君儿公主高兴得跳了起来,“是太子哥哥!”
“不管是母妃、母后,还是皇兄皇姐,都很喜欢太子哥哥。”
“还有还有,那些大臣也是这样。”
“唔,他们还说……还说太子哥哥将来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君儿公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老祖’也越心悦诚服。
于是面色一肃,有模有样的抱拳弯腰:“老祖,君儿明白啦!”
许崇眼皮狂跳,“明白什么了?”
“只要君儿能像太子哥哥那样,甚至做的比太子哥哥更好的话,母妃肯定不会再生君儿的气了!”
君儿公主挥了挥小拳头,神色无比振奋。
像太子那样,甚至比太子做的更好?
哪方面?
当皇帝吗?
许崇吞了吞唾沫,艰难的开口:“其实也不用那么优秀的……”
“什么?”
小姑娘沉浸在‘怎么向太子学习’之中,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
“……没什么。”
许崇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打击她的积极性了。
毕竟还小,等过几年,自然就能明白‘太子’两个字的分量。
“唔!是了!”
君儿公主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太子哥哥才不会像君儿这样偷跑进来……不行,君儿要出去了!”
想到就做,君儿公主当即迈开小短腿跑了起来。
许崇哭笑不得的看着。
小姑娘跑出老远,才想起来还有许崇这么个‘老祖’,转身挥了挥手:“谢谢老祖,等君儿足够优秀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老祖的。”
就这样,两人的第二次见面草草结束。
许崇也没再多待,顺着来路返回。
等他从大庆武库里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葛万山跟江之鸿两人正坐在不远处喝茶。
江之鸿神态自若,悠然自得。
而葛万山则无比拘谨。
不仅只有小半拉屁股蹭着点儿椅子边缘,还一副低眉顺目,抬眼都不敢的样子。
看得出来应该很煎熬。
“嗯?”
葛万山发现许崇的动静,顿时大喜过望,“伱可总算出来……”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葛万山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开始脑补江之鸿的想法。
‘什么叫总算出来了?’
‘跟我江之鸿待在一起很难受是吗?’
刷的一下。
冷汗就这么流了下来。
葛万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许崇憋着笑,很义气的帮忙补救:“大人是奇怪,属下明明有过进武库的经验,为什么这次还花了这么久是么?”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
葛万山猛地一拍大腿,如蒙天赦。
“回大人的话,属下上次进武库,没待多久出就来了,这次索性多逛了一会儿,也算增长增长见识。”
许崇自问自答。
“胡闹。”
葛万山偷偷瞥一眼江之鸿,立即作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平时也就罢了,你逛再久也没事,我是你上司,有责任在这个时候看顾,可你完全可以等从京城回来再说嘛,怎么可以让江老久等呢?”
说完又转过去,对江之鸿一抱拳:“年轻人不懂事,还请江老千万不要怪罪。”
这一通刻意之极的操作,直接把江之鸿给整无语了:“老夫看起来很像个恶人吗?”
“不敢不敢不敢。”
葛万山继续赔笑。
“……是了。”
江之鸿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夫忘了你是贵籍。”
贵籍?
什么意思?
许崇面色微动。
“只有到了贵籍,才真正明白通脉之上再之上是个什么概念。”
江之鸿看出许崇的疑惑,指了指葛万山,解释道:“他就是贵籍,有此卑微之相也在所难免,不像你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番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可葛万山仍旧是一脸讪笑。
“行了,不说这些。”
江之鸿摆了摆手,问道:“你可还有需要准备的?没有的话,连夜动身吧,迟则生变。”
“没什么要准备的。”
许崇回答了一句,接着沉声问道:“您老觉得路上有危险?”
“不是危险,是麻烦。”
江之鸿一脸的满不在乎,“老夫只是单纯的怕麻烦罢了。”
闻言,葛万山面色一肃,“江老放心,您突破的事情绝不会从我这儿泄露出去,就算有刺杀,您也足以应付。”
“泄露也无所谓。”
江之鸿站了起来,背着手往外走去,“能杀我的来不了,能来的杀不了我。”
这是属于强者的自信。
没过多久。
一辆简易到朴素的马车,在夜色中悄悄驶出千户所,绕过府城北上而去。
第85章 福地规则,神思!
定天府。
一处精致的后院。
身穿黑衣的瘦小老叟坐在池塘边上,手执一根细长鱼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小调儿,显得无比悠闲。
这一幕初看之下无比的和谐自然。
但若是拉远视角,穿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将仪门处那块匾额也囊括进去,就会发现这一小块儿区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因为匾额上的字——血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说简单点儿,这是血衣卫总衙。
那老头儿不是旁人,正是血衣卫总指挥使,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
“看来今天又钓不上来鱼了。”
窦天渊摇摇头,语气有些可惜。
“想钓上来鱼,您得先放鱼进去。”
一个清丽少女嘟着嘴走近,“师父。”
“放鱼进去?”
窦天渊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女,“有鱼的话直接烤来吃不行么,还放进去干嘛?”
“……”
少女捂住脸,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
同时心中不停的念叨‘冷静,一定要冷静,你打不过他的’。
“啧啧,你这心境,还是不行啊。”
窦天渊嫌弃的摇了摇头,“哪个地方的急报?”
“章华的。”
少女放下手,一个拇指粗细的纸卷从袖中落下,被递了过去:“这次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窦天渊的眼神变得怜悯,“这么大的人了字儿都认不全,将来怎么嫁人?”
少女的额头暴起青筋,一字一句道:“伱,看,完,再,说!”
“啧啧,一点儿都不淑女。”
窦天渊叹了口气,接过纸卷展开。
只一眼,玩世不恭之色从他面上尽去。
先是凝重,接着是惊讶,最后是戏谑。
“哈哈哈哈哈……楼黑子啊楼黑子,你的老底居然就这么被掀了出来?”
窦天渊仰天大笑,一把将鱼竿塞进少女手里:“乖徒儿,为师观你面相,今日必钓十条金线鲤啊。”
也不等少女答应,窦天渊双手并拢向两侧一分,仿佛打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一般。
一步迈出去,他的整个人如同钻进虚空,从脚尖开始消失,瞬间蔓延至全身。
而直到此时,少女才终于反应过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传出。
“——十条?你怎么不去抢!!!”
……
……
内阁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正式的叫法是文渊阁。
首辅楼有知如往常一般处理完政务,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第三刻钟的时候,楼有知面皮一抖,无奈的睁开眼睛,看向空空如也的前方:“我要是不动,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
“居然能发现我,楼黑子,你到底什么境界了?”
窦天渊的声音响起,从虚空中‘推门’而出,在桌对面坐下。
楼黑子不是人长的黑,是脸厚心黑的黑,整个大庆敢这么叫的人不多。
“文渊阁是福地,我是执掌者,想发现你还用得着境界?”
楼有知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儿?”
“有人把你当年的事告诉江老倔了”
窦天渊嘿嘿一笑。
“嗯?”
明明楼有知的表情没变,眼神也没变。
但就这一个‘嗯’字,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大改,成了万万人之上的宰执该有的样子。
二人默默对视。
大概过去半盏茶。
楼有知身上的气质突然一收,摇了摇头:“不可能,现如今还活着的知情者只有你我二人。”
“你自己看吧。”
窦天渊将已经铺展开的纸卷推了过去,“啧啧啧,我还以为你跟江老倔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呢,谁知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小角色,仅靠着几份卷宗,便将当年之事推敲了个七七八八。”
“哎,都叫他江老倔,我看啊,你也是一样倔。”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解释的清楚,非要搞这么复杂。”
“现在好了,让一个小辈看了笑话吧?”
窦天渊心里一通暗爽。
平时只有楼有知数落他的份儿,今天总算给他逮到机会,不多说几句怎么行?
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楼有知已经看完了纸卷上面的内容,幽幽长叹:“知我者,唯此许崇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正常人听到‘麸糠掺沙土’,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不信。
比如当年的文昌帝,还有大部分的官员。
而若是信了的话,马上就会把楼有知当作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奸臣,就算寻找证据也是寻找罪证,根本不会去想有没有另外的可能。
比如江之鸿,还有那些个御史。
而许崇不一样。
许崇是在相信‘麸糠掺沙土’之事的同时,还对楼有知抱有高度信任,唯独只有这样,才能根据卷宗还原出真相。
怎么说呢,很不可思议。
一大把年纪的楼有知,感觉心底有暖流淌过……
“咦……”
窦天渊察觉到楼有知的异样,身子猛地后仰拉开距离,一脸的嫌弃,“就因为当年那事,你前前后后杀了近万人,活脱脱的杀人狂,现在居然搁这儿感动起来了?”
“杀人是杀人,跟这有什么关系?心有感怀,自当珍视。”
楼有知淡淡一笑,转而道:“你刚刚说,我不跟江之鸿解释……不是我不想跟他解释,是因为解释不仅没用,还会让真相变成我制造而成的真相,哪怕有再多的证据。”
“嗯?”
窦天渊抬了抬眉,“那怎么这个小子一说,江老倔就信了?”
“因为他的言行。”
楼有知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江之鸿相信,他不是我的人。”
“唔……也确实。”
窦天渊若有所思,接着就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开口就让江老倔遭不住了……还有那油锅,亏他能想得出来,就不怕一气儿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吗?”
“确实,这种性子还需要多磨练磨练。”
楼有知点了点头,顺着话头道:“不如就让老夫代劳吧,窦大人可否割爱?”
“就知道你有这么一问。”
窦天渊勾起了嘴角,“如果仅仅是这件事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成人之美,可惜……”
“可惜什么?”
楼有知老脸一垮,似是早有预料一般,道:“可惜这是你的衣钵传人?”
“知我者,唯楼黑子是也!”
窦天渊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
楼有知真的很想骂脏话,但最终还是忍住,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要过那么多次人,一次都没要到过!每次你都说那是你衣钵传人,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这次……”
“我对天发誓!”
窦天渊抬手打断,表情严肃:“这是我最后一个衣钵传人了。”
“……”
楼有知一阵无力,“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单论权利的话,他这个首辅绝对大过窦天渊,真想要人,一道圣旨就行。
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这次真不一样。”
窦天渊认真的说了一句,递上急报的另一部分。
“嗯?”
楼有知皱了皱眉,接过来扫了一眼,顿时有些惊讶:“增幅三成……就是第三个层次了?用时不到半年?”
“我猜还不止。”
“折风手已至旁术层次,受天地规则所限,想要突破一个层次,至少都要花去上一个层次两倍的时间。”
窦天渊指了指楼有知手上的纸条,“而这上面说的根本对不上,我想,他是有所藏拙的。”
“……行吧行吧。”
终于,楼有知无奈的摆了摆手,“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横刀夺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窦天渊喜上眉梢,“改天请你吃金线鲤。”
不说还好,一说楼有知的脸色又垮了下来,“加上这条,你已经欠我三千二百四十九条了。”
“明明是三千一百三十一条,我都一笔一划记着。”
窦天渊想都不想就摇头否决,“怎么,想仗着神思规则,占我便宜?”
“你!”
楼有知气结,“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开规则,让你仔细想想清楚!”
神思,是文渊阁的福地规则,作用是让人的念头无比活跃、清晰,哪怕连娘胎里的那种懵懂混沌之感都能清楚的回想起来。
不过,并不是说只要进了文渊阁,就一定能被神思规则笼罩的。
这得看福地执掌者的意思。
楼有知抬手,凌空一指,虚点向窦天渊眉心。
也无任何动静外显,窦天渊就被神思规则所笼罩。
仅仅刹那,他就将二人的过往事无巨细的想了起来。
“呵,怎么样?”
楼有知冷笑,“是谁错了?”
“行行行,就算我错了行了吧?”
窦天渊面露鄙夷的站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啧啧啧,堂堂内阁首辅,居然是如此斤斤计较之辈?啧啧啧啧啧……”
“……”
楼有知的面皮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窦天渊也不理他,转身推开‘一扇门’。
正打算迈步的时候,突然又转过身来,“我刚刚想到一个问题,一个当年被我忽略掉的问题。”
“嗯?”
楼有知一愣,“什么问题?”
“那个当街杀死灾民的凶手。”
窦天渊紧紧盯住楼有知,“这里可是京城啊,五城兵马司、直隶府衙、三法司、血衣卫总衙……那么多衙门,高手无数,居然抓不住一个凶手?”
“你想问什么?”
楼有知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你将计就计对我开放神思,不知道我会问什么?”
窦天渊重新转身,面对看不见的门扉,“当然是凶手的身份了……那到底是你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楼有知慢慢勾起嘴角,“你猜?”
“我猜……都不是。”
窦天渊一步跨出,消失在了文渊阁。
第86章 罪人可管不到血衣卫头上
三天后,月朗星稀。
马车停在山涧旁边。
一块巨石挡住夜风,二人围着篝火相对而坐,火上架着各种野味。
“拢共就带那么多佐料,这才第三天就见底了……”
许崇将烤兔翻了个面,语带不满道:“而咱们连章华府的地界都没走出去。”
照这种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赶到定天府?
“老夫一早就察觉你有些急切,但始终想不明白。”
江之鸿目不转睛的盯着野味,“想修炼,走着坐着躺着,都可以修炼,何必非得待在千户所?”
“在千户所比较有安全感。”
许崇没好气道。
“安全感?整个千户所加起来也比不上……”
话没说完,江之鸿突然顿住,目光幽幽,“你连素未谋面的楼奸都能信任,却信不过我这个认识了很多天的人?”
“这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么……”
许崇有些无语,斜着眼看江之鸿:“你连这个都要跟他较劲?”
“也不算较劲吧。”
江之鸿摇了摇头,“我就是在想,若当年我与他易地而处,我是否会容他活到今天?”
“如果真易地而处,伱跟他到不了后面那地步。”
许崇耸了耸肩,“一旦粮食用完你发现要不到,怕是自己负大诰进京,击登闻鼓了。”
“这么说…好像还真有可能。”
江之鸿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我大概是回不到京城就要死了。”
“你其实很聪明,就是倔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很难得。”
许崇继续翻动烤兔,神色莫名。
“很难得?”
江之鸿抬了抬眉,饶有兴趣道:“仔细说说。”
“除了一个县学教书匠外,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能配得上‘好人’这两个字的官员了。”
许崇语气平淡,无悲无喜,“也可能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什么困苦,见到的也都是与你一般无二衣食无忧之人,自身也并不需要为了利益去不择手段的拼搏,所以才能保持这一点吧。”
“哈,你这是在夸我?”
江之鸿似乎很高兴,嘴角咧的老高。
“你开心就好。”
许崇不置可否。
好人这两个字,放在民间还好,放在官场上,通常与无能、偏执、懦弱挂钩。
还真算不得什么褒义词。
“对了,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你之前吧。”
江之鸿突然提议,“我很好奇,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你拥有如此洞察的目光。”
“算不上洞察,只是习惯分析罢了。”
许崇摇了摇头,将烤兔递过去转移话题,“吃饭吃饭,今晚就在这儿歇歇,明早再动身。”
果然,江之鸿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去接。
现在的他,对每一口能吃的东西都很珍视。
而就在这个,两人全都微微分神的刹那!
——砰!
篝火爆碎。
两人的视野,瞬间被火光所占据。
这些火光并没有四散爆开,而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化为一道火焰龙卷,直冲数丈高空,朝二人悍然罩下。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一个刹那之内。
许崇连瞳孔都还在收缩之中,想要避开,几无可能!
这种变化,这种威势。
若是被火龙罩住,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
但惊慌归惊慌,还没到绝望的程度。
因为有江之鸿在。
“放肆!”
一声呵斥如天外炸雷,平地而起。
先是风。
四面八方,以二人为中心,风动。
接着是云。
无尽云雾滚滚而来,直接将明月遮蔽。
风起云涌,看着没有任何攻击之能,而那道火龙却是已经寸寸崩解,露出了里面的一道人影。
“操控天象?!你——”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千丈高空探下,将他一把捏在了手里。
“……”
许崇看着这只完全由云雾组成的巨手,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江之鸿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呵斥了一句……风起云涌就够夸张的了,云手擒人?
这就是通脉之上再之上的力量吗?
这时,一丝丝云雾从巨手上分散而出,往刺客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
片刻后巨手消散,刺客跌落在地。
面容普通,身材魁梧,很陌生。
“说吧,谁派你来的?”
江之鸿皱眉开口,那神情和语气,像是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刺客躺在地上,只是满面惊恐,死死抿着嘴不说话。
“审讯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
许崇看向江之鸿,“他什么境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通脉之上,不过劲力和体魄都被压制,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而且只能看和说,动不了。”
江之鸿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持续到天亮。”
“行,场面有些血腥,我避一避。”
许崇打了个响指,放心大胆的上前,一把提溜起刺客,就要往巨石背后走去。
“不!私自用刑是违背庆律的!”
刺客面色大变,显然是知道血衣卫的审讯手段,“江之鸿!你是正道领袖,你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许崇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江之鸿。
“看我做什么?”
江之鸿把手一摊,“老夫已经致仕,更何况现在是戴罪之身,可管不到血衣卫的头上。”
许崇比了个大拇指,阴笑着走入巨石背后。
咔!
刚放下刺客,许崇就卸掉了他的下巴。
虽然刺客没有第一时间服毒自尽,很有可能是没有准备毒囊的,但他觉得还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也不嫌脏,直接探手,咔咔咔咔……
理论上所有可能藏毒的牙齿,就这么被许崇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还真没带毒?”
许崇检查完,一脸鄙视的帮刺客接上下巴,“你背后的人若是知道你这么怕死,只怕下场比落到我手里还惨。”
“……”
刺客怨毒的盯着许崇。
本以为与江之鸿境界相当,就算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哪里用得着毒囊?
再说了,自己是家臣,又不是死士……
“不说话,不说话就完了么?”
许崇嘿嘿一笑,将腰刀接下来,当着刺客的面,将刀身、刀柄、刀鞘,分解成了一十六种大小不一,功能不一的刑具。
刀、钩、镰、锯、剪、针……
这把腰刀是此次出行的准备之一,可以说整个千户所也拿不出来几把。
为的就是应对眼下这种局面。
“你还没反应过来么?我给你拔牙,那是一点儿痛苦都没有的。”
许崇将刑具一字排开,“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刺客的眼神依旧怨毒,但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
“因为我练成了折风手。”
许崇语气平淡,“虽然只是皮毛,但这足以让我的用刑手法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了,根本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
“让我想想……通脉之上,虽然被压制了劲力和体魄,但生命力应该还是很强吧?”
“你说,我用你的皮和肉,做成另一个没有骨头的你,你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或者,把你的手缝在屁股上,把腿缝在肩膀上……不知道能不能愈合?”
“唔,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舌头跟命根子换……”
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从巨石的另一边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在远去。
同时还伴随着反反复复的‘有辱斯文’几个字。
刺客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心中最后的希望破灭:“我说,我说!给我个痛快!”
许崇仔细聆听了一下巨石另一边的动静,这才皱着眉头开口:“你怎么能提这种过分的要求呢?”
过…过分?
极度不满的语气,让刺客一脸茫然,开始怀疑人生。
只是求个痛快而已,这…真的很过分吗?
这时,许崇继续道:“毕竟,我还没有真的将这些想法付诸过行动,你提这种要求的话,我还怎么练手?”
“……”
刺客愣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的开口,语速达到了毕生最快,“我叫钟大河,是丰阳府沈家的家臣,两天前接到刺杀江之鸿的任务,一天前找到你们,刚刚实施刺杀。”
许崇等了片刻,皱起眉头:“没了?那就别怪我……”
“你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啊!”
刺客崩溃,声音都带上了点儿哭腔:“你只要敢问,我一定敢答……”
“行。”
许崇点了点头,“第一个,就算你们不知道江之鸿突破的事,要刺杀的话,也不应该只派这么点儿力量吧?其他人手呢?”
“没了,就我一个。”
刺客定了定神,老实道:“通脉之上的家臣,就算是沈家也没几个,能外派的就只有我……另外,我是刺杀,又不是挑战,同境界就够了。”
“好吧……第二个问题,通脉之上没有贵籍发挥不出来。”
许崇挑了挑眉,“你都贵籍了,想必在人前也不是个小官儿,为什么还给别人当家臣,甚至沦落到干杀手这种活儿?”
“哪有贵籍,我连官籍都不是……”
刺客自嘲摇头,“能发挥通脉之上的实力,是因为千面道子卫无邪,沈家跟他交易过,将我送去太平道参与了解封……说是家臣,只不过是高级点儿的武奴罢了。”
“解封?!”
许崇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就是解除户籍封锁。”
刺客见许崇生了兴趣,回答问题起来更积极了几分,“拿着卫无邪给的牌子,变化成太平道之人,然后去一个地方集合,蒙上眼睛,来回转移好多次,最后分别跳进两个血池子里泡一天,就好了。”
“血池?”
许崇若有所思。
“其实,如果你也有这个想法的话……”
刺客主动发挥想象,语出惊人:“完全可以找你们葛千户。”
葛万山?!
许崇双目一凛,寒声道:“你这是在离间吗?”
“不不!”
刺客连忙道,“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卫无邪跟家主交易的时候,说了好几个跟他交易过的官员,其中就包括葛万山……他甚至为了证明,还当场用了一次葛万山的秘武。”
卫无邪也会贪光?
这么说的话,葛万山还真可能跟卫无邪交易过。
许崇暗自记下,又问:“你见到的卫无邪,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三十左右,个子有点儿矮,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刺客回答道,“这个告诉你也没意义啊,肯定是缩骨易形了的。”
确实,这个形象跟卫无邪本人并不一样。
许崇摇了摇头,“最后一个问题,沈家,为什么要杀江老?”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刺客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声音开始变小,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脖颈之间有一丝酥酥麻麻的凉意。
“原来真的不痛……”
最后的念头闪过,意识彻底黯淡。
许崇将手掌贴上刺客胸口。
面板上的灵源一栏,开始连连跳动。
第87章 抵达定天府!
【姓名:许崇】
【境界:通脉十重】
【正法:抱阳功(无上)】
【旁术:折风手(登峰造极),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6】
一名通脉之上,临近突破的存在,居然提供了足足16点灵源!
这16点灵源,让抱阳功后的加号再度显现。
“刚出来三天,就抵得上所里三个月了,如果后面还有刺客……啧啧,江老头儿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
许崇美滋滋的感叹。
他决定将灵源攒着,暂时不用。
毕竟突破通脉之上会被知见障限制,万一因为这个,连面板的存在都忘了可不好。
再说了,有江之鸿这条大粗腿在,提不提升都一样。
从巨石后走出,许崇愣了一下。
江之鸿居然跑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小坡上……
“跑那么远干嘛?”
许崇迈步走近,“这点儿肮脏就见不得,怎么当好一个父母官。”
“少来说教。”
江之鸿躺在坡上,双手枕着头,“老夫不是没见过肮脏,是没见过你这么肮脏的,还舌头跟命根子换……亏你想的出来。”
“咳咳,言语刺激也是刑讯手段之一,你还当真了?”
许崇摸了摸鼻子坐下,“是沈家的人,丰阳府沈家。”
“果然是他们。”
江之鸿并不觉得意外,“当年,沈家老太公任礼部尚书,本来有望入阁,被我给参没了。”
“他犯了什么事儿?”
许崇好奇的问道。
“与先帝嫔妃私通。”
江之鸿爆出惊天大瓜。
“???”
许崇瞠目结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问道:“伱本子上就那么写的?”
这可是皇室丑闻啊,就算有这事儿,也不能以这个为理由来参吧?
然而,江之鸿却点了点头:“别的证据没找着。”
“——嘶!”
许崇倒吸一口凉气,“你最大的仇家……不会是先帝吧?”
“就是先帝。”
江之鸿嘿嘿一笑,“所以,我终生都没有入阁的希望,哪怕到了永泰这一朝也是。”
怎么感觉你还很得意似的……
许崇撇了撇嘴,好奇的问道:“沈家怎么没被株连九族?”
“我的本子被压了下来,没几个人知道。”
江之鸿叹了口气,“别说株连九族了,连沈老太公都活到了寿终正寝。”
看来又是某种利益交换了。
许崇扯了扯嘴角,神色一肃:“刺客的尸体我处理掉了,但能瞒多久我保证不了,如果后面还有刺客,很可能就是比你强的了……有法子应对吗?”
“你以为我这个境界是大白菜啊,一抓一把?”
江之鸿瞥了许崇一眼,“到了这个层次,都是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轻易不会以身犯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家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接下来不会有任何刺客了。”
“这样就好。”
许崇失望的说道。
就这样,二人没再说话,各自望天。
次日清晨,马车再度出发。
果然如江之鸿所说,一直到抵达定天府地界,足足一个半月过去,都没有再出现过刺杀的事。
实在是有些可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到了定天府地界,官道宽敞了数倍不止,平整度也大大提升。
虽然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但二人前进的速度着实快了许多。
如此又过三天,京城总算是到了。
“……”
许崇赶着马车,望着不远处的景象,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确定是一座城池?
单是城墙的高度,怕不是就有近百米了吧?!
百米高的建筑,前世他见过大把,但这是一面墙……
修这么高,城外有巨人还是咋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江之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厢里出来,坐到了许崇旁边,“老夫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都吓得不太敢进去。”
“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许崇平复心情,问了一句。
“不知道。”
江之鸿摇了摇头,“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而纵观史书,也没见到有京城被攻打的说法。”
城墙都这么高,傻子才去攻打……
许崇吐槽了一句,转过头看着江之鸿,“老头儿,谢了。”
“谢什么?”
江之鸿双眉一扬。
“别装。”
许崇回过头去,“让我走这一路,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但对我来说,将来很可能就保我一命了。”
“切。”
江之鸿嗤笑,“若你将来与楼奸为伍,看老夫参不参你就是了。”
许崇将身子挪远了一点儿。
不是他不想回应,也不是因为一句话就心生反感。
而是他体内的劲力,突然不受控制的活跃了起来!
从潺潺汩汩,到惊涛骇浪。
虽然有无相衣掩盖不怕被察觉,可他仍旧被吓到不轻。
是城墙的问题吗?
许崇往前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股变化跟他与城墙的距离有关!
越靠近,越汹涌!
江之鸿并没有察觉许崇的异样,抬手往一个方位指了指:“往那儿去。”
许崇勉强稳住心神看去。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清丽女子,站在官道与城外巨型广场的连接之处,正冲着这边招手。
他初来京城,不认识任何人,所以很明显,这女子是来接江之鸿的。
不用进城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驾着马车靠近。
“晚辈见过江老大人。”
女子微微欠身。
“红皮子呢?他没来?”
江之鸿左看右看。
“家师有事不能至,江老大人海涵。”
女子抱拳道了个罪。
“行吧。”
江之鸿下得马车,回头看向许崇:“许小友,此去一别,你我有缘再会了。”
“江老珍重。”
许崇下车,抱拳一礼。
女子好奇的打量了许崇两眼,引着江之鸿走向城门。
到这里,任务总算是彻底完成。
许崇不敢多待,登上马车,调头扬长而去。
他完全没注意到,那百米高的城头上挂有一面白玉般的镜子。
且明明城门之处行人无计,那镜面之中,却独独只映照了他许崇一人。
……
……
半天后。
一个身着黑衣的瘦小老叟,大刺刺的站在官道上,将许崇的马车拦了下来。
很多行人车马驻足,往这边张望。
“这位老先生,何故拦我去路?”
许崇警惕的问道。
“你可知道,江老倔回京,很多人都会不高兴的。”
老者笑眯眯道。
“……晚辈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并无意与任何人作对。”
许崇镇定的说了一句,心里一阵麻卖批。
他的打算是等天色黑下来,避人耳目后弃车而走的。
毕竟江之鸿得罪过太多人,那些人拿江之鸿没办法,难保不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易形返回章华,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了上门。
“休得多说,我只出一掌,不死便是你命大。”
老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前辈说笑了……我不过是开窍九重,哪接的住您一掌啊?”
许崇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里人多眼杂,前辈应该不会如此不智吧?”
没办法,按照越老越强的规律,他很怀疑自己底牌尽出也未必能接下对方一掌,只能拿话去压。
“我也不欺负你,接我一掌通脉一重之力就行。”
老者跨出一步,如缩地成寸般出现在许崇眼前,一掌落下。
“!!!”
许崇瞳孔骤缩,但并不惊慌。
这一掌带起的劲风,他能感受到。
正如老者所言,只有通脉一重的程度。
既然如此……
许崇松开缰绳,单掌迎了上去。
这一掌,他只使用了开窍九重的力量,外加折风手的四成增幅。
足以当下通脉一重的大半力量了。
不仅如此,他还压制了体内的其他劲力,准备受些轻伤。
可惜。
打在了空气上。
老者像是戏弄他一般,轻而易举的收手、错身……然后钻进了车厢。
“……”
许崇一脸懵逼。
“乖徒儿,进来一叙。”
老者戏谑的声音传出。
乖徒儿?
许崇愣了愣,猛地反应了过来。
师徒的话,只有王鹤之算得上是他师父,不过读书人的称呼是老师和学生,不是师父、徒弟。
排除王鹤之,会叫他徒弟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可能了。
血衣卫总指挥使,兼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
许崇撩开帘子,抱拳躬身:“章华千户所,小旗许崇,见过总指挥使大人。”
“总指挥使?”
窦天渊翘着二郎腿,有些不满:“怎么,我不配当你师父?”
“属下不敢。”
许崇仍旧抱着拳,道:“只是属下听闻过总指挥使大人的收徒条件,自认远远未及,不敢以徒弟自称。”
“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窦天渊嘿嘿一笑,“你以为我刚刚试你一掌是为什么?说吧,折风手练到什么地步了?”
刚刚那一掌?
许崇这才反应过来,无奈道:“四成增幅。”
“……”
窦天渊有些无语。
他敢肯定,许崇的折风手绝对不止四成增幅了。
回答四成,单纯只是因为暴露出了四成,仅此而已。
这小子……怎么那么像楼黑子啊?
摇了摇头,窦天渊没再刨根问底,道:“我不逼你现在就入我门下,但折风手的修炼万不可懈怠,知道吗?”
“属下明白。”
许崇沉声回应。
“……你明白个屁。”
窦天渊气得骂了一句。
他一看就知道许崇没放在心上。
想了想,窦天渊决定换个法子。
“折风手的秘武,叫摘星。”
窦天渊把手外一探,收回来时已经多了片树叶,“这片叶子,长在百丈之外的树上,而我只用了通脉一重的劲力。”
“……”
许崇呆呆的看着那片树叶。
三百米外取树叶……那百米之外取钱袋子没什么问题吧?
折风手出千,摘星偷钱……
踏马的。
窦天渊还真是这么起家的?
十分抱歉,今天的第三章晚了点儿……
好在第五次日万还是达成了。
第88章 旁术,只手破天!
“你在想什么?”
窦天渊觉得许崇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啊没什么,属下慑于总指挥使大人的强大,一时失神。”
许崇连忙摇头。
窦天渊低头看了看树叶,不解道:“就是摘了片树叶而已,才到一半呢,哪里强大了?”
“还有另一半?”
许崇没听明白。
“当然了,没事儿我摘叶子干嘛,肯定得丢出去啊。”
窦天渊理所当然道,“你且往外看。”
说着就屈指一弹。
树叶消失不见。
许崇顺着窦天渊示意的方向从车窗看过去。
无任何吊事发生。
“好吧,你应该还看不见,跟我来。”
窦天渊闪身,直接从车窗跃出。
这回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许崇能清晰的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下了官道,往东边掠去。
也没多想,许崇就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在一颗大树下驻足。
不等窦天渊提醒,许崇一眼就看到被钉在树干上的长蛇。
蛇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很常见的树栖蛇。
但钉住蛇的,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树叶。
“这同样只用了通脉一重的劲力,无非就是我的眼力大大超出,伱的话,百丈例无虚发吧。”
窦天渊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可还能入眼?”
“……”
许崇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这已经不是入眼不入眼的问题了。
这是超出理解范畴了好吧?
通脉一重的劲力,杀条蛇肯定没什么问题。
但这攻击距离,还有攻击发动的隐蔽性……完全超出了通脉的概念。
更何况,树叶都是取自百丈外的。
若是用于对敌,岂非只要提前发现,隔着百丈就能夺人兵器再反杀?
“练成摘星,通脉一重可杀十重,十重可杀通脉之上。”
窦天渊主动开口道,“不过,这种全力出手的话,一收一放之间劲力耗去大半,若未能一击毙敌,余下劲力只够逃跑。”
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了。
许崇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至于再之后的旁术,我取名为只手破天。”
窦天渊盯着许崇,阴险的一笑,“今天也让你见识见识。”
许崇神情微凛。
然后他就看到窦天渊像是推开一扇门那般,双臂合拢再一分。
同样跟摘星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发生。
“你往里走一步就知道了。”
窦天渊笑了笑。
许崇也没害怕,就照着窦天渊的意思,往那方向一跨。
场景瞬间变换。
“这!!!”
许崇满面惊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刚刚那一步,他居然直接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回到了车厢之中!
闪现?
传送?
任意门?
“这是只手破天的其中一个用法。”
窦天渊走了出来,重新在车厢里坐下,“无论是袭杀、逃跑、侦查……皆为无上之技!”
越来越像老六了……
许崇吐槽了一句,有些狐疑道:“你明明用了两只手。”
“……”
窦天渊被猛地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叫双手破天也太傻了吧?”
“……确实。”
许崇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面色肃然的抱拳:“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勤修不辍。”
“嗯嗯,这就好。”
窦天渊终于满意的笑了笑,又问:“你此去章华数千里地,路上要应付江之鸿的仇家,可是有万全的把握了?”
“那些人真会对我一个小旗出手?”
许崇不答反问,有些愕然。
“你不知道江之鸿当年都干了什么。”
窦天渊摆了摆手,“这么说吧,若是有机会吐口唾沫到他身上,那些人怕都不会放过。”
“不会吧,江之鸿已经突破了,我听他言语之间很是自信,应该有很大的威慑力才对。”
许崇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窦天渊猛地站了起来:“什么?!突破了?!”
“总卫这边还没收到消息吗?”
许崇愣了愣。
“你为什么觉得总卫能收到消息?”
窦天渊皱起了眉头,“有人刺杀过江之鸿?”
“刺杀……”
许崇的面上闪过一丝恍然。
刺客、火龙卷、云雾大手……与江之鸿出手有关的记忆重新浮现。
这一次许崇并不惊慌,直接开口回答:“大概一个半月之前,在章华府边缘处,丰阳府沈家的一名叫钟大河的家臣突袭刺杀,被江老一招凝云成手镇压。”
“凝云成手……果然是突破了。”
窦天渊顿时有些紧张,“你跟他一路走来,知不知道他现在对楼黑子是个什么态度?”
“楼黑子?”
许崇愕然。
“就是首辅楼有知。”
窦天渊摆了摆手,“我怕他去找楼黑子麻烦。”
“这样啊……”
许崇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如果说之前江老是恨楼相的话,现在顶多是讨厌,或许还要加一点点愧疚,他入京是为了跟陛下讨一个县令,大概是连楼相的面都不会见的。”
“那就好。”
窦天渊松了口气。
“大人怕楼相受伤?”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受伤?”
窦天渊有些好笑的摇头,“我都不见得能打过楼黑子,更别说江老倔才刚刚突破了。”
许崇暗自记下。
“也怪不得消息没传回来。”
窦天渊重新坐下,“那附近就算有暗哨,也传不出来这个消息。”
许崇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
连自己这个亲眼目睹的人,都忘记了江之鸿出手的那一幕,就算有人躲在暗处,除非是贵籍或者解封了两次的,不然天一亮也要忘记。
而无论是哪种,数量肯定都不多,大概率不会用在传递消息上。
沈家在损失了一名通脉之上后,大概率会觉得有人在暗中守护,这样一来后面没有刺客也能说得通。
“不过这样一来,你这一路怕是要遭不少麻烦了。”
窦天渊扬了扬眉,“怎么样,需要我派人送你么?”
“不用,属下有把握。”
许崇摇了摇头。
他还打算回章华后先让卫无邪出来溜达一圈,然后再回千户所呢,有人跟着实在不方便。
“哦?”
窦天渊认真的看着许崇,“你可别小看那些人,别说你隐藏了折风手,就算你现在通脉十重,练成了摘星也没用。”
“这,不瞒大人……”
许崇略一思索,沉声道:“秘武——贪光。”
无相衣肯定是不能暴露的,这关乎了卫无邪和洞天残片。
而境界方面,有窦天渊的话在前,暴露了也没用。
只能用贪光来让窦天渊安心了。
正好,在大佬面前秀一把,提升一下存在感。
于是。
窦天渊眼睁睁的看着许崇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嘴巴随之也一点点的张大。
“秘武?!”
“你居然练成了秘武?!”
“你踏马的!!!”
窦天渊指着许崇消失的位置,有些语无伦次。
“大人。”
许崇重现现出身形,很臭屁的淡然道:“有此手段,可能安然返回章华?”
“……能倒的确是能。”
窦天渊有些郁闷,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然而又很快把双眉一竖:“可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到别的武技上面?!还练成了秘武?!”
“???”
许崇一脸懵逼。
“这是葛万山那小子的招数吧?”
窦天渊脸色不善,“有什么好炫耀的,若底子不足推至旁术,那就是垃圾罢了,你应该把时间花在折风手上面……想想看,有了只手破天,你还需要这玩意儿干嘛?”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
窦天渊说的没错,折风手这一门功夫,能偷能抢,能战能逃,妥妥的万金油。
不过疾影步也没差太多。
按照他对面板的推测,那从一开始就标注的‘正法’和‘旁术’,很可能代表着不够格的功法武技,是无法被收录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面板就证实了正阳劲和折风手是有后续的。
而疾影步虽然暂时没被推至旁术,但既然能被旁术一栏收录,那就代表它的底子是足够的,方向是正确的。
“总而言之,回去后给我抛开一切,练折风手就行。”
窦天渊横了许崇一眼,“至于你资质方面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许崇心中一暖,抱拳行礼。
“你……”
窦天关还打算说什么,却是突然面色一变,猛地往一个方向看去:“他找我做什么?”
许崇:“谁?”
“与你无关。”
窦天关起身,照例推开一扇门,“即便有秘武,路上也小心点儿,如果你死了,我可不帮你报仇。”
说完便一步跨了出去,消失不见。
非常的干净利落。
“恭送总指挥使大人。”
许崇抱拳。
……
……
宗人府。
窦天渊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书,满眼都是震撼之色。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看着比他老得多的多,白须都快拖到了地上的驼背老者。
老者神态自若,一举一动都有淡淡的威严显现。
“这事儿目前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老者抿了口茶,“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窦天渊艰难的抬头,目光依旧不平静,“我的意思能决定这件事?”
“不能。”
老者毫不客气的摇头,“但我愿意参考。”
窦天渊沉默,与老者对视。
时间慢慢流过。
一炷香之后。
“那我就不客气了。”
窦天渊开口,目光莫名,“我的意思是,暂时把这件事压下去……”
第89章 卫无邪终于出手了
五天后。
章华府,风鼓县。
偏僻的小胡同。
一名脚夫打扮的中年一边吐血,一边连连后退,神色惊恐。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对我出手?!”
“卓有堂,风鼓县暗子,现在是开窍六重到八重之间,对吧?”
整个面目身形都笼罩在斗篷里的许崇,一边步步紧逼,一边问道。
“你……你是官府的人?”
卓有堂惊声问道,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敢肯定,风鼓县绝对没有这样一位高手,只一脚就能将自己踹到重伤。
就连开窍九重的县令都做不到。
更别说,眼前这人绝对不是那个懦弱怕事的县令。
“伱只有回答的权利,没有提问的资格。”
许崇声音冷漠,“永泰三年,太平道大肆采购粮食,你因购粮有功,被赐下大药用于提升境界,但实际上,那些粮食并不是你购买的,而是屠杀了一个共计二百一十二口的村庄,所强夺来的,对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卓有堂心中越加慌乱。
屠杀平民,这在太平道内部也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他不可能承认。
但……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自己明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啊!
“不管你承不承认。”
许崇继续迈步,“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不…不……别杀我!”
卓有堂保持着后退,却并没有转身逃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对方,不跑还能有片刻喘息,跑的话很可能立即就会死。
他的脑子在疯狂转动。
还债?
这人是当年的幸存者?
不……绝对不可能,当年自己守在村口等了十天,将所有外出归来的人都灭口了,确认了绝无遗漏。
那不是幸存者,难道是官府的人?
也不可能啊……
官府里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做起事来比自己更狠,怎么可能为了一群村民出动这样的高手?
再说了,就算是官府追杀自己,那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必要像这样藏头露尾?
等等!
藏头露尾?
卓有堂猛地想起前几个月接到的命令——留意行迹可疑的人,有发现立即上报。
再想想从其他暗子口中得来的消息和画像,斗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千面道子,卫无邪!
卓有堂骇然失色,同时心里更加不解。
如果真是卫无邪的话,那最少也是通脉五六重的高手,再加上又是尊贵的道子身份,怎么会跟自己一个小小暗子过不去?
至于说为那些村民复仇。
这根本不可能,甚至可以说是笑话了。
既然不是这样……
那卫无邪找上自己,只有一个可能——打探太平道的动作,或者说态度!
所以才会藏头露尾,所以才会假装给村民复仇,为的就是隐藏真正的身份!
想到这里,卓有堂当即开口:“别杀我!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嗯?”
许崇脚步一顿,“我没有什么让你做的。”
“我可以告诉你太平道的事,你不是官府人员吗,这个对你肯定有用!”
卓有堂疾声说道,假装自己并没有猜出‘卫无邪’的身份。
“你一个暗子,能知道多少?”
许崇的语气带着浓厚的怀疑,但脚步却没再挪动。
卓有堂大喜过望,连声道:“弄月堂主下令十二府各自留意境内的异常,而章华府这边,水鬼大人最近音讯无踪,谁都联系不上,总门那边已经派人顶替了,在来的路上,还有白衣道子孙莜蓉,她已经突破至通脉五重……”
许崇静静等他说完,最后才问道:“我很好奇,你的消息来源比其他暗子要多,想要获得大药,有很多办法,屠杀那些村民干什么?”
这番话让卓有堂松了口气,因为他没听出来任何杀意。
“当年我境界不够,哪怕同为暗子,其他人也不拿正眼看我,想要往上爬,我只能出此下策……”
至于消息来源比其他暗自要多?
哪有啊。
纯粹是为了混淆视听,掺了很多道听途说的东西,甚至有些都是纯编的。
现在来看效果还不错。
卓有堂一脸诚恳:“你应该知道我的价值,像这样的情报,我可以帮你获得很多很多。”
他相信,哪怕如传说中那样,卫无邪跟很多人有过交易,但以现在的处境,绝对不敢相信那些人。
而这就是自己活命的机会。
可惜。
许崇摇了摇头,“你猜错了,我就是来替那二百多条人命要债而已。”
“什么?”
卓有堂一愣,面色大变:“不可能!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翻涌的血水堵住了。
卓有堂伸手摸了摸,咽喉处一片滑腻。
什么时候的事?
带着愕然,卓有堂向后栽倒。
许崇毫不在意的从尸体上跨了过去,没入胡同深处。
少顷。
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动。
沾满鲜血的右手,勉强的划动了几下,直至彻底无力,才完全没有了动静。
许崇维持着贪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皱了皱眉。
“剩余的生命力只够写出一个字么?”
“应该切得再浅点才是……”
“罢了,只有一个‘千’字应该也够了,再补的话,有些画蛇添足。”
当即,他转身走入阴影,默默的等待着。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落山,劳作的人们纷纷返家。
卓有堂的尸体被发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衙役。
没多久,县令也来了。
本来满不在乎的神色,在看到那个‘千’字的瞬间,一连数变。
县令悄悄用鞋底擦去字迹,招呼衙役抬着尸体走了。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隐在暗中点了点头。
这五天里他全速赶路,途经章华府城仍旧不停,为的就是这个卓有堂。
当初在沧泷的时候,他耗时半月为猎杀贡献做准备,所筛选出来的名单中,就有这个卓有堂。
反正要让卫无邪亮相,索性就顺手除掉,有没有贡献也无所谓了。
“以我开窍九重的实力……不,通脉一重的实力,无法在五天内从京城赶到风鼓县。”
“理论上来说,足以证明卫无邪与我毫无干系了。”
“段远明……我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
……
十天后,千户所。
“你总算回来了。”
葛万山拍着许崇的肩膀,松了口气,“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
许崇摇了摇头,“属下没走官道,一路缩骨易形,翻山越岭回来的。”
“原来如此……嗯?”
葛万山一愣,“那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属下与江老同行一路,心有所得,后又见识到京城的宏伟,侥幸得以突破。”
许崇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原来是突破了,难怪。”
葛万山点了点头,斜着眼看许崇:“你小子,一来就当上小旗不说,这才过多久,又想升总旗了?”
“提升越快,大人越高兴不是?”
许崇笑了笑。
“那确实。”
葛万山也笑了起来,直接把两手一张,“来,用你的全力,打我一拳。”
全力……
许崇扯了扯嘴角。
自己要真是全力一拳,这种毫无防备的怕不是会被一拳打死。
“打啊,怕什么,你通脉一重还能伤我不成?”
葛万山催促道,“走个流程罢了,省的再去考核。”
“好吧。”
当即,许崇摆出一个极其郑重的姿势,一拳打了出去。
嘭。
葛万山纹丝未动,脸色却黑了下来,“我让你打我一拳,没让你用折风手……你踏马的。”
得亏他今天没有扯开血袍,否则若是被打退了半步,那还不丢死个人。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我这算是通过了么?”
“通过通过。”
葛万山摆了摆手,“不过,现在没有空出来的人手,总旗可以给你升,人手的话,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还能招人?”
许崇有些讶然。
千户所的这个‘千’,指的是校尉数量。
如果自己再招满一旗,校尉数量就超过一千了,多少都有点儿违规。
“小事罢了,以你现在的价值,只要招得来,一百人都可以。”
葛万山满不在乎道,“镇抚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还是特权么。
许崇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属下还是专心于武道吧。”
招人太费事儿,就算有无条件征调的优先权也没用,杨雄刚把章华府收割一遍,新的韭菜还没冒头呢。
实在要用人的时候,找寇若海借就行。
“理当如此,去吧。”
葛万山坐了回去。
等许崇刚一走,他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卫无邪这厮……”
“朝廷放他一马,老老实实躲起来不行吗?”
“这个时候跳出来,挑衅朝廷?”
葛万山很想骂人。
这几个月,他本来已经安下了心,认定卫无邪会自此消失,再也不被任何人找到。
可万万没想到,这厮不仅出现,还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痕迹。
有人假冒?
不太像。
冒充卫无邪,不仅会让真正的卫无邪更加警惕,同时还会吸引各方目光。
看不到利益的情况下,傻子才会这么做。
可若是真的卫无邪,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痕迹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
葛万山百思不得其解。
第90章 梦境再现,杨雄之死
噗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父子。
“虫儿继续睡,爹爹出去看看。”
许佑安安抚的拍了拍小虫儿的胸口,披了件衣服下床。
小虫儿迷迷糊糊,即将再次入睡,冷风从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
“唔……”
小虫儿紧了紧被子,却是再无睡意,于是好奇的看向门口。
许佑安刚一出门就蹲了下来,连房门都顾不得带上:“怎么伤这么重?”
“嘿嘿。”
屋外的人喘着粗气,“我把谢老四宰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就不能再等等?”
许佑安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地上的人拎起来,走进屋内。
“——嘶!你就不能轻点儿?”
这个声音……
水鬼?!
熟悉的声音,让许崇的意识被唤醒,占据了小虫儿的身躯。
“又做梦了?”
许崇无语的四下乱看。
确实,房间一些边边角角的不起眼位置,直接就是模糊的。
而刚刚走进来的许佑安,手上正提着个斗笠蓑衣打扮的人。
不是水鬼还能是谁?
“还能开口说话,就证明你死不了。”
许佑安无所谓的放下水鬼,将其上半身支起,一手抵在了肩膀上。
丝丝缕缕的金黄色光芒从掌肩相接之处隐隐透出。
不出意外应该是疗伤了。
许崇安静的看着,尽量捕捉这个梦境所蕴含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水鬼似乎好受了些,长长吐出一口气,“杀子之仇不报,每天我都是在煎熬,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谢家怕是要发疯了。”
许佑安无奈的道,“太平道六大家族,本身就是谢家人丁最为凋敝,这一代又死了老大老二,现在被伱这么一闹,只剩下个老三了。”
“疯就疯吧,反正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我干的。”
水鬼浑不在意道。
“就算知道,我估计谢家也不会杀你,而是会直接抓你去解封第三次。”
许佑安坏笑道,“毕竟,这么好一个打手,他们才舍不得杀。”
“解封……”
水鬼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那解封用的血池,到底什么来头?我怎么总觉得像是人血……”
“不是人血。”
许佑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屑,“但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人血。”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水鬼的语气有些郁闷。
到这里,一股剧烈的困倦突然袭来。
两人交谈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模糊不可闻。
许崇并没有挣扎。
他知道原身在当年也是听到这里就睡着了,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
次日。
许崇自然而然醒来,下床推开北面窗户,让冷风吹了进来。
“血池……”
“不是人血?却可以当做人血?”
“这是什么意思?”
许崇迎着晨风沉思。
他对这段记忆的重现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昨天升任总旗后,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自主空间,整晚就都在琢磨着去太平道解封贵籍的事情,也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现在看来……
这血池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许崇想起三爷语气中的不屑,很快做出决定。
“先等等吧,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通过正大光明的立功来晋升贵籍。”
“实在不行的话就再说。”
许崇转身。
……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么平静下来。
却没想到仅仅只过去五天,血衣卫与屯军所还有府衙,再一次联合出动。
这次出动,葛万山同样选择性的忽略掉了许崇。
又过三天,大队归来,损失惨重!
校尉战死七十六,重伤一百零三,轻伤无数。
小旗战死十二,重伤四十七,同样轻伤无数。
不仅如此。
总旗也战死了好几个,其中就包括了杨雄。
……
血衣忠烈祠。
这是位于千户所南面四层,专门用来摆放战死者牌位的地方。
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南面的空间,牌位摆的是满满当当。
祠堂内气氛压抑,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属于自己好友的牌位。
许崇也是静静的站着,跟寇若海并排在一起。
不过他倒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只有些对‘命不由人’的感慨。
唯独杨雄死了,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少了个熟人。
“抓捕江老爷子那天,杨雄在行军路上跟失心疯似得,又哭又笑。”
寇若海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不是吹牛,就是骂人。”
“所有人都跟避瘟神一样避着他。”
“杨雄一看没人搭理他,结果跑过来拉住了我。”
“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就是个畜生。”
“说千户大人不正常,一个女的都不招。”
“说要是他有你那样一个老子,绝对混的比你还舒坦。”
“后来,他又说他后悔加入血衣卫,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种田。”
说到这里,寇若海顿了顿,又道:“最后,他说他现在就想一件事,成为百户,住进第四层……他说他一家妻儿老小,最少值这个价,否则就太亏了。”
原来是这样……
许崇若有所思。
难怪在沧泷的时候,杨雄那么轻易就熄了怒火。
难怪后面对自己的针对那么过头。
难怪葛万山会对他有回护之意。
也难怪……杨雄一看有任务,就跑得飞起。
“我当时被他扯的不耐烦,说,想住进第四层,战死就行了,没必要一定成为百户。”
寇若海的语气开始低落起来,“他当真了……”
“在大军跟江老爷子对峙的时候,我能看的出来,只要千户大人一声令下,他就会第一个冲上去,好在后来没能打起来。”
“我以为,等他酒劲过了就好了。”
“可我想错了。”
“这次他没喝酒,却还是第一个冲了上去……”
寇若海转过头看着许崇,表情是哭笑不得,眼眶却微微泛红:“你说,我这算不算成功把他坑死了?”
许崇沉默片刻,道:“我无法理解。”
从头到尾,杨雄就只在那次喝酒的时候,表露过一丝自暴自弃的念头。
平时都很正常,甚至野心都比其他人要明显一点。
就算这野心只来自于妻儿,可怎么也不至于到轻生的程度啊。
“你可能还不知道。”
寇若海继续说道,“他的资质很差,很差很差的那种,甚至不比你那个父亲强多少。”
“他的资质,早在开窍五重就到了顶,后面都是靠外力突破,就连通脉境,也是足足耗去了三份宝药才有的……”
“不仅如此,我在他房间找到了剩下的宝药,落了好多灰,我想,可能是宝药也没办法帮他继续突破了。”
所以……杨雄本身是已经没有了升为百户的希望?
许崇怔然。
“现在,他倒是真的住进了第四层……”
寇若海摇头失笑,“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偿所愿。”
“话说,这次到底什么任务?”
许崇皱起了眉头,“有府君大人跟千户大人在,怎么会伤亡这么大?”
“咱们所的伤亡已经不算大了,府衙跟屯军所的更大。”
寇若海定了定神,道:“任务是抓捕风鼓县县令。”
“风鼓……什么?!”
许崇骇然出声。
祠堂内上百道不满的目光看了过来。
许崇拉着寇若海出得祠堂,低声问道:“一个县令,怎么需要出动那么多人?而且还损失这么大?!”
抓风鼓县的县令,他能理解。
毕竟他在那儿制造出了卫无邪的痕迹。
可问题是……
那个县令有这么强?!
“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也很不理解。”
寇若海定了定神,回答道:“后来在路上,千户大人让我们打起精神,说那个县令是太平道的重要人物,极有可能是通脉之上的存在……结果还真是。”
通脉之上?
许崇骇然。
如果是通脉之上,那……当时自己离得不远,有没有被发现?
仔细回忆了一遍,许崇稍微放心了一些。
当时为了确保对方能发现那个‘千’字,并且据此联想到卫无邪,从头到尾他都在盯着县令的眼神、表情。
可以确定,那个县令自从出现,一直到离去为止,眼神没有在他的方位有过丝毫停顿。
不像是能演出来的样子。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在维持着贪光和老李的假相。
贪光可以隐身,假相的掩盖气息,连通脉之上再之上的江之鸿,都察觉不出他的劲力暴动。
应该是没被发现的。
这么一想,许崇松了口气,问道:“那个县令呢?是杀了还是逃了?”
“都没有。”
寇若海摇了摇头,“军阵围杀,法兵远攻,最后是府君大人和千户大人合力一击,将其重伤捉拿。”
“嗯?”
许崇皱了皱眉,“没见你们关人进黑狱啊?”
“让府君带走了。”
寇若海回答,“府衙的监牢没有黑狱稳妥,一般来说,超出了通脉境界肯定是要关到黑狱的,可这次千户大人并没有坚持,也没看到有什么不满的。”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
不出意外的话,是千户所这边已经拿了一个江之鸿的功劳,所以葛万山主动把这次的功劳让了出去。
“走了,我受了些轻伤,回去养伤了。”
寇若海说了一句,纵身一跃,飞身下去第三层了。
……
……
仅仅只用了一天,千户所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和氛围。
像是被知见障突然抹去了对友人的记忆一般,没有任何人再去往南楼祠堂。
成千上万的牌位高居四层,静静的俯瞰着一众血色来来回回。
如此又过去半月。
许崇的房门被敲响。
咚咚咚。
“许总旗可在?”
耳熟的声音传来。
许崇听出这是那名经常给葛万山跑腿的校尉,走过去打开房门:“千户大人找我?”
“不只是千户大人,府君大人也来了。”
校尉恭敬的回答,“好像是府君大人点名要见您。”
段远明?
许崇眯了眯眼,“两位大人有说是什么事吗?”
一般的总旗肯定不会问这个,但他问没事。
校尉也觉得很正常,直接开口回答:“好像府君有什么事很为难,找千户大人帮忙,千户大人就让我过来请许总旗了。”
“帮忙?”
许崇有些狐疑,对校尉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
校尉抱了抱拳离开。
许崇在门口静立了片刻,始终无法确定段远明的来意,索性也不再多想,登楼而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没过多久,许崇在五层见到了两人。
还不等他开口,葛万山就招了招手:“别请示了,直接进来吧。”
“是。”
许崇直接走了进去。
“前阵子的任务,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
葛万山单刀直入,“让你过来,就是为了那个通脉之上的县令……”
一说到这个,葛万山就有些郁闷:“妈的,太平道都是闲的的还是怎么?一会儿是通脉去沧泷当主簿,一会儿是通脉之上当县令。”
“自从换了新的道主,没人能猜透他们想干什么了。”
段远明感慨的摇了摇头,看向许崇:“我此次前来,是想请许小友帮个忙。”
“帮忙?”
许崇一愣,看向葛万山。
“是这样的。”
葛万山开口解释,“那个通脉之上是个硬骨头,府君大人这半个月想尽了办法,却是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我便跟府君大人推荐了你。”
“这……这不一样吧?”
许崇有些疑惑,“应该找刑讯方面的高手才是啊?”
“其他人都试过了,没用,而且……算了,反正你最合适。”
葛万山正打算说许崇已经审过一次通脉之上,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许崇应该是已经把那件事忘了。
“总之,这件事的话,整个章华府就剩小友还有戏了。”
段远明接过话头,“当然,若是小友不愿,我倒是可以将人押往京城,只不过那样一来,路上就会多出很多变数。”
“不仅如此。”
葛万山也跟着说道,“而且还会让朝廷质疑章华府的办案能力,包括咱们千户所。”
好吧。
这么合情合理,不具备拒绝的条件啊……
许崇无奈,只能抱拳道:“属下愿意一试。”
“好。”
葛万山满意点头,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卷宗:“这是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不多,而且真实性需要你自己判断,你可以先去研究研究。”
许崇伸手接过。
卷宗上写着三个大字。
谢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