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愧是反贼
水鬼走了。
许崇闭上双眼,极力平复着心情。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他的整个身躯都在不自然的微微颤抖。
水鬼说的没错,刚刚他一直在寻找杀死水鬼的办法。
因为他知道,他使用灵源的一幕,绝对被水鬼看到了。
灵源啊,这可是直接关乎到金手指的致命信息。
万一泄露出去,会引发什么后果根本难以预料。
更别说,水鬼自己也在刻意的回避这件事,从头到尾只字不提。
这从侧面再一次证明,灵源事关重大。
想要万无一失,好像只有一个办法——让水鬼永远闭嘴。
所以,许崇的确动过这个念头。
但也仅仅只是念头罢了。
扪心自问,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没烂到连救命恩人都要杀的程度。
只要水鬼不明确显露对他的威胁,那么他最多也只是时刻警惕,防患于未然罢了。
可问题是!
‘杀死水鬼’的念头刚一出现,就开始疯狂的膨胀起来,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从‘动念’到‘必杀’,只用了几个呼吸就完成,后面全程他都在克制着杀意。
水鬼之所以那么笃定,也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一点。
“恶念成倍放大么?”
许崇想起水鬼说过的话,“看来他说的没错,我的心境的确出了很大问题。”
“修身养性…这个概念有点宽泛啊。”
“算了,明天去问问夫子。”
叹了口气,许崇起身回房。
……
……
这天傍晚。
白杨巷的瓦房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明明没下雨,也无变天的迹象,这怪人却带着斗笠,穿着蓑衣。
小虫儿扒在门后,好奇的看着他。
“糖块儿,给你的。”
斗笠人变戏法似得从蓑衣下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小虫儿。
小虫儿接过纸包,从门后站出来,正要道谢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奇怪的人,求助的看向一旁的父亲。
“想叫什么都行。”
许佑安摸了摸小虫儿的脑袋,笑道。
小虫儿歪着脑袋犹豫了一下,想起父亲说人们喜欢被称呼得年轻一些,于是脆生生道:“谢谢哥哥。”
“噗嗤——哈哈哈哈……”
许佑安一个没忍住,索性也不忍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哥哥?!”
斗笠人气急败坏,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许佑安,你绝对是故意的!我这一大把年纪……”
“好了好了。”
许佑安止住笑意摆了摆手,“虫儿,以后要是再见到这个人,你叫他叔叔就行。”
“噢。”
小虫儿点了点头,重新说了一遍:“谢叔叔。”
他这会儿对辈分还没有明显的概念,父亲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
“叔叔?”
斗笠人明显还是很不服气,郁闷道:“你犯得着在这上面占我便宜吗?”
“让他叫你叔叔就不错了,再高你担不起。”
许佑安牵起小虫儿,当先走近瓦房。
“担不起?”
斗笠人愣了愣,反而惊喜起来,“果然!你根本不是普通人!”
进门后,小虫儿已经乖巧的去了榻上自己玩自己的。
“坐。”
许佑安抬手一引,自己先坐了下来,“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房典吏。”
“少拿这话糊弄我。”
斗笠人带着无奈入座,“典吏?京县的典吏都不见得能有通脉境。”
“不说这个。”
许佑安摆了摆手,“你来找我,是修炼遇到问题了吗?”
“不是。”
斗笠人的语气突然严肃,“是总门相召。”
“第二次解封吗?”
许佑安若有所思,“破解贵籍的封印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你是在担心真正的境界被发现?”
“就是这个。”
斗笠人点头,“一旦上面发现我真正的境界,必会强行给我解封第三次……生死操之于人,还不如死。”
许佑安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真有法子?!”
斗笠人的声线陡然拔高,惊喜不已,“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答应你。”
“我要你在将来替我照顾一下虫儿。”
许佑安缓缓说道。
“额。”
斗笠人愣住,忍不住看了一眼榻上的幼童,“有你在这,还需要我做什么?更何况他将来的成就肯定要超过我……”
“世事无常,未雨绸缪罢了。”
许佑安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牌,“这是无相衣,可以助你掩盖气息,你只要答应我,它就是你的了。”
无相衣?!
这三个字一出,仿佛激发了某个关键点,属于许崇的意识强行插入。
本在自娱自乐的小虫儿豁然转头,死死的看向了那块玉牌。
梦境轰然破碎。
许崇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屋外已是清晨,一时怔然。
又是这种梦……
事实上,在获得正阳劲的时候他就想过,原身的记忆是否仍有隐去的部分,要等遇到相关的人或事才能重新显现。
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无相衣和水鬼的接连出现,最终引出了这一段记忆。
可是,这段记忆也太炸裂了吧?!
首先是三爷的境界。
通脉。
这代表三爷不仅有正阳劲,还有抱阳功!
这套功法,根本就不是自己认为的偶然得之!
对比起来,三爷十几年前就是通脉境,反而不那么稀奇了。
还有无相衣,这玩意儿居然是三爷的东西……
所以,三爷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许崇郁闷无比。
关于许佑安的一切猜想,这几个月一直在反复横跳。
每当他对三爷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认知,这个认知马上就会被推翻掉。
真特娘的闹心。
唯一始终不变的,就是三爷的死。
每个人都在肯定这一点。
“麻蛋,脑细胞都要被这事儿烧干了……”
许崇摇摇头,将关于许佑安的事情抛开。
这个梦还有更重要的信息在内。
解封。
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根据三爷跟水鬼的对话,可以得出两点。
其一,解封是分次进行的。
其二,贵籍的解封是顶点,再继续的话,生死将操于人手。
“还好拿回了这段记忆,否则若是稀里糊涂的去了,我肯定是能解除多少就解除多少……”
许崇一阵后怕,旋即骂骂咧咧起来,“妈的,这么算下来,太平道跟朝廷有什么区别?不一样是在用户籍制度掌控阶级吗?”
“哦不,还是有区别。”
“朝廷好歹有制造成本,太平道纯粹是坐享其成……不愧是反贼,玩的就是一个零元购。”
小小说几句。
这几章的剧情有的彦祖们不满意,可能是因为水鬼的出现,拉低了主角的逼格。
作者先道歉:对不住各位。
然后再解释:剧情需要没办法,毕竟不是上来就无敌的文。
作者只能保证,哪怕主角有些小挫折,也是为了赢的更多更大。
最后。
无论是提出建议还是默默追读,都是作者前进的动力。
拜谢。
第62章 你糊涂啊!
沧泷县县学。
许崇牵着一个幼童登门拜访,在后园找到了王鹤之。
王鹤之打扮的跟老农似得,卷着袖子,正拿一把大剪子修整花草。
这县令当的……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许崇腹中诽谤。
“唔,你来了啊。”
王鹤之看见许崇,将剪子放下,走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这是谁家孩子?”
“一名姓李的衙役,他这次没能熬过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许崇牵着李向学走近,“他母亲希望他能读书,我便带他过来给夫子看看。”
对比起之前,李向学要沉静了很多。
他这个年纪还不太懂什么是死亡,但他知道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原来如此。”
王鹤之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躲着,倒是难为你了。”
“夫子能守住县学已然不易了。”
许崇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王鹤之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县学里有很多体质稍弱的读书人,在干尸事件爆发后,王鹤之自耗家财采购了不少药材给这些人补身子。
不管有没有真正起到救人的效果,但这些人活了下来是事实。
总归要死人,各有选择很正常,许崇还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清。
“向学,叫老师。”
见夫子没有拒绝的意思,许崇松开李向学的手,“以后你在这里,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明白吗?”
“老师。”
李向学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又被许崇按着头鞠了个躬。
“唔…我还没教过这么小的学生呢。”
王鹤之也没避开,揪了揪白须道:“这样吧,我先让人带他熟悉一下这里。”
“夫子请便,学生在此等侯。”
许崇拱手。
王鹤之听出许崇还有别的事,也没多说,拉起李向学走了。
这次,李向学没有再回头。
“真正难为的,是这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才对。”
许崇有些感慨。
约莫一刻钟左右,王鹤之回来了。
“这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字儿认了不少。”
王鹤之带着一丝满意,复又在石凳上坐下,“有什么事儿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去处理衙门公务就行。”
“呃…”
许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的修炼出了些问题。”
“嗯?”
王鹤之面色一变,“具体说说。”
“学生…开窍三重了。”
许崇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开窍三……三重?!”
王鹤之惊叫。
是真的惊叫,声音很尖锐的那种。
“距离你进大庆武库才过去多久?!这就三重了?”
王鹤之黑着脸,“你没有骗我吧?”
“真三重了。”
许崇点头,再次表示肯定。
“好吧……”
王鹤之狠狠揪了一下胡子,没好气道:“你说的修炼问题…是找不到人炫耀吗?”
“夫子误会。”
许崇连忙摆手,“学生是怕修炼太快会留下什么隐患。”
“隐患?”
王鹤之皱眉想了一下,旋即摇头:“两个月不到就开窍三重,这种修炼速度的确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你犯不着担心。”
许崇有些郁闷,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早知道说它个六七八重……
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王鹤之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你若实在担心,我倒是可以说几句供你参考一下。”
“学生洗耳恭听。”
许崇大喜。
“嗯。”
王鹤之点了点头,开始讲述,“不可否认,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甫一旦踏入武道,便展现了惊人的修炼速度。”
“其中,只有极其少数者,是先天就有那么好的资质。”
“而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出身。”
王鹤之指了指许崇,“与曾经的你一般无二。”
“读书人出身?”
许崇猛地想到了什么,“莫非是科举?”
“你猜的没错,就是科举。”
王鹤之呵呵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功名三榜,举人桂榜,贡士杏榜,进士金榜,这三榜可不仅仅只代表名誉,于其上榜者来说,根据级别和名次不同,有着不同程度的诚心正意之效。”
“诚心正意?”
许崇更疑惑了。
他有原身的记忆在,可以说儒学功底并不差。
诚心正意,不是说一个君子该有的正直诚实吗?
王鹤之看出许崇的疑惑,摇头道:“此诚心正意非彼诚心正意,指的是修心的一个过程。”
修心?
难不成修的就是心境?
许崇精神大振。
果然,王鹤之接下来的话,与水鬼所说出现了高度契合。
“修心修心,修的就是一个心念通透。”
“君子之心是心,小人之心也是心,慷慨之心是心,贪婪之心还是心。”
“无关善恶,无论高低,只要通透,便可于武道上勇猛精进,势如破竹。”
说到这里,王鹤之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事实上,读书人读书,本就有修心的作用在内,不过这个修心的导向是根据书本来的,如果本心与读的书不符,便很难有效果。”
“而三榜题名则不是,无论你的本心如何,只要上榜就有效果,而且名次越高,榜单的级别越高,效果就越强。”
“吴文景便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本心与圣贤书相去甚远,只能通过三榜题名来诚心正意,不过他的三次题名都在榜单比较靠后的位置,能修至开窍九重已经是极限了。”
提起吴文景,王鹤之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屑,“若非有三次功名加身,以他的资质,只怕连踏入武道都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么说,我还是要多读书写字了?”
虽然效果缓慢低微,远不比三榜提名,但好歹有效果。
“也不一定。”
王鹤之话锋一转,“吴文景的三大功名只是让他勉强有了武道资质罢了,他能修至开窍九重,还靠了寄情于外的法子。”
“寄情于外?”
许崇心念微动。
“准确说是寄情于财。”
王鹤之不屑道,“通过敛财,让心念变相的通达,跟寄情于色一样,属下乘中的下乘。”
“那上乘是什么?”
许崇追问道。
“寄情于山水,寄情于日月,寄情于武道,寄情于家国等等,有很多很多。”
说道这里,王鹤之顿了顿,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寄情于民也是。”
“……”
许崇表情微变,没有说话。
“总之,你已是官身,科举是指望不上了,若担心修炼太快……你糊涂啊!!”
话刚说一半,王鹤之突然蹦出一句口头禅,甩在了许崇脸上。
许崇一头问号。
怎么说的好好的,自己又糊涂了呢?
“老夫本以为你只是个读书种子,有希望一路高中,殿试后一朝迈入通脉之上的境界。”
王鹤之痛心疾首,揪着胡子不停摇头,“可现在来看,你不仅是读书种子,还是个武道奇才?”
“想想看,若是你继续读书,不说连中三元吧,乡试解元你是有希望的,会试五魁也有可能,殿试的话……进士出身?”
“总之,你若一路高中,有三榜助你诚心正意,又有如此绝佳的武道资质在……”
“嘶——吾心痛甚!”
王鹤之又是气又是痛惜,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许崇拉回正轨,“你说,你糊不糊涂?”
“确实糊涂……”
许崇无奈的点头。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但他知道自己走不成。
因为夫子个人秀的时间到了。
第63章 太平法旨
章华府边缘。
一座高山宛如从中劈开,分裂出了一个马嘴的形状,洛水支流从谷底蜿蜒而过。
而两侧高耸的山顶之处,此时正各有一人,遥遥对峙。
一者身披重甲,只有面甲之处的缝隙露出一双眸子。
而另一者长身而立,青丝如瀑,着淡紫长裙,仰首望天。
前者是章华府千户所的千户,葛万山。
后者是太平道的堂主,花弄月。
二人已经对峙了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葛万山都没敢合眼。
而花弄月呢?该吃吃该喝喝,该看星星看星星。
甚至还去谷底的水里用法兵罩着洗了几次澡……而他还不得不去河边上守着,跟他妈个佣人一样。
葛万山很郁闷,很疲惫,很想躺下来睡一觉,但他实在是不敢。
他只是一个小小千户,而花弄月却是太平道在整个雍州行省的负责人。
虽然在卷宗里,人家一样是通脉十重,可问题是……反贼的卷宗,是有明确出手后才会更新的。
已经好多年没人见过花弄月出手了,鬼知道现在是什么境界。
要不是上头赐下这件重甲,他宁愿辞官回乡……如果批准的话。
‘朝廷的增援怎么还不来?我真的想睡觉啊!’
葛万山无力的吐槽了一句。
这时,花弄月低下头看了过来,红唇轻启:“葛万山,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入我麾下?”
“花姐姐,花仙子,花女神……我求求你能别提这个了吗?”
葛万山连连苦笑,“朝廷的能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让我入太平道,还不如让我去死。”
四下没有旁人,他说话也不用太过顾忌,只要始终保持立场正确就行。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以来,花弄月招揽过他很多次,每次都是在他心神有所松懈的时候。
葛万山猜测,花弄月一定有什么留影或者留声的宝贝,只要自己一出错,就会被对方要挟让路。
到时候让路也不是,不让路也不是。
用心是真滴歹毒。
“呵,只是入我麾下,又不是让你叛出朝廷。”
花弄月清冷一笑,“更何况,你不是早就跟卫无邪有所勾连吗?”
“你能不能换点儿别的词儿?”
葛万山心力憔悴,无比郁闷道:“千面道子卫无邪,那可是我们血衣卫明令通缉在榜的人,赏金丰厚到无以复加,别说跟他勾连了,我但凡能找到他,绝对抓了换赏金。”
花弄月还要再说,葛万山猛地一抬手:“停停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解封解封的。”
“拜托,我可是有爵位在身的,是正儿八经的贵籍,而且我才五十三岁,还很年轻,有大把机会往上爬,你们太平道的那一套我根本用不上好吧?”
“你要是想从我这儿过去,那就用绝对的实力击败我,真的没有第二种法子了。”
这一通抢答,让花弄月着实给噎了一下。
可她眸光流转片刻,居然立即有了新花样:“我可以告诉你加入皇室的方法,这个你总该有兴趣了吧?”
“……”
葛万山一阵心惊肉跳,口干舌燥。
加入皇室?
这种事儿除了投胎还能有别的法子?
……莫非、难道,真的有?
不得不说,他的好奇心是真被勾了起来,而且极为强烈。
可他根本就不敢表露出来。
万一被人知道就完了!
‘什么?!’
‘你居然从反贼那里探寻皇室的秘密?’
‘走吧,诏狱走一趟。’
诏狱……
这毒妇!害我之心不死啊!
一想起传说中的诏狱,哪怕是他这个血衣卫的千户,也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寒。
葛万山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他对花弄月知之甚少,根本无法还嘴。
正在此时,天边极远之处突然亮起一颗星辰。
这颗星辰刚一亮起就拖出了长长的尾巴,笔直朝着此处靠近,须臾而至。
二人齐齐面色一变,同时认了出来。
“太平法旨!!!怎么会动用太平法旨?!”
葛万山惊骇欲绝。
太平法旨,那可是太平道主的专用之物,类似于朝廷的圣旨。
虽然太平道主肯定跟庆帝没的比,但花弄月只是区区一个堂主,上头还有舵主有长老有护法好几个层级,怎么有资格被太平道主直接降下法旨的?!
这边还在震惊,那边花弄月已经单膝跪地,双掌交叉于胸前,高喊:“恭迎道主!”
星辰坠至崖边,于半空幻作一个头戴草冠,被氤氲白光笼罩着的男子。
“水鬼急报,卫无邪击杀傅元龙与道侍后失联,极有可能已找到长生天残片,你即刻回雍州分堂,全权署理此事,无论如何,务必找出卫无邪,带回总门。”
太平道主的声音没有丝毫祈福,一板一眼,逐字逐句。
“……是。”
花弄月茫然应答。
她的思绪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彻底混乱。
卫无邪……找到了长生天残片?
怎么可能?!
水鬼找了十几年都找不到,卫无邪刚去就找到了?
跟花弄月同样陷入混乱的,还有另一座山头上的葛万山。
葛万山并不在意傅元龙被杀。
一个小角色,死就死了。
他在意的,是卫无邪!
花弄月说的没错,葛万山跟卫无邪一直保持着暗中的联系,多年来达成了很多次交易,算是老合作伙伴了。
这次彰华府被封锁之事,朝廷的旨意刚刚下来,卫无邪就找上了他,要他帮忙尽量削减血衣卫被派往沧泷的力量。
报酬极为丰厚——太平道在彰华府所有成员的情报!
包括四年前暗杀府君的那个水鬼!
葛万山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跟卫无邪的交易。
他太需要这个名单了!
有了这个名单,他就可以将整个彰华府清理一遍!
尤其是那个水鬼。
要是能活捉,单是朝廷方面的功劳,就足以让他的位置再往上挪一挪了,更别说那个废物府君的背后家族,还有更巨额的悬赏。
所以,葛万山拒绝了傅元龙的一切求援。
除了本就要配备给百户职位的人员、战马、常规物资外,什么丹药、宝具、法兵,一个都没给。
理由很简单。
府城这边压力更大,要随时调用。
于是,傅元龙无奈之下,只能自掏腰包武装那百人队伍。
不过这跟葛万山没什么关系,他答应卫无邪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在他的设想中,只要等两方增援一到,目前参与对峙的人员各自离场,他就去找卫无邪索要报酬。
是的,他并不认为卫无邪能找到长生天残片。
连卫无邪自己都没那么认为。
可太平道主刚说什么?
卫无邪找到了长生天残片?!!!
并且……还杀掉了傅元龙和自己的道侍,逃了?
葛万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
第64章 郁闷的葛万山
被光芒笼罩的太平道主明显只是一个虚像,并不具备神智的,在交代完任务后没很快就化光而散。
花弄月勉强稳住心神,站了起来。
再去看对面的葛万山,虽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铁甲之中,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同样震骇。
“被吓到了?”
花弄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嬉笑道:“看在你我作伴月余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的计谋罢了,目的是诓骗你离开此地。”
“呵呵,你还真当我傻是怎的?”
葛万山不屑的笑了,“太平道主亲自用法旨配合,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量,就算有,为了诓骗我一个小小千户如此耗费,只怕朝廷知道了都要赏我。”
“嘁,你这人真无趣。”
花弄月嗔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的翩然而去。
哪怕心里依旧是不敢置信,但既然连法旨都下来了,那她只要照做就行。
抓紧组织对卫无邪的搜捕才是正事。
就这样。
葛万山隔着一条峡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花弄月离去,自身却没有丝毫挪步的打算。
倒不是真被花弄月的话吓到,而是在朝廷当差就得这样。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没接到命令离开,那就是擅离职守,容易被抓小辫子。
更别说……卫无邪带着长生天残片跑了!
葛万山静静站立,心中疯狂的咒骂。
现在想起来,当时卫无邪的不在乎根本就是装模作样!
实际上呢?
这狗东西只怕有很大把握能找到长生天残片!
“亏老子那么信你。”
“我呸!狗娘养的东西!”
“这下好了吧,朝廷跟太平道都在抓你……”
葛万山骂着骂着,突然就难受起来,“好像……老子还要祈祷他不被抓住?”
一旦卫无邪被抓住,无论是被朝廷抓住,还是被太平道抓住……
自己他妈的就完了啊!
葛万山想明白这点,终于没能再忍住。
“——草!”
……
……
丰阳府。
雍州行省最大的府城,也是整个省的权力中心——不仅指朝廷,也指太平道。
朝廷方面,有承宣布政使司、提醒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政法军三司,还有总领省内千户所的血衣卫分司,每个部门都有数量庞大的武者,可谓强大无比。
对比起来,太平道就寒碜的多了。
仅有一个分堂不说,连上下级会面的地点,都只能设在暗无天日的地宫。
烛光摇摆,空气浑浊。
十二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静静立于阶下。
这是雍州行省各府的负责人,除了章华府的水鬼没来,其余十二府之人都到齐了。
花弄月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神色慵懒,“莜蓉,你来说。”
“是。”
孙莜蓉从椅背后走出,依旧是那身雪白长裙,薄纱罩面的打扮。
“卫无邪,十年前加入太平道,成为渝州省通平府寿福县最低级的暗子。”
“六年前开始渐渐出现传闻,称卫无邪有千面千身这种远超通脉易形的手段。”
“三年前,卫无邪在渝州角逐中脱颖而出,成为道子。”
“月余前,沧泷县洞天残片之事爆发,卫无邪恰好途经章华府,主动请缨,被派往沧泷县阻挠朝廷寻宝。”
“三天前,卫无邪杀死血衣卫百户傅元龙,杀死梅竹兰三位道侍,遁去无踪,水鬼推断其已夺得洞天残片,意欲独享。”
孙莜蓉语速不快不慢,也没掺杂什么情绪。
“……”
花弄月有些无语,“道主都下了法旨,怎么你好像并不上心的样子?”
“因为上心也没用。”
孙莜蓉回答道,“我们根本无法搜捕卫无邪。”
“一点法子都没有?”
花弄月皱了皱眉。
“禀堂主,卫无邪拥有千面千身,不出意外的话其在总门所记录的年龄、姓名、容貌皆为作假,真实情报无从查证。”
孙莜蓉说完顿了顿,道:“我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好吧……”
花弄月无奈点头,沉吟片刻又道:“朝廷如果封锁章华府的话,卫无邪就逃不出去,这样的话也没有机会吗?”
“我们没有,但朝廷有。”
孙莜蓉毫不客气的回答,“朝廷可以屠掉一整个章华府,我们做不到。”
花弄月面色难看,半晌后无力的摆了摆手:“都去吧,各归其位,守好各自的区域,发现异常之处不要打草惊蛇,立即传讯禀报。”
“是。”
十二府负责人躬身退去。
一场涉及整个行省的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
等到人走光后,花弄月的神色瞬间慵懒下来,“难为你陪我演戏了。”
“禀堂主,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演戏。”
孙莜蓉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
“你个死妮子,还堂主?叫小姨!”
花弄月柳眉倒竖。
孙莜蓉无奈:“……小姨。”
“这才乖嘛。”
花弄月满意的点点头。
“小姨,我去一趟章华府吧,看看能否找到卫无邪留下的痕迹,推断其去向。”
孙莜蓉说的面不改色。
“不许去。”
花弄月想都不想就拒绝,“那个傅元龙虽然死了,可之前他肯定将你用过的形象都做了记录,除非你再有突破,否则哪儿都不许去。”
“可道主那边怎么交代?”
孙莜蓉还想争取。
“这个不用担心。”
花弄月一摆手,叹了口气道:“依我看啊,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道主正值壮年,还有大把的寿元,他此时最想要的还是再进一步,至于朝廷那边……别说屠府了,只怕连封锁都不会。”
“嗯?”
孙莜蓉秀眉微蹙,“事关长生,为什么不会?”
她想去章华府,就是怕朝廷不计后果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想先一步把许崇带出来。
“只是一块残片,哪怕正是拥有规则的那块,区区一个卫无邪,有生之年都未必能修复它。”
花弄月摆了摆手,语气不屑,“只要长生规则不被道主得到,朝廷就不会大动干戈,相反朝廷只怕还会刻意放任卫无邪离去。”
孙莜蓉心里陡然一松,同时又有些茫然。
只要道主不长生就行……
这话什么意思?
朝廷本身并不觊觎长生?
“不说这个。”
花弄月摇了摇头,拉过孙莜蓉的手,“你母亲近来如何?”
“还是老样子,养养花,读读书。”
孙莜蓉回答道。
“哼,她这个长老当的倒是轻松。”
花弄月不满的哼了一声,“你才堪堪通脉,可别到时候连个堂主都混不到。”
“小姨应该知道我不在乎这个。”
孙莜蓉摇了摇头。
“你不在乎权利地位,难道还不在乎终身大事?”
花弄月嘿嘿一笑,“只有通脉境的话,到时候别怪小姨逼你去相亲。”
“……”
孙莜蓉一阵无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面孔,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第65章 一别数月再相逢
沧泷县县衙。
许崇独自坐在新建的内堂,表情沉着。
距离在王鹤之那儿取经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他尝试了很多寄情的法子。
首先是武道。
这个挺符合他心意的,但真正实施起来,问题多多。
没有抱阳功的功法,他练来练去只能练折风手。
而折风手是攻伐招式,一上手开练,心底就有杀意涌出。
许崇推测,如果继续一根筋的练下去,很快他就会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到时候别说是水鬼这种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了,只怕仅仅是走在路上,谁要敢看他一眼,他都会上去把人家头打飞掉。
此路不通。
接着是山水。
这个也挺不错,游山玩水谁不爱?更何况是在这个自然环境保存良好的世界。
可问题是,这里不比前世,既无攻略也无导航,迷路了也不能打电话求助,连地图都是那种抽象无比的,看懂都费劲。
再加上官位限制和可能遇到的危险,暂时无法考虑。
无奈,许崇又尝试了寄情日月。
可是,那种皓阳孕育万物,明月见证相思的情感,他真的半点儿都酝酿不出来。
除了白天眼睛痛,晚上脖子酸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至于家国、万民……
这是原身的老路,可走不得。
王鹤之举过的例子,没有一条行得通。
许崇开始尝试别的,不在拘泥于什么上乘。
比如书本、财富、酒色、美食……等等等等。
说实话,这些东西许崇都不排斥,但都只是那么回事,想要专注于其上,他根本做不到。
“这应该就是夫子说的本心了。”
“吴文景本心贪婪,寄情于财既可以诚心正意,又能以钱财辅助武道精进,只不过落入下乘,效果太差。”
“周泽的话,根据他死前的表现,他执着的应该是地位、权力这种东西,说得积极点儿,都算的上自强不息了…傅元龙大概也是。”
“卫无邪比较模糊,有可能他并不需要依靠这种手段。”
“总之,想找到适合自己的寄情之法,或许我需要先弄清楚本心才行。”
“本心……我的本心又是什么?”
许崇细细思索。
然而半天过去,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日上三竿,司阍突然来报:“许大人,县衙外有人求见,说是您曾经的同窗。”
“同窗?”
许崇回神,心中一动,“来人可是方脸浓眉,眉上有痣?”
“是的,果真是大人同窗?小的立即去将他请进来。”
司阍点头,转身欲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
许崇满是笑意,快步而出。
“这……”
司阍有些惶恐,求助的看向赵六。
他刚接任这个职位不久,是真的没认出来人,若是怠慢……
“你放心就好了,外面对大人的传闻是什么样,大人就真的是什么样,这种小事不会记在心上的。”
赵六拍了拍司阍的肩膀,看向许崇离去的方向。
他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跟上去。
很快,许崇来到了县衙门口。
一个身穿宝蓝锦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县衙,看着路上行人来来往往。
那人听到脚步,转过来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由衷的喜悦,拱手一拜:“愚弟见过许兄。”
正是张顺义。
“哈哈哈。”
许崇大笑,上前一把托起张顺义,“解元郎,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发达了,看不上沧泷这小地方了呢。”
在最糟糕的时候得见同窗好友,这让许崇很是开怀。
“许兄莫要挖苦。”
张顺义哭笑不得。
“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真无趣。”
许崇拉起张顺义,“走走,里头坐着说。”
“许兄,愚弟数月未回,想四下走走。”
张顺义脚下未动,出声道。
“哦?也好。”
许崇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当先迈步。
就这样。
二人开始溜达,脚步很慢。
张顺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路过东市,才突然驻足。
“许兄果然是好官,没有让大家失望。”
“怎么说?”
许崇讶然。
“我以前可从未见过这种事。”
张顺义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大概百步开外,一家三层高的酒楼矗立在那里,宽大的锦旆迎风招展,远远能望见里面人头攒动。
一个跑堂的小二刚刚从酒楼里走出来,拉起刚忙活完卸货的脚夫,一手作请的姿势。
“那小二应该是在邀请脚夫进去歇歇脚喝杯热茶,或许还会有吃食赠予。”
许崇说着有些不解,“这有什么特殊的吗?任何人都会有慷慨的时候。”
“可问题是,那脚夫根本没有任何惶恐的样子。”
张顺义笑了笑,“你再看周遭那些摊贩。”
许崇闻言再度看去。
主道两旁的地上有一条红漆画出来的线,所有行商都在这条线内摆摊贩卖,而行人在线外看货询价。
这条红线成了口水最集中的地方,
“你说这个啊,小事一桩罢了。”
许崇不在意的笑道,“以往的东西两市太乱了,常有摊贩为占地闹腾,有时候甚至影响走道,我索性给他们限死,也省些麻烦。”
“以往的东西两市,行商可是不准进入的。”
张顺义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许兄难道没发现吗?”
“小二脚夫也好,摊贩行人也好,他们比以前,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又多了点儿什么。”
那到底是少了还是多了啊?
许崇还是不解。
“或许,少了点儿唯唯诺诺,多了点儿自己?”
张顺义说了一句,“总之,大家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轻自己了,而这,是许兄为官后才出现的变化。”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呵呵。”
张顺义再次迈起脚步,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有时候做的多不多并不重要,做的对才更重要。”
溜达继续。
到了闹市,行人陡然增多,认出许崇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没有上前打招呼,但也没有拘谨,只是带着敬意和认同,微笑目送。
走着走着,许崇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差点忘了,解元郎荣归故里,按照规矩得有敲锣打鼓,设宴庆祝的。”
“不过你已经入城,再搞敲锣打鼓的阵仗就有些流于表面了。”
“这样吧,晚上在春风居,请夫子还有同窗们一起聚聚,你也给那些落榜的同窗讲讲心得,如何?”
过了片刻,张顺义始终没有回应。
许崇察觉到不对劲,偏头去看。
张顺义紧紧抿着唇,面色有些挣扎。
“怎么了?”
许崇皱眉问道。
“不瞒许兄……”
张顺义的语气有些低沉,“回来后,我并未去拜访夫子。”
第66章 物非人也非
“并未拜访夫子……”
许崇停下脚步,心中微沉。
张顺义中得解元而归,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得先去拜访王鹤之这个授业恩师。
这是天地君亲师的人伦所定下的,绕不开的规则。
可他没有……
毫无疑问,这是张有德之死所带来的影响。
“顺义。”
许崇很认真的看着张顺义,“你不应该因为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怀疑到夫子身上。”
“我知道。”
张顺义叹了口气,当先往前迈步,“夫子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只会老老实实等着继承书肆,一辈子当个掌柜。”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怀疑。”
“我越来越相信,父亲的死是夫子所为。”
明明张顺义的打扮比以前要贵气了许多,可许崇从他的背影上,只看到了无奈、萧索、和矛盾。
“天地君亲师,亲始终在师前。”
张顺义自顾自的说道,“我有时候会想,若父亲真的犯下了什么罪行,为何不公正严明的用律法来制裁他呢?”
“而若是父亲并没有犯下罪行,只是侵犯到了夫子的利益,那夫子为什么不直接杀死父亲呢?”
“为什么要让他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最终连个石碑留名都不被允许。”
许崇沉默不言,跟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他很想告诉张顺义,张有德不是夫子杀的,夫子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关系。
可惜他不能。
张有德是死在水鬼手上的,这没错。
但导致张有德身死的真正原因,还是他许崇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可以脸厚心黑的隐瞒下自己的存在,将事情推到水鬼一人头上,而张顺义大概率也威胁不到水鬼。
可自己凭什么能知道真相,凭什么说这就是真相?
除非吐露出所有,否则这根本无法解释。
所以,许崇只能沉默。
“有一点许兄可以放心。”
见许崇不说话,张顺义开口补充,“我并不会对夫子做什么,毕竟,这些都只是臆想,我没有任何的证据。”
“我只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去面对他罢了。”
“与其相见,倒不如不见。”
好吧……
目前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许崇幽幽的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准备参加开春的会试吧?不如搬进许府,那里地方大,有人操持杂务也能让你安心读书。”
“不必了。”
张顺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许崇的提议,“我只是回来见许兄一面,今天就要动身赶往京城。”
“今天就走?”
许崇一愣,跨步上前跟张顺义并排,“这么急?年都不在这儿过了?”
大庆的乡试在各地府城操办,会试则是在京城,行省级的衙门并不署理科举事宜。
而从沧泷到京城的距离,留两个月的赶路时间完全足够,等过完年再动身也来的及。
“不了。”
张顺义摇了摇头,“我承蒙座师看重,数月间接连来信催促我进京,如今才动身,已经是极为失礼失敬了。”
“原来如此……”
许崇缓缓点头。
看来,自己所放弃的科举之路,张顺义却是越走越顺了。
在大庆,只有乡试、会试的主考官,才会被考生以座师来称呼。
而乡试的主考官,必定是翰林院出身。
虽然品级可能不高,但绝对都是实打实的朝廷新贵,未来有望入阁的存在。
能被这种存在看重,张顺义未来可以说一片坦途。
二人都没再开口。
直到走到一家书肆门前,张顺义这才驻足。
这家书肆是在有德书肆的旧址上重建起来的,匾额上写着‘致远书屋’四个字。
此时,书肆里面有不少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正在挑书。
“经营得不错,看来我把地契转赠于他是正确的。”
张顺义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只是我没想到,招牌虽然换了,但书肆还是建成了原来的那个样子。”
“可能是大家都习惯了吧。”
许崇不置可否。
“许兄可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吗?”
张顺义突然笑了起来。
“记得。”
许崇点了点头,原身的记忆里有。
“十三年前,有德书肆刚刚开张。”
张顺义追忆着说道,“那时令尊还未发迹,许兄也无余钱购书,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
“是啊。”
许崇也跟着笑了起来,“当时我还想,这家怎么有这么多书啊,太让人羡慕了。”
“恐怕不只是羡慕吧?”
张顺义揶揄的看了许崇一言,“我可是记得,许兄看了没多少天,就敢趁着父亲午憩的功夫,偷偷溜进书肆看书了。”
“呃……”
许崇摸了摸鼻子,“我没想到里头还有一个你。”
“我也没想到,你上来就捂住我的嘴,求我帮你瞒着,还说以后一定报答我。”
张顺义斜睨着许崇,恶趣味的笑。
“咳咳嗯……”
许崇咳嗽了两声。
虽然这是原身的糗事,可被当面拿出来说,他也难免有些尴尬。
“跟许兄一起看书的日子,大概是最快活的时候了吧。”
“可惜没过多久,到来年令尊发迹,许兄再也不用偷偷溜进书肆了。”
说到这里,张顺义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令尊的发迹和家父一样,都是那么突然……也差不多是从那年之后吧,父亲就开始变了。”
许崇的笑容慢慢收敛,沉默不语。
张有德出身贫寒,能突然置办起一家书肆,跟做了周泽的武奴有很大关系。
成了武奴,记忆时隐时现,能不疯就不错了,心性改变并不稀奇。
“事实上,不管是谁杀了父亲,我对他杀死父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多大恨意在内。”
“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父亲的确不正常,甚至很有可能已经犯下了什么罪行。”
“我恨的,是那人让父亲丢失了本心。”
张顺义背过身去,语气根本听不出来什么恨意,只有无尽的唏嘘,“人若丢失了本心,那还是他自己吗?”
“在我看来。”
“那个明明没有午憩的习惯,却一直假装在午憩的父亲……”
“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杀死了。”
说完,张顺义对着远处挥了挥手。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靠近,最终停在了二人跟前。
“许兄,珍重。”
张顺义对许崇拱手一礼,登上了马车。
许崇就这么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马车轱辘开始转动,承托着解元郎渐渐远去。
第67章 诸事即毕
许崇默默站立。
脑海里都是张顺义最后的那几句话。
从假装午憩给自己制造偷看书的条件,到想方设法为了成为真正的武者而不择手段。
张有德的变化不可谓不大,简直判若两人。
张顺义说,这是丢失了本心。
本心这种概念上的东西,也是可以被丢失的吗?
许崇所受过的教育,让他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但假设张顺义说的没错,张有德的确是因为丢失本心才心性大变的,那自己的问题,是否根本不是出在心境上,而是同样的丢失了本心?
连本心都丢失了,又何来的心境一说?
再联想到自己始终想不明白本心是什么,不得不说,很有可能。
“假设如此,那我的本心,又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
许崇挪动脚步,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往前追忆。
渐渐的,他的大脑开始放空,思绪肆意的飘飞。
很快,他想起了前世的经历。
前世的许崇跟大多数人一样,出身平凡,有一个严厉的父亲,一个唠叨的母亲。
小学尖子生,中学中游混,高中吊车尾。
再后面上了个主页都难搜索出来的野鸡大学。
毕业后一头扎进滚滚浊世,艰难的扑腾了两下就屈服,开始随波逐流,一直到双亲故去,都没能攒出一套可供立足的房子。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人。
用一句话概括,少年时热血,青年时自负,中年时麻木。
没什么好说的。
再后来就是穿越了。
穿越……
许崇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
在他的面前,是一间老旧的空房。
房内一张卧榻,一张木桌,两条长凳,靠窗的位置是土砌的灶台和案面。
那么简单,又那么熟悉。
原来,他在无意识的漫步之中走回了白杨巷的老房子,甚至还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噗通!
一声清晰的心脏跳动响起。
沉浸在回忆里的许崇,在如此巧合的这一刻,自然而然的代入到了刚刚穿越之时的自己。
彷徨,恐惧,不安。
但,还有惊喜!
是的。
当初在认清穿越的事实后,他是惊喜的。
彷徨,恐惧,不安,都来自于前路未知。
惊喜,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用再顾忌世俗的眼光,为了一套房子九九六的忙于工作,也不用再为了脆弱的人际关系逼自己曲意逢迎,更不用再因为举目无亲而觉得自己多余……
而在当时的情境下,这些催生出惊喜的种种缘由,全数都可以总结为两个字。
自在。
最初的向往,是自在!
许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穿越过来的这大半年。
首先是原身的人设给了他一个限制,让他不得不承受百姓的善意和期待。
紧接着,知见障的存在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渐渐觉得,穿越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再然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轻而易举剥夺,而他却无法阻止。
惶恐、不甘、无力。
他的内心渐渐开始麻木。
所以,他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心境,而是丢失了本心。
丢失了那颗向往自在的心!
那么,何为自在?
许崇缓缓闭上双眼,思绪翻飞。
自在是胸怀万民,兼济天下?
自在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不,都不是。
我不是原身,善到损己利人。
我也不是庆廷,恶到奴役众生。
我想要的自在,从来都没有这么极端,这么宏大!
就这么沉浸在思索之中,许崇的念头越来越纯净,越来越通透。
一张张面孔在在他脑海里划过。
麻婶、王跛子、吴文景、周泽、傅元龙、刘二、老李……
片刻之后,许崇豁然睁眼。
“接纳自己的善,把控自己的恶。”
“有勇气正视弱小的自己,有魄力成就强大的自己。”
“面对恶强行虚与委蛇之事而意念不屈,面对良弱有无可匹敌之力然言行不欺。”
“此为我之自在!”
刹那间,蛰伏在经脉窍穴之中的劲力开始奔涌。
——哗啦啦!
没有功法,没有灵源,也不需要去操控。
抱阳功的劲力就这么自主的冲向了手厥阴经,一路势如破竹。
仅仅片刻,一整条经脉上的窍穴就被完全贯通。
通脉六重,成!
而与此同时,无论是善念也好恶念也好,全都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失控的迹象。
对此,现在的许崇并不觉得惊讶,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变化。
“诸事即毕,该往前了。”
许崇锁上了老房子的木门,迈步离去。
……
……
次日,县学。
“你若是来请我去县衙理事,我劝你还是直接回去。”
刚一见面王鹤之就直接开口。
“我……”
“你若是来跟我说张顺义那个臭小子,那也不用提了。”
王鹤之又一抬手,直接打断许崇。
“唔……”
这个许崇是真没想到,“夫子知道顺义的事?”
“几个月没有一封信,回了县里也不来看一眼,这是把我当做杀父凶手了吧?”
王鹤之冷笑一声,不满道:“哼,你们两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许崇摸了摸鼻子。
“总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若没别的就回去吧,把衙门料理好让我少点儿事儿才是正理。”
王鹤之摆了摆手,作赶人状。
“还真有事请教。”
许崇也不在意,直接问道:“学生想问问官员晋升的问题。”
“晋升?这有什么好问的?”
王鹤之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就硬熬呗。”
“硬熬?”
许崇双眉一挑。
“熬到武道境界足够,熬到第九年通考得评称职,两者双重达标,吏部就会把你的名字添进拔擢名单。”
王鹤之捋了把白须,“只要不被陛下黜落,你就能晋升了。”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许崇又问,“学生记得,傅元龙之前不过总旗,却能直接跳过试百户,被提拔成百户,肯定不是通考晋升的。”
等九年的话时间太长了,按照县衙生成灵源的速度,九年下来也不过两百多点,对于需要一万灵源才能激活的长生不老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那是中旨简拔,不能以常理来论。”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除非你也遇到个洞天残片这样的任务,并且从中立下大功。”
许崇嘴角一抽,“好吧。”
中旨简拔,就是皇帝下旨,绕过一切规则直接提拔。
除非庆帝微服私访到沧泷,并且还跟许崇拜了个把子,否则想都不要想。
第68章 贡献原来还能这么用
“不是。”
王鹤之突然反应过来,皱眉看向许崇,“我说你小子才当上典史多久?这么急着升官做什么?”
“学生感觉修炼速度有些慢,若是能去府衙任职应该能快上一些。”
许崇实话实说。
“还嫌慢?”
王鹤之吹胡子瞪眼。
“时不我待,男儿在世当锐意进取。”
许崇坦然对视。
王鹤之被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一愣,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额,夫子为何发笑?”
许崇不解问道。
“笑当然是因为高兴了。”
王鹤之用力的拍了拍许崇的肩膀,“老夫曾经还想过,你没了科举相助,若是就此蹉跎一生怎么办?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了。”
“劳夫子挂心了。”
许崇拱手谢过,旋即又摇了摇头:“可惜规矩如此,学生看来是有心无力了。”
“不不不。”
王鹤之捋了捋白须,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若不考虑品级,只是想去府衙任职的话,老夫还是有办法的。”
“不考虑品级……平级调任么?”
许崇一扬眉,突然压低了声音:“您老还有这路子?”
“……什么话这是。”
王鹤之老脸一抽,没好气道:“升职只能靠熬,运气好才有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但若只是平级调任的话,其实有个最直接的办法。”
“什么办法?”
许崇认真了起来。
“贡献。”
王鹤之沉声道。
“贡献……对啊!”
许崇猛地想起周泽说过的话,“既然贡献能私下交易换成钱,那没理由不能换别的。”
“不,你想错了。”
王鹤之摇了摇头,“用贡献私下换些财物,朝廷即便发现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一旦涉及到官职,哪怕只是平级调动,也没有任何人敢动歪心思……我说的贡献,是指花费贡献,直接向朝廷申请调任。”
“……还能这样的?”
许崇有些呆滞。
“我说过,灵地之事不属隐秘,之所以没有广泛传播,是朝廷为了让地方官员各司其职。”
王鹤之说着,话锋一转:“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像你这样的,通过偶然事件得知的只是少数,更多是本身就出自高门大族的。”
“官职方面,这些人想要晋升同样也要熬,可他们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灵地之秘,若还是跟你我一样,只能老老实实蹲在灵气稀薄的衙门,他们岂能甘心?”
“于是自然而然的,朝廷制定出了一个用贡献申请调任的政策。”
许崇听得有些咋舌。
如此强大的庆廷,居然也会鼓捣出这么弹性的政策么?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王鹤之晒然一笑,“想要通过这种办法调任,还要满足两个条件。”
“愿闻其详。”
许崇神情一肃。
“首先,你想调往的衙门必须得有空缺,”
王鹤之指了指许崇,“跟你同品级的空缺。”
“理当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空缺也可以调任,那就代表要额外增员,或者挤走原任,这绝对不是朝廷能允许的乱象。
“其次,你得有那么多贡献,并且舍得。”
王鹤之继续说道,“就拿你来说吧,同样是不入流的职位,从县衙典史,调任到府衙司狱,你猜要花费多少贡献?”
许崇面色一紧,“三点?五点?”
王鹤之摇头,沉声道:“整整十点。”
许崇:“……”
十点贡献……只靠朝廷发放的话,他要积累十年才能攒那么多,比老老实实等通考还要慢上一年。
“若你想调任省衙,则再翻十倍,一百点贡献。”
王鹤之呵呵一笑,“所以,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除非有天资卓越值得大力气培养的后辈,一般也不会这么干。”
“我明白了。”
许崇沉思片刻,拱手下拜,“谢夫子解惑。”
……
……
县衙内堂。
许崇端坐主位,闭目思索。
“朝廷将耗费定得如此离谱,还真是不给底层人机会啊。”
“有一说一,这也的确避免了一部分官场乱象。”
“几个人舍得花费这么多贡献,就为了换个地方任职呢?”
许崇敲了敲桌面,“不过……我不一样。”
“别人提升,主要还是靠着勤修苦练,灵地等级对修炼速度的加成,对他们来说远没有那么大作用,贡献自然是留着换功法更划算。”
“而我不同,我可以通过灵气浓度的提升,来加速灵源的生成。”
“别说区区十点一百点贡献,若是能调去福地甚至洞天一级的衙门,一万点贡献都值得。”
“那么……”
许崇睁开双眼,将赵六喊了进来。
“去将近十年来的邸报,还有所有的悬赏令都取来。”
想要获取贡献,自然是缉拿太平道的反贼最快了。
之前不敢想,现在可不一样。
有通脉六重的实力,又有无相衣在手,他的容错率已经翻了十倍不止。
“一步一步来,先升到府衙去就行,十点贡献罢了,不至于太过惹眼。”
就这样。
许崇一头扑进了茫茫文书里面。
缉拿反贼固然可以更快的获得贡献,但目标需要慢慢筛选。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刑部签发的悬赏令面向全民,连个具体的实力境界都没有。
比如水鬼的悬赏令,只有寥寥几行做过的事迹。
四年前刺杀章华府府君慕长青,今年刺杀吴文景,截杀百名血衣卫。
这里面无论是慕长青,还是吴文景,又或者那百名血衣卫,都没有标注实力境界,更别说水鬼自己的了。
一切都只能靠猜。
值得一提的是,悬赏令上的两幅画像,一张是水鬼自己的,也就是许崇那天夜里瞥见的五官,另一张……是周泽的。
还有卫无邪也是,一张是卫无邪本身,一张是管家老李……
许崇觉得,这跟自己应该有不小的关系。
不过两人一个打不过,一个死了,根本不用考虑就被许崇丢到了一边,继续筛选剩下的。
而仅仅是这一步,就用掉了许崇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一直到灵源积累到2点,他才终于筛选出来几个合适的缉拿目标。
第69章 血衣再临,可惜无所叼谓
挑剩下来的有七份悬赏令。
七个人,都是雍州行省境内的太平道成员。
级别不高,都是最低级的暗子,虽然有过几次动手的记录,但描述的极其简略,无法作为依据判断其真正的成分。
而之所以他们能被许崇筛选出来,是因为这七个人所盘踞的县城附近,都曾出现过群体死亡案件,且至今未能查明凶手。
这可是超自然世界。
官府找不到凶手的情况只有两种。
一种是太平道干的,一种是官府自己干的。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许崇也是筛选到一半儿的时候,才突然想通这点,然后只花了三天就完成了剩下的筛选。
“不过,暂时也不能这么武断,得实地调查过才行。”
许崇打定主意,拿起悬赏令出门。
没过多久,就在县学里找到了王鹤之。
“出远门?”
王鹤之有些愕然,“没听说过你家还有什么亲眷啊。”
“不是省亲。”
许崇摇了摇头,将悬赏令递给王鹤之。
这上面的七个反贼,最近的一个都在百里外的县城,最远的在雍州行省的另一头,快有千里了。
运气不好怕是要花去月余功夫,而这么长时间衙门无人主事的话,会出大乱子。
“这……”
王鹤之只粗略一扫,就明白许崇想要干什么了,“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开窍六重。”
许崇放出一个夸张但不离谱的境界。
“……”
王鹤之手上一抖,揪断了两根白须,好半晌过去才开口:“你考虑好了吗?开窍六重而已,并不稳妥。这七名反贼,很有可能全都高于开窍六重。”
“不怕,我找出他们还要时间呢。”
许崇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兴许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七重八重甚至九重了呢。”
“……”
王鹤之郁闷的看了许崇一眼,将悬赏令递了回去,“行吧,我安排一下学里的事再过去,路引什么的,大印就在县衙,你自己盖就是。”
“学生谢过夫子。”
许崇拱手行礼。
然而,就在二人刚刚商定,许崇准备返回县衙之时,赵六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赵六神色焦急,“您快去看看吧……”
“读书清净之地,不得大声喧哗。”
许崇皱了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了?”
“我刚刚在县学外等着,看到一群骑着马的人往县衙去了,有四十多骑。”
赵六吞了吞唾沫,眼神有些惊恐,“是…是血衣卫!”
那种血色袍服,别说他这个衙役了,县城所有居民都记忆犹新。
“终于来了么……”
许崇面色一肃。
事实上,他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洞天残片事件。
虽然水鬼帮忙料理了手尾,且很笃定的说朝廷和太平道暂时不会再关注沧泷,可这毕竟只是水鬼的一面之词。
而且暂时不关注沧泷,不代表一直不关注了。
实在揪不出卫无邪的情况下,肯定还是从消失的地方开始查最合理。
现在看来,后续的影响已经来了。
想了想,许崇开口问道:“看清楚领头的人了么?他的血袍是什么纹饰?”
“太快了看不清。”
赵六回答,“但领头那人我有印象,只是叫不出来名字。”
“有印象?”
许崇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本想问领头人的级别,没想到赵六居然见过!
要知道,赵六只见过傅元龙和那一百手下,而傅元龙已经死了,所以领头的人绝对是那一百名血衣卫之一。
四五十人的队伍,应该是总旗了。
所以……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卫无邪来的?
“夫子,学生先回县衙了。”
许崇将悬赏令塞进怀***手告辞。
谁料王鹤之正了正衣冠,迈出一步:“一起吧,老夫毕竟是沧泷县的县令。”
“这…也好。”
许崇也没怎么犹豫,当先往外走去。
反正来人是傅元龙的手下,最高境界不过通脉二重。
就算心怀恶意而来,也无所叼谓。
因为‘卫无邪’会出手。
很快。
几人先后出了县学,往县衙走去。
走着走着,许崇发现了不对劲。
街上的人,比以往更多。
而且越来越多。
人们放下手上的活计,放下哭闹的孩子,放下吃到一半儿的饭菜,从家里,从酒肆,从各个巷口胡同走出来。
就那么站在主道两边,面对着县衙的方向,静静的看着。
许崇起初并没有在意。
虽然自干尸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生活恢复到了曾经那么安宁和平淡,但那种心情,很明显并不是这么快就能被遗忘掉的。
乡亲们不安很正常。
直到主道上静静站立的人越来越多,迅速突破一百、一千,甚至以更快的速度直奔万数。
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回去吧。”
许崇转过身,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相信我,沧泷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众人沉默片刻,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而后从者无算。
“我信许大人。”
“我也信!”
“走了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
百姓们很快被安抚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回到原处。
许崇送了口气,对王鹤之点点头,继续往县衙而去。
他不怕血衣卫,但他怕血衣卫被激怒,对普通百姓出手。
到时候他怎么办?
击杀那数十血衣卫,全力爆发之下,他自信能做到。
可之后呢?
连这些目睹的百姓也都杀了吗?
然而,许崇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不远的巷口,一位老者一巴掌拍在了自家儿子头上。
“让你回去你就真打算这么回去了?”
“???”
被打的汉子一脸懵逼,“刚刚还是你最先开口说相信许大人的……”
“蠢货!跟其他人一样蠢!”
老者一把抄起拐杖,狠狠抽了儿子一棍。
汉子龇牙咧嘴的搓着被打到的位置,眼神依旧茫然。
“哼,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够本,上次没死,这次死就死了。”
老者眯起眼睛,看向县衙的方向,“可怕就怕这些红皮狗不是来找咱的,而是来找许大人的。”
“他们敢?!”
像是被触到了逆鳞,汉子猛地瞪圆了眼,一股凶戾之气透体而出。
“讲屁话没有用。”
老者一顿木拐,“要是人人都坐在家里指望着许大人救命,那等许大人有危险的时候,又该指望谁?”
“去,让你老婆孩子躲好,把你阿弟阿叔他们都喊上,镰刀锄头什么,能带的都带上。”
“咱们家人不多,但至少能溅他们一身血。”
第70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县衙门前。
许崇赶到的时候,一众血衣卫正神情冷峻,严阵以待。
他看的仔细,这些血衣卫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不停的四下扫视。
其中混杂了有约莫三四个作县丞主簿一类打扮的人,神情兴奋激动。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被围在方阵中心。
正是血衣卫总旗,杨雄。
“原来是杨总旗,敢问大人……”
许崇迈步上前。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杨雄突然一招手:“进来。”
唰。
方阵分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道。
倒也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许崇也没多想,跟王鹤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赵六知道自己还不够格,便退开了几步,牢牢盯着里面的动静。
待二人到近前,杨雄看向王鹤之:“我有印象,你就是县令吧?”
不等王鹤之回答,杨雄一挥手。
旁边一人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王鹤之。
“这是葛千户的手令,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人我就带走了。”
杨雄又说道。
带走?
什么意思?
许崇眼神一凛。
王鹤之神色肃然,可等接过手令一看,反而轻松了起来。
“许小子,你运气不错啊。”
王鹤之笑道。
“呃…什么意思?”
许崇不解。
王鹤之将手令在许崇面前亮了亮,“这是征调令,征调章华府内适合者,补充千户所缺额,不出意外的话,你可能要成为一名血衣卫校尉了。”
“???”
许崇愣了半晌。
自己就这么成了血衣卫校尉?
要知道,校尉虽然是血衣卫最底层的人员,但品级是实打实的正八品。
跟未入流之间相差了足足四个等级!
不是说好升职只能通过熬的么……
“哪有那么容易?”
杨雄突然开口,“还得随我回去考核审查,过关了才能留下来成为血衣卫。”
说实话,要不是缺额太大,他是真不想来沧泷。
一是因为卫无邪……傅元龙被分尸那一幕,令他至今想起来都要打哆嗦。
二就是这个许崇。
赌钱的时候手气是真他妈的好……
许崇拿眼看向王鹤之,想征询一下王鹤之是什么意见。
“征调令是强制性的,你不想去也得去。”
王鹤之说着,突然眼神一动,意味深长道:“正好,你不是打算猎杀反贼,用贡献调任府衙么?千户所对修炼速度的增幅,比府衙还要高上一筹呢。”
“猎杀反贼?”
杨雄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崇:“你开窍几重了?就敢猎杀反贼?”
“开窍六重,危险是危险了点儿,不过只要小心……”
“什么?!”
杨雄惊呼出声,打断了许崇后面的话,“开窍六重?!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我来这里你才刚刚拿到功法吧?这才过去多久?”
不仅是他,其余血衣卫也都神色震动,纷纷看了过来。
“正常。”
王鹤之抢着开口,“老夫还见过一个月开窍九重的呢。”
一个月开窍九重?
好吧……这老东西好像在京城待过。
杨雄有些无语,半晌才缓过来点了点头,“开窍六重,可以补小旗了。”
虽然他对许崇怨念颇深,但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喜的。
那一次遭遇水鬼,他的手下全军覆没。
仅陆左的手下剩下来仨瓜俩枣,拢共八人,小旗一个没有。
虽然陆左废了,手下全被他这个同袍抢了过来,可距离五十人的配属远远不够。
为此,杨雄把屯军所和章华七县跑了个遍,最终才凑出来这么四十余人的队伍,而且都只有开窍一二重,够不上小旗的标准,更别说审查之后还不知道能剩几个呢。
许崇若是能通过审查,成为小旗……剩下的征集任务完全可以甩手了。
念及至此,杨雄看许崇的眼神都亲近了几分:“许崇,本官给你一个时辰准备,一个时辰后我们动身。”
赶这么急?
许崇心中微动,笑着道:“大人和诸位兄弟赶路辛苦,何不在沧泷留宿一夜,明日再动身,也好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晚上跟以前那样安排,必让大人尽兴。”
狗屎!
你就是想赢我钱!
杨雄脸色一黑,没好气道:“这些排场就不必了,虽然卫无邪很有可能不在章华府了,可万一呢?傅百户的下场,你应该还记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确实,那种任意变换形象的手段,实在是防不胜防,让人胆寒。
许崇点了点头,“那大人稍待,下官尽快处理。”
说完,许崇眼神示意,让王鹤之也一起告辞离开。
待二人出了方阵,赵六终于松了口气,默默的继续跟在后面。
二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夫子方才那么刻意,是在暗示学生这是正常情况么?”
许崇问道,“夫子认为这里头并没有危险或者算计?”
“血衣卫是直属天子的衙门,一般情况下,缺额只会从屯军所征调兵将填补,除非……”
说到这里,王鹤之回头看了一眼血衣卫方阵:“除非遇到缺额特别大的特殊情况,军中合格者不足,才会从辖管府县征调……上次的事,他们被杀了不少人啊。”
被杀了不少人……
许崇想起水鬼,心中警惕稍减,“原来如此。”
水鬼说过,那百名血衣卫被杀到所剩无几。
所以…自己能被选入血衣卫,还是水鬼的功劳。
而水鬼已经被自己得罪到不出现了……
许崇有些哭笑不得。
“不对啊……”
王鹤之突然顿足,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对?”
许崇讶然看去。
“你小子若是拍拍屁股去了血衣卫,那……那衙门的事儿谁来办?”
王鹤之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老夫糊涂啊!”
“……”
许崇一脸无语,开口安抚道:“其实衙门的事儿不多的,而且学生本就有出远门的打算,都做了安排,基本不用夫子您费神。”
“不管事多事少,老夫总得在衙门待着吧?学里的课怎么办?”
王鹤之横了许崇一眼,沉吟半晌,突然灵机一动:“或许…可以让他们在县衙读书?”
“好像确实可以啊…这样还能培养他们定心的功夫。”
“嗯,可行。”
王鹤之想通关隘,当即扭头就走,“你自去吧,老夫且回学里安排一下。”
“这……”
许崇目瞪口呆。
以后这沧泷,怕不是要县学县衙二合一了。
第71章 我看谁敢!
事实上,许崇并没有什么要安排的。
县衙的运转,在他长期近乎‘甩手’的当政下,早就形成了非常合理且高效的流程。
更别说有王鹤之接手。
这个老夫子,别看他一直躲在县学,可真要执政一方的话,许崇觉得府君他也完全不在话下。
单纯就是更热爱于教书育人罢了。
而除了县衙,剩下的就是许府了。
赵六没有接任典史的条件和资格,许崇本想招他去许府当管家,这样那些产业宅子也能有信得过的人打理。
可赵六不肯,怕把许崇的家业给败了,执意要继续做他的衙役。
无奈,许崇只能将门房老郭提成管家。
老郭跟管家老李一样,是许府开府之初就在的老人,对府上各种事务早就耳濡目染,管管一个宅子完全没有问题。
而产业方面,让户房的典吏协助一二,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对许崇来说,都只是小事。
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手段,轻而易举就能拉起来一个远比许府更庞大的家业,只不过没有那种必要罢了。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三爷的书房。
是书房里的那些书。
许佑安身上的谜团有很多,唯一留下来最直观的线索,只有那些书。
过去这么久,许崇断断续续的看过一遍,且都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
实在要说什么特殊之处。
大概就两个。
一个是天灾的爆发越来越频繁,而且只要出现,就覆盖一整个行省。
另一个则是大庆一直是大庆。
这些书册里,记载有二十多个不同的年号,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四百年之前,但都是大庆的年号。
根本就没有什么前朝的说法。
对此,许崇丝毫不觉得意外。
有知见障在,谁能翻了天去?
别说一千四百年了,说大庆的历史有一万年他都信。
唯一的疑点,就是大庆的皇帝不长命,平均下来只有五十多不到六十。
而这,也是让他觉得这些书不能留的原因。
等亲眼看着那些藏书化为灰烬,并用劲力扫散于天地之后,许崇这才离开,重返县衙。
只不过还没等他走近,心中就猛地一紧。
县衙门前。
宽阔的大街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粗一看就过了千数。
千余人坐在地上,将整个县衙大门以及那群血衣卫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中间留了一块丈许的空地。
一众血衣卫神情凶狠手按刀柄,只等上头一声令下,立马就是一场屠杀。
“你们想造反吗?”
杨雄脸色黑如锅底,充斥着杀意的目光从一众百姓的脸上扫过。
说实话。
堂堂血衣卫总旗,被一群平时都不会正眼瞧的普通人堵在这里,他是真的很想大开杀戒。
但是,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太蹊跷了,他很难不联想到卫无邪身上。
虽然看不到有什么利益在内,可反贼的心思谁能说的准?
所以,让手下保持警戒的同时,杨雄不得不拉下脸面,试图用言语和目光恐吓,吓走这些人。
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那些与他目光对上了的,每一个都骇到面无人色,连忙低头。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就那么坐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位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一名老者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膝上横着根包了浆的拐杖,“我徐老汉祖上辈辈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庆子民,怎么可能想造反呢?而且,想造反的话,我们也不会坐下来任刀任剐了,还请大人明鉴。”
一番话流畅无比,听着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事实上,徐老汉只是让儿子去招呼了自家人。
可谁知道这事儿就跟水里滴了墨一样,极短的功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比预计中多得多,胆子也跟着比之前大得多了。
“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杨雄冷着脸,保持警惕的问道:“告官?小小县城,有那么多冤屈吗?”
“大人想岔了。”
徐老汉摇头,“自从许典史上任,沧泷就没什么冤屈了,大伙儿的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
“……”
杨雄一阵无语。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老汉儿到底干嘛来了?
难不成还真是卫无邪变的?
“我们来这里,只想请大人给个证据!”
徐老汉梗起脖子。
“证据?”
杨雄一脸懵逼,感觉脑子不够用。
徐老汉愤怒的拍了拍拐杖,“老汉儿躲在旁边都听到了,许典史亲口跟赵六那小子说,今天就要跟你们走了!”
“是这样。”
杨雄点点头,还是没能明白,“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徐老汉更加激动起来,“上次你们来,又是封城又是死人。”
“好,这个我们认了。”
“哪怕你们这次继续封城,我们也认了。”
“大不了跟上次一样,我们这些老家伙先死呗,至少熬到你们走了,后生娃娃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你们要抓许典史?!”
“您知道我们沧泷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种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官儿吗?”
“是!”
“您是大官儿,老汉儿只是个臭烙饼的,自认连您鞋面儿上的灰都比不上。”
“可您若是没有证据就要抓人……老汉答应,你问问大伙儿答不答应?”
全场一寂。
而后如山崩!
“——不答应!”
千余人齐声怒吼,场面是极其壮观的。
徐老汉的胆子再度大上了几分。
“如果大人您没有许典史犯罪的证据,要么就原路请回,要么……”
哐当。
拐杖被扔到了方阵跟前。
“用这个吧,老汉的血腥臭,配不上大人的刀。”
徐老汉说完,闭上眼睛把头低了下来,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哐当…
哐当…
哐当……
一连串的碰撞之声响起。
拐杖、菜刀、剪刀、锯子、锄头、钉耙……各式各样的厨具、农具、工具被丢到各自身前。
然后场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足足千余人,都跟徐老汉一样,闭着眼睛低着头。
而此时,杨雄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他总算弄明白了,这些人是以为自己要抓许崇,跑来为许崇讨公道的,应该跟卫无邪没什么关系。
很明显这只是一场误会。
可他根本不想,也不屑于解释。
因为眼下的这种场面,已经足以成为民变的证据了。
民变?
那就是谋逆。
所以。
“依庆律,谋逆者——九族尽诛!”
杨雄抬手,狠狠落下:“杀!!!”
铿!
铿!
铿……
长刀出鞘。
“我看谁敢?!”
第72章 上天难欺!
“我看谁敢?!”
随着一声爆喝,人影快如闪电,轰隆一声落入场中,将青石地面踩出道道裂痕。
众血衣卫齐齐顿足,百姓们也纷纷睁眼看了过来。
此人正是许崇。
“还好赶上了……”
许崇松了口气。
“你刚刚,说什么?”
阴沉无比的话语响起,杨雄从方阵中走了出来,“你说,我不敢?”
“一场误会罢了,杨大人何必跟一群普通人动气。”
许崇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有没有必要是另外一回事。”
杨雄冷冷的看着许崇,“可,这是你一个区区开窍六重,跟我说话所该有的语气吗?你不怕丢了这个连升数品的机会?”
“哦,不好意思。”
许崇的笑容慢慢消失,“下官得知将要去血衣卫任职,心情十分舒畅,方才侥幸突破,已经到了开窍七重。”
“……”
杨雄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百姓们也各有反应。
开窍六重七重什么的,他们听不懂。
许崇像天外落石一样,把地面砸的碎裂,他们也看不懂。
但他们听明白了一件事。
许典史并不是要被抓走,而是要升职去往别的衙门。
所以……
自己等人弄错了?!
徐老汉满面羞愧。
不说冤枉好人吧,那些红皮的也不像好人。
但冤枉了人家是事实。
羞愧很短暂,紧随之后是彷徨。
许典史要升任他地了?
这……大伙儿以后怎么办?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同样,彷徨的情绪也并没有在徐老汉心中停留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惊恐了起来。
什么叫‘丢了这个连升数品的机会’?
许典史能不能升官,是那个红皮人决定的?!
完了完了完了!
红皮人来给许典史升官,而自己等人却闹出来这么大的误会……肯定已经把他得罪死了!
不会害得许典史升不了官了吧?
想到这里,徐老汉一个骨碌,从坐着变成了跪着。
“大人!!”
“此事由老汉一人而起,跟许典史没有任何关系!”
“是老汉瞎了狗眼,聋了猪耳,错怪了大人!”
“要杀要剐,冲老汉来吧!”
“老汉求您了!”
砰砰砰——
徐老汉磕头不止。
而这下,其余等人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跟徐老汉有着同样的心路历程。
从羞愧,到彷徨,再到现在的惊恐。
于是磕头声一片。
的确,他们害怕没了许崇,沧泷就会变回跟以前一样。
毕竟只要尝过了好日子,谁还愿意再过苦日子呢?
这也是他们误会后,敢豁出命的原因。
可是对这些人来说,相比起自己的利益受损,他们更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他人的利益受损。
就算不是许崇,很可能换个人来也一样如此。
这是质朴者都有的共同点。
说不上有多好,但绝对不坏。
“杨大人,一场误会罢了。”
许崇目光不偏不倚,面色肃然,“下官的价值,还抵不消这么个小小的误会么?”
杨雄深深的看着许崇,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二人无声对视。
千人叩首的画面,完全成了他们的背景板。
良久之后,杨雄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一场误会而已,哪有招揽一个优秀的手下更重要呢?”
招揽二字被咬的很重。
“谢大人高抬贵手。”
许崇抱拳一礼。
一场利益的交换,就这么在无声无息之间达成。
对于杨雄来说,杀个千把人又如何,都是些普通人,哪怕打为谋逆,也并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功劳、贡献。
仅仅只是为了消气的话,根本没办法与招揽许崇相比。
开窍七重啊……
好像还不到两个月?
真要算的话,哪怕比起京里那些大家族的天骄,也仅仅只差了数筹而已。
这种恐怖的武道资质,收服是别想了,但哪怕只是卖个面子,都有可能在未来的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说不得我晋升百户的事儿,就得落在他头上……”
“罢了罢了,一群贱民而已,真要全杀了,肯定会有言官跳出来弹劾。”
人只要一听劝,什么事都好说,尤其是自己听自己的劝。
杨雄越想心里越顺畅。
那口气不知不觉也就消掉了。
此时,许崇已经转了过去:“大家都起来吧,没事了。”
一句‘没事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徐老汉当先站起来,一脸羞愧的看着许崇:“许大人,老汉我……”
“误会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许崇摆了摆手,然后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今日,我将随杨大人一起前往府城任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留给乡亲们的,就留几个字吧。”
说完这句话,许崇再次转身,穿过血衣卫方阵,越过杨雄,径直登上县衙大门的台阶。
台阶两侧的立柱上,还挂着前任县令吴文景的得意之作。
衙府置黄堂,为古为今多福德。
沧泷添胜景,利民利国集祯祥。
许崇走上前伸手一搓,在抱阳功劲力的精准操控下,描字儿的金漆簌簌掉落,归于掌心。
而后并指如刀,就着金漆的碎末,直接在木匾上刻了起来。
杨雄好奇的跟着念。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嘶!”
杨雄倒吸一口凉气。
这许崇资质好是好,就是这心气儿…也太高了吧?
你只是个典史啊喂,不是皇室,不是吏部天官,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留字儿的……
不等他出声制止,许崇已经走到了另一边,如法炮制。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杨雄面色猛地一变,下意识的去看刚刚收手的许崇。
不知道为什么,这苍劲的十六个大字,居然让他有种如临天威的感觉……
可许崇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啊,很稀松平常。
再看那十六个字,刚刚那种感觉又完全消失不见。
是错觉吧?
杨雄摇了摇头,并没有太过在意。
得益于通脉二重的境界,他是场中唯一一个有察觉到异样的人,其余血衣卫都没有什么感觉,更不要说作为普通人的百姓们了。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十六个字的本身含义之中。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这八个字,他们还没什么感觉。
可等到‘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一出,但凡识字者,同时眼眶一红,喉咙堵得难受。
不识字的,也在从他人口中得知后,同样戚戚然。
“诸位,许崇……走了。”
许崇站在阶上,缓缓一拜。
这一拜,拜这些一根筋认定了他是大好官是大好人的百姓。
也拜穿越后,为他提供了一个高起点的沧泷。
“沧泷县徐富贵——恭送许大人!”
徐老汉带头,还了一礼。
余者皆从。
“——恭送许大人!”
上架感言
编辑大大说追读降了,后面的推荐上不了。
所以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时间应该在中午十二点之后。
既然要上架,那就照例来点儿感言吧。
30多年老男人+15年老书虫+半年扑街写手=作者本人
大概从初中开始,人家要么学习要么玩,咱就只看小说。
说实话……那是真滴爽。
即便后来步入社会了,作者也一直保持着看小说的爱好。
总之,这么多年下来,有无数次蠢蠢欲动想要落笔,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因素,导致要么开个头无疾而终,要么连头都开不了。
大概过年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突然热血冲头,想写小说了。
直到这时作者才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想写故事的少年。
吾心如故的笔名,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咱人老,但咱心不能老啊,各位彦祖说是不是?
所以,作者趁着这股热乎劲,直接献祭掉工作,断掉了自己的退路。(隐喻不会太监)
开始做大纲、写开头、投稿……
然后被拒。
接着重复。
这里要感谢朱砂大大。
如果不是朱砂大大从茫茫书海里把这本书捞出来,作者恐怕还在绞尽脑汁想着黄金三章。
讲道理,这本书作者花了很多很多心思。
一天十二个小时,不是在写文,就是在做纲,或者改文。
这里要感谢各位读者彦祖们。
没有你们的支持,作者绝对做不到躺下还在想剧情找错漏,更做不到每天贴着止痛贴都要坚持把字码完保证不断更。(这波卖惨丝滑不)
总而言之!
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
作者不敢保证这本书能写到多么牛掰,但作者保证,绝不烂尾,绝不太监,绝不无脑灌水!
拜谢!!!
就不放什么加更规则了,就晚上12点睡觉,明天8点起床,继续码字到半夜12点,码多少发多少。
再次拜谢!!!
第73章 小旗考核!折风手出!(四千字第一章)
直到亲眼看见章华府城,许崇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沧泷一个数万人的县城,在傅元龙口中是“区区万口小县”了。
站在官道上望去,光是一面城墙,就往东西延伸到了目力几乎难及之处。
按照城池的形状大多都趋近于正方形来计算,这座城占地怕是有十万亩以上了。
就这,章华府还只是雍州行省十三府之一,实在难以想象作为省级衙门的丰阳府能有多大。
而城南数里之处,一东一西还有两座如同卫城一般的小城。
一个是章华府的屯军所,另一个,就是许崇等人的目的地,血衣卫千户所了。
“总算回来了,驾!”
杨雄一打马,带着众人往东侧的那座卫城而去。
还未至城下,城头上近百具弓弩就指了过来,直到杨雄掏出一面令牌晃了晃。
——吱呀。
城门开启,众人鱼贯而入。
“好了,新来的留在这里,一会儿有人来考核你们。”
杨雄反身下马,丢下一句话后径直离去。
大概十来个人从队伍里分出来,带着杨雄的那匹马各自离开。
许崇好奇的四下张望。
与其说这千户所是一座小城,倒不如说是个放大了很多倍的交椅形土楼。
中间是一块宽阔的露天校场,四面是回形楼合围,北面有五层,比其他三面高出一层。
其中北面的二层往中间延伸出来一块巨大的平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点将台了。
“不得不说,这种设计挺合理啊。”
许崇若有所思。
一旦有突***况需要紧急集合,所有人都能以最快的方式赶到正中间的校场——跳楼。
反正最高处也才十来米,摔不死武者。
正思索着,旁边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哎兄弟,你都穿上血袍了,怎么还需要考核啊?”
“我之前是屯军所的百夫长。”
“原来是百夫长,失敬失敬……可这跟考核有什么关系?”
“废话那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被问的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如他一般,其余身穿血袍却还留在原地的,都是一脸有人欠他钱的表情。
“哼…区区不入流的百夫长也敢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血衣百户呢。”
问话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看到许崇,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在他看来,许崇同样出自县衙体系,又极有可能成为小旗,现在正是巴结的机会。
可惜,许崇并没有这个打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那人脚下一顿,神色悻悻,不过也没敢骂许崇。
大概两刻钟后,东楼三层跃出来一道人影,轻飘飘落至点将台。
果然是跳楼。
许崇神色微动。
来人四十出头,留着寸许短须,身上的血袍是总旗级别。
“我叫寇若海,负责你们的审查和考核,你们可以叫我寇总旗。”
“审查审的是背景,考核考的是实力。”
“背景方面只有一个标准,只要有跟太平道沾染的疑点,即为不合格。”
“不过你们很好,这一关都过了。”
寇若海的目光淡淡扫过,“剩下的就是实力了。”
说完,寇若海一挥手。
哗啦啦。
东西南三面门扉洞开,走出来数十名血衣校尉,汇聚到众人对面。
其中十来人,还跟许崇等人同行一路回来的熟面孔。
“实力也只有一个标准,同境界厮杀,坚持一炷香还能保持站立,即为合格。”
寇若海话音刚落,那四名县衙出身的人露出喜色。
同境界厮杀?而且只需要坚持一炷香?
这也太简单了吧!
别说一炷香了,十炷香都成啊!
这几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数十已经穿了血衣的人冷笑不止,眼带嘲讽。
“这只是校尉的考核。”
寇若海话锋一转,看向了许崇,“小旗的考核,是在五名校尉的围杀下,坚持一炷香还能站着……哦,一味的躲避视为不合格。”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色狂变,包括许崇。
在来的路上,杨雄简单的介绍过血衣卫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差不多每五重境界对应一个等级。
开窍五重对应小旗,通脉一重对应总旗,通脉五重对应百户,通脉十重对应千户。
当然,这种对应只代表有那个资格,并不是到了这个境界就能直接升职的,还是要通过考核。
而所谓的考核,每个级别都一样,与该层次的血衣卫捉对厮杀不死。
校尉对校尉,小旗对小旗,总旗对总旗……
可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小旗考核变成打五个校尉了???
打的过吗?
当然打的过。
他的真实实力别说五个校尉了,五十个校尉都能打过。
可问题是,他最高只能展现开窍七重的实力……
除非那五个校尉都不超过开窍三重的,才有那么一线希望。
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阵仗摆明了就是针对,肯定不会再留什么余地。
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个校尉至少都是开窍四重……不,甚至是晋升小旗失败的开窍五重都有可能。
“我才刚来,应该还没机会得罪人才对啊?”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你如果害怕的话,也可以选择校尉的考核,哦不,不用考核了,以你开窍七重的实力,可以直接成为校尉。”
寇若海嘴角微微勾起,“怎么样,你选哪一个?”
许崇眯了眯眼:“小旗。”
“哦?倒是有胆色。”
寇若海有些讶然,旋即一挥手,“那么,开始吧。”
一众血衣校尉瞬间分散开来,各自点名被分到的对手。
而就在许崇面前只剩下那五个校尉的同时,许崇突然暴起,身形快如闪电,刹那奔至一人身前,狠狠一掌落下。
他的目的很明确。
既然没有喊开始的规则,那就先发制人,在这五人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击倒一个。
只剩四个人的话,哪怕都是开窍五重,压力也远远不如五个开窍四重。
后面再抗下一炷香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一掌,许崇锁住了六条已经打通的经脉,调动未被贯通的窍穴,刚好展现出开窍七重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强,但理论上已经足以让开窍五重瞬间失去战斗力了。
那名目标也的确如预料中那样,根本来不及避开,被这一掌狠狠打在胸口,整个人蹬蹬蹬连退数丈。
然而,许崇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还后退拉开了距离,面色凝重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
刚刚的一掌的确击中了毫无防备的校尉。
可那种诡异的反馈,让许崇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那次在县衙门口,杨雄也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受了他一掌,伤而未死。
当时许崇连续感受到两股异样反馈。
首先他的手臂穿过傅元龙的身躯之时,劲力有一种很明显被削减的感觉,紧接着落到杨雄身上之时,也有同样被削减的感觉,只不过这个削减的力度没有傅元龙那么大。
事后许崇猜测,血衣卫的血袍,不是凡物。
不过没想到的是,最低级别的校尉血袍都有这么强……
许崇眯起双眼,思索对策。
此时,那名被击退的校尉已经跟其他几人一起围了上来,神色阴狠无比。
“妈的!哥儿几个注意了,这小子一点儿都不留手,怕是知道血衣能削减劲力。”
那人骂骂咧咧的,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
“在这之前,可没人告诉过他这个…”
点将台上的寇若海冷不丁开口,幽幽的说了一句。
“什么……!!!”
那人一愣,明白过来后勃然变色。
如果许崇之前并不知道血衣能削减劲力,那就代表了那一掌,是奔着杀死他去的!
“好狠辣的小子,本来还合计着揍你一顿就算了,现在……”
那人说着,对同伴眼神示意。
其余四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变得兴奋了起来。
“可以可以,咱们没能当上小旗,把这小子当成小旗杀了解气也不错。”
“嘿嘿,咱们所里好长时间没考核死人了呢。”
“……”
与此同时,北楼五层的位置,有两人倚着栏杆站立,正注视着校场上的这一幕。
一个是血衣千户葛万山,另一个肤色略黑,是章华府知府段远明。
“啧啧啧,你们所里连小旗考核都这么惨烈吗?”
段远明摇头笑道。
其他那些捉对厮杀的校尉他没怎么关注,很稀松平常,唯独那五个对一个,倒是头一次见。
“也不至于,好像是带他回来的总旗被他摆了一道,故意针对他。”
葛万山神色轻松,根本没有把下面那一幕当回事。
“敲打?”
段远明讶然,“这人如此年轻就能参与小旗考核,难道不是京里下来的贵公子?”
“还真不是。”
葛万山摇了摇头,“他能有开窍七重,是因为他父亲在沧泷县当了十几年典史,因自身资质太差,就把贡献都换作大药给他打基础了。”
“沧泷?”
段远明眼神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问道:“不是吧,一个典史有多少贡献,能换足够的大药打基础,还能给他换这么多层功法?”
“哦,这个啊。”
葛万山摸了摸下巴,“府君大人可还记得傅元龙?”
“记得,那个被卫无邪分尸的百户。”
段远明点了点头,“怎么了?”
“傅元龙因上报沧泷隐秘一事,获得了大量的封赏。”
葛万山说着,指了指下面的许崇,“而事实上,真正分析出此事的,就是这个叫许崇的小子。”
“……”
段远明神色呆滞了那么一刹,而后瞬间恢复如常,不解的问道:“那既然这么说的话,一个头脑不错的年轻人,就更应该值得培养了,他做了什么被如此针对?”
“这个说来也是有趣,我那个手下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好苗子,在带他回来的路上各种嘘寒问暖,结果回来一查卷宗才知道……”
葛万山神色揶揄,“靠大药打基础不是不可以,可那毕竟只是大药,顶多支撑他到开窍九重,想要突破通脉还是得靠自身资质……关键有他父亲在前,他的资质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
段远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下方对峙的六人有了动静。
五个校尉突然暴起,同时出手,锁死了许崇所有能躲避的方位。
这一波联手,十掌齐出,注定了许崇只能硬接。
可许崇哪怕双手双脚加起来也只有四只,顶多只能挡下两人,剩下的,好像只能用身体硬接了。
只要打中,运气好重伤残废,运气不好就是一个死。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无论是那五个校尉,还是观战的寇如海,葛万山,或者段远明,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许崇自己不这么认为。
“的确…被打中的话,我可能会死。”
“因为我不能暴露更多的境界,就意味着不能调动更多的劲力。”
“没有更多的劲力流转周身,我的抗击打能力就与开窍七重一般无二。”
“不过可惜……除了劲力之外,我还有折风手!”
许崇双目一厉,肩背肌肉狰狞蠕动,双手骤出,带起一片残影。
砰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到极点的闷响。
几乎是同时,许崇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将那五名校尉反震得连连后退。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些正捉对厮杀的考核者和被考核者,都被这密集的闷响吸引,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五名校尉也好,寇若海也好,都是双目圆睁,跟见鬼一样。
而一直关注着下方情形的葛万山,更是直接惊呼出声:“折风手?!”
——嗖!
人影倏忽而至,葛万山直接落在了许崇身前:“你刚刚使的,可是折风手这门武技?”
正准备乘胜追击的许崇为之一顿,警惕的点点头:“的确是这个。”
“还真是?!”
葛万山激动起来,“练到什么地步了……不,力量增幅有几成?”
“只有两成。”
许崇睁着眼说瞎话,不过他并不怕被认出来。
一是他刚刚暴露出来的,的确只有两成增幅的力量和技巧。
二是傅元龙说过,大部分血衣卫都会兑换这门武技,但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能练出名堂。
就算他暴露的更多,只怕这些人也瞧不出来。
可许崇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这个“两成”的回答,让葛万山彻底呆住了。
“两成…两……成?”
葛万山喃喃自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打我一掌,把刚刚那招用上,就用你最强的力量!”
“这……”
许崇迟疑。
“来打就是了,我是通脉十重,你还怕打死我不成?婆婆妈妈的。”
葛万山不满的说了一句,直接解开血袍露出白色的里衬,将胸口送到许崇面前,“来,往这儿打。”
“……”
许崇心头有些发毛,但知道这是为了测验自己,只好打起精神,乖乖照做。
打起精神,自然是为了不暴露出更多的力量。
于是,开窍七重劲力加两成力量增幅的一掌,直直打在了葛万山的胸口。
第74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四千字第二章)
嘭。
一声闷响。
葛万山纹丝不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对,对……没错!”
“开窍七重的力量,增长了足足两成!”
“折风手,这就是折风手吗?”
看着那张五十多岁老脸满是享受的样子,许崇心里一阵恶寒。
我知道你是在感叹折风手,但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喂!
堂堂血衣卫千户,正五品大员,跟特么一个老0似的……
“哈哈哈哈……”
伴随着朗笑声响起,段远明飘身而下,落在了葛万山身边:“恭喜葛千户了。”
“府君大人客气。”
葛万山睁眼,脸上喜气盈然。
许崇一脸不解。
他猜测过暴露折风手,会让他在血衣卫的地位得到提高,引起关注。
可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么简单。
“看样子,许小友并不知道折风手这门武技的特殊?”
段远明问道,表情带着明显的善意。
“只知道折风手是总指挥使大人独创。”
许崇回答道,“听傅百户说,大多数血衣卫都会兑换这门武技,只不过……”
后面半句话许崇没说,段远明却是直接补充了出来。
“只不过都没练成,对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段远明笑了笑,似乎很有耐心,“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你能将折风手练至高深处……”
“只要增幅达到六成就算高深,届时,你就有机会成为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
葛万山抢着开口,神色亢奋无比,“关门弟子啊,什么概念?血衣卫下辖三十五司四百千户所,计四十余万人都练折风手,迄今为止才几个人能成为关门弟子的?”
“……”
许崇嘴巴渐渐张大,而后连连摇头:“这个下官可不敢奢望,练折风手是因为没有多余的贡献,只能先练着,几个月下来也只是初窥门径……”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绝不进入至强者的视线。
这是他早就决定了的。
“初窥门径?!”
葛万山的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哪怕是最简单的武技,能这么快初窥门径也了不得了,你练的可是折风手啊,还不满足?”
“不是,折风手下官一直有继续练,但始终不得寸进。”
许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可能资质太差,练到头了……”
“我知道你资质差。”
葛万山一摆手,打断了许崇,“没有你父亲的大药,你也到不了开窍七重,但武技这种技巧层面的东西,看的根本就不是资质,而是悟性!”
此话一出,许崇心中微沉。
大药打基础这件事儿,是周泽推测出来的,且直到如今都仅仅只是一个推测。
而葛万山的语气却如此笃定,像是有切实的证据一样。
这就是血衣卫的情报网么……
“至于你说的不得寸进,这很正常,武技这玩意儿不是说悟性好就能一直练下去的,讲究运气,也讲究灵光乍现。”
葛万山说着,拍了拍许崇的肩膀,“信我的,继续练没错,想想看,万一你成为了总指挥使大人的关门弟子,资质问题……它还是问题吗?”
段远明也同样拍了拍许崇的肩膀,“到时候,说不得我跟葛千户也能沾沾光呢?”
“谢二位大人赏识,下官必不敢懈怠!”
许崇受宠若惊,抱拳称是。
“嗯。”
段远明点点头,看向葛万山,“本官就先回衙门了。”
“我送送。”
葛万山给许崇使了个眼色,与段远明一起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校尉考核继续,重新计时。”
寇若海带着郁闷的声音响起。
早在葛万山飘身而下的时候,他就从点将台上下来了。
大佬都在底下,你搁点将台上点谁呢?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寇若海郁闷的想要吐血。
作为考官,许崇被针对之事其实就是他安排的。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答应了同僚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而已,居然就惹出来折风手这种惊爆眼球的东西!
这下好了,连府君和千户都对这小子如此看重,自己以后在所里怎么做人做事?
杨雄狗贼,某与你不共戴天啊!
寇若海心中咒骂,脸上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向许崇。
还未等他想好怎么开口,许崇却是抢先问道:“总旗大人,我这考核……”
“自然是过关。”
寇若海有气无力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考个屁,若是伤着许崇,千户大人那怎么交代?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打算吓吓你,让你知难而退的……”
寇若海解释了一番,直接把杨雄给卖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那五个校尉正愁怎么化解恩怨,听寇若海一说,也都连忙出声表态。
“是是是……”
“就是这样的!”
“寇总旗吩咐过,说你要是执意考核,让我们手下留情…呃,我不是说你打不过我们……”
“真的,之前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真没想怎么着,这是血衣卫的老规矩。”
“对对,老规矩,吓唬吓唬新人。”
“……”
五人一个接一个抢着开口,极力的否认自己动过杀念。
许崇懒的跟一群喽啰计较,看着寇若海问道:“不瞒总旗大人,我对血衣卫知之甚少,不知道成为小旗后我需要做些什么?”
寇若海正准备回答,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成为小旗?”
杨雄从东楼三层探出头来,表情疑惑不已,“你考核过了?”
狗贼来的正好!
寇若海心中一动,抢在许崇前面开口:“没错,许崇已经通过了考核,正在问我小旗要做什么呢,既然他是你手底下的,不如你来给他说吧。”
“……”
杨雄一噎,飞身而下。
看了两眼许崇,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在得知许崇的真正底细后,他明确的跟寇若海表示过,不希望许崇成为小旗。
当时,寇若海是答应了的。
虽然不知道寇若海为什么突然反悔,但许崇身上的衣物干净整洁,分明就不是经历过战斗的样子。
反悔就反悔吧,你特么直接放许崇过关是什么意思?
咋的,一见如故啊?
“寇大人,虽然许崇是我带来的,可是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这是血衣卫的规矩。”
杨雄盯着寇若海,面色不善。
“我知道啊,我就是按照流程考核的,不仅如此,我还提升了难度呢。”
寇若海耸了耸肩,“五个开窍五重都不是对手,如果他不能升小旗,其他小旗只怕也要立即卸任了。”
说着还瞥了一眼旁边的五个校尉。
五人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他们不傻,知道这是寇若海在坑杨雄。
可问题是,他们只是校尉,升小旗都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敢参与总旗之间的恩怨啊。
于是他们只能讪笑着把目光移向别处,作出一副很是羞愧的样子。
“……”
杨雄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不爽的一批。
不管怎么说,寇若海都是这批人的考官,若执意要让许崇升任小旗,他也改变不了。
不过……
上司想给下属穿小鞋,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想起寇若海之前的那个问题,杨雄突然灿然一笑:“既然你成了小旗,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
“大人请说。”
许崇面无表情的点头。
“稍等。”
杨雄抬手虚按,转头对着校场中还在考核的人吼了一嗓子:“都没吃饭吗?大点儿力气!”
话音刚落。
砰砰砰砰……
十来个参与考核的新人被瞬间击倒,口喷鲜血不止,怕是再难起身。
“啧啧啧,这次过关的人不多啊。”
杨雄满意的回过头来,“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一旗的人马还缺二十来个,而你是唯一的小旗,这事儿就你负责办了吧,一个月之内,将剩余的人手征齐。”
“……”
许崇的面色难看起来。
在来的路上,杨雄已经跟他吐槽过这件事,说章华府这么大的地界,都找不出来五十个合格的开窍武者。
连一个总旗都招不来人,自己刚加入血衣卫,上哪儿去招?
摆明了就是刁难。
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资质没有想象中好么,至于这样?
许崇表情微冷,开口道:“大人,下官刚刚加入血衣卫,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对章华府各级衙门也好,成员也好,都不甚了解,只怕难当此任。”
“唔,那就没办法了,完成了记功,完不成就是无功有过,哪来的回哪儿去吧。”
前有赌钱之仇,中有刁民威逼之辱,后有欺骗感情之恨。
说想杀了许崇倒不至于,但杨雄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许崇这张脸了……每看见一次心里就膈应一次。
“杨大人,你这么做可是刁难下属的嫌疑,是不是不太好啊?”
寇若海突然插了句嘴。
此时他心中一阵舒畅,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葛万山得知后是个什么场面了。
让你坑老子,老子先坑死你!
“刁难?寇大人此言差矣。”
杨雄一脸诧异,语气夸张,“上司有事交给下属做,这不是很正常么?再说了,许崇这么年轻,正是锻炼他能力的时候,等将来接了我的位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许崇你说是吧?”
这两个……是真的茶啊。
自己这是进了茶园了么?
许崇一阵无语。
正在这时,葛万山踱着步子回来了,“什么是吧?”
“见过千户大人。”
众人齐齐行礼。
“不用多礼。”
葛万山笑着摆手,显得心情很好,“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哦,是这样。”
杨雄生怕寇若海泼脏水,抢先开口道:“属下这次带回来的人里面有个通过了小旗考核,属下想把征调的事儿交给他,寇总旗却说我这是在刁难他。”
“哦?”
葛万山挑了挑眉,看向寇若海:“征调之事合情合理,你为何说他刁难?”
“因为许崇刚刚加入血衣卫,对各地衙门、成员都不甚了解。”
寇若海憋着坏,义正词严道:“而杨总旗却只给他一个月时间,若一个月征不满缺额,就要将许崇开革出血衣卫,有些过于苛刻了。”
“苛刻?”
杨雄面无惧色,仿佛胜券在握,“有功当赏,有过则罚,这是血衣卫历来的规矩,完不成任务,自然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哪里苛刻了……”
啪!
话还没说完,杨雄就被葛万山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
“还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小旗的任免是你能决定的?”
葛万山骂骂咧咧,脸色臭到了极致,“要不我这个位置给你坐?”
杨雄直接懵了。
的确,到了小旗这个级别,任免是掌握在千户手里的。
可那是理论上的啊……
这么多年过去,任也好免也好,不都是总旗自行决定的么?您老有过问过一句?
“去,第三黑狱,待满十天再出来。”
葛万山冷冷下令。
在确认许崇练成折风手之后,他本就对杨雄针对的事儿有些不满。
不过一来也没闹出人命,二来许崇若不是被针对的话,未必会被逼到使出折风手,所以他也没打算去追究。
可杨雄倒好,居然还存着心思赶走许崇?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就要成为所有血衣千户的笑柄了。
“第三……”
杨雄的脸色瞬间惨白,却是不敢再多说,抱了抱拳就下去了。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千户大人……
等他走后,葛万山脸色缓和下来,看向许崇:“一个小人物罢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许崇听出话里的回护之意,自然是点头,“大人言重了,杨总旗也不是想害我性命,我自不会在意。”
“不错,够爽利。”
葛万山对许崇愈发的满意,“早就听闻那个傅元龙逢人就夸你,本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傅百户…死的太惨了。”
许崇脸色一阵黯然,“恨不能手刃贼人,为他报仇。”
“想报仇,你就更应该练折风手了。”
葛万山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以后,一般的任务你就不要参与了,一门心思把武技练好就行,这个我会吩咐下去。”
“是。”
许崇领命,心中狂喜。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露了一手,就能换来这种特权。
简直是求之不得!
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苟在所里,那就代表他可以让灵源的生成效率最大化!
老腰快罢工了,先躺几个小时继续,晚点儿还有一章。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