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地宫秘会,楼有知的目的
跟窦天渊分开后,楼有知也没去文渊阁,而是径直回了自家府邸,从书房的暗道下去,兜兜转转,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路线来到地宫。
有一个人正等在这里。
大庆宗人令,乾王。
“宗人府居然有一条连本王都不知道的密道,说出去真是骇人听闻。”
乾王平静的看着楼有知,像是在要一个解释。
“这座地宫网络极其复杂,通向了大庆各个紧要的衙门,只不过大多数都没有打通最后的阻隔。”
楼有知说着,走过来坐在了乾王的对面,“如果不是今天的朝会,恐怕宗人府那边永远都不会打通。”
“跟朝会有什么关系?”
乾王不动声色。
“因为从头到尾,你都一言不发,坐视了我主导的这一幕。”
楼有知直视乾王,语气深沉:“我想问,在今天之前,你是否知道天灾是可以预知的?”
“并不知道。”
乾王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
楼有知挑了挑眉,“皇室跟陛下,或者说宗人令跟陛下,其实并非一体的了?”
“随你怎么想。”
乾王不置可否,转而道:“我劝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就拿今日的朝会来说,看似你掌握了很大的主动权,但事实上,只要我想,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因为宗人令不仅可以篡改人的记忆,也可以针对固定的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蒙蔽余者的认知,对么?”
楼有知面色平静道,“早在今日之前我就知道了。”
乾王眯起了眼睛,“你从何得知的?”
大庆的上层,都知道宗人府拥有一件神秘的宝物。
没人知道这件宝物是什么,只知道它与户籍制度有着直接的关联。
除此之外,有极其个别的人,知道这件宝物有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
比如窦天渊就知道。
可问题是,针对某个人某件事进行大面积掩盖的能力,应该只有历代宗人令知道才对……
“因为你的动作太过反常。”
楼有知回答,“不管怎么看,许崇的过往痕迹,都没有什么抹除的必要,但你还是做了,我觉得,你想要抹去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东西。”
乾王的面色一变,“许崇跟你说了什么?”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他隐藏的很好,我是通过一些根本没有人会注意的细节推敲出来的。”
楼有知眸光莫名,“许崇并非是黄庭种道,而是紫府种道,对么?”
乾王没有回答。
莫大的威严透体而出,直逼楼有知。
当初,他的确掩盖掉了许崇的紫府种道,让其他人对许崇的认知,变成了‘黄庭种道’。
可这种掩盖,更像是一种混淆视线,只要许崇主动告知旁人,或者旁人通过许崇表现出来的能力进行推敲,不是没有推翻这种认知的可能。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乾王不必如此。”
楼有知摆了摆手,“许崇的一切言行,都注定了我对他不可能有任何恶意,更何况他目前还很弱小,我也不可能利用他去做什么。”
“希望如此。”
乾王的气势稍减,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拥有太祖血脉的人,为什么能有非一般的资质么?”
楼有知点了点头,道:“以寿元为代价。”
“不。”
乾王直接否决,“真正的代价,是紫府。”
楼有知皱起了眉头。
“但凡拥有太祖血脉的人,紫府都是残缺不全的。”
乾王沉声说道,“资质越强,紫府的残缺越大。”
“我从十二岁踏入武道,到法相七品,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比你到法相七品少用了二十年,比窦天渊到金身七转,少用了十三年。”
“如果不是我想多苟活几年,早就能法相九品了,甚至再种一道都不无可能。”
正常来讲,紫府只有大小和简繁之分。
除非种道失败后侥幸活下来,才有残缺的说法。
先天就残缺,楼有知还是第一次听说。
“紫府是神魂居所……紫府残缺,却只是缩短寿元,并不会丧失神智,已经很难得了。”
楼有知若有所思,然后猛地瞪大了双眼。
紫府残缺,就是道种残缺。
跟种道玉池失败后一样,残缺的道种,是无法再继续种道的。
而许崇,却成功了!
“看来你想到了。”
乾王意味深长的看着楼有知,“许崇不仅成功种道紫府,甚至他的紫府比一般人更强大,而偏偏,他的资质……”
许崇的资质?
这个根本不用怀疑。
如果资质不够,怎么可能觉醒血脉记忆,怎么可能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种道成功。
“这代表什么?”
楼有知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这代表,许崇根本不是太祖遗脉。”
乾王淡淡回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楼有知蹙起眉头。
许崇不是太祖遗脉,就不可能觉醒血脉记忆得到正阳劲,也根本不可能修成正阳劲。
但同时,许崇又能成功种道紫府。
这两者太过相悖。
“在宗人府的历代名录之中,无论是皇室、民间血裔,还是太祖遗脉,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太祖血脉的人,能够种道紫府。”
乾王深深的看着楼有知,“除了太祖自己。”
“!!!”
楼有知悚然而惊,“你的意思是……”
乾王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而楼有知已经不可避免的往某个方向去想,内心掀起了狂涛骇浪。
太祖。
这是一个哪怕过去数千上万年,依旧对整个大庆有着深刻影响的存在。
别的不说,就楼有知自己,识字之后第一个通篇背诵的,便是太祖大诰。
因为童生三试,最主要考的就是太祖大诰。
全文三百三十条律令,无不把百姓摆在了皇室,摆在了天子的前面,是那样的深入人心,是那样的振聋发聩。
绝大多数读书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深深的坚信着,只要人心能够按照太祖大诰去运转,那大庆一定会变得更美好。
虽然这种坚信,总会在后来被现实一次又一次击溃,但仍旧有不少保持着初心。
比如江之鸿,比如顾成仁……很多很多。
如果许崇不是太祖遗脉,而是……
楼有知心中一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来,此事更加不能让他掺和了。”
乾王冷哼一声,“若非是知道他跟你和红皮子搅在一起,你当本王会告诉你这些?”
“如此,就更需要你的援手了。”
楼有知笑了笑。
“你想多了。”
乾王摆了摆手,“无论你们跟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至于那些无辜难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在乎。”
“我知道。”
楼有知神色一正,“但你不关心平民百姓,难道也不关心太祖传下来的国祚么?”
乾王微微蹙眉,“你先说说看。”
楼有知颔首,缓缓开口。
“实不相瞒,我让杜千川弹劾先帝,有两个目的。”
“首先是试探你跟陛下的关系。”
“这一点,在杜千川入殿之前,就得到了确认。”
“你没有任何制止的打算,甚至除了微微的惊讶之外,对此事毫不关心。”
“再加上次,你为许崇开脱谢长青一案……我得到的消息是,陛下召你入后殿,而你拒绝了。”
话音未落,乾王心头一凛。
他去找陛下并不是真的为许崇开脱什么,而是借着开脱,隐晦的让陛下相信许崇是黄庭种道。
但有一点,他是私底下去的。
当时除了始终守在天极殿的严芳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场。
所以,楼有知的手,已经伸到司礼监了么……
“此两相结合,我猜陛下无法完全肯定,你会帮他消弭杜千川所带来的影响。”
楼有知继续道。
“你猜的没错,但真正的原因不是我跟陛下的关系。”
乾王摇了摇头,解释道:“事实上,无论是篡改记忆,还是针对性的掩盖某件事,都会损耗我本来就不多的寿元,因此我未必会愿意,而陛下知道这一点。”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这让我的第二个试探也因此得到了验证。”
楼有知语气低沉,道:“试探陛下能忍到什么程度。”
“只要陛下从帷幕里出来,坐上那把龙椅,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都能瞬间压下杜千川带来的影响。”
“可偏偏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现身。”
“为什么?”
“太子曾找过我,提到陛下已经三年没有离开后殿了,除了大太监之外,只偶尔有一两个受宠的妃子或者皇子皇女,会被召往后殿。”
楼有知眯起了眼睛,“我想,不是他不想出现,而是他根本就无法出现。”
“没错。”
乾王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种种迹象表明,从三年前开始,他已经无法离开天极殿的后殿了。”
“三年之前呢?”
楼有知问道。
乾王想了想,道:“夜宿寝宫比较多。”
“寝宫……果然如此!”
楼有知眼中精光爆射。
“你想到了什么?”
乾王双眉一杨。
“我记得,陛下登基时,寝宫是设在万福宫的,永泰五年才迁到养心宫。”
楼有知语气幽幽,“万福宫紧挨着养心宫北面,而养心宫又紧挨着永庆宫北面,也就是天极殿后殿……换句话说,陛下的活动范围,是逐步逐步缩小的,从三年前开始,固定到了天极殿的后殿。”
乾王一愣,缓缓点头:“是这样没错……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乾王可知道万兽园?”
楼有知不答反问。
“万兽园……这不是城外牧场的名字么?”
乾王皱起眉头,“跟此事有什么关系?”
“在户部的卷宗里,三百年前,万兽园有各类飞禽走兽共计六十万头……城外牧场才多大?勉强能养个两三万之数就顶天了。”
楼有知回答道,“而从三百年前开始,这个夸张的数字开始不断降低,五十八万、五十五万、五十万……直到两百年前,突然从十万跌倒了现在的两万。”
“你是说,万兽园原本是一座洞天?的确有可能……”
乾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猛地面色一变:“范围!!”
“就是这个。”
楼有知颔首,“飞禽走兽的数量在减少,很可能是因为万兽园的衰亡,导致规则范围逐渐缩小,一直到两百年之前,洞天彻底消失,成了如今的皇家牧场。”
“你怀疑天极殿的后殿,也是正在衰亡之中的洞天?”
乾王顺着楼有知提示的方向,推测出来一个可能,“陛下之所以迁移寝宫,最后不得不退居天极殿,再不露人前,是因为洞天的范围在缩小?”
“也因为这个洞天的规则,可以让陛下打破血脉限制。”
楼有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另外,从已有的认知上来看,洞天规则只能在洞天范围内生效,不可能跨越成千上万里制造天灾……”
“但假设呢?”
“假设洞天可以让陛下延寿,而天灾又可以延缓洞天的衰亡,陛下他会怎么做?”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楼有知自问自答:“大庆的人口,会像万兽园的飞禽走兽一样,急速锐减,直到最后,天灾降临定天府……没有了百姓,皇室还能叫皇室吗,大庆还能叫大庆吗?”
乾王沉默片刻,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
楼有知微微颔首,“若陛下让你掩去今日的朝会,答应他。”
“……”
乾王的眉头紧紧蹙起,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解的问道:“这么做的话,你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了什么?”
“为了时间。”
说完,楼有知拍了拍手。
地宫的诸多通道之一,距离二人大概百步的位置,一扇由禁法石打造的门扉敞开,从中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过乾王,见过楼相。”
来人遥遥行礼,转身又回到了房间之内。
饶是以乾王的心性,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诞。
刚刚那人,是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
“杜千川弹劾先帝是受我指使,司礼监毁掉证据,也是受我指使。”
楼有知淡淡一笑,开口解释:“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希望放在那些官员身上,无论他们知不知道天灾的真相,都只会关心自己的利益,现如今不过是屈服于我的权势,虚与委蛇罢了……既然已试探出陛下不能出后殿,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现在我需要时间,还是让陛下安心一些的好。”
“除了皇室,这大庆还有你没有伸手的地方吗?”
乾王摇头一叹,认真的看着楼有知:“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必须要知道你最终的目的……你想逼陛下退位,换太子登基?”
“不至于。”
楼有知摇了摇头,“就算陛下退位,太子登基又如何?大庆能有几年好光景?”
“那你想做什……毁掉那个洞天?!”
乾王说到一半,自己反应了过来。
的确,只要洞天能延长陛下的寿元,只要天灾能延缓洞天的衰亡,那无论是谁来当这个陛下,注定了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毁掉这个洞天。
可问题是,毁掉洞天的话,洞天里的永泰帝……
无论能不能活下来,这都是弑君!
一念至此,乾王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别忘了,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室之人。”
“乾王多虑了。”
楼有知微微叹息,“天地君亲师,这是我绕不开的坎儿。”
“的确。”
乾王面色一松,缓缓点了点头,“若非深知你的秉性,我绝不会容你把持朝政,坐大至此。”
“窦天渊应该跟你说过,太平道的道主姬庆之,是陛下的神通分身……陛下出不了帷幕,但他的分身依旧掌握着庞大的力量。”
楼有知看着乾王,缓缓开口:“所以我需要时间,针对下一次天灾进行布置。”
“我要用天灾,来继续印证我的这些推断。”
“我想看看,如果天灾来了,结果一个人都没死……”
“会发生什么?”
欠一章4000字,一周之内补上……
求别打我……
第167章 二十五年的收获!李向学现身春秋冢!
詹事府洗马是从五品,按理说也是要参与大朝会的。
不过在所有人眼里,许崇先是太祖遗脉,而后才是洗马。
所以也没人真的会计较什么,大朝会也只是公孙芒派人通知了一声而已,去不去随意。
然后许崇就真的没去。
直到夜深之时。
——吱呀!
司经局的大门直接被推开,姜星河走了进来。
“你早就知道了吧?”
姜星河踉跄着,带着浑身的酒气靠近。
“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许崇微微皱眉。
“你早就知道,天灾是可以预知的,而列位先帝……不,包括父皇他,一直都在用天灾残害我大庆子民,对吗?”
姜星河说着一仰头,猛灌几口烈酒。
许崇面色一变:“发生了什么?”
姜星河惨笑一声,缓缓开口:“今日朝会,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列位先帝……”
许崇勉强维持着镇定,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楼有知的手笔。
可为什么呢?
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刺激永泰帝,难道不是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更加不可控制么?
有什么深层的意义在内?
许崇思索着,久久无言。
姜星河又灌了几口酒,接着说道:“虽然杜千川从头到尾都只说先帝,但我知道,父皇也有份。”
作为大庆太子,姜星河也是参与了大朝会的。
他跟乾王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的心情跟乾王完全不同。
不敢置信、恍然大悟、无地自容……
“为什么杜千川绝口不提父皇?”
姜星河自嘲的笑了笑,“我想不是他不提,而是他根本没法提,因为父皇的运气比列位先帝更好。”
“滨州海沸,不需要他再做什么,海沸本身就已经杀死了足够的百姓。”
“而父皇的手段,也比列位先帝更加高明。”
“雍州蝗灾之前,毁掉各地粮仓,蝗灾之后就有充足的借口迟迟不赈灾。”
“唯独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姜星河面色凄然,语气怅惘,“他什么时候与太平道取得合作的,又是以什么代价,换太平道如此帮他?”
“等等。”
许崇皱起眉头,不答反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詹事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虽然他以及司经局的校书、写字等人都没有参加朝会,可詹事府有其他人参加了的。
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开了才对。
从朝会到现在过去这么久,却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整个詹事府如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闲得蛋疼。
“因为,宗人府掌控着‘六约’。”
姜星河开口解释,“六约是户籍制度运转的本体,除了户籍之限外,宗人令可以用六约来针对单独个人的记忆,或者某件具体的事件进行篡改。”
“……”
许崇心中猛地一紧,想起了自己被隐藏的‘紫府种道’。
毫无疑问,也是乾王做的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
许崇突然问道。
“因为我当时在楼相那儿,朝会被篡改的瞬间,我也好,楼有知也好,对朝会的记忆变得很普通,杜千川只是上了个无关紧要的奏折,最后也并没有撞柱而亡。”
姜星河幽幽一叹,“然而当时,楼有知的面前正摆放着那封真正的奏折……杜千川弹劾先帝的,以血而书的奏折。”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一是因为楼有知既然早有准备,那就代表事态目前仍在掌控之中。
二是因为……还好自己足够警觉,至今没有暴露紫府种道。
这件事可能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以后要更加注意才是。
“我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但楼有知不肯说……若非我正好找到他那儿去了,恐怕连杜千川都想不起来。”
说到这儿,姜星河目带希冀,渴求的看着许崇:“伱应该也知道更多吧?”
“无论我是否知道更多,楼相既然对你隐瞒,那就代表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许崇面色平静道,“这对你而言,很可能并不是坏事。”
“呵呵……”
姜星河无奈一笑,似乎早有预料,“既然如此,那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
“你……”
许崇蹙起眉头。
“你们担心我将来会变成和父皇,和列位先帝一样的人,我也担心。”
姜星河摇了摇头,抬腿往外走去,“所以,趁着现在我还不是那样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力所能及?
许崇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太子是一国储君,在朝中有诸多拥趸,力所能及的范围简直不要太大。
然而,正当许崇准备开口制止,却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楼有知点醒姜星河,让六约的篡改失效,真的只是碰巧?
有没有可能,姜星河的反应以及后续有可能的动作,也都在楼有知的算计之中?
念及至此,许崇陷入两难。
又怕姜星河乱来坏了局面,又怕姜星河本就是楼有知的谋划。
“对了。”
走没几步的姜星河突然顿足,从怀中取出三颗珠子,回身递给了许崇。
许崇伸手接过,不明所以。
“这是楼有知让我带给你的。”
姜星河再次转身,一边走一边解释,“像我们这种拥有太祖血脉的人,都老的快,我至今未满三十,便有老态浮现,而荣国公家传的这门旁术,虽然无法增长我们的寿元,却可以让我们保持年轻的相貌……只可惜整个皇室都没有几人能修成。”
守真、定真、还真?
许崇微微愕然。
事实上,就算姜星河没送来,他也准备去弄一套了。
想要保持太祖遗脉的身份,并且展露更多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容貌跟着一起变老。
然而,三具身体在寿元、生死方面,是各自独立的,目前只有进了春秋堂的那具身体,在外貌上有明显变老的迹象。
既然京城这边没办法变老,就只有‘练成’旁术还真了,哪怕看着离谱,但至少能解释。
许崇本打算近日去一趟武库,正大光明的获得这门旁术,可没想到,楼有知却先一步送了过来。
这让他不是很理解。
“我需要这门旁术,是为了掩盖我并不是太祖遗脉的事实,而楼有知是为什么?”
“难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很在乎外貌的人?”
“或者说……他看出来,我并非太祖遗脉了?”
许崇若有所思,目送着姜星河离去。
与此同时。
另外一边的春秋堂之中,许崇睁开双眼。
“看样子,楼有知是打算独自对上永泰帝了。”
“如此突然,如此有底气……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者获得了什么新的手段?”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啊……”
许崇叹了口气,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七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铁骨九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守真(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30】
三个月的时间,面板在三处洞天拢共生成了630点灵源。
其中六百点,将许崇的紫府推升至阳神七变,距离传说中的不灭神,已经不远了。
然而这并不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最大的收获,是玉池种道。
没错,铁骨九转!
比用灵源直接提升的阳神七变,还要高出两个小境界!
外界的三个月,春秋堂的二十五年。
按最初那会儿自我锤炼的效果来看,二十五年时间只够他修炼到铜皮八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发现,随着不断的自我锤炼,玉池道种与纯阳劲力越来越契合。
原本一分劲力,融入道种后只能发挥一分效果,而现在一分劲力已经能发挥出十分效果了。
虽然跨越大境界后,道种每一点点升华所需要的劲力都更多,但这仍旧让他的修炼速度越来越快。
起初许崇还有些稀奇,以为是自己比较特殊,后来转念一想,只怕所有人都是这样。
就拿窦天渊来说。
现在的窦天渊应该还不到七十岁,如果铜皮八转就要花去二十五年的话,只怕打娘胎里就种道,也不可能七十岁就达到金身九转。
这应该是普遍现象。
只不过碍于道种的潜力,很多人都在半路停滞,无法再进一步。
“我没猜错的话,方家之人,应该大部分都走的玉池种道。”
许崇有些感叹,“有百倍岁月的加持,这种突破速度,比用灵源加点还快……可惜不能再拖下去了。”
春秋堂中的二十五年,他已经找方乐中补充了两次血符。
第一个十年过去,他对外展露了洗身二重的境界。
这让方乐中无比失望。
十年的时间,才从通脉九重到洗身二重?
方家养的猪资质都比这个好。
不过,看到‘方显宗’几乎没有变化的面容,方乐中猜到了一些,觉得此事无可厚非,只叮嘱了许崇一句,让他加紧提升境界。
直到第二个十年过去的时候,许崇只展露洗身五重……
这次不是方乐中失望了,是全族震怒,许崇好险没被拉去公开批斗。
不过他有恃无恐,将此事推给了旁术修炼,并且保证下次出来一定能洗身九重。
方家众人虽然愤怒,但既然许崇已经保证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老妪开口,半是警告半是拉拢的说再给许崇一次机会,问许崇多久能洗身九重。
许崇当时的回答,是五年。
而现在,春秋堂里已经过去了五年。
“无论是种道的过程,还是神通的修炼,都不是一个需要漫长时间的过程,再想进春秋堂,得想别的办法了。”
许崇琢磨着,起身将血符贴上凹槽。
轰隆隆。
石门打开的瞬间,许崇皱起了眉头。
春秋堂只有三间石室,成品字排列。
许崇的这间石室是右边的,与左边石室对门。
而此时,对面的石门正在缓缓合拢。
一个幼小的背影,正消失在石门之后。
这个背影,让许崇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向学?”
许崇脑海里闪过一张面孔,“不会吧?”
“李向学应该在太平乡,跟着永泰帝的分身才对。”
“纵然永泰帝手段再高超,方家嫡脉又岂会让其伸手进来……”
“错觉么?”
许崇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面石门,而后带着疑惑出了春秋堂。
刚一出来,就迎上两道淡淡的目光。
方乐中,和长房的族老,那个叫方满霞的老妪。
“显宗失礼。”
许崇也不多言,只抱了抱拳,便悍然一拳打向方乐中。
清风拂过。
连声响都没有,这一拳就被挡了下来。
“不错,是洗身九重。”
方乐中心中一松,笑着说道。
“我与乐中送人过来,正想着你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方满霞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倒是没让我们失望,”
“送人过来?”
许崇心中一沉,讶然道:“显宗方才在春秋堂碰到了一个幼童,看着应该还不到十岁,族老说的可是他?”
“是他。”
方满霞点了点头,“你没跟他起冲突吧?”
“族老,显宗现在也快五十了,岂会去欺负一个小孩子。”
许崇嬉笑一句,问道:“不知是哪房的才俊,这么小就被送进了春秋堂。”
“他不是方家人。”
提起这个话题,方乐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方家之人,要等心智和身体成长到一定的程度……大概十岁上下,才会被教授武道。”
“这是那个姬庆之送来的。”
方满霞瞥了方乐中一眼,“用百草园十年的三成产出,换半年春秋堂,说来还是方家赚的多,你也不要有什么情绪了。”
许崇心头微冷。
不用怀疑了,那个幼小的身影,就是李向学!
至于百草园。
早在二十多年前,百草园就和长生天相撞而毁,现在听老妪的意思,是完整的出现在了姬庆之手上。
毫无疑问,这是永泰帝以举国之力收集完成,重新修复了的。
姬庆之是永泰帝的分身,这个原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推论,现在有了。
甚至,搞不好永泰帝正是凭借着百草园,才让姬庆之坐上太平道道主之位的。
“姑母言重,族长的决定,乐中不敢质疑。”
方乐中拱手。
方满霞也没在意,转而看向许崇:“种道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许崇平复心绪,回答道:“显宗打算走天人之路,种道黄庭。”
“黄庭?”
方乐中挑了挑眉,“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种道黄庭的话,你若想在有生之年晋升法相,就需要出去外界,无法再利用斗转星移的规则了。”
许崇笑了笑,道:“叔公为方家谋划,选择黄庭种道于外界奔波,显宗亦愿效仿。”
“……”
方乐中微微动容,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你本就已经耗费不少岁月,再闭关苦修,人生也未免太过短暂。”
“既然如此,你现在是方家的内执事了。”
方满霞也是有些欣慰,取出一枚血符递给许崇,“种道的话不要心急,务必以稳妥为上,哪怕再多费些时间也无所谓,至于各房那边,我会出面安抚。”
内执事比族老会要低一级,可以无条件享有玄阶练功堂的权限,另外每三年享有地阶练功堂权限一个月。
通常来讲,内执事之位需要种道之后才能担任,且各房最多不超过十人。
现在的‘方显宗’本还没有这个资格,不过……乐于奉献的人总是会受到欢迎的。
“谢族老。”
许崇面露雀跃,恭恭敬敬的接过血符,又将自己的血符交还给方乐中。
“去吧。”
方显宗摆手示意。
许崇没再多说,转身往不远处的地阶练功堂走去。
墓穴打开,许崇迈步而入。
确定通道之内没人的瞬间,许崇开启隐身,而后用只手破天直接跨越空间,重新出现在了墓穴之外。
他选的位置离山顶的三座墓穴都有些距离,方满霞和方乐中二人还在交谈,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姑母,族长为什么要答应姬庆之?”
方乐中低声的询问,“即便这次交换,方家能得到很多利益,可毕竟让一个外人进来了春秋冢,而且之后还要将他活着放出去……”
“还有更重要的。”
“姬庆之是通过谁得知春秋冢的?”
“是林家和郑家出了问题,还是我方家自己出了问题?”
方乐中目光闪烁不定,“不查清楚这个,乐中寝食难安。”
“不用查了。”
方满霞摇了摇头,道:“是我去找的姬庆之。”
“姑母……”
方乐中愕然。
“也罢,这件事总归要让你知道。”
方满霞看向漫山遍野的墓穴,幽幽一叹,“春秋冢的枢纽已经开裂了。”
“什么?!”
方乐中骇然出声。
枢纽开裂,昭示着洞天走到了尽头。
换句话说,春秋冢,方家的嫡脉族地,已经处在了崩毁的边缘!
方乐中心神狂震不止,过了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涩声问道:“还有多久?”
“族长第一次发现枢纽开裂,是在三年前。”
方满霞回答道,“最多还有两年,春秋冢就要崩毁了。”
“两年……”
方乐中的心情直坠谷底。
“事实上,从三年之前开始,我方家就一直在暗中寻找新的洞天。”
方满霞继续说道,“这些年,那些突然失踪,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春秋堂之内的乐字辈,并非是真的死了,而是被我偷偷的送出了春秋冢,肩负起了寻找新洞天的重任。”
“可惜的是,天地太大,整个大庆都如此广阔,更别说将大庆完全包围的无尽海。”
“整整三年,没有任何关于无主洞天的线索。”
“我只能从明面上就存在的洞天下手。”
“朝廷的不用想了,洞天都在京城,就算夺取,也未必能带出来。”
“而太平道这边,只有郑、林,和总门有洞天。”
“郑林两家不弱于我们,不是那么好谋划的。”
方满霞眯起双眼,“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姬庆之比较好对付。”
“原来如此……”
方乐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需要乐中做什么吗?”
“暂时不用。”
方满霞摇了摇头,“以方家之力,足以碾压整个太平乡,但如此做的话,必会招来另外两家的阻挠,想要无声无息的夺取百草园,必须要引姬庆之出来……我和他的约定,是让他亲自来接那个小娃娃。”
方乐中微微凝眉,迟疑着说道:“姑母,姬庆之并非易予之辈,若他联合了郑林两家,而我们又暴露了禁法棺椁的位置……”
“我知道你的担忧。”
方满霞打断方乐中,“那姬庆之能修复百草园,又能在短短时间内说服三家,登上道主之位,固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可若不夺取新的洞天,届时数万嫡脉何去何从?”
“古族除名事小,传承断绝事大。”
说着,方满霞看向春秋堂,眸光闪烁:“更何况还有两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布置出万无一失的计划了。”
“那个小娃娃?”
方乐中心中一动,“他能起到作用?”
“目前有两个方向。”
方满霞意味深长道,“一个是控制他,让他成为方家的傀儡。”
“这……恐怕难以奏效。”
方乐中想了想,摇头道:“姬庆之既然敢送他过来,很有可能给他准备了防止控制的手段。”
“我知道。”
方满霞笑了笑,“所以,我没打算用直接的手段强行操控……一个月后我会去带他出来,与方家的年轻人交流交流,他会明白,我方家远比太平乡要好。”
方乐中沉吟少许,道:“这确保不了万无一失。”
“你说的没错,仅靠利诱,的确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方满霞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想要万无一失,我们必须要找到一枚无相衣。”
“幻真天残片?”
方乐中双眼一亮,“是啊,如果有幻真天残片的话,只要杀死他,就能变作他的模样……到时候甚至不用暴露禁法棺椁的位置。”
“我已经下令外面的人暗中打探了。”
方满霞眯起眼睛,“一旦有消息,我甚至是族长,会亲自出手夺取。”
够毒,够狠。
可惜,现在已经被我知道了。
许崇暗自冷笑,也看向了春秋堂。
“一个月后……”
“就成了大小伙了啊。”
第168章 方家藏书阁!世界的本来面目!
半个多月后。
许崇从地阶练功堂出来,先是补充了林狂幻身,而后下山,在一处墓穴外求见。
这是方乐中的住处。
身为族老,方乐中自有单独的住处,不必与六房族人生活在同一个地宫之中。
很快,墓穴咔咔分开,方乐中闪身而出。
“禀叔公,显宗资质鲁钝,耗时两年有余,才堪堪种道成功。”
许崇一脸‘愧疚’。
“不用在意。”
方乐中摆了摆手,“种道之路凶险异常,多酝酿一下是好的,只要能种道成功,比什么都强……此次出来,可是准备开始修行神通了?”
“不瞒叔公。”
许崇面露郁结,缓缓说道:“其实显宗已经尝试过神通的修行了,只不过始终没有进展。”
“嗯?!”
方乐中面色一变,“莫非那根本就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
许崇摇了摇头,张口就来:“我偶尔会有那么一丝灵感闪过,只可惜每次都转瞬即逝,抓不到具体。”
“这样么……”
方乐中闻言松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山腰凉亭,“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修成神通花了多久?”
“三年。”
许崇报出一个并不算夸张的数字,“不过无法判断真假。”
三年?
方乐中想了想,道:“三年就三年,索性换成地阶练功堂也不到一个月……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需要的吗?”
“上次族议的时候,长房族老说藏书阁有关于神通的记载……”
许崇露出一个有些忐忑的表情,“显宗想试试能不能从中得到启发。”
“你想进藏书阁?”
方乐中微微皱眉。
他很想说,藏书阁里并没有能帮助许崇修炼神通的方法。
许崇并不知道这一点,仍旧希冀的看着方乐中。
“……”
方乐中正迟疑着,脑中突然闪过‘两年’这个字眼。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不打击‘方显宗’的积极性,开口道:“藏书阁掌握在长房手上,且历来管控的极严,理论上是不会放伱进去的……不过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试上一试。”
藏书阁的隐秘极大,关乎了方家的根本和起源,还有一些上古隐秘,除了族长之外,只有各房族老可以入内,从未有过例外。
如果是往常,哪怕有神通这种东西做筹码,只怕长房那边也不会同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洞天崩毁在即,方显宗对方家来说,无疑变得更加重要了……这种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有任何寒心之处。
想到这里,方乐中当即开口:“你且在此稍待,我去长房那边问问。”
说完也不等许崇回应,闪身而去。
许崇看着方乐中消失在一处墓穴之中,目光闪烁不定。
如果能进入藏书阁一观,‘方显宗’这个身份也差不多该换了。
到时候方显宗一死,林狂再死……
方家怕是对姬庆之的百草园,更加势在必得了。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要找出一个保全李向学的办法才是。
许崇就这么盘算着,大概一炷香之后,方乐中和方满霞联袂而来。
“进藏书阁可以,但你需要以道种起誓,绝不将其中的任何内容,透露给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方满霞淡淡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许崇觉得方满霞的情绪有些异样。
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样。
不过,只是发誓的话……我方显宗还没怕过谁。
许崇并指向天,神色肃穆:“我方显宗在此立誓,终此一生,若我方显宗敢以任何方式,透露藏书阁的任何内容,必将道种崩塌,身魂俱灭!”
道种崩塌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就算违背誓言,道种也不会崩塌,顶多就是蒙尘,不过所有人以道种起誓,都会带上崩塌二字,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决心……说白了就是场面话。
不过‘终此一生’、‘任何’、‘身魂俱灭’,这几个字眼,还是让方满霞脸色稍霁,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外,我须得提醒你。”
方乐中突然开口,语气严肃:“无论你在藏书阁看到了什么东西,都务必不能以身践行,否则……道种未必不会真的崩塌!”
许崇的瞳孔猛地一缩。
以身践行,会让道种崩塌?
藏书阁里到底有什么?
“走吧,藏书阁是一件道器,同时只能一人进入,我替你开启。”
方满霞说了一句,当先迈步。
许崇亦步亦趋,很快跟着方满霞来到一处极不起眼的角落。
没有坟包,没有墓碑。
方满霞抛出血符,落在一个与周围相比,看不出来有任何区别和特殊的点上。
无声无息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甬道。
“你需要的东西,在藏书阁的最深处。”
方满霞瞥了一眼许崇,“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必须要出来。”
“谢族老。”
许崇‘满怀感激’的拱了拱手,迈步而下。
甬道很长,跟其他墓穴不同,这里的光亮,来自于两侧墙壁的夜明珠。
许崇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下到最底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
或许叫深渊更适合。
一个挂着‘藏书阁’牌匾,且自身真的就是楼阁样式的建筑物,被四根粗大无比的锁链拴住,悬空吊在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没有桥,是要跳过去么……”
许崇试着甬道延伸出去的狭小平台走了两步。
而就当他站到深渊边缘之时,藏书阁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样,流露出一股庄严肃穆的味道。
许崇还来不及反应,一道光芒自藏书阁的匾额上投射而出,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这道光芒没有攻击性,而且只持续了一个呼吸就收回。
“我的气息,被提取走了一丝……”
许崇没来由的想到这个,心头凛然。
好在他用的是方显宗的假相,这让他的气息也是方显宗的。
否则的话,搞不好这一下就要暴露潜入者的身份了。
正想着,吱呀一声,藏书阁门扉洞开,一片金光弥漫,阻隔住了外部视线。
许崇也不迟疑,直接飞身而入。
场景变换,一个金碧辉煌的厅堂跃然于眼前。
两列书架分左右而立,书架上全是巴掌大小的玉简……
是的,玉简。
无法翻页,也没有刻字的玉简。
然而,许崇的注意力并不在书架上。
一条红毯从他的脚下铺出去,在近处的石台前中断。
石台上漂浮着几个金色的字样。
——天玄纪年。
许崇瞳孔微缩,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直接一步跨越空间,来到了石台跟前。
石台上同样躺着一枚玉简,那几个金色的大字就是从中投射出来的,只不过刚刚因为角度问题,没能看到。
“玉简,又是玉简,难道真的跟我猜测的那样?”
许崇闭上眼睛,伸手抚在了玉简之上。
就在他的手指与玉简接触的瞬间,一股异常庞大的信息流,以极为蛮横的方式,汹涌的灌入他的脑海。
若非他的神魂已经是阳神七变的层次,这一下不说受伤,昏迷个两三天怕是跑不了的。
“天地初开……”
“阴阳神宫……”
“万道争锋……”
“……”
足足五个时辰,这股庞大的信息才梳理完毕,被许崇完全接纳。
再睁眼时,目中满是震骇。
“这方世界……什么鬼???”
在玉简的记载中,这方世界曾经是有名字的——天玄界。
天玄界初开,有陆地纵横百万里,有汪洋绵延无际。
万物生灵开启灵智,凭借灵气踏上修炼之途。
是的,是万物生灵,而不仅仅只是人类。
在那个时候,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甚至哪怕一块顽石,也可以通过漫长的灵气滋养而开启灵智,踏上修炼之途。
而人类……应该说人族,由于天生就有灵智,繁衍能力也要强于大多数种族,所以很快就占据了统治地位。
只不过在早期,整个天玄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没有礼法,也无什么制度,各族之间常年混战不休。
一直到人族建立阴阳神宫,将所有的种族和势力打服,天玄界才终于有了统一的制度。
制度很粗糙,大致就是所有种族必须以人族为尊,任何个体胆敢有任何言行乃至思想方面的冒犯,将承受灭族的代价。
就这样,天玄界万族林立的局面被打破,智慧种族的数量,开始飞速下降。
仅仅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天玄界就只剩下了七个智慧种族。
其余六个包括妖族在内,臣服于人族的种族,也在阴阳神宫不留余地的统治下,于接下来的一千年彻底灭绝。
再后来,修炼体系彻底完善,阴阳神宫以这个时间为起始,制定出了历法,称这一年为玄历元年。
至于修炼体系……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
没错,在上古时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就是修真那一套!
除了没有渡劫这个说法,基本就是原封不动的照搬!
这一点,让许崇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是自己穿越到了书中的世界,还是有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来引领了这方世界的演变?
好吧这个问题先不管。
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里,有没有仙界?
无怪乎许崇有此疑虑。
毕竟按来的话,大乘期的修真者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飞升去往仙界,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
踏马的不会等打倒了永泰帝之后,那个什么文昌帝突然从仙界下凡来,给自家人出头吧?
上一章天下无敌,下一章天上来敌?
带着这个疑惑,许崇继续浏览脑中信息。
一直到玄历千年左右,记载才略微详细了那么一点儿,不再是粗糙的大事记,开始有了史书的样子。
首先引起许崇注意的,便是在大乘期探索世界的过程中,所发掘出来的世界石。
‘石有字,习神通’。
可能是时间太过久远,也可能是当时的人族内部纷争抬手,被精确记录下来名字的神通,只有两种。
一种是千变万化,一种是道心种魔。
千变万化就不用说了,能让人变身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没有生命的。
被记录下来的原因,是得到千变万化的人就是阴阳神宫宫主。
而道心种魔……
神通练成之时构建魔种,某句言语,某种眼神,某个动作,都可以成为魔种的构成。
于人前使用魔种,使魔种根植人心,不引动的情况下,对人没有任何影响,而一旦引动,便可以无限放大人心底的某个欲念。
事实上,哪怕在上古时期,这种神通也是被深恶痛绝,人人唾弃的。
天玄纪年之所以对道心种魔有着如此详细的记载,便是因为一个叫‘负’的人族,用神通之力给数以百万计的人族种下魔种……引动的是肉欲。
就很离谱。
由于当时并没有什么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事后那名叫‘负’的成员也只是被口头训诫,并没有真的得到惩治。
可偏偏,问题就出现在了这个口头训诫上。
因为,‘负’不仅觉得自己没做错,相反还认为这是做好事……能壮大族群的数量。
做好事还要被训诫?那不如做坏事得了。
就是这种逆反心理,让‘负’如法炮制,又用神通来上了那么一次。
而这一次,引动的是恶念。
数百万人因此殒命。
虽然对当时的族群数量来说,这个损失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其带来的影响,恶劣到了极致。
这是人族史上第一次群体性的自相残杀。
于是,‘负罪死,逆魔解’。
这句话说的似是而非。
“前半句好理解,应该就是‘负’因为害死族人的罪被处死,可‘逆魔解’是什么意思?”
许崇皱眉思索。
很明显,永泰帝所掌握的,就是道心种魔了,‘太平有道,天地无苦’这八个字,就是他的魔种。
姬庆之带着人假意援助雍州,实则是在偷偷散布魔种。
那数百万难民被这句口号所引动,开启了向赈灾队伍的复仇。
逆魔解……
将‘太平有道,天下无苦’这八个字倒过来念,就可以解除姬庆之的神通?
好歹是神通,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许崇保留这个念头,继续分析脑中的信息。
‘玄历一三二四年,天地有尽’。
这一年,世界的尽头被人族发现。
无论从陆地的哪一处边缘出发,十万里就到了尽头。
不是到了海的尽头,而是到了人所能抵达的尽头。
只要超过十万里,无论是什么层次的存在,无论是在海面之上还是海面之下,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在吸取无数次血的教训后,人族所能活动的区域被确定了下来。
纵横百万里的陆地,以及围绕着陆地的十万里海域。
也就是从这个时间段开始,人族的内部矛盾开始酝酿。
要知道,在这之前,世界在人的眼中是没有尽头的,资源是没有限度的。
这种被人族广泛接受的认知,所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持续性爆炸式的人口增长。
所以当他们发现世界是有尽头,资源也是有限的时候,同族相争的念头自此萌生。
直到玄历一七三五年。
这一年,阴阳神宫的老宫主寿元枯竭,新任宫主并不具备碾压一切的实力。
很多实力足够的个体,趁此机会,带着各自的追随者纷纷独立了出去,割据一方。
方家就是那个时候,从阴阳神宫中独立出来的比较强大的一个势力——紫灵宗。
人族内部的大混战,就此揭开序幕。
混乱持续了一千余年。
在这一千年余里,人族数量锐减,与巅峰之时相比百不存一。
同时,阴阳神宫衰弱到了极致,名存实亡。
直到一个人横空出世。
这个人叫妄。
‘生而筑基,十载元婴,再十载大乘’。
也就是说,妄在二十岁,就将修炼之途走到了尽头。
玄历二七五五年,恢复元气的阴阳神宫,在妄的带领下,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征战。
这五年里,鲜血洒满大地,将十万里海域染红。
纵横百万里的陆地,也在这个过程中支离破碎,除了中心处最丰饶的一小块,余者大多数沉入汪洋,少数未沉的形成了一座座岛屿。
五年后,天下归一。
妄粉碎宗门制度,彻底舍弃阴阳神宫那松散的一套,以庆为人族命名。
没错,妄就是大庆的开国太祖,姜妄。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国家这个概念。
包括紫灵宗在内的一些人族势力溜得比较快,在陆外岛学姜妄,也有模有样的为自己那一批人族命名。
这些被冠上不同名字的人族,整整存在了二十多年。
‘玄历二七八八年,天地大变,灵气枯竭,再十年,人族修为尽失’。
这一年,弥漫在天玄界每个角落的灵气,迅速稀薄、枯竭。
原本每个个体都能修炼的人族,迅速跌落境界,只过去短短十年,所有人都成为了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
失去了超凡力量,人族能依靠的就只有群体力量。
家的概念在人口最多的陆地上诞生,紧随其后又诞生了国的概念。
姜妄建国,国号为庆。
当时,其余人族对此极为不屑,仍旧运行着那套宗门制度。
在他们看来,灵气消失只是暂时的,很快灵气就能重现,到时候他们的境界也会跟着回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灵气的确重现,但重现的地方是陆地,是大庆的京城。
当姜妄乘坐着如同怪兽一般的楼船,出现在海上之时,当数万将士纵身一跃,落到岛上之时,他们彻底麻了。
可是也迟了。
二十年未能剿灭的数百支人族,姜妄仅仅用了一年,就杀到只剩下三支。
紫灵宗、道极宗、天衍宗。
能活下来,倒不是这三个宗门有多么强,而是他们足够谨慎,选择落脚的岛屿比较远,没被姜妄找到。
而后,他们也建国了……
不能叫国,那点儿人口,只能叫家。
紫灵宗建国方,道极宗建国林,天衍宗建国郑。
没过多久,果然诞生了灵气。
然而,他们还没来的及高兴,猛地发现,从前的路子走不通了!
别说恢复修为,就算重头修炼,只要进行第一步引气入体,狂暴的灵气就会立即将肉身撕碎。
三国无奈,只能派出使臣,去大庆向姜妄求助。
姜妄也没太为难,只让他们把国号取消,改国为家,就教他们怎么修炼。
改国为家?
没了国就没了灵气,还修炼个屁啊!
三国自然不愿意,只当这是戏弄。
然而姜妄大手一挥,送出了三个小玩意儿。
三座洞天。
是的,三大古族的洞天,是大庆的开国太祖……赏的。
见识到洞天的神奇后,三国顿时没了脾气,乖乖改国为家,以国号为姓,俯首称臣。
通过这件事,方林郑三家意识到,别犟,犟是没用的,跟着姜妄学,绝对没错。
而后就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舔狗行径。
一直到姜妄晚年,立下五等户籍制度后匆匆撒手人寰,三家仍旧保持着与大庆的‘良好交流’。
姜妄有多照顾三家呢?
不仅送了三座洞天,还送了三个血池,告诉三家,只要在这血池里浸泡,就能不受户籍制度所限。
而三家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血池枯竭后,派出族人带着血池去找皇室补充。
说实话,许崇都想不明白,姜妄为什么要这么仁至义尽。
别说什么同族情谊,都杀了那么多了,还在乎这几个?
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布置。
只不过这个布置后来没能生效。
因为三家叛了。
姜妄死后没多少年,一名年轻人意外获得天地血池,建立了太平道。
朝廷起初根本没在意。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民间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独特信仰,太平道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等到朝廷在意的时候,太平道已经尾大不掉了。
三家本就一直怀疑姜妄有什么阴谋,这下好了,一看天地血池还能通过别的途径得到,干脆就站到了太平道身后,慢慢脱离了与大庆的联系。
一直到很久之后,三家发现,只要控制天地血池的使用次数……它是会自己补充的。
“怪不得方满霞让我绝对不要对外透露,感情这就是一部三大家族反复无常的黑历史。”
许崇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两列书架。
剩下的信息还有很多,但营养不多。
主要是新修炼体系的开发完善,以及随着新修炼体系而诞生的新的外物体系,再有就是太平道与大庆斗争史。
简单过一遍就行,不用急着分析。
坏消息是,整部天玄纪年没有任何关于洞天衰亡、喂养,以及天灾的内容。
好消息是,这里面也没有任何关于‘飞升’、‘仙界’、‘仙人’之类的字眼。
对此,许崇心头稍安……好吧也有一点点失望。
快意恩仇的目标,看来是不具备上升到位列仙班的条件了。
“可惜了这些修真功法。”
许崇将藏书房内的玉简都摸了一遍,带着遗憾推门而出。
虽然三天之期还没到,但李向学与方家族人交流的日子到了。
得先看看这小子什么情况才是。
第169章 天灾新线索!许崇与楼有知不谋而合!
挨着族议堂旁边没多远,就是方家的族宴厅。
此时在宴厅之内,已经坐了不少方家之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且无论男女都拥有着出色的外貌条件。
而这些人的注意力,却都在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身上。
正是从春秋堂出来的李向学。
觥筹交错间,谈论的很是‘热切’。
“李兄弟应该还不知道我方家的历史吧?”
“不怕告诉你,我方家的传承,比大庆存在的时间还长呢。”
“这个没骗你,族老跟我们说过了,那什么大庆的开国太祖,曾经就是得到了我方家的帮助,而后才能建立大庆的。”
“那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不说也罢。”
“总之,我方家底蕴,深厚到你无法想象。”
“听说姬庆之是伱的师父?”
“呵呵,你肯定不知道,姬庆之也要听我方家之命行事。”
“哦不,应该说,整个太平道都要听我方家之命。”
“为什么大庆这么多年都没能剿灭太平道,当真是他们没办法剿灭太平道吗?”
“当然不是。”
“而是大庆知道,有我们方家在,太平道,灭不了。”
“……”
这是方家年轻男性的论调。
贬低太平道总门,忽略掉郑林二家,把方家往死了吹。
当然,在他们的想法里,这并不是吹牛,而是实事求是。
至于年轻的女性,则完全表现出了另一类姿态。
或含蓄,或火热,或清纯、或魅惑……
一个个的尽都姿色上层,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又是地位权力,又是财富美人。
若换一个正常的少年来此,只怕很快就要沦陷了。
可惜李向学并不正常。
“虽说他已有十六岁的年纪,可这十六岁,有十岁是在春秋堂度过的……”
方满霞微微皱眉,“他怎能有如此心性?”
为了让族中子弟尽情发挥,也为了让李向学放松警惕,一众族老的位置离得比较远。
然而李向学那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老练样子,让众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现在,春秋冢即将崩毁的事情,在族老之间已经不算秘密了。
以往的内部争斗,在这种外部大危机面前,瞬间变的无足轻重起来。
就连最不对付的六房和七房,也都消停了很多。
“想必他在进来之前,姬庆之就已经叮嘱过他,甚至针对这方面培养了。”
方乐中叹了口气,“想要以利诱之,怕是没什么希望。”
“事关家族存亡,不能以外物利诱,那就以生死威逼。”
二房族老方乐山冷冷说道,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姑母,外面可有无相衣的消息了?”
七房族老方乐天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眼带希冀的看向方满霞。
“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方满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按照我方家以往的情报,至少有十余枚无相衣留存到了如今,但自从永泰帝登基后,这些无相衣,都陆续的销声匿迹了。”
“姑母的意思是,朝廷在收集无相衣?”
方乐山有些不解,“要说一两枚还可能,全部的话……朝廷想干什么?”
无相衣的独特功能,让无论是谁想要主动找到它,都变得极为困难。
大庆有多少人口?
以万万计。
在这么庞大的基数里面,想要找出十来个假冒成他人的人,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哪怕是朝廷来做这件事,都要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
再加上无相衣又只有这么一个改变形貌的功能,对拥有庞大资源的朝廷来说,价值可以说是低到可怜,根本犯不着花那么大代价去寻找,更别说找齐了。
“渗透太平道?”
方乐天挑了挑眉,旋即自己又否定了这个论点,“朝廷知道太平道的底子在三大古族,找不到三大古族的洞天,渗透太平道毫无意义。”
“个中用意,目前尚不能知。”
方满霞摇了摇头,“距离现在最近的消息,便是那个卫无邪,还有水鬼所拥有的无相衣。”
“卫无邪我知道。”
方乐中沉声开口,“他在沧泷县夺取长生天残片后销声匿迹,至今不见踪影,应该是躲起来修复长生规则了。”
“嘁,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方乐山不屑一笑,“那可是完整的长生规则,不比规则分散的幻真天,想要修复,怕是得抽干一个福地才有可能……也不想想,这么好的事儿是怎么轮到他的。”
“说起这个,姬庆之当初也想掺和一手吧?”
九房族老意味深长的说道,“他可不是卫无邪那样的小年轻,他想做什么?”
“这件事不用在意。”
方满霞一摆手,“那么漫长的岁月,便是我方家,也差点儿因为长生天而灭族,事实证明,这等祸害还是崩毁了好。”
“也是。”
方乐山点了点头,哂笑道:“一旦谁成为长生天之主,长生天就会宣告天地,与天地同贺……也是邪门的紧。”
“那个水鬼,有谁知道情况?”
方乐中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知道,当时是我在主持旁支事宜。”
四房族老开口,“不过这个不用指望了,水鬼被吕仲所杀,那枚无相衣已经落入朝廷之手。”
“这就难办了……”
众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良久,八房族老突然出声:“有件事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方满霞神色微动,“直说便是。”
“大概两年前这样子。”
八房族老回忆着,缓缓说道:“我轮值之时,旁支向我禀报,说布置在定天府的探子偶然发现了一桩奇事,有利用的价值。”
“大概经过,是成国公世子在暗中联系太平道暗子,想要通过太平道,杀死成国公。”
“为了取信太平道的人,这个成国公世子扬言,说什么无邪道子卫无邪,其实就是他的侄儿段无邪伪装的。”
卫无邪,是段无邪伪装的?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惊异之色闪过。
“我们的探子,觉得这件事里有些文章,便汇报给了旁支,旁支一听是卫无邪,关系到长生天残片,就联系回了春秋冢。”
八方族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认为就算此事为真,也不太可能揪出卫无邪,加上长生天残片的价值比较低,就没有在族老会上提及。”
“这样么……”
方满霞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可以让旁支那边派人接触一下这个什么成国公世子,如果有价值的话,帮他杀死成国公也不是不行。”
“此事我来办吧。”
方乐山开口,“正好现在是我在掌控血脉通讯。”
“抓紧。”
方满霞颔首,又看向方乐中:“此次乃我方家危急存亡之秋,方显宗那边,我希望你能劝劝他,让他明白重要性。”
“……”
方乐中面露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而为。”
事实上,这不是方满霞第一次跟他说这个了。
劝方显宗什么?
当然是劝方显宗舍己为人,让神通在方家的扩散速度再提一提了。
方乐中心中无奈,正想着,一道人影的靠近引起了他的注意。
正是刚刚从藏书阁出来的‘方显宗’。
“众位族老。”
许崇抱拳见礼,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还能保持镇定,心性不错。”
方满霞深深的看着许崇,“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提前出来……可有什么收获?”
“有了一点思路。”
许崇随口胡诌。
“嗯?”
方满霞微微一愣。
天玄纪年她早就看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信息可以启发到神通的修行。
“行不行得通需要试过才知道。”
许崇应付道。
方乐中与方满霞对视一眼,起身离开座位:“显宗,你随我来一下。”
许崇不明所以,跟着走到了僻静点儿的地方。
“有件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方乐中叹了口气,“春秋冢,很快就要崩毁了。”
“什么?!”
许崇很配合的表露出惊骇欲绝。
方乐中看了一眼宴会那边,确定没那些后辈并没有关注这边,这才继续开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在百年之前,像春秋堂一样拥有百倍岁月的天阶墓穴,一共有三个。”
“也就是山顶上的那三座。”
“此外,五十倍岁月的地阶墓穴,有十个。”
“还有玄阶、黄阶……与现在想比,都要远远超出。”
“据说最早的时候,整个春秋冢之内,所有的墓穴都是百倍岁月。”
“在数以千年计的时间里,春秋冢一步一步衰弱,直到如今。”
“两年之后,整个春秋冢都要崩毁……”
说完,方乐中不忘叮嘱一句:“这件事情目前只有族老才知道,你不要传出去,这会引起族人恐慌。”
许崇假装沉默片刻,然后顺着话头问道:“有没有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
“没有。”
方乐中摇了摇头。
许崇心中顿感失望。
而方乐中突然话锋一转:“也不是完全没有,族长告诉我们,想要延缓洞天的衰亡,必须要消耗与洞天掌控者同源的血脉。”
什么?!
许崇一时没能控制住,露出骇然的表情。
“你不用担心。”
方乐中摆了摆手,似乎对‘方显宗’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这种方法对我们方家来说并不适用,族长已经跟我们解释过了。”
“消耗族人的血脉,只是引子,除了引子之外,还需要屠戮十倍以上的普通人口。”
“且不说我们能不能瞒过大庆,就以我们方家族人的数量,哪怕嫡脉旁支加在一起一次性全部死绝了做引子,也只能让这种衰亡延缓个十年左右,仍旧无法阻止衰亡,意义并不大。”
“更何况,族人都死光了,我们还需要洞天干什么?”
方乐中叹了口气,神色怅惘:“还不如直接放弃洞天,将族人散入各地。”
“这样么……”
许崇强行让自己在表面上平静下来。
“心性果然不错。”
方乐中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之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长房那边希望你多牺牲一下。”
“多牺牲一下……什么意思?”
许崇没能反应过来。
“就是在修成神通后,能多传授几人。”
方乐中的语气有些无奈,“此方家的紧要关头,我没办法帮你拦下。”
“长房明知道看了天玄纪年,会让你对家族丧失归属感,为什么还会同意让你进入藏书阁?”
“这是在表明态度,强硬的态度。”
“所以……”
方乐中欲言又止,有些愧疚的样子。
“我明白了。”
许崇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叔公无需多虑,我答应就是了。”
方乐中微微讶然,好奇道:“我以为你会犹豫。”
“如果是进藏书阁之前,我肯定会犹豫。”
许崇一脸淡然,“但我已经看过天玄纪年了……”
天玄纪年中,三大家族脱离大庆后,以太平道为枢纽,重新抱团在了一起。
为了重回陆地,三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互通有无,一起研究,一起交流,一起进步。
然而那时候的三大家族,对族人和追随者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
直到一个处于衰亡边缘的洞天,被人从深海发现。
洞天名称和规则名称无人知晓。
只知道洞天被发现的时候,里面充斥了大量的,如同传说中鬼魂一般没有实体的虚无人。
当时新的修炼体系还没有开发到极致,三大家族最高也就通脉九重这样。
结果一进入,就被这些虚无人入体,导致神智混乱,最终癫狂而死。
本来三大家族都准备放弃这个邪门的洞天了,结果没过多久,洞天彻底崩毁,爆散成无数碎片。
然后,一种由道药和洞天残片相配合,控制他人生死的手段就这么诞生。
洞天崩毁之地的相当大一片海底,植物发生了某种变化。
以之入药,可以练出来一种被命名为摄魂丹的道药。
顾名思义。
摄魂丹,可摄取人的一缕神魂。
被称作锁魂印的洞天残片,可以容纳这缕神魂,以之操控神魂本体的生死。
那什么,梦境里解封第三次就会被掌控生死,实际上就是三大家族往天地血池里掺了摄魂丹。
不需要什么第三次,只要三大家族想,第一次解封就可以掌控生死。
无非是道药炼制不易,懒的浪费在低境界人身上罢了。
而三大家族的嫡脉则不同。
为了保证家族的凝聚,所有嫡脉刚一出生,就会被摄魂丹抽取一缕神魂。
反正这一缕神魂极其细微,对资质寿元几乎都没什么影响。
像方乐中也好,方满霞也好,哪怕是族长本人,在继承族长之位前,也都是这个情况。
所以,面对长房的要求,‘方显宗’根本就没的选。
许崇暗自冷笑,道:“叔公放心吧,我会尽快练成神通。”
见状,方乐中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既然来了那就先入宴吧,也与同辈们交流交流。”
“说起这个……他就是姬庆之送来的那个?”
许崇望向宴会那边,道:“我方家嫡脉,什么时候沦落到去巴结道主的人了?”
“这是为了应对洞天崩毁所做的准备,你可以跟他交流交流,不要透露洞天衰亡,也不要透露神通。”
方乐中没有解释太多,回身往宴会方向走去。
许崇扯了扯嘴角,就那么站在原地,梳理总结刚刚得到的信息。
第一,曾经的春秋冢,所有墓穴都拥有斗转星移规则,而且都是百倍岁月。
从洞天衰弱开始,这个规则也在跟着逐渐弱化,乃至缩小范围,让山脚下的墓穴都变成了没有规则笼罩的普通墓穴。
这一点,让许崇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永泰帝。
躲进帷幕那么多年都不出现,有没有可能……帷幕之后的天极殿后殿,也是这样一个因为衰亡而缩小了规则范围的洞天?
不得不说,这很有可能。
第二,唯一能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是消耗与洞天掌控者同源的血脉。
许崇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跟乾王见面的时候,乾王所说的话。
‘太祖生性不羁,现今天下,至少有半成人口算得上太祖的血裔’。
如果第一点成立,那这第二点,又从侧面再次佐证了第一点!
永泰帝掌握着一个衰亡之中的洞天,他利用天灾杀人,杀的不是难民,而是难民之种,拥有太祖血脉的民间血裔!
“假设,假设这都是真的。”
许崇的理智盖过情感,开始以此为基础,快速的计算起来。
“方家嫡脉旁支加起来,差不多十万人。”
“以十万人为引,屠戮百万人,能将春秋冢的衰亡延缓十年。”
“而并州旱灾,死了八百万人,半成的话,就是四十万血裔。”
“按照春秋冢的延缓比例,并州死亡的四十万血裔,应该能延缓永泰帝的洞天衰亡四十年。”
“但事实上,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只过去了短短的十八年,这对应不上。”
“就算永泰帝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延缓洞天的衰亡,那也没有必要提前二十多年啊……”
许崇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不!”
“对应的上!”
“如果永泰帝的洞天,是上品洞天,就完全能对应的上!”
诏狱是下品洞天,第七层一天产出2点灵源。
春秋冢是中品洞天,春秋堂一天产出4点灵源。
中品洞天是下品洞天的两倍。
那不出意外的话,上品洞天是中品洞天的两倍!
很有可能,上品洞天的延缓代价,也是中品洞天的两倍。
换句话说,那四十万血裔,只能让永泰帝延缓洞天衰亡二十年!
再加上实际数字肯定不会这么精确,而永泰帝也必然会算一些提前量……
十八年的天灾间隔,刚刚好!
“还需要验证一下。”
“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的间隔,是十一年多点不到十二年,但我不知道滨州在海沸前后的人口变动,京城那边,要查一查。”
“一旦再次得到了验证,那就代表……”
“只要我掌握了雍州的死亡人数,就能大致的判断下一次天灾来临的时间!”
在这之前,无论是许崇也好,还是窦天渊也好,只能通过官员缺额,来判断下一次天灾降临的地点。
而天灾到底什么时候降临,这个根本无法预判。
如果能同时预判时间和地点……
就可以让天灾杀不死人。
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许崇跟楼有知不谋而合,想到了同一处。
只不过因为信息上的差别,许崇还想到了另一点相悖的地方。
天灾的间隔,是越来越短的。
如果天灾完全受大庆皇帝所掌控,只用来延缓洞天衰亡的话,那这个间隔,应该是趋向于固定的数值才对。
“不管怎么说,总算在这方家有了额外的收获……该处理李向学的事情了。”
许崇的心情明朗了很多,转身朝着宴会那边走去。
见‘方显宗’靠近,一众显字辈的方家子弟忍不住收敛了一些,只有六房的人比较热络的打招呼。
现在,‘方显宗’可是整个显字辈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说有族老的命令,他们不能得罪李向学的话,那他们打心底里,更不想得罪方显宗。
神通是一回事,一举种道黄庭,让‘方显宗’瞬间成为了显字辈的佼佼者。
别忘了,同辈相残无罪。
许崇面无表情的穿过一个个席案。
没办法,哪怕是六房的人,他都根本没认全,倒不如全都不做回应。
等走到李向学身边,已经有人识趣的让开了位置。
许崇毫不客气的入座,看向李向学:“我是六房的方显宗,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
李向学年轻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异样。
他可以肯定,他是第一次简单眼前这个自称方显宗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神居然在对方开口之际,出现了一丝悸动。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很奇怪……
李向学压下心思,礼貌的抱拳:“李向学见过方兄。”
都会叫方兄了啊。
许崇暗自一叹,笑道:“我观李兄弟面貌,没来由的有些亲切之感,等宴后不如由我带你游览一下春秋山如何?”
荒诞……
一桌子的方家小辈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春秋山?
这是什么叼说法?
不就是一座坟山么……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方家人,都不喜欢这座坟山。
要不是墓穴的外表无法改造,山脚的地方又小,恐怕这里早就变了样子。
还游览春秋山……
傻子才会应这种诡异的邀请。
众显字辈不动声色,准备看‘方显宗’的笑话。
然而。
“也好。”
李向学点了点头,“在下对贵族地一直好奇的紧,只是怕坏了这里的规矩,没敢擅自走动。”
“既然方兄有此雅兴,在下自无不从。”
第170章 史上最强心魔!许崇的新身份!
一众族老将‘方显宗’接触李向学的一幕收入了眼中。
方满霞冷冷的盯着方乐中,“你将谋划百草园的事,告诉了方显宗?”
其余族老也面露不悦。
在他们看来,方显宗主动去接触李向学,目的很明确。
帮方家谋划百草园。
只要方家能夺取百草园,那么神通之事便不再那么迫切,方显宗也可以不用多损耗寿元了。
“原来在你眼里,方显宗比整个方家更重要。”
方乐天冷嘲热讽,适时补刀。
“我并没有提及任何与百草园相关的事情。”
方乐中淡淡回答,“我只说,那是我们方家另外做的一手准备。”
事实上,对‘方显宗’接触李向学这件事,方乐中是支持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的暗示。
否则也不会故意加上那一句‘你可以去交流交流’。
“另外一手准备?这跟直说我们要对付姬庆之有什么区别?”
五房族老不满道。
“其实,伱们也无需担心什么,自从杀死方显玉后,显宗各方面都成长了很多。”
说着,方乐中指了指远处的李向学,“而且你们看,他做的很不错。”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
确实,原本游刃有余但敷衍之意十足的李向学,在应对‘方显宗’之时,面上的表情显得更加认真一些。
“我承认我有私心。”
方乐中继续说道,“但我这个私心,与家族的利益并不冲突。”
“你想让方显宗多保留一些寿元,来传授给六房之人?”
方满霞皱了皱眉,“如果能夺取百草园,这倒也无可厚非……但这跟李向学有什么关系?方显宗有办法拉拢他?”
“不一定要拉拢。”
方乐中摇了摇头,“诸位且试想一下,有无相衣,自然是杀死李向学,利用李向学的假相接近姬庆之,瞬杀夺取百草园,但如果拿不到无相衣,我等又该如何继续谋划百草园?”
“大不了正面对上。”
方乐天面露不屑,“区区一个姬庆之,只要他敢来,无论带了多少人,我方家都可以强行镇压。”
“闭嘴。”
一个声音淡淡开口。
是方满霞。
“……”
方乐天脸色一僵。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夺取百草园。”
方满霞不满的看着方乐天,“即便姬庆之孤身前来,我们也没把握能在他躲进百草园之前杀死他,一旦让他躲进百草园,怎么办?”
方乐天老脸一红,郁闷的低下头去。
他完全沉浸在了方家的强大之中,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
一旦让姬庆之躲进了百草园,方家再想夺取就只有两个办法。
用春秋冢撞碎百草园,收集百草园的残片,重新修复成洞天。
或者,连同百草园一起困住,等姬庆之被困死在了里面,有主洞天自然变成无主洞天。
可问题是,这两个办法无论哪一个,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且还是外界的大量时间。
偏偏这是方家所缺少的。
“你的想法是什么?”
方满霞看着方乐中问道。
“距离春秋冢的崩毁还有两年,我们并不需要急着对付姬庆之。”
方乐中回答,“这两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围绕此事做两手准备。”
“一是无相衣,二是李向学。”
“无相衣自不用多说。”
“李向学这边,我认为拉拢的希望不大,不如改为全力交好。”
方乐中眯起眼睛,缓缓道:“以李向学为媒介,诓姬庆之入春秋冢。”
“这样么。”
方满霞沉思片刻,“完整的洞天无法带入另一个洞天,只要姬庆之想进来,肯定要将百草园留在外面……理论上可行,不过想要让姬庆之上钩,那就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了。”
“正是如此。”
方乐中颔首,“总之,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也罢。”
方满霞点了点头,“让方显宗尽快修成神通,传授五人,剩下的延后一年,视具体进展而定。”
“姑母放心,他进过藏书阁,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方乐中看了一眼远处的‘方显宗’。
很快,宴会结束。
一众方家族人各自归返。
方乐中也在悄然叮嘱了许崇一些细节后,回六房了。
就这样,许崇真的带着李向学开始游览春秋山。
两人边走边谈论,表情十分自然。
而谈论的内容,却已经完全脱离了一众族老的想象。
“你到底是谁?”
李向学淡淡的笑着,声音却压到了极低,“方家的所有人,唯独你对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行了。”
许崇指着山顶比划,嘴里说着毫不相关的东西,“为什么你能察觉到别人的恶意?是什么身外之物,还是功法武技之类?”
“都不是。”
李向学跟在半步外,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也形容不上来那种恶意,可能这只是我胡思乱想吧。”
“胡思乱想……”
许崇挑了挑眉,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雍州被朝廷屠灭之后。”
李向学回答,语气极其平静。
许崇心中一凛,当即阳神离体,快速的看了一眼后又归体。
只是一眼,他在李向学身上看到了四种色彩。
从体表辐射出去,代表祸福的红白光晕,红色较为浅显,但已经占据了不少面积。
另外两种,是黑色,和绿色。
黑色为团雾状,盘踞在李向学的颅内。
绿色呈网状,将黑色团雾牢牢束缚。
那绿网,许崇不认识。
但那黑雾……
“你是什么时候突破洗身一重的?”
许崇再问。
“在这里突破的啊,怎么了?”
李向学不解的问道。
许崇的眼神有些凝重,“听说过心魔吗?”
“传功长老跟我提过这个……你这么问,是怀疑我的能力来自心魔?”
李向学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并没有经历过任何幻象,更何况,我才刚刚突破洗身,而那个能力则早就有了。”
许崇沉默。
他可以确定李向学颅内的黑雾就是心魔。
因为他经历过。
不仅经历过,还将心魔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为什么李向学能隐晦的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因为李向学的心魔,也进入了紫府……
当然,如果仅仅是心魔的话,哪怕进入了紫府,也并不会让许崇如此在意。
可问题是,按照李向学的说法,他的心魔早就出现了……
突破洗身,是来了春秋冢之后的事情,而心魔诞生,是在雍州惨案之后。
那个时候,李向学是什么境界?
开窍五重,六重,顶多九重,没到通脉。
换句话说,李向学,在开窍境界的时候,就已经滋生出了心魔!
在所有人的常识里,心魔要等到洗身境才会真正凝聚出来,在洗身境之前,通常只会是心性不稳罢了,绝对不会出现幻象。
而李向学已经违背了这个常识。
至于为什么李向学从未经历过心魔制造的幻象……不出意外的话,是那层绿网的效果了。
肯定是永泰帝的手笔。
许崇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上面。
“你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差了。”
李向学继续走着,“是我的情况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崇吐出一口气,“告诉我,你心中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手刃仇敌啊。”
李向学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是土生土长的雍州人,可现在除了加入太平道的那些之外,其他雍州人都死了,被大庆首辅楼有知杀死了。”
“楼有知么……”
许崇终于知道,永泰帝想做什么了。
培养李向学,借李向学之手杀死楼有知……
但这里面有另一个问题。
永泰帝到底是在培养李向学,还是在培养李向学的心魔?
许崇用过心魔,知道心魔这玩意儿有多离谱,多不讲规矩。
别看只杀死了个境界并不高的谢长青,但许崇可以断定,只要不是紫府种道,心魔可以对任何境界的人都生效。
哪怕是换窦天渊来,都很有可能要在‘阿鼻地狱’下吃亏。
当时许崇还有点惋惜失去了这一招。
而现在……
从开窍境就开始堆积的心魔?
这怕不是此方世界有史以来,最强的心魔了吧?
许崇想了想,道:“你如果信我,就先不要进春秋堂,也不要急着修炼,等我处理完一件事情,会以别的身份找你。”
“我如果不信你,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了。”
说着,李向学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许崇:“你是雍州幸存下来的人,对吗?”
“这个到时候再说。”
许崇抱了抱拳,往山顶的地阶练功堂走去。
随后,李向学以劳逸结合的借口,向方家要了一个空置的无阶墓穴静修。
一天后。
地阶练功堂打开,从中跑出来一名七房的敬字辈,急匆匆下山,于方乐天的居处外求见。
方乐天现身后,只听到一句话,就脸色狂变,一把将这个名叫方敬言的子侄拖进了墓穴。
等到墓穴完全合拢,他才死死的看向方敬言,“仔细说来!”
“四叔,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方敬言涩声回答,“我从石室出来,准备回七房修整,刚好碰到了另外一扇石门开启,方显宗趴在地上,正在往外爬,看起来十分吃力,他看到我后还求救,说他已经练成了神通,让我救他……”
练成了神通,反而死了?
方乐天眯起双眼,问:“他是怎么死的?”
“我正打算过去看看,结果他的身体突然爆开,彻底化为齑粉……”
方敬言脸色白了白,“肯定是那个神通导致的,那一定是假的神通!”
方乐天面色变幻不定,片刻后道:“跟我来。”
二人走出墓穴,方乐天操纵微风,在确认山体外没有任何族人之后,当即带着方敬言飘身而上,飞往山腰。
“林狂!”
方乐天带着方敬言靠近水潭,冷冷开口:“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笼罩水潭的雷霆是方乐中所布置,他没办法在不惊动方乐中的情况下进入凉亭。
“解释?”
林狂皱着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显宗死了。”
方乐天直视林狂,“他明明练成了神通,却还是死了!这说明,你给的神通,一定有问题!”
“想逼我就范你可以直说,没必要搞这种弯弯绕绕。”
林狂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是你们方家内部的争斗,还是方乐中的意思?”
“你还不信。”
方乐中给了方敬言一个颜色。
“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方敬言,也就是许崇,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幻身,将所谓的方显宗之死再次描述了一遍。
“还真死了?”
林狂有些愕然。
“呵呵,你以为给个假神通能拖延很久,但你没想过,胡乱篡改的神通,会练死人吧?”
方乐天冷笑不止,“现在趁着只有我在这里,给你两个选择……”
“你先等等。”
林狂摆手打断,“我只是相信了那小子的死,又没承认我传了假神通。”
“什么意思?”
方乐天皱起眉头。
“第一,我传的是真神通,没有任何作假。”
“第二,如果他真的练成了身外化身,那就代表他有两条命,就算真死,那也得死上两次。”
林狂指了指方敬言:“你问问他,可有见到过两个方显宗?”
方乐天狐疑的看过去。
“这……确实没有。”
方敬言迟疑少许,摇了摇头。
“所以很明显,那方显宗绝对没有练成神通。”
林狂把手一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但那句自称练成神通,只不过想引起你们方家注意,尽快救他罢了。”
“话说回来,修炼能修出这种诡异的死法吗?我可是从未听闻过啊。”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编的呢?”
林狂意味深长的看向方敬言,“那小子只怕不是死于修炼,而是死于同族的妒忌啊。”
“你胡说!明明他就是自己死的!”
方敬言铁青着脸怒视林狂,而后求助的看向方乐天,“四叔,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需要。”
方乐天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幸灾乐祸:“我大概知道方显宗是怎么死的了。”
修炼能修出这种诡异的死法吗?
还真有。
比如……
上古的引气入体!
第171章 永泰帝的算计!许崇显露真容!(欠更补上)
啧啧啧,方乐中,我倒要看你怎么跟族里交代。
方乐天阴沉一笑,旋即立马看向林狂:“不管怎么说,现在人都死了,林狂,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下场?”
“你什么意思?”
林狂面色一变。
“再传一次神通,传给我。”
方乐天比出一根手指,“我可以用道种起誓,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呵呵,方乐中也向我保证过。”
林狂冷笑不止。
“我跟他不一样。”
方乐天摇了摇头,“我在族老之中,境界是最低的,但同样,年龄也是最小的……就算损耗个五六年寿元,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要伱传神通给我,后面的就用不到你了。”
“用不到我,那我岂不是死的更快?”
林狂突然站了起来,“算了,反正过去这么久,林家都没有来人救我,看来我是真的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了,既然如此……”
“你想做什么?别冲……”
方乐天面色大变。
然而‘动’字还没出口,宏大的嗓音猛地从凉亭中传出,扩散向整个春秋冢。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一个方家!”
“既然尔等背信,那就瞪大了眼睛看看,我林狂是否真的怕死!”
林狂大笑着,猛地冲向了笼罩住水潭的雷网。
一阵刺目的雷光闪烁,而后砰的一声闷响,林狂整个人炸开。
密集的雷网,也因此被撕裂,最终消散。
“……”
方乐天瞠目结舌。
他的额头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布满了细密冷汗。
完了,事情大发了。
方乐天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果然,仅仅十个呼吸不到,十余道人影出现在山脚,或飞或跳,纷纷往山腰而来。
其中就包括方乐中。
“林狂呢?”
方乐中一看清凉亭,人还没落地就急急开口:“你把林狂如何了?!”
“……”
方乐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满霞冷着脸准备质问,眼角余光却瞥到山下纷乱的人影,当即改口:“去议事堂再说。”
山下。
不少方家族人探头探脑的往山腰张望。
无阶墓穴不能将内外动静完全隔绝,所以那宏大的声音,他们都听到了。
李向学站在墓穴跟前,看着一众族老消失于一处墓穴,喃喃自语。
“林狂?”
“那个主动找我的人,说要办的事,就跟这个林狂有关?”
“还是说,他就是林狂?”
“很陌生的名字……”
从昨天开始,李向学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这个‘方显宗’会是谁。
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几个人所假扮的。
比如许崇、赵六……
正想着,李向学突然感觉到,自己对不远处方家族人的恶念,感知得更清楚了。
……
……
议事堂。
十二位族老齐聚一堂。
顶着方敬言面目的许崇,站在正中央,将‘方显宗’的死,再次描述了一遍。
事实上,对许崇来说,继续顶着方显宗的身份,无疑是更加稳妥的。
但他不得不放弃。
因为再不放弃,他就找不到借口,拖延神通的传授了。
而下一个传授的对象,不出意外肯定是方家那位从未见过的族长。
人家咖位在那儿摆着,靠胡诌肯定过不了关。
但真传授神通的话,许崇无法接受。
也不是在乎那点儿寿元,单纯是不想埋下隐患。
神通落在三大古族手里,比落在永泰帝手里后果更严重。
所以,许崇不得不放弃方显宗这个身份。
进入地阶练功堂后,许崇用分光化影躲在暗处,足足等了快两个月,终于等到一个石室打开。
也就是现在用的这个方敬言了。
不得不说很幸运。
方敬言,就是杀死方显宗父亲的那个人。
所以方显宗对其比较了解,也都告知了许崇。
算是比较好的选择。
至于林狂幻身之死……
没办法,无相衣吞噬方敬言后,新的假相顶替掉了林狂的假相。
也就是说,许崇无法再制造出林狂的幻身了。
只能选择让‘林狂’死去。
今后,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林狂这个人了。
“你给予我的帮助,全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许崇在心中说道,“你可以安息了。”
这时,方乐中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方显宗,死了?!
耗费他如此多心思的方显宗,一滴血一根毛都没留下,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种诡异的死法,基本上可以断定,方显宗不知天高地厚,尝试了上古的修炼之法。”
方乐天将矛头引向方乐中,“亏你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心性已然圆满,现在呢?”
“就算此事是我的过错……”
方乐中深吸一口气,“那林狂呢?林狂的死,你怎么解释?”
“这跟我可无关啊!”
方乐天大声叫冤,“我虽然跟你一样有那么点儿私心,可从没想过要逼死他啊!”
‘跟你一样’四个字被咬的很重。
“那你怎么还来得及,将他的血肉清扫一空呢?”
方乐中冷冷质问,“你别告诉我,林狂当着你的面儿尝试了上古修炼之法。”
“这……”
方乐天愣了愣,旋即也猛地反应过来:“对啊,为什么他那样死了,却没有留下血肉呢?”
许崇心中一紧,知道关键处来了。
幻身毕竟是幻身,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血肉组织。
所以林狂的死,没能有丁点儿血肉留存。
方显宗的死没有留下血肉,能完全推脱给引气入体。
但林狂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这是最大的破绽。
“你撒谎!”
方乐中怒视方乐天,“明明是你对此早有准备,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收拢爆散的血肉,将之彻底毁去。”
“乐中族老,这一点我可以给四叔做证!”
许崇突然开口,“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是真的没有血肉……不,或者说有血肉,但都在那雷网下湮灭了。”
“啊对对对!”
方乐天一指‘方敬言’,“他能做证!”
“口头做证我并不相信,请族长动用锁魂印吧。”
方乐中不依不饶。
“够了!”
方满霞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们要在这种关头,搅动方家内讧吗?”
方乐中面上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逼死林狂对乐天能有什么好处?”
方满霞冷冷道,“仅仅只是为了出口气,他就敢做这种事吗?是你蠢还是你觉得乐天蠢?”
连翻质问之下,方乐中最终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乖乖闭嘴。
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儿的确就像方满霞说的那样。
方乐天最多只是想获得神通,绝对不是想逼死林狂。
“林狂如此刚烈,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方满霞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彻底绝了或者出去的念头吧。”
“至于没留下血肉,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或许身外化身就是这样。”
“总之,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
方满霞的目光从其余族老的脸上一一扫过,“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姑母说的是。”
方乐天神色肃然起来,对中间一挥手:“敬言你先出去。”
“是。”
许崇抱拳行礼,离开了议事堂。
或许是方家对禁法棺椁和洞天掌控太过自信,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混进春秋冢。
也或许是春秋冢即将崩毁,分走了方家的大部分经历,让他们无暇他顾。
总之,林狂和方显宗的死,就这么翻了篇。
除了方乐中的心里还保留了一丝疑惑,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到‘方敬言’头上,就这么让许崇施施然的离开了议事堂。
出得墓穴后,许崇如法炮制,假装进入了地阶练功堂,实际上却是隐身后来到了山下。
李向学似乎有所预料,就那么站在墓穴外静静的等候。
“进去说。”
许崇也不现身,就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李向学听到这个声音,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启墓穴,迈步走入。
“终究还是磨难更容易让人成熟……”
许崇叹了口气,跟着进入墓穴。
“你叫林狂吗?”
刚一进入墓穴,李向学就开口问道。
“我不叫林狂,你也不用猜了。”
许崇回答,“先告诉我,你加入太平道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好。”
李向学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开始讲述。
从第一次抵达太平乡,到成为道子和道主徒弟,到浸泡天地血池,再到得知雍州噩耗,去恳求姬庆之让自己变强……
姬庆之安排了一个修罗场。
李向学和一千名太平乡的死囚,被放到了海上的一处孤岛。
规矩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可以得到赦免,得到很多好处……所有人都带着禁法镣,包括李向学。
至于结果,当然是李向学杀掉了一千名囚犯,活了下来。
然后,姬庆之对李向学开启了长达数年的教导。
不仅仅只是修炼方面。
礼仪、律法、历史、地理……
再然后就是不久前,方家的人登上太平乡,与姬庆之达成交易的事情了。
李向学就这么被带进了春秋冢。
许崇耐心的听完,而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对你那个师尊,是什么态度?”
“师尊对我没有恶意。”
李向学回答,顿了顿,又道:“也没有善意。”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许崇又问。
“知道。”
李向学点了点头,“这代表他只是在利用我达成某件事,我想,应该是他也想杀死楼有知吧……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一点,毕竟他不欠我,而我欠他的,如果手刃仇敌后还有机会,我会继续报答他。”
许崇眯起眼睛,缓缓说道:“楼有知很可能是法相九品,你要杀死他,除非同样突破法相九品,或者突破金身九转,再同时掌握旁术只手破天。”
“姬庆之跟方家交易的是半年春秋堂,也就是五十年时间。”
“春秋堂的五十年,法相九品不用想,唯一的可能是金身九转,但只手破天,你未必能练成。”
“而去外界的话,就算你五十年能法相九品,楼有知也早就老死了。”
许崇语气幽幽,“所以说实话,希望不大。”
“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李向学并不感到奇怪,反而一脸认同,“不过他还说了,等我离开春秋冢,他会用别的办法帮我继续提升。”
“离开春秋冢……”
许崇目光一闪,想了想又问:“他对你的种道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叮嘱?”
“有。”
李向学再答,“他说,我种道的瞬间,会有些危险,要以意志硬抗,扛过去就能种道成功,抗不过去立马就会死……不过我已经决定了,他也没有劝我。”
许崇若有所思。
这么说的话,那永泰帝很应该并不知道心魔堆积到一定程度后,能有特殊的作用。
否则的话,李向学在洗身九重,就能杀死楼有知了。
只要能近身。
而那层绿网,应该仅仅是用来束缚心魔,保护李向学的。
等等……
种道?!
如果种道的时候,心魔仍旧存在,那一旦扛过去种道成功,心魔将何去何从?
是随之消散,还是融入神魂,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人的心智?
想到这里,许崇显露出身形,“你种道的危险,就是来自于心魔。”
“你果然变了样子,是无相衣么……”
李向学恍然大悟,接着疑惑道:“心魔?师尊从未和我提起过这个,而且我已经突破了洗身,仍旧没有遇到幻象啊。”
“心魔盘踞在了你的紫府。”
许崇指了指李向学的眉心,“同时,有一道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住了心魔,护住你不被其影响。”
“不知名的力量?”
李向学皱起眉头,“应该是师尊的,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因为他要利用你的心魔,让你即便种道之后,仍旧对楼有知深恶痛绝。”
许崇深深的看着李向学。
“这样么?”
李向学想了想,突然笑了,“挺好的,恨的越深,杀心越强,力量也就更大。”
“那如果,楼有知根本不是你的仇人呢?”
许崇继续道,“如果你的仇人不仅不是楼有知,相反,却是你认为你有亏欠的那个师尊呢?”
“……”
李向学的表情沉着了下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许崇解除无相衣的效果,显露出本来面容,“那这样,你能明白吗?”
!!!
李向学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第172章 心魔的正确方向!楼有知的挫败感!
“你……”
李向学的身体以及语气都开始颤抖,“你是,许…许叔叔?”
“是我。”
许崇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饶是李向学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仍旧在第一时间糊了双眼。
“真好,您还活着,哈哈哈,您还活着……”
李向学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是的,我还活着。”
许崇再次点头,“只有我还活着了。”
“只有……”
李向学喃喃,剧烈的惊喜缓缓减退。
是啊,只有许叔叔还活着了。
一张张面孔,一幕幕场景,在李向学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父母、赵叔一家、沧泷的乡亲们……
良久,李向学擦了擦眼睛,认真的说道:“爹爹他们,肯定不想看到您变成这个样子。”
他面前的许崇,与记忆中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略显花白的鬓角,略带褶皱的面庞,略有耷拉的眼皮,无不都在证明着,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他们又何尝想看你变成这个样子?”
许崇摇了摇头。
当初,他以身外化身分出三具身体。
白袍进诏狱,彩袍在詹事府,黑袍来了春秋冢。
在当时,三具身体都是同样的年纪。
后来,春秋冢这边,先后在不同强度的斗转星移规则之下,经历了大概三十四年左右的岁月。
此时的这个他,已经接近六十了。
而李向学又何尝不是?
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下去,此时的李向学,应该只有六七岁,仍旧在跟着夫子念书……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名小童生。
“许叔叔,您说楼有知并不是我的仇人?”
不愧是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人,李向学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许崇走到一旁坐下,细细道来。
从子母血光鉴封城夺命,到设计杀死傅元龙和卫无邪,再到加入血衣卫,结识江之鸿,再到就职陪都钦天监,亲眼看着夫子死在面前,最后到雍州蝗灾。
全程,许崇都在以阳神关注着李向学的状态。
当他说到楼有知去雍州真的就是赈灾,而不是屠杀的时候,李向学颅内的黑雾飞速减弱。
然而,大概只消减了一半的程度,这个趋势突然中止。
剩下的黑雾,猛地混乱起来。
如果不是有绿网束缚,此时恐怕已经冲向了全身。
“不是楼有知……”
李向学喃喃开口,眼神时而愤恨时而茫然,“那雍州的人是谁杀的?谁要杀雍州的人?”
许崇暗自一叹。
果然。
心魔不是这么凭空就能消除掉的。
虽然自己还活着,但赵六、李母,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都是死在了天灾之中。
这个仇不报,李向学的心魔就无法根除。
许崇不再迟疑,继续道:“天灾的出现,是可以预知的……”
关于天灾的推论,被缓缓道出。
当永泰帝这三个字出现,并且占据了主要责任的瞬间,李向学的心魔稳定下来,重新开始壮大。
“从首辅,变成了皇帝?”
李向学觉得荒诞无比。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县学之时,学到的那套东西。
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凡大庆子民,有功当,有过则罚?
凡大庆子民,有不平当鸣,有不公当争?
说句实话,在这之前,哪怕李向学将楼有知当做了毕生仇敌,也仍旧向往着太祖大诰里所说的世界,仍旧对大庆朝廷抱有好感。
他觉得,像楼有知这样的官员,肯定是少数。
有太祖大诰在,更多的官员,应该是江之鸿那样的。
沧泷县的人也好,围在风鼓县的其他难民也好,只是运气比较差,刚好碰到了这么一个刽子手。
可现在……
杀人者,居然是大庆的皇帝?
真可笑啊。
李向学刚刚面露讥讽,又猛地想起许崇说的另外一句话。
‘如果伱的仇人不仅不是楼有知,相反,却是你认为你有亏欠的那个师尊呢’。
不对啊,永泰帝,跟师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李向学询问的看向许崇。
“你所听到的林狂这个名字,是太平道的上代道主,二十多年前……”
许崇继续讲述。
他知道,真相可能会让李向学的心魔膨胀到比之前更强的程度。
但他只有这个选择。
继续隐瞒,李向学会成为永泰帝的刀,刺向楼有知。
只帮楼有知开罪,不仅无法消除李向学的心魔,相反还会让李向学神智凌乱。
而只说永泰帝,不提姬庆之的话,又没有理由阻止李向学回去找姬庆之。
一旦让李向学再次跟姬庆之见面,很可能就是当场暴露,而后被姬庆之就地处决。
算来算去,李向学的心魔始终无法消除。
既然无法消除,那干脆就让心魔回归到正确的方向上。
“所以,你的师尊,太平道道主姬庆之,其实就是永泰帝,那个利用天灾残害万民的永泰帝。”
许崇最后一句话缓缓吐出:“他想利用你,杀死阻挠他的楼有知。”
此时,李向学的表情已经彻底僵在了脸上。
而在阳神的视野中,那团盘踞于李向学紫府的黑雾,正在疯狂的壮大着。
从稀薄到浓郁,再到缩小凝聚。
眨眼的功夫,黑雾凝聚成了一个只有黄豆大小的完整人形——身穿黑衣,五官完整,满眼暴虐的李向学。
而且仍旧在继续成长变大。
“这个心魔……”
许崇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紫府时,所遇到的心魔。
当时那个心魔,有着和他完全一样的面孔,穿着黑色的长衫,看着就像黑袍阳神。
不过黑袍的样式完全不同,而且心魔许崇,完全不受任何操控。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心魔许崇,一直都很淡然。
从头到尾,都没有像眼前李向学的心魔一样,露出过半点儿暴虐之色。
把两者放在一起对比,很明显,李向学这个才更符合心魔的样子。
“果然,那不仅仅是心魔……”
许崇心中微沉,“恐怕真跟我想的那样,有原身的意念在内。”
这时,李向学的心魔已经停止了生长,稳固在鸽蛋大小。
那层绿网如同一道道锁链,缠绕在了心魔体表。
再看李向学本人,眼神清澈,只有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仇恨,并没有那种根本掩盖不了的浓郁杀意。
这让许崇松了口气的同时,对那层绿网更加警惕了起来。
“你的心魔更加强大了,但仍旧被那道不知名的力量所束缚。”
许崇面露凝重,“我怀疑这就是道心种魔的神通之力。”
“也就是说,他能随时随地控制我了?”
李向学眼神一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许崇没注意这点,自顾自说道:“不是没有可能……本来,我是有办法可以尝试一下替你解除控制的,但我不敢尝试。”
“若是没有成功,那倒还罢了。”
“万一成功了,且不说姬庆之是否会察觉,单就脱离了束缚的心魔是否会瞬间吞噬你的心智,这一点我无法判断。”
说完,许崇顿了顿,表情认真起来:“所以,你不要再参与任何事情了,等时机到了,我会安排你隐藏起来。”
“隐藏起来?”
李向学蹙起眉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崇摇了摇头,“但永泰帝的强大,出乎了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想象,绝非是那么好对付的。”
“无论你再痛恨他,也决不可鲁莽行事。”
“另外,虽然不知道永泰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我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能阻止雍州蝗灾再次上演。”
“方家这边,因为春秋冢即将崩毁,打算利用你来对付永泰帝,夺取百草园,你暂时需要虚与委蛇,表面上配合一下他们的计划,来保证你自身在春秋冢的安全。”
“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许崇搭上李向学的肩膀,表情极为严厉,“听我的。”
“……”
李向学迟疑少许,终于露出一个浅笑,点了点头:“好。”
“另外,不要再进春秋堂了。”
许崇说着,往墓穴外走去,“老李家还要靠你光耀门楣,传承香火。”
李向学看着许崇的背影消失,眼神莫名。
光耀门楣,传承香火?
的确,这是每一个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执念。
可问题是,爹爹也好,阿母也好,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啊。
他们反复叮嘱我的,是另一件事。
……
……
京城。
楼有知如同往常一般,散值后径直回府,从书房的暗道下到地宫。
而刚一进入地宫的中央大厅,他的脚步猛地顿住,注意力落在了厅内的桌案之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封信笺。
“有人来过!”
楼有知瞬间确定了这一点。
自从修建地宫开始,二十多年来,他没有过一天一刻放松过警惕。
整个楼府,整个地宫,到处都有着极其细微的布置,足以让他第一时间得知,有没有人来过后院,有没有人靠近过书房。
然而,他从回到楼府,到后花园,到书房,再到下地宫来到正厅,整个过程,他没有察觉出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没有触碰到我的布置,却将一封信放进了地宫……是窦天渊?”
“不,不是窦天渊,他并不知道这个地宫的存在。”
“而其他知道这里的人,不会这么做……”
楼有知眯起双眼,也没见什么动作,那封信笺就自动飞了过来,漂浮在他眼前。
接着,无数细微的雷霆浮出体表,阻隔了一切。
做完这些,楼有知才操控着信笺缓缓展开。
!!!
只一眼,楼有知的瞳孔缩到了极致。
‘以洞天之主同源血脉为引,献祭十倍人族,可延缓洞天衰亡。’
信笺上只有这一句话。
而就是这样一句话,却是楼有知翻遍了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古籍,都没有找到的东西。
“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
楼有知眯起双眼。
下一瞬,信笺突然自燃,顷刻间化为灰烬,而灰烬又被微风吹散,吹向四面八方。
片刻之后。
楼有知出现在了跟地宫相连的某个密室之内。
这里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朴素的老者,和塞得满满当当的十来个书架。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着百官的面儿,直接辞官的顾成仁。
看见楼有知进来,顾成仁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你找来的古籍我已经研究了两遍,还是没有洞天衰亡的线索。”
“可能是我们找错了方向。”
楼有知说着,自己走到一个书架旁,抬手取下一本册子。
顾成仁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看,有些疑惑道:“这不是户部记录的抄本么?里面都是数字,我也就没怎么看……这里面有线索?”
原来,在楼有知的安排下,户部、吏部,还有钦天监,三个衙署内与天灾有关的记载,的确被司礼监太监毁去。
然而在毁去之前,早就留下了抄本。
也正是这些抄本,帮助楼有知挽留住了准备返乡的顾成仁。
“永泰七年……”
楼有知翻开一页,片刻后目中精光爆闪:“果然是这样!”
“你把话说明白点儿。”
顾成仁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了。
“有人在中厅,给我留了一封信笺,上面写了延缓洞天衰亡的办法。”
楼有知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
顾成仁惊呼。
“顾老且看这个。”
楼有知将册子放上桌面,指向了其中一列。
“永泰七年末,滨州有民六百万有余……”
顾成仁照着念了出来,仍旧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滨州,是整个大庆面积最小的行省,加上又靠着海,其中大半土地都不适宜农作物生长,故而历来都是三十行省中人口最少的。
“再看这儿。”
楼有知翻过一页,“永泰八年末,滨州有民一百八十余万。”
“永泰八年的海沸,杀死了滨州的四百二十万人……”
顾成仁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可你不是说,滨州的天灾跟陛下没什么关系么。”
“的确没关系,但问题是,滨州海沸也确确实实杀死了那么多人!”
楼有知解释道,“以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为引,献祭十倍人族,可延缓洞天衰亡……这是那封信笺的内容。”
!!!
顾成仁悚然而惊。
跟楼有知之前的反应一模一样。
洞天之主的同源血脉……
放到陛下身上,那就是太祖留下来的民间血裔啊!
陛下要杀的,不是难民,而是太祖的血裔?!
“不可能吧?”
顾成仁面色难看。
“我之前也以为不可能,所以我就照着并州旱灾算了一下。”
楼有知幽幽一叹,“并州旱灾死了八百万人,按照半成来算,那就是四十万血裔。”
“从并州旱灾到滨州海沸,是十八年。”
“这么算的话,就是四十万血裔,加上四百万人,能延缓洞天衰亡十八年以上。”
“差不多是两万血裔能延缓一年不到。”
“而滨州海沸死了四百二十万人,血裔大概在二十一万左右……从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是十一年。”
“同样是两万血裔延缓一年不到。”
“这里面血裔的数目,只是一个大概估算,肯定不够准确,再加上提前延缓的可能……”
楼有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应该是每用两万太祖血裔为引,献祭二十万人族,可延缓一年洞天的衰亡。”
“……”
顾成仁心潮起伏,好半晌后猛地一咬牙,“仅靠两次天灾,并不能证明什么……我继续往前查。”
说着,就回身从书架上报下厚厚的一摞书册。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对历年天灾死亡人数的计算。
一个时辰后。
顾成仁合上书册,看着一旁用来统计,已经写满了小字的纸页,“这对应不上啊,我们都快算到一万血裔延缓两年了……”
的确。
随着二人往更久远时推算过去,‘两万血裔延缓衰亡一年’这个规矩,越来越不适用。
楼有知没有回应顾成仁,而是闭上眼睛,苦苦思索。
半晌后,一道电光花过脑海。
“不!不是对应不上!”
楼有知猛地睁开双眼,“而是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关键点?”
顾成仁愣了愣。
“顾老难道没发现吗,这个用血裔延缓衰亡的比例,是在逐渐增大的……”
楼有知缓缓说道,“如果完全对应不上,那为什么这个比例是逐渐增大,而不是忽大忽小呢?”
“这……确实有问题!”
顾成仁略一思索,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的计算,是按照不杀人,洞天就会立即崩毁来算的。”
楼有知眸光闪动,“但如果,这个洞天本身就仍旧留有足够的寿命呢?”
“你的意思是……”
顾成仁的表情难看起来,“早在很多年前,甚至洞天的衰亡都根本不紧迫的时候,我大庆的帝王,就已经开始在替洞天延寿?”
“没错!”
楼有知一指那页稿纸,“我们先从雷州开始算。”
“正丰二十年,雷州天火,杀死了七百万人,其中血裔大概在三十五万。”
“按照我们之前推导出来的结论,能延缓洞天衰亡十七年有余。”
“但下一次天灾,距离正丰二十年相隔了整整六十年!”
“也就是说,这六十年里,有四十三年,是洞天本就还拥有的寿命!”
“我们再往下看……”
随着楼有知的重新计算,片刻后,二人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两万血裔为引,献祭二十万人族,的确是可以延长洞天一年的衰亡。
先前只是被洞天本就拥有的寿命所误导,现在刨除掉洞天本就拥有的寿命,一切都对应让了。
然而,这个结论,一时之间让两人都有些无法接受。
“呵呵呵……”
顾成仁一阵神经质的嘲笑,“也就是说,早在正丰二十年,洞天的寿命明明还有好几百年的时候,正丰帝已经开始行凶了……延缓?不!这分明就是喂养!”
“准确的说,我们算出来的,是两百七十年。”
相比起来,楼有知要平静且深沉的多,“另外,这已经不重要了,它彻底没了自己的寿命……”
到了文昌帝时期,发生的所有天灾,都十分吻合‘两万换一年’的规律。
换句话说,洞天是正儿八经到了衰亡临界点。
如果下一次天灾没死人,这个洞天将会彻底崩毁。
“是啊,不重要了。”
顾成仁长叹一声,目光落向最后一本,还没有用到的册子,“重要的,是以后。”
那本册子,同样是户部卷宗的抄本。
之所以刚刚没有用到,则是因为其中所记载的,是雍州蝗灾,在刚刚的计算中用不上。
“雍州……”
楼有知面露怅然,因为他记得雍州大概有多少人。
雍州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哪怕在三十行省中,雍州的人口数目连中等都排不上,但毕竟是死绝了的。
不,还不止。
除了雍州的百姓之外,甚至还搭进去了大几十万的赈灾队伍。
哪怕只算他一千八百万,也有将近九十万的太祖血裔了。
换算下来,能延缓洞天的衰亡四十五年。
四十五年的时间,自己恐怕早就老死了吧?
到时候,还有谁会记得这些?
念及至此,楼有知突然有种感觉。
自己的动作,真的瞒住了永泰帝?
杜千川、严芳、顾成仁……
这些倒向自己,或者因自己而死,或者帮助自己的人或者事,永泰帝是真的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永泰帝知道,但不在乎?
楼有知神色怔怔,突然之间有些无力,又有些挫败。
“你怎么了?”
顾成仁奇怪的看了一眼楼有知,“我感觉你好像突然没了精神。”
“……没什么。”
楼有知摇了摇头,伸手将最后的那本册子塞入了怀里。
这个动作看的顾成仁莫名其妙。
“顾老,这些日子感谢凝的襄助。”
楼有知起身,对顾成仁郑重一礼,“过几日,我会安排您返乡,颐养天年。”
“你……”
顾成仁很快反应了过来,眉头深深皱起:“雍州的人口……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愧是顾老。”
楼有知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应该也活不到吧。”
“……”
顾成仁的脸色僵硬起来,多日来的郁气突然凌乱,既无法消散,又无处安放。
良久之后,顾成仁幽幽开口,“既然这样,让时峥来接替你吧。”
“时峥是江之鸿最喜爱的学生。”
楼有知想要拒绝。
“正因如此,他才敢冒着大不韪,给之鸿提供粮食。”
顾成仁神色肃然,“也正因如此,只要你告诉他之鸿真正的死因,他就一定会为此事肝脑涂地。”
“……可那是他的衣钵传人。”
楼有知仍旧迟疑。
“呵呵。”
顾成仁不在意淡笑,“衣钵传人,之鸿会在乎这个吗?”
“不说之鸿,你会在乎这个吗?”
“这么多年下来,楼府空空如也,除了下人还是下人。”
“你又可曾想过留下衣钵,留下传承?”
顾成仁摇了摇头,“我是之鸿的老师,亲眼看着你跟他从知己到决裂,再到明明不相往来,却终究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你们不仅仅是同窗、同乡,更是同道,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他。”
同道?
这个词真好。
楼有知突然笑了起来。
方才的无力也好,挫败也罢,就这么一扫而空。
第173章 楼有知试探窦天渊!接替者确立!
楼府。
楼有知领着窦天渊往后院而去。
“这可是你第一次邀请我来你府上。”
窦天渊好奇的四下张望,“怎么,现在不怕我暗杀你了?”
“伱暗杀不了我。”
楼有知推开书房的门,“我真正的住所,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哪。”
“……你还真一直在防着我?”
窦天渊有些无语。
“不是防你,是防任何人。”
楼有知当先迈入书房,将一处方几上的花瓶往左右各转动了几下。
一阵细微的机拓转动声之后,左侧光洁的墙面开始下坠,露出来一张桌面大小的残图。
“跟我来。”
楼有知扫了一眼窦天渊,走过去以掌触碰残图。
而后瞬间,消失在了书房之内。
窦天渊愣了愣,也跟着照做。
再出现时,二人已经出现在了一条地底甬道之中。
“刚刚那个……”
窦天渊死死盯着一旁的楼有知,“是五方图?”
“没想到你还记得。”
楼有知扯了扯嘴角。
“废话!一开始这件道器就借鉴了我我的只手破天,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窦天渊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是说缺少洞天残片,根本造不出来吗?”
早在文昌年间,楼有知就找他探讨过能否制造出跟只手破天有类似能力的道器。
两人还一起设计了很久,最后发现,理念是够的,但物质上不够。
想要达到同样穿梭空间的效果,必须要找到足够多的,拥有与只手破天沟通的规则所类似的洞天残片。
在当时,二人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窦天渊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见一个成品摆在自己面前。
“你错了,虽然我同样叫它五方图,可它却跟你的只手破天没什么关系。”
楼有知摇了摇头。
“那我们是怎么从你书房来到这儿的?”
窦天渊不信。
“当年我们的方向错了,其实根本没必要寻找与只手破天有类似规则的洞天残片。”
楼有知当先迈步,边走边说:“毕竟,须弥芥子,是所有洞天都蕴含的规则……只要有足够多的洞天残片,一样能制造出类似穿梭空间的效果。”
“可问题是,须弥芥子不像洞天规则那样凝聚而浓郁,那得要多少残片才能……直娘贼!”
窦天渊说到一半儿猛地一惊,连忙跟上脚步,“你收集了多少残片?!”
“几百吧,各种不同的都有。”
楼有知没有明确回答。
“……”
窦天渊被这个数字给整无语了。
不愧是楼黑子。
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出来这么大动作,却让自己丝毫都没有察觉。
“可惜,炼制成道器后,残片原本沾染的洞天规则都消散掉了。”
楼有知叹了口气,“原本我还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但现在……”
“现在怎么了?”
窦天渊皱起眉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楼有知继续前进,带着窦天渊七扭八拐。
半炷香后,二人终于来到地宫的中厅。
“!!!”
窦天渊看着巨大的厅堂,以及连接着厅堂的数不清通道,被彻底震撼了。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居然谨慎到了这种程度……当年,文昌帝就那么让你畏惧?”
“实际上的布置比你看到的更多,而且,我那不叫畏惧。”
楼有知摇了摇头,走到中间坐下,“如果连活下去都没办法保障,就不用提想做什么了。”
“好吧……”
窦天渊有些无奈,坐到了楼有知对面,“你明知道只手破天的特殊,怎么还敢带我来这里?”
“为了试探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楼有知说着,表情有些疑惑。
“你什么意思?”
窦天渊蹙起眉头。
“在几天前,那里多了一封信笺。”
楼有知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有我不知道的人进来过。”
“你怀疑我?”
窦天渊的脸色冷了下来。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怀疑你。”
楼有知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你而已。”
“所以你带我来试探,然后觉得我不像是装模作样的?”
窦天渊依旧有些不悦,不过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是啊,你如果是伪装的话,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看的出来。”
楼有知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凝重:“但,这反而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说你那些布置。”
窦天渊也认真起来。
“太多,就不细说了。”
楼有知回答,“总之,想要完全瞒过我的布置,除非是没有任何重量,且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存在。”
“阳神?”
窦天渊本能的想到这个。
“再除开阳神。”
楼有知摇头,“这座地宫的材料混入了紫雷玉,单纯的阳神离体进不来。”
“那就奇怪了……”
窦天渊沉吟片刻,问:“你有怀疑的人么?”
“没有。”
楼有知再摇头,“我已经调查过了,至少明面上的朝廷官员,都可以排除嫌疑。”
“得,也就是根本找不到呗。”
窦天渊脸色一垮,转而道:“信笺里写的什么?”
“这是我带你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楼有知神色一正,深深的看着窦天渊:“你的寿元还有多少?”
“寿元?”
窦天渊挑了挑眉,道:“你应该知道,种道走到顶点后,是无法察知所剩寿元的。”
“在你登顶之前呢?”
楼有知又问。
“不好意思。”
窦天渊勾起嘴角,得意道:“在登顶之前,我的修炼从未有过停滞。”
“……算了,问也是白问。”
楼有知有些无语,“纵是玉池种道的寿元比较长,那也长不到哪儿去,四十五年怕是希望不大……”
窦天渊眸光一闪,沉声道:“为什么是四十五年?”
“那封信笺里只有一句话……”
楼有知平静的将信笺内容,还有他跟顾成仁的计算结果说了一遍。
窦天渊从震动到沉默,过了半晌才幽幽叹息:“看来,老江暂时是没办法瞑目了。”
“呵呵。”
楼有知突然笑了笑,“到时候地下相见,你我都少不了被他骂几句奸臣。”
“切,到时候我可不会再让着他,一准揍到他叫爷爷。”
窦天渊不屑道。
这句话说完,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又过半晌。
窦天渊当先道:“既然如此,一辈人干一辈事吧,我相信许崇。”
楼有知一抬眉,“说实话,我并不想选他。”
“嗯?”
窦天渊讶然,“他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无论是天赋、心性、手段,都是上上之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因为太祖遗脉的身份?”
“跟这些都没关系。”
楼有知摇了摇头,“你总说他很像我,但我认为,比起我来,他更像你……如果不是江之鸿的死,恐怕这些事情你连理会都懒的理会吧?”
啊这……
窦天渊顿时说不出话来。
“许崇只是在城府这块儿像我罢了。”
楼有知叹了口气,“他给我的感觉,从头到尾都并没有什么忠君爱民的念头。”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如果那些事不是发生在沧泷,不是发生在雍州,不是发生在他比较亲近的人身上,他只怕跟你一样,根本懒的理会。”
“甚至,如果没有户籍制度的限制,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会踏入官场。”
“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而许崇的态度也很明显。”
楼有知眯起双眼,“但你想想,若他真的接替了我的位置,接管了我的力量,会采取什么手段?”
“这……”
窦天渊面色变幻不定。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他得知江之鸿死因的时候,的确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念头。
之所以很快消散,除了忌惮之外,还有跟永泰帝的情谊在影响。
曾今的朋友,如今的君臣。
打心底里,他想等到铁证如山,再最终决定对永泰帝的态度。
换许崇的话,如果拥有足够力量,很可能当时就付诸行动了。
毕竟,许崇跟永泰帝可没什么情谊。
“看来你想到了。”
楼有知点了点头,“许崇一定会在有了万全的把握之后,以绝强的力量,或者绝强的势力,将一切都彻底撕碎,然后重新制定属于他的规则……而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江之鸿想看到的。”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窦天渊无法反驳,转而问道:“那你打算让谁接替你?”
“张顺义。”
楼有知回答。
“他?”
窦天渊很是吃惊。
“顾成仁向我推荐了时峥,但我思来想去,觉得时峥并不合适。”
楼有知解释道,“虽然时峥饱读圣贤书,本质上跟许崇并不一样,但问题是,他对江之鸿的死执念太深。”
“这会扭曲他的心性,一旦让他知道江之鸿真正的死因,只怕手段比许崇更极端。”
“对比起来,张顺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事实上,我早就开始在暗中观察他了。”
“天赋、心性、品行无不上佳,最难得的,是他在保留赤诚的同时,还一点都不迂腐……这方面比江之鸿都强点儿。”
楼有知呵呵一笑,“我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窦天渊思索片刻,有些迟疑道,“你说的固然没错,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其一,张顺义的资历太浅。”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他入阁还要三十年光景,而你强行保他入阁的话,你的权势肯定够,但那样他未必能服众。”
“其二,张顺义跟吕家牵扯太深。”
“推他为首辅,首先要吕仲自愿离阁,再则其他世家,还有陛下,未必会赞同。”
两个问题都是实实在在摆在明面上的,然而楼有知对此却并不在意。
“第一个问题,你别忘了,张顺义是三元及第。”
楼有知开口解释,“三元及第,跟一般的状元可不同,除开能让他在修炼上一日千里,还能抵消很大一部分资历上的不足……至于第二个问题,只要吕家一日不出种道,便没有人会真正的忌惮,陛下也是。”
“得,看来你一切都想好了。”
窦天渊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楼有知只是说的轻松罢了,真正做起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另外……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窦天渊直视楼有知,“带我来此,肯定不只是跟我说这些。”
“第一件事,是太子那边。”
楼有知目光闪动。
“太子?”
窦天渊心中一凛,“最近,太子一直在暗中,重复当初的杜千川之举,向百官揭露天灾……果然是你在主导!”
“不,我没有做任何事情。”
楼有知摇了摇头,“我只是解除了他被蒙蔽住的记忆,剩下的,都是他按照自己想法去做的。”
“真的?”
窦天渊狐疑的看着楼有知,“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没预料到。”
“虽然我有过猜想,但那毕竟只是猜想,我并不确定他会真的这么做……”
楼有知的面色有些复杂,“现在看来,他真的跟当年的陛下不一样。”
“好吧……你想让我帮太子加快速度?”
窦天渊问道。
“不必,你只需要在暗中护他周全就行了。”
楼有知回答,“我不确定陛下手中有没有别的力量,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这个好办……我就不问你想让太子做什么了,因为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窦天渊的语气有些不满,“说第二件吧。”
“第二件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窦天渊。
“多余……你指什么?”
窦天渊眯起双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很多年前,你是进过天极殿后殿的。”
楼有知意味深长道,“另外,谢长青的那枚无相衣,你至今都没有上交国库,你想做什么?”
“……”
窦天渊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还是瞒不过你……”
“你以为,有了无相衣和只手破天,就可以进后殿一探了?”
楼有知表情一肃,“别忘了,陛下有蛊惑人心的神通,你的金身九转,应该抵挡不了神通。”
闻言,窦天渊的面色变得微妙起来。
“你……”
楼有知被窦天渊的反应弄得一愣,接着悚然而惊,“你已经去过了?!”
“慌什么。”
窦天渊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就那么不要命么……我没进去,只是打开一扇门,听了会儿声儿罢了。”
“……”
楼有知此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窦天渊。
的确,按照只手破天的特性,只是开一扇门的话,对面的人只要不刚好撞到这扇门,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可那是对一般人而言的。
别忘了,后殿里有洞天!
一旦窦天渊的门,开在规则笼罩的范围之内,会瞬间被洞天之主察觉到。
就像他当初在文渊阁,发现窦天渊听墙角一样。
而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你我并不知道陛下的神通是怎么施展的。”
楼有知警惕的看着窦天渊,“万一神通的力量,可以直接透过那扇门,作用在你身上怎么办?”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
窦天渊有些郁闷,道:“我连续开了二十道门,每一扇的面向、位置都不一样,最后开的一道才是通往后殿的,就算陛下能精准的察觉到开在后殿的门,但除了那一扇之外,他不可能找到剩下的十九道……我将传声法兵放在门前,自己是在数万里之外,如果这样他都能控制我,那我们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颐养天年算了。”
“……”
楼有知一阵语塞,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我现在很怀疑你创出折风手的初衷。”
窦天渊脸色黑了黑,摆手道:“别扯那么远,说正经的,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楼有知心头凛然。
“从法兵中传出来的,是一阵阵刺耳的回声,光是听都能让人心生恐惧的回声。”
窦天渊描述着,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就像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在被什么东西摩擦的感觉……只是片刻,我就忍不住将二十道门全都关上了。”
楼有知闭上双眼,努力的去想象能与这种描述匹配上的画面。
然而过了半晌,仍旧是一无所得。
“罢了。”
楼有知摇了摇头,睁开双眼,“此事毫无头绪,记下就行,暂且不用理会。”
“正因如此,我才急着告诉你。”
窦天渊站了起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盯着太子去。”
“有劳。”
楼有知微微颔首,看着窦天渊消失在眼前。
大概过去半个时辰,脚步从连着中厅的其中一条通道中传出。
严芳带着一人走出来,恭敬抱拳。
“大人,张侍讲到了。”
二羊了,勉强码了这么多,离保证的6000差了1200字……
算欠6000吧,一周内补上,补不上就翻倍!
道歉+拜谢。
彦祖们早点休息。
第174章 成为权相的条件!方乐中震骇方家族长!
“直到现在,我仍旧难以想象。”
张顺义眼含震撼,“翰林院里居然有一条密道,而严大人居然是您的人……”
楼有知淡然一笑,回到主位坐下,“坐吧,我们要说的还有很多。”
“是。”
张顺义颔首,带着严肃入客座。
“你可算过,自己入阁需要多久?”
楼有知问道。
“下官从未去想过未来如何。”
张顺义摇了摇头,“做好当下的事,更重要一些。”
“哦?”
楼有知挑了挑眉,“我来给你算一下吧。”
“你已经留馆了一次,从修撰升到了侍讲。”
“三年后,为从五品侍讲学士。”
“再三年,有两个方向。”
“一是继续留馆,升正五品翰林学士,干满三年,调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再干满三年,为正三品詹事,之后平调六部,任侍郎。”
“二是入通政司,从正五品的参议开始,一直爬到正三品的通政使,平调六部,任侍郎。”
“无论是哪一种,都至少是十年以上的光景。”
“而侍郎再往上,须得等尚书犯错罢官,或者年迈致仕。”
“等伱真正坐上一部部堂的位置,就有了被廷推入阁的资格。”
“但哪怕你担任尚书的第一天入阁,按照座次,也是最末尾的。”
“你需要足够长寿,足够谨慎,足够有耐心,熬走包括吕仲和我在内的所有阁臣,才能最终坐上首辅之位。”
“这里面,要花多少年?”
“而且这还指的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但凡有一丁点错漏,或者得罪了什么人,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了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像我一样。”
说到这里,楼有知指了指自己,“合纵连横,用各种阴谋阳谋,挑动朝堂之上的争斗,从而大大缩短这个过程……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大人慧眼。”
张顺义平静的点了点头。
“但现在,你拥有了另一个选择。”
楼有知淡淡道,“我帮你,成为我致仕后的下一任首辅。”
“这……”
张顺义皱了皱眉头,只略一思索便开口婉拒:“下官并不打算走什么捷径,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你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之所以拒绝我,是怕我要你改换门庭吗?”
楼有知呵呵一笑,“放心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另外,早在吕仲刚刚收下你的时候,他就主动找过我,求我帮衬你一二。”
“吕师?”
张顺义愕然。
“吕家人脉极广,口碑极佳,唯独缺少种道的族人,不过这个靠命,吕仲只能退而求次,找一个种道的门生。”
楼有知解释道,“意思就是,他在刚刚收下你的时候,便相信了你能种道,也相信你在之后会给吕家提供庇护,所以无论是出乎利益还是出乎责任,他都要庇护你官途和修炼尽可能的顺利。”
“这样么……”
张顺义想了想,仍旧没急着答应,而是问道:“不知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太子应该找过你了吧?”
楼有知不答反问,“可想起杜千川的事了?”
张顺义面色微沉,点了点头:“揭露天灾,弹劾先帝,最后血染天极殿。”
“你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楼有知又问。
“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张顺义看着楼有知,眸光莫名,“可惜那些卷宗已毁,想要印证,只有等下一次天灾了。”
“你不用试探,杜千川弹劾先帝,司礼监销毁卷宗,都是受我指使。”
楼有知摆了摆手,“那些卷宗,这里就有抄本,你想看的话,一会儿我让严芳带你去。”
“果然是这样么……”
张顺义心中发紧,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看完这个就知道了。”
楼有知一指手旁,一本并不厚实的册子飞向张顺义,“这是整件事情的经过,包括我与另外几人,为何怀疑天灾有问题,又如何寻找到证据,如何应对,以及到最后,基于天灾计算出的结果。”
张顺义顿时认真了起来,接过册子细细翻阅起来。
很快,他就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许崇。
除了许崇外,还有一些见过但不熟,或者听过但没见过的人名。
江之鸿、袁守义、窦天渊、杜千川……等等。
看到最后,张顺义的整个心神已经完全被震撼所填满,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震撼之后,则是难以抑制的悲愤。
出生于沧泷,成长于沧泷。
并且相比于许崇,张顺义在乡试期间,又在章华府结识了不少同科友人。
其中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中举,且于后续会试殿试中榜留在了京城,绝大多数仍旧待在或者返回了雍州。
而这些人,基本都是没有踏上武道的普通人。
若不是吕仲死死拦着,早在雍州蝗灾的时候,他很可能就回到雍州,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后来的‘雍州剿匪’,更是让张顺义每每思之,悲痛难忍。
可当他怀疑楼有知是凶手的时候,吕仲却又立即否定。
‘区区一些粮食,楼有知都不用开口,只要表露一个意图,整个大庆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送到他想运送去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东西,去屠灭整个雍州?’
‘那些无知庸人作此想也就罢了,你已经步入朝堂,见识了不少事情,怎会如此愚钝?’
‘更何况,楼有知的品行,数十年下来,为师早就看明白了。’
‘为师相信,楼有知赈灾雍州,是真的打算去赈灾的。’
‘至于为什么赈灾变成了剿匪……’
‘你要尽可能的提升自己,无论是境界还是地位。’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将来,触摸到真正的真相。’
这是吕仲当初说的话。
虽然张顺义被说服,没有去寻找真相,只是自己猜测。
但纵然他猜了一千次一万次,也猜不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鼓动难民造反,被朝廷打为反贼的江之鸿,居然是雍州的救星?
被民间视为奸臣的楼有知,本来也可以是雍州的救星?
而真正的刽子手,却是那个,被天下万万子民所仰望的大庆天子?
就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
另外。
整本册子虽然没有提过半点儿许崇的打算,但张顺义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许崇曾经在沧泷的所作所为。
“怪不得许兄来了京城,却一次都没有找过我。”
张顺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他是怕将我牵扯进来,四十五年么……”
“四十五年只是推测,我们无法确定,它会不会提前到来。”
楼有知终于开口,“让你接替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张顺义也不再犹豫,很快做出决定:“我该怎么配合?”
“第一步,下次朝会,吕仲会上书,请陛下赐婚于你。”
楼有知淡淡说道。
一开口,就惊到了张顺义。
不是说入阁的事儿么,怎么突然又扯到了赐婚……
楼有知看出张顺义的疑惑,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比当年。”
“在当年,想当上首辅,除了境界、手腕、能力之外,只要背景干净一些就行了。”
“我一路走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同时证明了这几点,所以,我成了首辅。”
“而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雍州之事在前,再选下任首辅,陛下绝对会再三斟酌。”
“而你的其他要素都具备,背景方面,因为吕家的缘故看起来并不合适。”
“但这只是看起来罢了。”
“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吕家的背景反而会为你增色几分。”
“因为吕家没有种道坐镇,哪怕拥有不菲的财力和人脉,放在整个京城,也都没人会真的惧他。”
“吕仲曾多次求陛下赐婚家中后辈,为的就是寻求皇室庇护,只不过一直没能得偿所愿。”
“不过这次,陛下会答应的。”
“毕竟,在外人眼中,你除了吕家的背景外,很干净。”
说着,楼有知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就看你能不能接受,跟一个素未谋面、品貌皆为未知的公主成婚了。”
“陛下想要收服我,肯定不会故意为难,品貌方面应该不用担心。”
张顺义微垂着头,沉吟道:“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公主……若是带着陛下的旨意,今后怕是要处处提防。”
“我果然没看错你。”
楼有知突然轻笑,“其实,公主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
张顺义愕然抬头。
提前定下人选……
楼大人已经能左右皇室的意见了么?
“成为首辅的必备条件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成为权相的必备条件。”
楼有知没有直接回应张顺义的疑惑,转而开始剖解朝廷的机构。
“在民间,通常把吏部看做六部之首,称吏部尚书为天官。”
“事实上,从来都不是这样。”
“吏部掌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的确拥有着极大的权利。”
“但在六部之中,还有一部的重要性,更在吏部之上。”
还有一部?
张顺义一愣,接着心中很快有了答案:“是户部?”
“没错。”
楼有知点了点头,“准确点儿,应该是户籍,也就是许崇所说的知见障。”
“说实话,我一直不理解,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是直接掌握在陛下手里的。”
张顺义皱起眉头。
“历史太过久远,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现在的情况是最合理的。”
楼有知笑着解释,“户部只长官户籍的录入和变更,真正使得户籍制度发挥效用的东西,被称作‘六约’,掌握在宗人令手中……宗人令是皇室成员,身份尊贵但职责与朝政无关,有宗人令掌控六约,户部尚书不敢乱来,乱来也没用。”
“原来如此。”
张顺义若有所思。
“这也就是你刚刚的疑惑所在了,你的婚事得到了乾王殿下的首肯。”
楼有知继续说道。
“乾王……他跟陛下的关系?”
张顺义忍不住猜测。
“我不知道,但乾王跟我说,历代的宗人令,尊太祖大过于尊陛下,重皇室传承大过于朝政民生。”
楼有知解释了一句,“这一点,你心中一定要有数。”
“下官谨记。”
张顺义肃然点头。
“除了户部和宗人府,还有一个衙门,也是重中之重。”
楼有知眯起双眼,缓缓吐出三个字:“都察院。”
张顺义面露疑惑。
都察院掌监察、弹劾及建议,向来都是朝堂上被孤立的一方。
如果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还会被孤立呢?
“因为太祖大诰。”
楼有知给出答案。
“太祖大诰?”
张顺义张大了嘴巴,“这个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么?”
“你说的是刊印本。”
楼有知淡淡一笑,“刊印本和早期的石刻本、简书本一样,都只是凡物,而都察院掌握的太祖大诰,是太祖亲笔的初本……想想看,地方上的衙门都能凝聚民意成为灵地,初本的太祖大诰呢?”
“这!”
张顺义猛地一惊,问:“太祖大诰成了洞天?”
“那倒没有。”
楼有知摇了摇头,“灵地的诞生有迹可循,但福地和洞天这种蕴含规则的存在,后天根本无法制造。”
“太祖大诰即便凝聚了无数年的民意,也只是灵气比较浓郁罢了,并没有成为洞天。
“它真正的能力,还是在于那三百三十条律令。”
楼有知深深的看了张顺义一眼,“如果能掌握完整的证据和细节,只要覆书于上,太祖大诰将自主裁定、判决。”
“!!!”
张顺义瞬间头皮发麻。
自主裁定,自主判决?!
“都察院内部,曾记载有一次,以太祖大诰对肆意操纵六约的宗人令的判罚。”
楼有知继续道,“结果是,那位地位仅在帝王之下的宗人令,被瞬间剥夺了太祖的血脉,革除皇室身份。”
“……这又是一个能制约天子的手段。”
张顺义深深吐出一口气,“是不是那位太祖老人家,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或许吧。”
楼有知不置可否,“可惜,必须要有包含细节的确凿证据。”
“大人放心。”
张顺义面色复杂,而目光凌冽,“如果有机会……”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楼有知摆手,打断了张顺义,“我并不是让你去寻找陛下的罪证,而是让你明白,想成为权相,户部尚书、右都御史、宗人令,这三个人,能收服的尽量收服,不能收服的也要全力交好。”
“至于其他人……”
说着,楼有知眯起了双眼,平静的语气中充满了肃杀:“顺昌,逆亡。”
张顺义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大人为何不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呢?”
“本来是想的,可还没来得及就被文昌帝吓到。”
楼有知晒然一笑,“时间一长,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
张顺义不由自主的敬服起来。
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力量,有地位的人,只要愿意,可以活成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人。
然而偏偏却选择了活在危机和劳碌之中。
“好了,闲话休提。”
楼有知摆了摆手,“准备迎娶公主吧,大婚之后,你会被调往户部,而后以钦差之名,去雍州主持民生恢复。”
“三年后,礼部尚书致仕,你回京接任……”
……
……
春秋冢。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墓穴,却用了好几件道器来防护。
因为,这里是方家族长,方书越的独居之处。
方满霞带着方乐中,站在墓穴之外,躬身抱拳。
“兄长,乐中说有要事,一定要当面禀报。”
“乐中?”
墓穴里传出一个苍老沉稳的嗓音。
“大伯,此事关乎我方家存亡,乐中不敢有丝毫马虎。”
方乐中把声音压到极低,还看了一眼空空荡荡,并无人员走动的山道。
“进来吧。”
墓穴缓缓开启。
很快,二人在地下见到一个背对盘坐的身影。
“请大伯以道器隔绝内外动静。”
方乐中沉声道。
“哦?”
方书越转过身来,面容苍老,但身躯雄伟,显得异常孔武有力。
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多问。
挥手间,整个地底空间染上了淡淡的蓝光。
“你现在可以说了。”
方书越抬手示意。
“神通之事是侄儿过失,但侄儿怀疑……”
方乐中语气冷冽:“林狂根本就没死!”
“什么?!”
方书越和方满霞二人同时惊呼。
“乐天不是亲眼看到的吗?还有敬言也是。”
方满霞眯起眼睛,“总不会是他将林狂藏起来了吧?”
“不会。”
方乐中摇了摇头,“林狂应该是真的骗过了方乐天。”
“所以,你还是在纠缠没有残余血肉这一点?”
方满霞面露不虞,
“姑母恕罪。”
方乐中连忙解释,“如果只是这次他当着方乐天的面自绝,以我们对身外化身的了解程度,的确判断不了是真死还是假死,我当时也是真的信了。”
“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姑母应该知道,林狂之事一直是我一手操办,包括山腰水潭外的紫雷囚笼是我维持,包括当初的抓捕,也是我亲手实施。”
“我清楚的记得,我以紫雷捆缚于他的时候,他是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的,毛发卷曲枯黄,血肉被灼烧传出肉香……”
说到这里,方乐中一脸的凝重。
方满霞蹙起眉头,问道:“这能证明什么问题?”
“换句话说,哪怕他的确只是一具身外化身,也是拥有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
方乐中眸光闪动,“无论那种死法,都不可能连一点灰烬都不剩。”
“你怀疑,林狂的死只是假象?真正的林狂仍旧隐藏在春秋冢?”
方满霞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起身:“我这就去召集全族,将这个林狂揪出来……”
“姑母万万不可!”
方乐中连忙阻拦。
“怎么了?”
方满霞不解。
“我怀疑,不仅林狂的死是假的,就连林狂的这个身份,同样是假的!”
方乐中沉声道。
方书越眼神一凛:“继续说。”
“是。”
方乐中颔首,缓缓道来。
“当初刚刚得知林狂找上旁支楼船的时候,我确实没有质疑他的身份。”
“因为我相信方刃的忠诚,也相信方刃的判断。”
“整个族老会也在我的影响下,认为林狂身上有天大的秘密,足以让庆帝留他活到现在的秘密。”
说到这里,方乐中的语气自责无比,“这才有了后来,我根据蛛丝马迹推敲出神通的那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神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方满霞郁闷道,“完全是这个假林狂编造出来的?”
“不,我认为神通这一点是真的存在。”
方乐中摇头,“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对神通那么了解,能与天玄纪年对应上,完全骗过我们。”
“存在?那就好……”
方满霞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很明显,她并不认为方家对付不了这个人。
只要能对方仍旧在春秋冢之内,完全可以将之找出来抓住,然后更之前一样如法炮制。
“你说他不是林狂,有什么依据?”
方书越身为族长,看到了更深的问题。
“因为,神通这件事,是我自己推敲出来的。”
“从头到尾,林狂在我面前,表现的都是一副勉为其难,不得不承认神通存在的样子。”
“这让我们先入为主,完全沉浸在了对神通的渴求之上,忽略,或者说放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方乐中眼神充满了惊惧:“林狂,是怎么从诏狱出来的?”
“诏狱……”
想了想,方书越勃然变色:“你是说?!”
的确,当初在彻底相信林狂掌握一种神通后,族长也好,族老会也好,所有人都主动放弃了对逃出诏狱的探求,怕因此激起林狂的逆反。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林狂是怎么出的诏狱。
如果林狂真的死了也就算了。
而如果这个林狂没死,而是隐藏在了春秋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人是谁?
“我猜,神通是真实存在,也真的是身外化身,但林狂不是林狂……”
方乐中艰难的说道:“而是从林狂身上,得到了身外化身神通的,以之分出了身外化身,又用无相衣变作林狂模样的……庆帝!”
方满霞:“!!!”
方书越:“!!!”
第175章 方书越奇谋!段远旸坑爹!
“最开始,我只是想不通,一个明明拥有血肉之躯的人,怎么会死的这么干干净净。”
“于是我就一点一点的往前回想,最终,想到了诏狱,这个被我们选择遗忘的问题之上。”
“林狂,到底怎么出的诏狱?”
“这件事情,应该远没有神通更重要吧?”
“可为什么,林狂连神通都肯传授了,却一直对诏狱避而不提呢?”
“我想并不是他不想提,而是他根本就无法编造一个能合理逃离诏狱的办法。”
“可以设身处地的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方家抓到一个这样拥有神通的人,一开始肯定是怀柔,尽量以收服为主。”
“但越到后面,肯定越强硬,同时,也会越加防范他逃走。”
“如果林狂有办法,有机会,从诏狱逃离,那一定是在被囚禁的最开始几年,而不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都能说的通了。”
方乐中的语气斩钉截铁,“不是林狂找到了逃离诏狱的办法,而是永泰帝,找到了逼供林狂的办法!”
“不,不一定是逼供。”
方书越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交易。”
“合作?”
方满霞刚刚从震撼中回过神,听到这个顿时信了几分:“是了!只要永泰小儿告诉林狂,当年是我方家透露的消息……被囚二十年之仇,林狂恨不得我们方家死绝才好。”
方乐中点头,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个层面,“我没猜错的话,林狂以神通为交易筹码,要求永泰帝帮他报仇。”
“还有一个问题。”
方书越突然问道:“就算是永泰小儿潜入了春秋冢,他怎么解决假死这个问题的?”
“这个没有依据,只能是单纯的猜测。”
方乐中有些无奈,“最大的可能,是他隐瞒了身外化身的部分能力,那种假死正是这个能力的体现。”
“那就先不管这个。”
方满霞跃跃欲试,“如果你推测无误,那他现在一定是用无相衣伪装成了我方家的某位族人,只要召集全族议事,逐个排查,很快就能把他揪出来……”
“此事不急。”
方书越打断方满霞,示意方显宗道:“你继续说。”
“是。”
方乐中点头,继续分析。
“在我意识到有族人被假的林狂顶替后,我就在想,他是什么时候顶替掉方家人的。”
“是在林狂这个身份死亡之后,还是在之前?”
“如果是之后,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方敬言和方乐天。”
“方乐天的话,应该不可能。”
“因为方乐天是法相境,哪怕是窦天渊来,也不可能在杀死他的同时,不造成一丁点动静,更别说,旁边还有个方敬言一直在看着。”
方乐中沉声道:“最大的可能,是方敬言。”
“话虽如此,可想要当着方乐天的面,顶替方敬言也不太可能吧……”
方书越的眸光冷冽起来,“除非,方乐天和他达成了某种合作?”
“我也这么想过,但有锁魂印在,这个可能性不大……略作提防就好。”
方乐中摇了摇头,“然后,我又想,如果林狂这个身份死亡之前,他就顶替掉了我们方家的人,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敬言。”
“在方乐天的描述中,方敬言是在看到方显宗死亡后,慌乱之中主动找到的他,而后才有了他觊觎神通,才有了林狂的死。”
“而方敬言从地阶练功堂出来,到山脚求见方乐天,是要路过山腰凉亭的。”
话说到这里,方满霞实在忍不住疑惑,出声询问。
“可凉亭四周布满了你的雷网,他是怎么从雷网中出来,杀死方敬言并取而代之的?”
方满霞说完,看兄长没有反对的意思,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能无视雷网的话,何必要等到现在?”
“的确如此。”
“如果他能无视我的雷网,按照我们方家人的习性,任何孤身出现在山体外的族人都有可能被他顶替,根本没必要等到方敬言。”
“只不过而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冒着未知敌方强弱手段的风险,开启全族大排查……我不甘心。”
“所以,我试着先确定他无法突破雷网,再去寻找他顶替族人的可能。”
“结果,还真的给我找到了。”
说到这里,方乐中露出苦笑,缓缓吐出三个字:“方显宗。”
“是了……”
方满霞恍然大悟,“伱曾经让方显宗与林狂独处过。”
“是啊,除了我之外,方显宗是唯一和林狂独处过的人了……为了让六房占据先机。”
方乐中郁闷无比,“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那个林狂的谋划,后面的方显宗,一直都是他假扮的。”
“所以,你认为方显宗早就死了,而那个所谓发现了方显宗之死的方敬言……”
方书越缓缓说出最后的结论,“就是永泰帝的身外化身?”
“是的,只有这样,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方乐中点了点头,“继续顶着方显宗的身份,很快他就没办法继续推辞神通的传授了,所以选择让方显宗跟林狂这两个身份同时死去。”
“方敬言!”
方满霞激动起来,“现在有了具体目标,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只要召集诸多种道雷霆出击,一举拿下他,再从他那里获得无相衣……”
“不可。”
方书越再次打断了方满霞。
方满霞愕然。
“历代先祖传下来的天玄纪年,对过往丝毫不加掩饰,为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人,对大庆保持足够的警惕。”
方书越语气微冷,“你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永泰帝,既然胆敢孤身进入春秋冢,就肯定准备了手段,应对有可能的暴露。”
“兄长未免太谨慎了。”
方满霞并没有察觉到兄长的语气,自顾自说道,“就算那永泰帝再强又如何?实实在在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如果他真的强大到了不惧方家,只怕早就动手了……”
“闭嘴!”
方书越厉声呵斥,“的确,他保持隐藏,因为他没办法靠个人武力对付整个方家,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制住他,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这种代价,是方家目前能承受的吗?”
“……”
方满霞的脸色猛地一僵,嗫嚅半晌,却是不敢再言。
“如果他真的是永泰帝,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正面对上。”
方书越横了二人一眼。
“难不成就让他在方家这么隐藏下去?”
方满霞不甘心的问道,“他还有我们急需的无相衣啊……”
“其实……”
方乐中突然开口,“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方敬言的身份,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个方法不会被他察觉……用锁魂印,直接灭杀属于方敬言的那缕神魂!”
方书越双眉一扬,“你可知晓,一旦方敬言并非他人假冒,这将会造成什么后果么?”
“如果是这样,七房必不与我干休。”
方乐中点点头。
“你想得太简单了。”
方书越深深的看着方乐中,“锁魂印的存在,除了能保证方家的凝聚之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悬在所有方家人心头的利剑。”
“之所以我方家至今还能保持凝聚,便是因为锁魂印从不轻动。”
“一旦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动用,且造成了族人无辜枉死,不只是七房,整个方家十二房,数万嫡脉必将离心离德。”
“如果是平常时期倒也罢了,锁魂印可以强行压下这件事,让岁月冲淡一切,但现在……”
身为古族的族长,方书越必须要纵观全局,找出对目前的方家来说最优的选择,不可能听信任何一个族人的一面之词。
毕竟十二房之间的勾心斗角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还有一点你们别忘了。”
方书越沉声道,“那个已经死掉的方显宗,是知道春秋冢即将崩毁的。”
按照方乐中的推论,方显宗知道,那就等于永泰帝也知道了。
方满霞一惊,“这样的话,我们不应该越早杀死他越好吗?”
“不……”
方乐中脸色无比难看,显然是已经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
方满霞蹙起眉头。
方书越冷冷道,“因为身外化身是神通。”
“连诏狱都不能限制神通,遑论禁法棺椁。”
“你凭什么觉得,现在那个远在大庆京城的永泰帝,无法通过分身得知春秋冢的动静?”
“你认为,是我们拿到无相衣,再夺取百草园的动作快。”
“还是永泰帝针对性的,直接通知姬庆之更快?”
!!!
方满霞终于明白过来,瞬间冷汗淋漓。
“一旦让姬庆之提前知道了春秋冢崩毁在即,纵然我们从永泰帝的分身那里得到无相衣,也绝不可能夺取百草园了。”
方书越继续说道,“甚至,郑家和林家,还会对我们虎视眈眈,随时都会上来咬一口。”
“所以。”
“就算现在证实了他真是永泰帝的分身,我们也拿他毫无办法……相反,我们还要尽量避开他,不能被他看出任何端倪,让他在春秋冢安安稳稳的待下去。”
“这样的话,至少在他还需要利用春秋冢的这段时间,我们不用担心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方满霞也好,方乐中也好,都是如丧考妣,一脸的沮丧。
而方乐中更是咬牙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此事皆由我而起,请大伯责罚。”
“你的初衷也是为了家族,更何况当初抓捕林狂的行动,是经过族老会共同商议,我也点了头。”
方书越摆了摆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方乐中,“更何况,此事也并非无解。”
“嗯?”
二人齐齐抬头。
“有两个方法,既不会影响到我方家人心,又可以破此困境。”
方书越胸有成竹的一挥手,“第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直等待李向学的半年之期结束,届时安排方敬言护送李向学与姬庆之碰面……”
“一旦他们打起来,我们暗中偷袭……”
方乐中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我们可以假装帮助姬庆之,趁姬庆之不备,杀人夺取洞天!”
“风险在于,我们不知道这个方敬言是否会对姬庆之产生兴趣,万一他不配合,或者出了春秋冢后,直接杀死李向学,会让我们失去这个谋划百草园的重要途径……别忘了,他也知道我们交好李向学的目的。”
方书越摇了摇头,“在永泰帝眼里,我们方家的威胁肯定是要比姬庆之大的,他肯定不愿意见到我们方家得到新的洞天。”
“确实……”
二人刚刚有些振奋的心情消散一空。
“第二个方法的把握就大一些了,只不过我们方家要面临的损失也可能更大。”
方书越继续道。
“是什么?”
二人凝神聆听。
方书越眯起眼睛:“找姬庆之,告诉他,永泰帝有神通,分身在春秋冢!”
“!!!”
方满霞和方乐中头皮发麻。
“以永泰帝的神通诱之,以太平道的大义压之。”
方书越语气深沉无比,“而姬庆之并不知道我们在谋划他,有不小的概率会上钩。”
“一旦姬庆之也进了春秋冢……”
方满霞跟着补充,“我们完全可以将他困在洞天之内,同时在外面寻找百草园。”
“正是如此,至于我说的代价……”
方书越点了点头,“只要姬庆之进入春秋冢,永泰帝分身肯定会猜到我们的打算,为了不让我们得逞,他极有可能与姬庆之联合起来……好处是,如果姬庆之警惕不肯来,我们仍有机会按第一个方法行事。”
“兄长奇谋!”
方满霞由衷的感叹。
“奇谋是力量不足或者条件不足的无奈之举。”
方书越摆了摆手,“刚刚我之所说,也全都是建立在‘方敬言是永泰帝分身’这一点之上的,我更希望,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永泰帝的事情。”
“因为最好最稳妥的办法,仍旧是在暗中获得一枚无相衣,暗杀姬庆之。”
“所以,这件事要等京城那边出了结果再考虑。”
说着,方书越看向方满霞:“可有新的消息?”
“有一些。”
方满霞正色回答,“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卫无邪就是段无邪,问题是那个成国公世子知道的不多,应该是被篡改了记忆,所以乐山准备亲自前往京城,擒拿成国公。”
“这样么……”
方书越思索片刻,道:“乐中你也一起去吧,能拿到无相衣最好,如果实在拿不到……我会亲自去找姬庆之。”
“亲自?”
方满霞一惊,“兄长你……”
“不用担心。”
方书越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是金身五转,外加法相五品,或许杀伤力比你二人略有不及,但若论生存之能,天下间能超过我的寥寥无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
几乎是在方书越几人做出决定的瞬间,正在锤炼肉身的‘方敬言’,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阳神示警!”
许崇心头一凛,“我的身份暴露了?!”
刚刚那一刹那,与警钟鸣响前的感觉有些类似。
只不过出现的极为突然,消失的也异常快速,而且警钟并没有真的响起。
“不,应该不是。”
许崇斟酌片刻,又摇了摇头,“如果方家发现了我的身份,这个感觉不会消失的那么快……应该是方乐中吧,因为方显宗死了,所以对我产生了敌意,最后又很快放弃针对我。”
想来想去,这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了。
除非方家人能在同为春秋冢的内部,制造出像禁法棺椁那样屏蔽感应的手段……说实话,没这个必要。
真发现了他的身份,直接杀过来就行了。
所以许崇没太在意,继续锤炼肉身。
“快了。”
“金身一转……”
……
……
京城。
一间暗室之中,‘竹竿’版本的段远旸神情忐忑。
在他的对面,坐着两个老者。
正是方家的方乐山和方乐中。
“意思就是,你能确定你侄子段无邪,和弟弟段远明都死了,却并不知道死在了谁的手上?”
方乐山沉声问道。
“若有虚言,我段家断子绝孙!”
段远旸登时表态,说的干脆无比,紧接着立马话锋一转:“如果说有人能知道的话,那一定是家父了……”
“他知道,却并不告诉你?”
方乐中的语气带上威胁。
“大人,大人!”
段远旸连忙开口解释,“您是太平道的大英雄,对京里的事儿可能不太清楚……那老东西,打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瞧不上我,眼里只有他那宝贝二儿子,和宝贝孙子。”
“这个我知道。”
方乐中紧紧盯着段远旸,“但问题是,现在你的弟弟和侄儿都已经死了,你是成国公的唯一继承人,他根本没的选。”
“他没的选?!”
段远旸突然跳脚,满脸都是怨毒,“那个老东西,可太有的选了!”
“二位大人可能不知道,这几年下来,成国公府里多了多少女人。”
“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了吗?跟个快饿死的难民一样!”
“在几年前,我连这扇门儿都不一定挤得进来!”
“您猜怎么着?”
“就是给榨干的!”
“二位大人,我已经洗身一重了啊,洗身一重啊!”
“虽然不比二位大人那么强,但好歹也算的上个高手吧?”
“差点儿没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段远旸说着说着,怨毒之色消退,凄惨无比的哭了起来:“那老东西,他给我下药啊!”
“一睁开眼就喝药,一喝药我就失去了意识……他这是把我当儿子?”
“不!这是把我当种马了啊!”
“如果是为了延续段家香火,我忍忍就算了。”
“可他不只是为了这个!”
“他真正的目的,是直接跳过我,将国公之位传给除了我之外的段家男儿!”
“哈!为什么我这么说?”
“因为这几年,那老东西自己也是在女人堆里过来的!”
段远旸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为老不尊的东西,还踏马国公,丢人丢到满城皆知了!”
这好一通输出,直接给方家两位族老听的一愣一愣的。
良久,方乐山才开口:“他现在在国公府吗?”
一听这个,段远旸立马变脸,眉开眼笑起来。
“是在国公府,不过你们最好等我把他印出来。”
段远旸快速说道,“到了国公这个级别,府上都有工部打造的法兵守护,这种法兵有一些预警的能力,万一给他逃掉就不好了,到时候我们都要死,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他骗出来,最好是骗到城外去,这样才能保证杀死这个老贼,而又不惊动任何人。”
“……”
方乐山一阵无语,道:“说说你的计划。”
“这就要从那些女人说起了。”
段远旸的表情有些不屑,又有些得意,“这几年,我好歹还给段家添了几个女娃,而他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真是个废物……”
“说重点!”
方乐中的眼中已经隐含怒意。
对他这个从小就被灌输家族大义的人来说,如果不是还要利用到段远旸,恨不得现在就将其一巴掌拍死。
“呃,是是是。”
段远旸连忙收敛,“总之,段家现在并没有第三个男丁,只要我骗他,我在城外已经有了个儿子,他一定会跟我去的……刚好,一年前我曾偷偷溜出去,在城西六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过了一夜。”
“倒是可行。”
方乐山略作思索,点了点头,“不过,想要不漏任何破绽,还得再推敲推敲……”
就这样,三人细细密谋了一番。
在方家隐藏于京城的势力遮掩之下,这一场会面没有任何人得知。
在外界看来,段远旸这个腌臜货色,只是又去逛了一趟勾栏,虐杀了两个匠籍女子罢了。
段如峰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段远旸刚一回府,就被强行按住灌下了一碗汤药……
一周后。
身形再次消瘦了那么一丝的段远旸得以从段府离开。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停留在京城之中寻欢作乐,而是乘坐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家仆队伍出了城。
兜兜转转半日,车队来到半年前段远旸曾去过的那个小村庄。
很快,一名家仆兴高采烈的纵马而出,往京城狂奔。
请假声明!!!(实在抱歉)
整整一个上午,断断续续码了两百字。
不是没剧情,是身体原因……
作者是个有‘志’中年,而今天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什么叫如坐针毡?
这就是。
家里人都好奇,问:你码字就码字吧,龇牙咧嘴的干什么?就这么代入的吗?
能代入就好了!
每隔几秒钟一次剧痛,魂都飞到外太空了T_T……
咬牙硬挺了一个上午,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厚颜无耻的跟大伙儿请个一天假。
这会儿已经买了药回来,各种药。
今天只能好好躺着休息了,实在抱歉。
当然,请假也是有代价的。
话不多说,做兄弟,在心中,等作者回来……
第176章 段远旸之死!目标许崇!
“老爷!老爷!大喜事啊!大喜事啊!”
家仆一回到国公府,就大声嚷嚷着,完全没了往日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管家黑着脸出现,一把拎起家仆的衣襟,低声怒斥:“吵到了老爷,一百个你都不够死!”
“那个,我太高兴了,没忍住……”
家仆有些畏惧的说了一句,而后以更大的声音开口道:“是世子,世子他有后啦!!”
“什么?!”
管家猛地一惊。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一道人影刹那间出现在了身旁。
段如峰顾不得衣衫不整,死死盯着那名家仆,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刚刚,说什么?”
“老爷!”
家仆看见段如峰,当即一巴掌抽开管家的手,道:“一年前,世子偷偷溜出府,在城外的一处村庄临幸了几名村妇。”
“今天我跟着少爷游玩,又到了那处村庄……”
“老爷您猜怎么着?”
“那些个村妇里头,有一个居然在数月之前,诞下了一名男婴!”
!!!
段如峰仿佛被一柄巨锤砸中,佝偻无比的身子一点一点儿直起:“血脉…测过了吗?”
“还没有,小的就是来取血脉石的……不过不管是算时间,还是那看眉眼,应该没错了!”
家仆说着,拱手深深下拜:“小的提前恭喜老爷……”
“闭嘴!去取血脉石!”
段如峰直接打断,看向管家:“管好府上所有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与外人接触,违令者就地格杀!”
“是!”
管家躬身领命。
成国公府虽然没什么生死仇家,但也做不到荣国公府那样八面玲珑。
事关段家香火,不由得段如峰不谨慎。
很快,一辆规格不高不低的马车从成国公府驶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不等那家仆开口,段如峰就听到了一阵阵嘹亮的啼哭,和架在在啼哭中的谩骂与哀求。
“哭什么哭,我是你亲老子,不准哭!”
“求您了,放过孩子吧,您要我怎样都行!”
“你是不是傻?跟着我成国公府,后半辈子什么东西没有?”
“他不是您的孩子啊!求您了求您了……”
“不知好歹,别以为给我生了儿子就有恃无恐了,来人!!”
“……”
段如峰下车,走向这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小院。
本就黑如锅底的脸色,在看到院中倒在血泊里的老人家后,彻底转变成了杀意。
从很早开始,成国公府就不停地给段远旸擦屁股。
有小事,也有大事。
时间一场,哪怕首尾处理的再干净,成国公府的声誉也慢慢的臭了。
段如峰老早就厌烦了给段远旸擦屁股,只不过念在过世的国公夫人,最终才一次次放任。
这次,他打算不放任了。
“如果段家有了别的血脉……”
“你就给我去死吧!”
“你再不死,老子就要被你害死!”
带着这个念头,段如峰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
三三两两的段家仆役围在屋中,妇人跪在地上磕头,哭求不止。
段远旸则在一边坐着,一手像拎垃圾一般,倒拎着一个看着刚足月的男婴。
段如峰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砰砰砰……
一连串的人体碰撞声响起。
除了段远旸之外,所有段家人全都猛的一僵,歪倒了下去,瞬间毙命。
而段远旸正如同方才那个男婴一般,被倒过来吊在了房梁之上。
至于婴孩,自然是回到了襁褓,被段如峰抱在了怀里。
“父亲这是作甚?!”
“我可是给段家添了香火的,是大功臣,快放我下来啊……”
段远旸大叫。
“功臣不功臣,得先验过才知道。”
段如峰冷笑一声,对着屋外一招。
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板从马车飞出,飞进屋内,落入段如峰之手。
也没看见他什么多余动作,一道血箭从段远旸手腕激射而出。
对比起来,婴孩那边就温柔多了。
一点米粒大小的血珠自婴孩指尖冒出,与段远旸的血液凌空搅在一起。
等到两股血液彻底搅匀,这才徐徐落向石板。
石板吸收了血液,从原本灰扑扑的粗糙模样,逐渐洁白光滑起来。
这是嫡系血亲的象征!!!
瞬间,段如峰就激动起来。
“真的!居然是真的!”
“我段家有后了,有后了!”
“哈哈哈哈……”
段如峰看着男婴又哭又笑,动作小心翼翼到无以复加。
被吊在房梁上的段远旸,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年前,他的确宠幸过这个村子的女人。
但说句实话,谁特么记得谁是谁啊!
这个女人以及这个婴孩,只不过是恰好能利用,所以才被他找来充当工具而已。
从头到尾,他都没觉得男婴有丁点儿可能会是自己的种。
可现在……
段远旸看着已经被丢到一边的石板。
洁白光滑的模样,显得异常刺眼和讽刺。
所以说……
这娃娃真是自己的?
段远旸茫然无比。
饶是他早就泯灭了人性,此时也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向那个男婴。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他手上疯起哭的男婴,一进段如峰怀里,哭声戛然而止,此时正瞪着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段如峰老脸。
下意识的,段远旸看向自己的父亲。
只一眼,恨意如山呼海啸爆发。
他从段如峰的脸上,看到了慈祥、疼爱、喜悦……很多很多。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他这个段家的嫡长子,所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在很小的时候,他以为父亲段如峰就是这么个永远沉着脸的人。
直到段远明出生,他才反应过来。
段如峰,好像只对自己沉着脸?
后来,段无邪出生,再次印证这个猜想。
再后来……
就是现在了。
现在这个,自己意外弄出来的孽种。
“呵呵呵呵呵……原来,你看不上的从头到尾只有我……”
段远旸惨笑。
下一刻。
“还不速速动手!!!”
段远旸疯了一般大吼。
动手……
段如峰一愣,接着刹那间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往屋外爆射。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层厚厚的云层,将整个小院笼罩在内。
段如峰眼看着无法变相和减速,只能尽力的将男婴互助,扭转身体,用后背当做盾牌。
砰。
段如峰弹了回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不应该如此……”
段如峰自己也是种道,虽然走的是玉池的路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另外的种道之路。
借用风雷雨云等种种天象,是黄庭种道的手段。
可这并不代表只能借用,无法改变了。
只要施法者愿意,风可以是最犀利的刀刃,云可以是最坚硬的墙壁。
哪怕对方因为某个原因要留自己性命,也不至于说故意操控云气变成跟棉絮一样了。
怎么回事?
段如峰如临大敌,警惕的看着四周。
“成国公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个问题罢了。”
一个声音从包裹住院落的云层中传出,“只要你配合,回答我这个问题,我马上就走,绝不动你和男婴一根汗毛。”
“问个问题?”
段远旸闻言一愣,接着面色狂变,惊声嘶吼:“不!!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答应过我的!!!”
“……”
段如峰脸色铁青。
“成国公不要误会,我答应令公子的,只是权宜之计,对比起令公子这样的货色,我更愿意直接和成国公商谈。”
方乐中淡淡说道。
他也好,方乐山也好,早就对段远旸厌恶到了极致。
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在事后弄死段远旸。
不过,现在多了男婴这个意外的筹码,段远旸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二位想问什么,或者是想杀我,都可以。”
段如峰沉声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这个孩子!”
“成国公言重了,看来还是不相信我的诚意……那这样吧。”
说着,方乐中一挥手,就这么散掉了罩住小院的云层。
看着漂浮在半空,浑身雷光闪烁的人影,段如峰彻底放弃了试探的打算。
雷光绕体。
这是法相境无疑了。
“既然如此,请阁下容我处理一下家事,很快就好。”
段如峰对着方乐中点了点头,转身又朝屋内走去。
“……”
段远旸仍旧吊在那里,看着段如峰的眼神只有仇恨。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一开始就没有你。”
段如峰叹了口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远旸大笑起来,“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生,更不要成为你这种人的儿子!!!”
“今天,你要么杀死我!”
“要么……呵呵呵呵,我会像你对我一样,去对这个孩子!”
“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即便再有天赋,再有才华,他长大后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呵呵呵——额。”
段远旸的笑声猛的一顿。
因为鲜红的血液,已经顺着脖颈流到了他的面上。
分不清是血液阻隔还是快死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来生,投个普通人家吧。”
段如峰的背影定格成最后的画面。
段远旸,死。
“一个家族想要传承千年万年,锁魂印必不可少啊。”
方乐中有些感叹。
此时,段如峰抱着男婴回到了院中,开口问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第一个。”
方乐中紧紧盯着段如峰:“段无邪,和卫无邪是什么关系?”
“是同一个人。”
段如峰直言不讳,“无邪生性跳脱不喜束缚,对朝廷各方各面都很厌恶。”
“在他十八岁那年,我开始用无相衣,在太平道塑造出一个卫无邪的身份。”
“等到他二十岁,卫无邪这个身份有了道子的名头。”
“后来,他突破通脉后,我就将无相衣连同无邪道子的身份,一起给了他。”
段如峰叹了口气,“直到他死为止。”
无邪道子,一开始是段如峰假扮的?
这个倒真是让人有点意外。
方乐中若有所思,“你的无相衣哪里来的?”
“用大量的财富,向皇室换取而来。”
段如峰回答。
“好吧。”
方乐中点了点头,“第二个问题,那枚无相衣,现在在谁的手上?”
“这……”
段如峰一阵凝眉,片刻后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方乐中眯起双眼,“令公子可是交代了,说他当初领了你的命,带兵出征,给你儿子和孙子报仇……别告诉我,你叫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要报仇。”
“这个我没骗你,我的确不知道。”
段如峰深深的看了方乐中一眼,“因为我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嗯?!”
方乐中猛的一挑眉。
段远旸记忆被篡改还能理解,毕竟只是国公之子,又不掌权。
可段如峰这个堂堂国公,记忆也被篡改了??
“我知道你不信,但这是事实。”
段如峰继续到,“在我的记忆里,杀死远明和无邪的凶手,都已经被我杀死了,而之所以我知道这是篡改……因为我身上还保留了一份名单。”
“名单?”
方乐中打起精神。
“这份名单,是我儿远明在章华府惨死之时,所有章华府内的官员名单。”
段如峰从怀中取出一份经过多次弯折的纸张,“这里面,有我被篡改记忆之前,所分析出来的可疑人选。”
“我本打算如果段家实在不能有后,便豁出去一切……算了,现在用不到了。”
段如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襁褓,然后笑着将那叠着的纸张抛向半空。
纸张迎风而展,飘到方乐中年前时,其中内容显露无疑。
人名有数千。
但被标红的,只有五个。
“这里面,有三个我已经暗中查过,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两个,葛万山是章华府血衣千户,我也查过,结果是,他一样被篡改了记忆。”
“只剩下一个可能。”
“太祖遗脉,兼詹事府洗马,许崇。”
“如果他是杀了远旸和无邪的凶手,那么无相衣一定就在他身上。”
“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段如峰脸色一板,摆出架势,“要么放我走,要么就试试,我这个刚突破的金身一转,能不能在拖住你的同时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窦天渊来此。”
“呵呵。”
一声轻笑,方乐山自段如峰背后的屋子走出,“我是金身七转,你闹不出足够的动静。”
段如峰脸色狂变。
这里居然有两个人!!!
“放心吧……我们并不打算杀你。”
方乐山直接越过段如峰,呵呵一笑,“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G了G了……今天只有4000字。
是趴在床头用手机码的。
感觉越来越痛,痛到想死那种……
30多个小时没有睡着了。
明天要是还没有缓解……只能割以永治了。
好在刷了短视频,很多人说第二天就能正常活动……这个正常活动里面,应该是包括码字的吧?
第177章 窦天渊到底有多强?
对三大古族之一的方家来说,在京城有多少能搭上的线,恐怕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
那么多年下来,有很多很多类似被放走的段如峰这样的角色。
当然,能被古族看中的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古族手中的资源或者情报罢了,未必会真的给古族卖命。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仅仅只是要他们透露一些并不算秘密的事情,难度就要低上很多很多。
在方家据点留存的暗线中,就有那么一条,能直接逼近‘许崇’这个目标。
公孙府。
“引荐许崇?”
公孙芒一愣,旋即有些不屑,“许崇跟我这种小家族的人可不同,太祖遗脉背靠皇室,完全没必要与你们太平道沾染,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公孙大人此言差矣。”
方乐中呵呵一笑,“我等只是欣赏优秀的后辈罢了,就如同当年的你一样,提前结个善缘……这么多年下来,我方家可有任何让公孙大人为难之处?”
“的确没有,但这只能证明我的利用价值不够罢了,证明不了别的。”
公孙芒扯了扯嘴角。
“呵呵,公孙大人不肯相信我们,难道还相信永泰帝不成?”
方乐中眸光一闪,意味深长道:“别的不说,我们整个太平道这么多年加起来,可没有过一次屠戮平民的。”
“……”
公孙芒面色一沉,却是根本无法反驳。
经过这些时日太子的所做所为,杜千川的事迹已经快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比起之前只是大朝会的参与者知道,现在几乎是全民皆知。
区别是,数量更多的百姓所听到的,是小道消息版本,只有一个粗糙的大概,并不知道那么多详细的数据。
直接导致的后果,是百姓们不信。
这是太子姜星河,以及公孙芒等詹事府直系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以往像这种小道消息,比如某官员贪污受贿,某贵族好男风……等等,京中百姓们几乎是听一个信一个。
轮到小道消息出现在列位先帝头上,他们却不信了。
不仅不信,反而还自发的维护起来,从各种史料、传闻,甚至是编造都行,找出先帝爱民如子的证据。
这让姜星河感到无比的讽刺,也让一众詹事府官员,感到无比的荒诞。
公孙芒暗自叹了口气。“想见许崇,没问题,去詹事府里面见……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性的通行道具。”
松口归松口,但他也没那么大意。
这两个六大家族的人,嘴上说是引荐,鬼知道真正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见面地点换到詹事府之内就好说了。
“詹事府……”
方乐中与方乐山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们不打算害人,但同样也不打算被害了。”
方乐山冷冷道,“若是进了詹事府,只要太子一个念动关闭出入口,便可以瓮中捉鳖……”
“这个没办法。”
公孙芒摊了摊手,“那许崇自就任洗马一职到现在,没有一次离开过吉祥天,若是我突然邀请,且不说事后我会是什么下场……二位觉得他不会起疑吗?”
方家二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或者说,二位本就是想对他不利,只不过仗着太平道的身份,觉得事后可以远走高飞?”
公孙芒冷笑连连。
方乐中眼神一沉。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一缕微风吹过,猛的将公孙芒勒住。
“这么跟你说吧。”
方乐中指了指书房外面,“公孙府的所有人都很正常,为什么?”
“我二人的态度,也给足了你面子,为什么?”
“因为我们怕你一个公孙家吗?”
“不是。”
“只是因为我们愿意给你,给公孙家一个机会而已。”
方乐中一挥手,稍稍松开了一些对公孙芒的束缚,“你如果不想要这个机会,可以直说。”
“咳咳咳……”
公孙芒一阵咳嗽,心中惊骇欲绝。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眼前这个老者是什么分量。
法相境!一定是法相境!
这还只是两人之中的一个……另外一个又该是什么境界?
法相?金身?
无论是哪个,哪怕只是普通人,有一个法相,也能稳稳吃死公孙家了。
这就是小家族的悲哀。
没有工部打造的示警道器,被强者灭门了都没人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公孙芒开口:“不是我不帮你们,而是那个许崇真的不出吉祥天……你们既然是这种层次,肯定还有别的线吧?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就算如此,你是詹事,吩咐或者派遣一下洗马应该没问题吧?”
方乐山淡淡的问道。
“詹事的职位不低,在朝中也是算得上权贵……但你要看跟谁比。”
公孙芒挤出一个苦笑,“跟许崇比,显然是不够格的……即便我开口邀请,他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你撒谎!”
方乐中猛的又加大了那缕微风的力道,“就算不加同僚的关系,你的同门张顺义,是许崇的同乡发小……你当我们找上你之前,不做任何调查吗?”
“……”
公孙芒心中一阵绝望,知道自己再无斡旋的余地。
可怎么办呢?
拼上整个公孙家,誓不妥协?
说实话,一来他对太平道并没有那么大的反感,二来他对许崇也没那么深的交情。
之所以不想帮这两人设计许崇,单纯的是怕事后,公孙家照样脱不开罪责罢了。
毕竟,那是太祖遗脉,连恩师吕仲都要上赶着巴结的太祖遗脉。
可现在,好像不容他选择了?
或者说,现在还有谁能救公孙家?
公孙芒苦苦思索,良久后喟然一叹,张了张口示意。
“很好。”
方乐中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对公孙芒的束缚。
“我会宴请很多人,不止张顺义和许崇,且我不保证许崇会赴宴。”
公孙芒说道,“这是我唯一的条件,能尽量让公孙府脱开关系的条件,你们如果不答应……”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能帮助现在的公孙家。
所以他只能自救。
至于这二人到底想对许崇做什么,已经不是他有资格去插手的了。
可惜,公孙芒猜错了。
还有一个人,亲眼目睹了公孙府的这一幕。
正是许崇本人。
说来也巧。
最近这些天,许崇始终感觉詹事府的气氛不太对。
就连手底下那几个芝麻大的小官,也经常性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听,居然是什么东宫即将易主……
说什么太子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伺候新的东宫之主。
许崇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准备夺位,提前登基。
恰好今天刚一散值,他的神魂就感觉到了淡淡的危机。
然而,在找到太子后,他发现危机来处并不在吉祥天之内。
而是指向了洞天之外。
由于并不浓烈的危机感,代表有很大机会化险为夷,许崇便出了吉祥天,顺着危机传来的方向,一路来到公孙府……然后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方乐中和方乐山。
这俩老货连最基本的易容都懒得做,就顶着在春秋冢时一模一样的外表。
或许是有恃无恐,或许是仗着外界没人认识自己。
总之,只一眼就被许崇认了出来。
现在许崇仍旧隐身在公孙芒的书房之外,幻身则跑去血衣总衙找窦天渊了。
要对付方家的族老,目前他自己还是有些乏力,得借助窦天渊的力量才行。
只可惜穿云令被带入了春秋冢,他没办法瞬间联络上窦天渊。
而幻身虽然通过只手破天赶到了血衣卫总衙,却同样没有找到窦天渊。
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许崇一边操纵幻身等待,一边继续聆听从书房内传出的动静。
“……宴会的地点呢?”
方乐中问道。
“我最常去的几个是妙客来,未央阁……都在城东。”
公孙芒回答。
方乐中双眉一抖,露出些许笑意,“那就未央阁吧。”
“……京中人都猜测未央阁会是什么背景,没想到居然是太平道六大家族之一的方家。”
公孙芒心中越发阴沉。
“到时候我二人会假扮小厮,暗中控制许崇跟我们离开,你负责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方乐中淡淡道:“放心吧,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你头上……另外,只要那个许崇肯跟你一样配合,我也没必要杀他。”
听到这里,许崇终于明白过来,方乐中二人找自己是什么目的了。
无相衣。
想想也是,除开这个,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会让方家的注意力落到“许崇”这个身份上。
“得亏我今天出来了一趟……不对,有神魂预警在,很难有人针对我谋划什么。”
“而且,在我得知敌人是谁后,神魂的预警彻底消失……”
许崇扯了扯嘴角,再一次感受到紫府种道的强大。
就目前所知道的,只有方家成功谋划过阳神强者。
而且这里面的条件还很苛刻:
一,被禁法棺椁所包裹的春秋冢,阻隔了方家对林狂的恶念。
二,方家透露给永泰帝的只是一则传闻。
三,永泰帝足够聪明。
四,永泰帝拥有长生天。
五,林狂头足够铁……
以上这些条件,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
应该说,是永泰帝,和方家联手,才共同完成了对林狂的谋划。
许崇正想着,幻身那边传来动静。
“哟?你小子舍得从东宫出来了?”
窦天渊照旧出现在后院。
“有两个种道第三境的人,现在在公孙家的书房,是太平道方家的族老。”
许崇操控幻身单刀直入,“他们正在谋划秘密抓捕我,从我身上获得无相衣。”
“……”
窦天渊一阵愣神,好半晌才忍不住道:“我相信是相信你,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身外化身?”
由不得窦天渊不惊奇。
明明就站在眼前,却能说出别处正在发生什么……这看起来就像身外化身。
对此,许崇早有准备:“我把葛万山的贪光推至了旁术,这是幻身不是身外化身……”
“……等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窦天渊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一眼许崇后,伸手推门。
“等等……就你一个人?”
许崇有些愕然,“这可是两个种道第三境。”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是两个第三境巅峰又如何?”
窦天渊撇了撇嘴,一步迈出。
几乎是瞬间,在公孙家书房外偷听的许崇本尊,听到了两声闷响。
紧接着,就是公孙芒的惊呼。
“窦大人?!!”
我擦,这么迅速???
许崇展露身形,破门而入。
方乐中心口破出一个血洞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在他的周围,散落了一地的透明碎片。
碎片闪耀着华丽刺目的光芒,似乎是某种强力的护身宝贝。
而方乐山则被窦天渊掐住脖颈凌空提起,整个脑袋扁下去一半儿,似乎同样失去了意识。
两位在方家内部也好,在京城也好,都称得上有数的强者,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拿下。
饶是许崇已经尽可能把窦天渊想象得强大了,却仍旧震撼莫名。
窦天渊……到底有多强?
至于公孙芒,已经不仅仅是震撼了,还有后怕。
还好!
还好跟方家的合作还只是处于商讨之中,没来得及实施。
否则的话,哪怕只是在未央阁订下位子,“被胁迫”都不再能作为脱罪理由,私通反贼的罪名必将坐实。
“窦大人……”
公孙芒脚下一阵发软,“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你的事之后再说。”
窦天渊不理会他,看向许崇,冷哼一声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金身九转,配合最巅峰的只手破天……有这种康庄大道不走,去练什么贪光?”
“大人教训的是。”
许崇笑了笑,看向昏迷的两个老方头,眸光闪烁不定。
“方家,是三大古族之一的方家吧?”
窦天渊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方家的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
许崇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窦天渊一些事情,“我们换个安全点儿的地方说话。”
“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另外,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或许……”
今天厚起个批脸在本地圈子里问了一下,然后被告知本地做手术的话恢复期很长,欲仙欲死……
好在今天的症状缓解了一部分。
作者决定还是等这本书完结再去找个牛批点的医院做。
目前这个状态,五天内应该能完全恢复更新状态。
之前保证的保底更新和欠更有些打脸,会一个字都不少的陆续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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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方家族老的下场
“只手破天你也练成了??”
池塘边,窦天渊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许崇没说话,一步跨出,出现在了窦天渊背后。
直接用行动回答了。
“这个隐蔽性,这个转向……是只手破天没错!”
窦天渊转过身来,眉飞色舞的看着许崇,“好,好,好……”
“总之,我就是察觉詹事府有些奇怪,所以来找公孙芒问问,结果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许崇解释道,“至于我为什么认识那两个方家人……林狂有跟我说过。”
“他对古族的嫡脉也这么了解?”
窦天渊面露狐疑。
“好歹是当过道主的人,跟古族有接触很正常。”
许崇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噢是么……”
窦天渊眼珠转了转,“你去过楼黑子的地宫么?”
“地宫?”
许崇双眉一扬,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楼相并未邀请过我。”
“这样啊……那他还真是不讲究。”
窦天渊点了点头,也没有刨根究底。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了——许崇会身外化身
不是舍不得耗费那一两年的寿元,事实上只要窦天渊开口,许崇一定会传授。
更别说,窦楼二人早就猜测过这一点。
只不过窦天渊也好,楼有知也好,二人都不是紫府种道,一直对这门神通兴趣缺缺。
“那两个人,是方家嫡脉的族老。”
许崇说回正题,“如果有无相衣的话,他们的身份或许可以利用起来。”
“无相衣……”
窦天渊面皮一抖,“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我想通过方家,挑起三大古族和姬庆之的敌对。”
许崇缓缓开口,“现在,我们所有对永泰帝的猜测都没有确凿依据,但……雍州那些人命算到姬庆之头上,是一丁点都没有冤枉他的。”
“有道理。”
窦天渊想起江之鸿,也是点了点头,“刚好,我这里就有一枚无相衣……”
说着,一枚三角形木片出现在窦天渊掌心。
正是水鬼的那枚。
“加上你的那枚,刚好够用。”
窦天渊笑了笑,“说吧,要我假扮哪一个?”
“额……那个,我那枚不在身上。”
许崇有些郁闷,“还能找到第三枚无相衣吗?”
“不在身上?”
窦天渊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道:“本来有很多,不过都被楼黑子拆了做道器了……现在世上还能找到的,只怕就这两块了。”
“这样么……”
许崇皱起眉头。
本来他的想法,是和窦天渊一起伪装进入春秋冢。
无论是一点点蚕食方家,还是引导方家对抗姬庆之,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只有一枚无相衣的话,这个操作就比较有难度了。
出来两个人,回去一个人。
这可不是方显宗那样的小辈普通族人,而是一房族老。
无论有什么借口,活着回去的那个都势必会受到审查。
这样一来,很容易露馅。
而两个一起回去的话,只有一枚无相衣,那就代表有一个得是本尊。
许崇眯起眼睛,道:“朝廷对付金身真人有什么特殊手段么?就是那种,可以让金身境的肉身力量强度等大幅度下降的手段?”
“额。”
窦天渊一愣,接着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一种模仿尸解制造出来的道药,无论是金身还是法相,浸泡在其中,每十二个时辰都会降低一个小境界。”
“用道药,还是浸泡,为了瓦解……俘虏的境界?”
许崇皱了皱眉,“谁设计出来的?”
“看起来像脱裤子放屁对吗?”
窦天渊扯了扯嘴角,“一开始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天灵丹出现。”
“天灵丹用尸解之后的化道汤炼制而成,服之可以增加修为……种道境的修为。”
“就跟开窍境服用大药,通脉境服用宝药一样,种道境也可以通过丹药来提升修为了。”
“区别是,天灵丹的制作材料,本质上是种道境的人。”
“人的境界越高,被尸解掉的修为越多,天灵丹功效越强。”
“不过,服用的人,需要对应被尸解的人,同样的种道之路才行。”
天灵丹……叫人丹还差不多。
许崇扯了扯嘴角。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
窦天渊摇了摇头,“可事实上,几乎所有京中大族,家里都备有天灵丹……未必是别人的。”
“未必是别人的?”
许崇一愣。
“就拿我来说吧。”
窦天渊指了指自己,“我会在死前,用尸解化去绝大多修为,请人炼制成天灵丹。”
“后辈不争气,可以上交朝廷,换取对后辈的庇护,后辈争气,那就赠与后辈,助其在种道路上更进一步。”
“比如荣国公府,为什么一个曾经那么辉煌的家族,现在沦落到去八方交好?”
“就是因为连续几代人都没出种道了……据说吕家最后一个种道是法相九品。”
“法相九品的天灵丹是什么概念?哪怕吸收后效果大打折扣,也能让刚种道的人瞬间提升到凝婴境了。”
说着,窦天渊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好在吕仲收了个好徒弟,否则老国公一死,吕家就保不住这枚天灵丹了。”
“顺义的确很优秀。”
许崇表示认同,接着话锋一转,阴测测道:“既然有这个尸解,那就好说了……”
很快,昏迷的方家两位族老,被安置在了池畔的两个大桶之内,只有头部通过一个孔洞露在外面。
大桶由禁法石打造,连接着桶身的手镣脚镣,也是由禁法石打造,确保了二人绝对无法逃脱。
而桶内盛满了墨绿色的浓稠液体,正不断的被二人吸收。
良久过去,方乐山悠悠转醒。
然后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花园、池塘……桶??”
“该死!!这是禁法石!”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儿??”
不光是眼前的这一幕他无法理解,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方乐山一样不记得。
未知往往是恐惧的,除非旁边有个熟人作伴……
“方乐中?!”
方乐山看见不远处的难兄难弟,心神猛的一松,大声吼叫:“快醒醒!方乐中!!”
“……嗯?”
方乐中慢慢睁开双眼。
然后同样的惊慌失措,在他的身上又上演了一遍。
半晌后,两人终于认清当前的形势,镇定下来。
“你还记得,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方乐山沉声问道。
“我只记得一个画面。”
方乐中艰难的回答道,“窦天渊突然出现,然后抓住了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意识了。”
“窦天渊?!”
方乐山的瞳孔猛的缩成针尖,“你确定??”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窦天渊,到像他这种明面上的强者,族中每年都会重新画像……”
方乐中缓缓吐出一口郁气,“绝对是他!”
“该死!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公孙府?!”
方乐山面色难看无比,“族中有人出卖我们?还是京城这边的人背叛家族了?”
“应该都不是……”
方乐中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的行踪泄露,早在我们跟那个废物世子接触之时,他就可以拿下我们……别忘了,我们来京城已经一旬了。”
“……不是被人出卖,那窦天渊怎么找到我们的?”
方乐山还是不愿相信,“难道他还能无所不知?”
“我猜,是碰巧的可能更大。”
方乐中郁闷至极道,“在我们找上公孙芒的时候,刚好他也要来找公孙芒……”
“……”
方乐山一阵沉默,然后开始疯了一般的挣扎。
哐当~哐当~
肉身还保留的力气,让他能依旧制造出很大的动静。
可面对如此厚实的大桶而言,这点儿力气显然是不够用的。
挣扎了一会儿,镣铐没有断裂的迹象,桶身更没有破损的征兆,反倒是把他自己给累到够呛。
“不、不行。”
方乐山喘着粗气,“这桶邪门的很,我至少保留了相当于洗身境的力量,却根本撼动不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
方乐中面露绝望,“敢以如此粗糙的东西,锁住你一个金身七转,很明显,这桶跟禁法棺椁一个等级。”
“道器??”
方乐山也绝望了,同时还有一股莫名的怒气,“我方家耗费数代之力,只为保家族传承……这血衣卫就为了锁拿犯人,也花这么多功夫?有病是不是?”
“还真未必……我猜,诏狱掌控者,是可以无视禁法石的干扰,仍旧以完整的修为来锻造禁法石的。”
方乐中苦笑道,“也就是说,很可能窦天渊打造这两口大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
方乐山的表情更难看了,转而问道:“为什么他不直接把我们关进诏狱?”
“我看不见桶里的液体是何模样,但想必……是化道汤。”
方乐中的双眸已经泛起死灰。
化道汤和天灵丹,方家也有炼制方法,对此他并不陌生。
所以自然而然,他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了。
肉消骨融,成为别人的食物。
“……”
方乐山整个人僵住。
二人不再说话。
他们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十二个时辰满。
有禁法石在,他们感觉不到修为上的细微变动,但如果降低的是一个小境界,道种上的变化还是能分辨的。
就这样,时间慢慢走过。
大概十个时辰左右之后,方乐中感觉道种一阵颤动。
这种颤动所带来最直观的感受,是仿佛连神魂都在被抽离的痛楚。
“……果真如此。”
方乐中彻底放弃了希望。
“不,不对劲。”
方乐山压抑着痛苦,沉声道:“我们两个好歹是种道第三境,窦天渊问都不问我们一句,直接就拿我们炼丹?”
“先不说我们的实力有多大利用价值,单单是身份这一块儿,他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种道可不是大白菜,何况是第三境的种道。”
方乐山双目凛然,“这里面,不对劲!”
“……确实有点儿。”
方乐中也反应了过来,开始顺着方乐山的方向去思索,“公孙芒只知道方家是六大家族,但以窦天渊的层次,肯定能知道方家是三大古族……”
“也就是说,窦天渊知道我们的背景,却不知道我们的具体身份。”
“所以,他应该不会想着直接杀死我们才是……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方乐中紧紧皱起眉头。
“有没有可能是一种震慑?”
方乐山猜测道,“震慑住我们,让我们清楚,他可以不顾任何利益的杀死我们。”
“不是没可能……”
方乐中眯起双眼,眸光闪烁不定,“可他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是透露方家的信息,还是去做别的什么?”
“你……”
方乐山的眼神危险起来,“你别忘了,族长有锁魂印,可以随时控制我们生死。”
“是这样没错,可如果窦天渊并不需要我们背叛家族呢?”
方乐中脸色一正,“说到底,我们唯独不能做的,就是暴露禁法棺椁的位置……它一直处于移动之中,我们也没办法暴露。”
说着,方乐中的眼神有个微微的变化,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方乐山意会,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隐秘方面,关键点我们无法透露,其他的都影响不了方家存亡……而有锁魂印在,我们也不能做对方家不利的事。”
方乐中对方乐山的配合相当满意,同时自己也补充了一句:“换句话说,窦天渊根本无法利用我们对付方家。”
说完这句话,二人同时闭口不言,静静的等待着。
然而半晌过去,始终没有别的动静出现。
后院还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后院。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一直到第六天,二人都没等到窦天渊的出现。
“看来,我们高估了自己在第一高手眼中的价值……”
方乐山自嘲一笑。
“再有一天族中联系不到我们,哪怕窦天渊不动手,族长也会灭杀我二人神魂了……”
方乐中脸色灰败无比,完全丧失了生念。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他说这句话时候,‘方乐山’的瞳孔猛的缩了缩。
今天白天睡了一个好觉!
应该不用5天了,最迟后天能复恢保底更新,踏上还债欠更之路。
在此自我检讨一下,这几天因为思绪老是被剧痛打断,写着写着就慢了……一打断就老在一个地方徘徊,显得描述有些亢余。
后面剧情会加快,大庆的所有隐秘会陆续揭露。
包括主角、许三爷、庆帝、大庆太祖……等等。
再次拜谢。
第179章 有没有兴趣杀死永泰帝?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九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铁骨九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守真(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5】
“玉池种道还差点儿……”
‘方乐山’暗自感叹。
很明显,血衣卫后院的这个方乐山,是许崇以无相衣所变化。
真正的方乐山,自然是已经死了。
不仅皮囊被无相衣制成了假相,其修为本质,也统统化作灵源,支撑许崇提升到阳神九变。
至于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大桶、以及桶内的粘稠液体,也都只是看起来像罢了。
许崇原本的打算,是拉着方乐中一起浸泡七天化道汤。
为了让‘方乐山’的境界合理的降低到铁骨九转,也就是跟许崇自己一个层次。
这样的话,更方便于他伪装成方乐山这个身份。
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与家族断开联系七天,就会被族长灭杀掉神魂?
是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这种规矩?
许崇快速的思索着。
“……应该是后者。”
“从醒来到现在,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就算方乐中怀疑我,也应该是拿只有两人相互才知道的小事来试探。”
“所以,消失七天,会被灭杀神魂……应该是真的!”
“也罢,哪能那么完美无缺呢?”
一念至此,许崇决定不再等了,操控另一处的幻身给窦天渊示意。
没过多久,一个背着双手的小老头悠哉走进后院。
“窦天渊?!”
刚刚还沉浸在绝望之中的方乐中,猛地激动起来。
“看来你们的精神还很足……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我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窦天渊嬉笑道,作势转身欲走。
“慢!!!”
方乐中急吼吼出声,快速说道:“我们两个跟族中断开联系太久了,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再不联系的话,我们就会被族长隔空灭杀!”
“哦?还有这回事儿?”
窦天渊挑了挑眉,“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并非方家特例,三大古族的嫡脉都是这样的规矩,为了隐藏嫡脉秘密,也为了保护嫡脉的安全。”
方乐中解释道。
“规矩?”
窦天渊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怪不得,有一些被血衣卫抓捕的反贼,明明没有任何严刑拷打,却总是会突然暴毙……看来,这些暴毙的,应该就是三大古族的嫡脉了。”
这番话说出来,是给许崇听的。
“既然你知道,那我们不如谈一谈。”
‘方乐山’开口,“你困住我们,应该不仅仅是化道炼丹这么简单吧?”
“当然。”
窦天渊呵呵一笑,“我对方家很感兴趣的,之前只知道三大古族,却不知道什么才是三大古族……二位可否为我解惑?”
“这……”
方乐中一阵迟疑,忍不住瞥了一眼方乐山,目光闪烁。
任何一个进入藏书阁的方家人,在进去之前,都会以道种起誓,不对任何人透露,就像当初的‘方显宗’一样。
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虽然违背誓言不会关联到生死,但这里毕竟有两个人……谁来违背是个问题。
许崇捕捉到了方乐中的这个念头,顿时计上心头。
“我来说吧……”
许崇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方乐中有些动容,也有些疑惑。
“关键时候,如果你我再因此争执,只怕都要死了。”
许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语气幽幽,“再者,我已经跌落到金身一转了,哪怕违背誓言让道种蒙尘,最严重也就是跌到铁骨境罢了,差距并不大,而你是黄庭种道,不一样。”
“你……”
方乐中面色变幻,最终一咬牙,选择了沉默。
“行了,兄弟感情先收一收。”
窦天渊面露不耐,“先告诉我,方家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我再考虑让你们做什么。”
“我会有所保留,剔除有损方家的部分,再告诉你剩下的。”
许崇缓缓说道:“方家、林家、郑家,是跟庆太祖同时期就存在的家族……”
窦天渊静静的听着,陷入了沉思。
哪怕许崇为了扮演好方乐山的角色,对‘天玄纪年’的内容做了很多隐藏,剩下的这些,也是他从未听说过的。
良久之后,许崇描述完毕,面色有些惨白。
方乐中看在眼里,认为是道种蒙尘所致,心中颇有些羞愧。
此时,窦天渊也缓缓开口了:“所以,三大古家族,和太平道,实际上并非一体的?”
“从来都不是。”
方乐中主动回答,接替了方乐山。
“现在那个姬庆之呢,是哪一家的人?”
窦天渊又问。
“不知道,反正不是方家的。”
方乐中摇了摇头,“姬庆之崛起得很迅速,我们没来得及摸清楚他真正的背景。”
“那这样就好办了。”
窦天渊笑了起来,“我要你们引导三大古族,对付姬庆之……这个总不会损害方家利益吧?”
“对付姬庆之?”
方乐中愕然,“就这?”
“什么就这?”
窦天渊脸色一沉,“姬庆之于大庆,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刽子手!”
“额,是因为雍州么?”
方乐中恍然,“姬庆之以粮食笼络难民,挑动难民对朝廷的敌对,的确是有几分本事……你别误会,这事儿完全是他自作主张。”
雍州的赈灾变成剿匪,在整个天下流传的最多的是两个版本。
第一个,是楼有知贪图赈灾粮食,对雍州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这个版本广泛流传于地方上的民籍。
他们不通武道,不懂权利,对首辅之位和赈灾粮食之间的价值认知不清,以为这才是真相。
第二个版本,就是太平道主用粮食引诱难民,引导难民,最后裹挟难民,朝廷逼不得已只能全数镇压。
这个就是在有了一定地位的权贵或者世家里流传了。
比如太平道阵营的,六大家族也好,其余太平道成员也好,都比较认同第二种说法。
所以方乐中理所当然的,将窦天渊对姬庆之的态度,联想到了雍州上面。
不。
不仅仅是这样。
按照血衣卫的职能来说,没能阻止姬庆之的这个动作,肯定是重大失职。
搞不好窦天渊还因此受到了庆帝的惩罚。
嗯,这么想的话更合理了。
方乐中若有所思。
然后紧接着,他就郁闷了。
踏马的你早说啊!
我们已经在准备对付姬庆之了好吧?
你以为我来京城是干嘛?
不就是为了拿到无相衣,用来对付姬庆之吗?
早说的话,什么事儿都没有。
现在好了,连跌六个小境界……
方乐中很想骂娘。
许崇适时的开口:“区区一个姬庆之而已,想要对付他根本用不上三大古族……只要你能提供给我们一枚无相衣就够了。”
此话一出,方乐中猛地反应了过来。
对啊,既然窦天渊也要对付姬庆之,那干脆通过他获得无相衣不就行了么。
然而,窦天渊却是摇了摇头:“这个弄不到。”
方乐中一阵凝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朝廷在前几年的时候应该收缴过一枚吧?”
“你说水鬼那枚吧?确实有。”
窦天渊点头,“不过,早就被工部拿去炼制道器了。”
方乐中一脸郁闷,“那应该还有另外一枚。”
“另外一枚?”
窦天渊有些讶然。
“实不相瞒,我们本就打算对付姬庆之了。”
方乐中毫无心理负担的回答道:“段远旸告诉我们,卫无邪是他侄子,而卫无邪应该是被许崇所杀……他应该是被篡改了记忆,知道的不多。”
“怪不得你们要公孙芒帮你们谋划许崇。”
窦天渊摇了摇头,“可惜,即便我没有撞见你们,你们也无法得逞……杀死卫无邪的另有其人,而卫无邪的那枚无相衣,你们得不到。”
闻言,方乐中的心中猛地一紧,转而道:“那这样的话,只能通过家族力量打压姬庆之,没办法杀死他。”
“打压就够了。”
窦天渊神色如常,“杀死他的事情,自会有别人去做。”
“好吧……”
方乐中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司空见惯的道种起誓。
不过,这个道种起誓,威慑力要大得多。
“你虽然被化道汤降低了实力,但毕竟曾经到过那个境界,只要消耗天灵丹,很快就能恢复。”
窦天渊淡淡一笑,“当然,前提是不能让道种蒙尘。”
“原来你早就将一切都算好了。”
方乐中怅然道,“送我们去城西吧。”
“请便。”
窦天渊推开一扇门,抬手示意。
方乐中带着一脸灰败的‘方乐山’踏入虚空消失。
事实上,方才的一切,全都是许崇在暗中操控和引导。
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让方乐中相信已经没有无相衣了,从而彻底放弃对无相衣的寻求,转而全力针对姬庆之开展谋划。
借用方乐山的身份,也是为了更好的参与到这个谋划之中。
很快。
方乐中带着许崇,回到了位于京城西南角的方家据点——鱼市。
“如此大摇大摆,也不怕窦天渊跟踪……看来是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据点。”
许崇若有所思,学着方乐中的样子微微皱眉,忍着腥臭难闻穿梭在人群之中。
不多时就到了鱼市码头。
“联系家族的事让我来吧……你道种蒙尘,不宜再耗费精血。”
方乐中对许崇点了点头,弯腰钻进停靠在码头边的其中一艘乌篷船。
“我的精血可联系不到方家。”
许崇扯了扯嘴角,耐心等待。
足足过去一炷香,方乐中才从乌篷船中走出,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怎么了?”
许崇开口问道。
“我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完整的告诉了族长。”
方乐中沉声回答,“族长让我们暂时不要回去了,连楼船都不要去……”
“不要回去?”
许崇瞠目结舌,“为什么?怕我们身上有窦天渊的隐藏手段?”
这个方家的族长,有点谨慎过头了吧?
早知道如此,自己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应该是吧。”
方乐中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族长只是以防万一,并非是不信任我们了,甚至他会马上开始对姬庆之的布置……有这一点在,你的道种应该不至于二次蒙尘。”
“但愿如此吧。”
许崇不置可否,心中稍宽。
虽然不能以方乐山的身份参与谋划,但至少也算是让方家相信了无相衣不可得。
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
……
……
太平乡。
一阵宏大的朗笑声,打破了这座梦幻岛屿的宁静。
“——哈哈哈哈,姬庆之,方家方书越来访。”
几乎是所有人,同一时间面露怒容,冷冷的看着声音传来的半空。
方家他们知道。
六大家族之一呗。
方书越这个名字没听过,想必在方家是个头面。
但无论是谁,怎么能在太平乡如此撒野?!
道主名讳,是能直呼的?
当即,就有执法队的高手准备出手,会一会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方书越。
然而还不等他们飞身而起,一道同样宏大,且更加缥缈的声音,从太平宫中徐徐传出。
“方家家主到访,太平乡蓬荜生辉。”
太平宫的大门随之缓缓洞开,暴射出金光万丈。
众多太平乡之人神情肃穆,对着太平宫的方向遥遥行礼。
“请入内一见。”
姬庆之又道。
“有礼了。”
方书越淡淡回应,化作一道流光进了太平宫深处。
宝座,以及宝座上看不清面容、戴着一顶草冠的男子。
这是方书越所见到的景象。
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威严,弥漫在自己身周。
下马威么……
方书越也不在意,开口道:“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示人也未必是真面目。”
姬庆之淡淡道。
“……好吧。”
方书越挑了挑眉,索性单刀直入:“姬庆之,你怎么看待现在的大庆帝王?”
“知之甚少,无从评价。”
姬庆之回答。
“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近距离接触到他,甚至是杀死他……”
方书越的语气带着诱惑,“你有没有兴趣?”
话刚一出口,方书越就明显的感觉到了周遭空气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法相境。
有兴趣。
这是方书越得出的两个结论。
明日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