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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心如故     长生从狗官开始txt下载     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方书越中招!朝会再起风波!

    “方族长,别说本道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淡漠的话语从姬庆之被遮挡的面部传出,“六大家族,加太平乡,再加两京三十省的所有道众,也不可能攻破大庆的京城,更别说京城之中的皇城……杀死永泰帝?有些痴人说梦了。”

    “没错,我们的确无法杀死在皇城中的永泰帝。”

    方书越笑着颔首,接着话锋一转:“但倘若他出来了呢?出了皇城,甚至,出了京城呢?”

    “哦?”

    姬庆之的语气带上些许新奇,问道:“方族长有办法让永泰帝离京?”

    “不是我有办法,而是他已经离京了。”

    方书越意味深长道。

    “……”

    姬庆之沉默了一瞬,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很正常。”

    方书越继续道,“堂堂大庆帝王,一举一动都有八方关注,如果擅自离京,撇开那一帮子文武大臣,只怕瞒不住几日就会传出消息……可如果,还有另外一个永泰帝呢?”

    “……什么意思?”

    姬庆之的语气再次淡漠了一些。

    “你并非出身自三大古族,有很多东西都没听说过。”

    方书越勾起嘴角,“比如,神通。”

    “……我确实没听说过。”

    姬庆之回应道。

    “神通,伴随着天地初开而诞生,是一种可以被人掌握的奇妙手段。”

    方书越开口解释,语气中有微不可查的优越感,“这种手段与天地规则是同等的层次,一旦练成,便可无视一切规则施展。”

    “比如大庆的诏狱,号称禁天绝地,但同样也无法阻止神通的施展。”

    “只不过,神通的传授,是需要付出寿元为代价的。”

    “所以到今天,神通的传承便几乎断绝。”

    “而上古之时,有神通名道心种魔,可一言操控百万生灵,有神通千变万化,可入云化龙,下海化蛟,穷尽万事万物。”

    “还有一种,可将本我一分为多。”

    说到这里,方书越顿了顿,道:“上一任道主林狂就掌握了这种神通——身外化身!”

    这次,姬庆之的沉默更加明显了。

    没等到回应,让方书越心中微沉。

    他这次来太平乡,目的只有一个,让姬庆之相信自己的说辞,进入春秋冢。

    现在看来,果然没那么简单。

    方书越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

    “本来,以我们方家跟林家的交情,已经让林狂点头,将神通传授给方家了。”

    “可谁知……”

    “那林狂突然孤身前往大庆京城,刺杀无道昏君文昌帝。”

    “至于结果,自然是失败……林狂太自大了,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哪里轮得到他?”

    “总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别说我方家,连林家都没来得及获得神通。”

    “一直到前不久,林狂突然出现在方家的楼船上,想要借方家的联络渠道,回归林家。”

    “以三大古族之间的交情,借道楼船只是小事罢了。”

    “但我斟酌再三,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要知道,以他道主的身份,毫无疑问是被关押在诏狱之内的。”

    “迄今为止,全天下都没出过从诏狱里逃出来的例子。”

    “更别说,他被关了足足二十年以上……如果有办法逃出来,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若任由他回了林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便邀请他进了春秋冢做客……至少,方家能提防一二。”

    方书越的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整件事情的经过,从方家贪图神通,变成了主动为林家着想。

    此时,姬庆之终于开口,不过语气有些奇怪:“你觉得这个林狂,会有什么问题?”

    “投靠朝廷,或者说投靠永泰帝。”

    方书越回答道,“永泰帝想通过林狂,以林家旁支的身份,逐步混入嫡脉,继而向所有太平道一方施加影响,以图彻底瓦解……不过,这只是我最开始的想法。”

    “最开始?后来呢?”

    姬庆之再问。

    “后来,我为了试探他,要求林狂兑现当初诺言,将神通传授于方家。”

    方书越继续道,“如果他要隐瞒背叛太平道的事情,肯定会一口答应,来安我方家之心……然而,他在口头上答应不久后,突然死了。”

    “死了?”

    姬庆之的声音有些愕然。

    “是诈死。”

    方书越呵呵一笑,“林狂大概觉得能瞒过我们,可惜……他毕竟只是林家旁支,不清楚三大古族的嫡脉有多深厚的底蕴,轻而易举就能分辨这种诈死。”

    “在发现林狂的死是诈死之后,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狂并非林狂,而是永泰帝假扮的!”

    “我猜,永泰帝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逼着林狂传授了神通。”

    “在成功修成神通后,永泰帝杀死了林狂,又用无相衣将分身伪装成了林狂的样子。”

    说到这里,方书越淡然一笑,“现在,他正伪装成方家的子弟,享用着方家的资源,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了他的底细。”

    “你的意思是……”

    姬庆之沉吟片刻,问道:“让太平乡这边,跟你们方家一起,对付这个有可能是永泰帝分身的方家子弟?”

    “没错。”

    方书越点了点头,“只要能擒住他,神通也好,皇室隐秘也好,都将唾手可得……毕竟是庆帝,过往的记忆会让他比一般人更害怕威胁。”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是很理解。”

    姬庆之敲了敲宝座的扶手,“在我看来,方家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与人分享的必要……更别说是跟我分享了。”

    果然没这么容易上当。

    方书越暗骂一句,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方家最合理的做法,是隐瞒这件事,独吞所有好处,可问题是,那是庆帝。”

    “虽然他是孤身一人,但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是大庆的帝王,就绝不能以单纯的数量去限制强弱的判断。”

    “在漫长的岁月中,更多时候,大庆帝王是喜欢四处走动的。”

    “我太平道众曾有无数次针对庆帝的刺杀,然而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最惨烈的一次,是一名金身巅峰,一名法相巅峰,再加十余种道,围杀庆帝一人。”

    “结局是庆帝好好的活着回了京城,而我方无一人存活。”

    “是了……”

    方书越突然顿了顿,道:“这件事发生在太平道建立之后,你这边应该也有记载。”

    “唔,好像是有……”

    姬庆之想了想,“那个最喜微服私访、游山玩水的万康帝?”

    “对,就是这个。”

    方书越给出肯定,而后继续道:“至于为什么找你合作,而不是找同为古族的林、郑二家……三大古族同气连枝这么多年,不是真的一条心,而是因为没有机会干掉彼此。”

    “你怕林郑两家对方家不利……不,不对。”

    姬庆之说到一半,语气突然有些玩味:“你是想方家得到神通坐大,干掉林郑二家。”

    “不愧是道主。”

    方书越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过,另外还有一点。”

    姬庆之又道,“你打算如何让我相信,事后方家是与我共享神通,而不是过河拆桥,转而对我出手呢?”

    “我愿意以道种起誓。”

    方书越面色一肃,“古族族长的道种起誓,应该值得你信任。”

    为了家族大计,他已经豁出去了。

    道种蒙尘又如何?

    哪怕道种崩塌,也比家破人亡要好。

    然而。

    姬庆之轻笑一声,“道种起誓就不必了,我信你就是。”

    “?”

    方书越一脸懵逼。

    真的假的。

    这就信了?

    “你不用怀疑。”

    姬庆之摆了摆手,“可记得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立道之言?

    方书越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个又是被初代道主影响的家伙。

    于是也不含糊,开口道:“当然记得,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当‘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被完整说出口的瞬间,方书越面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呆滞了起来。

    “真是愚蠢啊。”

    姬庆之轻蔑的摇了摇头,道:“跪下。”

    ——噗通!

    堂堂古族的族长,方家辈分和地位最高者,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一问一答。

    姬庆之问,方书越答。

    “你来太平乡,所谓何事?”

    “诱姬庆之入春秋冢。”

    “果然是这样……你对付姬庆之,目的何在?”

    “夺取百草园,替换衰亡在即的春秋冢。”

    “你如何得知林狂掌握了神通?”

    “林狂找上方家楼船,而后……”

    随着方书越的解释,姬庆之渐渐重视了起来。

    他本以为,什么林狂,什么永泰帝分身,一切都只是方书越仗着方家对神通的记载所编造出来的,为了诓骗自己而已。

    万万没想到,林狂是真的现身了。

    “将整件事细细说来。”

    姬庆之下令。

    “林狂被关押在山腰凉亭,有方乐中操控的雷网封锁……”

    方书越开始事无巨细的陈述。

    良久之后。

    姬庆之对外喊了一句:“庆五。”

    一名黑衣中年飘身而入,在阶下拜伏:“属下在。”

    “稍后你跟他一起回春秋冢,将魔种散播出去,散播到每一个方家人身上。”

    姬庆之吩咐道,“然后……伺机引动!”

    他的语气在这一刻突然大变,充满了残忍、暴虐、疯狂。

    可以说,比许崇洗身九重被心魔缠身之时,还要混乱无数倍。

    “属下领命。”

    黑衣中年颔首,也不等姬庆之再开口,自顾自又飘身而去。

    姬庆之看向方书越,“站起来。”

    方书越听话的起身。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这次是姬庆之说的。

    八个字刚刚落下,方书越的神情骤然改变,恢复成了被控制之前的模样。

    而刚刚的一段记忆,仿佛从他脑海中被完全剔除。

    “既然你答应了,便立即召集人手,随我前往春秋冢吧。”

    方书越很自然的说道。

    “答应是答应,但没说现在。”

    姬庆之淡淡道,“我会安排信得过的人跟你回去。”

    “信得过……”

    方书越的眉头紧紧皱起,冷声道:“这未免太儿戏了,你若没有诚意,此事就此作罢便是。”

    在他看来,身为古族的族长,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的。

    太过低声下气,反而会引起怀疑。

    “怎么,我连道种起誓都免了,你却在这里计较?”

    姬庆之意味深长道,“莫非,你算计的是我,而不是什么永泰帝?”

    “可问题是,你的一个手下,能起到什么作用?”

    方书越臭着脸,几乎就要甩袖而走了。

    “当然不是靠一个手下了。”

    姬庆之摇了摇头,“我让他去,是替换李向学,继续之前的交易,将剩下的百倍岁月用掉罢了,而李向学回来,自然而然会跟我说清楚春秋冢的情况……在我看来,这比道种起誓更有用。”

    “……这其中一来一回,白白浪费月余?”

    方书越仍旧有些不满。

    “那个永泰帝的分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这可是你说的。”

    姬庆之呵呵一笑,“区区月余光景,我相信方家还是能维持的。”

    “这样么……”

    方书越想起方满霞跟他说过的话。

    ‘林狂死前的怒吼,极有可能已经被那个李向学听见……’

    最开始说这个话的时候,方乐中还未禀报‘永泰帝’之事。

    他跟方满霞的考量,都是拖延李向学离开春秋冢的时间,以免林狂的事情泄露出去。

    但现在。

    好像刚好可以用来让姬庆之安心了?

    想到这里,方书越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会让旁支那边派人过来,等你决定前往春秋冢的时候,可以让他通知我。”

    “如果你想趁此机会,联合郑林二家的话……”

    “相信我,哪怕他们相信了你的说辞,首先考虑的合作对象,也仍旧会是方家,而不是你。”

    方书越深深的看了姬庆之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事已至此,能做的他都做了。

    虽然姬庆之的态度始终有些模棱两可,但既然想办法印证自己所说的东西,那就代表了的确是有兴趣。

    可能不是对永泰帝有兴趣,而是对神通有兴趣。

    希望能上钩吧。

    方书越如此想着,带着黑衣庆五离开了太平乡。

    而殿中的姬庆之,正在自言自语。

    “私放重犯。”

    “窦天渊,你好大的胆子啊……”

    ……

    ……

    京城。

    又是大朝会。

    楼有知纵容太子的后果,在这一天终于爆发了出来。

    “有事具本,无事退朝。”

    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天极殿扩散而出。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松。

    然而……

    “微臣,吏科给事中侯让!有本上奏!!”

    一个瘦瘦高高,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出列,高声呐喊。

    “呈奏御前。”

    楼有知淡淡道。

    侯让双手高举奏本,一边走一边开口:

    “臣侯让,谨奏!”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

    一开口,众官员面色猛地大变,纷纷看了过去。

    事实上,经过太子姜星河的暗中操控,现在官员也好,京中百姓也好,差不多都‘想起’或者‘得知’了天灾这档子事。

    但人嘛,不可能个个都是杜千川。

    既头铁,又怀着亡妻的愤恨,同时还兼具楼有知给的任务。

    以至于过去这么久,一直到现在没人真正站出来。

    胆怯者不敢。

    漠然者不屑。

    隐而不发者暗自计较谋划。

    但今天,侯让站出来了。

    “直至永泰十九年,我大庆在雍州的官员缺额数目、时长,为三十省之最!”

    “而后四月,漫天飞蝗……”

    “……正丰十九年,我大庆有储粮八百八十万石,雷州人口一千九百万。”

    “正丰二十年,雷州天火。”

    “二十年末,雷州人口剩一千二百万,我大庆储粮……还有六百万石!”

    从官员缺额关联天灾降临之地,到灾年储粮变动,关联有灾不赈。

    跟杜千川当初上奏之时,一模一样的话语。

    除了上奏者的名字之外,没有任何改动,就这样被侯让高声诵念而出。

    “以上所有,来自于杜千川弹劾先帝之奏本,微臣有过耳不忘之能,特此复述。”

    “另!”

    “虽钦天监、吏部、户部,所有相关记载已毁,但微臣已查阅三十省各地的地方志,均与其上所述分毫无差,可为佐证矣!”

    “今!微臣侯让,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文昌、景盛……正丰等列位先帝!”

    “恳请陛下……”

    侯让站在天极殿门口,如同当初的杜千川一样,昂首挺胸,一步跨了进去:“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真是这样!!!

    还真的是弹劾先帝!!!

    那些不知情的官员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这事儿,就像他们被唤醒关于杜千川的记忆一样,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主导。

    但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难道,真要逼得陛下,将列位先帝革除太庙才行?!

    关键是。

    上一个杜千川已经死了。

    再来一个侯让又如何?

    吏科给事中的分量,连杜千川都比不上吧?

    一众官员如此想着。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这一次,不止侯让一个人。

    “哈哈哈……计较来计较去,还是直接点儿更痛快。”

    礼部郎中大笑出列,抱拳躬身:“臣,附议!”

    “让人抢先了啊。”

    兵部右侍郎摇着头,颇有些惋惜的站了出来,同样抱拳:“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大理寺左寺丞出列。

    “微臣附议!”

    通政司左参议出列。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官员陆续出列,高声附议。

    侯让双目湿润,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完全就是自发性的行为。

    然而就是在这种前提下,仍旧有人跟着自己站了出来。

    拢共四十来人。

    最低有九品芝麻小官,最高有时峥这个左都御史。

    “大庆子民,这才是真正的大庆子民……”

    侯让喃喃自语,下一刻,声嘶力竭:“恳请陛下!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这句话之后,殿内久久无声。

    百官在等庆帝的反应,而庆帝……在等楼有知的反应。

    楼有知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将他们一一记下,接着转身对帷幕内拱手:“此事微臣不敢置喙,还请陛下定夺。”

    看似推脱的懦弱之语,落在聪明人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强硬。

    要知道,杜千川干这事儿的时候,楼有知至少还让调取证据的。

    这次连证据都不提了,直接让陛下定夺?

    什么意思?

    直接判定证据生效?

    众官员眼神闪烁,彼此交流个不停。

    “楼有知……”

    永泰帝的声音终于从帷幕后传出,“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百官心头一凛,暗道果然!

    果然,幕后的那个人是楼相!

    应该也不止这一次吧?

    现在看来,上次的杜千川,也是楼相的手笔。

    “陛下误会了。”

    楼有知面不改色,“此事,微臣此前并不知晓。”

    “是么……”

    永泰帝不置可否,道:“既然这样,那就都拉下去,跟杜千川一样,以谋逆之罪斩了吧。”

    无比淡漠的语气,让所有人心头发寒。

    尤其是楼有知。

    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要知道,这跟上次可不一样。

    上次只有杜千川一人,而且论罪也是严芳开的口,永泰帝只是说了个准奏。

    虽然意思一样,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这代表,永泰帝对此事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决定大开杀戒了。

    谋逆之罪诛九族,扩散到四十多名官员背后的族人,那就是数万!

    “陛下……”

    楼有知抱拳,还想再说。

    但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打断。

    “怎么,朕的旨意,已经不管用了吗?”

    永泰帝冷冷说道,“龙椅就在你面前,要不你坐上去,朕将皇位禅让于你?”

    “……”

    楼有知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尚有些弯曲的腰背渐渐挺起。

    永泰帝出不了后殿,那他就根本没必要顾忌这么多。

    无非就是从暗地里的权臣,变成明面上的权臣罢了。

    代价嘛,就是背上一个万世骂名而已。

    背就背吧。

    楼有知的脸色彻底冷淡下来,“陛下龙体有恙,不宜再理朝政,即日起朝会……”

    “父皇!”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楼有知撕破脸的话语。

    大庆太子,姜星河。

第181章 东宫易位!新的储君人选!

    对于姜星河来说,今天的朝会完全是一个意外。

    的确,暗中唤醒众人记忆,散布天灾真相的,就是他。

    通过东宫里那些与他休戚与共的一众官员,向整个京城,扩散关于天灾的真相。

    东宫的一众属官,对此又是敬佩,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因为在这些人看来,太子这么做,是打算逼宫夺位了。

    然而。

    姜星河不仅没有夺位的打算,甚至从没想过,要掀起跟杜千川一样的风波。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是历年的天灾也好,还是杜千川之死也好,这些事情是无法逆转的。

    在他看来,抓住将来,远比纠结过去要重要得多的多。

    他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得知,并且记住这件事。

    如此一来,天灾对大庆,对百姓的损害,将会被降到最低。

    事实上,这里面也有一点他自己的私心。

    他怕。

    怕父皇又一次利用天灾,去戕害百姓。

    更怕自己登基后,变得跟父皇一样。

    正如之前他跟许崇说的,至少现在,他还是太子。

    趁着自己还想做的时候,把父皇在走的,还有将来自己有可能走的那条歪路,给彻底堵死。

    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侯让会如此刚烈的站出来,是他没能预料的。

    跟着出来那么多人,是他没能预料的。

    而父皇居然要无罪而杀,也是他没能预料的。

    至于最后,楼有知溢于言表的打算,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到了这一步,他知道,不能让事态继续失控下去了。

    “父皇。”

    姜星河朗笑而出。“您误会楼阁老了,此次之事,皆是由儿臣而起,不仅楼阁老毫不知情,这些上奏者,也都是受儿臣胁迫,不得不为罢了。”

    !!!

    太子?!

    一众官员既是震惊,又是愕然。

    不仅仅是仍在队列里的官员,连侯让、时峥这些参与弹劾的人也是这样。

    “你?”

    永泰帝的声音冷冽了下来,“为什么?”

    很显然,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

    “禀父皇。”

    姜星河抱拳躬身,“儿臣忆起杜千川所为,日夜难眠,茶饭不思。”

    “正如杜千川所说的那样。”

    “其一,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那些生在各省,死于天灾的人,至死都认为自己是庆人,是大庆的子民。”

    “而大庆却要自己的子民死,这是什么道理?”

    “其二,凡我大庆子民,有功当赏,有过则罚。”

    “杜千川有功么?”

    “不一定。”

    “但他有过么?”

    “或者是,替难民鸣冤,就是过了?”

    “凡我大庆子民,有不平当鸣,有不公当争!”

    “如果这是过的话,为什么太祖要将这一条写进大诰里?”

    说到这里,姜星河挺直其腰背,直视帷幕之后,“难道说,太祖大诰,已经被父皇废弃了不成?”

    “放肆!!!”

    一声愤怒的咆哮,自后殿而来。

    这是永泰帝的声音。

    楼有知也好,窦天渊也好,哪怕是资历再老一些的吕仲、乾王,也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见到永泰帝失态至此。

    “太祖大诰且先不论。”

    永泰帝的语气充满了压抑的暴怒,“你说,这些人,都是受你胁迫?”

    此时,侯让等人如梦初醒,哗啦啦跪倒一片。

    “此事于太子殿下毫无关联!!”

    “我等皆是自发而为,并未受到任何人的胁迫!”

    “……”

    四十多人纷纷开口,场面一度混乱。

    这让剩下的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到底跟太子有没有关系?

    “闭嘴!”

    姜星河猛地回头,冷厉的看着众人:“这里已经没你们说话的份了。”

    “……”

    侯让等人猛地噎住,怔然无措。

    姜星河回过头,平静无比道:“禀父皇,侯让、时峥等人,皆是受儿臣所迫,为保全阖家性命,不得不冒死上奏。”

    寂静。

    整个天极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到这里,事实上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太子参与了这件事吗?

    或许吧。

    至少,唤醒众人记忆,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但侯让等人弹劾先帝,绝对不是太子指使,更别说胁迫。

    而太子之所以将整件事情揽在身上,应该是为了保全那四十余人,还有阻止楼相与陛下的冲突。

    只不过……

    别人这么干可以,你可是太子啊!

    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一众官员匪夷所思。

    果然,永泰帝再次开口了:“你可知晓,担下此事,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儿臣当然知道。”

    姜星河长笑一声,“天灾无情,人有情。”

    “所以,杜千川会为冤魂不平,舍身而出。”

    “所以,顾成仁会为杜千川不平,弃官而去。”

    “所以,儿臣才会胁迫侯让等人,再现杜千川之举。”

    “然!”

    “国法不容情!”

    “儿臣挑动侯让等人弹劾先帝,于君主不忠,于祖宗不孝,实乃不忠不孝之辈。”

    “而太祖大诰有言,大庆储君,非忠孝仁义兼备者,不可为之。”

    说着,姜星河一撩衣摆,缓缓跪了下来,以额贴地:“儿臣,甘愿认罪。”

    !!!

    全场皆寂。

    又一次,姜星河震惊了所有人。

    甘愿认罪?

    这哪里是认罪!

    这分明就是自请废黜!

    侯让的热血猛地一下冲到了头顶。

    然而就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时峥一把拉住。

    “太子殿下他这么做,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深意。”

    时峥面色严厉,语气肃然,“我们此举已经害他至此,不要再继续添乱了。”

    “可太子他……”

    侯让面色惨白无比。

    “看陛下怎么说吧。”

    时峥叹息,看向帷幕之后。

    “好,好,好!”

    永泰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位陛下已经怒到了极点。

    “即日起!”

    “废姜星河太子之位,囚居克己殿悔过!”

    “众东宫属臣,劝谏、教导不力,即刻锁拿入狱,交由宗人府与三法司协商定罪!”

    “另,宗人府督办皇嗣大考,以定储君之位!”

    “退朝!”

    百官面面相觑,开始依序往外退去。

    连退朝都亲自说,可见耐心已经降低到了极点,还是走快一些,免得霉运上身。

    “太子殿下!”

    侯让站起来,踉跄跑到姜星河面前。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切莫再如此称呼。”

    姜星河笑了笑。

    “太……殿下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侯让手脚冰凉。

    废储君之位,囚居克己殿。

    对于一个太子来说,这几乎是最高级别的处罚了。

    前者代表东宫将要易主,此生极难复辟。

    而后者……

    克己殿位于皇城最荒凉的西北角落,说是殿,实际上只有一间瓦房大小,四面如牢。

    正史也好野史也好,没有一个被囚克己殿的皇室,在活着的时候被放出来过……

    换句话说,姜星河很有可能就这么一直被囚禁下去,到死为止。

    而他们这些挑起事端的人,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这让侯让这个寒门出身的言官无地自容。

    “多说无益,走吧。”

    姜星河摇了摇头,往殿外走去。

    侯让与时峥等人,皆是脸色难看无比,欲言又止。

    “血勇不是坏事,但要用对地方……尔等回去好好想想吧。”

    楼有知说着,最后看了一眼帷幕,也往殿外走去。

    等出得殿门,已经有太监带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在等候了。

    姜星河被除了冠冕和蟒袍,正一身素衣的等在那里。

    “殿下。”

    楼有知走过去,拱手一礼。

    “在星河眼中,阁老乃大庆第一智者。”

    姜星河的表情带着微微不解,“可为何今日如此不智?”

    “智者未必,不智也未必。”

    楼有知摇了摇头。

    “难道阁老不知,一旦那句话完整说出来,至今仍保持沉默的皇室,将会彻底站到父皇那边?

    姜星河又问。

    皇室,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再地位上被重视,在政治上被忽视的群体。

    身为皇室一员,姜星河深切的明白,如果皇室拧成一股绳,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力。

    楼有知能一路攀登成为大庆有史以来最大的权臣,固然有自身手腕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楼有知的立场。

    从头到尾,楼有知对皇室,对陛下,都保持了高度的尊重与臣服。

    在皇室眼里,楼有知只能算是能臣,算不上权臣。

    被皇帝赐予权力的,叫能臣。

    夺取皇帝权力的,才叫权臣。

    所以,散漫成无数派别的皇室,并不反感乎楼有知的存在。

    直到上次杜千川之事。

    那件事情,已经有很多皇室开始对楼有知不满了。

    只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且楼有知仍旧保持着尊重与臣服,是以皇室也没有太过理会。

    但今天不一样。

    楼有知那句话,如果说完整了,应该是‘陛下龙体有恙,不宜再理朝政,即日起朝会取缔,凡各衙大小事宜,再有奏本,皆送呈内阁’。

    说直白点儿就是以后这天极殿都不准来了,任何衙署任何事宜,不准直奏天子,改奏内阁。

    这就是夺权。

    廷议也好,首辅也好,拟旨、批红、加印,这些统统都是永泰帝授予楼有知的权柄。

    哪怕现在永泰帝无力将这个权柄收回,也没有人能在这上面说什么。

    但朝会不一样。

    朝会,是属于且永远属于帝王的权力。

    一旦楼有知敢夺取这份权利,那就是赤裸裸的权臣。

    届时,一盘散沙的皇室,必将联合在一起,完全力挺永泰帝。

    这一点,姜星河不信楼有知不清楚。

    果然。

    楼有知颔首:“自然知道。”

    “那为何还如此冲动?”

    姜星河紧紧盯着楼有知,生怕自己错过了回答。

    “因为无所谓。”

    楼有知淡淡道。

    姜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

    “如果你想继续当这个储君……”

    楼有知指了指跟在姜星河身边的太监,继续道:“他会服侍你重新穿上冠袍。”

    闻言,太监弓下身子,将手中叠好的衣冠高托姜星河眼前。

    这一幕引起了尚在殿外逗留之人的注意。

    瞬间,这些人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跟姜星河一样。

    “……原来,阁老已经布局至此了么,楼相二字,恰如其分啊。”

    良久,姜星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笑了笑,道:“不过,不必了。”

    楼有知挑了挑眉。

    “阁老说无所谓,应该是不惧与皇室对抗,而并非已经笼络了皇室吧?”

    姜星河问了一句,也不等楼有知回答,就自顾自说道:“一旦争端开始,朝政必然混乱,最终受苦的还是地方百姓,没那个必要。”

    “也罢……”

    楼有知没有反驳,转而看向那个太监,“以往克己殿的规矩作废,你自己斟酌着办。”

    “下官明白,必不让殿下受苦。”

    太监躬身回应。

    楼有知点了点头,一摆袍袖,背着手踱步离开。

    而姜星河,则在太监和甲士的明押实请之下,往皇城的西北角走去。

    次日,侯让上奏,太子被废的消息传开。

    在有心人的控制下,整个朝会细节,被尽可能的展现在了百姓眼前。

    太子是主动被废?

    为了替天灾下的亡魂伸冤?

    结合之前,就已经被大众熟知的杜千川之事,百姓们的信念终于开始动摇。

    与此同时,伪装成方乐山的许崇,也慢于朝堂一步,得知了此事。

    几乎是本能,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在留下一具幻身后,找到窦天渊,询问了完整的详细经过。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许崇紧紧皱着眉头。

    “哪里不对劲了?”

    窦天渊问道,“你怀疑是楼黑子在故布疑阵?”

    “不。”

    许崇想起早就在东宫内流传的消息,摇了摇头:“楼相的态度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我说的不对劲,是指太子。”

    “怎么说?”

    窦天渊眸光一闪。

    “太子的应对太激进了。”

    许崇琢磨着,说道:“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在故意摆脱储君之位一样。”

    “你果然也这么想。”

    窦天渊点了点头,“跟楼黑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

    许崇双眉一扬,“楼相对此事怎么说?”

    “他认为,侯让等人的弹劾的确是一场意外。”

    窦天渊回答道,“但太子也的确抓住了这一场意外,一方面是制止楼黑子跟皇室的冲突,另一方面也是在故意借此摆脱东宫之位。”

    “他想做什么?”

    许崇不解,“他是真的心怀天下也好,还是像永泰帝当年那样表里不一也罢,怎么也不至于放弃皇位吧?”

    “应该不是想做什么,而是真的想摆脱东宫之位吧。”

    窦天渊耸了耸肩,“毕竟,无论他想做什么,失去了储君的身份后,都只能靠他自己了,这不合理……只不过为什么要摆脱,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好吧。”

    许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说这个。”

    窦天渊一摆手,问道:“你那边如何?”

    “没什么进展。”

    许崇回答道,“方家家主突然让我们不要回春秋冢不要回楼船,我跟方乐中至今还待在京城这边。”

    “怪不得你这么快就得到了朝会的消息……”

    窦天渊扯了扯嘴角,“不让你们回去,是怕你们身上有朝廷布置的手段?”

    “方乐中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我感觉不像。”

    许崇蹙起眉头,“如果只是不让我们回去的话,方乐中没必要拉着我继续守在京城,一副等候命令的样子……这更像是方家故意留两个高手在外面,随时准备去做什么事一样。”

    “什么事需要两个种道三境一起出动?”

    窦天渊有些惊奇。

    “具体的不知道,要等方家那边来消息才行。”

    许崇摇了摇头。

    “这样么……”

    窦天渊沉吟片刻,道:“反正你们是在京城等消息,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力不能及的,来这里找我就行,现在太子被废,我暂时也没什么事需要外出。”

    “好。”

    许崇笑了笑,推门而去。

    窦天渊看着那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动作,忍不住咧起嘴角,一脸嫌弃。

    ……

    第三天。

    皇嗣大考在吉祥天举行。

    不得不说,宗人府的动作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詹事府大多数官员都被入狱候审了,都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来运转这场考核,最终不得不从翰林院选人充任。

    而作为极少数没有被撤换的詹事府官员之一,许崇也不得不到场,甚至还主持起了其中一项最基本的考核内容。

    这场大考,是以立储为目的进行的。

    甄选的范围,是永泰帝的十三个儿子,和九个女儿……庆律也好,太祖大诰也好,皇室宗法也好,都没有规定储君或者皇帝必须为男子。

    许崇也是在担任洗马一职后,才了解到这一点的。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每次立储的大考,都有皇族公主参与,但大庆的历史上并未有‘女帝’诞生过……

    方家的天玄纪年对每一任庆帝都有记载,许崇都记得。

    等于是这些皇族公主,纯粹就是陪跑的。

    也不知道是资质方面的问题,还是不成文的潜规则。

    至于大考的内容,有很多个方面。

    首先第一关,就是正阳劲的修炼资质。

    这个就比较有意思了。

    未觉醒血脉记忆,从中获得正阳劲的皇子皇女,在这一关统统被黜落,直接宣告与东宫无缘。

    剩下的人,也不是单纯的按照境界高低来评定。

    而是从开始修行正阳劲的那一天计算,花的时间越短,提升的修为越多,那得到的评定就越高。

    而第二关,考太祖大诰。

    主考官,司经局洗马,许崇。

    “姜胜君……”

    许崇看着手中的名单,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幼小的身影——君儿公主。

    不得不说,很有可能啊。

    但这女娃第一关的评定……甲上?

    按照第一关的评定规则,甲乙丙丁、上中末四等十二阶,从丁末开始每往上一阶便多计一票。

    也就是说,姜胜君的第一关,就获得了十二票。

    再看其他过了第一关的皇子皇女,丙末、乙上、丁上……最高的是个甲末,计十票。

    别看只是两票的差距,在后面的考核中,计票权重是远远少于第一关的。

    比如他主考的第二关,平定规则只有甲乙丙丁戊五等。

    完整背诵太祖大诰者,计甲等五票。

    错漏每多一处,少计一票。

    超过五处则不计票。

    可能是考虑到皇子皇女有长幼之别,也可能是太祖大诰这东西,本就在立储上没有那么重要,第二关最高能获得的,就五票。

    再下一关的皇室宗法,则只有甲乙丙三等,最高三票了。

    “如果这个姜胜君真是君儿的话,现在只有六七岁,七八岁吧?”

    许崇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嘴角慢慢勾起,“要是她能赢到最后,那就好玩儿了。”

    ——当!

    屋外一声鸣锣。

    第二关考核开始了。

    “二皇子,姜星天。”

    许崇开始点名。

    一个看着不必姜星河年轻多少的中年人迈步而入,神色间充斥着苦恼和郁闷。

    “殿下何故愁眉不展?”

    许崇笑呵呵的问道,没有半点儿立储考核该有的肃然。

    “额……”

    二皇子被这态度弄得一愣,旋即也放松下来,道:“你有所不知,皇长兄当上太子,是很早很早的事情,这么多年下来,众兄弟姐妹早就熄了心思……谁没事儿去背什么太祖大诰啊?”

    许崇若有所思,挑着眉毛问道:“所以,你不会?”

    “太祖大诰基本会了,但应该会出错,至于后面的宗法、庆律……”

    二皇子郁闷道,“那么亢长的东西,哪里是一夜就能记下来的?”

    许崇突然一拍手,大喜道:“这真的是太好了。”

    “什么?”

    二皇子愕然。

    “额,没什么……”

    许崇摸了摸鼻子,“我是说,你不会,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不用太放在心上。”

    “唔,你这么说倒也是有道理哈。”

    二皇子豁然开朗,眉飞色舞道:“既然如此,那我开始了?”

    “请。”

    许崇抬手示意,做出一副仔细聆听之状。

    然而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操弄第二关的考核了。

    啧啧啧。

    在科举考试中舞弊,可以让人中榜。

    而在立储大考舞弊……

第182章 储君确立!庆五接替李向学!

    二皇子不愧是除了姜星河外,众皇子中最年长的。

    活得时间久,在背课文这方面始终是要占些优势的。

    太祖大诰通篇三百三十条,只错了一条。

    不过许崇抠字眼,给他定的两条,批下一个‘丙’字评定。

    也就是三票。

    “加上第一关考核,已经落后了七票呢。”

    许崇暗戳戳的想到,接着高声喊了一句:“三皇子,姜星云!”

    就这样,一名名皇子皇女从许崇这里走过。

    除了六皇子和三公主这两人实在挑不出任何错漏,不得不给出甲等的评定之外,余者都或多或少的被许崇扣了分。

    当然,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扣分。

    否则的话,只怕这一关考核的成绩会被完全作废,换人再次主持。

    而许崇自己,也会因此获罪。

    虽然他不在乎也不怕,但没必要。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了,且看看她是否是那个君儿吧……”

    许崇看着手中的名册,满意的点了点头,“九公主,姜胜君!”

    ——吱呀。

    门口的小太监打开房门。

    接着,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许崇一阵愕然。

    看五官面目,的确是那个君儿。

    但这气质……

    除了年龄自带的跳脱灵动,和性别自带的婉约含蓄外,居然还有那么一丝温文尔雅?

    看来,自从武库一别之后,这女娃是当真把姜星河当做了人生导师了。

    许崇有些咋舌。

    这时,姜胜君脆生生开口了:“敢问许大人,君儿可以开始了吗?”

    这是诸多皇子皇女中,第一个带上姓氏来称呼自己的。

    准备的很充足啊。

    许崇点了点头,道:“请。”

    “大诰其一,凡心向大庆者……”

    姜胜君开口背诵。

    片刻后,许崇不得不承认,这女娃不仅仅是从表面上学习姜星河,而是真的很用心在走姜星河的路。

    也就是储君之路。

    整个背诵过程流畅自如,洋洋洒洒三百三十条律令,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任何错漏。

    要知道,通过第一关考核的皇子皇女,有接近十五人。

    其中能做到姜胜君这样的,仅仅只有两个。

    而那两个还是较为年长,都已有婚配的。

    姜胜君只有七岁,在并不占优的这一关,却拿到了同样的满分。

    原本,许崇是准备冒着风险,给满甲等五票的。

    现在……

    只怕换任何人来,也无法给出甲等以下的评定。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太祖大诰的?”

    许崇问道。

    “好多年了,还不识字的时候,母妃就在教我啦。”

    姜胜君眨了眨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流露出几分愧色:“是君儿背错了吗?”

    “没有。”

    许崇摇了摇头,“你的作答很好。”

    “谢大人,有劳大人了。”

    姜胜君喜滋滋的欠身一礼,出了屋子。

    “啧啧啧。”

    许崇看着名册上各个皇嗣的得票,摸了摸下巴,“差距就这么拉开了啊,要是后面的考核也能保持……”

    “许崇。”

    一个声音响起,乾王迈步而入。

    “殿下。”

    许崇起身一礼。

    “你刚刚说差距拉开,什么意思?”

    乾王边靠近,边问道。

    “殿下请看。”

    许崇将名册双手呈上。

    只一眼,乾王就注意到了姜胜君。

    “又是甲等?”

    乾王挑了挑眉。

    “通篇毫无错漏,流畅无比。”

    许崇点头。

    “哦?”

    乾王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早就认识她,因此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许崇心中巨震。

    不是被发现了小算盘的惶恐,毕竟除了苛刻一些之外,他在这场考核中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偏颇,甚至完全算的上公允了。

    他是在惊骇。

    惊骇乾王的态度。

    似乎……

    是在放任,或者默许自己有所偏向,以不实的评定,从一定的程度上左右储君的人选?

    这怎么可能!!!

    许崇百思不得其解。

    乾王看出许崇的疑惑,缓缓开口,“想要考核完全公允,就不得用皇室成员任考官。”

    “但这也只是表面上防微杜渐罢了。”

    “无论有没有立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就绝对会有所偏向。”

    “或依面目体貌,或依言谈举止,或依道听途说来的简单印象。”

    “既然无法完全杜绝偏颇,那就在重要性上做出区分,这是皇室宗法定下的。”

    “比如最重要的资质考核,要由宗人令亲自主持,杜绝弄虚作假。”

    乾王摆了摆手,“只要这个保证了,后面的偏颇再多也不会太离谱,毕竟最终要决出前五,入殿由陛下亲自考核裁定。”

    “殿下的解释很合理。”

    许崇深深的看着乾王,“但,第二关考核,毕竟可以做到五票之差。”

    “也就是说,在相当程度上,是可以左右最终入殿是哪五个人。”

    “而我算来算去,也只是个太祖遗脉罢了。”

    “其他的什么背景人脉也好,官职品级也好,在立储这件事面前都不值一提。”

    许崇说着,缓缓问道:“并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光靠太祖遗脉的身份,应该是不够资格主考这一关吧?”

    “你说的没错,光靠太祖遗脉,是没办法参与到前两关考核的……”

    乾王点了点头,道:“比如当年我与陛下考核的时候,就是先帝主考第一关,前宗人令主考第二关。”

    “而今的话,陛下不出后殿,这一二关考核,理论上要由我一人主考,太祖遗脉放在再后的考核还差不多。”

    “不过嘛……”

    说到这里,乾王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崇:“你并不是太祖遗脉。”

    “!!!”

    许崇悚然而惊,猛地瞪大了双眼。

    若不是神魂没有预警,而他也没从乾王身上察觉到敌意,差点儿都要忍不住推门而去,逃离京城了。

    “楼有知给你送了吕家的那套旁术,你应该并没有怎么练吧?”

    乾王继续说道,“因为,你根本就不会随着寿元提升而加速衰老,对吗?”

    “……”

    许崇一阵沉默,问:“殿下知道这些,是跟我的紫府种道有关吗?”

    “没错。”

    乾王点了点头。

    旋即,他将曾经跟楼有知说过的话,也对许崇说了一遍。

    也就是身具太祖血脉者,必紫府残缺,不可能成功种道这件事。

    “寿元短暂,是紫府残缺所导致么……”

    许崇喃喃道,心中却是更加不解了。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太祖遗脉,那为什么还是这样对自己?甚至重视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说法。

    “总之,你明明觉醒了血脉记忆,又切切实实的修成了正阳劲,并且修炼速度还如此之快,却在种道这一点上,打破了皇室无法紫府种道的铁律。”

    乾王叹了口气,道:“这让我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身上。”

    “谁?”

    许崇心中一紧。

    乾王缓缓吐出两个字:“太祖。”

    “……”

    许崇呆愣半晌,涩声道:“殿下想说,我是太祖转世?”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果然,乾王点了点头。

    “转世之说虚无缥缈,明明迄今为止都没有出现过一例可以佐证,但偏偏这种说法又由来已久。”

    乾王耸了耸肩,“我除了将你当做太祖转世来视之,还能有什么办法?万一哪天,你从血脉中完全拿回了太祖的记忆……”

    “……”

    许崇有些哭笑不得,道:“万一呢,万一我只是一个紫府完整的特例,而并非太祖转世呢?”

    “那也足够了。”

    乾王看了许崇一眼,目光有些奇怪,“不是太祖转世,拥有和太祖一样的资质,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存在,或许能让大庆的国祚再绵延个数千年……单就这一点,就足以我重视你了。”

    “好吧……”

    许崇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个不受寿元限制,且能种道紫府的太祖血脉,最终哪怕到达不了跟太祖一样的层次,也相差不会太远。

    至于大庆国祚为什么会继续绵延……

    因为血脉同根同源。

    无论是成长起来后夺位登基,还是辅助摄政,大庆始终会是大庆。

    哪怕换个国号,也仍旧是同样的血脉,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乾王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可惜……

    许崇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太祖转世。

    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没有任何逻辑上不通顺的地方,一点一滴都十分清晰。

    这足以证明自己仍旧是穿越者。

    “对了。”

    乾王突然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在大庆武库,视线应该没有任何被遮挡吧?”

    事已至此,许崇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了点头,坦然道:“确实是这样。”

    “!!!”

    乾王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怎么了?”

    许崇心头有些不妙。

    “这句话,我是在试探你,怕你继续隐瞒。”

    乾王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样……”

    “有什么问题么?”

    许崇问道。

    “大庆武库是太祖用诸多洞天残片,拼凑打造而成的道器。”

    乾王紧紧盯着许崇,“保留的洞天特性赋予了这件道器种种神妙,比如须弥芥子,比如意念进入,比如承载武道功法,比如贡献制度……再比如,它有控制枢纽。”

    “控制枢纽?”

    许崇有些惊奇。

    “一般来说,道器、法兵、宝具,这些东西没什么掌控者的说法,抢到手就能用。”

    乾王解释道,“只有福地和洞天,可以通过控制枢纽,成为实质上的掌控者,操控其内的规则。”

    “大庆武库的控制枢纽,是太祖的一具阳神。”

    “所以,在皇室中,历来都有一个传闻,称武库之中,留存有太祖的残念,会引导未能觉醒血脉的子弟,选择合适的功法。”

    怪不得那个君儿会喊自己老祖……

    许崇恍然大悟。

    但乾王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只有历代宗人令才知道,武库中不可能有太祖的残念。”

    “因为太祖宾天之前,将作为枢纽的那道阳神切割打散,融入到了传国玉玺之内,由历代庆帝掌控。”

    “就算有残念,也是在传国玉玺之内,而不是在武库之内。”

    “不过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除开太祖之外,只有历代的庆帝,才可以在大庆武库之内,不受贡献的限制,保留完整视野。”

    说着,乾王指了指许崇,“而你,在这一点上,再次成了例外。”

    “……”

    许崇的面色有些发紧,问:“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你拥有跟太祖一样的神魂本源。”

    乾王面露复杂之色,“我只能想到这个解释……否则的话,如果你是完全毫不相干的个体,凭什么避开武库的限制?”

    “一样的神魂本源?”

    许崇茫然了。

    在刚刚,他其实已经相信了自己是太祖转世……哦不,应该说,原身是太祖转世。

    但他并没有当回事。

    毕竟,那个可能是太祖转世的家伙,早就吊死了个球的了。

    可现在……

    同样的神魂本源,才能避开武库的限制?

    许崇已经种道紫府,非常清楚,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本质,就是神魂。

    当初他穿越,也正是神魂穿越,占据了现在的这具肉身。

    可问题是,自己的神魂,跟太祖的神魂,拥有同样的本源?

    不得不说,这个新的论点,让许崇开始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那么一丝动摇。

    搞了半天,太祖的转世不是原身,而是自己?

    等于说是,自己先在这方世界创建了大庆,死后穿越去了地球,在没有灵气的世界度过平凡的一生,而后又穿越回了这里?

    有点扯了吧?

    许崇陷入沉默。

    “说实话,我开始有点后悔问你这个问题了。”

    乾王扯了扯嘴角,“因为我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确定了许崇是太祖转世。

    “……”

    许崇纠结半晌,试探着道:“要不各论各的,我叫你殿下,你叫我老祖?”

    乾王脸色一黑,有些气急败坏的瞪了许崇一眼:“除非你重拾太祖记忆,否则绝无可能。”

    “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许崇尴尬的摆了摆手。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把你安排在第二场考核的根本原因。”

    乾王转而说道,“现在看来,这个安排没错……”

    “好吧。”

    许崇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疑惑压下,道:“考核的最终结果可能要出乎预料了,这个九公主姜胜君,碾压了所有皇子,我观她心绪沉稳非常,应当后续的考核也不是难事……”

    “的确有些出乎预料。”

    乾王一捋长须,皱起了眉头。

    “可惜,终究是女儿身,就算成为那入殿的五人之一也没用。”

    许崇假意惋惜,试探着说道。

    “女儿身……”

    乾王想了想,道:“大庆的储君和帝王并没有男女限制,你在詹事府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这一点才是。”

    “我知道是知道。”

    许崇挑了挑眉,“但就我所了解的历史,大庆从没出过女帝吧?”

    不止如此。

    他记得,君儿当面向他哭诉过,说‘母妃怪我不是男儿身’。

    这应该能证明问题了。

    “的确没出过。”

    乾王回答,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并不是大庆不能有女帝,而是历来没有皇族女子,能通过层层考核,成为入殿五人之一。”

    “为什么?”

    许崇不解。

    “因为正阳劲啊。”

    乾王看向手中的名册,有些感叹道:“其他考核也就罢了,在正阳劲的修炼资质上,这是第一次有皇女获得甲上……不,应该说,这是第一次有皇女获得丙中以上的资质评定。”

    “什么意思?”

    许崇愕然。

    “字面意思。”

    乾王淡淡道,“阴阳阴阳,女为阴,男为阳,男子从先天上就远比女子更适合修炼正阳劲。”

    “额……”

    许崇愣了愣。

    原来,君儿的母妃怪她不是男儿身,是怪在这上面。

    等等……

    许崇突然想到个问题,好奇的问道:“正阳劲更适合男子修炼,那女子修炼会怎样?肉身逐渐男性化?”

    “男性化?这词儿倒是……真肮脏!”

    乾王本打算说‘新鲜’的,然而仅仅是稍稍一想,就忍不住眼皮狂跳,浑身鸡皮立起。

    “我就是这么一问。”

    许崇扯了扯嘴角。

    “正阳劲中正平和,男女都可修炼,历来也都有皇室女子觉醒血脉记忆,修炼正阳劲的。”

    乾王努力驱散掉脑中画面,继续道,“只不过鲜有能凭之洗身,继而种道的……并不会出现肉身上的变化。”

    “那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

    一想到曾经粉雕玉琢,小小弱弱的君儿公主,最后会变成一个身高九尺,浑身肌肉虬结的金刚芭比,他就忍不住一阵惋惜。

    还好不会。

    顿了顿,许崇继续道:“也就是说,这个姜胜君,是有机会成为储君,入主东宫的?”

    “的确有机会。”

    乾王点了点头,“甚至一旦入主东宫,只要她别像星河那样犯傻,未来必定会成为大庆的帝王。”

    许崇心中升起些许荒诞之意。

    哪怕在之前,他想过要在考核上做做手脚帮姜胜君一把,也没有真的认为,姜胜君能成为储君,成为庆帝的。

    ‘只要君儿能像太子哥哥那样,甚至做的比太子哥哥更好的话,母妃肯定不会再生君儿的气了’。

    这是当初姜胜君在武库里说的话。

    现在,那个母妃的态度,只怕已经两极反转了吧?

    “时辰差不多了。”

    乾王看了看屋外天色,将手中名册合上,往外走去,“你去忙你的吧,名册我帮你送过去。”

    “我哪有什么忙的,向本老祖示好你可以直说……”

    许崇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

    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

    刚刚与乾王的交谈,他总觉的自己忽略了一个什么重要的点。

    当时没能抓住,过后就毫无头绪。

    仿佛只是错觉。

    “太祖、太祖转世、女帝……”

    “这应该就是最重要的了。”

    “我忽视掉了什么?”

    许崇蹙着眉头,踱步向外。

    三天后。

    皇嗣大考结束。

    五名皇族子女进入天极殿,接受永泰帝的最终考核。

    姜胜君就是其中之一。

    不,不能说是其中之一。

    应该说,她是这五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有一点许崇没猜错。

    姜胜君不仅仅只是会背诵太祖大诰那么简单,她的综合才学,可以说已经不迅色于一名举人了。

    放在整个京城来比,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只跟她那些早就懈怠了的兄姐相较,已经强了太多。

    于是。

    在第四天的清晨,一道诏书从永庆宫发往大庆各地。

    姜胜君,真的胜了。

    且成为了大庆的储君……

    ……

    ……

    “春秋冢的本体,居然被禁法石打造的棺椁所笼罩,方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庆五看着在海面上静静漂浮的棺椁,表情略有讶异,“只怕没有铁骨境的力量,连打开都做不到吧?”

    “小友好眼力。”

    方书越瞥了一眼庆五,笑着说道:“为传承大计,什么付出都是值得的。”

    说完,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什么手段也都是可以用的。

    很快,在方书越的操控之下,两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春秋冢。

    刚一进春秋冢,方书越就安排庆五到一个无人的墓穴等待,而后开启春秋堂,用洞天枢纽强行打开其中一间石室,不由分说的,将身在其中的李向学给带了出来。

    一直到李向学与庆五见面,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注意……主要是没有惊动‘永泰帝分身’的注意。

    “道主有令,命你即刻返回太平乡,详细汇报春秋冢之见闻。”

    庆五单刀直入。

    闻言,李向学的心中猛地一沉。

    此时的他,看外貌已经有将近三十的年龄了。

    是的,他并没有听从许崇的话,在春秋冢里枯等。

    相反,他与许崇分别后,不仅第一时间就回到了春秋堂,并且还比之前更加刻苦的修炼。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能在许崇对付永泰帝的时候,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帮上忙。

    现如今,他已经突破到了洗身九重。

    正打算冒险试试种道呢,结果庆五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让他立即返回太平乡?

    如此突然……

    难道,是自己心魔的转变,被姬庆之察觉到了吗?

    李向学疯狂的思索,寻找应对之策。

第183章 族老会中招!道心种魔的霸道!

    “可有师尊的亲笔手书?”

    李向学沉声问道。

    “只有口令,并无手书。”

    庆五漠然回答。

    李向学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又问:“师尊让你换我回去,应该不只是为了了解春秋冢吧?”

    “道主的命令,你只要听从就好。”

    庆五冷冷看着李向学。

    “……”

    李向学心中猛地一沉。

    在太平乡,道主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那些祖祖辈辈在太平乡生活的人,会自发性的维护成为道主的人。

    或许不是道主为他们做了什么,但他们知道,没有道主,他们无法那么悠然自在的活着。

    姬庆之当上道主后,同样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他跟历代的道主一样,在太平乡招揽高手,组建了属于自己的近卫。

    拢共十九人,以庆一到庆十九为名。

    近卫队也可以看做是道主的私人死士,不参与正常事务,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利。

    没有权利,自然也就没什么太高的地位,至少是不如护法一职。

    更别说,跟李向学这个道主亲传相比了。

    之前在太平乡的时候,哪怕是庆一,也从未对他表露过如此强硬的态度,甚至见到他还要行礼。

    可眼下,庆五居然是用命令的口吻在跟他说话……

    很明显,姬庆之一定有什么目的!

    李向学面色变幻,又道:“我境界未够,找不到太平乡的位置……外面可是有护送我回去的人在等着?”

    “并没有。”

    庆五摇了摇头,探手入怀摸出一块小巧的铜盘递给李向学,“道主让你手持牵引盘,自行返回太平乡。”

    “自行返回……”

    李向学看着手中通盘,面上闪过一丝愕然。

    还以为庆五的出现,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但现在看来,很明显不是了。

    否则的话,绝不会让自己自行返回太平乡,而是会在春秋冢外,安排有高手接应。

    那么问题来了。

    不是针对自己,是针对谁?

    这时,墓穴入口打开,方书越走了进来。

    “方族长,直接将他送出去吧。”

    庆五当先开口。

    淡漠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让方书越一愣,忍不住看了李向学一眼。

    这个表情……

    是不想放弃春秋堂的百倍岁月吗?

    方书越若有所思,抬手一挥。

    “我……”

    李向学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被清风包裹着飞出了墓穴,一路飞往坟山边缘。

    很快,就通过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消失在了春秋冢之内。

    再回过神,已经身在一叶扁舟之上。

    李向学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透过海水,可以看到那具漆黑的棺椁,正往一个方向远去。

    理论上,如果他爆发全速的话,现在还能追得上。

    可问题是,他进不去……就算进去,没有许崇那样的手段,也无法在里面待下去。

    李向学就这么站在小船上,死死盯着棺椁,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又过半晌,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是针对我,那就一定是针对春秋冢里的某个人。”

    “否则的话,不会无端端出现这么突然的变故。”

    “会是针对谁呢?”

    “许叔叔?”

    “不,应该不会。”

    “许叔叔在春秋冢,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不是许叔叔的话……难道是方家?”

    “也不对劲。”

    “庆五虽然是法相一品,但绝对无法以一人之力,对付整个方家。”

    “是了,庆五是怎么来的?”

    “我是被那个方满霞从太平乡带出来,然后去了方家楼船,最后才进入春秋冢的。”

    “庆五的话,没有人带领,绝对进不了春秋冢……我明白了!”

    李向学豁然开朗。

    他想起许崇说的,方家在谋划姬庆之的百草园。

    “肯定是方书越去了太平乡,将庆五带回来的。”

    “另外,庆五要我回去,禀报在太平乡的见闻……姬庆之想要了解春秋冢内部的情况?”

    “这么急切,很可能是方书越用某个方法打动了姬庆之,让姬庆之想要进入春秋冢。”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什么,但姬庆之让庆五替换我,证明他并不是很相信方数月……”

    李向学眸光闪烁,“只要我不回太平乡,甚至彻底失去联系,姬庆之一定会心生警惕,绝不会冒险进入春秋冢!”

    一番推论,李向学猜中了绝大部分真相。

    对他来说,因为心魔的存在,此时主动配合方家,将姬庆之诱入春秋冢,是最有利的做法。

    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无论加是解除心魔也好,还是向姬庆之复仇也好,在他看来,都没有许崇的安全更重要。

    一旦让姬庆之进入了春秋冢,那许崇就很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心魔存在下去,对付姬庆之,另外再想办法就是。”

    李向学做出决定,操控扁舟朝着牵引盘相反的方向航行而去。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惜……

    可惜他并不知道,姬庆之从没有想过进入春秋冢,也根本就不需要进入春秋冢。

    就像楼有知机关算尽想要挽回雍州一样,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另外一边。

    方书越带着庆五来到山顶,将李向学之前所用的血符递了过去。

    “这就是拥有百倍岁月的春秋堂了。”

    方书越指了指刻着字的墓碑,“持有血符,可以随意进出,开启和关闭里面的石室。”

    庆五将血符收起,却并没有要进入墓穴的意思,而是转头看向方书越:“道主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方家的诸位族老。”

    “呃?”

    方书越一愣,“什么话?”

    “请方族长召开族老会吧。”

    庆五淡淡道,“这句话我要当众说出……关乎到道主的安排,要暗中进行,千万不要引起那个永泰帝分身的注意。”

    “……”

    方书越紧紧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往山腰看了一眼。

    那里是玄阶墓穴的所在之处,包括‘永泰帝分身’身处的那个玄阶练功堂。

    事实上并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留意洞天枢纽。

    只要那个练功堂一有开启的征兆,他完全可以在开启之前带着庆五瞬间消失,避免被有可能出来的‘永泰帝分身’察觉。

    也就是说,庆五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但问题是……

    姬庆之有什么话,非要对所有族老说的?

    方书越收回目光,有些不满的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先去议事堂,剩下的我一个一个通知。”

    话刚说完,也不等庆五回应,方书越就招来清风,强行裹起庆五,往山腰议事堂飞去。

    一是威慑,二是试探。

    在从太平乡回到春秋冢的路上,方书越已经知道这个庆五是法相境,但具体有几品却并不清楚。

    而现在,他的劲力,正在蛮横的钻入庆五体内,渗透进黄庭。

    “你!”

    庆五怒视方书越。

    “例行规矩罢了。”

    方书越随口应付了一句,兀自我行我素。

    片刻后,庆五的底细被他洞悉。

    法相一品,且潜力将尽,顶多三品就到头了。

    说白了,垃圾一个。

    方书越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庆五的要求有些古怪,且动机也不明确,但实力真真切切的摆在这。

    任何一个方家的族老,都可以不惧庆五。

    可以说没有丝毫威胁。

    “且容你再活几日。”

    方书越在心中冷冷的说了一句。

    好歹是古族族长,若不是道主的近卫有命灯时刻映照生死,他哪容的庆五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只怕早在进入春秋冢的瞬间,庆五就身死魂灭了。

    就这样,二人进入了议事堂。

    在方书越对玄阶练功堂的监控下,没过多久,十位族老先后聚集。

    包括方满霞在内,都是一脸疑惑,不知道族长突然召集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早在方乐中传回消息,说无相衣已经不可能获得之后,包括一众族老在内,方家的所有种道境,都已经被告知了‘假林狂、真永泰’,还有‘春秋冢即将衰亡’这两件事。

    方书越离开春秋冢的这段时间,这些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春秋堂三个名额三代各一个的规矩被暂时搁置,全部提供给了还有希望在种道后再进一步的族人。

    而潜力用尽者之中,练成了秘武的人,则进入地阶练功堂,加紧习练,以期能在大战之前,将秘武提升至旁术。

    也不是怕了姬庆之。

    在所有方家族人看来,姬庆之只是个小角色。

    哪怕姬庆之将太平乡所有的人手都带进春秋冢,也照样能被方家吃下。

    他们真正提防的,是那个永泰帝的分身。

    “这位是姬庆之的近卫庆五,前来相商怎么对付永泰帝分身。”

    方书越解释了一句,而后对庆五道:“姬庆之有什么话让你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庆五冷哼一声,目光从一众族老脸上扫过,皱眉道:“这里有十二个不分主次的座位,也就是说方家在族长之下,应该有十二位族老,不知另外两位在何处?”

    “外出处理杂务,半年后才会归来。”

    方书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也罢。”

    庆五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可惜。

    姬庆之给他的任务分为两步,第一步是散布魔种,第二步伺机引动。

    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因为对方家来说,从李向学离开春秋冢,到返回太平乡,到姬庆之决定是否参与,最多只能拖延两个月。

    本来,以魔种的散布速度,庆五认为两个月绰绰有余。

    那时,他对春秋冢的了解来自于姬庆之——春秋冢、春秋堂这两个名称,以及斗转星移这个百倍岁月的规则。

    除此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直到进了春秋冢,设身处地的观察,并初步了解之后,庆五懵了。

    春秋冢……居然真的就是一座坟山?!

    环境独特也就罢了,方家人的习性居然也如此独特?

    数万方家族人,完全分布在整个春秋冢之内不计其数的墓穴之中。

    如果不是同一房的族人,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接触。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将魔种散布至整个方家,根本不是两个月所能做到的。

    所以,庆五决定退而求次,从方家的顶层开始散布魔种。

    于是就有了之前,他兵行险招,要求方书越召开族老会的那一幕。

    为什么说险招呢?

    因为一旦方书越有所怀疑,或者足够警惕,绝对会一口回绝,然后对他严加提防。

    这样的话,他就彻底没了完成任务的希望。

    好在结果很顺利。

    方书越的确有些警惕,但同时更加的自大,并不认为他能给方家带来威胁。

    现在,十位方家族老已经被聚集在了一起,该是他散布魔种的时候了。

    “诸位方家族老,道主命我代他问各位一个问题。”

    庆五抱拳拱手,“方家,和太平道,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一众族老纷纷皱起眉头,眼神冷冽了下来。

    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就像是姬庆之在逼方家和太平道之间,分出从属地位一样。

    从属?

    数千年下来,古族和太平道之间的从属,还不够明确吗?

    姬庆之想做什么?

    就因为方家拉他一起对付永泰帝分身,就想凭此颠覆长久以来的从属关系?

    “太平乡有初代道主留下来的记载,其中曾多次提到过方、郑、林三家。”

    庆五也没等众人回应,自顾自说道,“在初代道主口中,三家皆为有德大族,在太平道初创之际多次伸出援手,太平乡能有如今的祥和盛况,离不开三家的襄助。”

    闻言,一众族老面色好看了不少。

    毕竟谁都爱听恭维的话。

    而且看庆五这意思,并非是想颠覆从属关系。

    “道主的意思是,三大古族无论是凌驾于太平道之上,还是利用太平道,又或是跟太平道平等共存,都可以。”

    庆五笑着说道,“只要三大古族和太平道,仍旧拥有着那个共同的目标就好。”

    共同的目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知诸位族老可还记得,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庆五突然问道。

    立道之言……

    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众族老脑中闪过这八个字,而后就明白了过来,皆是面露戏谑之色,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庆五的问题。

    在他们看来,这个庆五也好,姬庆之也好,很明显是被初代道主留下的言论所蛊惑了的,都可以说是狂信徒了。

    庆五也不等回应,自顾自的快速说道:“太平有道,天下无苦。”

    “如此大费周章,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方书越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正是。”

    庆五点了点头,轻笑道:“道主有言,太平道也好,六大家族也好,三大古族也好,无论是聚是合,无论是主是从,只要能保持着这个共同的目标,那终有一天,它将被真正的实现。”

    “是么……”

    方书越眯起双眼。

    “道主让我说的就这些,有劳诸位方家前辈了。”

    庆五抱拳一礼。

    “既然如此,且都散了吧。”

    方书越挥了挥手,当先朝出口走去。

    庆五起身相随。

    出了议事堂后,庆五再次像方书越以及众位族老抱拳一礼,转身朝山顶拾阶而上。

    方书越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庆五身上,一直到他进入春秋堂为止。

    “简直莫名其妙。”

    四房族老鄙夷的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呢?”

    方乐天迈步下山,边走边说:“就为了让大伙儿听他一通废话,怕不是有病。”

    “哪儿是病啊,是中邪。”

    九房族老扯着嘴角,“中了初代道主的邪。”

    一众族老或吐槽,或不屑,纷纷下山。

    “如此松懈,你们莫非忘了,洞天内还有需要提防的存在?”

    方书越冷冷的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一顿,接着各展身手,以最快的速度下到山脚,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

    等到山体外再无余者,方书越又将目光投降了春秋堂。

    说实话,他始终对庆五此举有些怀疑。

    一定要召集族老才肯说的话,真的就是这么单纯的一通大义之言?

    这里面,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方书越想了半天,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带着疑惑返回居处。

    ……

    ……

    春秋堂。

    当石门彻底合上之后,庆五心中的大石才彻底落下,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神通道心种魔,修成者可凝聚一枚魔主印记,以话语、动作、甚至是表情为载体形成魔种,在他人神魂之中种下。

    姬庆之所凝聚的魔主印记,载体就是‘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一句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魔主之下,魔种有三种不同的等级。

    臣、奴、孽。

    这三种魔种对人的控制效果逐步递减,且种下的难度也随之逐步递减。

    臣级魔种,需要被种者全身心的信仰魔主,条件可谓苛刻无比。

    当然效果也无比强大。

    在种下魔种之前,尚且需要一个信念去支撑他们的这种信仰。

    而一旦被种下臣级魔种后,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信念的支撑,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会完全遵循魔主的意志。

    像庆五,还有庆一庆二……所有其他近卫身上的都是臣级魔种。

    表面上,他们是姬庆之的近卫。

    实际上,他们是姬庆之忠心耿耿的魔臣。

    另外,除了言行,魔臣还有着向旁人种下和引动更低级魔种的能力。

    像当初的雍州,就是庆二和庆三负责留下来,等朝廷赈灾一到,就引动数百万难民体内的魔种。

    而再往下到了奴级魔种,需要的条件就比较简单了。

    只需要在调动魔种之力时,引诱他人重复寄托魔种的载体就可种下。

    不过魔奴这个级别所受到的操控程度,并没有魔臣那么完全……只有在种下魔种之时,魔奴才会像提线木偶那样,被完全操控言行举止。

    之前方书越在太平乡,就是这样被姬庆之引诱复述那八个字,种下了奴级魔种。

    到了庆五这里,以弱小的实力,面对方家的一众族老,很明显并不具备散布奴级魔种的条件。

    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清高自傲的很,不可能保证所有人都开口回答。

    所以他选择的是孽级魔种。

    相比奴级,种下孽级魔种的条件更加简单。

    甚至可以说,简单到了近乎霸道的程度——只要在他调动魔种之力时,脑中想起寄托魔种的载体就可。

    不过霸道归霸道,这里面还有个问题。

    成功种下魔种之时,魔孽并不会被操控。

    就像刚刚那样,方家众人连呆滞都没有出现,仅仅只是有那么刹那的愕然。

    对于庆五来说,真正的危险就藏在这里。

    一旦有谁复述了立道之言,成为高一级的魔奴而不是魔孽,将会彻底呆滞,陷入被操控的状态。

    这必然会让余者警醒。

    那样的话,别说后续的事情了,只怕他当场就会被方家之人给撕碎。

    所以他根本不敢停顿太久,在问出问题之后只过了数息,便抢先说出那八个字,为的就是堵住有可能想要开口回答的人。

    至于是否成功……

    庆五并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在那之后,他已经从那十个族老的体内,清晰的感知到了魔种的存在。

    方书越早有奴级魔种在身,自然不会被再种一次。

    而其他人则是被他的抢先自答堵住了开口的机会,只形成了孽级的魔种。

    “道主估算,方家除了族老之外,应该并没有种道第三境的存在……这样的话,一个魔奴十个魔孽都是第三境,也勉强够用了。”

    庆五默默的思索着,“不过,该怎么利用呢……”

    引动魔种,方书越和那十个族老,会被被无限放大某种欲念,然后遵循着这股欲念去行事,一直到死为止。

    这种状态完全没有理智,除了本能外,会抛弃掉很多本可以利用的手段、技巧。

    秘武旁术、阴谋诡计、身外之物,统统用不出来。

    就像刚刚,若是庆五调动心底恶念,再引动魔种的话,那些人就会疯狂的相互攻击。

    当然,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他自己,因为他最弱。

    而方家的族长族老们,会死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哪怕这最后一个人误打误撞出了议事堂,对剩下的方家也造成不了多大损伤。

    这与姬庆之的计划并不符合。

    “道主要的是方家和林狂一起灭亡。”

    庆五喃喃自语,“林狂那边,方家暂时不会让我接触他,不过这个不级,林狂只有阳神境,只要出不去春秋冢,大乱之下迟早要死。”

    “至于方家这边……”

    “要是他们能聚集到一起就好了……”

第184章 姬庆之与方家的博弈!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两个月的时限越来越近。

    庆五从一开始的淡定,到后来的急迫,再到现在的几近放弃。

    不是他想放弃,实在是他已经尽力了。

    这段时间,他不仅将石室的门敞开,先后在轮流进入春秋堂修炼的方家族人身上种下孽级魔种,更是频繁出入春秋堂,利用偶遇、主动求见等方式,散布出去了近百孽级魔种。

    然而这对灭绝方家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有了方家族长和族老会在,他需要的不再是散布魔种,而是方家的大聚集。

    只有方家聚集在一起,才是引动魔种的最恰当时机。

    不,甚至不只是引动,再大范围的散布一次也是可以的。

    可惜,始终都找不到机会。

    方家不是没有聚会,只不过通常都是各房私底下才有。

    真正让方家聚集在一起的,是‘采合’。

    然而这种事情,并不会让他一个道主近卫参加。

    “再等等……”

    庆五端坐石榻,静静的看着敞开的石门,“李向学应该已经回到了太平乡。”

    “可惜,道主即便得知了春秋冢的情形,也来不及再做布置了。”

    “方家这边顶多再有半月,最后的耐心就会耗尽。”

    “届时,族老会一定会拿我问罪……”

    “也罢,既然无法灭绝方家,那就灭绝方家的高层。”

    “只不过这样一来,实在是愧对道主。”

    ……

    ……

    太平乡。

    姬庆之如往常一样,高居太平宫内的宝座。

    只不过此时,他的心头有些疑惑。

    因为李向学至今还未归来。

    “是在半路遇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姬庆之抚着宝座扶手,暗自想着。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道主,有一个自称郑家嫡脉的人求见,看样子应该是做了伪装的。”

    郑家嫡脉?

    姬庆之有些稀奇。

    以往,这些三大古族的嫡脉一个比一个藏得深,怎么在最近都开始活跃了。

    先是方家,现在是郑家,过阵子是不是林家也要来?

    难不成三大古族的洞天,都出现了衰亡的迹象?

    “先看他表面怎么说,然后……”

    姬庆之目中精光一闪,开口道:“有请。”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器宇轩昂,身材魁梧的中年走了进来。

    “郑兴龙,见过道主。”

    中年微微行礼。

    “这应该是本道主第一次跟郑家嫡脉接触。”

    姬庆之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知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既然道主如此直接,在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郑兴龙面色一肃,“敢问姬道主,百草园当中的那株绝心莲,可是快要成熟了?”

    “绝心莲?”

    姬庆之的语气有些讶异。

    百草园里的确有一株绝心莲,大概还需要半年左右就会成熟。

    可郑家为何会如此笃定?

    “呵呵。”

    郑兴龙淡然一笑,“姬道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数千年下来,郑家也有无数次执掌太平道,掌控百草园的时候。”

    “虽然百草园经历了崩毁复原,但其中的规则,必定会促生出一株绝心莲,这个是无法更改的。”

    “而根据百草园修复的时间来算,绝心莲的成熟,也就在近期了。”

    郑兴龙顿了顿,颇有些意味深长:“数月前,方家族长亲自造访太平乡,若不是为了绝心莲,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原来如此。”

    姬庆之明白过来。

    郑家将方书越的造访,错误的联想到了绝心莲上面。

    也不能说错误……

    当初方书越那么高调的出现,未必不是故意在引导另两家往这方面想。

    “绝心莲,有花无蕊,服之可隔绝道种。”

    郑兴龙继续道,“乍看之下,这是一株可针对种道境强者的毒药,可实际上……”

    “一道潜力已尽,无法再提升者,封闭道种就意味着隔绝道种对劲力的汲取,因此可以大大提升二次种道的成功率。”

    “本来,三大家族同气连枝,这株绝心莲让方家得去也没什么。”

    “可问题是,上任道主是林狂,再上任道主,是方家的旁支。”

    郑兴龙的语气低沉下来,“也就是说,已经有连续两株成熟的绝心莲,未被郑家获得了。”

    “难怪。”

    姬庆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姬道主不妨开个价。”

    郑兴龙神色一正,“郑家在财力方面,绝不会逊色于方家。”

    开价?

    姬庆之心中一动,道:“郑家既然得知方族长来过太平乡,那应该也知道,他从我这里带走了一个人吧?”

    “知道。”

    郑兴龙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方家付出的代价,应该是春秋堂的百倍岁月吧?”

    “没错。”

    姬庆之微微颔首,道:“不知郑家洞天,是否可容得外人进入?”

    “按照郑家的管理,除了跟另外两家相互之间会有交换名额,的确是不允许外人进出的,不过此次倒并非不能破例。”

    郑兴龙说道,“可问题是,姬道主未必用的上郑家的洞天规则。”

    “哦?”

    姬庆之讶然,“可否详说?”

    “我既前来,自然是可以。”

    郑兴龙点了点头,解释道:“郑家的洞天名为清净天,规则可以将一切心境上的问题消弭于无形,哪怕是洗身境的心魔也可以。”

    “虽然不愿,但我不得不承认,清净天的价值比之春秋冢,要大大不如……毕竟,春秋冢的规则,对任何境界都有作用。”

    “而清净天的规则,对已然种道的人来说,除了心平气和之外,没有其他效果。”

    没有其他效果?

    说实话,姬庆之并不这么认为。

    他已经从郑兴龙的寥寥几句话里,对清净天重视起来。

    这个清净天,居然能直指神魂本源?

    要知道,无论是心境的问题,还是心魔的存在,究其根本源头,都是神魂!

    换句话说,清净天能消弭心魔,就未必不能消弭魔种。

    毕竟,魔种也是作用在神魂上的。

    虽然神通可以无视规则而发动,但那也只是发动罢了。

    后续的维持,同样会受规则的影响。

    而清净天的特殊,很有可能会消弭掉魔种。

    想到这里,姬庆之放弃了奴役郑兴龙的打算。

    “单从表面来说,的确价值不如春秋冢,不过也要看怎么用”

    姬庆之开口道,“如果能有十个名额,我愿意将绝心莲交予郑家。”

    “十个名额……”

    郑兴龙迟疑片刻,道:“只是平衡心境的话,十个人没什么问题。”

    “但若是消除洗身境的心魔,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毕竟,心魔的存在,同样可以算是天地规则之一。”

    “清净天以规则对抗规则,在不解决掉心魔源头的情况下,强行消弭心魔,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换句话说,就是解决心魔需要耗费不短时日。”

    “如果仅仅是没有堆积的,单独一重境界的心魔,只要在规则最浓郁之处待满十日就行。”

    “而心魔每堆积一重境界,这个时间便以十倍递增。”

    “且,规则最浓郁之处,只能同时容纳三人存在。”

    介绍完清净天,郑兴龙问道:“不知道主所说的那十人是什么情况?”

    起步便是十日,每堆积一重境界,便需要十倍的时间消弭?

    姬庆之想起至今未归的李向学,忍不住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这价值比我想象的更低……”

    郑兴龙一阵郁闷,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方家的百倍岁月只是看起来强大罢了,它也有相当大的局限。”

    “哦?”

    姬庆之来了兴趣,“怎么说?”

    “最大的限制,就是百倍岁月这个规则本身。”

    郑兴龙解释道,“道主也有洞天,当知道洞天内修炼的限制。”

    “只适合走玉池种道。”

    姬庆之点了点头。

    “没错,在洞天之内修炼,紫府种道、黄庭种道,都无法借用天地之力,只有玉池种道锤炼己身最适合。”

    郑兴龙继续说道,“可问题是,春秋冢的百倍岁月,是真实的百倍岁月。”

    “寿元实实在在的消耗了,却只适合玉池种道,”

    “除非人人都是窦天渊,人人都能练成他那种旁术,否则的话,春秋冢对种道之上的价值,同样没有那么大。”

    “更别说……”

    说到这里,郑兴龙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春秋冢那种环境,比一般的情况更容易诱发心境问题。”

    “环境?环境有什么问题吗?”

    姬庆之有些好奇。

    “呃……方书越未曾告知于你?”

    郑兴龙一愣,旋即道:“也罢,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的那个属下回来后你一样也能知道。”

    “春秋冢,其实就是一座坟山。”

    “斗转星移的规则也好,方家人的居处也好,都在漫山遍野的坟墓之内……”

    整个春秋冢的布局,以及方家人的生活习性,被郑兴龙大致给介绍了一遍。

    而随着他的讲述,姬庆之在氤氲白光遮掩下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

    他只接触过两个方家嫡脉。

    一个是方满霞,一个是方书越。

    方满霞是暗中求见,以春秋堂的名额,换取百草园的收成。

    在当时看来,这场交易并无任何问题,而他也刚好需要这么一个能让李向学减少突破时间的方法。

    所以他并没有给方满霞种下魔种。

    之后就是方书越了。

    虽然方书越被他变成了魔奴,叙事中将春秋冢的情况也说了不少。

    可春秋冢全是墓穴,方家人也都住在墓穴之内,平日互不相见这一点,方书越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直到现在,姬庆之才知道,方书越口中的那些议事堂、练功堂等等,都是在墓穴之内的。

    “这样一来,庆五的任务,怕是难以完成啊……”

    姬庆之若有所思。

    这个表情落在郑兴龙眼里,被解读成了动摇。

    于是郑兴龙继续开口:“我郑家曾根据方家交换过来的人数做过计算。”

    “方家子弟在成长过程中,心境失衡者,约莫占到总数的十之六七。”

    “这里面还不包括那些留在春秋冢,使用其他手段解决心境问题的人。”

    “而同样是生活在洞天之内,导致族人摩擦不断的林家,这个数字只有十之三四。”

    “可想而知,春秋冢那种环境,绝对是更容易诱发心境问题的。”

    郑兴龙微微勾起嘴角,道:“说不定,姬道主送入春秋冢的那个手下,此时已经出现了问题。”

    庆五?

    姬庆之不置可否,开口道:“实不相瞒,方家那边我并没有急着答应他,那名手下,只是代替我去验证一下春秋冢的价值罢了。”

    “这样么……”

    郑兴龙面色变幻,“如果姬道主对清净天是在没有兴趣,我郑家愿意以海量财物换取绝心莲……绝对不会比方家付出的代价要低。”

    “这个不急,反正还有半年时间。”

    姬庆之一摆手,“阁下这次回去,不妨也带上我一名手下,让他切身感受一下清净天如何?”

    “当然没问题。”

    郑兴龙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殊不知,这只是姬庆之试探清净天的能力。

    心魔?

    魔臣不会出现心魔。

    李向学需要心魔存在。

    而一旦清净天磨灭不了魔种……

    “太祖留下三大家族的用意,想必就是为了如今这种局面吧……”

    姬庆之在心中感叹。

    就这样。

    郑兴龙得到姬庆之的松口,带着振奋之色离开了太平乡。

    而他前脚刚走,姬庆之就命近卫找来了方家的联络之人。

    “方晴见过道主。”

    妇人欠身行礼,“不知道主传唤,可是有消息需要小女子送回族中?”

    “你告诉方书越,想要我出手,可以,但有个条件。”

    姬庆之语气莫名,缓缓道:“方家以春秋冢,换我之百草园……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他可以全部拿去。”

    “什么?!”

    方晴猛地抬头,满脸都是震撼。

    能被安排作为太平乡与方家的联系纽带,方晴的忠心肯定是经受过了很多次考验。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未被告知详情。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方家留人在区区道主身边,等候联系的?

    这跟降低姿态有什么区别?

    方晴很不理解,只能猜测嫡脉那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姬庆之这个道主来帮忙的。

    现在,这个猜测证实了。

    可问题是……

    这也太扯淡了吧?!

    用春秋冢交换百草园?

    春秋冢什么级别,什么能力,你百草园又是什么级别,什么能力?

    还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

    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开这个口的?

    方晴用一种极度怪异的目光看着姬庆之,迟迟没有动作。

    “你只管去传消息就好了,方书越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姬庆之对这名蝼蚁的冒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挥手丢出一张海图,“如果他答应,半月后在图中标记之处相见。”

    “好吧……”

    方晴接住海图,无奈的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只能照做。

    因为族长给她的命令,只有传达,没有其他。

    很快,方晴来到僻静之处,用道器联系楼船。

    楼船上的方刃收到消息,也是同样的震惊、不解,以及不屑。

    但他的任务,也仅仅只有传达。

    于是,姬庆之的原话,被一字不漏的传回了春秋冢。

    方家的族长和一众族老们,再次聚首。

    “用百草园换春秋冢?!”

    “真的假的???”

    除了方书越,所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是一脸的懵逼。

    谋划了这么久,又是试探,又是来往,又是设计的,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百草园么?

    可现在,姬庆之居然直接绕过了这一切,主动提出要用百草园交换春秋冢?

    “这里面,是否有陷阱?”

    方满霞眸光闪烁不定。

    闻言,其余族老纷纷看向方书越。

    “不太可能是陷阱。”

    方书越摇了摇头,“首先,以太平乡的实力,无法针对整个方家设计陷阱。”

    “其次交换洞天,主要交换的是枢纽,这是由我与他二人之间单独进行的。”

    “在事前,肯定要做好全面的布置,防止对方更进一步的贪婪。”

    “如果有陷阱,那也是在我二人之间才能出现的陷阱。”

    “除非他能找来窦天渊做帮手,否则我想不到有什么情况,能让他在我逼出枢纽的瞬间杀死我。”

    方书越环顾一圈,沉声说道:“而他既然敢提出这个要求,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可是,这终究来的太突然了一些……”

    方满霞紧紧皱着眉头,“我们抛出的诱饵,是永泰帝分身,是神通,怎么他的注意力,突然就转到了春秋冢上面?我无法理解。”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问题。”

    方乐天连连点头不止。

    不仅仅是这二人,其余方家族老,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毕竟,苦苦求而不得的东西,突然以一种最简单,最轻易的方式,就那么赤裸裸的摆在了面前,可谓是探囊取物那样简单。

    这种不真实感,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不算突然。”

    方书越眯起双眼,“你们忘了那个李向学?”

    “李向学……”

    方满霞一愣,接这恍然大悟,“是李向学让他改变了想法的?”

    “很明显是这样了。”

    方书越点了点头,“他从李向学的口中,得知了春秋冢内的情形,继而生出了贪婪……很有可能,他的年纪并不大。”

    “毕竟,李向学的身上,能清晰呈现出百倍岁月的真实情况。”

    “寿元的同步消耗,这个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如果姬庆之的年龄不大,那么就可以利用春秋冢,再进一步。”

    “甚至……”

    方书越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二次种道。”

    二次种道?

    众人面面相觑。

    “我明白了!”

    方满霞恍然大悟,“绝心莲快成熟了!”

    “就是这个。”

    方书越点头,“如果姬庆之的年龄并不大,且同时在黄庭的潜力耗尽,那么他贪婪春秋冢的规则,就很容易理解了。”

    “确实如此……”

    众人开始接受这个说法。

    年龄不大,黄庭潜力耗尽,绝心莲。

    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就代表姬庆之可以利用春秋冢,在外界的短短时间内再种一道,并且同样提升到尽可能提升的程度。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索要春秋堂名额,而是提出洞天交换呢?”

    方乐天突然问道。

    闻言,众人顿时一愣。

    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儿道理?

    “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凭什么那么相信方家,敢孤身深入春秋冢?”

    方书越扫了一眼方乐天。

    顿时,方乐天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当然,除了信任问题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因素。”

    方书越继续说道,“比如,春秋冢内引起他贪婪的,不仅仅只是百倍岁月……还有我方家的盛况。”

    “兄长的意思,是姬庆之也想建立家族?”

    方满霞若有所思,顺着方书越的意思说道。

    “不无这个可能。”

    方书越颔首,“想当初为了诱惑李向学,我们让族中后辈下了不少功夫。”

    “刨除隐秘之外,能被透露的方家底蕴,都展现给了李向学。”

    “虽然这只是方家的一部分,但对于一个并无家族势力的道主来说,同样是极其诱惑的。”

    “而想要快速建立起一个庞大家族的话,还有比春秋冢更强大的助力吗?”

    方书越呵呵一笑,“如果按照三大家族建立的时间来算,我与如今的郑家家主之间,相差了最少一百个辈分。”

    闻言,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斗转星移的规则,注定了方家人迭代速度极快。

    哪怕日常生活并不身处规则之中,漫长的岁月下来,也比另外两家多繁衍了百代。

    几乎所有方家嫡脉,在年少时与另两家来往时,都曾打趣过对方,让另两家的同辈人喊自己老祖。

    这在三家之中,已经成为了一桩轶事。

    “至于姬庆之说的,甘愿放弃其他……呵呵,放弃神通么?我是不信的。”

    方书越眸中精光一闪,“这只不过是他深知百草园价值不如春秋冢,而嘴上说说,来增加筹码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方满霞问道。

    “三步。”

    方书越环视一周,比出一个手势:“第一步,与姬庆之讨价还价,先强硬拒绝提议,让他更改条件。”

    “只要他坚持不改,那就说明我的以上推论基本就是对的了。”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慢慢动摇,让他在增加一些付出的同时,完全相信我们是真的肯为了获得神通,而忍痛交换洞天。”

    “第二步,确定交换洞天的方式,时间,地点。”

    “时间和地点,姬庆之已经给了海图,说是半个月。”

    “我们只要确保是这个时间,确保是这个地点,确保能完成交换。”

    “这一点,可以在半月之内,搜寻到契约道器就可保证……这比搜寻无相衣轻松很多,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第三步,契约签订后,在洞天交换的前夕,以全族大议为由,合理的让‘方敬言’现身。”

    “而后……”

    方敬言眯起双眼,狠狠一握拳:“群起而攻之!”

第185章 永泰小儿,你可想过会有今朝?

    方家真正的目的是百草园,却以为姬庆之并不知道。

    所以,姬庆之据此随手下的一步棋,发挥了巨大的效果。

    甚至,这种效果是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对于方家来说,准确点,应该是对于方书越来说,对敌我实力以及手段的错估,让他带着方家,往灭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此前,方家一直都是在以猎人的身份自居,小心翼翼的谋划百草园,不敢有任何引起姬庆之警觉的举动。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姬庆之居然对春秋冢生出了贪婪之心,主动想要交换洞天?

    有这一点,契约道器的存在,让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甚至方书越觉得,姬庆之比他更渴望签订契约。

    毕竟在他眼里,姬庆之才是弱势的一方,肯定比方家更需要保障。

    当然,不能让姬庆之起疑心。

    上赶着给对方送保障,这算怎么个事儿?

    所以在这一块儿上,方书越亲自出马,以楼船为中转,与身在太平乡的姬庆之讨价还价。

    耗时五天五夜,方书越配合着姬庆之的‘贪婪’,姬庆之配合着方书越的‘愚蠢’,契约的细节最终被敲定。

    方书越提出了很多过分但并非完全无法接受的要求,姬庆之则是回绝了一小部分,答应了绝大多部分。

    又过五天,一件方书越已经签署过的契约道器‘咒命契’,被送往太平乡。

    春秋冢议事堂。

    方书越和其余九位族老无声端坐,各自神情不一。

    有沉着,有忐忑,有渴望,有激动……

    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满霞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方满霞环视一周,用力的点了点头:“姬庆之签了。”

    “可以确定吗?”

    方书越眼神凛然。

    “应该没问题。”

    方满霞回答道,“咒命契在契约类道器中,是极为罕见的那一类,方晴只是旁支族人,此前也从未外出担任过具体事务,没有机会接触咒命契……她完整描述出了咒命契签订之时的异象。”

    咒命契之所以罕见,是因为炼制需要采集一万种不同生灵的血液。

    而到底是哪一万种生灵血液,只有林家的嫡脉才知道。

    至于契约的约束效果……

    签订契约的双方,无论是谁违背的契约内容,都会被削减掉一半寿元,可谓强大无比。

    方家也是花了很大代价,才从林家交换过来。

    为的,便是确保交易完成。

    毕竟,姬庆之想要利用春秋冢,就不可能舍得浪费一半寿元。

    一旦签订了咒命契,就不可能会违背。

    “那就好……”

    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

    “只不过,方刃说方晴禀报此事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对劲。”

    方满霞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茫然。”

    “呵呵。”

    方乐天微微一笑,道:“方晴不知个中缘由,无法理解嫡脉的这个决定,有所茫然也属正常。”

    “这倒也是。”

    方满霞的眉头舒展开来,“毕竟都是方家,等洞天交换后,旁支那边还需解释一二。”

    “此事不急。”

    方书越摆了摆手,“现在,该是我们解决内部隐患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众人精神一震,肃然起来。

    方家的内部隐患,除了方书越这个‘永泰帝的分身’,还能是谁?

    “乐山和乐中不在,就你们几个表态吧。”

    方书越探手入怀,取出一方木制的印鉴,“是否灭杀方敬言的神魂?”

    契约签订,就代表交换洞天成了必然。

    方家已经没了任何顾忌。

    完全可以在交换洞天的前夕,抢先拿下永泰帝的分身。

    那样一来,即便京城的那个永泰帝获知,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扰到洞天的交换。

    “我同意。”

    方乐天阴沉着脸说道。

    方敬言是七房的人,更是他的亲侄子。

    但为了家族大计,哪怕方敬言只有万一的可能是永泰帝分身,他也不会有半分维护。

    更何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就相信,真正的方敬言已死。

    “我也同意。”

    方满霞点了点头。

    剩下的也都一个个开口。

    连七房都没意见,他们就更加没意见了。

    “好。”

    方书越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表决,才慢慢闭上双眼。

    仅仅片刻,他就又睁开了眼睛。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动静。

    “方敬言神魂已灭。”

    方书越环视一周,“契约交换时间,在五天后,那便第四天,全族大议。”

    “若是方敬言死了那就罢了,可若是他完好无损的出现……”

    方乐天的目光冷冽无比。

    ……

    ……

    这天,春秋堂的其中一间石室,大门一如既往的敞开着。

    只不过身处其中的庆五,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算外出走动。

    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引动魔种。

    “道主已然知晓方家谋划,就肯定不会中计。”

    “方家密谋不成,只怕这两日就要对我发难。”

    “杀我倒未必,更大的可能是将我羞辱一番,赶出春秋冢。”

    “毕竟在他们看来,道主只是拒绝了合作,并非洞察了他们的阴谋,放我走,还能留下一线继续谋划的希望。”

    “可问题是,我到底要不要借此机会引动魔种呢?”

    事到临头,庆五有些犹豫不决。

    倒不是怕死。

    魔臣的本质,就注定他不会怕死。

    他犹豫的原因,是不知道姬庆之的打算。

    很明显,现在的情况,注定了他对方家所能造成的破坏有限。

    至少,无法做到灭绝。

    那么经此一事,方家剩下的人绝对就能明白过来这是道心种魔神通。

    再想灭绝方家,就几乎不可能了。

    “或许,我应该就此退去?”

    “至少这样的话,道心种魔不会曝光,道主仍旧有机会灭绝方家……”

    庆五眼神变幻,迟迟拿不定主意。

    正在此时,一阵咔咔响动传来。

    另外两扇石门,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分先后的打开。

    “同时?”

    庆五心中一动,连忙起身走出。

    这两个方家人,之前进来的时候他就接触过。

    一个叫方乐海,一个叫方敬道。

    “嗯?”

    庆五假装愣了愣,向二人抱拳:“二位可是打算出去?”

    每一个单独进出春秋堂的人,都是被他以这种方式偶遇。

    不过基本上不同的方家之人,他只会这样偶遇一次。

    所以迄今为止,方家只认为他病的厉害,倒并没有疑心什么。

    此时二人联袂而出,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从来不关石门?”

    方乐海皱了皱眉头。

    “……内里太过逼仄,在下实在难以忍受。”

    庆五随口应付了一句,试探道:“二位看来是打算出去,不如同行,在下也好拜访走动一二。”

    方乐海跟方敬道对视一眼,同时面露不悦。

    他们能在这个时候进入春秋堂,自然是被告知了洞天衰亡等事情的。

    全族大议的召开,肯定跟此事有关,如何能让庆五掺和?

    “拜访走动就不必了,我方家有重要之事族议,你还是留在这里,回避一二的好。”

    方乐海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往外走去。

    !!!

    庆五瞬间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族议!

    方家,居然召开了族议?!

    不管是不是因为道主那边惹怒了方家,从而让方家有了这次族议,这对他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绝对不能错过!

    庆五下定决心,不由分说的跟在了后面。

    “停步!”

    方敬道顿足,回身逼停庆五。

    “兄台这是何意?”

    庆五蹙起眉头,“在下代表道主来方家,可不是当囚犯的。”

    “我没说你是囚犯。”

    方敬道冷冷的说道,“但即便是客人,也不应当窥视主人家的秘密。”

    “用窥视有些不恰当吧?”

    庆五眯起双眼,“道主为何派我来此,又与方家因何来往,你我都心知肚明。”

    “是你们方家,寻求道主的襄助,而不是我们上赶着要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方家的族议,我觉得我有必要代表道主参加。”

    庆五分毫不让,“可你现在的这个态度,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并非是想与道主合作,而是在密谋别的什么事情。”

    “你这是找死!”

    方敬道周身劲力鼓荡,衣袍列列。

    “找死?好啊,杀了我。”

    庆五踏前半步,不做任何防御架势,“我一死,道主就会得知你们方家的态度……哪怕不是有什么阴谋,能让道主警觉,在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话一出,方敬道和方乐海面色微变。

    “出去可以,但能不能参与族议,我需要请示族长。”

    方乐海看了庆五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很快,三人都出了春秋堂。

    因为岁月比例的问题,耽误的这一小会儿,已经不见有方家族人在山体外面。

    方乐海示意方敬道看住庆五,自己纵身跃下山脚。

    大概过去盏茶的功夫,方乐海回来,对二人点了点头。

    “族长交代,此次族议与姬道主的合作有关,庆五可以参与。”

    说完,方乐海也不等回应,再度纵身跃下。

    庆五心中狂喜。

    无论方家的族议是什么目的,又为什么肯让他参加,都无所谓。

    哪怕是对太平乡开战,拿他祭旗都行。

    因为,只要让他同一时间大面积接触到方家之人……

    方家就完了!

    “你好像很激动?”

    方敬道有些狐疑,“方家的族议,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

    庆五心中一紧,连忙平复心神,若无其事道:“毕竟是传说中的三大古族,对方家的情况好奇也是正常的。”

    “是么?”

    方敬道深深的看了庆五一眼,飞身而下。

    不多时,二人就进入了山脚的族议总堂。

    此时,所有春秋冢之内的方家族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包括‘方敬言’。

    “这个人……”

    许崇看着庆五汇入人群,心头微凛。

    他总觉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但无论是面孔,还是衣着,他都可以确定是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会熟悉?

    “安静!”

    方满霞的声音缓缓传开。

    等场中喧闹平复后,才继续开口。

    “方家传承于上古,历万年而不朽。”

    “我等秉承先贤遗志,一切所行,皆为确保这份传承。”

    “而今,我方家必须上下一心,才有把握度过劫难,力保传承不失!”

    话音刚落,方家族人一片哗然。

    毕竟,大多数的方家人,并不知道春秋冢即将崩毁。

    在他们的想法里,方家,那是与大庆同等稳固的存在,怎么可能有劫难呢?

    就算有劫难,那也该是挥手可破才是,怎么听族老的意思,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方家族人不解,许崇却是知道这什么意思,心头升起不妙。

    果然。

    “事到如今,这件事也该告诉你们了。”

    方满霞没有再去压制喧闹,而是以更大的声音说道,“春秋冢,再有年余左右,就要彻底崩毁了!”

    !!!

    震天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方家族人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秋冢,即将崩毁?

    这怎么可能?!

    传承了数千上万年的春秋冢,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崩毁了?

    除了早就得知,已经经历过这段心路历程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方家族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恐慌之中。

    没办法。

    对他们来说,春秋冢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虽然这座坟山很压抑,在墓穴之中的生活很憋屈,但有一点是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的。

    那就是安全感。

    春秋冢的存在,给了所有方家族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们从没有感受过来自外部的威胁,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胜过同族人就行。

    现在,这份安全感突然没了,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可以想象,死寂过后,绝对是更加巨大的喧闹爆发。

    然而方满霞提前一步开口了。

    “但,族长与我们十二位族老,已经为方家寻找到了一条出路。”

    “——一个新的洞天!”

    “这个洞天或许不像春秋冢那样,有着百倍岁月的规则,可以让你们在短短时间内就获得强大的力量,但它同样可以提供给方家足够的庇护。”

    “至少,我方家仍旧能完整的传承下去。”

    “这一点,尔等无需担忧。”

    方满霞略显苍老,但带着明显女性特征的嗓音,将众人心头的惶恐慢慢抚平。

    甚至已经有不少心思跳脱的,开始期待新的洞天是什么规则,是什么环境了。

    跟许崇一样感觉不妙的,还有庆五。

    当着自己的面,说春秋冢即将崩毁?

    还当着自己的面,说已经谋求到了新的洞天?

    这说明什么?

    说明方家根本不怕自己自绝,来让身在太平乡的道主察觉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方家有这么大的把握,笃定了能吃死自己和道主?

    庆五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方满霞再次开口了。

    “在更换洞天之前,我们还需要经历一场血的洗礼,来庆祝方家浴火重生!”

    “活下来的族人,便可以迁往新的洞天,开启全新的生活。”

    “——动手!!!”

    方满霞一声厉呵。

    声为到,人先至。

    十一道人影齐齐而动。

    庆五以为是针对自己来的。

    然而他想错了。

    他所在的位置,是靠近族长的那个独立的高台。

    而方书越和十位族老,却去了七房族人的聚集之处。

    ——哗啦啦!!!

    人影抛飞。

    关键时刻,这些族长族老顾不上许多,直接以武力强行排开了七房族人。

    独独留下一个。

    ——永泰帝的分身,方书越。

    “……”

    许崇看着围住自己的十一人,心中震动不已。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避开。

    好吧就算提前察觉,他也避不开。

    实力差距在这儿摆着。

    别说这十一人了,源源不断赶过来围上的方家种道,也不是他能以一人之力所对抗的。

    “永泰小儿,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朝?”

    方乐天哈哈笑道,嚣张的神色中带着愤恨。

    永泰小儿?

    一众方家族人错愕不已。

    他们当然知道永泰小儿代表的是谁,永泰帝嘛。

    可问题是,那位不是七房的人么,怎么突然就成了永泰帝?

    众人将歪七扭八的七房族人扶起,纷纷询问。

    然而七房的人比他们更加不解。

    同为一房之人,他们对方敬言是最熟悉的,但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方敬言什么时候变成了永泰帝。

    “永泰?”

    许崇努力摆出一副茫然的神色,“四叔,您在说什么?”

    “堂堂大庆帝王,为了苟活,可是叫了我好多声四叔呢。”

    方乐天哈哈一笑,恶狠狠道,“你亲手杀死方敬言,用无相衣伪装成他的模样,当我不知吗?”

    “四叔误会了,敬言一直都是敬言……”

    “住口!”

    方乐天凶戾打断,“族长已经用锁魂印灭杀了方敬言的神魂,如果你真的是方敬言,此时焉能活着跟我说话?!”

    “……”

    许崇的表情瞬息万变。

    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暴露了。

    锁魂印这一点,是他根本无法绕开的死结。

    可问题是……

    为什么没有神魂预警?

    同在洞天之内,方家也有规避阳神神魂预警的手段?

    还是说,这场危机,是可以度过的?

    有什么能力,是可以让自己度过这场危机的?

    实力境界可以第一个排除。

    族老会随便拎一个出来,应付都吃力的很。

    那不是境界,是旁术?

    分光化影?

    只手破天?

    不,也不可能。

    分光化影是隐身,不是化为虚无。

    之手破天只能在洞天内挪移,无法自如穿行被禁法棺椁所包裹的春秋冢。

    这两门旁术,最多只是让自己多顽抗一段时间。

    在方家已经盯上自己的前提下,仅靠旁术绝对无法做到高枕无忧。

    也就是说,自己本身这方面可以排除了。

    不是自己,那就是外物,或者旁人……

    念及至此,一道电光突然划过许崇的脑海。

    是那个明明陌生,却又有着熟悉感的人么?

    “呵呵,倒是朕小觑你们了。”

    许崇轻笑一声,神色瞬间淡然。

    在说话的同时,他解开了无相衣对于气息的掩盖。

    煌煌天威喷薄而出,惹得十一人心头警惕,齐齐后退半步。

    “这股威严……果然是你!”

    方书越面色凛然。

    “尔等是如何察觉朕之身份的?”

    许崇面无表情,看向远处的庆五,“是那个人吗?”

    “那是姬庆之的近卫,跟这件事可没什么关系。”

    方书越显得极为有耐心,“察觉你底细的,是方乐中。”

    “抓捕林狂之时,林狂尚且有明显的肉身特征,却为何再自寻死路之时,没有留下任何血肉?”

    “堂堂庆帝,却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真是让人失望啊。”

    “呵呵,说吧。”

    方书越呵呵一笑,问道:“陛下以林狂之身假冒自陷春秋冢,想对方家做什么?”

    “我打算对方家做什么,这还重要吗?”

    许崇指了指周围的阵仗,嘴角噙着笑,“你们不会认为,我能一个人,对付你们所有人吧?”

    明显的示弱之言,却引得众人更凝重了一些。

    这是以退为进。

    越是这么说,方家人就越警惕,不敢轻举妄动。

    “我觉得,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一点。”

    许崇又指了指远处的庆五,“你们从头到尾都在图谋百草园,这事儿,人家可是已经知道?”

    “此事与你无关。”

    方书越用余光扫了一眼呆愣在那里的庆五,浑不在意道:“现在,我们更想得到你身上的神通。”

    “无关?”

    许崇挑了挑眉,故意高声道:“那边的兄弟,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庆五的眼神开始聚焦。

    废话!

    当然听见了!

    可问题是,你到底是谁?!

    一个大大的疑惑,出现在庆五的心头。

    他是无条件从身心根本上都遵循魔主意志的魔臣。

    所以他知道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身外化身神通。

    也包括姬庆之和永泰帝是同一人的事情。

    可问题是,明明道主才是永泰帝,那远处的那个人又是谁?

    道主不是说,那是上任道主林狂吗?

    一个林家的旁支,又怎么会有跟道主身上,一般无二的威严?

    庆五有些错乱。

    但很快,他决定放下这股疑惑,先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果等那个不知身份的人被方家拿下,很可能自己将错失此等良机。

    反正那人不可能是道主自己。

    只要不是道主,那么天下便无不可死之人。

    所以,一起死吧!

    庆五飞身而起,凌空而立。

    “方族长,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庆五高声开口,尽量去吸引方家众人的注意。

    “第一,道主与方家的合作,明明是在共同对付永泰帝分身之上的,为何你不顾先言,擅自决定动手?”

    “第二,这个永泰帝分身所说,你方家从头到尾都是在图谋百草园之事,可是为真?”

第186章 方家终局!太平有道?

    庆五的身形刚刚跃起,就同样被十几名方家族人给围了上去。

    为什么庆五要求参加族议,方书越就同意了?

    因为对方家来说,契约已经签订,到了这一步,没有任何人能阻拦方家得到百草园。

    一个小小的庆五,有跟没有区别不大。

    些微分出些人手就能应对了。

    这十几个人,光是跟庆五一样的法相一品,就有三四人之多。

    只要庆五敢往方书越那边靠近,就会迎来不留余地的悍然围杀。

    然而,庆五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他跃起的方向,是笔直往上的,而且本人并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只是一脸愤懑的质问。

    那十几人就这么围着庆五,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问题问出了口。

    庆五的声音在法相一品的实力支撑下,眨眼就传遍了整个族议总堂,着实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方书越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只解释一次,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死。”

    “李向学离开春秋冢后,向姬庆之禀报了春秋冢的情况。”

    “因此,姬庆之对春秋冢贪婪之心大起。”

    “现在,他已经与我方家订立了契约,将于明日以百草园洞天,交换春秋冢洞天。”

    “虽然春秋冢即将崩毁……”

    “可谁让他这么自大,这么贪婪呢?”

    “除了春秋冢之外,他可是自己主动说什么也不要的。”

    “而从头到尾,他都没问过一句春秋冢的寿命,这能怪得谁来?”

    “我方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方书越勾起嘴角,戏谑的看着许崇,“换句话说,大庆的陛下,即便你京城那边的本体想要插手,现在也来不及了。”

    这番话看起来是解释给庆五听的,但实际上,是说给‘永泰帝分身’听的。

    毕竟,还有身外化身这么一块大肥肉。

    如果有可能获得,方家怎舍得放弃?

    “你们到现在都不动手,就是觉得已经吃定了我?”

    许崇仍旧淡定无比,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他在这里已经找了好久李向学,可一直没有找到……人实在太多了。

    现在听闻李向学已经出去春秋冢,顿时放心不少。

    虽然回太平乡有些危险,但李向学已经得知姬庆之的真面目,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许崇如是想到。

    “好歹是大庆的帝王,天下人都尊敬的陛下,我们方家岂会如此无礼?”

    方书越神情自若,噙着笑道:“不能说吃定,应该说是合则两利。”

    “你将神通传授给方家,方家放你离开春秋冢。”

    “你杀我方家两人,戏耍方家数次,我方家却仍旧如此大度。”

    “不羞辱,不逼供,不囚禁,不广布天下落你天子威严,仅仅是让你传授一次神通罢了。”

    “当然,为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这次我们多准备了一份契约道器。”

    方书越显得成竹在胸,取出一份竹简模样的道器,“方家可以防备你戏耍,而你也可以借此防备方家反悔……只要你答应,今天就可以离开春秋冢。”

    许崇看了那书简一眼,心中有些遗憾。

    此时此刻,看起来他最好的做法,是跟方家签订契约。

    传授一次神通,左右代价不过是一年寿元,他消耗的起。

    可问题是,他不是永泰帝。

    借用假的身份,发个誓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想要签订契约,假的身份根本不行,因为无法让契约生效。

    至于暴露真实的身份……

    那样的话,方家还会愿意跟自己签订契约,只让自己传授那么一次神通吗?

    很明显不会。

    许崇面露思索,注意力却放在远处的庆五身上。

    果然。

    庆五开口了。

    “方族长说的有理。”

    “道主既然未能明察秋毫,让方家捡了便宜,那也怪不得谁。”

    嗯?

    方书越微微有些讶异,忍不住再次用余光扫了一眼庆五。

    近卫不应该是舍生忘死的吗?

    怎么这么识趣?

    “事已至此,既然无法挽回,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希望方族长仍旧能记得在下当日之言。”

    庆五继续说道,“……也罢,既然整个方家都在这,便容在下多呱噪几句。”

    “无论方家与道主之间有何龃龉,”

    “诸位!!!”

    “可还记得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比之前更宏大数倍的音浪,滚滚扩散开去,撞上族议总堂的边界,又弹回来形成阵阵回音。

    可以说,每一个身在此处之人,都听到了这个问题。

    不可避免的,‘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

    跟上次一样,方书越心中再次升起不妙。

    这个问题,姬庆之问过他一次。

    后来,庆五在族老会又问过一次。

    现在,当着整个方家的面还要问一次。

    真是那么简单的布道吗?

    就算布道,也不是一句立道之言就能做到的。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自己所不知道的目的在内?

    从自己,到族老会,到整个方家族人大聚集……

    一道电光划过方书越脑海。

    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曾经让他有些疑惑的事。

    雍州天灾。

    赈灾变剿匪,这一点很好解释。

    在那种为了一口吃的就能付出生命的环境下,难民们很容易倒向太平道,倒向姬庆之。

    从而与朝廷背道而驰,转为拥护太平道,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问题是,雍州的难民死光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鬼蜮。

    姬庆之那边不提。

    楼有知赈灾变剿匪,怎么可能将整个雍州屠尽?

    杀到后面,更应该出现的情况是俘虏,大面积的俘虏。

    毕竟,将人全杀了,对朝廷又能有什么好处?

    曾经因为这个疑惑,方书越还跟其他族老讨论过。

    得出的结论,是太平道耗费了足够多的人手。

    但现在想来,恐怕不是了……

    因为,方书越想起了另一个东西。

    天玄纪年……

    道心种魔!!!

    刹那间,方书越脸色猛地煞白,回身怒吼:“——杀了他!快!!!”

    除了怒吼,他自己也同时纵身而起,用尽全力朝着庆五扑去。

    竟是完全放弃了对‘永泰帝分身’的围堵。

    他是法相五品,外加金身五转,速度比之单一种道巅峰不遑多让。

    然而即便如此,仍旧还是迟了。

    无论是方书越自己,还是那围住庆五的十来人,都迟了。

    “呵呵……”

    庆五冷冷一笑,极致的暴虐、凶恶、残忍,浮于心头,浮于面上。

    而后……

    “太平有道!!!”

    “天地无苦!!!”

    这一声呐喊,蕴含了庆五法相一品的境界,和血肉之身的力气。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滞。

    疾驰之中的方书越,鼓动劲力的围杀者,还有诸多尚不明所以的方家族人,在这一瞬间,神情、话语、好动,皆都为之一顿。

    紧接着,暴虐、凶恶、残忍……与庆五如出一辙的神情,从他们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起初,他们还尚有理智残存,能与这种恶念稍加抵抗。

    但很快,只过去数息,这种理智就被彻底淹没。

    死寂的族议总堂,开始多出粗重的喘息。

    每个人都凶狠的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仿佛那不是他们的血肉同胞,而是某个弱小且可任意欺凌的动物。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口。

    一个包含着无穷无尽杀意的‘死’字被爆吼而出,瞬间点燃了这数万方家之人。

    混战开始。

    而此时,许崇已经用分光化影隐去身形,用只手破天躲到了角落。

    在得知庆五是姬庆之的近卫后,他已经明白了庆五身上那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当初在雍州,楼有知带着赈灾队伍赶到风鼓县之时,有两个隐藏在难民之种的人,突然爆发,喊出‘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

    然后,就出现了数百万难民袭击赈灾队伍,楼有知不得不痛下杀手的那一幕。

    而庆五给他的感觉,与当时那两人一模一样。

    想通这点,庆五为什么会被姬庆之派来春秋冢,就一目了然了。

    ——重现雍州那一幕,将方家毁于一旦!

    所以,许崇也明白了自己的生机在何处。

    然后主动的将话头引到了庆五那边。

    之后的庆五,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不过,许崇为什么没有中招?

    不。

    事实上,他也中招了。

    在庆五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也不可避免的闪过了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旋即,他通过紫府,清晰的感觉到了一股外来力量的入侵。

    毫无疑问,这就是道心种魔的力量。

    对此,许崇始料未及。

    在这之前,阳神一直没有预警,让他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紫府和阳神,是可以避免道心种魔神通的。

    直到感受到那股异样的力量,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的紫府的确比别人更强大,而早在阴神境时,他的神魂就比正常紫府种道之人要多出两具。

    但,这根本不能作为他无视道心种魔的依凭。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不能避免道心种魔,那他要靠什么度过这次危机呢?

    仅靠实力,在这数万人里,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

    毫无疑问,这绝对不可能。

    一旦庆五引动了神通,他就会化作当初的雍州难民一样,彻底丧失理智。

    那种状态,别说方家的族长和那十个族老了。

    就是乐字辈的普通族人里,也有很多他根本无法应付的存在。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办法能解除道心种魔的的!

    电光火石之间,许崇福至心灵,想起了被记载在天玄纪年中的那句话。

    ‘负罪死,逆魔解’。

    这句话的后半句,他自从获知开始,就一直在推敲其中含义。

    何为逆魔?

    逆魔逆魔,逆转魔种。

    可问题是,要怎么才算逆转魔种呢?

    仅仅是将太平道的立道之言,倒过来念就行了吗?

    对此,许崇一直抱有怀疑态度,觉得太过儿戏,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直到真正直面道心种魔的这一刻,他才猛地明白了过来。

    然后,他就抢在庆五引动魔种之前,在心底默念:

    ‘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那股侵入紫府的力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散去。

    “原来,逆魔解是这个意思。”

    许崇看着已经混战起来的方家族人,心中惊魂未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刚刚他只要慢上那么半拍,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都失去理智了,怎么可能还能记得魔种的解法?

    “方家,彻底完了。”

    许崇平复心情,看着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战场,心中毫无波动。

    从生理上讲,方家人也是人。

    但许崇从没有将三大古族当人看。

    这些人自命不凡,觉得出身并不比大庆皇室低贱。

    但他们对待普通人的态度,是实实在在的比大庆皇室还要恶劣。

    除了有操纵天灾嫌疑的历代帝王之外,就许崇目前接触到的那几个大庆皇室,都还不错。

    好点儿的像姜星河,至少言行方面没的说。

    差点儿的像乾王,对普通人漠不关心,

    但哪怕就是乾王,也不会像三大古族一样,将普通人当做牲畜或者工具,随意捕捉、圈养、虐杀。

    三大古族嫡脉的采合,是完完全全没有丝毫人性存在的。

    比如方家。

    无论是被强行掳来,还是抱大腿贴上来的,那些普通男女在没有了生育和劳作能力后,会被直接处死。

    而他们所诞下的那些子嗣,若是被检测出没有丝毫修炼天赋后,同样会被处死。

    单单只是血脉的话,不足让其成为方家人。

    这样的家族,每存在一天,都会让许崇对他们的厌恶加深一些。

    还不如灭掉的好。

    正漠然注视着,嘭的一声,一个中年男子狂喷鲜血从混战之处倒飞而出,落到许崇身前。

    这人许崇有些印象,是三房的显字辈,叫方显钧。

    而哪怕受了极重的伤势,已经奄奄一息了,方显钧仍旧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攻击他人。

    许崇心中微动,俯下身来,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话音刚落,方显钧猛地扭头,盯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同时,身体一阵剧烈挣扎。

    看反应,如果不是方显钧伤势太重,此时已经一拳打过来了。

    许崇静静的看着。

    然而过了半晌,方显钧仍旧是这个状态。

    “一旦神通被引动,便无可解除?”

    许崇微微蹙眉,旋即很快又否决。

    天玄纪年的那一段记载,还有一段负被处死后的描述。

    ‘活者啖其肉,饮其血’。

    这个‘活者’,应该指的是被神通控制,又被解除神通,从而幸存下来向负的尸体报复的人。

    换句话说,中招之后,同样是可以被解除的。

    “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许崇斟酌着,若有所思。

    很可能,想要解除道心种魔神通,除了逆转魔种之外还需要一个条件。

    从心底里对逆转魔种的认同。

    也就是说,想要解除庆五给他们散布下的魔种,必须要从心底里认为太平道是无道的,天地众生是苦难的。

    后面半句且先不论,而前面半句……

    在方家眼里,太平道是他们培育出来的工具。

    虽然只是工具,但身为主人,又怎会去否认自己的工具呢?

    “若再遇李向学,一试便知。”

    许崇静静的看着几点灵源飞入自己体内,目光落在了战场之上,“现在……”

    这里不是雍州,死者的灵源会无缘无故消失。

    面板是可以在这里吸收灵源的。

    而整个族议总堂,大概聚集了五万方家族人。

    这里面,种道境界加起来,大概不到百人,更多的人是种道之下。

    其中甚至包括刚刚开窍踏入武道的年轻后辈。

    但哪怕这五万人都是开窍境……

    “要恨,就恨姬庆之吧……哦不,恨我也是对的。”

    “毕竟,我是永泰帝的分身啊。”

    许崇一步跨出,开始在战场来回穿梭。

    不似人声的嘶吼、凶猛的撞击、骨骼的断裂、血液的喷洒……

    地狱一般的场景,在外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春秋冢的族议总堂悄无声息的发生着。

    许崇仿佛化神成了死神,以肉眼不可见的状态,灵巧的穿梭于场中,漠视着生死的同时,收割者死亡之人身上的灵源。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次出手。

    他所做的,只是收集灵源,提升玉池境界,再收集灵源,再提升玉池境界……如此循环往复。

    毕竟,以他的实力穿梭于完全混乱的战场,同样有着极大的危险。

    甚至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儿被金身境的力量正面击中。

    而武者在死亡后果一段时间,身体内所蕴含的灵源是会自主散去的。

    想要收集到尽可能多的灵源,他就必须要尽可能频繁的穿梭战场,也就必须要尽可能的提升保命能力。

    有一点不得不说。

    失去理智后,所有人都忘记了精妙的手段,只以最纯粹的力量相互攻击。

    对于还未种道的人来说,只要境界相差不大,那差距就不大。

    而对已然种道的人而言,走玉池种道的,在这场混战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首先是族老会那边。

    三房族老、五房族老、九房族老、十一房族老这四个黄庭种道的天人,最先暴毙,被撕成了碎片。

    而剩下包括方满霞在内的几人,又毫无间歇的继续厮杀在了一起。

    说来也是可笑无比。

    这十个族老,因为是围在一起的,加上周围区域被他们清空,现在相互厮杀之下,对方家整体并没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陪葬的也都是那些赶过来准备一起围杀许崇的种道境。

    反过来,真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是方书越这个一心为了方家传承的族长。

    因为在庆五引动魔种之前,方书越是冲向了庆五的。

    既脱离了族老会的区域,又没能赶到庆五那边。

    这导致他周围的区域,大部分都是境界低微的方家子弟。

    一拳下去,便是一大片肢体横飞,血液四溅。

    那场景,简直活脱脱就是一尊杀神。

    除此之外,许崇还留意到了庆五。

    庆五是魔种的散布者,同样保留了清醒的神智。

    如果第一时间脱身开去,远远躲开找掩体隐蔽,甚至有概率在这场厮杀中活下来。

    可惜,围住庆五的人太多。

    虽然在魔种引动后,这些人也是相互混战并非全都针对着庆五而去,但却足够拖延庆五离开战场了。

    于是坚持没多久,庆五也被撕成好几段,毙命当场。

    “有些可惜了。”

    许崇注意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如果能再坚持一会儿,他的实力就足够穿梭过去,将庆五带出来。

    毕竟是姬庆之的狗腿,且肩负起了散布魔种的任务,对道心种魔的了解,肯定比他更多。

    “不过也无所谓,此次过后,我应该就有足够的资本,当面去问他。”

    许崇想起很多很多人,心中愈发冰冷且坚定。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推移。

    五万方家族人,光是肉眼看去,数量不可谓不庞大。

    可在这种毫无理智的厮杀下,锐减速度超乎了许崇的想象。

    只过去六个时辰,除了许崇之外,整个地下空间,只剩下一个人还能站着。

    方家族长,方书越。

    这老小子,运气是真的好。

    等清空掉低境界的方家族人,那些境界高的,理论上能对他形成威胁的种道境,都已经在混战中重伤。

    最后硬是被方书越一个个捡了人头。

    “呼…呼…呼……”

    方书越喘着粗气,明明站都站不稳了,猩红的双目却仍旧在四下游弋,固执的寻找着活物。

    许崇也没理他,继续在战场穿梭,寻找着有可能遗漏的灵源。

    又过半个时辰,许崇放弃了寻找,于方书越眼前现身。

    “——吼!!!”

    方书越嘶吼一声,合身扑向许崇。

    如果是之前,许崇只能选择避让。

    可现在,方书越重伤在身,无论是速度也好,还是杀伤力也好,连铜皮境都达不到。

    更别说,许崇的肉身强度,已经完全超过了鼎盛之时的方书越。

    砰!

    许崇后发先至,一个侧身,从背后擒住了方书越的脖颈。

    巨大的力量如同铁箍,死死的卡住方书越。

    而方书越居然不顾这股大力,死命的挣扎着,似乎哪怕是脖颈折断,也要扭过身来攻击许崇。

    许崇没办法,只能连连出手,将方书越的四肢毁去。

    接着又以蛮横的劲力,强行突入,将方书越的道种捣烂。

    至此,方书越没了任何攻击之能。

    “想不到你还是二次种道,且都到达了第三境。”

    许崇松开方书越,任由对方仰倒在地。

    之所以留方书越一命,不是许崇有虐人的变态嗜好,而是他想再试试解除魔种。

    作为方家的族长,知晓隐秘足够多,未必会像那些年轻后辈一样那么天真,真以为太平有道。

    “嗬…嗬嗬嗬……”

    方书越死死的盯着许崇,喉咙不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许崇也不在意,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方书越,缓缓开口。

    “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第187章 天地有竭,唯吾长生!

    跟之前那个方显钧的反应完全不同。

    方书越在听到‘太平无道,天地皆苦’这八个字的瞬间,浑身猛地一僵。

    紧接着,全身每个毛孔都开始往外渗出血珠。

    这些细密的血珠连成一片,泛着诡异的幽绿光泽。

    几乎是在全身的血液即将流尽之时,方书越僵在脸上的疯狂神色,才开始迅速消退。

    原来在彻底中招后,再解除控制,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怪不得那些人对待‘负’的尸体,是啖其肉,饮其血了。

    许崇若有所思。

    “……方敬言?”

    方书越回过神来,接着勃然变色:“永泰帝!!!”

    然而就在他想要暴起动手之时,却猛地发现,黄庭也好,玉池也好,居然已经完全无法调动。

    甚至,就连四肢骨骼,也都寸寸碎裂。

    “你对我做了什么?!”

    方书越惊恐大喊。

    “我?”

    许崇挑了挑眉,“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已经完全忘记了?”

    “刚刚……”

    方书越一愣。

    刹那间,一幕幕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一拳、一掌、一脚……

    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方家族人,在这一招招直来直去的攻击之下,被穿胸,被枭首,被分尸……

    而这拳掌脚的主人,好像……

    是自己?

    方书越偏过头,用尽所能去看,去听。

    他想要寻找还活着的方家族人。

    然而很可惜。

    从他的角度,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只有残破的尸体,凌乱的血肉。

    别说还站着的人了,连一丁点儿喘息的声音都找不到。

    也就是说,数万族人,已经彻底死绝了?

    是了……

    自己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

    最后一个死在自己手上的,好像是方满霞吧?

    大房族老,自己的亲妹妹。

    “嗬嗬嗬…哈哈哈哈……”

    方书越疯狂的惨笑起来。

    分辨不清是血还是汗又或者是泪的红色液体,从他眼角不断滑落。

    许崇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好半晌,方书越才停止了歇斯底里,带着绝望和怨毒看着许崇。

    “好,好!”

    “好一个永泰帝!”

    “怪不得你从始至终都那么淡定,原来你早已掌握了道心种魔这种神通。”

    “我方家灭于你手,不冤。”

    “哈哈哈哈!”

    “来,杀了我吧。”

    方书越咬牙切齿,“我会在地下,带着数万条厉鬼等你!”

    “幼稚。”

    许崇淡淡回应,“这种小儿之语,连我都吓不到,更别说吓唬永泰帝了。”

    “你……不是永泰帝?”

    方书越的歇斯底里瞬间消退,死死的盯着许崇。

    刚刚的那般模样,根本就是他装出来的。

    因为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

    神通是庆五来引动的?

    而庆五是姬庆之的近卫。

    换句话说,掌握道心种魔神通的,应该是姬庆之才对。

    如果方敬言是永泰帝的分身,那他凭什么能够避开神通的控制?

    而如果方敬言不是永泰帝分身,那他是谁?

    “你也不用试探。”

    许崇平静的说道,“永泰帝的分身,是姬庆之,不是我。”

    “!!!”

    方书越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心中震骇非常。

    然而,他并没有去质疑。

    因为他明白,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很早很早,永泰帝就得到了林狂的身外化身,以之制造出姬庆之这个独立的身份。

    而后更是用朝廷的力量,将散落的百草园收集、修复,交予姬庆之,让姬庆之较为顺利的当上太平道道主。

    至于道心种魔神通……

    很明显,那是在身外化身之前,就已经被永泰帝掌握了的。

    “两门神通么,好一个永泰帝……”

    方书越咳出两口血,看向许崇,“那么你呢?你又是何方神圣?”

    “拙劣的演技。”

    许崇淡淡道,“你眼中的怨毒,不是那一点点硬装出来的希冀所能掩盖的。”

    “……”

    方书越面色一沉,接着果然如许崇所说的,露出了满脸的恶毒和恨意:“不管你是谁,你能解除我身上的神通,为什么不救方家?为什么?!!!”

    “救不了。”

    许崇摇了摇头,“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拿方显钧试过了,他对‘太平无道,天地皆苦’这八个字,没有任何反应。”

    “这……”

    方书越错愕。

    “当然,就算能救,我也不会救。”

    许崇的语气平稳且冰冷,“之所以在方显钧和你的身上尝试,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对付道心种魔的办法罢了。”

    “对于你们方家这样,与永泰帝并没有实质分别的存在,我认为还是死掉的好。”

    “现在,我的尝试有了结果,你可以去死了。”

    说完,许崇抬手欲落。

    “我知道了。”

    方书越突然开口,“你是窦天渊!”

    许崇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莫名其妙。

    这方家人的想象力真是有一出是一出。

    一会儿永泰帝,一会儿窦天渊。

    “看来我猜得没错。”

    方书越笑了起来,“哪怕你能解除道心种魔,又凭什么在这样的大混战里活下来呢?”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你是被我方家十名族老给围了起来的。”

    “你能解除道心种魔,他们可解除不了。”

    “想要在十名种道三境的混乱中活下来,并且连身上衣物都不破损,除了不被神通影响神智外,实力手段也是必要的条件。”

    “要么你得是法相九品,要么你得是金身九转并同时掌握只手破天。”

    “而你之前废掉我的力量,很明显是金身境。”

    “所以你一定是窦天渊!”

    方书越显得畅快无比,“我说的对吗?”

    “……就算你猜对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许崇很是费解,“窦天渊就一定会放你一条生路吗?”

    “窦天渊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方家,也不会放过他曾经到达过的方家楼船。”

    方书越虚弱的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的双目猛地瞪圆,用尽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

    “快逃!!!”

    ???

    许崇一脸问号,下意识的四下看去。

    然而,整个族议总堂仍旧是死寂一片,并没有任何动静发生。

    也就是说,方书越的那句话,并不是说给这里的人听的。

    许崇若有所思,再次看向方书越。

    此时,方书越的眸子已经没了任何光彩,显然是气绝身亡了。

    而从他的口中,正有淡淡的光芒闪烁。

    许崇屈指弹出一道劲力,将那散发光芒的物事卷了出来。

    这是一颗沾染血迹,布满了褶皱和裂纹,缩小到只有牙齿大小的人族眼球。

    “可以联络楼船的血脉道具?”

    许崇有些恶寒,同时也明白过来。

    从方书越认清现实开始,所有的表现都不像是一个亲手灭绝族群的人,所该有的样子。

    包括演戏,包括对自己的试探,包括最后的嘶吼。

    都是做给楼船上的方家旁支看的。

    “嫡脉灭绝后,想让旁支复仇,而当复仇的希望破灭后,又设法尽可能的保全旁支?”

    许崇扯了扯嘴角,面露不屑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个灭绝人性的大反派呢。”

    的确。

    方书越的所作所为,都只不过是在谋求方家的传承罢了。

    为了这个目的,甚至宁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至少对方家而言,方书越是善的。

    可那又如何?

    一来方家的存在,整体上仍旧是恶者居多。

    二来……

    他许崇又不是方家人。

    至于楼船上的方家旁支。

    说实话,许崇并没有想过要对那些人做什么。

    没了嫡脉这个大靠山,方家旁支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改头换面。

    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方书越尸体所吸引。

    准确的说,是尸体上漂浮的那两个灰色大字。

    ——春秋。

    两个字上下排列,已经布满了裂纹,看起来随时都会彻底碎掉一样。

    不出意外,这就是春秋冢的控制枢纽了。

    许崇伸手抚上。

    瞬间,春秋二字消失不见,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所有被斗转星移规则所笼罩的墓穴。

    春秋堂、练功堂、议事堂……全都是空无一人。

    而无论是多少倍岁月的规则,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许崇心中明悟。

    原本,分布在那些墓穴中的规则,是可以操控强弱变化的。

    但随着洞天濒临崩毁,规则也陷入了迟滞,只会按照既定的方式,一层一层逐渐收缩、减弱,无法再精确操控。

    而距离洞天彻底崩毁,还剩三百八十天的时间。

    “三百八十天,百倍岁月就是一百年以上。”

    “不,没有一百年。”

    “三百六十天的时候,春秋堂的规则强度也会开始衰弱。”

    “在洞天崩毁之前,春秋堂最多能提供三十年的岁月。”

    “三十年,也够用了。”

    许崇的嘴角微微勾起,打开了面板,“姬庆之,你可真是送了我好一笔大礼。”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九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金身九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守真(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5824】

    金身九转,是许崇穿梭战场之时,消耗灵源不断提升而来的。

    一层境界,消耗1000点灵源。

    这一点,许崇已经有所预料。

    毕竟,种道一境是50点,种道二境是200点,这中间翻了四倍,三境最低也要翻四倍,甚至不止。

    现在看来,五倍的消耗增幅,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真正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只获得了两万五千余灵源。

    不是五万方家族人只能提供这么多,而是他只收集到了这么多。

    这里面有三个因素。

    第一个,尸体的完整,与灵源的汲取密切相关。

    一旦尸体被撕碎到一定程度,分布在各个碎片之上的灵源将会大幅度减少。

    如果是开窍境,甚至所有碎片加一起连1点灵源都吸收不到。

    偏偏,方家族人完全丧失了理智。

    被攻击者不知道自己快死,努力的挣扎。

    攻击者判断不出目标快死,疯狂的补刀。

    单是这个因素,就最少让一万以上的灵源彻底消散开,无法被面板汲取。

    第二个,收集的效率,与灵源消散的速度不对等。

    整个混乱的战场,是同步进行的。

    哪怕许崇已经将只手破天用到了极致,仍旧无法兼顾所有地方。

    毕竟,穿梭空间是要时间的,而面板汲取灵源,也是要时间的。

    往往在他收集了一个人的灵源的同时,会有更多灵源消散掉。

    这一点,同样导致了万数以上的浪费。

    还有第三个,实力的限制。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许崇的玉池种道只有铁骨九转,很多种道强者互殴之处,根本不能涉足。

    而金身境对灵源的消耗之大,让他花很长时间才提升到足够应付一切的程度。

    这个期间,种道境的方家族人,基本上死的差不多了。

    按照方书越一个人就提供了将近400点灵源来看,这个部分同样有万数以上的损失。

    所以,最终他只收集到了两万五千余灵源,与最低预想的五万之数,相差了足足一倍。

    着实是可惜。

    不过,也够了。

    “且先看看,那所谓的不灭神,究竟有何神妙?”

    许崇看着面板上的紫府一栏,念随心动,落在了其后的加号上。

    刹那间,身在不同之处的三个许崇齐齐一震,神魂离体而出,扶摇直上。

    最终,于十万丈之上的高天相聚在了一起。

    白衣、黑衣、彩衣。

    许崇自己看着自己,很快便洞悉了不灭神境的一切奥妙。

    相较于阳神境界,不灭神境新增了两种能力。

    首先,便是对于外来伤害的免疫。

    在这之前,他的阳神可以不惧白昼,不惧物理伤害,但遇到法相境操控的雷电,仍旧会受损,甚至湮灭。

    而现在,无论是玉池种道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还是黄庭种道操控天地之力类似法术意义上的攻击,都不再会他的神魂造成任何损伤。

    其次,到了不灭神境,神魂可以脱离肉身而单独存在。

    哪怕肉身横死,神魂也可自如无碍,且完整的保留不灭神的种种能力。

    这两点加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的确实现了‘不灭’。

    不过,不灭是不灭,不代表不死。

    比如,不灭神和不灭神之间,是可以对彼此造成神魂本源上的损伤的,真遇到了就只能拼谁的不灭神境更高。

    不过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真正成就了不灭神,才能知道成就的条件有多苛刻。

    这个世界能否再诞生第二个不灭神都是个问题。

    除此之外,真正能限制不灭神的,只有一个。

    ——寿元。

    原来,寿元的本质是作用在神魂上,而并非肉身上的。

    只不过不到不灭神境,神魂就无法单独存在,肉身死亡神魂也会跟着死亡,所以看起来肉身更加重要一些罢了。

    除了这些之外,神游的速度,对祸福的操控力度,都各自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

    还有‘神魂自主’这一点也是。

    阴神和阳神两境,不会被法兵道器还有洞天规则所迷惑,但面对与天地规则同级别的神通之力时,仍旧无法避免。

    林狂受控于道心种魔,被动的传授了身外化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但到了不灭神境,这一点不再是问题。

    “先有逆转魔种,解除道心种魔之法,现在又有不灭神的神魂自主……等提升完,也该与永泰帝见一见了。”

    三个许崇相视一笑,同时往下方坠落。

    神魂归体,比神魂出游更快。

    仅仅数个呼吸,三具不灭神就各自归位。

    再看面板,果然灵源减少了1000,而紫府一栏则成了不灭神一变。

    除开激活长生不老的那一万灵源要预留出来,还剩四千余灵源可供支配。

    许崇财大气粗,此时也毫不吝啬,意念连连落下,点在旁术和黄庭两栏后的加号上。

    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只手破天(初窥门径)——只手破天(登堂入室)……

    分光化影(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窥门径)……

    守真……

    结丹一品……

    疯狂的提升,让许崇周身的空间都开始出现扭曲。

    盏茶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呼。”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步跨出,直接出了族议总堂,来到春秋冢的出口。

    有禁法棺椁的存在,即便是他这个洞天掌控者,也仍旧无法直接穿梭去外界。

    不过也不是太麻烦。

    金身九转的肉身力量,只是伸手穿过出口轻轻一挑,禁法棺椁的厚重上盖便被打开。

    许崇迈步,出现在了海底。

    也不去管棺椁和棺椁中以石板为本体的春秋冢,直接纵身跃起,来到了海面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在灵源积攒超过一万之后,他心中就一直有一种预感。

    一旦激活长生不老,天地之间就会出现什么异动。

    虽然他不怕,但总要知道才好提前准备。

    之所以从洞天内出来,回到外界,就是为了更清晰的观察这种天地异动。

    “长生,长生……”

    许崇看着面板上的那一栏,心绪不由得飘飞到了刚刚穿越那会儿。

    在经历了那么事情之后,他对长生仍旧渴求,但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单纯了。

    最开始,长生是为了逍遥。

    现在,逍遥之外,更多了一份欲望……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

    如果生活在一个让他厌恶之处远远多过欣喜之处的世界,何来的逍遥?

    所以……

    “那就长生吧。”

    许崇的意念落下。

    然后,他就听见了钟声。

    自冥冥之中而来,直接响彻在神魂之内的钟声。

    跟神魂预警的钟声不同,这种钟声并不急促,且无比的宏大、缥缈、庄严。

    当!

    当!

    当……

    一连九声。

    这还没完。

    在钟声之后,紧接着便是天地变色。

    浩浩荡荡的紫气自天而降,密密麻麻的金莲钻地而出。

    天降紫气,地涌金莲。

    许崇看着一朵又一朵漂浮出海面的金色莲花,看着被完全渲染成紫色的天空,忍不住一阵愕然。

    因为,他完全能感觉到,这种天地变化,并不只是在他所处的这片海域才有。

    不出意外,应该是整个世界都同时出现了异象。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许崇咧了咧嘴,“意义何在?”

    刚刚这么想,天地就告诉了他答案。

    金莲、紫气,骤然汇聚。

    那个方向……

    是大庆的京城。

    不到十个呼吸,异象汇聚完成,形成了一行巨字。

    ——天地有竭,唯吾长生。

    这行字,拥有无法想象的色彩和光芒,且大若弥天,大到足以被所有生灵所观望到。

    许崇静静的看着,神色中有了然,也有淡然。

    这行字,是长生规则的一部分,无法避免的一部分。

    虽然八个大字里,没有提到他许崇分毫,但只要肉眼看见,便能瞬间感知到他许崇的面目身形。

    这是长生规则,在宣告长生者的出现,邀天地同贺,众生瞻仰。

    从现在开始,任何易容的手段对他来说,都不再有任何效用。

    即便是无相衣。

    只要显露人前,便能一眼被认出长生者的身份。

    “怪不得从没有人能真正长生,也怪不得永泰帝宁愿拿长生天去撞毁百草园,有这种东西在,无论谁得到长生天,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许崇摇了摇头,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可惜,我不一样。”

    面板随着意念浮现。

    【姓名:许崇】

    【紫府:一变不灭神】

    【黄庭:一品不灭气】

    【玉池:九转不灭精】

    【旁术:只手破天(无上),分光化影(无上),守真(无上)】

    【灵源:1012】

    这就是新的面板。

    写着长生不老的规则一栏,彻底从面板上消失,与许崇融为了一体。

    这个很好理解。

    不过紫府、黄庭、玉池三个种道的境界,自动更改称呼这一点,让许崇微微有些诧异。

    精、气、神的说法,在前世自古有之。

    别的论点暂且不提,但有一个精气神合一……

    “莫非,将三道都走到顶峰,然后合一,可以突破到种道之上?”

    许崇双眉微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虽然灵源已经耗空,但他现在拥有了无尽的寿元,根本不怀疑自己能走到这一步。

    “现在,重心该回到京城了。”

    许崇笑了笑。

    另一边,身在京城的‘方乐山’,也同时笑了笑。

    在他的面前,方乐中正满眼震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是那个长生者?!”

    “这怎么可能!!!”

    方乐中的大脑彻底陷入混乱。

    他完全无法理解,二房族老,自己的族兄,怎么会变成长生规则宣告的长生者。

    这里面,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第188章 三爷的真正底细!

    许崇解除方乐山的假相,露出了本来面目。

    在激活长生不老后,他的三具身体都同时回到了刚穿越那会儿的状态,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左右。

    对于方乐中来说,这张面孔他并不陌生。

    成国公告诉了他‘许崇’这个名字,他自己搜集来了画像。

    虽然眼前这张脸看着比画像要年轻一些,但确确实实就是许崇无疑。

    方乐中终于明白,原来他一开始的方向是对的。

    许崇是真的拥有无相衣。

    至于方乐山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毫无疑问,就是在自己被窦天渊突袭,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

    从再清醒之后,那个跟自己一起泡在缸里的方乐山,就已经被替换了。

    “好,好,好。”

    方乐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门窗紧闭的室内,突然刮起了大风。

    大风围绕着二人旋转,既没有损伤更远处的门窗,也没有对二人造成干扰。

    只有刚好处于风势之中的家具,被搅成了齑粉。

    许崇面无表情,伸手往身后探去。

    ——吱!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金属剐蹭般的声音响起。

    方书越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我当着你的面儿成为长生者,又当着你的面儿露出真容,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

    许崇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用力一握。

    轰隆!!!

    空气爆鸣。

    首先,是围绕着二人旋转的大风骤然散去。

    紧接着,所有门窗桌椅,都化为了齑粉。

    若非这是位于地底的密室,顶上和底下都是石头,只怕这间屋子,都要因此而垮塌。

    “金身九转……”

    方乐中脸色苍白,语气艰涩无比。

    虽然他及时用气流护住了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刚刚那一握拳的力道,毫无疑问是金身九转。

    金身九转啊……

    连最利于玉池种道的方家都没有!

    眼前这个刚刚掌握长生规则的年轻人,真的是许崇?

    那个三十岁都不到的许崇?

    “你是我第一个接触的方家嫡脉。”

    许崇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方乐中,“虽然我对方家,对你,都没有任何好感,但看在方家已经没了的份上,我允许你在诏狱内度过余生。”

    “方家没……你什么意思?!”

    方乐中猛地瞪大了双眼。

    “字面意思。”

    许崇的额上,显现出两个灰色字符。

    ——‘春秋’。

    “!!!”

    方乐中心神巨震。

    这两个字,他记得。

    上次在春秋冢之时,方书越为了证明洞天即将崩毁之时,曾向他展露过一次。

    明灭不定的灰色,满是细密的裂纹……

    这不正是春秋冢的控制枢纽吗?

    “不,不,不……”

    方乐中目眦欲裂,“不会的,你人明明一直在这里,怎么可能跨越数万里,掌握春秋冢的枢纽?”

    “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

    “哈哈哈哈……”

    “春秋冢有那么多方家族人,谁能对付?”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方书越的眼神混乱无比,周身的警惕架势也都完全松懈。

    “算了。”

    许崇摇了摇头,一拳打出。

    嘭。

    毫无防备的方书越倒飞而出,身形撞入虚空消失。

    血衣卫总衙。

    窦天渊正站在池塘边,脸色凝重无比。

    之前的那股天地异象,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相比起其他人,他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那长生者是许崇。

    毕竟,长生规则的下落,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可他想不明白,许崇得到长生规则才多久?

    这么短的时间,是怎么修复长生规则的?

    好吧,这个先不管。

    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保全许崇。

    “这小子,消停多久,又开始给我找麻烦了。”

    “而这次的麻烦,远比之前的都要大。”

    “长生者,天地同贺,众生瞻仰?”

    “狗屎!”

    “天地共诛,众生觊觎还差不多……”

    窦天渊有些郁闷。

    正想着,噗通一声,一道人影突然从虚空之中跌落出来,将他给吓了一跳。

    “只手破天?这是许崇干的?”

    窦天渊挑着眉看过去,一眼将昏迷的方乐中认了出来:“这人,是方家的那个……嗯?!”

    “是他没错。”

    声音响起,许崇紧随其后跨步而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随你处置吧。”

    “你……”

    窦天渊出现在许崇身边,带着狐疑上下打量,“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虽然泡了几天化道汤,但至少还有法相一品……你什么境界了?”

    “跟你一样。”

    许崇笑了笑。

    “吹吧你就,我……”

    窦天渊扯了扯嘴角。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道刚猛无比的劲风突然袭来。

    是许崇的拳头。

    “好小子!”

    窦天渊一拳迎了上去。

    结果……

    ——铿!

    砰、砰、砰。

    金属碰撞之声后,窦天渊连退三步,在后院踩出来三个大坑。

    空气就这样安静。

    窦天渊的目光,在许崇的脸上,和自己的拳头上来回游移,始终有些身在梦中的感觉。

    刚刚那一拳,他几乎是没怎么用力的,单纯就是以金身九转的强度,去接许崇的拳头。

    毕竟,他不相信许崇有那么强,本就占了肉身优势,还用力的话,把许崇打废了怎么办?

    可惜。

    结果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许崇的那一拳,同样也没用什么力气,很大程度上跟他一样,以肉身强度来对碰罢了。

    而就是这种情况下,他被击退了三步。

    “金身九转,真的是金身九转……”

    窦天渊渐渐定下神来,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许崇,“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了,反正你也不会说。”

    “不是说不说的问题。”

    许崇耸了耸肩,“如果你也能用的话,告诉你也无妨,可惜这个法子只有我自己能用。”

    “我猜也是。”

    窦天渊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方乐中,“你怎么不杀他?”

    “没必要了。”

    许崇无所谓道,“整个方家嫡脉,已经被姬庆之整个摧毁,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生也好死也好,意义不大。”

    “摧毁……”

    窦天渊的瞳孔猛地一缩,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并没有去质疑许崇。

    因为他早就猜到,许崇练成了身外化身,并且其中有一个去了方家。

    既然许崇说方家没了,那方家肯定就是没了的。

    另外……许崇能突然便这么强,应该跟这件事有关。

    顿了顿,窦天渊问道:“是道心种魔?”

    “是的。”

    许崇点了点头,道:“我也差点中了招,好在关键时候,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破解的方法?”

    窦天渊双目一亮。

    要知道,姬庆之跟永泰帝是一个人,姬庆之会道心种魔,永泰帝也会。

    如果能知道道心种魔的破解之法,那么京城将会重新变得安全。

    甚至……

    “道心种魔,有施展神通,和引动神通两步。”

    许崇自顾自说道,“仅仅是施展神通的话,即使中招,也不会受到影响。”

    “而一旦被引动了神通,就会瞬间丧失理智,化为只剩本能的野兽。”

    “姬庆之借以施展神通的手段,是太平道的立道之言——太平有道,天地无苦。”

    “而解除神通的手段,我称之为逆道之言——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太平无道,天地皆苦?

    窦天渊有些纳闷:“就这么简单?”

    “也不是特别简单。”

    许崇摇了摇头,“想要解除神通,还有个前提条件。”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从心底否认太平道的立道之言,更倾向于逆道之言。”

    “另外,想要自己给自己解除神通,就必须要在神通被引动之前实施,这个你应该明白。”

    说完,许崇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之前中招了的话,现在已经被我解除了。”

    “好吧。”

    窦天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神通越强大,限制它的东西就越简单。”

    “嗯?”

    许崇双眉微扬,“怎么说?”

    “就比如身外化身。”

    窦天渊看着许崇,意味深长道:“不到紫府种道,紫府种道不到阳神,分出分身就会割裂情感……这还是你从诏狱里出来那会儿说的。”

    “光是这个限制,就阻拦住了绝大多数人。”

    “连情感都割裂了,自己还是自己吗?”

    “真正拥有强者之心的人,都是相当自我的,比如我,比如窦天渊,就算得到了身外化身,我们大概率也不会去修炼……呃,你怎么了?”

    窦天渊正说着,却发现许崇的表情有些异样。

    瞳孔散漫,面色僵硬。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许崇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摆了摆手,“总之,你们知道了这个能安全不少,永泰帝那边,再给我一年时间。”

    一年?

    窦天渊挑了挑眉,正打算问清楚些的时候,池塘哗啦啦转动起来。

    旋涡出现,一个人从中飘身而出。

    还是许崇。

    “……”

    窦天渊的老脸有些扭曲。

    这是身外化身吗?

    这是身外化身吧……

    “你在诏狱里头做什么?”

    窦天渊郁闷的问道。

    许崇没有回答,而是就这么当着窦天渊的面,自己走向自己。

    明明两具身体同样都是血肉之躯,却毫无阻碍的融合到了一起。

    “一年后,所有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许崇对窦天渊笑了笑,一步跨出。

    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空无一人的方家楼船之上。

    三个许崇在这里重为一体,于楼船观星台迎风而立。

    只不过,他的眸光无比复杂。

    有警惕,有犹豫,有无奈……

    本来,将方乐中交给窦天渊后,许崇有想过直接去找永泰帝的。

    有不灭神的神魂自主和免疫伤害,有化为九转不灭精的金身巅峰,还有无上级别的三门旁术,他自认为已经无惧永泰帝了。

    哪怕不是对手,退走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并准备实施的瞬间,神魂示警出现。

    在突破到不灭神后,他能通过示警,清晰的感应出危机程度。

    这次的危机示警,代表他如果真的去见永泰帝,死是不会死的,但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凭什么?

    永泰帝有什么手段,能做到这种程度?

    两门神通不至于,两道巅峰也不至于。

    自然而然的,许崇就想到了后殿那个未知的洞天。

    也就是说,这个不知名洞天的规则,是目前的他,还不足以对付的。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弃车保帅,狼狈而逃。

    所以许崇很果断的放弃了现在就找永泰帝的打算。

    而随后与窦天渊的对话,更是让他猛地惊醒。

    他想起了当初,在吉祥天主持皇嗣大考后的那一幕。

    跟乾王分开后,他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乾王说,皇族先天紫府残缺,是无法种道的。

    唯二的例外,是太祖姜妄,和许崇。

    在当时,许崇完全被‘太祖转世’所吸引,忽视掉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永泰帝,也是无法种道紫府的!

    单看这一条的话没什么,可若在加上身外化身……

    ‘我只剩下了一具阳神,用神通分割之后,这具化身继承了我全部的恶念,虽然记忆都是一样的,但这么做的结果,便是一定程度上的丧失自我。’

    这是林狂在诏狱第七层演示神通时,对许崇所说的话。

    意思就是,在少于两具神魂的情况下分出身外化身,会导致情感的剥离。

    永泰帝无法种道紫府,那就只有一个神魂。

    分出身外化身,必然会像林狂演示的那样,善恶分离。

    那么问题来了。

    永泰帝,分出了几具身外化身?

    如果只分出姬庆之的话,那么哪个是善,哪个是恶?

    结合对永泰帝和姬庆之所言所行的了解,许崇认为,至少这两个,都不是善。

    或者说,不是纯善。

    别忘了,永泰帝和姬庆之,联合主导了雍州的惨案。

    那么永泰帝这个人的善,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许崇不想去想。

    可它却固执的出现在了许崇脑中。

    善人,许崇见过很多。

    但真正能达到只有善没有恶的,他只见过一个。

    哦不,不能说见。

    因为他并没有亲眼的见过。

    那就是三爷,许佑安。

    以一己之力,保全一方百姓,即使被百姓诅咒,被儿子误会,都从未有过动摇。

    其后,又在察觉到儿子的死志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赴死,来成全,或者说保全儿子。

    说实话。

    曾经的许崇一直想不明白。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蠢,这么圣母的人啊?

    也太可笑了吧?

    不仅不明白,许崇还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三爷根本就没死,而是因为某种更深沉的用意假死脱身,隐藏在了暗处。

    哪怕再多证据证明三爷已经死了,许崇仍旧有些怀疑。

    但现在,他信了。

    如果三爷,是永泰帝用神通分离出来的善念之身,那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像这种割裂了神魂的分身,一旦离开本尊太久,或者太远,有可能会脱离本尊的掌控,彻底成为单独的个体。’

    这林狂在教授神通之前说过的话。

    而在教授神通之后,寿元耗尽之前,林狂还补充了不少关于身外化身的细节。

    ‘割裂了神魂的分身,会承载全部的善念或者恶念。’

    ‘如果割裂两次,那么就会分出善身和恶身。’

    ‘善身至善,恶身至恶,本身无情。’

    ‘短期内,三身性情不同,但记忆共享。’

    ‘时间久了,善恶之身会成为单独的个体。’

    ‘有意思的是,如果善身和恶身脱离本体掌控后,其中一具身体先死,那么这具身体的情感会以分摊的形式,记忆会以共享的形式,传递给剩下的两具身体。’

    ‘而剩下的两具身体,会因为这个变化,重归一体……’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很多。

    都是林狂在枯燥无比的诏狱生涯中,一次又一次试探得出的结论,被拿来与许崇闲聊。

    正如窦天渊所说的那样,拥有强者之心的人,是不会选择丧失自我的。

    许崇也是。

    所以,林狂所说这些细节,他一直都没有当回事儿。

    直到现在……

    结合所有,一个完整的,且能对应上时间的脉络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年,永泰帝以道心种魔之力得到身外化身,又以身外化身,分离出许佑安和姬庆之两个身份。

    善身许佑安去往民间。

    恶身姬庆之去往太平道。

    而没有情感的永泰帝,在登基后没多久,就将绝大多数权力,主动交给了能力出众,且背景简单的楼有知,自己退居幕后,漠然的俯瞰众生。

    永泰帝没有林狂那样的闲情逸致,自然也不知道后来才被林狂试验出来的细节。

    也就是说,永泰帝并不知道割裂神魂形成的身外化身,会彻底脱离掌控,成为单独存在的个体。

    所以许佑安和姬庆之,都成了独立的人。

    拥有之前身为永泰帝的记忆,但人格却独立的人。

    为什么许崇在王鹤之,也就是水鬼的身上,能感受到一股知行合一的味道?

    因为水鬼一直在效仿许佑安。

    而许佑安的知行合一,是因为善恶被分离,从根本上达到了‘为善去恶’而形成的。

    再后来,许佑安赴死,永泰帝和姬庆之的联系被重建,重新化为一体。

    所以才有了合力主导下的雍州惨案。

    整个推论,唯一的疑点,就是许佑安还是永泰帝的时候,亲自去往民间的目的。

    要知道,哪怕是割裂神魂,分身被分出来的一段时间内,仍旧可以和本体视为同一人。

    姬庆之去太平道可以理解,为了当上道主掌控反贼势力……后来也的确做到了。

    可许佑安还是永泰帝的时候,去往民间干什么?

    结合最后出现的那个梦境,许崇只能想到一个。

    为了寻找长生规则。

    可问题来了,长生天不是永泰帝亲手打碎的吗?

    为什么不惜亲自出动,也要找回?

    长生规则,对永泰帝究竟有什么用处?

    也无怪乎许崇这么在意,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按照之前的推论,从许佑安死的那天开始,永泰帝就得到了许佑安的所有记忆。

    如果许佑安是知道长生规则在他身上的,那就代表了永泰帝也知道。

    “三爷是三爷,永泰帝是永泰帝,先往坏处想。”

    许崇揉了揉眉心,“永泰帝知道长生规则在我这儿,同时,他十分需要长生规则。”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针对我的举动,并不是因为他不想针对我,而是因为他寻找长生规则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大权旁落,自身又出不了天极殿,就只能放任我成长。”

    “而一旦我进入天极殿后殿,他便会全力对我出手……”

    “再结合不灭神的预警,我此时进入后殿会失去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长生规则!”

    所以,后殿那个未知的洞天,伤不了许崇,但能剥离他身上的长生规则。

    于是许崇思虑再三,决定等三道都达到巅峰再说。

    至于怎么达成……

    “虽然春秋堂只能提供三十年岁月,但三身同时入内,便是接近百年。”

    “百年时间,纯以劲力硬修道种,差不多也够我九变不灭神,以及九品不灭气了。”

    许崇眺望着一望无垠的海洋,默默想到。

    第三境对灵源的消耗,以及激活长生不老后无限的寿元,让春秋冢的性价比,超越了所有修炼方式。

    无论是存身洞天汲取灵源,还是身在外界以天地之力修炼,都远远比不上春秋堂的百倍岁月了。

    “不过在这之前,先去趟花家吧……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许崇做出决定,开始操控楼船。

    其实上次伪装成林狂,误打误撞碰见花家楼船的时候,就已经超过他跟花弄月的三年之约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当时的花弄月仍旧处于冰封之中,且以他的阳神根本看不透内里。

    这次顺带查探一番,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他也能安心潜修。

    然而,有句话说的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许崇操控着楼船,往更远的海域驶去之时,李向学在荒无人烟的海岸,遇到了分散逃离的方家旁支。

    ……

    ……

    “不可能!!!”

    李向学一脚他在一名男子的胸口,双目赤红。

    这是他所遇到的方家旁支里,最后一个活口了。

    其余数十人,已经在他的手下变成了尸体,散落四周。

    “饶命,饶命……”

    男子一边咳血一边求饶,“我没有骗你,真的!”

    “春秋冢已经死完了,所有的方家人都被道主用一种叫道心种魔的手段,给杀光了!”

    “族长死前通知方刃大人,让楼船上的旁支各自逃离。”

    “我们只是其中一队罢了……”

    咔嚓。

    话还没说完,男子的胸骨就被踩的彻底塌陷下去,刹那没了声息。

    “杀光……”

    “道心种魔……”

    李向学喃喃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眼。

    下一刻,带着无穷恨意的三个字,嘶吼而出。

    “——姬!庆!之!!!”

第189章 心魔,又见心魔!李向学弑师!

    太平乡。

    时隔多日,李向学再次登上了这座祥和无比的小岛。

    因为面貌的变化太过巨大,他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最后还是身为道主近卫的庆一赶到,才得以脱身。

    在十九近卫中,庆一最为年长,满头花白,满脸褶皱,看着有七十左右的高龄。

    跟其他的近卫不同,庆一不仅穿着随和,性格也很随和,完全没有那种冰冷肃杀、生人勿近的感觉。

    也因如此,整座岛屿上,就属庆一跟李向学最为熟络。

    连所谓的师尊姬庆之道主,跟李向学的接触都没有庆一多。

    “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庆一跟李向学并排而行,笑呵呵的问道。

    “本来挺顺利的。”

    李向学也笑着回应,“半途遇到了方家的旁支族人,被追杀了好久。”

    “方家旁支?”

    庆一眸光一闪,“你怎么会和他们起冲突的?”

    “我也不知道啊。”

    李向学摊了摊手,“那艘画舫上挤满了人,我本没打算理会,可对方却很警惕,话都不说就追了上来。”

    “后来呢?”

    庆一又问。

    “后来,我不想惹麻烦,隔着老远就报了家门,可谁知道……”

    李向学蹙起眉头,疑惑道:“他们反而追的更紧了,一副誓要杀我的样子。”

    “……”

    庆一顿住脚步,上下打量李向学,“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碍,已经养好了。”

    李向学摆了摆手,转而有些忐忑的问道:“我耽误了这么久,师尊他……”

    “放心吧。”

    庆一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道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其他人分散出去寻你了,现在岛上就我一个近卫,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就好。”

    李向学似乎松了口气,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道:“先去面见师尊吧,我有个很重要的发现要向他禀报。”

    “理当如此。”

    庆一点了点头。

    二人不再交谈,笔直往太平宫行去。

    半柱香后。

    太平宫深处的殿前,庆一停步,抱拳躬身:“禀道主,李向学回来了。”

    “让他进来。”

    淡然的话语从中传出。

    “去吧。”

    庆一对李向学点了点头,自己转身离开。

    李向学迈步而入,一直行至阶前,才对端坐于上方宝座的姬庆之下拜行礼。

    “徒儿见过师尊。”

    “说。”

    姬庆之只给了一个字。

    既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表明让李向学说什么。

    对此,李向学早就习惯。

    当即,他便从进入春秋冢开始说起。

    “春秋冢看着是一个黑色的棺椁。”

    “不过那棺椁有禁法的能力,就像是朝廷的那种镣铐一样。”

    “所以我怀疑,这是用来包裹春秋冢的东西。”

    “真正的春秋冢本体,在棺椁之内。”

    “可惜我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直接吸入了洞天。”

    “而洞天之内……”

    李向学平静且认真的讲述着,将他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娓娓道来。

    当然,隐瞒了很多东西。

    所有跟许崇有关,以及因许崇而得知的一切,都被他隐去。

    不过,想要完全隐瞒许崇的出现,这里面还有一个漏洞,是需要弥补的。

    ——在与许崇相认后,他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是没有进入春秋堂的。

    换算下来,便是将近五年左右的岁月。

    也就是说,这本该有的五年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姬庆之会忽略掉这一点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李向学不敢赌。

    但好在,他已经设计好了完美的说辞。

    “……在突破洗身境后,我突然觉得这里多了个东西。”

    李向学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传功长老跟我说过洗身境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心魔,于是我停止修炼,去了方家给我安排的居处里修整,准备解决了心魔再进春秋堂……”

    姬庆之毫无所动。

    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早在雍州之时,李向学就跟其他难民一样,被种下了孽级魔种。

    而魔种能束缚心魔,是他收李向学为徒之后才发现的。

    为了让李向学能更顺利的成长,甚至他还亲自出手,更换了李向学神魂中的魔种。

    至于级别……

    只有奴级。

    不是姬庆之不想更换成臣级,而是他做不到。

    李向学对他只是尊敬,根本达不到信仰的程度。

    这一点,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

    要知道,他的出现对于李向学来说,可谓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加上李向学尚且年幼,哪怕再怎么少年老成,相处这么久,也早该对他身心皆服才是。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有些好奇。

    “可不知道为什么,传功长老说的那种幻象,我一直都没有遭遇过。”

    李向学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不用怀疑,那就是心魔。”

    姬庆之一抬手,“事实上,早在你开始修炼没多久,它就存在了,只不过一直被我的力量束缚,无法影响到你罢了。”

    “这样么……”

    李向学双眼一亮,道:“怪不得它能被我控制,原来是师尊的手段。”

    ???

    控制?!

    两道锐利的光线,从姬庆之被白光遮挡的面部射出,死死锁在了李向学的眉心。

    不留意还不知道,这一留意,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竟然无法感知到李向学的心魔!

    不,不仅仅是心魔!

    还有他留在李向学神魂中,用来束缚心魔的神通魔种,同样感知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一个疑问闪过脑海,姬庆之不由得重视起来。

    如果说他感受不到李向学的心魔,这一点还能解释的通。

    可魔种是属于他的力量,居然也感知不到?

    带着这个疑惑,姬庆之敲了敲扶手,示意李向学继续。

    “刚突破洗身的时候,我以为我能控制它只是错觉,或者这种能控制它的感觉,也属于是心魔幻象的一种。”

    李向学继续说道,“毕竟,这跟传功长老说的完全不一样。”

    “可随着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始终都在,而且也只有这种感觉。”

    “任何其他的心魔幻象,都没有出现过。”

    “我想不明白,便索性不理会,再次进入春秋堂修行……毕竟它不会伤害到我。”

    “可后来,随着我在洗身境的不断突破,我感觉我的心魔在不断壮大,不断壮大。”

    “而随着它的壮大,那种它可以被我控制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我有心想要试试,可又怕会引起什么不好的动静……毕竟是方家的洞天,不是太平乡。”

    “再后来,我突破洗身九重不久,庆五就来了。”

    说着,李向学好奇的抬头,问道:“庆五说,是师尊让我回来,禀报春秋冢的见闻。”

    “是我的命令。”

    姬庆之微微颔首,给予肯定的答复。

    “原来如此。”

    李向学点了点头,“我从春秋冢出来后,用太平引导向,一路往太平乡航行。”

    “可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一艘画舫。”

    “看形制,应该是六大家族的楼船子体。”

    “当时我想的是快点回到太平乡,让师尊帮我看看眉心里到底是什么,就刻意的去远离这艘画舫。”

    “可没想到,他们一发现我,就主动靠了过来。”

    “甚至……”

    李向学有些无奈,“甚至在我自报家门后,立马就有高手从画舫上乘风而出,直接向我杀来……还说什么要给嫡脉报仇。”

    姬庆之皱起了眉头。

    遇到方家旁支,透露身份被方家旁支追杀,这他都能理解。

    可乘风而出明显是黄庭种道才有的手段,李向学一个洗身境,是怎么在这种远远强过他的人手上活下来的?

    莫非,是心魔?

    念及至此,姬庆之吩咐道:“把经过说仔细点。”

    “是。”

    李向学点头,开始讲述。

    整个过程,从追逐,到隔着老远沟通,再到对方暴怒追杀。

    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被李向学说的毫无纰漏。

    “……云层坠落,组成了一只大手朝我抓来。”

    “我知道这是黄庭种道的手段,绝非是我能力敌,一旦被抓住,生死再难自主。”

    “最后关头,我想起眉心中,那个一直可以被我控制的心魔。”

    “于是我操控它,远远的朝着最近的那个人冲去。”

    “它没有实质,没有色彩,速度奇快无比,直接冲进那人的身体。”

    “然后,刚刚抓住我的云手,突然就散了。”

    说着,李向学摇了摇头,“那个追杀我的人也是这样,突然就掉进了海里。”

    “应该是比较重要的身份,其他人一看,都放弃了追我,转而去救人了。”

    “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全力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再追我了。”

    “我怕再撞见,调转了方向绕了很远,所以直到今天才回来。”

    说到这里,李向学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听庆一说,其他人都去找我,至今未归,徒儿……”

    “这个不重要。”

    姬庆之突然一摆手,“既然你的心魔已经消失了……”

    “呃……”

    李向学一愣,旋即道:“那个,师尊,它并没有消失。”

    “嗯?!”

    姬庆之的目光猛地凛然。

    “我放它出去后,大概过了一炷香……它又回来了。”

    李向学次指了指自己眉心,旋即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不是师尊您的手段么,您不知道它会回来?”

    “这……”

    饶是以姬庆之古井不波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摇曳起来。

    他看过很多有关于研究心魔的记载。

    这些记载出自于不同的历史时期,有很多很多。

    但研究方向始终只有两个。

    一个是杜绝心魔的诞生,一个是利用心魔的能力。

    前者还好,通过某些特殊的洞天福地规则,也能勉强做到。

    不得不说,这有些颠覆他的认知了。

    然而,李向学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感到惊骇。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感觉心魔回归后,我的紫府、黄庭、种道,都得到了加强。”

    李向学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不是种道的那种加强,更像是道种的本质得到了提升,或者说强化?”

    “你说什么!!!”

    姬庆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呃……”

    李向学被吓了一跳,有些迟疑道:“我还没种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提升了……”

    “这个好办。”

    姬庆之直接飞身而下,一手搭上李向学的肩膀:“我现在查探一下你的道种,然后找几个人给你再重复一次,看看有没有变化。”

    此时此刻,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淡定和从容。

    没办法,李向学透露的信息,太过震撼,太过重要了。

    如果仅仅是壮大后的心魔可以被利用,那他还不至于这么失态。

    可如果心魔的利用,能够强化三大道种,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毕竟,他的紫府直到现在,都亥时残缺的。

    如果能修复……

    姬庆之正想着,心中有些雀跃。

    “师尊,有一点徒儿刚刚忘记说了。”

    李向学突然开口。

    “嗯?还有什么?”

    姬庆之双眉微杨。

    “心魔能离体的范围……”

    李向学的眼神瞬间转为冰寒,“只有三尺!”

    只有三尺?

    糟糕!!!

    姬庆之猛地反应了过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

    右手往前推出,双足发力后退。

    这种应对是无误的,可惜……

    根本就来不及。

    因为李向学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释放了心魔。

    “……”

    姬庆之整个人僵在原地,所有应对完全没有实施出来。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魂,被一股充斥了无穷无尽恶念的力量所包裹。

    这股力量隔绝了神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让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不,不仅仅是这样。

    隔绝神魂和肉体的联系,只是这股力量的最基本能力。

    它真正的用处,根本不是隔绝,而是吞噬!

    在姬庆之的感应中,那枚由道心种魔神通凝聚而成的魔主印记,正首当其冲,在这股吞噬下逐渐消融。

    姬庆之有预感。

    当魔主印记彻底消融后,就会轮到他的神魂。

    等神魂湮灭,便是三个道种。

    可惜,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努力让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你是唯一一个被心魔灌体后,还能保持清醒神智的。”

    李向学笑了起来,笑的无比惨然,“不愧是天下共主,大庆的帝王。”

第190章 心魔建功!道主之死!

    ‘不愧是天下共主,大庆的帝王。’

    在李向学说出这句话后,姬庆之的疑惑更深了。

    他不明白,李向学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可以说,自从李向学进入太平乡开始,所有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他这个师尊都一清二楚。

    他唯独没能掌控的,是李向学去春秋冢的这段时间。

    可春秋冢之内,有谁能知道他的身份?

    方家不会。

    如果方家知道这个,只怕根本不会来跟他接触。

    林狂?

    也不太像。

    就算林狂从寿元的感知上察觉到了不对劲,又凭什么将姬庆之和永泰帝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两个身份之间,可是从来都……等等!

    姬庆之双目一闪,想起来一个人。

    窦天渊。

    林狂能从诏狱出来,除了窦天渊没有第二人能办到。

    如果窦天渊知道他跟永泰帝的关系,那么告诉林狂是必然的。

    如此,私放林狂的目的,也有了解释。

    至于窦天渊是怎么知道的……

    毫无疑问,楼有知有相当大的功劳,甚至占据了主导地位。

    从目前已知道的信息来看,楼有知很早就怀疑天灾是被控制的了。

    那么雍州的蝗灾,在他眼里就存在了很大的疑点。

    毕竟,永泰帝‘屠戮难民’的打算,本来都已经落空了,结果姬庆之刚好去了雍州,鼓动难民造反。

    即便立场上说的过去,前因后果也没什么问题。

    可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楼有知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姬庆之是永泰帝的人。

    有了这个结论,再结合林狂寿元缺失一事,很容易就能推向最终的答案——永泰帝窃取了林狂的神通,以身外化身制造出了姬庆之的身份。

    原来如此……

    姬庆之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旋即又有些自嘲。

    想不到自己随手用来对付楼有知的闲棋,最终却成了楼有知对付自己的棋子,并且还成功的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可笑。

    李向学察觉到姬庆之的眼神波动,忍不住摇了摇头,开口道:“无论你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怀疑到了谁,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向你出手,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

    “即便我会因此而死。”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哪怕是你会因此而迁怒到别人身上,也都随你。”

    “至于为什么要说这个……”

    李向学嗤笑一声,“我跟你不一样,虽为一介小民,但从小便知敢作敢当的道理。”

    姬庆之并不在意李向学的嘲讽,但着实有些不解。

    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那为什么?

    就为了雍州那些难民?

    不太合理啊。

    换别人还可能,但李向学……

    要知道,当初在风鼓县,李向学本来已经被遗漏掉了。

    是他自己站出来,选择加入太平道的。

    如果那么在乎那群难民,为什么当初还要选择离开?

    “你很想知道么?”

    李向学平静的看着姬庆之,淡淡道:“别急,你还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才会死,我慢慢跟你说。”

    “在雍州蝗灾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沧泷县。”

    “我的父亲是沧泷县的衙役,全名李全安。”

    “原本,李家在那一块儿很不受待见。”

    “母亲几乎隔三差五都要跟人吵架。”

    “就因为父亲是衙役。”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变了。”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李向学旁若无人的叙说,语气平静,面色淡然。

    从沧泷县的变化,李家的变化,说到傅元龙封城,李全安残废,再说到傅元龙二次封城,李全安身死。

    整个过程,许崇的名字和身份被隐去,没有提及分毫。

    “这些事情,原本我要么不理解,要么不知情。”

    “是在父亲死后,县学的教谕王老夫子告诉我的。”

    “当时,很多乡亲们都不能理解。”

    “为什么每次一有好日子的苗头,马上就会被毁掉呢?”

    “而且还是被朝廷毁掉的。”

    “是不是朝廷见不得他们过好日子?”

    “我听得多了,也开始这么想。”

    “夫子却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

    “朝廷始终是朝廷,它跟善恶是没什么关系的。”

    “真正有善恶的,是人。”

    “沧泷县的好日子,是因为刚好碰到了一个善的。”

    “好日子被毁,则是刚好又碰到了一个恶的。”

    “后来,夫子当上县令。”

    “沧泷县又一次平静下来。”

    “然后……夫子就被朝廷抓走了。”

    “说他是太平道的反贼。”

    “呵呵,反贼……”

    “这次过后,沧泷人变得麻木。”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上天,还是得罪了朝廷。”

    “但他们已经学会了接受。”

    “行吧,好日子不让过,那咱就过苦日子呗。”

    “毕竟,日子总得过下去。”

    “然后……”

    “天灾来了。”

    “一场瘟疫,原本数万人,只剩下了万余。”

    “这万余人很幸运,熬到了一个人的出现。”

    “风鼓县县令,江之鸿。”

    “他给我们治病,给我们吃的。”

    “只要来风鼓县,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他都一视同仁。”

    “后来,粮食不够了,朝廷一直也不见赈灾。”

    “他开始教我们武道。”

    说着,李向学的嘴角泛起淡淡笑意,面露追忆之色,“每天,他都会站在废墟之上,问我们何为武道。”

    “数百万人,因为这一句话,而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对沧泷人来说,好日子已经不奢望了,但有江之鸿在,苦日子好像可以继续下去了。”

    “然后……”

    “朝廷又来了。”

    “江之鸿私传邪法,罪同谋逆。”

    “所以他死了。”

    “你知道么……”

    李向学自嘲一笑,“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很相信夫子的话。”

    “哪怕夫子被朝廷抓走,哪怕母亲和很多很多人都死于疫病,我都始终相信,朝廷是没有善恶之分的,我们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恶的官罢了。”

    “直到江爷爷粉身碎骨,只剩一个头骨留下的时候,我才知道,无论夫子说的是不是对的,但他肯定漏算了一件事。”

    “朝廷之中,究竟有多少恶人?”

    “是我们沧泷人运气不好,才一次又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吗?”

    “如果是这样,那怎么解释朝廷宁可放任天灾不理,任由难民死去,也要先杀死江爷爷?”

    “江爷爷是一开始就传授武道的吗?”

    “他等赈灾等了多久?”

    “半年!”

    “从天灾降临,到传授武道,整整半年!”

    “结果呢?”

    “赈灾没等到,却等来了罪状。”

    “这让我如何再去相信夫子的话?”

    “所以,我选择跟你回了太平乡。”

    说到这里,李向学顿了顿,轻笑道:“现在想来,南重岳是你安排的吧?”

    “为了加重我对楼有知的憎恨?”

    “不得不说,南重岳做的很成功。”

    “至少在当时,我活下去就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楼有知。”

    “这个目的,让我在修罗场里活了下来,正式被你收为弟子。”

    “而你,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找来了太平乡并未拥有的明玉劲后续。”

    “可能你是觉得,江爷爷在风鼓县的时候,也传授了明玉劲吧?”

    李向学摇了摇头,“并不是。”

    “明玉劲,是另一个人传给我的。”

    “而他……”

    李向学双目赤红,冰冷无比的盯着姬庆之,“也是因你而死!”

    原来是这样……

    姬庆之总算明白过来。

    为什么李向学无法被种下臣级道种?

    因为在李向学的心中,早就有了信仰。

    而这股信仰,早就成了李向学的执念,又怎么可能转而信仰他呢?

    只不过这种理由……

    还真是可笑啊!

    复仇?

    多么幼稚,而又可笑的原因啊。

    你向我复仇,我又该向谁复仇呢?

    姬庆之的眼神变得嘲讽,甚至带上了一些怜悯。

    这个变化,彻底刺激到了李向学。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能有这种眼神?”

    “直到现在,你的心中都丝毫没有悔意吗?”

    李向学歇斯底里,一把揪住姬庆之的衣领凑到眼前,“那些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是你这个帝王的子民!”

    “赵叔、赵婶、赵家哥哥!”

    “那数百万难民!”

    “还有宁可死,也要救我们的江爷爷!”

    “还有……”

    就在李向学准备说出许崇之名时,猛地顿了顿,“差点忘了,此时那个正在大庆京城中的你,也能完全感知到这里的情况吧?你在故意刺激我,套我的话?”

    说着,李向学手中发力,将姬庆之推了出去。

    姬庆之毫无反抗之力的仰倒,靠在了台阶上。

    堂堂道主、帝王,却没有因此有任何恼怒,反而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是的,他是故意刺激李向学,想要得知李向学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虽然李向学有所警觉,没有把话说全,但已经完全足够。

    毕竟,那样一个存在出现在小小的沧泷,绝对会留下痕迹。

    而恰好,沧泷县,一直是他在关注着的地方。

    就这样,一条条信息从姬庆之脑海中闪过。

    很快,答案揭晓。

    一个他极为熟悉,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名字。

    许崇。

    许崇在沧泷当过典史,完全有能力去改变沧泷人的生活条件,而且有正阳劲的存在,拿到明玉劲后不用很正常。

    可问题是……

    许崇?

    姬庆之一阵茫然。

    许崇死了?

    还是因自己而死?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是成为长生者之前,还是成为长生者之后?

    如果是之前,那倒还罢了。

    就算长生者不是许崇,也很容易被找出来。

    但如果是之后……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这代表了长生规则再一次不知去向。

    姬庆之正琢磨着,一股剧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的神魂,即将彻底消融。

    李向学察觉到这一点,最后补充道:“听说你无法走出皇宫,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会去京城找你的。”

    话音刚落,姬庆之的瞳孔猛地散开,意识彻底黯淡。

    没了神魂这个同类存在的阻碍,心魔对姬庆之的吞噬骤然加速。

    只几个呼吸,便席卷了所有回归。

    而就在心魔回归的刹那,李向学带着些许遗憾,同样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之前他所说的方家画舫,并不完全是编的。

    就在他从滨州海岸出发,往太平乡而来的路上,的的确确碰到了一艘属于方家的画舫。

    只不过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方家找上的他,而是他主动去挑衅的方家。

    为心中那渺茫的希望,也为试验心魔的用法。

    所以他早就清楚,一旦自己用心魔对付种道境的存在,心魔的回归会让他立即陷入沉睡。

    在这种地方,沉睡很可能就是死。

    他不怕死,也不觉得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他可惜的是,永泰帝还活着。

    ……

    ……

    当方家的楼船出现在附近,花老太君无比慌乱、惊恐。

    如果是往日的话还好。

    哪怕方刃再强,她也自信能够周旋一二。

    可现在,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熄灭。

    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办法能保全花家呢?

    花老太君想不出来。

    直到她在方家的楼船上,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许崇。

    “怎么是你……”

    花老太君站在船头,一脸的茫然。

    “方家已经彻底灭绝,这是战利品。”

    许崇笑了笑,飘然而至。

    灭…灭绝?

    花老太君彻底呆滞,在风中凌乱。

    “上次你见到的林狂,其实是我用无相衣变化的。”

    许崇继续说道,“我此次过来,是看看弄月的情况。”

    “……”

    花老太君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集中精神,“哦哦弄月啊,她还在被冰封着。”

    “还在冰封?”

    许崇皱了皱眉头。

    这时,两道人影先后闪身而出。

    一个是孙莜蓉,另外一个是带着些成熟韵味的妇人,面容与孙莜蓉有些想象,不出意外是孙莜蓉的母亲,花弄玉。

    “长生者!!”

    花弄玉骇然失色。

    这一开口,花老太君也反应了过来。

    刚刚她的心神慌乱无比,居然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这个稍后再说。”

    许崇摆了摆手,“方家的楼船你们接收一下,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花弄玉看了花老太君一眼,得到示意后点了点头,飞身而去。

    孙莜蓉看着许崇,表情里同时带着复杂和坦然。

第191章 冰封异常!花家的真正来历!

    太阴阁地下三层。

    许崇看着面前,那个巨大到占据了大半个空间的冰块,神色凝重无比。

    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布满了他整个体表。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九转不灭精……

    好在,这股寒意被束缚在了冰块的丈许范围内,要不然,花家怕是早就要撤离楼船了。

    “怎么会这样?”

    许崇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上次我以林狂身份而来,才过去多久?那个时候,我记得她并没有任何异样。”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老太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当初,我听你的,将弄月从阁顶转移到地下。”

    “大概过去一周左右,我再以道种之力探查这里,就被完全阻拦住了。”

    “连道种之力都被阻拦,就更别说我亲自下去了。”

    说着,花老太君叹了口气,“整个花家,都没人能靠近第三层,我们无法得知她的情况,到底是还活着,还是……”

    后面这句话直接被许崇无视。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这个地下三层的空间。

    这是整个楼船最底下的部分,再往下就是龙骨……如果道器楼船有龙骨的话。

    看环境布置,除了空旷还是空旷,除了单调还是单调,几乎就没怎么捯饬过。

    不出意外的话,方家很少会用到这处空间,常年处于空置的状态。

    只有最靠里的角落有几个货架。

    许崇眯起眼睛,开口问道:“这底下的货架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特殊的?”

    花老太君一愣,迟疑半晌后道:“有一封皮卷和一块石板,是花家一直传下来的……皮卷上写的内容有点儿,有点儿离奇,石板的话,就是材质无法分辨,这算的上特殊吗?”

    离奇记载的皮卷。

    材质不清的石板。

    许崇隐约想到了什么,也不犹豫,直接一步跨出,出现在货架旁边。

    然而刚一站定,还不等他细细搜索,整个地下三层的寒意像是突然拥有了意志,齐齐朝着他蜂拥而至。

    许崇面色微变,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以劲力裹住货架,跨越空间而去。

    了哪怕的他速度已经足够快了,等出现在太阴阁一层正厅的时候,双眉已经结上薄薄一层冰霜。

    “无意识的预警机制么……”

    许崇若有所思,将货架放下。

    花老太君察觉到动静,从二层上来时,看许崇的目光更怪了:“只手破天么……怪不得你能找到楼船。”

    很明显,许崇带着方家楼船,是直奔花家而来的。

    否则的话,不提前联系,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几十年都未必能遇到。

    “第三层做一下简单的封锁吧,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许崇自顾说道,“连金身九转只能在里面待三个呼吸,哪怕是你,进去也出不来了。”

    “金身……九转?”

    花老太君一阵呆滞。

    “侥幸。”

    许崇笑了笑,转身开始翻找货架上的东西。

    盔甲、兵器、竹简,大部分都是陈旧的杂物,让皮卷和石板显得异常显眼。

    石板果真如花老太君说的那样,除了材质不明外,不仅没有任何刻字的痕迹,甚至还已经裂开了细密的纹路,稍稍用力就可能彻底碎成块。

    然而,就在许崇准备放下石板,查看皮卷的时候,花老太君的脸上却闪过了愕然的神色。

    “怎么了?”

    许崇双眉微扬。

    “呃,也没什么。”

    花老太君摇了摇头,一指许崇手中石板,“只是在我的印象中,它并没有开裂……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吧,毕竟上次看到它,已经过去有四十多年了。”

    之前并没有开裂?

    许崇心中微动,“不,很可能它并没有那么简单。”

    “嗯?怎么说?”

    花老太君面色一肃。

    “你上次看到它的确过了四十年,可花家的历史,远远不止四十年……就算年久损坏,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四十年里?”

    许崇将石板放回原位,“如果我猜的没错,石板开裂的时间,是弄月进入第三层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花老太君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向下的阶梯,“弄月的状态,是这块石板造成的?”

    “是与不是,这里面应该会有答案。”

    许崇将皮卷拿在手中扬了扬。

    瞬间,花老太君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人家没主动说,许崇也懒的问,自顾摊开皮卷浏览起来。

    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皮卷的开头,写着明显要大上一号的四个字。

    ——阴阳纪事。

    阴阳,指的是阴阳神宫!

    ‘夫天地初开,谓之天玄。’

    ‘万族林立,万道争锋。’

    ‘兹有人族圣贤出世,建阴阳神宫,定鼎天玄。’

    ‘道之无极,自此而始……’

    半盏茶不到,许崇收拢皮卷,心潮起伏不定。

    再看花老太君,只觉得是真不容易……

    皮卷上记载的前半段,跟天玄纪年基本上重合,只是描述方面要简化了许多许多,只要不是关乎人族的大事,统统没有,而即便是大事,也都一句话简单概括。

    毕竟皮卷就这么大,能容纳的信息远远无法跟神识读取的玉简相比。

    而皮卷的后半段,则与天玄纪年完全不同。

    首先是留下这份皮卷的人,在内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阴阳神宫真传弟子,花绝。

    准确的说,应该是阴脉的真传弟子。

    阴阳神宫是由无数人族势力聚拢在一起而形成的庞大势力。

    其中,为主导地位的,便是阴脉和阳脉。

    阳脉为男性,阴脉为女性。

    在玄历一七三五年,也就是老宫主死后,阴阳神宫分裂。

    除了核心的阴阳两脉,其余势力纷纷独立而出。

    这个独立的代价,可不仅仅是阴阳神宫势力缩减那么简单。

    一因大义,二因正统,三因忌惮。

    虽然不敢明着对阴阳两脉出手,但暗中的打压和排挤,是不可避免的。

    这种情况下,阴脉一个纯粹由女子构成的派系,比阳脉更难维持。

    没过多久,诸多阴脉弟子,纷纷加入其他势力,诺大的神宫主脉就这么分崩离析。

    花绝的选择不同。

    作为本就稀少的真传弟子,加入其他势力委曲求全,以色侍人,还不如死了让她更容易接受。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真去死。

    她选择了孤身离开,化身散修隐姓埋名,在暗中传承阴脉的一切。

    甚至,为了避免被他人觊觎,她一不带传功玉简,二不组建势力。

    收徒也好授徒也好,皆是亲力亲为,以保传承不被夺取。

    皮卷的最后,花绝还叮嘱,如果有一天后人能修至化神境,一定要襄助阳脉重建神宫。

    到此,基本可以判定,大庆便是庆太祖姜妄,以阳脉为班底构建的,而同为主脉的阴脉……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花家。

    说实话,这也难免。

    身为女子,传承也好,处世也好,各方面都要比男子要更为艰难。

    更何况后来的天地大变,导致古法不可修,几乎等同于断绝了阴脉的传承。

    花绝的后人能在古法的基础上,创出太阴决等一些列功法并且传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后,那块石板,花绝并没有明确提及。

    只说在离开阴阳神宫之时,她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一门叫‘三千弱水’的神通。

    是的,石板就是世界石,可以承载神通的世界石。

    阴阳神宫作为世界主宰,在神通的收集方面,自然无出其右。

    单是阴脉,就有一十二种神通的传承。

    花绝带选择这门三千弱水,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强。

    相反,三千弱水是十二神通里比较弱小的。

    而之所以这么选择,盖因这门神通只有女子,还必须要至阴之体,才有可能修成。

    花绝认为,这门神通有如此苛刻的修炼条件,即便后人哪天暴露了,也可以很大程度上保住性命,保住传承。

    同时,拥有至阴之体的女子,只要不提前夭折,是绝对能修炼到化神境的。

    这,就是她为阴阳神宫埋下的希望之种。

    可惜,世事无常。

    花弄月虽然通过一滴至阴圣水成就了至阴之体,但如今的天地已经没有化神这个境界了。

    更别说阴阳神宫早就不复存在,而继承了神宫遗产的大庆皇室,也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阴脉的襄助。

    许崇斟酌片刻,将皮卷和石板放回货架,隔空将其重新送回了地下三层。

    这个举动让花老太君诧异不已,带着迟疑问道:“这里面写的……不是杜撰?”

    皮卷她看过,石板她也把玩过,对这两件东西自然不陌生。

    石板就罢了,那皮卷……

    难道不是哪个花家的先祖异想天开,写着玩儿的么?

    “应该是真的。”

    许崇点了点头。

    正准备细说的时候,孙莜蓉和花弄玉联袂走入。

    “祖奶奶,花家的楼船已经在我掌控之中了。”

    花弄玉开口禀报,“凤婶问,是用铁索将两艘楼船链接起来,还是分散入海。”

    “唔……”

    花老太君想了想,摇头道:“连在一起吧,我时日无多,楼船分开的话,你一个人并不好掌控。”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众人各自入座。

    座次方面,花老太君本来有些迟疑,但许崇先行入了右列次座,她的心就放了下来,于上首主位落座。

    “许崇,你与弄月有婚约在身,跟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就不绕弯子了。”

    刚一坐下,花老太君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你现在……究竟什么境界?”

    “法相一品……”

    许崇开口回答。

    话还没说完,花老太君的瞳孔猛地一缩,带着震撼和庆幸道:“不愧是太祖遗脉,居然能这么快突破到种道第三境……”

    “我还没说完。”

    许崇神情自若,继续道,“法相一品是黄庭境界,玉池是金身九转,紫府是不灭神一变。”

    现在的他,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对着自己人也藏这藏那,遮遮掩掩了。

    然后……

    咔嚓一声。

    主位的座椅扶手,直接被花老太君给攥得开裂。

    “你……”

    花老太君面露震撼,心里更是惊悚,“法相一品我可以接受,毕竟你的资质在这里。”

    “可……金身九转???”

    “这怎么可能?”

    “还有,不灭神是什么意思?”

    “紫府种道不是只有阴神和阳神两个境界吗?”

    “总不可能……”

    花老太君偷偷的掐了一下自己缺失水分的皮肤。

    有感觉,不是梦!

    不只是花老太君,花弄玉和孙莜蓉,都是错愕无比,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她们两个可是比花老太君,比花弄月都更早就知道许崇的,自然很清楚许崇现在是什么年纪。

    三十岁不到,法相一品已经足够离谱了……至少,她们听都没听说过。

    而三十岁不到的金身九转?

    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吧?

    “你们听说过三大古族吗?”

    面对三人的疑惑,许崇问了个问题。

    “三大古族?”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

    “六大家族中的方、林、郑,就是所谓的三大古族。”

    许崇解释道,“这三家,楼船只是他们旁支的驻地,真正的嫡脉,都居住在各自的洞天之中。”

    洞天?!

    三人同时面露震骇。

    许崇不予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讲述。

    细节的话太过亢余,大部分都被他直接省略,只主要讲了两点。

    一个是他的这身实力,完全归结到了春秋冢的特殊规则上面。

    第二个是天玄纪年。

    包括天玄界的由来,大庆和三大古族的起源,还有神通。

    “……刚刚那块石板,应该就是承载神通的世界石。”

    许崇不顾完全怔住的三人,将话题引回重点,“三千弱水只有至阴之体的女子才能修成,而弄月得到至阴圣水后,附和了这个条件。”

    “应该是她被安置到地下三层后,冰层散发的气息,无意中引动了世界石的契合,最后又因为三千弱水这门神通,导致她的冰封出现了变故。”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种变故是好的。”

    “很有可能等她破冰而出之日,便是阴阳神宫的阴脉重现天下之日。”

    说着,许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第192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太阴阁。

    花弄玉母女齐齐松了口气。

    而花老太君的面色除了轻松之外,更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

    许崇双眉微扬,问道:“怎么了?”

    “实不相瞒。”

    花老太君幽幽一叹,“发现弄月的变化后,我便让花家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召回族人,收集大量的生活物资。”

    “虽然现在得知弄月是安全的,可她暂时无法出来,而我的寿元……”

    花老太君苦涩一笑,“弄玉的境界不够,操控楼船力有未逮,我打算利用最后的时间,将楼船开往海域的更深处。”

    “这样么。”

    许崇沉吟片刻,看向花弄玉和孙莜蓉,问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境界?”

    花弄玉:“凝婴三品。”

    孙莜蓉:“结丹七品。”

    “哦?”

    许崇挑了挑眉。

    这两人的境界,比之前他所得知之时,有了相当大的跨越。

    想必是这段时间都在尽全力修行。

    想了想,许崇开口道:“虽然以我现在的实力,庇护花家已经绰绰有余,不过,以你们花家的行事作风,应该是更希望自身的强大……”

    “……”

    闻言,花老太君一阵呆滞。

    她很想告诉许崇,花家很需要庇护……

    刚刚她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凝重?

    不就是在隐晦的寻求庇护么……

    至于自强什么的,哪儿有家族传承重要啊?

    更别说,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花家的辉煌出身。

    那可是阴阳神宫的阴脉啊!

    跟大庆皇室齐名,比什么六大家族高不知道多少,就连三大古族,也无法在出身这一块儿压过花家。

    相比起来,自尊心也好,面子也好,有什么比传承阴脉更重要呢?

    花老太君一脸的纠结,想要开口,又觉得有些拉不下来脸。

    毕竟,人家许崇也有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直坐镇在花家……

    而就在她纠结之时,许崇将剩下的话说完了。

    “同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阴脉想要壮大,不可能一直依靠他人。”

    许崇笑了笑,“我便将你们二人提升至凝婴六品吧。”

    话音刚落,三人齐齐一愣。

    花老太君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的是天灵丹?”

    “不是。”

    许崇摇了摇头,“天灵丹的确可以强行提升境界,但除非是血脉亲人,否则的话最好不要用,更何况我也没有天灵丹。”

    解释完顿了顿,许崇看向二人,“你二人闭上双眼,放松心神,不要有任何抵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二人还是选择相信许崇,乖乖照做。

    花老太君不敢有丝毫打扰,就瞪大了眼睛,好奇无比的看着。

    不用天灵丹,凭空就给人提升境界?

    这种事情别说她没想过,根本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是某种和三千弱水类似的神通么?

    想起今天才得知的隐秘,以及连她都无法涉足的地下三层,花老太君心中一阵振奋。

    然而,整个过程是那样的平平无奇,根本就没有花弄月那边的场面。

    许崇就是一抬手,从掌心飞出数不清的白色光点,没入二人的心口。

    大概持续了七八个呼吸就结束。

    “好了,你们可以感受一下。”

    许崇示意二人睁眼。

    ?

    花老太君愕然,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这就完了?”

    许崇没回应,因为花弄玉抢在了他的前头。

    “我…我真的突破了?!”

    花弄玉睁开双眼,眸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相比起来,孙莜蓉似乎更容易的接受了这一点,只是雀跃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道种的变化,这不是错觉。”

    “……”

    花老太君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被许崇的手段彻底震撼。

    仅仅几个呼吸,将一个凝婴三品,还有一个结丹七品,全都提升到了凝婴六品?

    而且还看起来一副轻描淡写,游刃有余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件事对许崇来说,仅仅是随手为之,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是人能办到的事情?

    “至于老太君您……”

    许崇从二人身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上首的花老太君,有些惋惜道:“虽然我自己是长生者,但并没有替别人增加寿元的手段。”

    “而且据我所知,上古之时的延寿丹,也在天地规则大变后彻底失效,即便能精准的找出配方和材料,那也只会是毒药。”

    “唯独有一门旁术,能从某种意义上,将所剩的寿元进行一些扩展。”

    “这门旁术我倒是有,不过……”

    说着,许崇摇了摇头,“我的这种手段,只能提升境界实力,提升不了旁术。”

    提升境界,是因为有迹可循。

    窍穴、经脉、肉身、道种。

    只要按照对应的境界,将灵源渡入对方体内相应的位置,就能达到类似灌顶的效果。

    可武技、秘武、旁术,是属于技巧层面的。

    没有面板,根本无法用实际存在的灵源,去提升这种缥缈的东西。

    是以面对花老太君的情况,许崇也没什么办法。

    闻言,花弄玉和孙莜蓉二人的雀跃消散,面色黯淡了不少。

    反之。

    花老太君却是笑了笑,神色里只有庆幸和释然。

    庆幸的是,花家误打误撞的和许崇建立了联系。

    释然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我听说过这门旁术,是叫还真吧?”

    花老太君问道。

    “是的,从武技到旁术,一整套的修炼之法我都有。”

    许崇点了点头。

    “不用了。”

    花老太君摆了摆手,“我的悟性,我自己知道,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成旁术。”

    “而且,就算练成,又能多活几天呢?”

    “我之一生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出身于花家,成长于花家,又在花家崭露头角,当上了家主。”

    “相比起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能有这样的人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更何况……”

    说着,花老太君顿了顿,目带感激的看着许崇:“能保住花家没在我手上断绝,又得知了花家的来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许崇面色如常,平静的点了点头。

    “还有你们两个。”

    花老太君又看向花弄玉二人,接着说道:“你们现在都有了凝婴六品,足以保住两艘楼船不失,花家的未来,我也能放心交给你们了,至于家主的位置,我死之后就先由弄玉你代掌,等弄月出来后,你们自己再商量着办。”

    “弄玉谨遵老太君之命。”

    花弄玉面色一肃,站起来欠身一礼。

    等重新坐下的时候,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孙莜蓉则是微不可查的轻轻摇了摇头。

    花弄玉暗自一叹。

    作为许崇和孙莜蓉二人的婚约签订者之一,花弄玉回到楼船后,自然能通过一些细节,判断出女儿的心意。

    可这事儿她根本无法插手。

    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妹妹……

    至于许崇,人家压根儿就不知情。

    算来算去,这事儿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既然如此,请老太君安排些人,跟我进春秋冢取物资吧。”

    许崇站起来。

    “春秋冢,取物资?”

    花老太君愕然,“你不是说,春秋冢是方家的洞天么,怎么……”

    “已经死绝了。”

    许崇摇了摇头,简单的解释道:“姬庆之用神通屠戮了整个方家嫡脉,而方家旁支,也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慌忙撤离楼船,最后洞天和楼船都被我所得到。”

    花老太君一阵牙疼,片刻后涩声开口:“嫡脉就是古族,里面的东西只怕价值惊人,你为何……”

    “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无用了,而洞天又崩毁在即,若不取出届时便会被彻底粉碎,实在有些浪费,更何况……”

    说着,许崇笑了笑,“就算对我有用的东西,也都交给你们,难道我要的时候你们不给吗?”

    就像当初在雍州时,让花家准备的那批粮食。

    虽然数量不多,价值也就那样,可着实是花家用了不少心思才搜集来的。

    不说完全一条心,至少花家是把他当自己人的。

    而对待自己人,许崇从不吝啬。

    “也是哈。”

    花老太君也笑了,转头吩咐孙莜蓉:“这件事你去吧。”

    “是。”

    孙莜蓉颔首。

    就这样,几人的会面告一段落。

    春秋冢的本体石板,被许崇硬生生用肉身之力从禁法棺椁内给抠了出来放在楼船甲板上。

    一个个花家的侍女丫鬟,既是惊奇,又是振奋的迈步,走入石板上的旋涡,消失不见。

    春秋冢之内。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孙莜蓉看着荒凉无比,极为压抑的坟山,忍不住开口问道。

    “也不是很久,大多数时间都在墓穴之内。”

    许崇不在意的回答,转头对刚进来的凤婶说道:“已经开启的墓穴,你安排人直接进去就行,先将你们认为有价值的,看不懂的,搬到外面去,最后再做清点处理。”

    “是。”

    凤婶领命,带着众人开始搬运。

    别看都是些娇滴滴的,连肱二头肌都没有的女子,但能被安排进春秋冢里,最次也是开窍武者,力量比民间的苦力大上好多个档次。

    此时听闻要搬空一个比花家还厉害的家族族地,一个个都眼冒绿光,动作无比迅速。

    刚开始还好,只是进出的速度异常频繁。

    可随着搬运的继续,这些丫鬟开始放飞自我,一个个都开始搬运那些体型远远超过自身的物件。

    而当其中一个,扛着巨大的床榻从许崇身边路过时,他终于没忍住眼角狂抽。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床榻应该是族长方书越的。

    要说价值……

    真就是普通的木床而已,顶多木料这方面比较珍贵。

    “花家对待从属极为优渥。”

    孙莜蓉掩口轻笑,“她们很清楚花家得到的越多,她们能分到的也就越多,如此行事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转而道:“有些事,我刚刚故意没有说。”

    “什么?”

    孙莜蓉一愣。

    “你母亲也被姬庆之种下了魔种。”

    许崇淡淡说道,面色十分平静。

    花弄玉本是太平道的长老,常年都在太平乡任职,又是在花弄月冰封异变后才返回的楼船,这一点他又怎么会忽略?

    所以早在刚刚碰面的时候,他就在暗中以不灭神查看了花弄玉的状态。

    果不其然,花弄玉跟李向学一样,紫府内有一抹幽绿色泽。

    除了姬庆之的魔种,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花老太君让孙莜蓉来春秋冢,便是许崇暗中传音的结果。

    “魔种?!!”

    孙莜蓉骇然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先别急。”

    许崇摆了摆手,安抚道:“我能知道道心种魔,并且在春秋冢内活下来,自然是对其有所了解的。”

    “这……”

    孙莜蓉想起许崇的经历,心情渐渐平复,“你有接触魔种的办法?”

    “有倒是有,不过在你母亲的身上可能并不太适用。”

    许崇回答道,“接触魔种的办法,便是逆转魔种。”

    “姬庆之的魔种,是太平道的立道之言。”

    “而逆转魔种,则是‘太平无道,天地皆苦’这八个字。”

    “只不过……”

    说到这里,许崇看了一眼孙莜蓉,“想要成功解除魔种,需要从心底里认可这八个字才行,而你们……”

    话音未落,孙莜蓉的心又悬了起来。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花家的六大家族名头,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太平道。

    连花家都是太平道的花家,生为花家人,怎么可能去从心底里反对太平道的立道之言呢?

    哪怕对姬庆之提防甚至敌视,都无法扭转这一点。

    毕竟,姬庆之是姬庆之,太平道是太平道。

    “那我母亲该怎么办?”

    孙莜蓉涩声问道。

    “魔种是需要引动才会生效的。”

    许崇回答道,“不引动的情况下,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你只要尽量的避免她接触任何身份不明的人就行了。”

    “另外……”

    说着,许崇一抬手,又是数不清的光点飞出,直接没入孙莜蓉体内。

    孙莜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提升到了凝婴九品。

    再往上的话,不是许崇舍不得灵源,而是剩余灵源不足以支撑法相境的突破了。

    “你……”

    孙莜蓉不解的看着许崇。

    “万一你母亲的魔种被引动,你要在第一时间制住她,然后等我回来。”

    许崇解释道,“其实凝婴六品就够了,因为魔种被引动后,她会彻底失去理智,诸多黄庭种道的手段通通忘记,我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谢谢。”

    孙莜蓉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接着转而问道:“难道这一辈子都要这么躲着防着么?我父亲……我父亲他还在太平乡。”

    “拖过一年就好。”

    许崇眸光一闪,“一年后,我会解决这一切。”

    等一年后,他会从春秋冢出来,先登太平乡,再入天极殿。

    道心种魔强归强,可若是施术者都不在了,魔种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吗?

    许崇觉得不能。

    孙莜蓉看着许崇的侧脸,所有的慌乱烟消云散。

    就这样,搬运持续了整整三天才结束。

    不得不说,方家嫡脉的富裕,实在是超出了许崇的想象。

    各类物资将两艘楼船的甲板空旷处给全部堆满,垒起了一座座小山。

    其中,光是道器就找出来不少。

    而有一件还是许崇能用的。

    穿云令。

    这种道器两个为一对,任何一个以劲力灌输,令一个就会响起铃音,十万里之内都有效。

    当然,联络距离的夸张,也让这件道器在信息传递上面极为单调。

    只能一方呼唤,一方接收。

    具体是什么事儿,却根本无法得知。

    据找到它们的丫鬟所说,这对铃铛被摆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已经落满了灰尘。

    显然,方家没有手段可以很好的利用这对铃铛。

    不过……

    对许崇和窦天渊来说就不一样了。

    铃铛所传递的波动,能够帮助只手破天确定方位,然后快速到达。

    于是,许崇留了一只铃铛给孙莜蓉,自己则带着被洗劫一空的春秋冢本体,离开了花家楼船。

    他也不需要像方家那样四处游荡,只随便找了个空旷海域,让春秋冢彻底沉到海底了事。

    “一年,换三十年。”

    许崇站在春秋堂之前,忍不住晒然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摇了摇头,许崇抬步而入。

    而几乎就是在他进入春秋堂的同一时间,京城之中,乾王第一次主动的找到楼有知。

    地宫内。

    楼有知,窦天渊,以及乾王,三人围坐一起。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窦天渊嬉笑的看着乾王,“可是难得见你主动找我们一回。”

    “陛下要将皇族大祭提前。”

    乾王无视窦天渊的调侃,面色凝重道。

    “提前?”

    楼有知的眉头深深蹙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次皇族大祭,应该在三年后吧?”

    “按照规矩是这样。”

    乾王点了点头,面色愈加凝重。

    “提前到什么时候?”

    楼有知心中一沉,也跟着凝重起来。

    果然。

    乾王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

    “三个月之后。”

第193章 内苑洞天,道主之位

    在所有现存的史料记载中,大庆的皇族大祭,一直都是每十年一次,从未有过例外。

    就连永泰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上书请求将大祭提前几个月,此前也是绝无仅有的。

    虽说十年大祭只是皇室的规矩,不是天下的规矩。

    但就算是皇室成员本身,也绝对不会支持这件事。

    这一点很好理解。

    规则的受益者,永远都会是规则最坚定的拥护者。

    哪怕有人想要破坏规则中最微不足道,最不显眼的部分,也绝对不会被允许。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所以毫无疑问,永泰帝此举,绝对是不得人心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楼有知对此无法理解。

    “陛下应该清楚这件事无法促成,为何……”

    楼有知紧紧的盯着乾王。

    “不。”

    乾王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促成了,明日就会昭告天下。”

    “这怎么可能?!”

    楼有知骇然失失声。

    “因为皇室成员,有超过一半的人选择了支持。”

    乾王叹了口气,“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

    楼有知面色一僵,脱口而出道:“道心种魔?”

    “只能是这个了。”

    乾王叹了口气。

    “雍州之事后,我就开始对皇宫实施了监视,无论是谁出入天极殿后殿,我都能得到消息。”

    楼有知沉吟着说道。

    虽然监视皇宫这件事有很大忌讳,等同于谋逆,但事到如今,他也用不着再遮掩什么了。

    对此,乾王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愤怒,或者打断楼有知。

    “而这段时间内根本就没几个进过后殿……”

    楼有知眯起双眼,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说,那些支持的皇室成员,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被他用神通控制了。”

    “确实如此。”

    乾王凝重点头,“我特意查过,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人进过后殿。”

    “那些支持陛下的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楼有知突然问道,“比如,他们跟陛下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他们对待陛下的态度。”

    “你经历过他当太子的时期,应该也知道。”

    乾王一捋长须,语气有些无奈,“在那个时期,整个京城除了我,大概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人吧……另外,当年你的势力不够,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楼有知双目一凛。

    “当年,他将一应权利交给内阁之后,便在内苑洞天召开了大范围的论道,邀请皇室的年轻一辈轮流文斗,就像东宫里那样。”

    乾王说着,面上浮现追忆之色,“几乎是所有,所有的皇族年轻子弟,都参加过这种文斗论道……当然,我跟他一直不对付,虽然他次次都邀请我,但我一次都没参加过。”

    “所有?”

    窦天渊面露呆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内苑洞天里有二十万人呢……哪怕只算年轻人,也有数万了吧?”

    “……”

    乾王突然脸色一黑,恶狠狠的瞪了窦天渊一眼,“这世界上还有你没进去过的地方么?”

    内苑洞天并不算什么隐秘,京中稍微上些台面的存在都知道。

    不过,除了皇族成员和从属的太监宫女之外,其余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啊这……”

    窦天渊一滞,神色讪讪。

    很明显,他曾偷偷进去过。

    “哼。”

    乾王冷哼一声,突然又笑了笑,“不过,人数这方面,你还是看错了,内苑洞天,可远远不止二十万人……准确的数字,是三百八十万人。”

    “三百……不可能!”

    窦天渊一扯嘴角,“内苑洞天就是一座小岛,撑死了容纳三五十万人,而且还要那种好几人住一间房才行。”

    “不。”

    楼有知突然摇了摇头,“理论上,三百八十万人并不多。”

    “要知道,皇室永远都是皇室。”

    “从太祖开始,每一代的皇室成员都在繁衍,一直到现在,你想想大庆有多少年历史就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能容纳下那么多人……”

    楼有知看着乾王,“应该跟内苑洞天的规则有关吧?”

    “没错。”

    乾王点了点头,“内苑洞天又叫须弥天,规则即可以说既特殊又常见——须弥芥子。”

    “常见是因为每个洞天都有这种规则,特殊是因为它只有这个规则。”

    “说白了,就是其内空间极其巨大,比一个行省还要大。”

    说着,乾王淡淡的扫了一眼窦天渊,“你看到的那个小岛只不过是出入口所在,比它大上几倍的岛屿,有近三百座。”

    “好吧。”

    窦天渊无奈的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就那么一座呢,早知道当初多逛一逛了……”

    “匹夫。”

    乾王面露鄙夷,不等窦天渊回应,就神色一肃,继续道:“总之,当年陛下除了大小朝会,会去往天极殿后殿,其他的时间都在须弥天里。”

    “就是在入口的那座岛屿上,与众多皇室成员坐而论道,前后耗时长达九年。”

    “而每一次论道,都会有不少非常不起眼的才俊脱颖而出,得到大量的嘉奖。”

    “说不起眼,是因为这些人的血脉可以追溯到很多代之前的先帝,与近代的列位陛下极为疏远,哪怕是在须弥天内,也都属于比较边缘的地位。”

    “正因如此,这些人在论道中获得陛下的认同以及奖赏后,对陛下可谓是心悦诚服。”

    “说句不好听的,当年,那些人几乎将他当做了信仰,连我这个宗人令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说着,乾王的眼神流露出一丝郁闷,“还有这次的事情,应该就是当年那批人,在暗中帮陛下说服其他皇室,最终才让大祭成功提前。”

    “明白了。”

    楼有知颔首,眸光透着些许震撼,“陛下当年此举,表面上是在激励宗亲,实则暗地里在散布魔种。”

    由不得他不震撼。

    三百八十万人,还是三百八十万资质超出正常人许多的皇室成员。

    这里面有多少个种道?

    如果全都被种下了魔种……

    “哈。”

    窦天渊一拍大腿,“好在我们已经知道怎么解除魔种了,只要……”

    “没用。”

    乾王摇了摇头,“别忘了,许崇告诉你的那八个字,你也告诉我了,我怎能不会先做尝试就来找你们?”

    “你的意思是……”

    楼有知的面色又复凝重,“他们的魔种无法被解除?”

    “我已经先后找了三个不同的人偷偷尝试过了。”

    乾王回答道,“这三个人都是当年被陛下挑出来的人之一,也是我最先怀疑的对象,而许崇的方法对他们无效……另外,这三个人给我的感觉,并不像单纯被操控的傀儡那么简单,他们对陛下的态度,要更加狂热。”

    “无效……”

    窦天渊脸色难看无比,忍不住问道:“他们当时是什么反应……不对,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要不我们再试试?”

    “三个人无一例外,听到那八个字后,都是面色大变,暴起对我出手。”

    乾王表情平静,语气淡然:“至于人在哪里……行刺宗人令者,杀无赦,这是皇室宗法里写的。”

    “呃。”

    窦天渊一滞,只能转而看向楼有知,“魔种无法解除,那现在怎么办?”

    “这些人应该跟许崇接触过的方家嫡脉不一样,被控制的更加彻底。”

    楼有知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三个月后随机应变了。”

    想了想,窦天渊提议道,“要不,找许崇问问?”

    “许崇……”

    楼有知心中微动。

    是啊。

    许崇已经金身九转了。

    加上只手破天,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窦天渊,不可谓不强大……不,还不止。

    许崇的话,还要加上紫府种道,以及黄庭种道。

    对了。

    还有身外化身的神通……

    方方面面叠加在一起,如今的大庆第一高手,应该是许崇才对。

    可许崇会有办法吗?

    思索片刻,楼有知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许崇对道心种魔的了解应该也只有这么多,否则的话不会不主动提及,更何况他既然跟你约定了一年的时间,肯定是有把握在一年后达到某个新的高度,我们最好不要在这个期间内干扰他。”

    “他身上有我留的穿云令,也不用费什么功夫。”

    窦天渊不以为意,有些得意道:“只手破天到底有多强,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才知道。”

    “我早就猜到你有所藏拙,否则所有都摆在明面上,这么多年下来,你第一高手的名头早就被撼动了。”

    说着,楼有知摇了摇头,“但我还是不建议告诉许崇这件事。”

    “呃……为什么?”

    窦天渊愕然。

    “以防万一。”

    楼有知淡淡的回答,“别忘了,皇族大祭,陛下是要亲自登台告祭先祖,向上苍祈福的。”

    乾王和窦天渊对视一眼,皆是悚然而惊。

    “不会吧?!”

    窦天渊眉头紧皱,“按照我们的推论,陛下是因为寿元和洞天的缘故,无法从后殿出来,如果三个月后……那岂非我们所有的猜测,都要被推翻?”

    “不一定。”

    楼有知眸光闪烁,“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得不困居后殿的原因,从根本上得到了解决。”

    “这……”

    窦天渊神色变幻,复杂无比。

    在已经形成了固有认知后,打破认知,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窦天渊就是这样。

    他幻想着再次和永泰帝面对面的情形,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应对。

    “总之。”

    楼有知继续道,“假设这个推论继续成立,那等陛下走出后殿之时,便一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强大。”

    “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还让许崇避开的好。”

    “毕竟……”

    说到这里,楼有知顿了顿,洒然一笑:“如果我们死在了三个月之后的大祭,一年后归来的许崇,便是最后的希望。”

    此话一出,乾王和窦天渊的表情同时肃然了起来。

    良久。

    窦天渊长身而起,大笑推门:“楼黑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乾王也站了起来,对楼有知点了点头:“有你,是大庆之幸。”

    说完,也朝着窦天渊打开的无形门扉跨步离去。

    大庆之幸?

    楼有知摇头失笑,“跟江之鸿的天下之幸,终究还是差了一筹啊。”

    ……

    ……

    太平乡。

    李向学幽幽转醒,迷糊的坐起身来。

    刚一回神,就猛地愣在了那里。

    “这……”

    李向学皱着眉头,警惕的打量周围。

    没错。

    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太平宫内,属于道子兼道主弟子的房间。

    “我昏迷了多久,又怎么会在这里?”

    李向学极为不解。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在太平宝殿的殿内。

    而且身边不远的地方,就是死亡的姬庆之。

    如果能活下来,应该是在原地苏醒才对,怎么会回到房间之内的?

    或者说,发现自己的人,为什么没杀死自己?

    正想着,吱呀一声传来。

    这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李向学就摆好了警惕的架势,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然而在看到来人模样时,他又不由得愣住。

    肩上搭着毛巾,手里端着水盆,盆里还冒着腾腾热气。

    是庆一。

    庆一看到李向学,也是一愣,而后大喜:“你小子可算是醒了。”

    “我……”

    李向学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院子里等你。”

    庆一将毛巾和水盆放下,转身又走了出去。

    甚至还将房门给重新掩上。

    李向学心中微动。

    很明显,庆一知道是自己杀死的姬庆之。

    “也罢,是福是祸,我现在是躲不过的。”

    李向学摇了摇头,下床洗漱。

    很快,二人在在院内的八角凉亭相对而坐。

    “你为什么不杀我?”

    刚一坐下,李向学当先开口发问。

    “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呢?太平乡又能得到什么呢?”

    庆一反问了一句。

    “有了替道主复仇的名义,你可以借之登上道主之位。”

    李向学深深的看着庆一,“就算你不在乎这个,那你身上的魔种……”

    说着,李向学一愣:“莫非,魔种已经自动解除了?”

    “魔种还在。”

    庆一摇了摇头,“虽然道主身死,可永泰帝还活着,这两个身份体内,应该都有魔主印记。”

    身外化身居然强大至此么?

    李向学有些可惜,同时更加疑惑:“既然魔种还在,那为什么你……”

    庆一没有回答,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这十九个近卫,在被选上之前是什么出身吗?”

    “不知道。”

    李向学摇了摇头。

    “在太平道内部纷争里家破人亡的人。”

    庆一幽幽开口,语气低沉,“准确的说,是三大古族争权夺利之下的幸存者。”

    “无论是我,还是庆二,乃至庆十九,都是这种出身。”

    “我们原先所在的家庭,或因利益,或因冲突,都被三大古族所破坏。”

    “好吧,说三大古族,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应该说是三大古族的旁支。”

    “当年,我们能在诸多候选者里脱颖而出,便是因为对方、林、郑三家有着刻骨的仇恨。”

    “道主告诉了我们这三家的由来,告诉了我们这三家的强大,并且,展现了自己的身份,和有希望破灭三大古族的力量。”

    “因此,我们心甘情愿的奉上了自己的信仰,尊他为我们的主人,为的便是有一天能向三大古族复仇。”

    “可现在,他的这个身份死了。”

    “我很清楚,以他另一个永泰帝的身份,是不可能为了我们这十九个奴仆而出手的。”

    庆一自嘲一笑,“更别说他的分身都死在了太平乡,万金之躯,岂会轻易涉险?”

    “可魔种没有解除的话,你应该仍旧是心向着他才对啊……”

    李向学疑惑道。

    “你错了。”

    庆一摇头,“永泰帝的确能控制我们,但也只是控制,我们信仰的是姬庆之,而不是永泰帝,不会心甘情愿的为永泰帝做事。”

    “但我杀死了你们的信仰……”

    李向学更疑惑了。

    “的确如此。”

    庆一颔首,“所以,我赶在其他人回来前,将他的尸身处理掉,并谎称他有事外出。”

    “因为在我看来,向你复仇这件事,远远没有三大古族重新染指太平乡,来的更为严重。”

    “现在,三大古族少了一个,虽然看起来比以往的形势要好,但实际上却打破了以往的平衡局面。”

    “接下来,郑、林两家的较劲,很有可能升级到明斗。”

    “一旦道主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太平乡必将成为两家争夺的最主要目标。”

    “跟杀死你相比,我选择让你活着。”

    “因为,你是假扮道主的最好人选。”

    说完,庆一朝着不远处一招手,一顶草冠飞了过来。

    正是曾经由三大古族轮流执掌,轮流享用好处的洞天,百草园。

    唯一不同之处,其上比以往见到的时候多了一朵小花,闪着淡淡白光的小花。

    “这是洞天枢纽,我已经尝试过了,只要接触它,便可以选择成为洞天的掌控者。”

    庆一将草冠递给李向学。

    李向学下意识的接过,神情怔怔。

    “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什么慈悲善人。”

    庆一站起来,轻快的笑道:“如果我剩下的寿元够多,或者有亲属在世,这么大的好处,哪怕冒着再大的风险也不会让给你。”

    “可现在我只希望,它能不让我们这些近卫身上的悲剧,在太平乡重演。”

    “你抓紧适应一下,怎么让李向学消失,让道主回归,我来想办法。”

    说完,庆一也不等回应,自顾往外走去。

    李向学默默的看着,心中突兀生出一股感同身受。

    庆一这是把太平乡当家了啊。

    就像……

    就像自己在县学时那样,在风鼓县时那样。

第194章 登台祭天!永泰帝的自述!

    皇族大祭的准备工作,主要有三个。

    一是宗人府清点核对皇室名册,二是钦天监占卜吉日吉时,三是礼部敲定大祭相关所需。”

    但除了这三个之外,皇室之内,同样有一个长达三个月的流程。

    ——祈天斋。

    这种斋法,是传承已久的各种斋醮之法中,规格最高的斋法,只有贵籍以上的身份才能使用。

    具体的祈天斋由三个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不食,不饮。

    从持斋开始到大祭那天为止,主祭人不能吃一粒米,不能喝一滴水。

    第二个,沐浴,焚香。

    每一天,主祭人早晚都要清洗身体,焚香打坐。

    第三个,授命,传愿。

    这个比较特殊,由主祭人的亲属,和主祭人共同完成。

    简单来讲,就是亲属带着准备好的柳枝,将其上最新鲜的天露挥洒在主祭人身上。

    授命,是认可主祭人代表自己向上苍祈福。

    传愿,是将自己所祈福的内容传递给主祭人。

    这种大型的祭祀,放在显赫世家里,主祭人通常是家主。

    而皇族大祭,主祭人自然而然就是皇帝。

    换句话说,在这长达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内,会有大量的皇族成员,需要携带柳枝,进入天极殿的后殿,去完成祈天斋中的一部分。

    楼有知和乾王等人,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也知道,祈天斋的这种传统礼仪,有可能会让永泰帝散布更多的魔种。

    不过他们并没有介意这个。

    毕竟,绝大多数的皇室成员,是不可能去信仰永泰帝的。

    他们就算被种下了魔种,这个魔种,也大概率是可以用许崇的办法去解除。

    另外。

    虽然永泰帝促成了大祭的提前,但好歹仍旧给大祭留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这一点,跟往年是一样的。

    所以,包括楼有知、窦天渊,以及那些反对的皇室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永泰帝是真的要举行大祭。

    就算做什么,那也是在大祭时才会显露出来。

    而紧随其后,那些进入后殿的皇室,完好无损的从中出来,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甚至,乾王还暗中找了几个同样对永泰帝不感冒的皇室尝试过,发现他们并没有被魔种控制。

    于是,楼有知等人暂时放下了戒心,暗暗为大祭上有可能存在的变故尽力的做准备。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京城一如既往的宁静。

    但这种宁静,与如火如荼的大祭准备事宜放在一起,显得那样的异常。

    直到三个月后。

    咚——

    咚——

    咚——

    咚……

    天色未明,一连十二声宏大的钟鸣,响彻整个定天府。

    天极殿的殿内和殿外,早已经站满了人。

    除了协助大祭仪程的部分朝廷官员,剩下的都是皇室中的代表人物。

    当然,其余皇室成员,也是需要参加大祭的。

    只不过天极殿外站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只能等主祭人前往祭祀之地后,再陆续从内苑洞天出来,跟着前往。

    “礼起!”

    礼部尚书高声唱礼,“主祭移步齐天台!”

    瞬间,所有的目光直刺天极殿。

    准确的说,应该是天极殿中的那道金色帷幕。

    哪怕是跟乾王类似,对这代帝王不感冒的,也都是一样的反应。

    虽然他们已经在祈天斋的过程中,已经于后殿见过了永泰帝,可他们对于永泰帝能否从后殿出来,仍旧有些怀疑。

    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过了盏茶的功夫,金色帷幕终于被撩开。

    先是一张苍老的面容显露出来。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闫忠。

    “陛下龙体有恙,无法步行。”

    闫忠分别看了看皇族大祭中的两位主要辅助人员,乾王和礼部尚书。

    无法步行?

    诸多皇室以及官员,都是心中微动。

    果然,还是无法从后殿出来么?

    楼有知此时站在殿中比较偏一些的位置,听到这句话,莫名觉得心神一松。

    跟他站一起的窦天渊,也是这种反应。

    然而。

    “然大祭已定,不可更改。”

    闫忠扫视了一圈,眼神莫明,突然高喊:“请陛下移驾!”

    !!!

    所有人眼神一凛,齐齐盯向敞开状态的帷幕。

    六个太监,扛着巨大的黄金龙榻,从帷幕后慢慢走出。

    等他们绕过龙椅后,一个远比闫忠,甚至比乾王更加苍老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苍老到了什么程度呢?

    身材瘦小干瘪,面庞布满了褶皱,牙齿须发全都掉光。

    正是当今陛下,永泰帝!

    出来了!

    他真的出来了!

    有人振奋,双目湿润。

    有人惊骇,心神震动。

    “微臣,参见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

    也不知是谁带头,一个短暂的停顿后,参拜之声震天。

    “诸位请起。”

    永泰帝伸手虚抬。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永泰帝猛地按住了床榻边缘,大口大口的喘息。

    “陛下!”

    一名官员忍不住上前一步,“您的身体……”

    其余人也都直起身子,神色莫名。

    “无碍。”

    永泰帝轻轻摇了摇头,“撑过第一场仪式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一场?

    楼有知的瞳孔猛地一缩。

    皇族大祭,准备需要三个月,整个祭祀过程也需要三个多月,大小仪式一共一百零八场。

    而作为主祭人,是需要主持所有的九场大仪式的。

    这九场的跨度,同样有三个月之久。

    可陛下却说,他只能支撑住第一场?

    什么意思?

    第一场就是今天啊。

    难道今天过后,陛下就会……

    楼有知有些茫然了。

    要知道,永泰帝以这幅姿态出现,就已经将之前的大部分论断都给推翻了。

    后殿洞天、天灾延寿……等等等等。

    而如果永泰帝会在第一场大祭仪式后死亡,那无疑是彻底佐证了这一点。

    这让楼有知有些无所适从。

    更别说其他人了。

    甚至已经有皇室哽咽着,请命代行大祭,让永泰帝回后殿修养。

    “不用说这些了,朕意已决。”

    永泰帝淡淡道,“加紧启程吧,切不可错过吉时。”

    于是,众人怀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复杂心情,簇拥着黄金龙榻离开天极殿。

    锣鼓、号角、唱礼……

    红毯、鲜花、旌旗……

    整个京城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

    不停有皇室成员,从内苑洞天里出来,汇入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

    队伍的目的地,是在京城东面二十余里外的庆陵中央。

    为了展现足够的虔诚,整个队伍只用步行赶路,只有永泰帝这一个例外。

    事实上,按照规矩,就连永泰帝也是需要步行穿过这六十里路程的。

    只不过看永泰帝一副行将就木,随时都会咽气的模样,哪怕那些刺头言官,也都选择了对这一点保持沉默。

    然而过程中,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与上次大祭的不同之处……夹道相送的百姓,很少。

    只排出了里许,便开始逐渐减少,直至没有。

    这跟上次大祭之时,入眼漫山遍野都是人头,一直绵延到六十里外才停止的景象想比,有些过于寒凉。

    一个被遗忘的人在此时出现在众人脑海。

    废太子,姜星河。

    原来,姜星河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民心动摇到了这种程度么……

    整个队伍,在乐队的喧嚣对比下,显得愈发沉默。

    两个时辰后,庆陵到了。

    庞大的陵寝群落几乎连成了山脉,中央空出的宽广区域,有着一座高大的祭台。

    正是祭祀所用的齐天台。

    当龙榻在齐天台跟前停下之时,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榻上的永泰帝。

    齐天台高十九丈,有台阶三百三十三级。

    这三百三十三级台阶,是需要主祭人一边诵念祭词,一边徒步拾阶而上的。

    在往年,这个步骤几乎没人注意,毕竟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能成功登上台顶,顶多就是略作停顿休息罢了,遑论强大到无法判断的大庆帝王?

    可现在,如果连这个步骤都是坐在榻上,被抬着送上齐天台……

    肃穆变为滑稽。

    大祭的根本意义,将会从一开始就丧失殆尽。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这样的话,以永泰帝的身体情况,能成功登台吗?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永泰帝开口了。

    “闫忠,扶朕下来。”

    “是。”

    龙榻落地,永泰帝在闫忠的搀扶下,动作缓慢的从榻上下来。

    而就在他双脚接触地面的瞬间,猛地为之一曲。

    若非闫忠的反应很快,永泰帝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了。

    “陛下……”

    闫忠面露不忍,道:“老奴背您上去吧?”

    “胡闹。”

    永泰帝淡淡的训斥了一句,“朕心中有数。”

    说完,就发力挣脱了搀扶。

    “陛下,祭词在此。”

    礼部尚书弓着身子,双手递上一个卷轴。

    “不用了,这次,朕想说点不一样的。”

    永泰帝看都没看一眼卷轴,直接越过礼部尚书,开始登上台阶。

    不一样的?

    乾王和楼有知、窦天渊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永泰帝为什么要将大祭提前,大祭又能为永泰帝带来什么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此时揭晓。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开头一句,便如晴天霹雳,将他们彻底震住。

    “你们,应该都已经想起来,杜千川说过什么了吧?朕可以告诉你们……他说的都是真的。”

    !!!

    除了整个身心都被完全控制的皇室之外,所有人都是悚然而惊!

    杜千川说过什么?

    活了那么久的一辈子,私底下,明面上,肯定说过很多很多东西。

    但唯一被众人熟知的,只有那一次,弹劾先帝的奏本。

    弹劾不弹劾倒是其次,没人会真正在意。

    真正让人记住的,是围绕‘有灾不赈’的那番言论。

    虽然此时此刻,大家都已经相信了那番言论,可再怎么相信,那都是杜千川说的。

    跟亲耳听到永泰帝承认,远远不是一个概念。

    “文昌四十二年春。”

    永泰帝一边登台,一边缓缓开口。

    明明一副摇摇欲坠的样,脚步却始终坚定不移。

    “朕与先帝闲话,提及袁守义离京探亲之事。”

    “次日,先帝命朕上书,提议将大祭提前。”

    “后天灾爆发,并州哀鸿遍野。”

    “本该于灾情中罹难的八成百姓,却在楼有知的神来之,得以保全半数。”

    “朕后知后觉,直到灾情得到缓解后,才察知到有人在暗中遏制赈灾。”

    “于是,朕先出手,杀死了那个伪装成难民,想要状告楼有知的喽啰。”

    “紧接着,便连夜入宫觐见,将此事禀告给了先帝。”

    “呵呵……”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次觐见,让朕也成为了一个刽子手。”

    “一个不得不利用天灾,去杀死治下子民的刽子手。”

    话说到这里,楼有知不仅没有动容,反而眼神更凛冽了几分。

    或许吧。

    或许在并州旱灾之前,永泰帝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好太子。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永泰帝也选择了和文昌帝同样的做法呢?

    这个理由,难道不是寿元?

    楼有知刚一念及此处,永泰帝给出了答案。

    “楼有知,你一定是怀疑,先帝也好,朕也好,都是在利用天灾,来为自己延寿吧?”

    永泰帝头也不回,继续登台,“不管你信不信,朕告诉你……不是。”

    “拥有太祖血脉,便代表了紫府残缺。”

    “在无法种道紫府的同时,也注定了寿元短暂,哪怕始终无灾无病,修身养性,我等的寿元都是少于常人的。”

    “想要延寿,吕家的旁术办不到,长生规则办不到。”

    “除非能对紫府进行修补,否则的话,寿元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无可更改。”

    “现在你肯定在想,既然寿元无可更改,那列位先帝与朕,到底为什么要利用天灾?”

    说到这里,永泰帝停下脚步,先是静静站立了一会儿,似乎在恢复体力。

    过去半晌,这才笑了笑,继续开口。

    “呵呵……”

    “那些人,那些难民,无辜吗?”

    “肯定是无辜的。”

    “你可能不知道,并州旱灾,朕是亲自去过的。”

    “朕亲眼目睹了,那些本该可以好好活着的子民,是如何在天灾之下逐渐丧失人性,沦为只知进食的牲畜。”

    “可是,朕没的选。”

    “他们也没的选。”

    “因为……”

    “不亡一省,便是天下尽殁!”

    为什么这段时间更新又拉了呢?

    因为作者又开始不得不趴着,一边哀嚎一边用手机码字了……

    T_

    哭着道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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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274/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吾心如故所写的《长生从狗官开始》为转载作品,长生从狗官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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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狗官开始介绍:
这个世界皇权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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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狗官……长生从狗官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从狗官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