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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心如故     长生从狗官开始txt下载     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神通……可以无视诏狱规则”

    许崇震撼的看着两个林狂。

    同时,第二次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如你所见。”

    其中一个林狂点了点头,“这是我年幼时在海底偶然得到的一块奇石上所记载的,名字就叫身外化身。”

    “无视规则……你为什么不跑?”

    许崇平复心情,问道。

    “神通只是能无视规则发动而已。”

    林狂解释道,“分出来的化身拥有完整的身体,依旧要受到诏狱规则限制……更何况,真正的身外化身不是这么用的。”

    “什么意思?”

    许崇好奇的问道。

    “身外化身以神魂为基,想要不割裂神魂,最好就是紫府种道,而且是阳神境。”

    顿了顿,林狂继续道:“因为阴神境只有一具阴神,化身的话同样会割裂神魂,而阳神境孕育两具阳神。”

    “阳神境才有两具阳神么……”

    许崇愕然。

    果然,自己的紫府种道,还是隐藏得越深越好。

    “总之,只有阳神境的神人,分出一道化身,才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损害。”

    林狂又补充了一句。

    “损害?”

    许崇挑了挑眉,狐疑的看着两个林狂,“我看你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不是受伤。”

    林狂摇了摇头,抬手,撩开另一个自己蓬乱的长发,“看出什么区别没有?”

    “好像……这个伱比较欠打?”

    许崇琢磨着问道。

    那个被撩开头发的林狂,脸上的表情十分凶恶,猩红的眸子盯着许崇,像是随时都会冲上来一样。

    “……”

    林狂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只剩下了一具阳神,用神通分割之后,这具化身继承了我全部的恶念。”

    “虽然记忆都是一样的,但这么做的结果,便是一定程度上的丧失自我。”

    “想想看,你的恶念都没有了,你还是你么?”

    那确实。

    许崇赞同的点了点头。

    善也好,恶也好,都是人心本念。

    失去任何一种,都相当于变了个人。

    “不仅如此。”

    林狂先是说了一句,然后如同方才一样,双手连连结印。

    片刻之后,那个凶恶的林狂逐渐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林狂才继续道:“像这种割裂了神魂的分身,一旦离开本尊太久,或者太远,有可能会脱离本尊的掌控,彻底成为单独的个体。”

    另一个自己,拥有自己全部的记忆,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许崇不寒而栗,“……这就有点可怕了。”

    “是可怕。”

    林狂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但阳神分身不一样,完全受自我掌控,没有本尊和分身的实际区别。”

    “就相当于你多了一个可以帮你抵挡必死伤害,还能随时收回入紫府的身体。”

    “像当年的洞天爆碎,如果不是有分身挡灾,只怕我当时就死了。”

    这样么……

    听了半晌,许崇双眉一扬,“告诉我这些……你想教我?”

    “没错。”

    林狂面色一肃,道:“我快死了,神通又不可能传给庆帝,就这么带进土里,实在太可惜……传给你的话,还能让你多几分杀死那个狗娘养的把握。”

    “……我倒是愿意学。”

    许崇点了点头,缓缓道:“可你,真的就这么轻易相信了我?”

    “能当上太平道主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相信他人?”

    林狂笑了笑,“只不过,一来是我没的选了,二来,我能看的出来,你对庆帝有极深的提防。”

    许崇双眉一挑:“怎么说?”

    “你能在诏狱里畅通无阻,证明你的身份应该很重要……至少,在窦天渊那里很重要。”

    林狂不假思索道,“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你还需要用无相衣隐藏面貌,为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崇沉吟片刻,不答反问。

    “像你那样频繁的去吃火藓,毒素堆积之下,会使肤色逐渐发乌,甚至变黑。”

    林狂指了指许崇,“而你并没有。”

    “原来如此……”

    许崇看了看自己依旧白净的双手。

    信息不对等之下,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么。

    可笑自己还以为隐藏的非常好。

    “另外,恰好,我当年潜入京城的手段,就包括了一枚无相衣……用过一次,就知道无相衣的特殊。”

    林狂说着有些无奈,“说不定就是你用的这块。”

    “……”

    许崇微微愕然。

    不得不说,这还真有可能。

    到现在为止,他只见过两块无相衣。

    一块是谢长青得自水鬼,而水鬼得自三爷的。

    在此之前,应该一直在三爷手上。

    而他自己的这块无相衣,得自于卫无邪。

    卫无邪真名段无邪……是成国公的孙子。

    极有可能是林狂被抓捕后,朝廷将缴获的无相衣,赏赐给了成国公。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与原主人相遇了。

    “好了。”

    林狂拍了拍手,“该传你神通了。”

    “怎么传?”

    许崇认真起来,“需要我过去么?”

    “不用。”

    林狂摇头,“就是一段口诀配合手印罢了,手印你已经看过了,口诀的话你要用心听,必须一遍就记下来。”

    “好。”

    许崇也没问为什么,当即闭上双眼仔细聆听。

    下一刻,十二个玄奥灰色的古朴音节,被林狂脱口吐出。

    “……”

    许崇睁开眼,“我听不懂。”

    “正常,我到现在都听不懂。”

    林狂并不意外,“只要能记住就行。”

    许崇回想了一遍,确认手印和口诀都完全记住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等你出去后就可以尝试修炼了,可惜紫府种道风险太大,否则我就劝你了……”

    林狂松了口气,正说着突然脚下一软,扶住了牢笼的栏杆。

    “传授口诀,消耗很大?”

    许崇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可惜那块奇石已经被我毁了,否者让你直接去找来听就行……诵念的话,每诵念出一次口诀,便消耗一年寿元。”

    林狂笑了笑,“好歹也是神通,这代价并不算大。”

    “……”

    许崇心中一沉,“可我记得,你好像只剩下了一年多的时间?”

    “是啊,现在只剩下一个月了。”

    林狂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旋即有些疑惑,“不过说真的,按理来说,即便是传授给你神通,我的寿元应该还有一年的……”

    一年?

    许崇皱起眉头。

    第三次,他第三次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想了想,许崇问道:“你为什么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寿元?”

    “你还没种道,等你种道之后,只要长时间没有任何提升,就能感知到自己还剩下自己有多少年寿元。”

    林狂说着叹了口气,“可能是天地在督促我们继续努力吧……可惜,这里是诏狱。”

    许崇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于是他再次追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寿元凭空少了一年的?”

    “唔……我算算啊。”

    林狂想了想,片刻后开口:“应该是二十三年前,我因为忙于太平道事务,一整年没有提升分毫,就感知到了自己还剩二十五年寿元。”

    “后来我突破阳神九变,这种感知消失。”

    “二十一年前,我被关进诏狱,无法进行任何提升,于是一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我再次感知到自己寿元……发现只剩下二十一年。”

    说着,林狂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当年初入诏狱,正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后来则是彻底认清并接受了现状,也无所谓那一两年的寿元了。

    然而此时细细深究起来,里面好像隐藏了什么事情……

    “也就是说,你是在突破阳神九变之后,到被关进诏狱一年的这段时间里,凭空减少了一年寿元……”

    许崇低着头喃喃道。

    突然,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数次的不对劲,将多条线索串联在了一起,最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我明白了!!”

    许崇骇然,“姬庆之,是庆帝的身外化身!!!”

    “什么?!”

    林狂勃然变色。

    “庆帝,不,当时他还是太子……”

    许崇面色难看,语气无比低沉,“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以长生天引诱你的人,就是他。”

    “这……他为什么舍得放弃长生天?”

    林狂不敢置信,问道:“身为太子,只要隐藏好长生天的存在,他可以无止境的强大下去。”

    “不,你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拥有庆太祖血脉的人,无法通过长生规则来延寿。”

    “这!!!”

    林狂呆立当场。

    这件事情,他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否则的话,只怕长生天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没有除了皇室以外的任何人,能知道长生天的存在。

    “而且,当时的他知道你是阳神九变。”

    许崇继续说道,“并且知道不灭神再加长生天,对你会有多大的诱惑。”

    “所以,他放弃掌控长生天,让长生天成为无主之物,引诱我来京城。”

    林狂惨笑连连,“呵呵呵,至于为什么我的寿元少了一年,又为什么根本不记得……”

    “是因为他早就掌握了一门,不被规则所限的神通,”

    许崇死死捏紧了拳头,“也就是那门……蛊惑神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完整的补充了出来。

    “永泰帝,好一个永泰帝……”

    林狂手脚冰凉,心中寒意一阵阵翻涌,“我输的,不冤!”

    实力如此恐怖,头脑也如此恐怖。

    这让他再也生不起半点不甘之心。

    “不行,我要立即回去,告诉……”

    许崇一咬牙,当即打开牢门。

    然而只迈出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告诉窦天渊和楼有知,姬庆之是庆帝的分身?

    有什么用呢……

    他们已经猜到了姬庆之是庆帝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跟分身的区别不大。

    不告诉他们,也一样会提防。

    只是让姬庆之多出‘分身’这一个身份,毫无意义。

    许崇颓然无比,回到牢房之中坐下。

    第七层诏狱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林狂怅然一叹,“我记得,当年的庆太子,只有四十岁不到吧?”

    “嗯?”

    许崇怔然抬头。

    “四十岁不到,便能让我这个阳神九变,拥有诸多手段的太平道道主,生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林狂失魂落魄,“现在过去二十年,他该变得有多强?”

    “再强能有多强……三道都走到了顶?”

    许崇的心情再次沉了一些。

    三次种道都走到顶的话,哪怕他有面板在,想要追赶上去也至少是十年以上的时间。

    而且是诏狱里的十年以上。

    “不,不可能。”

    林狂断然否决,“玉池和黄庭我不知道,但他的紫府种道,绝对没有这么快。”

    “为什么?”

    许崇不解。

    “同样是关于不灭神的传言,‘神魂朝拜’。”

    林狂解释道,“传言中,当紫府种道即将出现第三个大境界之时,众生的神魂会向着某个存在朝拜。”

    “这个传言……有点儿夸张了。”

    许崇暗自摇头。

    “我以前也觉得夸张,直到差不多十个月前吧,我明明身在诏狱,紫府被禁,却能清晰的感知到神魂一阵颤抖……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倒还罢了,当时这里的另外两个人,也是与我一样的反应。”

    林狂想了想,道:“应该是三百二十天前的夜晚……也就是说,哪怕永泰帝有希望突破不灭神了,距离现在也堪堪不到一年,不可能到达不灭神的第九变。”

    “三百二十天前,夜晚?”

    许崇数了数,豁然一惊。

    那不正是自己成功种道的那天么?

    难道说,那什么神魂朝拜,是自己弄出来的?

    “怎么了?”

    林狂好奇的问道,“你好像想到了什么。”

    “呃……如果没算错的话。”

    许崇迟疑片刻,道:“那一天,正好我种道成功。”

    “你种道成功?”

    林狂起初没听明白,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猛地瞪大了双眼:“你是紫府种道?!”

    “是的。”

    许崇点头,“另外,长生规则也在我这里,不过需要大量灵气修补,根本没什么作用。”

    “?????”

    林狂彻底僵住,一点儿一点儿抬起手来,掏了掏自己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说,长生规则在我这里。”

    许崇又复述了一遍。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主动对人透露长生规则。

    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

    因为林狂快死了。

    也因为现在的第七层诏狱,他有绝对的掌控力。

    “长生规则……神魂朝拜……这是天意吗,这是天意吗?!”

    林狂开始在牢房内踱步,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

    许崇一阵无语,“我修炼时日太短,很可能等不到我超越,永泰帝就老死了……”

    虽然永泰帝有借着天灾延寿的嫌疑,但这个延寿肯定有个限度。

    否则的话,文昌帝也在做这种事,怎么还是死了?

    十年,永泰帝未必能挺过去。

    如果不是越到后面,永泰帝就必定会越疯狂,等他老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老死?”

    林狂停下脚步,面色阴晴不定,“关我二十年,滥用太平道的愿景……老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是啊,这太便宜他了。”

    许崇叹了口气。

    “不!”

    林狂猛地看向许崇,眸子里透着无比犀利的神光,“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许崇愕然。

    “中品洞天,春秋冢!”

    林狂缓缓吐出几个字。

    中品洞天?

    许崇顿时肃然,“规则是什么?”

    “斗转星移。”

    林狂眯起眼睛,“洞天内百年,外界一年。”

    “在哪儿?”

    许崇站了起来。

    “太平道方家,嫡脉族地。”

    林狂继续说道,“我担任道主之时,林方两家闹得很凶,我杀过几个嫡脉。”

    “这……”

    许崇皱了皱眉,“如你所说,三大家族是太平道最古老的存在,想要混进去,就算有无相衣,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的确,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你现在遇到了我。”

    林狂的嘴角慢慢勾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无相衣在诏狱里虽然不能更换假相,但吸收尸体制造假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是说……”

    许崇的眼神变得莫名起来。

    “等我死后,你用无相衣将我的身体制造成假相,然后……”

    林狂继续说着,短短的时间内,就提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

    他的语气平静无比,好像在说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许崇默默的听着,一直到林狂说完才开口,“这下子,你算是渣都不剩了。”

    “呵呵。”

    林狂淡然无比,“如果能活下去,我自然是无比惜命的,可如果注定要死,一具皮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你这个情,我承了”

    许崇深深的看着林狂,“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那是一大把啊。”

    林狂哈哈大笑,“比如宰了庆帝,推翻大庆,找回百草园,娶上一百个婆娘……”

    “还有。”

    笑了一会儿,林狂表情沉下来:“太平有道,天下无苦。”

    “我会记住。”

    许崇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果无法完成,我会将这件事交给下一个人。”

    “爽快!”

    林狂拍手。

    接下来,二人不在闲谈。

    林狂仔细的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件事,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为许崇打造一个完美的‘上任太平道道主’身份。

    时间疏忽而过。

    一个月后。

    “我要死了。”

    林狂虚弱的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的许崇,“一会儿速度快点儿,别让我的尸体被火藓抢了。”

    “放心吧。”

    许崇也笑了笑,“我偶得了一篇佳作,送你。”

    “哦?”

    林狂眼神瞬间亮了,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原来,武者也有回光返照。

    许崇开口,轻吟而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152章 疯狂提升!种道,再种道!

    一年之后。

    第七层诏狱。

    按照林狂原本的寿元来算,还有一个月多点,便临近大限。

    “虽然永泰帝极有可能已经学会了身外化身,但未必不会派人下来……毕竟最开始的那几年,一直都有对林狂的审问。”

    许崇睁开双眼,起身走出牢笼,往唯一的旋涡迈步。

    第六层一如既往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人存在。

    许崇也不停留,继续往上。

    第五层,三个老头儿看到许崇出来,骇得面无人色。

    “卧槽……这人怎么还活着?”

    “是鬼吧?”

    “鬼你个头,在这儿这么多年,要闹鬼早闹了。”

    “那这是……”

    “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去第七层。”

    “呃,没去第七层……你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在第六层待了一年多?”

    “虽然我不理解,但应该是这样了。”

    “来诏狱度假?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低声议论中,许崇迈步而过,走入旋涡。

    第四层。

    还不等许崇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还活着?”

    女反贼讶然的问道,“一年都没上来,我还以为伱死在下面了。”

    许崇没回答,扫了一眼第四层:“那五个都死了?”

    数十云湖峰顶,他只看到了女反贼一人。

    “看你出来,都躲进去了而已。”

    女反贼不屑道,“能在第四层活到现在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舍得死。”

    许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峰顶所栽种的植物里,有可以治疗伤势的药物。

    “需要我帮你再撕烂他们的嘴吗?”

    许崇问道。

    “不用。”

    女反贼笑了笑,“这一年他们安分了很多。”

    “那就好。”

    许崇点了点头,再次往旋涡走去。

    六道目光就这么目送着他消失在第四层。

    “呼……总算走了。”

    “哼,不走又如何?我这一年已经将他那种民间招数琢磨通透,再来一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那你刚才怎么还躲起来?”

    “那个,打我应该是打得过他的,不过……他在诏狱里居然待了整整一年,这实在是有点儿邪乎。”

    “是挺邪乎,不知道下来做什么的。”

    “你们说,他会不会再来?”

    “……我也想撕烂你的嘴了。”

    “……”

    这些对话,许崇并不知道。

    他已经一路返回到了第一层诏狱,初次下来的那个庭院。

    庭院里跟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

    无论是房门虚掩的程度,还是地毯上刻意洒下的灰尘,等等等等,所有他留下的痕迹都保持这原样。

    这足以证明,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人进过这个庭院。

    检查完庭院,许崇也并不停留,直接往诏狱出口走去。

    场景变换,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噗通一声,许崇跌进了池塘之中。

    饶是他早有准备,还是没能避免这个下场。

    没办法,劲力是瞬间恢复了,可经脉窍穴被撑大的剧烈痛楚,让他根本来不及运转劲力。

    不,不能说撑大,应该说撑裂。

    因为毒素实在是太多了!

    七百二十窍穴也好,二十条经脉也好,全都在第一时间被撑得胀裂。

    看着都跟天魔解体似得。

    事实上,林狂曾经跟许崇讲过,最好视情况分次进行。

    但许崇决定冒点儿险。

    毕竟,火藓的毒素不像迷魂香那样,能彻底让劲力陷入停滞。

    而只要劲力能运转,那就能发挥出修复伤势的作用。

    所以许崇猜测,多屯点儿毒素应该也不会危及自身根本,顶多就是比较痛苦罢了。

    现在这个猜测果然被印证了。

    痛是真的痛,但死是真的不会死。

    经脉窍穴就这么在开裂、修复、再开裂、再修复的周而复始之中,一点儿一点儿的被撑大。

    与此同时,毒素也在与劲力的交锋中不断损耗。

    等到最后一丝毒素彻底消磨殆尽,这番对经脉窍穴的改造也宣告完成。

    “果然有效!”

    许崇站在水底,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眸光闪烁,“等我的劲力完全恢复,将会比之前壮大三倍左右……应该足够我二次种道了。”

    “既然如此……”

    哗啦一声,许崇跃出池塘,落在了岸边。

    此时正值皓月当空,初夏凉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岸边空无一人,院内的小楼也漆黑一片。

    “我在水底待了接近一个时辰,窦大人都没来……是有事外出了么?”

    许崇仔细的观察了片刻,当即也不再迟疑,默念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阴神一变】

    【黄庭:无】

    【玉池:无】

    【旁术:摘星(融会贯通),贪光(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011】

    在第七层诏狱,许崇待了将近十六个月之久,加上之前生成的,共计获得了1011点灵源。

    虽然距离目标还远,不过已经足够他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摘星,突破吧!”

    许崇意念落下。

    灵源连连跳动。

    旁术一栏也跟着连连跳动。

    片刻之后,只手破天,成!

    没有什么能量一类的劲力涌动,有的,只是大量的使用技巧,应用方法等等灌入脑海。

    许崇感悟片刻,明白过来旁术的本质了。

    在之前,武技也好,秘武也好,都是通过劲力的不同排列、频率、多少……等等配比,来激发劲力的特殊效用。

    而旁术则不同。

    虽然同样是通过劲力的配比来生效,但这个效用本身,已经彻底脱离了劲力……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在自己与天地规则之间搭建出来了一道桥梁。

    劲力是只是一个引子,旁术的真正效果,来自天地。

    许崇运劲,抬起双臂。

    刹那间,一片黑白交织的光影,如同一张微缩版的地图,出现在脑海之中。

    地图上黑色的部分就是漆黑一片,而白色的部分有着缩小的雏形,都是许崇本人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只要意念锁定一处,光影就会放大,成为等比例的虚幻的景象覆盖在当前的视野之上。

    当然,也有限制。

    可能是只手破天的层次不够,那些白色光影的部分,稍微远上那么一点儿,就根本无法锁定。

    目前的话,最高可单次跨越千里距离。

    “原来,这就是只手破天。”

    许崇喃喃自语。

    同时,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只手破天,并不一定要抬起双手用出的。

    甚至……不用手也可以!

    那种劲力排列,随便出现在体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发动只手破天这一招。

    至于推门,那种跨越空间的通道,根本就不是以门的形式存在的。

    “所以毫无疑问,他也藏拙了……”

    许崇扯了扯嘴角,学着窦天渊的样子,双手推门,跨步。

    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京城南面百里的官道上。

    这次出诏狱,他是打算把大部分灵源都用掉的。

    首先,阳神境必须要到。

    因为这可以让他无分昼夜都能使用紫府种道的能力。

    其次,二次种道也是必须的。

    既然紫府种道被掩盖成了黄庭种道,那就让这个黄庭种道成为事实。

    至于为什么要出京城……

    这个很好理解。

    无论相信谁,无论提防谁。

    底牌总是越多越好的。

    而恰好,那次跟江之鸿同行赴京,他来过京城之外。

    此时正值深夜,官道上空无一人,跟他意念感应到的虚幻景象一模一样。

    “那么,贪光。”

    许崇隐去身形,调出面板。

    意念落在了紫府一栏后的加号上。

    50点灵源瞬间消失。

    也没有什么动静,连劲力都没有波动,阴神二变就这么成了。

    “既然阴神的提升并没有什么异象出现,那就干脆点儿吧。”

    许崇不再迟疑,意念连连落下。

    灵源瞬间减少350点。

    这一次大幅度提升,终于让他有了点儿感觉,来自三具阴神的感觉。

    就像是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变得趋近于真实了一些。

    阴神九变,成。

    也不打算试验阴神的能力,意念又一次落下。

    ——嗡!

    一阵无形的波动荡漾而开。

    瞬间,许崇出现在了紫色大殿之中。

    三尊阴神双眼紧闭,在巨大宝座上正襟危坐。

    比之上次所见到近乎完全透明的样子,三尊阴神的身形,所有的轮廓都已经被勾勒而出。

    看着有点儿像是许崇的速写。

    而此时,这三张速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上色彩。

    除了阴神本身的身躯之外,衣袍部分颜色有所区别。

    一为白,一为黑,一为九彩。

    渐渐的,三色华贵无比、布满了玄奥纹路的长袍,就这么出现在了阴神的身上。

    而当最后一丝色彩被填补完毕,三神同时睁眼,同时开口。

    白袍许崇:“天!”

    黑袍许崇:“地!”

    彩袍许崇:“人!”

    场景骤然消失。

    许崇仍旧维持着贪光,站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之上。

    “天地人?”

    “意思就是,天魂地魂人魂了……这倒是跟前世的说法很接近。”

    “这么说来,理论上人人都应该有天地人三魂,只不过只有我是一开始就全部凝聚出来,其他人则需要提升到不灭神的层次,才能让三具神魂全部显现……”

    许崇思索片刻,看向面板。

    接着就是一惊。

    此时面板上的灵源,只剩下了411点。

    也就是说,阳神境界每提升一重,要消耗200点灵源!

    “这……”

    许崇心中微沉。

    在他之前的预想中,种道的第二个大境界,消耗是100点提升一次,第三个大境界,是200点灵源提升一次。

    那样的话,3000余灵源就可以将一道提升至巅峰。

    换算成第七层诏狱生成灵源的时间,也就是五年不到。

    然而现在看来,只怕远远不够。

    阳神境的消耗就是两百了,那不灭神呢?

    三百?五百?

    只怕是后者,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想要单独将一道从无到有提升到巅峰,十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够!

    呼……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感觉压力增大了些,却并没有任何丧气。

    因为,种道之后的提升,不再需要功法了。

    比如紫府种道最正统的提升途径,是遨游高空,接受日月天地的洗礼磨砺。

    换句话说,他也可以自己修炼了,只不过速度远远没有用面板直接提升那么夸张罢了。

    而一年相当于百年的洞天春秋冢,则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许崇再不停顿,意念又落。

    在刚刚这段时间内,已经完全恢复完全的劲力,骤然消失九成。

    九成劲力,全部灌入了心口黄庭。

    许崇的意念,也随之出现在了那玄黄云团之中。

    如同金光一般的劲力层层叠叠,搅动云团翻涌不休,朝着中心不断汇聚。

    一颗玄黄二色交织的圆珠渐渐被凝结,并且生长变大。

    时间慢慢过去。

    堪堪指肚大小的时候,云团停止翻涌。

    带着一条竖纹的丹丸,就这么静静的悬浮在云团正中,滴溜溜转动。

    结丹一品,成!

    许崇意识回归躯体,当即警惕的四下打量。

    不是怕被人发现,而是在看有没有造成什么异象。

    毕竟是刚刚种道,若是跟紫府种道一般,有个什么神魂朝拜一类的异象出现,很可能引来京城中人的注意。

    还好,这次种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许崇松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

    ——咔嚓!

    一声景天霹雳。

    许崇猛地抬头看去。

    就在他正上方的极高之处,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想都不想,许崇抬手推门而去。

    而几乎就在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窦天渊就出现在了这里。

    “凝婴么……”

    窦天渊仰着头,看着渐渐平静下去的异常天象:“不,这种动静,应该是突破法相。”

    “谁会在这个时候,故意跑到京城附近来突破?”

    “而且……居然能在我到达之前,先一步离开。”

    窦天渊的面色有些凝重。

    虽然他是后知后觉而动,但能比他还快的,他只能想到只手破天。

    可眼下会这一招的,只有他自己才对啊。

    “难道说,又有人练成了一种新的旁术?”

    窦天渊一边猜测,一边仔细观察四周。

    然而半晌过去,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最终只能带着疑惑离去。

    而作为异常天象的始作俑者,许崇正以阳神包裹肉身,遨游在万丈高空,朝着定天府之外急速而去。

    之前那一次只手破天,因为所剩劲力不多,他只能横移出二十里。

    二十里的距离,不够稳妥。

    更何况他还打算进行三次种道。

    大约两个时辰后,许崇降落在一处荒山山头。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没问题了。”

    许崇感受着已经恢复到差不多的劲力,调出面板,“三次种道,开始吧。”

    意念落下,同样是九成劲力消失,意识落入玉池。

    和紫府种道黄庭种道都不想同。

    劲力落入水面,将整个湖面渲染成一片金色。

    湖面掀起微微波澜,开始以湖中心为原点缓缓转动。

    每转动一点点,就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湖水附着在湖面下的管道之中,通过管道输送出去,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整个玉池的水位,也在一毫厘一毫厘的降低着。

    不知过去多久,湖水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转动,水位下降三寸。

    瞬间,许崇的意识被弹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种道玉池同样有异象出现,只是远没有种道黄庭那么声势浩大。

    以许崇为圆心,地面下沉一尺,形成了一个三丈方圆的浅坑,底部和边缘光滑如镜。

    如同被无形的重力给压实了一样。

    许崇足下一点,跃出钱坑。

    这一用力,一种强横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力量……”

    许崇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体。

    现在的他,单靠肉体本身的力量,就能完全与洗身九重的劲力流转相媲美。

    除此之外,还有体表皮肤的变化。

    明明肉组织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柔软的,却多出了一丝金属般的光泽。

    许崇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往手上一划。

    ——刺!

    居然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我只用了普通人的力气,还遏制住了手掌处的劲力。”

    “也就是说,铜皮一转的肉身根本,已经可以豁免普通人的力气用普通兵器的伤害。”

    “如果是金身九转,再加上劲力……窦天渊难怪能成为第一高手。”

    许崇终于明白了这个‘第一高手’的含金量。

    说夸张点儿,窦天渊哪怕没有只手破天,光靠肉身和劲力,也基本能做到物理免疫了。

    再加上只手破天,则成了彻头彻尾的人形挂比。

    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窦大人对永泰帝谈不上有多恨,但绝对没什么好感。”

    “而这种情况下,永泰帝依旧是毫无余地的,将与窦大人相交很深的楼相逼迫至此……”

    “所以很明显,永泰帝,更强。”

    许崇深吸一口气,“全力提升吧。”

    意念又一次落向面板。

    旁术一栏中,秘武贪光骤然模糊。

    所剩不多的灵源开始快速减少。

    大概十个呼吸后,新的四个字出现在旁术一栏中。

    分光化影。

    “这……”

    许崇微微发愣。

    下一刻,他直接从原地消失。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消失的位置走了出来。

    三个、五个、十个……一百个!

第153章 神通,身外化身!

    “分光化影……不愧是旁术!”

    许崇感应了一番,心头振奋。

    分光化影的能力,细分的话有四个。

    第一,脱胎于贪光且更上一层楼的隐身。

    贪光是劲力覆盖体表,偏折光线,以此来达到近似隐身的效果,如果光源太多,且强度很高,这个隐身就会出现瑕疵。

    而分光化影是吸收光线,隐身得更加彻底。

    第二,用吸收来的光线,结合劲力制造出幻身,最高一百个。

    幻身完全拥有本尊当前的形貌、气息。

    用在战斗之中,除非对手是紫府种道,以阴神或者阳神包裹战场,否则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真身。

    第三,分光化影所沟通的未知规则,能让幻身继承部分实力!且完全受到本尊操控!

    根据幻身所承载的劲力多寡,以许崇现在的劲力总量,最高可以制造出四个洗身九重的幻身出来!

    替死都没问题了!

    要知道,进诏狱之前,许崇本身的肉身也不过才洗身九重的实力。

    而且,如果一直不被更强的外力干涉,幻身能一直持续到劲力自然消散完为止!

    至于第四点……

    “只手破天!”

    许崇心中默念。

    一百幻身的其中一个,突然后退一步,消失。

    然后出现在了十步之外!

    是的!

    幻身也可以使用只手破天!

    “……属实有点叼了。”

    许崇一阵惊诧,“这简直就是弱一些的身外化身了……不,如果用的好的话,甚至不比身外化身差!”

    毕竟,幻身的消耗只有劲力,无论死多少个都不心疼。

    “有了分光化影,我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许崇如是想着,打开了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一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铜皮一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186】

    1011点灵源,短短一夜便几近告罄,只剩下了186点。

    十分之一的长生进度,又一次归零了。

    “所以,神通这种东西,是无法录入面板的么……”

    许崇微微叹息。

    从得到身外化身的修炼方法,到在诏狱里度过一年,再到出来诏狱。

    面板始终没有出现神通一栏。

    很明显,神通是无法用灵源来强行练成的。

    “根据林狂所说,神通没有高深浅薄之分,练成了就是练成了,练不成就是练不成。”

    “不过,我倒是真不担心这个……”

    许崇一挥手。

    所有幻身消散,劲力回归己身。

    而后盘膝而坐,心中默诵口诀,双手连连结印。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

    天色渐渐转明。

    就在东方日升的瞬间,紫色大殿之内,白袍阳神和黑袍阳神,连同他们座下那巨大的宝座突然消失。

    山顶上盘坐的身影,就这么变成了三个。

    一个许崇身穿白袍,一个许崇身穿黑袍,最后一个许崇顶着无相衣的假相,

    三个许崇同时睁眼,相视一笑。

    “无愧神通之名!”

    许崇觉得,这身外化身的叫法不恰当,叫一气化三清还差不多。

    因为现在的这三个他,都是他。

    说起来有点儿拗口。

    但事实就是这样。

    身外化身以神魂为基,无视血肉的构成规则,甚至无视种道之地的构成规则,强行将本尊分裂成了三个。

    这三个许崇,同时都是阳神一变、结丹一品、铜皮一转!

    无非就是三具阳神分散到了三个身体之中,让紫府种道的实力有所下降。

    不过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

    毕竟,紫府种道的实力,并不体现在正面战斗之上。

    再加上共享的两门旁术,整体来说,实力绝对是不降反升。

    “是时候回去了。”

    许崇起身,打开面板看了一眼。

    他想看看,已经修成的神通,会不会在面板上体现出来。

    “好吧,果然没有……”

    许崇摇了摇头。

    刚准备关掉面板,他整个人猛地浑身一颤,呆立当场!

    此时的他,拥有三具身体。

    而三具身体的视野里,全部都有面板的存在!

    一模一样,连灵源数量都一样的面板!

    “面板……复制成了三个?”

    许崇的喉咙有些发涩。

    什么概念?

    要是面板被复制成了三个,那就代表灵源也复制成了三倍!

    只要分开来各自提升,你提升玉池,我提升黄庭,那就相当于凭空多获得了两倍灵源!

    要知道,三具身体都是本我,完全同步共享一切能力!

    许崇怦然心动,意念猛地落下,点在了铜皮一转后面的加号上。

    片刻后……

    三个铜皮一转的确都变成了二转,但灵源也都减少了50点。

    “也是,哪能出现这么明显的BUG呢,”

    许崇略微有些失望,“看来,跟三具身体的实力同步共享一样,三个面板也同步共享的……等等!”

    “共享!!!”

    许崇抓住了关键之处。

    假设将面板看做一个吸水泵,有一根用来吸收灵气生成灵源的管子。

    而在神通之下,面板被三具身体共享。

    那如果三具身体,都置身于洞天……是否就意味着,面板吸收灵气的管子,也变成了三根?

    不得不说。

    很有可能啊!

    “看来要改变一下计划了。”

    许崇沉吟道。

    他原本的打算,是练成身外化身后,一个待在诏狱第七层,就那么一直生成灵源,一个进春秋冢,用斗转星移的规则,来自主修炼提升实力,最后一个则在外行走,显露于人前。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三个面板可以同时吸收灵气,那为什么不将三具身体都塞进洞天里面呢?

    毕竟,诏狱是现成的,不用到处跑……

    许崇想了想,很快否决了全都进诏狱这个思路。

    春秋冢也是洞天,而且还是中品洞天,同样可以生成灵源。

    而且规则那般强大,有机会利用而不去利用,着实可惜。

    唯一需要更改计划的,就是在外行走的那具身体。

    “所以,只要能找个有洞天的衙门,并且在洞天里面当值,我便可以完美利用三个面板。”

    许崇有了定计,“且先回去,塞一个进诏狱,而后去找窦大人。”

    于是,无相衣被交给了黑袍许崇。

    黑袍许崇变作林狂,阳神离体,包裹肉身离去。

    白袍许崇跨步,与失去了假相掩盖,恢复本来面目的许崇重叠。

    接着,分光化影隐身,阳神离体,裹住看不见的肉身,往京城的方向飞去。

    直到离京城还剩百里之时,许崇阳神归体,操控云层漂浮,就那么在高空之上伸手推门。

    一步跨出,便到了总衙后院。

    “没人?”

    许崇四下望了望。

    后院里跟昨夜一样,空无一人。

    看来最近窦天渊忙的很。

    不过也正好。

    许崇走到池塘旁边,弯下腰来,伸手摊入水中。

    一个旋涡出现在池塘中心,持续了片刻后消失。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白袍许崇已经进入了诏狱之中,没有任何人看见。

    做完这一切,许崇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就这么坐在池塘边上,静静等待起来。

    ……

    ……

    大约酉时左右,窦天渊从虚空中迈步而出,一眼就看到了许崇。

    “哟,稀客啊。”

    “大人。”

    许崇起身行礼。

    “三年还未到,这么快舍得出来了?”

    窦天渊意有所指道。

    “属下在诏狱之中,有所收获。”

    许崇正色道。

    “收获?”

    窦天渊一愣,“进了诏狱只能吃喝拉撒睡,连我都不例外……能有什么收获?”

    “属下去了第七层。”

    许崇缓缓说道。

    “什么?!”

    窦天渊面色大变,连忙一挥手,以只手破天封锁了四周。

    等确认没有纰漏后,这才看向许崇问道:“第七层的人,是整个诏狱里最重要的人犯,陛下曾明言,不许任何人接触……包括我在内。”

    “就连曾经负责审问他的人,也都在出来后没多久,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被砍了脑袋。”

    “我曾偷偷的下去过,想套出些什么,可那个人始终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心有顾忌,所以我始终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被他套去不少。”

    说着,窦天渊顿了顿,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进去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的。”

    许崇回答,缓缓吐出几个字:“上任太平道道主,林狂。”

    “上任太平道道主?”

    窦天渊面色陡然凝重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居然让伱并不怀疑,反而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告诉了我神通的事情。”

    许崇直言说道。

    “神通?!”

    窦天渊瞳孔骤缩,也没继续追问,就这么抬手朝着空处一划,而后对里面道:“楼黑子,快过来!”

    很明显,这是直接将门开到了文渊阁里头了。

    “幸亏其余人都散值了。”

    楼有知跨步而出,目光在二人身上各自顿了顿,“何事?”

    “你可以说了。”

    窦天渊对许崇点了点头。

    “大人,楼相。”

    许崇抱了抱拳,道:“我这次进诏狱,一直下到了最底下的第七层,在里面见到了上任太平道道主林狂,他告诉我,世界上有一种能力……叫做神通。”

    话音刚落,楼有知也是如窦天渊一般,瞳孔缩成了针尖。

    “林狂,林狂,他的话,知道神通也不奇怪了。”

    半晌,楼有知深深的吸了口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林狂阳神九变,感应到了京城有巨大的机缘和危险并存。”

    许崇回答道,“危险未知,机缘来自长生天……有人以长生天为饵,引诱他入京,最后长生天和百草园对撞爆碎,林狂被关进诏狱。”

    “二十年前……正是壮年便想着延寿了?”

    窦天渊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说说神通吧,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想尽办法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连花家都去了一次,却一直一无所获。”

    “嗯。”

    许崇点了点头,“在得知林狂的身份,并且确定他对太平道和朝廷的态度后,我告诉了他姬庆之的事情。”

    “他很震惊,很愤怒,告诉我,只有神通才能办到这件事情。”

    “因为神通,可以无视一切规则发动。”

    无视一切规则?

    楼有知跟窦天渊对视一眼,表情更加凝重了。

    “另外,他告诉我,太平道的道主,通常由林、郑、方三大家族的旁支来担任。”

    许崇继续说道,“而三大家族中,并没有姬这个姓氏。”

    “这个我知道。”

    楼有知点了点头,“林郑方三家的底蕴,几乎可以追溯到庆太祖时期……很明显,姬庆之是后起之秀。”

    “林狂最开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许崇说着,话锋一转:“直到他告诉我,他被关在诏狱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也会一门神通。”

    二人面色一沉,想到了雍州那数百万冤魂。

    “神通的传授,需要付出寿元损耗的代价,所以,林狂并未将神通传给任何人……”

    许崇自顾自道,“他以为他没有传给任何人。”

    “什么意思?”

    窦天渊不解的皱起眉头。

    “他进入诏狱后,所感知到的寿元,比之前凭空少了一年。”

    许崇眯起眼睛,“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的情况下,让他被动的传授了这门神通。”

    “怎么可能?”

    窦天渊想否认,“诏狱禁天绝地,他的本质又是阳神,有什么办法能避开诏狱规则,忽略阳神本质……”

    “有。”

    楼有知打断窦天渊,沉声道:“比如,另一门神通……另一门,蛊惑人心的神通!”

    窦天渊骇然出声:“姬庆之?!”

    “并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许崇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句话:“林狂掌握的那门神通,叫做身外化身……以部分神魂为基,分裂出另一个完整个体的自己。”

    此话一出,楼有知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勃然变色。

    “我猜,那个引诱林狂入京的人,就是当年的庆太子,如今的永泰帝。”

    许崇开口,再一次肯定楼有知的猜测,“而姬庆之,便是永泰帝得到身外化身后,分裂出的另一个身份!”

    窦天渊:“……”

    楼有知:“……”

    二人浑身汗毛竖起,脊背一阵阵发凉,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是了……”

    良久,楼有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长生规则对太祖血脉而言,远没有一门神通来的重要。”

    “蛊惑神通,分身神通……”

    窦天渊面色有些发白,“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手段有多少不重要。”

    楼有知的镇定恢复,“他对付太平道道主,为自己牟利,这件事证明不了太多东西。”

    窦天渊双眉一挑,“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查天灾和皇位之间的关联,就必须要查他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楼有知眯起双眼,“是登基之后,还是登基之前。”

    “登基之前……大部分事迹都抹去了吧?”

    窦天渊为难的说道,“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人都不剩多少了。”

    “毕竟是长达数十年的经历,哪能抹到这么干净。”

    楼有知不以为意,“比如那个袁守义,不是在陪都待得好好的么。”

    “袁守义?”

    窦天渊愣了愣,恍然大悟:“是啊,袁守义跟陛下闹掰的时候,陛下还是太子。”

    “没错。”

    楼有知点了点头,“可以从这里入手试试。”

    “这事儿乾王都问过他,可他不肯说。”

    窦天渊心中微沉。

    “这个我知道。”

    许崇突然开口。

    唰。

    二人同时看向许崇。

    “袁监正的妹妹嫁到了并州,在并州旱灾那年,他本要离京,去往并州给刚出声的外甥取名祈福。”

    许崇解释道,“但庆太子却突然上书,提议将皇族大祭提前。”

    “所以,陛下是故意不让老袁去并州……”

    窦天渊面沉如水,“他怕老袁会影响到并州的旱灾发展。”

    “很明显是这样了。”

    楼有知面色愈发冷厉,“这说明,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早在并州旱灾之前,他就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心怀天下,与人为善。”

    “旱灾之前……”

    窦天渊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又是帮我杀告状者,又是帮我压弹劾……我当时是真的认为,他心怀天下的。”

    楼有知自嘲一笑,“然而很明显,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而这个目的,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了。”

    窦天渊也完全明白了过来。

    “不管两位想做什么,请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许崇突然插话,面色肃然,“林狂说了,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对庆太子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还有那门蛊惑神通,连阳神九变都能蛊惑……”

    林狂说过,紫府种道是神魂由己,连洞天规则都逼问不出任何东西,却在神通之下毫无抵抗只能。

    此足见神通威能。

    “这个我明白。”

    楼有知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你小子,我怎么感觉每次见你,都会听到心惊肉跳的东西。”

    窦天渊长吐一口气,“这次出来,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不瞒两位大人。”

    许崇正色一礼,“我想找个在洞天里上值的职位。”

    “洞天……”

    窦天渊愕然,扭头去看楼有知。

    “我正有此意。”

    楼有知笑了起来。

第154章 东宫,詹事府洗马

    正有此意?

    许崇微微一愣。

    “是这样的。”

    楼有知开口解释,“这些日子,我二人想尽办法查询神通之事,却始终毫无所得,思来想去,朝廷这边,只有两个地方可能有记载,一个是位于天极殿后殿的御书房。”

    “御书房的话,你也知道,陛下十几年来一直待在天极殿的后殿,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可以踏足。”

    大庆的皇城,有数量极为庞大的宫苑。

    最中央的永庆宫天极殿,为大小朝会的举行地点。

    每当上朝,庆帝从寝宫移驾天极殿后殿,待百官就位,便自帷幕后走出,高居宝座听政。

    只不过到了永泰帝这里,已经连帷幕都懒的出来了。

    时间一长,天极殿前殿的金色帷幕,就好似成了一道天堑,将永泰帝与百官分割开来。

    皇帝不出一步,百官进不得一步。

    自然而然,位于后殿的御书房,也是无人可以踏足了。

    许崇点了点头,问:“另一个呢?”

    “东宫,詹事府。”

    楼有知回答道。

    许崇挑了挑眉。

    詹事府是负责教导太子,辅佐东宫太子的机构,通常直接以东宫二字简称。

    以太子对国祚的重要性,詹事府之中,的确有可能存在一些不传之秘。

    许崇若有所思,“所以,詹事府其实就是洞天了?”

    “应该说,整个东宫都在洞天里面。”

    楼有知笑了笑。

    许崇一扬眉,“皇室对太子这么重视的吗,居然用一整个洞天来保证他的安全。”

    “不仅仅是保证安全这么简单,东宫洞天的名字,叫做吉祥天,规则是吉祥如意。”

    窦天渊意味深长道,“太子作为洞天的掌控者,可以得到最顺利的成长,无论是实力,还是才智……可惜不包括心性品行。”

    “这样么……”

    许崇凝重起来,“怪不得永泰帝可以这么强。”

    看来,大庆之所以能一直是大庆,除了有户籍制度外,还有这个吉祥天的因素在内。

    吉祥如意的规则,保证了每一任大庆帝王,都能站在世界的最顶层。

    大臣实力强?不好意思,我比你更强。

    大臣心怀鬼胎?不好意思,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伱拉什么翔。

    不能说盖压每一代,但必定是每一代最优秀的那几人之一。

    这让大庆皇朝,只会出现暴君、明君,绝对不会出现昏君。

    “其中,詹事府的洗(xian三声)马一职,掌管司经局事务,负责经史子集、典章制度的挑选、辑录、编修,设立正本、副本、贮本以备调阅……换句话说,东宫所有的藏书、册籍全都由洗马负责收藏。”

    楼有知继续道,“而眼下,洗马年事已高,即将高老还乡。”

    “这么重要的职位,会交给我这种没有资历的人?”

    许崇有些疑惑。

    “会插手这个的不是陛下。”

    窦天渊摇了摇头,“别说一个詹事府洗马了,就是这些年的廷推入阁,陛下都懒的过问,仍旧让楼黑子批红……如果不是这次雍州的事情,我都要以为陛下根本就不在帷幕里面了。”

    “会插手的是乾王。”

    楼有知接话,“洗马毕竟是东宫属官,乾王不放心让我的人进去……但你不一样。”

    “你是太祖遗脉,又得乾王器重。”

    窦天渊笑道,“洗马之职虽然重要,但毕竟只是个正五品,若非你不是科举入仕,詹事你都当得。”

    “那我杀死谢长青的罪行……”

    许崇琢磨着问道。

    “早就消了。”

    窦天渊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没来得及上书,陛下就降旨赦免了你。”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

    永泰帝,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无需惊慌。”

    楼有知开口说了一句,“这事儿是乾王办的。”

    “乾王?”

    许崇挑了挑眉,“他做什么了?”

    “他跑去找了陛下,说你曾供职血衣卫,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年少无知,不理解朝廷为什么会招安谢长青,故而酿成了心魔。”

    窦天渊嘿嘿一笑,“杀人之举,实乃不得不为。”

    “还说你在得知陛下的良苦用心后,幡然醒悟,愧疚之下自囚于诏狱……”

    楼有知说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龙颜大悦,降旨赦免。”

    “原来如此……”

    许崇松了口气。

    “你这小子,福缘当真深厚。”

    窦天渊砸吧砸吧嘴。

    想想看,朝堂之事有首辅照应,阴私之事有血衣卫善后,皇室那边还有宗人令说好话……

    自己当年要是有这运道,可以少吃多少苦?

    “既然如此,明日廷议之后,你的任命旨意应该就会下来。”

    楼有知说了一句,对窦天渊示意。

    窦天渊也不含糊,当即推开一扇门,送楼有知离开。

    等楼有知走后,许崇面色一肃,认真道:“大人,这一年多,楼相和庆帝可有发生什么冲突?”

    “并没有。”

    窦天渊摇了摇头,“前有数百万冤魂,后有安国公阖家罹难,朝野现在对楼黑子一片声讨,陛下已经稳操胜券,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

    “意思就是,若非留着楼相有用,陛下随时都可以撤换掉这个首辅了?”

    许崇心里有些沉重。

    “是这样没错。”

    窦天渊叹了口气,“所以,楼黑子的行事也谨慎了许多……连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暗中做什么。”

    “只要没人知道就好。”

    许崇对此并不在意。

    “不说这些。”

    窦天渊摆了摆手,“我去找乾王通个气,你的话,可以提前去拜会一下吕仲。”

    “吕仲?”

    许崇一挑眉,“我拜会他干什么?”

    倒不是水鬼之死让他对吕仲有什么芥蒂,实在是关系没到那一步。

    “有洞天在,三师三少官不是必备,基本上都是挂着虚衔不干事,且目前就一个太子太傅是成国公领着。”

    窦天渊笑着说道,“而詹事府的詹事一职,就是吕仲的学生在担任。”

    “您是想让我去混个脸熟,有詹事照应,以便在东宫行事?”

    许崇明白了过来。

    “没错,东宫毕竟在洞天之内,血衣卫能得到的消息过了好几道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窦天渊点了点头,“反正你跟吕仲也有过接触,他的得意门生又是你的同窗发小,想来是不会吝啬牵条线的。”

    说完也没等许崇回应,窦天渊就这么伸手刺入虚空,再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副画卷。

    “空着手上门也不好,拿这个当贽礼吧。”

    窦天渊将画卷递给许崇,“吕仲生平极爱画,这是我几年前抄家得来的,据说是什么水华居士的真迹。”

    “属下谢过。”

    许崇也不矫情,当即接过。

    在问清楚了吕府所在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总衙。

    酉时末。

    许崇出现在一座占地极大,建造得极为华丽的府邸门前。

    府邸上挂着的牌匾,写着荣国公府四个大字。

    是的,吕府也叫荣国公府。

    至于为什么没人叫吕仲为荣国公……

    因为吕仲的父亲还活着,现高龄一百零四。

    这是许崇穿越后,所见所闻之中最能活的人了,没有之一。

    而吕仲也高龄八十,所以自然而然的,也没人以小国公来称呼他。

    此时天色已暗,一整牌嵌在内侧的壁灯亮起,透过围墙上的网孔照出来,在加上内里的金碧辉煌,让整座吕府显得异常华贵。

    许崇迈步走近。

    “敢问阁下名讳?是来拜访国公爷,还是吕仲吕老爷?”

    门口一名执事打扮的人笑着开口。

    “在下许崇,特来拜访次辅大人,劳烦通禀一下。”

    许崇抱了抱拳。

    “呃。”

    执事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阁下好像不知道吕府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许崇皱了皱眉。

    “国公府每日只接见十名访客,后来者顺延不定。”

    执事解释道,“若是轮到阁下的话,会有下人上门通知的。”

    此时,一旁的仆从已经走了上来。

    许崇也没多想,顺手将画卷递了过去。

    反正本来就是要送人的。

    仆从一边展开画卷,一边询问:“敢问阁下在哪个衙门供职?”

    他的职责是记录访客的信息,包括礼品,也包括访客来历。

    “目前并无职位在身。”

    许崇回答,又问:“我什么时候能拜访吕大人?”

    “无职位?那就是求职了。”

    执事想了想,道:“大概要三个月之后吧。”

    “……”

    许崇无语。

    三个月,那还不如不见。

    果然,高门大院不是那么好进的。

    许崇摇了摇头,道:“你且去通禀就是了,就说……就说许崇自陪都而来,特登门拜访,望得一见。”

    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执事有些不耐。

    在国公这个阶层里,荣国公府已经算是足够平易近人了。

    准许任何人登门拜访,不计较礼物贵贱,也愿意接见任何人。

    唯一的规矩,无非就是限制了每天接见的人数。

    就这样,居然还有人不满足么?

    然而,在听到后半句之时,执事心中猛地一惊。

    老爷的陪都之行,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毕竟在外界看来,那就是一次很普通的缉拿反贼,没什么可关注的。

    “你……”

    执事刚准备再问问,旁边的仆从骇然惊呼。

    “飞天图!水华居士的十二飞天图!!”

    “……”

    执事面色一变再变,“你确定?!”

    “大人,小的在府门口掌眼这么多年,何曾看错过一次?”

    那仆从咽着唾沫再次肯定,“绝对是水华居士的真迹无疑!”

    许崇凑过去看了两眼,纳闷道:“这画儿,很好?”

    十二个飞舞着的女子,姿势神态颇有仙气……如果体态不是这么丰盈就更好了。

    “……”

    仆从的面色黑了黑。

    “阁下可能不知道,我家老爷独钟情于画,尤其是水华居士的画。”

    执事此时也不敢再有怠慢,笑着解释道,“更何况水华居士的画作,都是以凡物纸张为承载,能保存千年的寥寥无几……阁下的这份礼物,着实珍贵。”

    “好吧……”

    许崇并不理解这种兴趣爱好,问道:“可否劳烦通禀一声?”

    “当然。”

    执事点头,“请阁下移步偏厅稍待。”

    他可以确定,哪怕眼前这个叫许崇的跟老爷根本就不认识,单就这幅画,也足以让老爷破例提前接见了。

    当下,许崇就这么被引进了国公府,于偏厅坐下,各种糕点、茶水伺候。

    执事也不含糊,快步来到正厅。

    此时,次辅吕仲正与一名浓眉大汉会面,有说有笑的交谈着什么。

    “老爷。”

    执事在门外恭声喊了一句,“有人送来了水华居士的十二飞天图。”

    能在国公府干到外务执事的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不确定那个许崇跟老爷的关系,那就先用能确定的东西说话。

    “哦?”

    吕仲双眼一亮,“确定是真迹吗?”

    “看过了,确定是真迹无疑。”

    执事回答道。

    “不错,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吕仲一捋长须,“那人叫什么?能寻来水华居士的真迹,当是世家大族了……”

    “那位公子自称许崇,说是从陪都来的,并未道明来意。”

    执事再次回答。

    “许崇?!”

    吕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紧盯门外的执事:“他人在哪儿?你可别告诉我,你让他走了!”

    “回老爷,已引去偏厅,让下人伺候了。”

    执事沉声回答,心中震动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人名,便能让老爷如此失态。

    同时也一阵庆幸……还好让人进来了。

    “那就好,速速将人请来……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吕仲说着就抬腿迈步,要往门外走去。

    旁边的大汉卢继忠都看傻了,无语到:“吕公,我还在这儿呢。”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也急不了一时。”

    吕仲头也不回的走了。

    “……”

    卢继忠一阵无奈,只能起身。

    执事在门口弓着身子,见机笑着开口:“老爷命府上留了一壶极意酿,已经为卢大人备好了。”

    “极意酿?”

    卢继忠的浓眉抖了抖,心底仅有的一丝不快散去。

    “吕公的识人之能,我辈真是拍马难及。”

    感叹了一句,卢继忠跟着执事往大门行去。

    他可以肯定,吕公绝对没有特意去吩咐这么一件小事,完全是这个执事自作主张。

    而极意酿虽算不得顶珍贵的东西,却能恰好挠到自己的痒处……吕府真是人才济济。

    另外一边。

    吕仲朗笑着迈入偏厅,“一别数年,没想到许小友还记得老朽。”

    “吕大人。”

    许崇起身拱手,笑道:“大人的神采,更胜往昔啊。”

    这句话不完全是恭维。

    吕仲现在的样子,看着比上次见到时又年轻了那么几岁……

    “哈哈哈,坐坐坐。”

    吕仲也不去主位,就走到许崇旁边坐下,“下人没有怠慢吧?”

    “大人言重。”

    许崇摇了摇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晚生观国公府的下人,好似都无什么傲气在心?”

    无论是门口碰到的仆从和执事也好,还是后来端茶送水燃香的那几个丫鬟也好,身上都没有半点儿傲气显露。

    说实话,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许府。

    “哎,也是无奈之举。”

    吕仲叹了口气,“吕家已经连续三代没有人种道了,若还张扬傲慢,恐有倾覆之危啊。”

    原来如此。

    许崇想起在陪都的时候,吕仲说过那么一句,如果不是有旁术傍身,很可能被水鬼反杀。

    水鬼是洗身五重,也就是说,吕仲的真实实力还不如洗身五重。

    堂堂次辅,三公之一,连洗身五重都没到……

    也难怪整个荣国公府的姿态都这么低。

    “不谈这个。”

    吕仲摆了摆手,笑道:“还未用饭吧?我让人将顺义喊来,就在府上简单用些如何?也没有外人。”

    “大人不必客气。”

    许崇婉拒了一句,道:“晚生此次来京任职,日后叨扰的地方还多。”

    对此,吕仲并不意外。

    毕竟是太祖遗脉,皇室那边有什么安排都说的过去。

    顿了顿,吕仲问道:“可知是何职位?”

    “詹事府洗马。”

    许崇回答。

    “詹事府不错,但洗马…”

    吕仲皱了皱眉,“这个职务有点儿偏了啊。”

    詹事府是东宫属臣,日后等太子继位,便会跟着水涨船高位极人臣。

    可洗马一职,跟太子并无多少接触的机会……虽为正五品,却还不如从九品的左右司谏。

    皇室怎么会给许崇安排这个职位?

    “大人应当知道,晚生跟顺义是同窗,曾因家中变故而未能继续读书,实为遗憾。”

    许崇面不改色的解释了一句,“此次也能趁着职务之便,稍稍弥补一二。”

    “这倒是,顺义有说过,若非你未参加科举,三元及第轮不到他。”

    吕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对门外喊了一句:“来人。”

    “老爷。”

    立时有仆从出现在门口。

    “去公孙家,让公孙芒来一趟。”

    吕仲吩咐。

    等仆从领命而去,吕仲才回头笑道:“詹事府的詹事公孙芒,恰好是老朽学生,且让老朽为你引荐一二。”

    “长者厚爱,晚生愧不敢当。”

    许崇起身一礼。

    “见外了见外了。”

    吕仲也跟着站起来,托起许崇,“这下总可以留在府上用饭了吧?”

    二人相视一笑。

    许崇知道了吕仲有心交好,吕仲也知道了许崇此来的目的。

    但二人对彼此并没有什么反感。

第155章 你真的是林道主?!

    国公府膳厅。

    吕仲坐主位,许崇坐客位,公孙芒陪坐在许崇身边。

    虽然上司给下属陪坐有失妥当,但这一来是恩师的客人,二来又有太祖遗脉的身份,所以公孙芒毫无半点儿意见。

    “早就听顺义那小子说,许兄弟是他生平最敬佩之人。”

    公孙芒端起酒杯,笑道,“当时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毫无虚言啊。”

    “大人客气。”

    许崇也端起酒杯。

    二人一饮而尽。

    “现在也认识了。”

    吕仲笑着开口,对公孙芒示意,“给许小友说说东宫里头的事儿吧,以后你二人也相互有个照应。”

    这话倒是不假。

    公孙芒可以给许崇事务上的照应,而许崇可以给公孙芒背景上的支撑。

    对此,公孙芒自己也心知肚明。

    毕竟,公孙家只是一个很小的家族。

    他能进入东宫,爬到詹事的位置上,大部分都是自己争气。

    “恩师,您还从来都没这么操心过我呢。”

    公孙芒笑着调侃了一句,看向许崇,“既然日后是同僚,那便先与你说说也好。”

    “洗耳恭听。”

    许崇认真点头。

    “詹事府的职责你也知道,最主要的就是教导太子和辅佐太子。”

    公孙芒说着摇了摇头,“可现在,只剩下辅佐太子了。”

    “哦?”

    许崇挑眉。

    “因为,整个詹事府,包括太子太傅在内,都没有人能够担起教导之职了。”

    公孙芒叹了口气,“早在很久之前,太子的学识就超过我们所有人……”

    太子名姜星河,是永泰帝的第七子,年二十九。

    自永泰帝登基,立姜星河为太子开始,仅仅入驻东宫五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便没有任何人可以教导他了。

    无论是学识、谈吐、礼仪、帝王之术,姜星河都做到了东宫之最。

    “现在,除了每月的月中论政和月末论道,太子都是一个人自学。”

    公孙芒苦笑道。

    “我听说了吉祥天的规则,是否每一代的太子都是进步如此之快?”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

    公孙芒无奈道,“毕竟,太子登基之后,东宫的大部分属臣也会跟着调任出来。”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又问:“在詹事府,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呵呵,伱是想问太子的喜恶和脾性吧?”

    公孙芒轻笑,“这个你完全无需担心。”

    “怎么说?”

    许崇眸光一闪。

    “因为,太子不仅仅是学识优秀,他的品性也极为难得。”

    公孙芒感慨道,“我想,整个天下,没有人比太子殿下更配得上君子二字了。”

    这个评价可谓相当之高,因为没有加上一句‘除了陛下之外’。

    说大逆不道不至于,但这种说辞,足以证明公孙芒对姜星河的高度认同。

    然而,许崇的心反而为之一沉。

    因为,永泰帝在当太子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完美无缺……

    “这么说吧。”

    想了想,公孙芒补充道,“士为知己者死,而太子知我,知我们所有人。”

    这么邪乎?

    许崇有些咋舌。

    该不会这个太子也是永泰帝分身,会那门蛊惑神通吧?

    “这一点,老朽也有同感。”

    吕仲突然插话,“太子还未监国,就已经赢得了大半朝臣的认同,即便是陛下当年也未能做到这一点。”

    “哦?”

    许崇心中微动,问道:“我听闻,陛下在当年也是朝野一片美名来的?”

    “那是因为政绩。”

    吕仲的面上浮现追忆之色,缓缓说道:“比如,当年有一个太平道的反贼投靠朝廷,带来了太平道的大量隐秘。”

    “其中,包括三十个行省分堂的详细地点,人员,实力等等,还包括太平道总门所在的海外岛屿。”

    “很快,行省分堂的地点被证实无误,而朝廷的阳神去海外查探,也的确找到了那座岛屿。”

    “先帝欲大举出兵,将太平道气焰压到最低,让大庆安稳上一段时间。”

    “而陛下,极力阻止。”

    阻止?

    许崇面色一变,“为什么?”

    “陛下说……”

    吕仲突然压低了声音,“太平道的存在,对朝廷来说有益无害,只能遏制势头,不能彻底打压,更不能完全剿灭。”

    许崇跟公孙芒同时一惊。

    “此事虽然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你二人还是不要四处声张的好。”

    吕仲叮嘱了一句,继续说道:“总之,陛下引经据典,列举了历史上太平道衰弱至极的几个时期。”

    “无一例外,那几个时期,同样是朝廷最混乱的时候。”

    “政务、军力、法度,等等方面,都有乱象浮现。”

    “陛下列举完后,就这么当着先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人心有恶。”

    “这个恶若没了去处,便只能反噬自身。”

    “而太平道的存在,可以大幅度承载大庆的恶。”

    吕仲缓缓吐了口气,“这番言辞,险些让陛下丢了太子之位,若非百官死谏,只怕……”

    “后来呢?”

    许崇眯着眼睛问道。

    “后来,先帝虽没有贬黜太子,但仍旧执意出兵。”

    吕仲摇了摇头,“然而,太平道的三十行省分堂,只剩下数量众多的低境界武者……所有高境界的,包括六大家族的主要力量,都回到了那座岛屿,伏击朝廷主力。”

    “结果如何?”

    公孙芒忍不住开口追问。

    “结果当然是胜了。”

    吕仲瞥了公孙芒一眼,“只不过是惨胜,五十万将士,最低都是开窍三重,回来的却只有五万。”

    “不应该啊。”

    公孙芒皱起眉头,“这么大的事情,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阴谋……而既然决定出兵,肯定也会严格封锁消息,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人知道为什么。”

    吕仲摇了摇头。

    我可能知道点儿……

    许崇心中冷笑。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的出兵计划,是永泰帝泄露出去的。

    这一点,文昌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有…有四十年了吧?具体记不太清。”

    吕仲回答,然后继续道:“总之,这一战之后,太平道销声匿迹了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果真如陛下所说,乱象渐显。”

    “京城这边还好,地方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杀良冒功、相互谋害、肆意盘剥等等。”

    许崇扯了扯嘴角。

    毫无疑问,没了太平道的存在,地方官吏只剩下了朝廷这一个提升实力的渠道。

    而只靠朝廷的话,就只有熬时间,通过考满。

    那些不安分的,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于此。

    “也就是这件事情之后,先帝昭告天下,让太子监国。”

    吕仲笑了笑,“刚好,太平道又再次浮出水面,在各地建立分堂,埋下暗子。”

    “从那时起,朝廷对太平道的态度,就从尽力打压最好是剿灭,变成了控制和遏制。”

    “每隔一些年,找机会拔掉那么一两个分堂,展露朝廷威严。”

    “唔,那个太平侯谢长青就是这么回事儿。”

    吕仲朝许崇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许崇微微点头,“那您之前说的,当今太子不一样?”

    “嗯,不一样的。”

    吕仲应声,解释道:“当今太子,虽然学识高超,但一样会犯错,比较…比较……”

    “比较真实?”

    许崇猜测道。

    “对,就是这个。”

    公孙芒乐了,连连点头不止,“太子殿下很真实,会犯错,不过,他很快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后请教任何能帮他改正错误的人,之后便不会再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许崇松了口气。

    所谓真实,就是真诚的同时,让人觉得并不遥远,并不高高在上。

    跟永泰帝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轮道刚刚过去,否则的话,许兄弟只要经历过一次,就能明白我说的并无夸大了。”

    公孙芒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话题就没了什么营养。

    吕仲试探许崇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心上人。

    公孙芒不停的表示自己有个年方十八,美貌如花的侄女儿。

    与此同时,另一个许崇顶着林狂的面目,已经飞至无尽海域。

    六大家族的楼船,都是各自漂浮在不同的位置。

    这个位置基本上是随时随地都在更改。

    但林狂说了,最远不会离岸超过三万里。

    因为再远的话,就超出了楼船子体的定位范围。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以滨州海岸为线,半径三万里的庞大海域之中,寻找到方家的楼船。

    无论方家是什么态度,只要以林狂这个末路道主的身份出现在方家楼船上,方家的旁支就一定会通知嫡脉。

    后面就要看临机应变了。

    “说实话,这范围……也太大了。”

    许崇在高空之上遨游,时刻盯着下方海面。

    虽然以阳神的速度,一个昼夜能将三万里跑出好几个来回,但那是直线赶路。

    而像这种大面积的搜寻,不是几天时间就能完成的。

    这时,数十点光芒印入眼帘。

    “嗯?运气这么好?”

    许崇愕然,连忙降低高度。

    那光芒并不是灯光,而是人体显露的福祸。

    片刻后,许崇穿越雾气,顿时有些无语。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运气好了……

    这是花家的楼船。

    “去看看吧,来都来了。”

    这么想着,许崇落向楼船。

    太阴阁顶层,花弄月仍旧处于冰封之中,体表紫光将整个顶层映照得一片紫意。

    看了两眼,许崇阳神归体,肉身继续坠落。

    “花妙音,出来一见。”

    声音凝结成束,灌入太阴阁一层。

    瞬间,花老太君勃然变色。

    先是惊悚。

    惊悚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花家楼船,来人是敌是友?

    然后惊悚变成了惊骇。

    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唰!

    花老太君出现在院落之中,双眼瞪大,死死盯着许崇。

    “好久不见。”

    许崇笑了笑。

    “林狂!林道主?!”

    花老太君有些不敢置信。

    “是林狂不错。”

    许崇点头,“但已经不是道主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

    花老太君急切上前,“二十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差一点儿,不过总归没死成。”

    许崇沉声道,“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我来此是想问你,花家可有办法联系林、郑、方三家?”

    花老太君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不瞒林道主,花家与三大古家族素无往来,实在是联系不上。”

    古家族,是太平道内部的知情者,对林、郑、方三家的称呼。

    “好吧。”

    许崇也没多失望,指了指阁顶方向,“这么大的福缘,还是藏到楼船底下的好。”

    “林道主……”

    花老太君明显误会了,面色变得难看:“花家是真没有联系方法。”

    “你多虑了,我这并不是威胁你。”

    许崇摇了摇头,“在阳神的眼里,这么大的福缘隔很远都能看见。”

    虽然理论上冰层无法破坏,但现在姬庆之成了庆帝,能防备还是尽量防备。

    “这样么……”

    花老太君松了口气,“感谢林道主高抬贵手。”

    与当年的品性一样,看来是真的林狂无疑了。

    “小事。”

    许崇摆了摆手,认真道:“近几年的话,将楼船隐藏越深越好,如果没有族人需要往返,那就暂时将楼船开出三万里。”

    “为何?”

    花老太君一愣,皱起了眉头:“朝廷要有大动作?”

    “不,我让你防备的并不是朝廷。”

    许崇摇了摇头,“而是那个新任的道主。”

    “姬庆之?”

    花老太君顿时凝重起来。

    “记住,不要泄露我归来的消息。”

    许崇阳神出鞘,包裹肉身凌空飞起。

    花老太君张了张口,最终放弃了追问,就这么眼看着‘林狂’离去。

    “上任道主回归。”

    “发现了弄月的福缘。”

    “让我小心姬庆之。”

    “这三者加起来,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消息啊……”

    花老太君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一咬牙,“也罢,陆上的产业,暂时放弃也好,花家的根基,总归还是弄月……只要将楼船开出三万里,除了窦天渊,没人再能找到这里来。”

    没过多久,花家的楼船渐渐调转了方向,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往无尽海的更深处驶去。

    许崇并没有走远,而是尾随着花家楼船,一直到楼船航行到四万余里的深处,才返回继续寻找。

    这次,真正的好运气来了。

    或许是护送花家楼船,让他有些偏离了方向。

    但他实实在在的,刚一返回三万里海域,就发现了另一艘楼船。

    一看建筑形制,正是方家无疑。

    许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方家主事,还请现身一见!”

    这次他的声音没有被束缚,就那么直接回荡在整艘楼船之中。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方家重地?!”

    风卷云动,一道人影直直朝着高空急速掠来。

    “方小瘸,你居然还没死啊?”

    等看清来人,许崇轻笑,“哦不,现在要叫你方老瘸了。”

    “……”

    方刃的身形猛地一僵,满脸震骇的看着许崇的脸。

    多年前的记忆迅速上涌。

    他并不是瘸子,不仅不是瘸子,还健朗的很。

    之所以会被称呼成方小瘸,是因为年少时与林狂的争锋,被打到一瘸一拐的喊救命。

    从那之后,林狂便一直叫他方小瘸。

    “林……林狂?”

    方刃惊疑不定。

    “如假包换。”

    许崇淡淡道。

    “不可能!”

    方刃沉声否决,“林狂早就死了!”

    “要不要我再说点儿别的?”

    许崇笑了笑,“比如,在太平宫任职的时候,偷看郑家嫂嫂……”

    “闭嘴!”

    方刃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有些相信林狂的身份了。

    因为这事儿是他们俩一起干的,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请我下去坐坐?”

    许崇指了指底下,“再过一会儿,你们旁支那些人就要冲上来了,我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被他们知道。”

    “走吧。”

    方刃无奈的摇了摇头,当下飘然而下。

    此时大大小小的院落之中,已经站了不少方家旁支,都仰头好奇的看着。

    “看什么看?”

    方刃冷冷喊了一句,“都给老夫滚回去修炼!”

    顷刻间,众人作鸟兽散。

    就这样,方刃带着许崇降落在一处平整的高台。

    高台上有矮几,蒲团。

    “啧啧啧。”

    许崇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啧啧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这观星台还没拆……我就说,该封方家为太平道钦天监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还是这么阴阳怪气。”

    方刃的怀疑再一次降低,摆手道:“说认真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还能是什么?”

    许崇耸了耸肩,“被人坑了,关进了诏狱,一关二十余年。”

    “是谁?”

    方刃双目一凛。

    “这个你先别问,帮我联系林家。”

    许崇神色一正,“我需要先回去一趟。”

    “嗯?”

    方刃双眼眸光一闪,“听你的语气,事情很严重?”

    话刚一出口,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妥,连忙补救:“既然如此,你刚刚不应该大张旗鼓的出现。”

    “怕什么,整个楼船,只有你知道我是林狂。”

    许崇不在意道,“赶紧的,时间很急,等你联系完了再来叙旧。”

    “好,你等我片刻。”

    方刃点点头,飘身而去。

    许崇知道,事儿成了。

    在林狂的口中,方刃就是那种完全被嫡脉所洗脑的存在。

    无论有多大的交情,第一个考虑到的还是嫡脉。

    更何况……方刃对林狂的交情,只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林狂知道。

    而方刃不知道林狂知道。

第156章 方家嫡脉,雷电囚笼!

    方刃穿过重重守卫,来到楼船的一间密室。

    他并不担心林狂会跟来。

    作为旁支据点,楼船中枢有嫡脉留下的监控手段,一旦有人潜入或者强闯,嫡脉那边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暗室不大,一张挂在墙上的海图,一面人高的石制座屏。

    方刃走到座屏跟前,划破掌心,将血液涂抹在座屏上的圆形凹槽之中。

    这是用来联系嫡脉的道器,除了方家,林郑二家也有类似的东西。

    很快的,凹槽被血液涂满。

    在这个过程中,血液不断被凹槽吸收,渐渐的,本是粗糙石制的凹槽变得光滑如镜。

    一张面无表情的方乐中出现在镜面之上。

    “外族主事方刃,拜见乐中族老。”

    方刃拱手作揖。

    “何事?”

    方乐中淡淡问道。

    “禀族老。”

    方刃垂首,恭声道:“刚刚,林狂来了楼船。”

    “林狂……”

    方乐中一愣,骇然出声:“他没死?!!”

    “是的。”

    方刃继续道,“我可以确定,的确是林狂无疑,他似乎刚刚脱身,在海上找了一段时间,只找到方家楼船,便现身求助,要我帮他联系林家。”

    “……”

    方乐中陷入沉默。

    他不想相信,但他知道方刃绝对不会骗他。

    片刻后,方乐中开口:“你联系林家没有?”

    “并没有。”

    方刃摇了摇头,“晚辈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故而前来请示。”

    “他有没有说这二十年的事情?”

    方乐中问道。

    “没有细说。”

    方刃回答,“只说当年中了陷阱,被关押到了诏狱之中。”

    “诏狱……”

    方乐中眯起眼睛,很快否决:“这不可能。”

    “为何?”

    方刃讶然,“虽然困住阳神有很多手段,但长达二十多年,诏狱才是最省力的办法。”

    “你说的没错,但问题是,被困诏狱,绝无可能脱逃!”

    方乐中沉声道,“若是别人可能就信了,但我方家曾经有金身九转被困诏狱,一直被关押到死。”

    “金身九转?!”

    方刃震动无比,“连金身九转都能困到死,林狂是怎么出来的?”

    “很明显,他是被朝廷放出来的。”

    方乐中冷笑不止。

    投靠朝廷?

    方刃面色一变。

    “不要慌张。”

    方乐中安抚了一句,“事到如今,有些隐秘也可以告诉你了。”

    隐秘?

    方刃闻言大喜,将身子弓得更低了。

    能得知有关嫡脉的隐秘,那就代表他离嫡脉又近了一些。

    “早在林狂当上道主之前,那个永泰帝,也就是当时的庆太子,便与我们方家有了联系。”

    方乐中呵呵一笑,“而林狂任道主之后的所作所为,引起了族中之人的不满……所以,我们告诉了永泰帝一点点小隐秘。”

    “……”

    方刃低垂的面部满是呆滞,“所以,当年的事……”

    “我们将三大古族关于不灭神的传闻,告诉了永泰帝。”

    方乐中勾起嘴角,“啧啧啧,只是谁也没想到,永泰帝居然真的能弄来长生天。”

    “原来是这样。”

    方刃若有所思,旋即想到一点,问:“阳神九变可以提前预知危险,就算林狂去京城是因为利欲熏心,不顾危险,可在我们谋划此事之时,他就应该有所警觉才是,为何……”

    “我们并没有直接对他出手,泄露给永泰帝的消息,单纯是一则传闻罢了。”

    方乐中面露不屑,“更何况,方家族地所发生的事情,岂是区区阳神九变就能察知的。”

    “那就好。”

    方刃松了口气,又问:“既然他投靠了朝廷……不知我该怎么做,如果对他生出恶意的话,只怕会被他立即感应到。”

    “伱什么都不用做。”

    方乐中双眼精光一闪。

    “啊?”

    方刃一愣。

    “他现在已经不是道主了,对方家没有任何威胁,就算倒霉那也是林家倒霉,跟我们没关系。”

    方乐中呵呵笑道,“你将楼船停一下,我会通知林家来人接他……好歹也是多年相交,你们趁这个机会叙叙旧也好。”

    “这样么……”

    方刃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躬身领命:“晚辈知道了。”

    方乐中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镜面之中。

    方刃站了一会儿,等镜面重新恢复成石头,这才离开密室,返回观星台。

    “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狂’眯着眼睛,眸光闪烁。

    “你以为让人相信你还活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方刃臭着脸,“你要是怕我把你卖了就赶紧滚,等方家嫡脉一来,你就走不掉了。”

    “……呵呵,只是问问罢了。”

    ‘林狂’仔细看了看方刃,突然笑起来,“若是不信你,我也不会现身了。”

    方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道:“林家不放心我,不肯透露他们的方位。”

    “嗯?”

    ‘林狂’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方刃没好气道,“你没发现这艘楼船已经固定住了吗……我将位置给了林家,让他们过来。”

    “这……”

    ‘林狂’一脸动容,起身对方刃行了一礼,“此次方兄若受责罚,林某必请动林家嫡脉,从中斡旋。”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方刃摆了摆手,“只要你别到处胡咧咧就行。”

    “方兄说笑。”

    ‘林狂’笑眯眯的坐下。

    接着二人就开始闲谈,说些陈年过往。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待到刚刚天明之际,‘林狂’猛地面色狂变,想都不想直接阳神离体,裹住肉身往楼船外飞驰。

    然而已经迟了。

    楼船附近的海水,猛地升起百丈!

    哗啦啦啦!

    海水在高空合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雷来!!!”

    一声大喝,刺目的光芒亮起。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整个海水牢笼,被密密麻麻的扭曲雷电所附着。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

    由于速度太快,‘林狂’根本避之不及,一头撞上了雷水牢笼。

    阳神被雷电压缩,压缩,直到缩回紫府。

    当方刃回过神的时候,‘林狂’已经被雷电捆成了粽子,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贤侄来都来了,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牢笼裂开一道缝隙,方乐中踩着清风走了出来。

    “族老……”

    方刃一阵愕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你不能规避阳神感应,所以之前我连你都骗了。”

    方乐中笑了笑,“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拖住他,好让族地的洞天接近楼船。”

    “原来如此。”

    方刃恍然大悟,顿时振奋无比。

    事实上,他一直是很讨厌林狂的。

    只不过因为实力不如人,而没怎么诞生过恶念罢了。

    现在好了,林狂落进了嫡脉手中……

    “呵呵,林狂,你居然还敢跑来方家楼船求助,这是老夫万万没想到的。”

    方乐中笑着,看向一脸铁青,明明痛苦无比却咬牙一声不吭的‘林狂’。

    “你以为,当年你暗害我方家嫡脉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区区林家旁支,杀我方家嫡脉三人,是谁给你的胆子?”

    方乐中微微加大了雷电绳索的威力。

    许崇忍不住闷哼一声,口鼻开始溢血。

    “别装作一副有骨气的样子。”

    方乐中不屑道,“你被关进诏狱,若不是投靠了朝廷,能逃得出来?”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方家一样贪生怕死?”

    ‘林狂’冷笑一声。

    “哦?”

    方乐中挑了挑眉,“连金身九转都要被关死在里面,你一个阳神,怎么出来?”

    “抱歉,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林狂’直接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乐中眯起了眼睛。

    雷电绳索再次威力大增,并开始往内收缩。

    ‘林狂’的毛发开始卷曲,皮肤开始焦黄。

    一丝淡淡的焦糊肉香飘了出来。

    方乐中有些疑惑了。

    法相境才能操控的九霄紫雷,是唯一能束缚住阳神的东西。

    而没有阳神的保护,肉身只是洗身九重罢了。

    只要他再加大那么一点点儿力道,‘林狂’立即就要毙命当场。

    这么有骨气……

    想了想,方乐中降低了一些威力,“你真没有投靠朝廷?”

    ‘林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好,就算你没有投靠朝廷,是真的靠自己逃出的诏狱……”

    方乐中的嘴角微微勾起,“那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朝廷关你二十余年都不杀呢?”

    话音刚落,‘林狂’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涩声道:“你想多了,只是庆帝想要让我泄露太平道的消息,我不肯说罢了。”

    “不不不。”

    方乐中摇了摇头,“你只是林家的旁支,还没来得及被纳入嫡脉,就凭你所掌握的那些事情,不可能让庆帝这么有耐心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狂’脸色难看无比。

    “不想说?没关系,方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方乐中呵呵一笑,看向方刃:“你继续掌控楼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任何人离开楼船,明白吗?”

    “明白!”

    方刃肃然称是。

    “嗯。”

    方乐中点了点头,挥手散开雷水牢笼,带着被捆缚的许崇,直冲海面。

    哗啦啦。

    海面向两边分开,列出一道巨大深邃的口子。

    海底之中,一具正常大小的黑色棺椁正静静的停在那里。

    不出意外的话,那棺椁就是洞天春秋冢无疑了。

    ……

    ……

    京城。

    许崇走在路上,心中古井不波。

    在诏狱的时候,林狂给了他两个方向,一个是直接找林家楼船,联系嫡脉,将当年的事情、身外化身神通,还有姬庆之就是庆帝这些事情和盘托出,然后以传授神通为筹码,换取嫡脉进入春秋冢的名额。

    是的,林家嫡脉也拥有进入方家洞天的机会。

    三大家族每隔几年都会交换一批人前往别家洞天,让新生代获得最好的成长。

    选择这个方向的话,能最大程度保障许崇的人身安全。

    需要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传授身外化身的那一年寿元消耗罢了。

    但许崇很快否决了这个方向。

    不是不舍得一年寿元,而是怕林家非要验证血脉。

    要知道,他只是盯着林狂的外表,又不是真的拥有林家血脉。

    万一被查出来,一切计划都会化为泡影,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而林狂提出的第二个方向,便是找到方家楼船,引诱方家的嫡脉出手!

    这个方向的话,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危机,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

    如果方家并没有活捉的念头,直接派出强大阵容围杀,哪怕许崇有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也不一定能逃得掉。

    但,一旦方家觉得林狂有价值,选择活捉带回洞天,那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利。

    “现在,第一关已经过了。”

    许崇抬头,看着宏伟的皇城东门:“京城这边也是。”

    如同窦天渊所说的那样,关于詹事府洗马的新人选,在得到宗人令默认后,很快通过了内阁廷议。

    今天就是新老两任洗马交接的日子。

    “可是许崇许大人?”

    候在城门外的中年一看许崇,讨好的笑着迎了上来。

    “我是。”

    许崇点了点头,“阁下是?”

    “司经局校书,薛福,见过大人。”

    中年抱拳一礼,“上任洗马命我在此等候大人,引大人前往詹事府。”

    校书是洗马的属官,负责誊写、校对勘正等一些司经局的具体杂务。

    不用问,这是得到了消息,提前来巴结上官的。

    “免礼。”

    许崇点了点头,“前面带路吧。”

    “是。”

    薛福比了个请的手势,等许崇开始迈步,便落后半步跟在了后面。

    过城门的时候,薛福主动接过许崇的任命文书和令牌,去验证了身份。

    很快,二人通过城门。

    “大人请往这边……”

    薛福引着许崇,最后在一片宫苑前停步,“这里便是东宫文华殿。”

    许崇顺势望去。

    虽然宏伟,但就是一片看起来很正常的宫殿群。

    有主殿、偏殿、广场等等。

    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洞天的味道。

    许崇面露疑惑。

    “呵呵,大人有所不知。”

    薛福笑着解释,“文华殿的确是文华殿,这一片也的确属于东宫,但真正的詹事府、以及太子寝宫,都不在这里……大人请跟我来。”

    说完,薛福带头朝着广场一侧的华表走去。

    “此处便是吉祥天入口了,持詹事府职位令牌,便可直接进入。”

    薛福回头解释一句,而后当先迈步,一头没入华表。

    许崇也跟着走了进去。

    场景骤然变换。

    一个新的天地就这么出现在了许崇眼前。

    天为蓝、云为七彩、山高万丈、流水蜿蜒。

    “大人请看。”

    薛福指着远处开口介绍:“山脚下的村落,是一些杂役仆从的居所和务农养殖的地方,半山腰的庄园,便是真正的詹事府所在,而山顶处的宫殿,便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了。”

    “这样么。”

    许崇点了点头。

    看天色,这里应该是跟外界同步。

    山下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远远传来鸡鸣犬吠。

    不得不说,这个什么吉祥天,很有生活气息。

    实在抱歉,今天只有这一章了。

    最近几天应该会减少一下更新量。

    一是因为要完善后续剧情的细节,二是身体因素。

    大概会持续个三四天,然后逐渐恢复更新量,保六千争八千。

    好在已经连续三十天日万了,算是挑战自我成功。

    最后,拜谢追读到这里的彦祖们。

第157章 春秋冢,斗转星移!

    司经局,说白了就是一个超大型的图书馆,占据了半个山腰,与詹事府的其他部门以及官宅,分东西两个区域,被一条登山长阶所分隔。

    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古代版的厂房,只有一层,层高数丈。

    内里正中是一主案两列次案,被四周的巨型书架所包裹。

    礼仪术数、律法农桑、诗词歌赋、天文地理……

    除去天灾的记载,和无法落于纸面的武道外,这里几乎囊括了此方世界的所有知识。

    而且,远比地方县学要完整得多。

    比如史类书籍。

    原身在沧泷读书的时候,能接触到的正史不过千八百年年,而司经局的……有五千年!

    可惜。

    大庆的源头,更在五千年之前。

    比如此时,许崇手中拿着的,就是司经局收录的最早正史,《庆史——顺和年纪》。

    开篇第一句是‘玄历六二五九年,帝继位,改元顺和’。

    一个继位,一个改元,都可以说明,顺和不是开国皇帝的年号。

    不过这个玄历六二五九年,倒是让许崇暗自留意。

    无论是原身的,还是他自己的,记忆中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玄历的说法。

    “是淘汰了,还是隐藏了?”

    “淘汰的话,说明玄历并非庆太祖所立,而且,庆太祖所在的年代,距离这个顺和帝应该不会太远。”

    “如果是隐藏的话,可能性就多了。”

    许崇若有所思,带着书本往正中主案走去。

    反正已经身在洞天之内了,面板的提示也表示了灵源可以无碍生成,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寻找隐秘。

    这一走过来,两列次案哗啦啦二十来人齐齐起身。

    包括薛福在内的六个校书,六个写字,还有十几个未入流的杂务官。

    这就是整个司经局的人手了。

    “大人,找书这种事儿,让属下们来做就是了。”

    薛福当先开口,地位明显比其他校书要高。

    “哪有这么多规矩。”

    许崇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你们忙你们的就好,不用在意我。”

    经过无数次修订,司经局的大部分藏书已经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日常的主要工作,是针对上一年的地方志做整理,筛选出可以录入正史的部分,报送翰林院。

    如果翰林院那边有异议,便会派人前来共同商讨。

    这个工作,充斥了大量的自欺欺人、愚民媚上,许崇是不屑插手的。

    “呵呵,听大人的。”

    薛福笑着对其他人示意,先后坐了下来。

    这些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事实上,得益于太子殿下的脾性,整个洞天内都没什么太森严的规矩,官员们相处很随和。

    但毕竟许崇刚上任,他们与许崇的品级地位背景都差太多,又摸不清许崇的喜恶,难免要拘谨一些。

    酉时。

    薛福带着众人行礼告辞。

    司经局就剩了许崇一人。

    等到十二个时辰过去,灵源生成了一点。

    “吉祥天同样是下品洞天,理论上最高也可以达到一天2点的生成速度,不过这怕是要去到山顶的太子寝宫里才可以。”

    许崇想着,摇了摇头,“算了,太子寝宫,除了太子一家子,只有太监才能在那常住,能有一天1点也不错了。”

    “至少这里安稳。”

    “诏狱那边也成功下到了第七层。”

    “往后,主要的心思还是得放在方家。”

    有一说一,这个身外化身的原理,着实超出了他两辈子加起来的认知。

    三具身体共用一个脑子,能同时看到三个不同的场景,同时做出不同的应对,没有任何滞涩延误。

    就如此时,许崇一边嚼着火藓,一边翻着史书,一边观察着春秋冢。

    在春秋冢,许崇同样被安排在了半山腰的位置,只不过待遇就差远了。

    此时他正置身于半山腰的凉亭。

    凉亭外是水潭,水潭外是雷电编织成的大网,而电网之外,只有漫山遍野的坟包……

    整体来讲,春秋冢内部的主体跟吉祥天一样,都是一座山。

    区别在于,这是一座坟山。

    从山脚往上,密密麻麻的墓碑一路铺到山顶,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建筑物的存在。

    所谓的洞天规则,没有半点儿端倪显露。

    “你们常年累月生活在这里,心性方面不会出问题么?”

    许崇有些好奇。

    对面的方乐中脸色一黑,“林狂,伱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道主了,信不信,就算林家知道你在这儿,也根本不会向方家要人?”

    “我知道。”

    许崇直接点头,“当年,无论我有没有希望突破不灭神,自身都是阳神九变,可现在我紫府几近半废,勉强保留了一变的实力,远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老老实实交代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方乐中眯起眼睛。

    “交代什么?”

    许崇面无表情。

    “首先是诏狱。”

    方乐中盯着‘林狂’,眸光闪烁:“据说,被关进三层之下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说吧,三层之下是什么模样,而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情报,是三大家族都需要的。

    三家只知道上三层的诏狱,对于三层之下一无所知,而就连这些,还是从朝廷那些官员嘴里得到的。

    如果真有逃出诏狱的办法,且只被方家知晓的话……

    “你不是觉得我投靠了朝廷么?”

    许崇咧嘴一笑,“这是真的,我身上有朝廷的布置,如果不想被朝廷找到这来,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放了。”

    “也罢,不让你死了这条心,你怕是不肯配合的。”

    方乐中摇头一叹,道:“进来时,那口棺椁你可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

    许崇心头微动。

    “不怕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春秋冢的本体。”

    方乐中呵呵一笑,“春秋冢的本体,是放置在棺椁中的。”

    “而那口棺椁的材料,便是来自诏狱的禁法石——九万九千斤禁法石。”

    “光是收集材料,就花费了数百年时光。”

    “其后再数百年,历经六代嫡脉以单纯的肉体之力不断锤炼,才将禁法石打造成这么一口棺椁。”

    “为的,便是将春秋冢的本体,彻底与外界区分开来。”

    “所以,无论你身上有什么布置,都只能在洞天内生效,根本无法传出棺椁。”

    说着,方乐中呵呵一笑,“不怕告诉你,便是窦天渊来此,都无法通过他那手段离开春秋冢。”

    许崇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回不是装的。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只手破天,哪怕在春秋冢遇到什么危险,也都可以随时离开。

    但现在看来,恐怕悬了。

    前后花费近千年,就为了让族地更加稳妥……不愧是三大古家族之一,手笔真是大的惊人。

    “另外。”

    顿了顿,方乐中又道:“除非被选入族老会或者当上方家族长,否则的话,无论是谁进出春秋冢,都要提前喝下失去意识的药物,以保护棺椁的秘密……你明白我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绝对不会放我活着离开了,是么?”

    许崇眯起了眼睛。

    “当然。”

    方乐中抚须而笑,“无论是林家的林狂,还是太平道的林狂,肯定是不能活着离开春秋冢的,但……方家的林狂,就不一样了。”

    许崇心中微动,“什么意思?”

    “和方家合作。”

    方乐中目光灼灼,“只要你能证明自身的价值,方家不吝啬帮你恢复紫府,并且给予你与嫡脉相同的待遇……当然,某些限制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许崇冷冷道。

    “呵呵,不急,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

    方乐中站起身来,意味深长道:“我相信,你最后会同意的。”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身上电芒闪耀,裹着他飞出了雷电大网。

    “就是现在!”

    许崇双目一凛。

    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同时发动。

    一步跨出,完全处于隐身的许崇,就出现在了方乐中身后。

    至于仍旧端坐在凉亭里的,自然是幻身了。

    就这样,许崇亦步亦趋,跟着方乐中来到接近山顶的位置。

    这里的坟墓少了很多,也大了很多。

    其中一座坟墓感应到方乐中到来,从正中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许崇跟着往下走去。

    只是一步,余光中的画面,让他发现了端倪。

    墓地之外,无论是流云也好,飞鸟也好,瞬间慢了下来。

    与之前相比,近乎是十倍的差异!

    “所以,只有墓地之内,才有斗转星移的规则存在?”

    许崇若有所思。

    按照林狂得到的情报,春秋冢内的一百年,对应外界一年。

    很明显,这个消息比较粗陋。

    应该是规则最强处,才能达到一百比一的效果。

    “要弄清楚,这个墓地的进出需要什么条件。”

    许崇一边想,一边跟着方乐中继续往下。

    很快,一个宽大的厅堂出现在眼前。

    明明没有点灯,却显得透亮无比,如同白昼。

    靠里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写有议事堂三个大字的匾额。

    厅内十二把交椅围圆,其中十一把已经有人入座。

    方乐中径直走向空着的交椅。

    刚一入座,便有人急着开口。

    “如何?那林狂可愿配合?”

    “哪有那么容易?”

    方乐中摇头,“好歹也是当过道主的人,哪怕被囚二十年,多少还是有点儿傲气在的。”

    “哼,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暴露洞天所在,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是啊,禁法棺椁的开合可不是轻松的事儿,你可别白费了功夫。”

    “要我看,这个林狂根本就没什么价值,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

    众人纷纷开口,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方乐中。

    只有一名老妪力挺。

    “话不能这样讲,无论如何,乐中也是在为家族做事,更何况,无论是开合棺椁,还是维持囚笼,都是乐中亲力亲为,就算最后一无所得,那也不废你们什么事儿。”

    老妪一开口,众人顿时收敛了一些。

    看得出来,辈分是在座之中比较大的。

    “乐中,也别闷着,把你的看法说一说。”

    老妪看向方乐中,“都是兄弟姐妹,即便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要牵扯到正事上面。”

    “姑母教训的是。”

    方乐中恭敬颔首,然后扫视了一圈,才淡淡开口:“不管林狂有没有投靠朝廷,我想,他应该掌握了一门神通。”

    语惊四座。

    许崇隐藏在暗中,忍不住心头震动。

    而其他人更是喧哗了起来。

    “神通?!”

    “不可能!”

    “神通早已绝迹……”

    “……”

    众人七嘴八舌。

    “安静!”

    老妪冷冷吐出两个字,“听乐中说完。”

    方乐中对老妪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抛了过去,“不知姑母可认得此物?”

    老妪伸手接住。

    这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块,棱角分明,色呈金黑,乍看很普通,但细看的话,每一个面都带着扭曲的纹路。

    老妪想起族中的记载,骇然惊呼:“世界石?!”

    众人面露疑惑,似乎并不知道这种东西。

    “正是世界石。”

    方乐中点了点头,“我方家有记载,世界石伴随天地开辟而生,每一块世界石都代表了一种与天地规则并驾齐驱的神通。”

    “上古之时,有人为独吞神通而毁坏世界石,而一旦世界石被破坏,想要传承神通就必须耗费寿元,且一次只能传授一人,这也是如今神通绝迹的原因。”

    话说到这里,一众族老的眼神都火热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发现这个的?”

    老妪沉声问道。

    “这块石头是从海上飘来的。”

    方乐中回答,“在林狂当上道主的第六年,我方家旁支死伤惨重,族中怀疑是林狂在捣鬼,派我我坐镇楼船,恰好,这块石头无视了楼船的防护,就那么撞上了船体。”

    “……一块碎片而已,说不定上古就碎了,你是怎么联想到林狂有神通的?”

    众族老看着方乐中,一脸无语。

    还以为你是从林狂身上找到的呢,结果就这?

    真是白白惊喜一场。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乐中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直到得知林狂还活着的消息,我才开始联想到神通。”

    “想想看,我方家传承了多少年?”

    “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可有发现过第二枚世界石残片?”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林狂崛起后,它就出现了。”

    “或许你们觉得这只是巧合,但,林狂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区区阳神九重,能挡得住洞天崩毁?”

    “别说阳神九重了,在座的也有金身五转甚至六转的,可有把握挡住洞天崩毁而不死?”

    “再加上林狂只是林家的旁支,纵然当了十几年的道主,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秘密,能让庆帝留他二十多年?”

    方乐中勾起嘴角,“我想,如果林狂掌握了一门神通,并且在当年暴露了出来,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许崇听着,暗自叹了口气。

    三大古家族的底蕴还是太深厚了,巨大的信息差,让他们仅凭一丢丢的蛛丝马迹,就能无比接近真相。

    若非有分光化影和只手破天,这具身体怕是迟早得交代在春秋冢。

    “不错,有这个可能。”

    老妪缓缓点头,“虽然神通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但我方家别的没有,就是人多……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林狂为紫府种道,纵然道种半废,除非他自愿,否则我们无法强行逼迫。”

    “这个不急,要慢慢来。”

    方乐中眼中精光一闪。

第158章 出手,获得新身份!

    族老会议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结束。

    方乐中并没有告知众人自己的计划,只是让众人耐心等待。

    应该是想要独占此事的功劳。

    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许崇的存在。

    许崇也不停留,隐藏在族老之中跟着一起出了墓穴。

    可惜幻身有持续时间的限制,否则的话,他还真想就那么留在议事堂,看看外界的一天时间,在这里能生成多少灵源。

    “怎么都往山下走?”

    许崇皱了皱眉头。

    十二位族老,包括方乐中在内,都在往山下走去。

    只在路过山腰时,各都隐晦的看了一眼凉亭,而后继续往下。

    几乎是走到了最外一圈儿,这群老头老太才各自选了墓穴进入。

    画面着实诡异。

    方乐中也是这样,只不过他选择的墓穴刚刚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呃…叔公。”

    年轻人一愣,连忙行礼。

    “嗯。”

    方乐中点了点头,问:“你这会儿出来,是准备突破了么?”

    “禀叔公,是的。”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躲闪,“显宗近日略有感悟,通脉境当再无滞碍,不出意外的话,可一举突破至通脉九重了。”

    “这样么……”

    方乐中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黄阶练功堂只有十倍岁月,血符呢?”

    “在!”

    方显宗连忙探手入怀,取出一枚带着一丝血线的玉符,恭恭敬敬的递上。

    方乐中也同样取出一枚玉符,不过他的玉符上,血线要更加粗壮一点。

    两枚玉符相触,属于方显宗的那枚,其上有微光闪过。

    “地阶练功堂是五十倍岁月,你可以在里面待五年。”

    方乐中收起玉符,叮嘱道:“五年一过你再想出来,须得跟从他人了。”

    “显宗明白。”

    方显宗恭敬行礼。

    “嗯,去吧。”

    方乐中挥了挥手,自顾自朝着依旧敞开的墓穴走去。

    方显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直等到墓穴合上才缓缓直起身子。

    狂喜从脸上爆发。

    “地阶练功堂!”

    “五年!!!”

    “只要五年内我能突破洗身,便有可能获得去郑家清净天的名额……”

    “而一旦我能进入清净天,洗身境的心魔便没有任何困扰我的可能……”

    “说不得,我就可以一举突破到洗身九重,回春秋冢种道!”

    “到时候……”

    方显宗喃喃自语,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好半晌才平复心情,顺着山道拾阶而上。

    许崇跟在后面,快速的思索着。

    五年的时间,换成墓穴之外,也就一个月多一点儿,幻身完全能坚持住。

    唯一的问题是,幻身毕竟只是旁术制造出来的,不像身外化身那样,有自主意识。

    如果离开太远,或者像之前那样进入墓穴后,便无法对幻身进行实时操控。

    这个时候的幻身,就是一具木头,什么也做不了。

    万一在自己进墓穴的这段时间,方乐中再来逼迫,很可能会露出马脚。

    “杀了这个方显宗,夺玉符取而代之?”

    许崇冒出一个念头,不过又立马否决,“还是先进去再说,就算要杀人,也要先弄清楚这个方显宗的身份习性才行。”

    打定主意,许崇不再多想,只是路过山腰的时候,操控幻身摆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固定。

    看起来就像‘伱能不能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片刻后,许崇跟着方显宗来到山顶。

    山顶的墓穴只有三座,外观跟山下的那些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中一座的墓碑上,刻着春秋二字。

    方显宗往两边的墓穴看了看,最终走向了左边。

    同样是墓穴分开,出现向下的通道。

    许崇跟在后面顺着阶梯往下。

    只不过还没走到底,就迎面撞上一名矮个男子。

    “哟,瞧瞧这是谁?”

    矮个男子戏谑的看着方显宗,“怎么,让你一个通脉一重的废柴进地阶练功堂,六房是快死绝了吗?”

    “方显玉!”

    方显宗瞬间面色涨红,怒视矮个男子。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方显宗脸上。。

    方显玉一把揪住方显宗的发髻拉到眼前,“怎么,不服气?”

    “不服气也没用。”

    “不怕告诉你,我已经通脉九重了。”

    方显玉一边笑,一边轻拍方显宗的脸颊:“废柴就是废柴,如果不是命好生在嫡脉,你连进春秋冢的资格都没有。”

    “我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滚下去,或者死。”

    方显玉松开方显宗,“选吧。”

    选?

    这根本没的选!

    “我…滚……”

    两个字从牙缝中吐出,方显宗屈辱无比的弯下腰,就这么蜷缩着往下翻滚。

    噗通噗通。

    “哈哈哈哈……”

    方显玉畅快的笑着,登阶而去。

    “果然,这方家人的心性问题,不是一星半点儿。”

    许崇摇了摇头,飘身而下,在方显宗落地之前,先一步到了底下。

    这里的空间,比议事堂要小了很多。

    没有厅堂,只有一条长道能一眼望到底。

    长道两边各有石室,标着甲乙丙丁等字样,多数是石门紧闭,只有三五间敞开着。

    方显宗站起来,不顾披头散发的形象,选了个最近的石室进入。

    血符贴上门框一侧的凹槽,在一阵轰鸣声中,石门缓缓合拢。

    “方显玉!!!”

    石门合拢的一瞬间,方显宗回身一拳,狠狠打在了石门之上。

    这一拳太突兀,许崇差之毫厘就被蹭到了。

    “方显玉!狗娘养的东西!”

    “你凭什么敢瞧不起我?!凭什么敢?!”

    “嗬嗬嗬嗬,通脉九重,通脉九重又如何?”

    “选择出去,就代表你没有把握突破洗身!”

    “说我是废柴,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废柴?”

    “等着吧,我一定会突破洗身,比你更早得到去清净天的名额!”

    方显宗疯狂的咆哮着,一拳又一拳落在石门上,不停地宣泄着胸中愤恨。

    许崇看在眼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个什么清净天,听着应该有驱散心魔的能力。

    但问题是,需要突破洗身境才能去。

    而方显宗这种心境,明显有些难了。

    “等着,等着!等我种道成功……”

    方显宗仰天长吼:“我必杀你!!!”

    杀?

    许崇心中微动,突然开口:“你不怕被人听见?”

    “听见?笑话,石门已经关上,就算是族老……”

    方显宗情绪汹涌之中,下意识的开口回答。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

    练功堂的石室,是不可能传出动静的!

    所以,这个声音不是从隔壁而来,而是就在石室之内!!

    下意识的,方显宗就要伸手去开石门。

    可惜已经迟了。

    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方显宗的脖子,狠狠掼在了地上。

    只这一下,方显宗便口喷鲜血,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涣散。

    许崇一只脚踏上方显宗的胸口,压着咽喉让嗓音听着苍老一些:“意欲残害同族,你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方显宗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你不是方家人?!”

    “……”

    许崇心中一沉,但并不惊慌。

    他的确有装作长辈套话的意图,但如果实在不行也无所谓。

    毕竟,方显宗之前的言行和反应,已经印证了石室是可以隔绝动静的。

    实在不行,就直接杀人夺符,在练功堂待到无敌。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方家之人。”

    许崇作出最后的尝试,“所以,那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死。”

    方显宗的面色瞬间煞白。

    许崇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看对方是否会求饶。

    然而半晌之后,方显宗突然笑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否则我宁愿死。”

    “什么事?”

    许崇淡淡道。

    “就像你之前听到的那样……杀死方显玉!”

    方显宗面露狠毒。

    许崇眯起眼睛,“你二人是同族,我并不是很相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快就能猜出来你不是方家之人吗?”

    方显宗问了一句,然后道:“事实上,别说方家之人了,你甚至都不是三大家族的人。”

    “因为,在三大家族里,同辈相残是无罪的。”

    “只要是同辈之间以一敌一,哪怕是以强凌弱都没事。”

    “别说我之前是在练功室说的,就算出去说这些,甚至我真的杀死方显玉,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说着,方显宗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怕你笑话,我父亲,我兄长,都是这么死的。”

    许崇沉默片刻,挪开了踩在方显宗胸口的脚,问:“三大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洞天隔绝了外界。”

    方显宗坐起身,回答道:“三大家族的嫡脉缺乏与外界交流的机会,想要永远保持强大,就必须让内部的竞争残酷起来……这是我父亲死前告诉我的。”

    这不就纯纯的养蛊么……

    怪不得明明是同族,相互之间却一点儿家人的感觉都没有。

    许崇若有所思,“你让我出手,就是违背了这个规矩,万一被发现……”

    “我会被公开处死。”

    方显宗惨然一笑,“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别看我刚才叫嚣的厉害,实际上,那真的只是发泄罢了。”

    “方显玉几乎成了我的心魔,我有预感,不杀死他,别说种道了,很可能突破洗身境的瞬间,我就会死。”

    “而他已经走在了我的前头,一步慢步步慢,我几乎没有可能靠自己杀死他。”

    “换句话说……我这辈子已经废了!”

    “不瞒你说,我先前的打算,是通脉九重后,继续修炼,就赌我洗身不会死,只要不死,我就还有机会……”

    说着,方显宗的双眸亮了起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并且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许崇不动声色的说道,“一个足够说服我相信你的计划。”

    “好!”

    方显宗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直到此时,许崇才有暇观察一下石室。

    跟议事堂一样,明明没有光源也是亮如白昼。

    但物质条件就差的远了。

    整个石室大概十个平米,连桌椅都没有,只有靠墙一张石榻,墙角一个水缸,一个木架。

    水缸里的清水是盛满的,木架上则是一种灰不溜秋的小圆粒,应该是某种可以少吃管饱不怎么拉的特制食物。

    “我想到了!”

    方显宗突然停步,振奋道:“方显玉已经出了练功堂,肯定是因为没有把握无伤突破洗身,先回住处休养了!”

    “而所有人的住处,都在山脚下的墓穴,那里没有规则效果,墓穴里就是很普通的地宫。”

    “换句话说,我在这里待上一年,外面也不过才几天。”

    “但我猜方显玉在外面待的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半个月,就会回练功堂尝试突破洗身!”

    “我们可以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杀死他,等到五年后出去的时候再曝光这件事。”

    “只要推说方显玉突破洗身失败,而我又拥有了通脉九重的实力,这件事便没有任何疑点了!”

    方显宗越说越顺畅,越说越兴奋,“至于阁下怎么才能相信我,杀死方显玉之后,我还要再这里待上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阁下做出判断了!”

    许崇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方显玉为什么不杀你?他不可能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你的敌意。”

    “呵,因为他不屑。”

    方显宗冷笑一声,“留着我,可能是想逼我给他制造一些压力吧。”

    “这么自大?”

    许崇皱起了眉头。

    “不仅自大,他就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冰冷石头,哪怕我当着他的面儿杀死了他的亲弟弟,他都没有半点动容的……”

    方显宗说起方显玉,眼里各种恶毒翻涌。

    可惜,没能持续太久。

    ——噗!

    方显宗浑身一僵,一点一点的低头。

    他的胸前莫名其妙破开了一个大洞。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里有一只手,看不见的手。

    “为…为什么……”

    方显宗不敢置信的问道,“我应该,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许崇开口,语气淡然无比,“你刚刚说那么多,对我有用的其实就两点。”

    “第一,方家没有实时监控族人生死的手段。”

    “第二,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有这两点,你就可以去死了。”

    “毕竟,让你配合我,不如我自己成为你。”

第159章 斗转星移的真正用法!

    “成…成为我?”

    方显宗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片刻后明白了过来,“幻真天残片么……”

    “方家不愧是古家族。”

    许崇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成为你之后,不会去主动招惹谁,但也不会挨打不还手,如果那个方显玉不知好歹,我不吝啬送他跟你团聚。”

    “那,那就好……咳咳。”

    方显宗咳嗽了两下,而后快速说道:“我平日在人前很孤僻,便是在六房之中,也不得人缘,你要彻底伪装成我,只需要注意几件事情就行了……”

    血液从口鼻不停外涌,而方显宗越说越快,短短片刻就将六房之人做了个简单介绍,又将有可能存在的破绽点出。

    这让许崇渐渐蹙起了眉头。

    最后,方显宗一把抓住许崇的手,眼神恳切,语气虚弱:“我父亲、我兄长,还有我,都活在屈辱之中。”

    “我不恨方家的规矩,我只恨自己没用。”

    “方显宗的身份,我给伱……全都给你。”

    “我只求你,让这三个字……”

    “响彻…方家……”

    最后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吐出,方显宗脑袋一垂,彻底没了声息。

    无相衣发动。

    眨眼的功夫,血迹也好,人身也好,衣物也好,整个方显宗消失在原地。

    唯独那块带着血线的玉符掉落在地,磕出清脆的声响。

    许崇不做丝毫停留,在假相生成的瞬间,就切换成了方显宗的外貌。

    下一瞬,顶着方显宗面貌的幻身从虚无中走出,兀自走到床榻上,盘膝而坐。

    许崇自己则继续藏身一旁,以阳神感应吉凶。

    片刻后,许崇放下心来。

    “春秋冢计划的第二步完成……先看看灵源生成的速度。”

    练功堂之内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然而许崇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因为灵源并没有任何生成。

    “怎么会这样?”

    许崇皱眉看着面板。

    从进入春秋冢开始,面板上的提示始终都是‘灵气浓度很高’。

    很明显,春秋冢作为中品洞天,灵气浓度是比第七层诏狱还要高的。

    他现在已经置身于规则之中了,就算五十倍流速只是一半规则强度,最低也该有一天一点灵源啊,怎么会一点都没有?

    “难道说,灵气浓度被分摊到了加速的时间之中?”

    许崇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春秋冢是中品洞天不假,规则可以加速时间也不假。

    但在加速的同时,无法让被加速过后的时间,拥有同样的灵气浓度。

    毕竟,真要那样的话,无疑是相当于百倍灵气浓度了,超出中品洞天的概念。

    “怪不得方显宗说,除开修炼的时候,方家人无论地位高低,都是生活在没有被规则笼罩的山脚。”

    “哪怕是族老会的议事堂,也只有区区十倍加速。”

    许崇略有失望,“看来,这练功堂的五年,还是得落在自我修炼上面。”

    “唯独条件太有限了……”

    三种种道,无论是紫府、黄庭、还是玉池,最基本的修炼方法,仍旧是以源源不断产生的劲力,去加固、升华道种。

    不过除了基础法之外,还有额外的手段来增速修炼。

    比如紫府种道,阴神阳神遨游高空,受日月之光和天风洗礼。

    比如黄庭种道,感悟天地之变,加强与天地之力的联系。

    这两者都只能在外界完成。

    毕竟洞天只是洞天,就算有日月天地,也不是真正的日月天地。

    唯独玉池种道,可以无分时间地点的打熬肉身,加快肉身与道种之力融合的速度。

    至于打熬肉身的方法也很简单,自己打自己。

    跟前世传说中的外功锻炼有些类似,有些回归人的本质的意思。

    大概这也是玉池种道被称呼为真人的缘故吧。

    总之,以眼下练功堂内的条件,只有这个适用。

    嘭!嘭!嘭……

    金铁交鸣之声,开始在石室内响起。

    日复一日过去。

    直到第二十五天,灵源生成了1点。

    “二十五天相当于外界的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一天能生成两点灵源。”

    “仅仅是一半规则强度的地阶练功堂,便堪比第七层诏狱!”

    “不,不单只是灵源……”

    “这二十五天的时间,让我朝着铜皮二转跨出了一小步,换算的话,能值2点灵源!比面板的效率还高!”

    “加起来的话,外界完整的一天过去,我的总收获相当于6点灵源!”

    “所以,这才是斗转星移真正的用法?”

    许崇心头振奋无比,而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山顶那三座墓穴里正中的那座。

    在方显宗的介绍中,整个春秋冢的墓穴被分为天地玄黄无五阶。

    无阶墓穴就是用作日常生活起居,以及存放各种物资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加速时间的效果。

    山脚往上一直到靠近山顶,则是玄阶墓穴,时间增速为十倍。

    包括练功堂、议事堂、制药堂、匠作堂等等。

    地阶墓穴和天阶墓穴都在山顶。

    两座练功堂,一座春秋堂。

    春秋堂就是正中那座,墓碑上刻有春秋二字的墓穴。

    其中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享受规则效果。

    最年轻的三代,一代一个名额。

    比如现在,就是乐字辈、敬字辈、显字辈,这三代。

    想要获得进入春秋堂的资格,要么就成为同辈最强,要么就老老实实排队。

    “若是春秋堂的话,我每天的收获将再翻一倍……”

    “怪不得方显宗自知必死,还要告诉我那么多了,看来他是笃定,我一定会参与到角逐之中了。”

    许崇若有所思。

    原本,他打算就那么用着方显宗的身份,一边借练功堂修炼,一边维持林狂的幻身。

    没有人找茬儿的话,他并不准备插手方家之事。

    可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争一争了。

    “啧啧啧。”

    许崇勾起嘴角,“同辈相残无罪,这规矩……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就这样,练功堂的一年匆匆而过。

    放在外界,也就是堪堪一周的时间。

    ……

    詹事府。

    整整一周的不眠不休,许崇已经将司经局的正史全部看完。

    怎么说呢。

    跟他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要知道,他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恶意,去看这些史书记载的。

    然而看着看着,这种恶意不仅全然散去,甚至他都被带偏,认为历任庆帝之中,有不少是明君、贤君。

    尤其是五千年记载中的头三千年。

    土地、赏罚、从军、行商、科举……

    各方各面的制度,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改革。

    最显眼的是土地方面。

    从井田制,到均田制,到一条鞭法,最后到了摊丁入亩,不再征收人头税。

    看着就像是前世那么多朝代的努力,放到一个朝代里完成。

    区别就是少了王朝更替,没有破而后立的过程,让这个改革的速度比较缓慢。

    可别小看这种改革。

    明面上,这种改革是在保障朝廷税收,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更大程度上杜绝官员贪污,替百姓减负。

    而且基本上每一次改革,都有世家大族干预,排挤、构陷、暗杀,种种手段落在主持改革之人的身上。

    无一例外,这些世家大族,都被历任皇帝以最强硬的姿态抄家灭族,丝毫不留余地。

    最夸张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中德帝,为了推行摊丁入亩,直接将六个世袭公爵、十四个世袭侯爵,打为谋逆,九族尽诛。

    结果是朝堂空了一大半,足足五年过去才恢复元气。

    而中德帝心甘情愿为此买单,五年里事必躬亲,最高记录在天极殿连续三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处理两京三十省的大小政务。

    对此,许崇不能不佩服。

    哪怕史书经过了美化处理,至少功绩在那儿摆着。

    至于中德帝之后,由于各项制度完善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皇帝的出场渐渐减少,史书所记载的重心落到了内阁之上。

    “看来,皇帝这个岗位出现问题,是近两千年的事情了。”

    许崇揉了揉眉心,“想要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怕只有看户部那边了,不知道楼相有没有收获……”

    户部每年都会对各种数据做出统计,比如各类物资的收支储备,各省各地的人口数量。

    其中就包括赈灾前后的数据变化。

    就算赈灾的经过被模糊或者销毁,但这方面的数据,绝对做不到完美的掩藏。

    而不出意外的话,楼有知已经着手了。

    许崇正想着,敲门声传来。

    咚咚…

    “请问许遗脉可在里面?”

    陌生的嗓音随之想起。

    不是许洗马、许大人,而是许遗脉……

    许崇眼神一闪,高声道:“进来。”

    ——吱呀。

    一个看着五十左右的男子迈步而入。

    许崇瞳孔猛缩。

    因为来人的打扮。

    乌纱翼善冠,大红纻丝常服,腰缠玉带。

    那常服的胸前以及两臂的补子……是五爪龙纹!

    所以很明显。

    这是太子,姜星河。

    许崇起身,正准备行礼,没想到姜星河却先开口了。

    “皇室姜星河,见过许遗脉。”

    姜星河老远就笑着拱手,声音爽朗,表情自然。

    好一个如沐春风。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许崇离开主案,遥遥行礼。

    姜星河走到近前,托起许崇,笑道:“按照规矩,你得叫我太子殿下,我得叫你许遗脉,但问题是,我这人最不喜墨守成规。”

    许崇挑了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这里没有太子和洗马,也没有皇室和遗脉。”

    姜星河眸光凛冽,意味深长道:“只有一个不知情者,和一个知情者。”

    许崇心中猛地一沉:“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直白点儿。”

    姜星河点了点头,“雍州蝗灾,我知道是父皇在阻挠赈灾。”

    “殿下多虑了。”

    许崇不动声色。

    “是不是多虑,你还不知道么?”

    姜星河也不在意,自顾走到次案坐下,“你的事迹,现在已经被完全篡改,但凑巧的是,我很早就在关注你了。”

    “所以我知道,你被血衣卫从太平道手中救下,送往京城的中途,独自离开去了雍州。”

    “我想,你应该切身经历过雍州之事,对么?”

    果然,有乾王替自己掩盖痕迹,但仍旧做不到完美无瑕。

    许崇开口,回答道:“雍州之事,皆为太平道一手所致。”

    “的确,从灾情之前破坏各地粮仓,到灾情爆发后裹挟难民,表面上看,的确是太平道的手笔。”

    姜星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不是。”

    “为何?”

    许崇挑了挑眉。

    “因为皇族库房之内,存有大量的各类物资,赈济一省轻轻松松。”

    “早在蝗灾传回京城之初,我就上书请父皇暂用皇族之物赈济,结果却是被直接驳回。”

    “理由是干系太大,会激起皇室不满,横生枝节。”

    “所以我连夜走访,争得了皇室各脉支持。”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准备二次上书之时,皇族库房……失火了。”

    说着,姜星河自嘲一笑,“各地粮仓被毁就算了,连皇族库房都能失火,说出去谁信?”

    “失火的原因是什么?”

    许崇眯着眼问道。

    “很多种说法,天气炎热看管不当、太监投靠太平道、幼儿贪玩引火……无论哪一个都不合理。”

    姜星河叹了口气,“那么多库房,偏偏是存有粮食的烧着,而且还是顷刻间焚烧一空,除了法相境的天人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法相境……会是谁?”

    许崇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怀疑过父皇,不过他已经三年没有出天极殿了。”

    姜星河说着摇了摇头,“想必是那几个葬身火海的太监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高手吧,这个根本无从查起。”

    三年没有出天极殿?

    意思就是,连后宫都没去了?

    这倒是个新线索。

    许崇暗自牢记,继续敷衍:“这一切都只是殿下的猜测而已,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请殿下不要再纠结此事。”

    话音刚落,姜星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过去这么久?”

    “过去这么久就算了吗?”

    “下一次天灾什么时候来?下下一次呢?”

    “每次都要死一省的人,我大庆纵有万万子民,又够死上几回的?”

    说完,姜星河深深的看着许崇,面色肃然:“我知道,你不信我。”

    “我去问楼相,问窦指挥使,他们也是跟你一般态度。”

    “你们觉得,我是太子,迟早有一天会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成为屠杀一省的刽子手。”

    “对此,我想说的是……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姜星河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至少现在,我还是太子。”

    “是那个从小被教导,要胸怀天下,要泽被苍生的大庆太子!”

第160章 方显玉死,谋划春秋堂!

    姜星河就这么走了。

    许崇没挽留,也没相送。

    他在回忆见到姜星河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表情、动作、语气、眼神……

    说实话,从头到尾,找不出任何疑点。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的确如传闻中那样,这位太子是个如假包换的君子。”

    “要么,他是比我还资深的老演员。”

    略一斟酌,许崇决定置之不理。

    太子又如何?

    跟永泰帝比,只是个小角色罢了。

    如果楼有知加窦天渊再加自己,还是赢不了,那多一个太子也没什么区别。

    “终究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

    许崇晒然,调出面板。

    【姓名:许崇】

    【紫府:阳神一变】

    【黄庭:结丹一品】

    【玉池:铜皮一转】

    【旁术:只手破天(初学乍练),分光化影(初学乍练)】

    【规则:长生不老(消耗一万灵源激活)】

    【灵源:254】

    刚从诏狱出来那会儿,灵源结余186点。

    诏狱分身进的比较早,碍于规则,真正进入第七层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加在一起提供了45点灵源。

    春秋冢和吉祥天则都只待了七天,功提供了21点灵源。

    哦,还有方显玉的2点。

    “共计254点,足够我提升到阳神二变,或者铜皮六转……”

    毫无疑问,有长生规则和只手破天在,紫府种道和玉池种道,才是他收益最大的提升方向。

    对比起来,黄庭种道有个结丹一转,能对外示人就足够了。

    再者,春秋冢的规则更有利于玉池种道,所以灵源的使用方向一目了然。

    许崇的意念落在了紫府后的加号。

    刹那间,相聚遥远、处于三个不同紫府之中的三具阳神,同时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再睁眼,身躯已经缩小了一圈儿。

    从原本的十一丈高,直接降低到了十丈!

    “说起来,从阴神九变突破阳神一变的时候,除了多出真实的色彩,也是像这样缩小了一圈儿的……”

    “这跟林狂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林狂是阳神九变,神魂依旧是十二丈高,跟种道后神魂初显之时没有任何区别。”

    “不出意外的话,神魂逐步缩小,是突破不灭神的必备条件。”

    许崇看着面板上显示的‘阳神二变’,做出总结。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谋划春秋堂的想法。

    毕竟,吉祥天一天1点灵源,诏狱一天2点灵源,这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春秋堂那边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

    ……

    一个月疏忽而过,练功堂五年已至。

    “阳神三变,灵源见底,是时候出去了。”

    石室中,许崇长身而起。

    这一个月他没有感受到危机,证明林狂幻身那边还是安稳的,不过算算时间,幻身也该补充了。

    血符贴上凹槽。

    轰鸣少顷,石门完全敞开。

    许崇抬腿,正准备迈步的时候,又一阵轰鸣传来。

    是对面的石室。

    许崇双眉微扬。

    运气不错。

    他正想着五年时间卡太死,怕血符效用过了呢。

    然而等对面之人露出面目之后,许崇才知道,这不是他运气好,是方显宗运气好……

    对面的人,是方显玉。

    方显玉看到许崇,也是明显一愣,然后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

    “方显宗!”

    “你这个废柴,居然还在这里面?”

    “乐中族老,把六房当做他一个人的六房了吗?”

    方显玉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离许崇近在咫尺站定。

    明明比‘方显宗’还要矮一个头,居然能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唔,石门都关上了啊。”

    许崇往左右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我感觉你有些色厉内荏,不像上次,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突破洗身失败了?”

    “……”

    方显玉面色一僵,瞬间暴怒。

    ——砰!

    蕴含了全力的一拳,狠狠打在许崇心口。

    许崇配合着倒飞进室内,跌坐在石踏上。

    方显玉感觉到手上传回的反震有些不对劲,但怒火已经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是,我突破洗身失败。”

    “成不了同辈最强,这是我早就清楚的事情。”

    “但那又如何?”

    “我只要比你强就行了!”

    方显玉面如寒霜,走向许崇的脚步极为缓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压迫力。

    “本来,我是并没有想过杀伱的。”

    “因为我总要留一个比我弱的,来平衡我的心境。”

    “可你今天,已经彻底惹怒我了。”

    “所以……”

    方显玉靠近石榻,双掌齐出,悍然落下:“给我死吧!”

    ——砰!

    双掌对双掌,稳稳当当。

    “你?!”

    方显玉勃然变色,瞳孔缩到了极致。

    “你就没想过,方显宗也突破到了通脉九重?”

    许崇微微皱眉,有些鄙夷,又有些疑惑,“方显玉,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

    “不可能!!”

    方显玉大吼,带着一丝慌乱,“你只是个废柴,绝不可能那么快突破到九重!”

    “算了。”

    许崇摇头一叹,彻底对这个方显玉失去了兴趣,“直接打吧,今天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我活你死。”

    “你!”

    方显玉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不得不开始招架。

    砰、砰、砰……

    沉闷的拳章轰鸣不停传出。

    方显玉越打越惊骇。

    就算方显宗突破了通脉九重,那也应该是刚刚突破,还没来得及回无阶墓穴熟悉力量才是,怎么能跟自己这种已经在练功堂沉淀了好几年的,打的不分上下,有来有回?

    相比起来,许崇是越打越无趣。

    他很想直接把方显玉的头拧下来。

    可问题是,这跟方显宗理论上能达到的实力极限太不匹配。

    未免横生枝节,他只能强行压制力量,压制本能,以一个正常的通脉九重来应敌。

    就这样,一炷香后,方显宗口鼻开始溢血。

    “不,别杀我!”

    方显玉一边勉强招架,一边哀求,“方显宗,我们之间的仇恨并没有到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方显宗为什么能支撑这么久,连自己都吐血了,方显宗却还没有……但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死!

    石室的门虽然开着,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夺门而逃。

    然而每次,都会被方显宗先一步拦下来。

    他根本走不成!

    “你不能杀我!”

    方显宗惊恐无比,“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让我活着,像我以前对你那样对我,用我来平衡心境啊!”

    “不不不。”

    许崇手上攻击丝毫不停,“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心境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近乎心魔,只有杀死你,我才能安全无碍的突破洗身。”

    “什么?!”

    方显玉浑身一僵,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许崇抓住机会,一个风眼拳凌厉刺出。

    咔嚓一声,方显玉的肋骨向内断裂,直接刺穿了心脏。

    “呼……”

    许崇收手站立,“真特么心累。”

    只是心累?

    方显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意识骤然黯淡。

    这次,许崇只吸收了灵源,没有让无相衣吞噬尸体。

    从方显玉的身上搜出血符,便一路往练功堂之外走去。

    “真是神奇。”

    许崇看着墓穴外仿佛时间停滞的景象,一步跨出。

    刚一出来,他就面色一变。

    方乐中正在跟林狂幻身说话!

    “还好出来的及时……”

    许崇松了口气,不紧不慢的往下山。

    他已经拿回了幻身的掌控权,不怕被方乐中看出端倪。

    山腰凉亭。

    “林狂,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空了。”

    方乐中沉着脸,“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还没考虑好吗?”

    他已经在这苦口婆心一炷香了,林狂却始终是一副犹犹豫豫,欲拒还迎的样子。

    这让他有些怒火中烧,怀疑林狂故意消遣自己。

    “不怕告诉你,族老会的意见很一致,他们担心棺椁是否真的能瞒住永泰帝,都想要处死你。”

    “我用尽全力,也只争取了一个月时间。”

    方乐中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你要么答应投靠我方家,要么……”

    终于,林狂开口了。

    “要么死,对么?”

    林狂叹了口气,“可问题是,我身上对方家而言,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会让我变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方乐中心中一喜,安抚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会。”

    “不,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

    方乐中直接打断林狂,很认真道:“你身上的秘密,是一门神通,对么?”

    “你?!”

    林狂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不是知道,是猜到。”

    方乐中摆了摆手,微微勾起的嘴角显得有些得意,“能让永泰帝留你那么多年,囚而不杀,除了神通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

    林狂一阵沉默,片刻后道:“既然你能猜到这个,肯定也知道神通传授的代价,我的寿元不多了。”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方乐中打了个响指,“所以,你只需要传授一个人就行,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方乐中就看到方显宗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这时,许崇装作恰好也看到了方乐中的样子,急匆匆加快了脚步:“叔公,显宗有要事禀报。”

    “嗯?”

    方乐中微微皱眉,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就起身出了牢笼。

    “叔公!”

    许崇大步走近,深深一礼。

    “你这是……”

    方乐中心中一沉。

    直到这会儿,他才看清方显宗的狼狈模样。

    发梢凌乱,衣衫多有破碎,还带着血迹。

    “叔公,显宗已经将七房的方显玉,击毙在了练功堂之内。”

    许崇露出一个带着炫耀和雀跃的表情。

    是的,这就是方家嫡脉在杀死同族之后,所应该有的反应。

    “方显玉……”

    方乐中面皮连抖几下,“你突破洗身了?”

    “没有,只是通脉九重而已。”

    方显宗摇头,“不过方显玉突破洗身失败,同样是这个境界。”

    “通脉九重……”

    方乐中揪了揪胡子。

    上次方显宗跟他说,可以一直突破到通脉九重,他是相信的。

    毕竟,嫡脉的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通脉境界的关隘又并没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想通了自然而然就能突破。

    但,他是真没觉得,会这么快的。

    在他看来,练功房五年过去,方显宗能到通脉七重就顶天了,通脉九重……

    这在六房的显字辈里,已经能算的上拔尖儿了。

    “将经过仔细讲来。”

    方乐中赞赏的看了方显宗一眼。

    “是。”

    许崇沉声开口,“我从练功室出来,刚好撞见方显宗,他突破洗身失败,想要杀我泄愤,却并没有想到,我也是通脉九重了,于是我佯装不敌,趁其不备……”

    一场无聊至极的打斗,被说成了惊心动魄的绝世对决。

    方乐中听的眸放异彩,连连点头不止。

    良久,许崇说完,恭恭敬敬递上血符:“这是方显玉的血符。”

    春秋冢的各等级血符数量是固定的。

    或者说,整个春秋冢,所有规则墓穴,同时能容纳的名额是有限的。

    就比如方显宗得到地级练功堂五年名额,其实是整个六房所共同拥有的资源,只不过被方乐中这个族老私自拨给了方显宗而已。

    而缴获了一块血符,就代表六房的资源多了那么一份。

    虽然只是黄阶血符,只能进十倍岁月的黄阶练功堂,但毫无疑问加强了六房的底蕴。

    “不错,不错。”

    方乐中眉开眼笑的接过血符,道:“既然你是通脉九重,那郑家清净天的名额,倒也可以争上一争了,不是没有机会。”

    “禀叔公,显宗并不是很需要清净天。”

    许崇摇了摇头,“杀死方显玉,我的心境已经彻底圆融无碍,突破洗身没什么问题……甚至如果不参与纷争,就在练功堂待着,我感觉可以一直突破到洗身九重。”

    呃……好熟悉的话。

    跟上次听到的一样啊。

    方乐中的表情凝重了一些:“你确定可以一直突破到洗身九重?”

    “确定。”

    许崇点了点头,“方显玉一死,我已经没有任何心境方面的破绽了,怕就怕再起争端。”

    “这样么。”

    方乐中沉吟,面色变幻。

    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孙在暗示什么。

    黄阶练功堂,和玄阶练功堂,并没有地阶那样的石室可以阻隔一切,无法避免争端。

    说白了,这个侄孙想一直占用,属于六房的地阶练功堂资源。

    斟酌半晌,方乐中开口:“六房资源有限,只能同时让两个人进地阶练功堂,这次让你进去,已经有不少族人不满……不过,我可以再为你破例一次。”

    “叔公……”

    许崇咬了咬牙,“我想争一争春秋堂。”

    “春秋堂?”

    方乐中挑了挑眉,道:“争倒是可以争,但显字辈除了去清净天的那些,还有六个洗身境,哪怕你击败所有通脉九重,最高也只能争到第七……等这七个人都遇到瓶颈,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意义不大啊。”

    “这样么。”

    许崇心中微微失望。

    方显宗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应该是不太清楚。

    而他想要用通脉九重的实力,争过六个洗身境,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暂时没有进春秋堂的机会了么……

    正想着,许崇的余光瞥到凉亭,脑海中电光闪过。

    “哈哈哈哈!”

    林狂幻身大笑开口,“方乐中,我想好了,我愿意配合你!”

第161章 ‘上任道主’的阳谋

    “配合……配合?!!”

    方乐中愣了愣,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相比较之下,别说方显宗只是通脉九重了,就算是结丹九转,也远没有神通更重要。

    所以他当即抬腿,就准备撇下方显宗返回凉亭。

    然而林狂却突然开口:“将那个小家伙也带过来吧。”

    “嗯?”

    方乐中顿足,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呵呵。”

    林狂淡淡一笑,“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一直不答应你,就是在担心方家过河拆桥。”

    “虽然你们无法控制紫府种道,但我也怕传授神通后被伱们过河拆桥。”

    “但现在,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说着,林狂指了指远处的方显宗,“将神通传给这个后生。”

    “为何?”

    方乐中背对着方显宗,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不种道,是修不成神通的。”

    林狂勾起嘴角,“修不成神通,就无法继续传授神通。”

    “只要我咬死了只传授一人,无论你们有多想杀我,也必须等到他种道之后验证真伪。”

    “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之前,我是安全的。”

    “说不定,他还没种道,我就找到了脱身之法呢?”

    “我的寿元不多了,最多只传授一次,而且只能传授给像这样的低境界武者。”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不同意的话就杀了我吧。”

    随着林狂的讲述,方乐中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如果他修不成这门神通呢?”

    方乐中冷冷道,“我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神通不受规则限制,人的资质也是规则的一种,区别只是修成的快或者慢罢了。”

    林狂随口说道,“当然,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换个资质高的人来,我是无所谓的,境界不超过通脉就行。”

    资质高的,境界却不超过通脉……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方乐中很想骂娘。

    现在整个方家,不是没有比显字辈更小的辈分,只不过那都还是娃娃,没到练武的时机。

    而显字辈里,更高资质的早就洗身了。

    “提醒一下,到底是杀了我,还是接受我的条件,我劝你早做决定。”

    林狂往山上山下指了指,“现在这山上山下没有其他人,你还有机会选择,待会儿若是其他人来了,只怕你不仅是杀不了我那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方乐中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正如林狂所说。

    此事若是被其他房之人知晓,到时候自己就完全没了选择的余地。

    不是杀不杀林狂的问题,因为根本不会杀。

    而是神通传授给谁的问题。

    别忘了,神通传授损耗寿元。

    有这一点在,无论是谁得到了神通,未来就算要传授,肯定也是优先传授给最亲近的人。

    “不愧是上任道主,好一个阳谋。”

    方乐中深深看了林狂一眼,转身面对‘方显宗’。

    许崇努力的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显宗。”

    方乐中笑着说道,“你之前不是想进春秋堂吗,现在机会来了。”

    “啊这……叔公,显宗不是很明白。”

    许崇挠了挠头。

    “你现在不需要明白。”

    方乐中不在意道,“你只要知道,你被这个林狂传授神通之后,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就必定是你的了,且一直到你种道为止,除非你不想在里面待了,否则没人能抢你的。”

    “叔公……”

    狂喜在‘方显宗’的脸上爆发。

    “这是叔公瞒着其他房为你争取到的机会,搞不好叔公会因此受罚,你千万千万要把握住。”

    方乐中语重心长。

    许崇暗自冷笑,在狂喜之中带上一丝惶恐:“叔公会因此受罚?那算了吧,显宗可以不进春秋……”

    “胡闹!”

    方乐中佯怒打断,心中却是十分满意,“此等大事,你还这般儿戏,将来如何挑起六房的重担?”

    “这……显宗知错。”

    许崇面露惭愧。

    “知错就好。”

    方乐中脸色稍霁,“切记,林狂传授给你的东西,一定要牢牢记住,因为这可以让你在种道之后,远远超过同辈之人。”

    “显宗谨记。”

    许崇肃然点头。

    “去吧。”

    方乐中伸手一挥。

    一缕清风将许崇裹起,穿过水潭外的雷电牢笼,就这么送进了凉亭之内。

    这时,方乐中眼角的余光,瞥到山脚下出现了人影。

    刚从无阶墓穴出来。

    看身形……七房族老!

    方乐中面色一变,急切道:“林狂,速速传授,若迟了,拼着受罚我也要杀你!”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顾不得等林狂回复,立即抬手一引。

    哗啦啦。

    水潭四周的水面突兀升起,沿着雷电大网往半空合拢,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水罩,将内里情形彻底遮蔽。

    几乎是瞬间,许崇就完成了散去林狂幻身,切换林狂假相,制造林狂幻身,切换方显宗假相这四个步骤。

    而方乐中对此毫无所觉,面向了山下来人。

    “哟。”

    七房族老此时也注意到了山腰的异常,飘身而来,“方乐中,你这是招揽不成,变逼供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乐中面不改色。

    “嘁。”

    七房族老嗤笑,“不是我说你,人家林狂是阳神境,懂什么叫阳神境吗?神魂由己,随随便便就可以抹去任何形式的痛觉,除了杀他,困他,你什么都做不到。”

    “方乐天,族老这个级别的确不能自相残杀,但我想,只是打你一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方乐中冷冷道,“你觉得呢?”

    “……”

    方乐天脸色一黑,甩袖而走。

    他的境界的确比方乐中差点儿,此时没有盟友在,还是别硬刚了。

    “等等。”

    方乐中突然出声。

    “怎么?”

    方乐天阴沉回身,“你还真要动手不成?”

    “我没那么无聊。”

    说着,方乐中探手入怀,取出了自己的血符。

    下一刻,一道比发丝还细的血气从血符之上激射而出,精准的落入山脚下某个墓穴。

    “六房族老方乐中,召请全族,总堂议事!”

    充满肃然之意的话语,被血气裹挟而去。

    “呃……”

    方乐天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儿去族老会不就行了么,至于惊动族长,召开全族大议么?”

    “这是我身为族老的权利,就算没事儿我也能用。”

    方乐中淡淡道。

    方乐天一滞,有些气急败坏。

    正打算说什么,那缕血气落入的墓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准!”

    “谢族长。”

    方乐中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拜。

    很快,同样的血气从那处墓穴飞了出来,不过相比之下数量翻了无数倍。

    数不清的血气朝四面八方而去,各自都选了墓穴落入。

    方乐天和方乐中也都收到了一道。

    “总堂议事,即刻前往!”

    族长的声音从二人的血符传出。

    同样拥有血符的许崇,也收到了这么一句话。

    “总堂议事?是方乐中干的么……”

    许崇眯起双眼,操控林狂幻身开口:“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好。”

    方乐中长笑一声,不顾勃然变色的方乐天,伸手一招。

    水幕褪去,‘方显宗’被原样接了出来。

    “叔公,我……”

    许崇保持着三分疑惑,三分茫然。

    “不急。”

    方乐中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方乐天:“你也别急,稍后我自然会说明一切。”

    这时,漫山遍野的墓穴纷纷开启,一个又一个的方家族人从中走出,或步行或御空,往山脚的总堂而去。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方乐天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方乐中转身,看向凉亭里的许狂。

    “怎么,不相信我?”

    林狂扯了扯嘴角,“你可以问那个小家伙,我有没有传他东西。”

    “不,这一点,我反倒比之前更加相信了一些。”

    方乐中眯着眼睛,缓缓道:“毕竟,你看起来并不像寿元无多的样子……应该是很惜命的。”

    许崇心里一沉。

    方乐中说的没错。

    如果真的是寿元无多,那林狂在传授一次神通后,面容方面会有明显的变化。

    可林狂毕竟只是假相。

    制造假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后面就会固定成什么模样,无法变年轻,也无法变苍老。

    的确是个漏洞。

    想了想,许崇操控林狂开口。

    “如果你想逼迫我传授更多次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无论我还剩下多少寿元,传授一次是我的底线。”

    “当然,你也可以赌。”

    说着,林狂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方显宗,“赌你逼死我之后,他得到的真的是神通。”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方乐中笑着摇了摇头,“整个方家,近距离接触过你的,只有我和显宗……显宗,这个传授你神通的人,是不是看着比之前更苍老一些?”

    “……”

    许崇憋着笑,脸上的表情从茫然过度到肯定,“是的,叔公。”

    方乐中满意的瞥了许崇一言,又道:“林狂,如果这一次合作成功,我承诺全力保你性命,也希望在这之后,你还愿意和我们……和我们六房,进行其他方面的合作。”

    林狂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走吧。”

    方乐中也不在意,“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清风托起二人,飘向山脚。

    没过多久,刻有族议总堂四个字的墓穴打开。

    “一会儿不要慌乱,正常应对就可以了,我相信你。”

    方乐中鼓励的看了许崇一眼,当先迈入。

    “相信我……你路走宽了啊。”

    许崇暗自吐槽一句,跟着进去。

    一条平平无奇,跟其他墓穴几乎没什么区别的阶梯,下到最底部后,却是豁然开朗。

    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面积的巨大厅堂跃然眼前。

    正中有一主十二次共十三座高台,台上有桌案和靠椅。

    其中十二次座里已经有十一人入座,正是十一名族老。

    而围绕在高台下的各房族人一片喧哗,人声鼎沸。

    “到底是哪位族老发起的族议?怎么还不见人?”

    “不知道啊……”

    “这还不好猜么,十二位族老只来了十一位,这十一位都没开口说话,肯定就是剩下的那个了。”

    “剩下?我数数啊,一二三四……六房的乐中族老?”

    “六房不是多年颓势么,怎么突然召集族议了?”

    “难道又是采合?”

    “不可能,采合五年一次,还没到时候呢,更何况也没见到有凡俗男女,都是我们自己人……”

    “我建议将采合定为一年一次,反正是让旁支去大庆抓人,又不用我们费力。”

    “你想多了,上次二房族老还提议改成十年一次呢,怕我们沉迷房事。”

    “……”

    许崇的双眼闪过冷光。

    方显宗跟他说过这个采合。

    说白了,就是三大家族的嫡脉择偶。

    被‘择’的对象,是大庆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用来给三大家族的嫡脉当生育工具。

    仅凭这一点,许崇就对三大家族升不起半点儿好感。

    “走吧,随我上台。”

    方乐中对许崇点了点头,带着他飘身而起,落在了空着的次座之上。

    “安静!”

    还是上次那个被方乐中称为姑母的老妪开口。

    似乎是法相境的能力,一股微风拂过,厅内为之一寂。

    “乐中,族长让你自行主持。”

    老妪对方乐中示意。

    “好。”

    方乐中微微颔首,高声开口:“此次族议,由六房方显宗而起……七房的显字辈族人方显玉,已为方显宗所杀。”

    话音刚落,方乐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方乐天怒视方乐中,以及方乐中背后的方显宗。

    不是方显玉对七房来说有多重要……方显玉的资质在七房只能算中等偏上。

    但问题是,方显玉是他的嫡孙。

    否则的话,方显玉不可能刚出地阶练功堂,马上又有资格进去了。

    “你没听错,方显玉死了。”

    方乐中淡淡回答,往台下扫了一眼,“刚从那里出来的人,应该有见到的。”

    “那个……是真的。”

    二房那边有族人开口,“我出来时路过己字练功室,问道了血腥味,在里面发现了已经死去的方显玉,应该不止我一人见到。”

    “我也看到了。”

    “的确死了,看样子是经过一场鏖战的。”

    “没想到是方显宗动的手……”

    知情者一个接一个开口,语气很淡然。

    很明显是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的。

    “不可能!”

    方乐天一拍桌案,“显玉这次进练功堂,是准备突破洗身的,即便突破失败,那也绝不可能是一个废柴能杀死的!”

    “我劝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语气。”

    方乐中诡异的笑了笑,“一会儿你会后悔的。”

    “别打岔!”

    方乐天恶狠狠道:“我不相信仅靠方显宗能杀死显玉,肯定有其他人一起动手,我提议找出破坏规矩的人,与方显宗一同公开处死!”

    “怎么?”

    二房族老冷冷开口,“你是怀疑我二房的小辈插手了?”

    其他族老没开口,但脸色难看的不在少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乐天噎住,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可能得罪了不少人。

    这时,许崇突然上前一步,一道劲力离体,隔空朝着方乐天轰去。

    方乐天一挥衣袖,轻松击溃这道劲力,同时整个人瞬间暴怒。

    “你找……”

    死字没能说出口。

    因为那道劲力的强度,已经达到了通脉九重!

    “乐天族老勿怪。”

    许崇拱了拱手,笑道:“晚辈只是在证明自己,杀一个洗身失败的废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样的!”

    “哈哈哈!”

    “如果显宗是废柴,那方显玉更废柴了!”

    “……”

    台下的六房年轻人纷纷起哄。

    方乐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却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同辈争锋,生死无罪。

    这是几千年下来根深蒂固的规矩,即便他是族老,也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否则就会遭到其他人的共同敌对。

    “好了。”

    老妪敲了敲桌面,看向方乐中,脸色有些冷厉,“你申请全族大议,就是为了这么件小事?”

    话音刚落,其余族老也一一反应过来。

    “对哈,方乐中,你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多了个通脉九重而已,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要不要大宴庆祝一下……”

    “……”

    各种冷嘲热讽。

    “请姑母见谅。”

    方乐中无视其他人,对老妪颔首说道,“乐中要说的,跟林狂有关,跟神通有关。”

    众族老为之一滞。

    台下的族人哄闹起来,有的不明所以,有的猛地瞪大了双眼。

    “都闭嘴!”

    老妪呵斥一句,等场内安静后,示意方乐中继续。

    “林狂被我捉拿进洞天已经一个月有余,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松口,开出了条件。”

    方乐中自顾自说道。

    “什么条件?!”

    包括老妪在内,十一房族老齐齐开口,语气急促,眼神热切。

    “林狂说,他寿元无多,最高只传授一次神通,否则宁愿自绝。”

    林狂笑了笑。

    “只传授一次么……”

    老妪皱了皱眉,道:“那就先让他传授一人,验证真伪后,再以性命逼迫。”

    “对啊,反正他在这儿也出不去,怎么拿捏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方乐天跟着说道。

    此时什么方显玉,什么嫡孙,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且就算逼死他,传不了第二次,我们只要有一个学会的,也能相互传授下去了。”

    二房族老阴恻恻道。

    其余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为什么诸位,都觉得林狂傻呢……他毕竟是当过道主的人,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方乐中摇头叹息,“他的条件很明确,只传授一人,而且此人的境界不能超过通脉。”

    “不能超过通脉?”

    老妪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只有种道才能修成神通,而只有修成了神通的,才能继续传授给下一个人。”

    方乐中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很明显,林狂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再多苟活些年月……毕竟,我们要等到被传授者突破种道,才能验证神通的真假。”

    众族老陷入沉默。

    方乐中也不急,老神在在的等着这些人笑话。

    片刻后,还是老妪开口:“种道需要时间,修成神通也需要时间……不愧是上任道主,这阳谋,我们不得不上钩啊。”

    “确实,这林狂有几分能耐。”

    “难怪林家当年那么挺他。”

    “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落入了我们手中?”

    “……”

    众族老纷纷开口,看似在吐槽林狂,实则彼此间眼神交锋的厉害。

    毫无疑问,他们都想让这个被传授神通的名额,落入自己的直系后辈头上。

    只有方乐天的面色一变再变。

    他终于知道,之前在山腰上的那一幕是干什么了。

    而且也正如方乐中所说,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如果林狂咬死了真的只传授一次,之后的神通传授,就全落在方显宗的身上了。

    毫无疑问,最先收益的是族长,然后是族老会。

    而他刚刚针对方显宗的言行,很可能让自己排到最后……

    “所以……”

    方乐天郁闷无比的开口,“林狂已经将神通传授给方显宗了,对么?”

    话音刚落,还在暗暗较劲的各房族老猛地面色一僵,扭头看向方乐中。

    方乐中淡然一笑,点头。

    “没错。”

第162章 来回拉扯,名额终定!

    方乐中的‘是’字刚刚出口,众族老勃然大怒!

    “方乐中,你好大的胆子!!”

    “此神通乃我方家千年难遇的大机缘,你居然不经族老会商讨,不请示族长?!”

    “别忘了,你先是方家的人,然后才是六房的族老!”

    “伱眼里还有没有族长,还有没有族老会,还有没有数万嫡脉?!”

    “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那么上心,原来早就打算将神通占为己有!”

    “……”

    各种脱离逻辑的口诛笔伐,铺天盖地朝着方乐中而去。

    台下的一众族人也是如此,他们虽然不敢带上‘方乐中’三字,但骂骂六房还是可以的。

    顷刻间,六房站在了整个方家的对立面。

    唯独只有老妪未曾开口。

    怒归怒,但她知道,十二位族老包括自己,无论换谁碰到那种情况,都是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没跑了。

    方乐中这么做确实不地道,但实乃人之常情。

    “行了,越来越离谱,成何体统?”

    老妪叹了口气,道:“你们想想看,乐中本可以将此事彻底瞒下,只要杀死林狂,六房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独吞神通,但他不仅说了,还是召集全族,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起说的……换做是我们,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此言一出,众族老顿时一愣。

    扪心自问,如果不是那雷电牢笼为方乐中所布置,他们早就要动歪心思,先一步得到神通了。

    说完全独吞不一定,但绝对会等自己这一房,靠着神通占据绝对的碾压优势,才会往其他房开始传播。

    像方乐中这样,明明有机会这么做,却选择了明言相告……换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这么一想,众人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我还有个问题。”

    三房族老突然开口,指了指方显宗,问:“你跟这个小辈,见过林狂使用神通吗?如果见到了,能确定那就是神通吗?”

    “我没见过。”

    方乐中摇了摇头,“但林狂在显宗面前演示过,此神通名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

    众人面面相觑,始终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看向老妪。

    “藏书阁的确记载了几种神通的名称,但并没有这个身外化身。”

    老妪摇了摇头。

    “显宗。”

    方乐中对许崇示意。

    “是。”

    许崇点了点头,开口道:“林狂告诉我,这门身外化身的神通,可以将神魂分裂而出,形成另一个完整的自己,不仅可以替死,还可以多个自己同时修炼,当年他能在洞天崩毁之下活命,就是因为这个身外化身。”

    “嘶——”

    “替死……”

    “多个自己同时修炼?”

    “……”

    众族老一阵倒吸凉气,而后呼吸迅速的急促起来。

    他们可不比台下那些年轻人,只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种神通有多么强大。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只能等显宗成长起来了。”

    二房族老捋着白须,脸色有些无奈。

    方乐天表情微僵,不甘心道:“可那我们要等多久?要知道,方显宗还只是通脉九重,且不说多久能种道,种道之后也要花费时间修成神通……”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最后一件事了。”

    方乐中开口打断,扫视了一圈儿,道:“咱们方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建议,将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给显宗使用。”

    “一直到他种道,验证神通真假为止。”

    春秋堂?

    这三个字,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饶是比较偏向方乐中的老妪,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在方家,除去日常居住、库存物资、冶炼制药等各有功用的墓穴之外,天地玄黄四阶练功堂,有着明确的使用规则。

    黄阶十倍岁月,用来培养刚刚踏入武道的少男少女,或者潜力比较低下的族人。

    玄阶分三等,从二十倍岁月到三十倍岁月,培养资质一般的中坚力量。

    地阶是五十倍岁月,要么培养有种道潜力的年轻人,要么给已经种道但潜力未曾耗尽,需要大量时间升华道种的上层力量。

    两个练功堂加起来只有三十个不到的名额,被各房族老掌握,数量不等。

    像方显玉跟方显宗,能拿到地阶练功堂的修炼机会,多少有点儿走了后门的意思。

    不过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族老也是人,也有比较亲近的直系后代,而且通常一次性最多只给五年,放在外面也就一个月的功夫。

    只要别太过分,引起同一房族人的不满就行。

    至于最后,拥有百倍岁月的春秋堂,只有天资最高,有望臻至种道第三大境的族人才有资格享用,从未有过例外。

    哪怕是族长,也没有干预过这件事。

    老妪万万没想到,方乐中不仅一开口就是春秋堂,还直言要给方显宗用到修成神通为止……

    显字辈的族人能答应?

    各方族老能答应?

    老妪看过去。

    果然,台下的显字辈族人,已经沸反盈天。

    “春秋堂?绝对不行!”

    “这是损公肥私,我们九房不答应!”

    “六房狼子野心啊,现在是霸占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之后是不是连敬字辈和乐字辈也要霸占?干脆族长给六房当得了呗?”

    “哈,要不咱们也效仿大庆,建立个朝廷,六房就是皇帝……”

    “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神通这回事儿,一切都是六房编造的阴谋!”

    “这么说,不是没有可能啊!望众位族老详查!”

    “我是六房的,我不认同你这种言论,但我也不同意霸占春秋堂之事。”

    “……”

    这情形,只怕是难。

    老妪叹了口气,又看向众族老。

    然后她就愣住了。

    那些个平日里哪怕没有利益也要互相怼两句的族老们,绝大多数都没理会族人们的反应,而是垂着头皱眉思索……

    看样子,居然是在很认真的考虑方乐中的话?!

    好吧,这里又不包括方乐天。

    “方乐中,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方乐天冷冷开口,“你这是要破坏方家延续了无数年的规矩!”

    “别说那么夸张。”

    方乐中摇了摇头,朝方乐天揶揄笑道:“实不相瞒,显宗突破洗身九重,花不了多少时间。”

    “呵,笑话。”

    方乐天毫不留情的回怼,“方显宗的资质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瞒不过我……”

    “那个,乐天族老。”

    许崇突然插话,笑容带着腼腆,“晚辈杀死方显玉后,心境已经圆融无碍,等于是提前解决了心魔之患……真是多亏了他。”

    瞬间,方乐天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郁闷到无以复加。

    没了心魔之患,洗身境的确不会花太久时间。

    可这都是踩在自己嫡孙的性命上才有的……

    方乐中赞赏的看了许崇一眼,高声开口:“我让林狂将神通传授给显宗,大家可能觉得我是自私自利,我也不否认这一点。”

    “但你们想想,林狂提出的条件是不能超过通脉。”

    “既然不能超过通脉,那还有谁,能比一个没有心魔之患的通脉九重更合适?”

    方乐中的目光在众族老的脸上一一扫过。

    众族老脸色虽然难看无比,但没一个能反驳。

    “至于春秋堂,你们实在不想给,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方乐中继续道,“大不了我强压六房之人,将地阶练功堂的名额锁死给显宗。”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但他们知道这不可能。

    果然。

    方乐中话锋一转。

    “不过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

    “一是地阶练功堂只有五十倍岁月,多耗费的时间,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可别以办事不力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这二嘛……”

    “抓捕林狂的是我,逼林狂交出神通的也是我,付出代价培养神通的还是我。”

    “播种、施肥、除草,都由六房干了,那就别怪结果的时候,我六房先摘。”

    方乐中一摆袍袖,语气淡然而坚决,“尔等若连这都不服,那就请族长出关裁定吧。”

    这……

    一众族老你看我我看你。

    如果要说,有什么局面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话,那一定是一房独大。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房独大,那这一房就会一直强下去,越来越强……曾几何时,方家可不只是如今的十二房。

    “咳咳,我觉得吧,方乐天说的有道理,毕竟是传承了那么多年的规矩,轻易破坏,以后就没人守规矩了。”

    二房族老突然开口,“但是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毕竟,神通是可以让我们方家全族都受益的东西。”

    “所以我提议,各房都表个态吧。”

    “我二房先来。”

    二房族老装模作样的往自己这边台下看了一圈,而后立马点头:“二房全体决议,支持方乐中族老,支持方显宗入春秋堂。”

    这一连串的自说自话,不仅让一众族老目瞪口呆,就连台下二房自己的人都满脸问号。

    “多谢。”

    方乐中对二房族老点了点头,眼含善意。

    这个善意,让其余人等猛地一个激灵,纷纷反应了过来。

    “我三房也一样,支持方乐中族老!”

    “四房没有异议!”

    “……”

    就连老妪都开了口之后,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方乐天。

    方乐天已经彻底麻了。

    他不甘心啊。

    神通落入了六房之手就罢了,现在连春秋堂的名额也要给六房?

    而自己这边呢,死了一个嫡孙不说,还彻底恶了六房……

    时间一长,怕不是要成为十二房里最弱的了。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乐天咬牙半晌,突然开口:“春秋堂的事儿,七房可以支持……可问题是,我们怎么相信,林狂传授给方显宗的,是如假包换的神通呢?”

    “别忘了,这是林狂的阳谋。”

    “很有可能,林狂并没有将真的神通传授给方显宗。”

    “如果仅仅只是虚晃一枪,就让全族都不得不付出这么大代价配合,你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方乐中觉得挺没意思的。”

    “诸位不妨试想一下。”

    “若是等方显宗种道之后,发现神通是假的,到时候我们怎么做?”

    “逼林狂再传神通?”

    “这不是不行,可如果林狂仍旧要求,传授给低境界的后辈,继续这样再吊我们一次,两次,三次……我们能怎么办?”

    “如此大机缘,难不成我们还真舍得杀死他?”

    方乐天振振有词,“就这样被一个林家旁支牵着走,你们不觉得耻辱吗?”

    方乐中心中一沉。

    他看到其他人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

    老妪开口问道。

    “我觉得,与其这样完全处于被动,倒不如冒点儿风险,再逼一逼那个林狂……”

    方乐天回答道。

    “如果逼死了林狂,而显宗得到的只是假神通,损失你来承担吗?”

    方乐中冷冷开口,打断方乐天。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个什么?”

    方乐天哂笑,“怎么,怕我坏了你六房独大的美梦?”

    “你!!”

    方乐中怒而起身。

    咚咚!

    老妪敲了敲桌案,淡淡的看了方乐中一眼,道:“乐天继续。”

    “谢姑母。”

    方乐天得意一笑,继续道:“诸位不妨假设一下。”

    “先假设林狂传授给方显宗的是真神通。”

    “这代表林狂已经付出了一次代价,硬抗逼迫选择赴死,就相当于白白便宜了方家,他岂能甘心?”

    “我猜,他会选择再多传一次,不过第二次就是假的了。”

    “再假设,方显宗得到的神通本就是假的。”

    “那样一来,我们的逼迫就展示了方家的决心,林狂会怎么做?”

    “我猜,他同样会选择再多传一次,有可能仍旧是假的……但也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方乐天瞥了瞥方乐中,淡淡道:“虽然有点儿冒险,但这会让我们获得神通的概率,要大上那么一点儿。”

    此时,有不少族老已经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许崇暗自冷笑,这老梆子的思路,确实半点儿毛病没有。

    可惜,哪有那么简单。

    “诸位族老,诸位族亲,不妨让显宗来说两句。”

    许崇强势插话,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没有看过族内对神通的记载,对神通不是很了解。”

    “那个林狂所传授给我的东西,我既无法判断真假,也无法原样复述出来,只能简单的形容一下。”

    方乐中挑了挑眉,有些不满许崇的自作主张,但也没打算阻拦。

    他也好奇神通的修炼是个什么样式儿的。

    至于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一个个耳朵都竖到天上,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其实很简单,林狂传授给我的,就是十二个手印,配合十二个根本听不懂的字。”

    许崇继续说道,“我当时以为是假的,问林狂,林狂说很正常,他也听不懂……修成神通,并不需要要听懂。”

    “笑话。”

    方乐天嗤笑一声,“你能记住自己得到了什么,却又说无法原样复述,这是什么道理?”

    “不,这才是正常的。”

    老妪沉声开口。

    “姑母?”

    方乐天愕然。

    “藏书阁一直是我在打理,所以我对这一块了解的稍微多一些。”

    老妪沉声回答:“跟显宗说的一样,神通都是由手印配合口诀来修炼的,而且在真正修成神通之前,哪怕拼了命想要复述,都只会复述出错误的内容。”

    “所以……方显宗得到的,是真的神通?”

    众人齐刷刷看向许崇,呼吸都开始急促。

    “无法判断,也有可能是林狂故意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利用显宗来误导我们。”

    老妪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林狂是真的掌握了一门神通……身外化身的名称和效果,只怕并非是凭空杜撰。”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二房族老沉吟半晌,道:“我不同意继续逼迫林狂。”

    “我也不同意。”

    “我也是。”

    “……”

    众人纷纷表态。

    方乐天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妪以严厉的眼神制止。

    “此事就这么定了。”

    老妪开口,宏大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即日起,春秋堂的显字辈名额,由方显宗一人独享,直至种道后再议,所有人不得质疑、挑衅、干扰方显宗,违令者以叛族大罪论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崇松了口气。

    他操控分身配合自己演那么多,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春秋堂么。

    本来还打算来几句什么大坝谁修哈稳上一手,反正这里也没人听得懂,谁知方家对神通的记载居然详细到了这一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老妪给确定了。

    藏书阁么……

    里面会不会有那门蛊惑神通的记载?

第163章 新的旁术!杜千川再调任!

    族议结束,方家族人开始有序离场。

    除了跑的最快的方乐天,各房族老走之前,都来到六房高台这边拉关系,套交情。

    方乐中一一应付,既不答应什么,也不拒绝什么,打的一手好太极。

    最后过来的,是刚刚多次开口给六房站台的二房族老,方乐山。

    方乐山还带了一个看着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过来。

    “方才多谢族兄了。”

    方乐中笑着微微行礼。

    “都是自家人,这么说就见外了。”

    方乐山哈哈大笑。

    他过来就是要一个态度,而方乐中的一句多谢,已经表明了这个态度。

    “显宗弟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女子也是笑着对许崇抱拳,“春秋堂就应该给你这样的优秀族人使用。”

    “实在惭愧……”

    许崇谦虚回应。

    方显宗跟他说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人,其中就包括了显字辈翘楚……也就是面前的这个方心月。

    方家虽不似大庆民间那般重男轻女,但同样受礼学影响,女子不以字辈取名。

    在方显宗嘴里,这个方心月是整个显字辈的天之娇女,将来几乎是必进族老会的人物。

    极其危险。

    “你跟心月是同辈,以后可以多接触接触。”

    方乐山朝方显宗眨了眨眼,“别看心月只有洗身六重,她可是你们这一辈,唯一练成了旁术的哦。”

    旁术?

    许崇讶然的看过去。

    “这次在春秋堂侥幸练成。”

    方心月笑着点头,道:“显宗弟若是对旁术有兴趣,可来二房寻我。”

    “多谢。”

    许崇拱手,目送方乐山和方心月离开。

    他知道这是二房在表态加示好。

    毕竟神通传授一次只能传授一人,而寿元的消耗决定了一个人无法无止境的传授给他人。

    方家十二房,获得神通的顺序肯定得有个先来后到。

    二房有此姿态并不意外。

    不过,只是一门旁术罢了,并不能提起许崇的兴趣。

    对他来说,现在还是境界更重要。

    正想着,这种不在意被方乐中察觉。

    “显宗,虽然伱极有可能修成一门神通,但万不可因此小觑了任何一门旁术。”

    方乐中神色一肃,认真道:“就看那大庆第一高手窦天渊,如果没有只手破天,单靠金身九转的话,别说第一了,前一百之名也未必能轮到他。”

    “那个只手破天,这么厉害么?”

    许崇一脸的渴望和羡慕。

    “毫不夸张的说,天下间能制衡只手破天的,只有诏狱。”

    方乐中说着神色无奈,“偏偏这个诏狱,还就特么掌握在窦天渊手中。”

    许崇心中微动,“窦天渊可以不受诏狱规则限制?”

    “怎么可能?”

    方乐中摇了摇头,“就拿我们方家耗费千年打造的禁法棺椁来说吧,窦天渊就算掌握了春秋冢的位置,也无法通过只手破天进春秋冢……除非他可以将诏狱的本体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

    许崇神情微怔。

    他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某个重要的信息。

    诏狱、长生天、吉祥天、春秋冢、百草园。

    这是他目前所获知到的五个洞天。

    据林狂所说,长生天在崩毁之前,本体是一朵莲花,百草园则是一顶草冠。

    诏狱的本体是池塘,吉祥天是华表。

    春秋冢没能看清,但那个棺椁的大小,注定了春秋冢的本体并不庞大。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么?

    许崇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接问:“叔公,洞天的本体大小,有什么说法么?”

    “嗯?”

    方乐中一愣,沉吟半晌后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没关注,怕是得去藏书阁才能查到。”

    藏书阁……

    许崇心念电转,很快有了计划。

    方家的藏书阁,只有族长和族老才有资格进入。

    但他不一样,等时机一到,他可以展露种道层次的力量,用辅助神通修炼的名义,要求进藏书阁一观。

    为了神通,方家已经破坏了一次规矩,应该也不差再来那么一次。

    “好了,将血符拿出来吧。”

    方乐中抬手,先取出了自己的血符。

    许崇照着当初看到的一幕,有样学样取出血符,恭恭敬敬递上。

    两枚玉符相触。

    方乐中收手,道:“春秋堂百倍岁月,对寿元的损耗非常严重,未免你沉浸其中,我一次只给你十年,到期之前出来找我补充就行。”

    “此番多谢叔公了,显宗必不敢望。”

    许崇抱拳一礼,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方乐中很满意这个态度,想了想又道:“二房那边你还是去一下,找方心月讨来那门旁术。”

    “呃…为何?”

    许崇愣了愣,“显宗此时最应该做的,不是尽快突破种道么?”

    “话虽如此,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方乐中背起双手,一边往高台下走去,一边说道,“我相信你能毫无滞碍的突破到洗身九重,但毕竟你过往的资质表现在这里,种道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再加上种道之后,你还要损耗寿元传授神通……我只能护住你将这个次数控制在五次以内。”

    “你算算看,从通脉九重,到洗身九重,再到种道,再到修成神通,而后还要传授神通。”

    “这里面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别忘了,春秋堂的百倍岁月,是会真实作用在寿元之上的。”

    说着,方乐中顿了顿,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出生至今,按外面的时间算,只有十年……不要到时候成全了家族,自己却垂垂老矣。”

    “方心月的旁术,能增长寿元?”

    许崇想起方心月才三十上下的面容,开口问道。

    “也不能算增长寿元吧,应该说是将人体衰老大大延迟,想要真正获得寿元增长,还需要其他很多方面的配合。”

    方乐中解释道,“武技守真,秘武定真,旁术还真,得自大庆荣国公一脉。”

    荣国公?

    这不就是吕仲的那门旁术么……

    怪不得一家子都那么能活,原来是代代相传。

    许崇暗道真巧。

    “二房能有如今的威势,很大原因是得到了这门旁术,以此换取族中支持,跟我们六房如今拿到这个神通有点像。”

    “这门旁术很难练,至今族中也没几人练成。”

    “但你只要能练成秘武,就能消减不少神通之事的代价了。”

    说着,二人已经到了出口的阶梯。

    方乐中看了许崇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要记住一点,在对外的时候,我们先是方家人,但没有外敌之时,我们先是六房。”

    说完这句话,方乐中拾阶而上。

    “显宗明白。”

    许崇行礼,目光闪烁。

    旁术还真……还真是刚瞌睡就来枕头。

    他之前还想着,捞完这一票春秋堂就让方显宗死掉,而后换个身份继续捞。

    毕竟,方显宗的假相无法配合岁月衰老,短期还好说,时间长了肯定要引起方家怀疑。

    现在不用了。

    拿到这门延缓衰老的旁术,无论练或不练,这一点都拥有了完美的解释。

    打定主意,许崇出了墓穴就往二房走去。

    似乎早就料到了许崇的到来,二房做了充足的准备。

    宽阔的地宫里,举办的一场盛大的宴席。

    席间六房族人轮番敬酒、吹捧、攀谈。

    末了还送上近二十名仍旧活着,容貌姣好、体态优美的‘工具’,给许崇享用。

    许崇忍着恶念推脱不受,跟方心月请教了修炼方法和诀窍后,匆匆离开,进了春秋堂。

    从外面看,春秋堂是整个春秋冢里最大气最华贵的一座墓穴。

    可只有真正进入其中,许崇才知道,这里居然如此逼仄。

    就连往下的阶梯,都只有一人宽。

    更别说下到底部,那三个呈品字排列的狭小石室了,面积比地阶练功堂的石室还要小一半儿。

    许崇简单的打量了一下,便走进还空着的那间石室,合上石门。

    “果然,每一门旁术都有着独特的思路。”

    盘膝坐下后,许崇想起自己从方心月那得到的信息,不禁有些咋舌。

    因为这思路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比如,折风手——摘星——只手破天的发展轨迹,很难不让人联想成赌场出千——隔空扒手——入室行窃。

    而疾影步、贪光则是与跟踪狂、偷窥狂能挂上钩,直到分光化影才好一些。

    至于守真、定真、还真,这门主要以呼吸来调动劲力的功夫,越到后面,看起来越怕死……

    武技层面的守真,重心放在了节省消耗上面。

    同样是千钧之力,守真所消耗的劲力、体能等等一切,都只需要折风手的五成。

    而到了定真,只要体内还留有劲力,就能主动运转定真,提升劲力恢复速度。

    配合一降再降的蓝耗,无论鏖战有多激烈有多久,随时都有余力逃跑……

    还真的话,除开守真和定真的效果都保留了下来,还额外增加了两个能力。

    第一个是返老还童。

    练成还真后,身躯会出现返老还童的现象,还真的层次越高,这个返老还童就越狠。

    比如方心月,练到了还真第二个层次,看着三十左右的面容,实则真正经历的岁月,加起来已经接近四十了。

    而且,哪怕无法继续提升还真,她的面容也将永远停留在这个样子。

    堪称极致锁鲜。

    不过,真正让许崇在意的,是还真的第二个能力——改造肉身,让肉身获得攥取周围养分的能力!

    这里面包含了氧气、水分、能量……

    换句话说,还真,近乎完全辟谷。

    可别小看这一点。

    虽然以许崇现在的能力,足以半年以上不吃不喝依旧活蹦乱跳,但那完全是消耗体内的劲力所达成的。

    一旦长时间不得到外物的补充,同样要死。

    而还真则完全避免了这一点。

    无论是被埋进地下,沉进深海……只要还有劲力在,劲力还能运转,就能凭借还真一直活下去,直到寿元终结。

    “而且,这是对肉身根本的改造,哪怕诏狱那种禁天绝地的规则,都无法阻碍这一点。”

    “不过,有不灭神这个境界的话,这一点似乎多余了?”

    许崇若有所思,“先练个守真,让这门功夫出现在面板上就好,等突破不灭神,看看实际情况再选择要不要提升。”

    打定主意,许崇不再多想,当即按照守真的呼吸要诀练习起来。

    半天后。

    守真卡在了超凡入圣这个最高的层次,没能继续往秘武从层次提升。

    不过许崇也没在意,转而开始锤炼起了肉身。

    就这样,枯燥而乏味的修炼日常开始。

    ……

    ……

    京城,一处隐秘的地宫。

    杜千川与楼有知在这里碰面。

    “我用了一件道器遮掩这里,无论你说什么,除了我之外不会被第二个人知道。”

    楼有知端起茶盏,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朝廷,或者说陛下……”

    杜千川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可以预知天灾?”

    “看来,你查到了些什么。”

    楼有知面无表情的放下茶盏。

    “官员缺额最多、缺时最长的行省,会成为下一次天灾到来的地方。”

    杜千川缓缓点头,沉声道:“前前后后数月,钦天监的天灾实录,加上文选司的官员任免调动记录,我只能分析出这一点来……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会信么?”

    楼有知淡淡道。

    “……”

    杜千川一噎,转而道:“就算朝廷可以预知天灾又如何?这与陈家冤案又有什么关联?”

    “你可以知道更多,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楼有知深深的看着杜千川,“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很可能某一天你会突然暴毙,被所谓的反贼暗杀……无论你在衙署还是在自家宅邸。”

    杜千川的眼神阴沉下来,表情有些狰狞,“自从那天踏入血衣总衙开始,我就没想过活!”

    “既然如此。”

    楼有知点了点头,“后日朝会,吏科给事中将上书弹劾你怠惰渎职,然后你会被贬至户部照磨所。”

    照磨所?

    杜千川心中微动。

    照磨所是户部、刑部、都察院、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及各府衙都有设置的办事机构,主要就是掌管和检校各类文书、卷宗。

    所以,户部的某些文书,能与‘预知天灾’这一点联系上?

    杜千川还想再问,可楼有知已经第二次端起了茶盏。

    跟上次一样,摆明了是让自己去查。

    “如果我横死……算了,死了就死了。”

    杜千川话说一半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去。

    楼有知静静的看着杜千川离去,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只会死在天极殿,而且……不会毫无价值。”

第164章 楼有知落子,百官震骇!

    户部照磨所。

    上任的第一天,杜千川就大发雷霆,将仅有的几个属官骂的狗血淋头,完美诠释了一个失败者的嘴脸。

    然后,下达了‘校对近百年的卷宗文书’这么一条并不合理的命令。

    要知道,超过十年的文书正本,都已封存入案牍库了的,谁闲着没事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不过,虽然命令不合理,但杜千川来下达就合理了。

    毕竟这一年来,杜千川遭到的打击太多了。

    几位属官无奈,只能一边取出封存的文书校对,一边巴望着杜千川早点消气,从打击中走出来。

    原本清闲无比的照磨所,陡然变得忙碌无比。

    而这一忙碌,就是三个月过去。

    哪只百年啊?

    三个月的时间,照磨所封存的文书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最早都是三百年之前了!

    这日,杜千川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都停下吧。”

    六位埋头核对的检校齐齐一愣,抬头看了过来。

    “这阵子,为难你们了,”

    杜千川对众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起身往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等到杜千川走远才小声交流起来。

    “总算到头了……”

    “是啊,我都快忘记原来有多快活了。”

    “这杜千川,气性还真大,足足三月啊……还当他是钦天监主官,有安国公罩着?”

    “不,我觉得这不像是意气之举。”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自从我们开始校对这些文书之后,他可有锱铢必较,处处挑刺为难我们?”

    “呃,确实没有……”

    “有点儿道理,如果是撒气的话,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所以,我看他是想从这些卷宗里查些什么。”

    “可这些卷宗记载的大都是一些枯燥简单的数目,有什么好查的?”

    “不清楚,反正如果不想惹祸上身,还是赶紧将这些卷宗重新封存回去吧。”

    “此言在理,不管杜千川是不是别有目的,反正我是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

    “……”

    众人议论一番,开始将数目庞大的卷宗原样归档。

    而另一边,杜千川已经悄无声息的,再次来到了那个被道器封锁的地宫。

    楼有知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你连我什么时候会来找伱都能算到?”

    杜千川面无表情的靠近。

    “哪有那么夸张?”

    楼有知摇了摇头,示意杜千川入座,“我一直住在这里。”

    “住在这儿?”

    杜千川弯腰入座的动作为之一顿,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这座地宫虽然空间不小,布置齐全,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深埋地下暗无天日的,堂堂内阁首辅,居然住在地宫里头?

    杜千川坐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多年了。”

    楼有知给杜千川斟了一杯茶,“当年,我截杀告老还乡的户部尚书,得知真正阻挠我赈灾的是文昌帝……从那时起,我便住进了这座地宫。”

    “并州旱灾么……”

    杜千川的表情冷厉下来,“文昌四十一年,并州人口为一千六百万有余,三十行省储粮总计一千余万石。”

    “直至文昌四十二年末,并州人口为八百万不到,三十行省储粮……还是一千余万石。”

    “不,不仅仅是并州旱灾。”

    “除去海沸、地动、天火这几种短时间就能夺走大量性命的灾害之外,无论是什么灾难,最终都以有粮不用,死伤过半而告终。”

    “朝廷不仅能预知天灾,甚至故意有粮不用,导致赈灾不力,这应该就是你让我查的东西吧?”

    杜千川死死的盯着窦天渊,“说实话,我不敢信。”

    “我从头说起吧,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楼有知的语气微微低沉,“当年,我奉命赈灾并州,在苦求更多的粮食无果后,无奈之下想到了用粟米换麸糠,再掺沙土充作赈灾之粮的办法……此后江之鸿耿耿于怀,数十年如一日的弹劾于我。”

    “为何你不早日与他明言?”

    杜千川皱起眉头。

    “跟你一样,你靠着自己去查到这么多,都不敢信,何况由我这个头号大奸臣直接说出口?”

    楼有知摇了摇头,“另外,江之鸿是一个很干净,很纯粹的人,我不想让他掺和进这种肮脏的事情里面……可我没想到,他还是掺和了进来。”

    “江老……”

    杜千川想起江之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年他恨过江之鸿,恨江之鸿以两情相悦为要挟,要自己帮忙查阅天灾实录。

    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早在这件事之前,江之鸿就在帮自己说和这门亲事了。

    很明显,从一开始,江之鸿就不是真的在威胁自己。

    “那次赈灾之后,我拼了命的结党营私,拼了命的往上爬。”

    楼有知淡淡一笑,“在这个过程中,那些阻挠并州赈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同他们的妻儿老小一起,全都被我送上了刑场。”

    “……那些罪名是真是假?”

    杜千川问道。

    “这重要么?”

    楼有知反问了一句,“并州的数百万人,可是连罪名都没有就化作了冤魂的。”

    “……”

    杜千川语塞。

    “最后一个是当年的户部尚书。”

    楼有知继续道,“他是在告老还乡的途中被我截住的,他告诉我,真正阻挠赈灾的……是先帝。”

    “文昌帝?”

    杜千川面色一沉。

    “当时的我无法验证这一点,只能第一时间耗尽家财,秘密打造了这么一座地宫保全自身,然后才开始对天灾的调查。”

    楼有知继续道,“首先便是钦天监的天灾实录……你应该有体会,光看天灾实录,除了一个天灾越来越频繁之外,基本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的。”

    “再加上不久后的滨州海沸,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海沸来的太快,太过凶猛,短短半月就让滨州百姓死亡七成,剩下来的那三成人口,得到了很好的赈济。”

    “于是,我只能将并州之事,归结于文昌帝丧心病狂。”

    楼有知叹了口气,“直到雍州蝗灾传回京城,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杜千川神色怔怔:“是早在蝗灾之前,江老就请任了风鼓县的事情么……”

    在照磨所的卷宗里,他最先关注到的就是这一点。

    “没错。”

    楼有知点头,“起初,他请任之时我并未在意,毕竟以他的人脉和资历,别说一个县令了,地方上所有职位任他挑选都行。”

    “等雍州蝗灾传回京城,我才反应过来,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开始查个中缘由,最后通过吏部,查出‘官员缺额能决定天灾降临之地’这个线索……至于江之鸿为什么比我更早察知,想必是从滨州海沸那年的京察大计得到了线索。”

    京察大计?怪不得……

    杜千川恍然。

    “我想,江之鸿猜到这点之时,心情跟你是一样的,不想信,不敢信……就算信,也会去想,列位陛下会不会并不知道这种预知天灾的办法?”

    楼有知眸泛冷光,“可我不会那么想。”

    “一是因为,我切实的经历过一次赈灾被阻,而阻挠的人有可能还是皇帝。”

    “二是因为,在蝗灾之前,各地粮仓被毁。”

    “为什么粮仓会刚好在天灾之前被毁呢?”

    “因为有并州赈灾在前,陛下认为,我一定会全力赈济雍州,而恰恰今时不同往日,各省资源调动,我可一言而决……想要雍州因天灾死掉足够多的人,就必须将这些储粮毁去。”

    楼有知嗤笑一声,“可笑的是,我一开始只怀疑文昌帝,从未怀疑过当今陛下。”

    “……”

    杜千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带上了些许颤抖:“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楼有知眯起双眼,“后来,江之鸿不惜死无葬身之地,布武雍州,以换取百姓苟活。”

    “!!!”

    杜千川浑身一颤,猛地瞪大了双眼。

    “呵呵呵呵……”

    楼有知笑着,第一次在人前赤红了眼,“你知道么,其实有江之鸿在,哪怕朝廷一直不赈灾,雍州幸存的百姓也可以活下去了。”

    “然而江老很快被打为了反贼……”

    杜千川手脚冰凉,喉头发涩:“不,不只江老,整个江家,列祖列宗统统被打为了反贼……”

    “是啊,反贼。”

    楼有知桌底下的双拳死死捏住,“你能想象吗,一个一辈子都为了大庆,为了皇室的大庆而活的人,被打为了反贼?”

    “他…他是怎么死的?”

    杜千川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毁窍、逆脉、焚身,与金甲浮屠战至粉身碎骨。”

    楼有知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句话,“直至死前,都在为那些难民谋一条活路。”

    “可惜,他失败了。”

    杜千川面色凄然。

    “不,他本来成功了。”

    楼有知摇了摇头,“是陛下出手,让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陛下……”

    杜千川此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陛下有问题。

    “至于陛下是怎么做到的,你可听说过神通?”

    楼有知看着杜千川,“陛下会两门神通,一门可制造分身,一门可蛊惑人心……”

    雍州难民化身野兽,林狂被关在诏狱二十载……

    除了许崇的存在被隐去,楼有知将怎么推测出神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杜千川静静的听着,脸色从惊恐,到失望,再到愤怒。

    恍惚之中,他想起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妻子。

    “啊!你受伤了没有?”

    “撒谎,你都吐血了……都怪这马儿,唔,就赔给你好啦。”

    “喂,咱们又见面了。”

    “这马儿你居然还在养着?”

    “你这人,怎么不搭理我呀?”

    “我可是荣国公的孙女哦,快来巴结巴结我,我让爷爷给你谋个好差事。”

    “你完了,我现在知道你在这儿任职,回头就让爷爷把你抓起来!”

    “咋办啊老杜,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听我的,咱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爷爷那边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我陈玥此生非你不嫁!”

    “……”

    没人知道,在杜千川与陈玥相识的这些年里,前半段时间,都是陈玥在缠着杜千川。

    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完全是陈玥一人扛起来的。

    所以,在杜千川承认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发誓,要扛起两人的以后。

    从一次次的扫地出门,到一次次的闭门羹,再到一次次的考验,他打动了荣国公,打动了整个荣国公府,得以与陈玥终成眷属。

    然而,成亲不到一年,陈玥突然痴傻……因降为匠籍而痴傻!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夫人?咦,你不害臊,人家才七岁哩!”

    “老头儿,快送我回荣国公府,不然被爹爹发现,你就死定啦!”

    “……”

    这是官兵赶到钦天监之前,陈玥的状态。

    如果陈玥活下去,会被送入勾栏,以年幼的心智,去承受无法想象的噩梦。

    甚至还会被灌输与身份匹配的思想,成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杜千川亲手杀了她。

    “而这一切……”

    不似人声的低吼,从杜千川的喉咙蹦出来,“只是警告?居然只是一个警告?”

    “是啊,只是一个警告……警告我,以后老老实实的给他当狗,帮他管理好大庆,警告我,下次天灾降临,不要再多事了。”

    楼有知自嘲一笑,“现在,我也警告你,回去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照磨所安度晚年。”

    “嗬嗬嗬嗬……”

    杜千川猩红的眸子盯着楼有知,“不用激我,你引我查了这么多,一点一点的告诉我真相,不就是笃定了我不会善罢甘休吗?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谈不上计划。”

    楼有知摇了摇头,“陛下为什么一定要灾民死,我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需要印证这个猜测之后,才能真正的制定出计划。”

    “这个计划的结尾是什么?”

    杜千川问道。

    “无法预料。”

    楼有知勾起嘴角,“我的话,应该会死。”

    杜千川沉默片刻,“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的命……”

    楼有知缓缓开口。

    杜千川的瞳孔一点一点缩成了针尖。

    楼有知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杜千川笑话。

    良久,杜千川笑了起来,神色畅快:“能血染天极殿,千古以来,也算唯我杜千川有此殊荣了。”

    “你死之后,我会将你与陈玥合葬在一处。”

    楼有知看着杜千川,认真说道。

    “!!!”

    杜千川猛地抬头,“陈玥的尸骨……”

    “在城外,靠近牧场北。”

    楼有知点了点头,“尚未立碑。”

    “够了,够了。”

    杜千川突然背过身去,声音颤抖,“她跟我都没有亲眷在世,还要什么墓碑呢?”

    “呵呵,你放心吧。”

    “最后的心愿已了,我便做一回你的棋子又有何妨?”

    ……

    ……

    大庆在大部分制度完善之后,朝会分作了两种。

    一个是大朝会,每月一次,凡在京官员,七品以上必须参加,七品以下可视有无奏本自行选择,在天极殿以及殿外广场举行。

    另一个是小朝会,每七日一次,通常是内阁、六部、五寺、两监、一院的各主事官员参与,在天极殿举行。

    而到了永泰一朝,由于皇帝不理政务,在大小朝会之外,又多出了一个廷议,由内阁于天极殿的东配殿自行召开,草拟、批红、加印,庆帝都不再过问。

    无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只剩下了汇报和弹劾这两个性质。

    这次大朝会也不例外。

    天极殿内外,站满了各级京官,枯燥而乏味的等待着朝会结束。

    整整两个时辰,本月来所处理的大小事务才汇报完毕。

    楼有知的声音从天极殿郎朗传出:“有事具本,无事退朝。”

    这句本来由司礼监太监喊的话,在永泰帝不理朝政后,也都由楼有知代劳了。

    基本上这句话传出来,就代表着朝会的结束。

    文武百官松了口气,心情爽朗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个极端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官员队伍的末尾响起,传遍广场,传进天极殿。

    “臣!”

    “原钦天监监正,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现户部照磨所照磨,杜千川——有本上奏!”

    杜千川出列,迎着无数道带着不耐的目光,凛然无惧。

    “呈上殿来。”

    楼有知的话语传出。

    杜千川开始迈步。

    带着决然,带着傲然,带着怆然。

    一边迈步,一边高声诵念。

    “臣杜千川,谨奏: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

    永泰九年,太平道祸乱雍州。

    永泰十年,雍州左布政使被反贼暗杀,左布政使一职空置七月有余。

    永泰十一年,雍州丰阳府……”

    杜千川的脚步很慢,一步跨出去,等落地已经说了好几句。

    百官莫名其妙的看着听着,揣摩杜千川的用意。

    “直至永泰十九年,我大庆在雍州的官员缺额数目、时长,为三十省之最!”

    “而后四月,漫天飞蝗!”

    百官渐渐蹙起眉头。

    他们能听出来杜千川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天灾降临跟官员缺额有关呗?

    这可能么?

    “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文昌四十三年,滨州武隆府知府,叛逃太平道,致使知府一职,空置近一年之久。”

    “文昌四十七年,滨州都指挥使,受心魔反噬而死……”

    “文昌四十九年……”

    “文昌五十一年……”

    “……”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

    百官的眼神开始惊异。

    而杜千川还在继续。

    “文昌十七年,云州水患。”

    “文昌十八年……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景盛三十六年,衮州地动。”

    “景盛三十七年……文昌十七年,云州水患!”

    “……”

    一次又一次的天灾,一次又一次的官员缺额最大。

    杜千川每列举一个案例,百官的眸光就越亮一分。

    哪怕是贪官、恶官,此时也都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天灾降临之地可以预判,岂非以后就可以提前预防,让损失降到最低?

    这么想着,百官看杜千川的目光带上了羡慕嫉妒。

    当真好运道啊。

    如果这个发现能被证实的话,青史留名、高官厚禄,一样都少不了,堪称名利双收!

    可惜,杜千川话锋突然一转,将之前列举的例子,又倒过来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没了官员缺额的信息,却多了各地储粮的数目,和人口变化的数目。

    “正丰十九年,我大庆有储粮八百八十万石,雷州人口一千九百万。”

    “正丰二十年,雷州天火。”

    “二十年末,雷州人口剩一千二百万,我大庆储粮……还有六百万石!”

    话音刚落,百官齐齐色变!

    天灾之前,八百八十万石储粮,天灾之后,还剩六百万石,而雷州人口锐减了七百万……

    ‘有粮不用,有灾不赈’这八个大字,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如洪钟大吕,震得他们心神恍惚。

    他们本能的想要去怀疑,可随着杜千川还在继续的声音,他们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开始相信。

    “……文昌四十一年,并州人口为一千六百万有余,三十行省储粮总计一千四百万石。”

    “文昌四十二年,并州旱灾。”

    “直至四十二年末,并州人口为八百万不到,三十行省储粮……还有一千二百四十万石!”

    杜千川拾阶而上,声音回荡天极殿内外。

    “永泰八年,滨州海沸,短短半月,人口锐减七成。”

    “而剩下的三成,因朝廷及时赈灾,近乎全数活了下来!”

    “以上所有,来自于钦天监天灾实录,吏部任免调动,户部各地收支,皆为有据可查!”

    “由此可见,我大庆不是无力赈灾,而是列位先帝,无心赈灾!”

    杜千川站在天极殿门口,昂首挺胸,一步跨了进去。

    “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文昌、景盛……正丰等列位先帝!”

    安静。

    整个天极殿内外,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昏沉,耳中尽是嗡鸣。

    弹劾先帝???

    找死也不至于这样吧?!

    就算先帝谋害了万民又如何?

    人都死了,弹劾他们作甚?

    这杜千川,死了个老婆,人都变傻了吗?

    百官正怀疑着人生,杜千川的下一句话,差点儿让他们连站都站不稳。

    “微臣恳请陛下……”

    “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第165章 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相比于殿外广场那些较低品级官员的‘思索’、‘震骇’、‘惊恐’等心态,天极殿之内,早就一片剑拔弩张。

    剑拔弩张的两方,一为都察院,一为其他官员。

    也就是说,都察院对抗了整个殿内文武。

    “你们疯了?!”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不是能公开议论的!”

    “赶紧让杜千川停下!”

    “……”

    这是众多官员一致的看法。

    作为朝廷中枢的一小撮人,他们必须要为整个天下考虑。

    在他们看来,既然已经知道怎么预防天灾了,只要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不就行了么?

    未来更重要,何必要去追究过往呢?

    对此,都察院一方的态度极其鲜明。

    “遵太祖遗训,我大庆朝堂,就该广开言路。”

    “天下无不可查之人,无不可纠之事,即便是皇室,即便是陛下!”

    “连太祖都曾下诏罪己,遑论后者乎?”

    “今日无论是谁阻挠杜千川,便是数典忘祖,其心可诛!”

    “……”

    都察院的所有在京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经历、都事。

    加在一起只有寥寥十来人。

    而就是这十来人,阻挡在了天极殿的大门附近,封锁了殿内的动静,让殿外的杜千川得以继续。

    “呵呵,你们人多,官儿大,我只是个区区正二品,比不上你们很多人。”

    “实力嘛,也才洗身六重,伱们很多人都可以随手捏死我。”

    “整个都察院加起来,也拦不住你们。”

    “但本官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无论你们想对杜千川做什么……”

    “可以。”

    右都御史顾成仁点了点头,“杀死老夫,灭了都察院。”

    “哈哈哈哈哈哈!”

    左都御史时峥大笑,“对,灭了都察院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都察院没那个存在的必要。”

    窦天渊忍不住看向距离龙椅最近的楼有知。

    楼有知眼观鼻鼻观心,就那么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窦天渊知道,这一出毫无疑问是楼有知整出来的。

    可他怎么敢的?!

    这会儿时机根本没有成熟。

    直接与陛下正面对上,岂非是找死?!

    而更离谱的是,直到现在,帷幕之后始终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半点儿阻止杜千川的意思都没有……

    窦天渊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此时,杜千川那最后的两句话在殿外响起。

    “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弹劾文昌、景盛……正丰等列位先帝!”

    ——唰!

    还在对峙的官员,悚然而惊,齐齐扭头。

    杜千川正一步跨入殿内。

    “微臣恳请陛下,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安万万冤死亡魂!”

    !!!

    众官员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直到此时,楼有知终于开口了。

    “杜千川,你想要让天下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两道凛冽的目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直刺杜千川。

    一开口,就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水深火热?”

    杜千川哈哈大笑,“天灾间隔越来越短,从滨州海沸到雍州蝗灾,只有短短十余年,下一次天灾是什么时候?下下一次天灾又是什么时候?天下万民,已然水深火热矣!”

    “你可知,你之所言,将会埋下多大的祸患?”

    窦天渊又问。

    “君臣生隙,天下离心。”

    杜千川微微颔首,接着话锋突然一转:“然而即便如此又如何?”

    “有冤不伸,有错不认?”

    “煌煌大庆,传承万载,连如此魄力都没有吗?”

    “下官认为,前人之错,后人当正视,警之而改之!”

    杜千川昂首挺胸,怡然不惧,“知错而后改,知耻而后勇,方为国之幸,方为天下之幸!”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列位先帝,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窦天渊再问。

    此话一出,殿内官员皆是面露思索。

    是啊。

    如果是有什么苦衷呢?

    毕竟,那些各地的储粮,也只是储粮罢了,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就连身为官员的自己都不太看的上眼,遑论皇室,遑论陛下?

    何必为了那么点儿粮食,坐视难民死亡?

    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众人如此想着。

    “苦衷?”

    杜千川眼带戏谑,目光从殿内每一个人的脸上慢慢扫过。

    “方才我之所言,最早的正丰一朝,距今也不过是三百载罢了。”

    “不是我不说更多,而是三百年之前的记载,已经根本找不到了。”

    “你们想想,有粮不用,有灾不赈,是只有这三百年才发生的事情吗?”

    “我大庆,可是有着数千上万年的历史!”

    “该有多少难民,冤死屈死于天灾?”

    “千万?万万?十万万?!”

    “那不是花草,不是牲畜,那是活生生的人!”

    “你们可以抬头看看。”

    “他们化作了风,化作了雨,融入了山河。”

    “无时无刻不瞪大了双眼,凝望着定天府,凝望着我们这些拿着高官厚禄,嘴里喊着为国为民的官员!”

    “苦衷?”

    “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苦衷,需要耗费万万无辜者的性命?”

    “微臣恳请陛下,告知缘由!”

    杜千川拜伏而下:“若个中实有不得不为之苦,微臣相信,百官也好,万民也好,愿与陛下共担之!”

    随着杜千川的话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帷幕之后。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盏茶过去,永泰帝像是根本不知道朝会上发生的这一切,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百官的心情渐渐沉下,一坠再坠。

    “呵呵呵,既然如此……”

    杜千川笑着直起身。

    下一刻,宏大而凛然的声音,传遍天极殿内外。

    “其一!”

    “心向大庆者,皆为大庆子民!”

    “其二!”

    “凡我大庆子民,有功当赏,有过则罚!”

    “其三!”

    “凡我大庆子民,有不平当鸣,有不公当争!”

    所有人的神情,在这三句宏大的话语中肃然起来。

    这是太祖大诰的前三条。

    无论心中作何想,没有人敢在面上表露出不认同。

    哪怕是当今陛下也一样。

    “楼有知,我且问你!”

    杜千川看向楼有知,“天灾之下的难民,可算我大庆子民?”

    “天灾非因人心而出,自然算。”

    楼有知回答。

    “那我再问你!”

    杜千川踏前一步,“子民冤死,我身为朝廷命官,可有资格,为他们鸣上一句不平,求得一个公道?”

    “太祖大诰之十三,凡朝廷官员,无论品级,皆有为民伸冤之责。”

    楼有知淡淡道,“你自然有这个资格。”

    “好!”

    杜千川朗笑一声,“既然陛下不言,那微臣,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朝廷是可以预知天灾的!”

    “朝廷是可以在天灾降临之前,就做好的应对准备的!”

    杜千川拱手一礼,“请楼相调取证据吧!”

    “来人!”

    楼有知一挥手,“取钦天监、吏部、户部,所有相关文书。”

    一声令下,当即有血衣卫出列。

    正当此人打算往殿外而去之时,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幽幽响起。

    “司礼监也须有人同去。”

    开口的是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

    自从永泰帝退居帷幕之后,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也跟着消失在了人前。

    严芳作为司礼监的第二人,成了司礼监的实际掌控者。

    只不过由于没了皇帝诚邀,司礼监的权柄迅速淡化、旁落,成了彻头彻尾的边缘机构,历来朝会都不怎么参与实际事务。

    此时突然开口,有些耐人寻味了。

    百官的眼神有些莫名。

    “此时干系重大,未免有人从中作梗,恶意捏造歪曲,我司礼监须得派人随同。”

    严芳直视百官,淡淡道。

    “既然如此,未免有人破坏证据,我都察院也要有人随同。”

    顾成仁眯起眼睛,跟着说了一句。

    而后各部各衙堂官也纷纷开口。

    “刑部亦是。”

    “大理寺……”

    “本就要调取我户部文书,此责无旁贷……”

    “……”

    本来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情,硬生生加派到了十余人。

    不过人选方面,心照不宣的定在了洗身一重。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势力,有不同的背景,且实力相当,能够最大程度的防范彼此做手脚。

    如此多方制衡之下,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文书会被完好无损的送到天极殿来。

    等这些人离开天极殿,剩下的官员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帷幕之后。

    他们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同样的疑惑。

    陛下,为什么仍旧默不作声?

    只要陛下开口,还来得及阻止这场盛大的闹剧。

    再等会儿,一旦证据被呈上来,坐实了列位先帝有灾不赈的罪名,怎么办?

    定罪就是不孝于先祖,脱罪就是不仁于天下。

    两样必须要选一样,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时间慢慢流过。

    然而始终没有属于帝王的声音传出。

    人心浮动,百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为何纵容至此?”

    “难道……杜千川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

    “不太像啊。”

    “杜千川的准备很充足,我看不像是虚构。”

    “你不想活了?!”

    “怕什么,杜千川都还活着呢……更何况我又没怀疑陛下。”

    “我实在想不明白,先帝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不是好处,那就是苦衷了。”

    “那陛下怎么不说?”

    “有没有可能陛下并不知道?比如,先帝宾天之前,并未将这件事传承下来?”

    “呃……希望如此吧。”

    “……”

    打心眼里,百官是不想去相信,大庆的皇帝会无缘无故对百姓有那么大恶念的。

    可惜,永泰帝始终不给回应,让他们只能往自己倾向的方向去猜测。

    于是,‘列位先帝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永泰帝并不知情’成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直到一炷香后。

    一道身影急速穿过广场,跌落在了天极殿大门之前。

    “这!!!”

    所有人惊骇莫名。

    那跌落殿前的,正是方才离开取证的人之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澄!

    此时在他的腹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整个人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命不久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得最近的顾成仁闪身而至,第一时间蹲下来,想要给刘澄疗伤。

    “不,大人……”

    刘澄一把抓住顾成仁的手,“听我说。”

    顾成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那个随堂太监。”

    刘澄用最后的力气,快速说道:“我们先是去的吏部,后是户部,最后是钦天监。”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可就在我们刚刚取得天灾实录的时候,那个随堂太监突然爆发……他会天魔解体。”

    “其他人都死了,吏部、户部的卷宗,还有天灾实录,都被他毁掉了……”

    “大人,严芳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刘澄闭上了双眼。

    “血衣卫听令!”

    窦天渊怒吼一声,“给我抓住那个太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所有隶属于血衣卫的人员,齐齐应声,闪身而去。

    顾成仁缓缓起身,转身面向殿内。

    那里,严芳已经被百官团团围住。

    “严大人,是否应该解释一下?”

    楼有知淡淡的说道。

    “解释什么?”

    严芳一脸讶然,“天魔解体连大庆武库都没有收录,所以很明显,那名随堂太监,是太平道的反贼混进来假扮的。”

    如此猖獗的态度,敷衍的回答,让所有人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其实,这些人里的大多数,并没有那么在乎平民的死活。

    他们在乎的,是永泰帝!

    别忘了,严芳虽然没有进帷幕的资格,但他从文昌时期开始,就一直是东宫的太监。

    也就是说,严芳跟了永泰帝很多年。

    现在,严芳手底下的随堂太监,杀死了取证的人,毁坏了证据……

    “好,好,好。”

    时峥阴沉的看着严芳,“本来,我以为此事只是列位先帝所为,陛下他并不知情,但现在……”

    “现在?”

    严芳呵呵一笑,“时峥,你是都察院的都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不错,但奏事是奏事,论罪是论罪。”

    “论罪,是要讲究证据的。”

    说着,严芳回身,对着帷幕之内一礼:“微臣,司礼监禀笔太监严芳,弹劾户部照磨所照磨杜千川。”

    “杜千川虚构罪证,污蔑皇室,诋毁列位先帝,妄图动摇大庆根基,祸乱天下。”

    “微臣怀疑,杜千川明为朝廷命官,实为太平道反贼!”

    “请陛下降旨,即刻捉拿杜千川,以谋逆大罪论处!”

    荒谬!

    简直是天大的荒谬!

    刚刚还说毁掉证据的太监是反贼,现在又说杜千川是反贼?

    反贼坏了反贼的好事?

    时峥瞬间暴怒。

    窦天渊眼疾手快制住了他,低声道:“想死很简单,但你确定就这么死?”

    “我……”

    时峥胸膛起伏,双拳死死紧握。

    就在此时,不包含任何感情的两个字,淡淡的从帷幕之后传出。

    “准奏。”

    是的,庆帝开口了。

    从大朝会开始一直到现在,庆帝终于开口了。

    至于准谁的奏,自然不是杜千川的。

    “谢陛下。”

    严芳朝着帷幕之内一礼,转过身来,“还不将杜千川拿下!”

    天极殿内外,有禁卫军,有血衣卫。

    然而禁卫军掌握在兵部手里,兵部掌握在楼有知手里。

    而血衣卫则掌握在窦天渊手里。

    所以楼有知和窦天渊没有点头,这两方人马都没动。

    “你们想跟着杜千川一起造反吗?”

    严芳厉声呵斥。

    窦天渊叹了口气,抬手准备挥下。

    没办法,陛下已经给了明确的指示,如果真的僵持着不动手,后面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然而就在此时,杜千川开口了。

    “不必这么麻烦。”

    人群后方,杜千川语气幽幽,吸引了众人注意。

    “我想起来一件趣事。”

    “在文选司的时候,我看过几份地方奏报。”

    “其中有一份是雍州的。”

    “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官员,小到连品级都没有。”

    “他在调任他处之时,给当地的的百姓留了两句话。”

    “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送给你们。”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念完这几句,杜千川看向帷幕,“陛下。”

    “言,可禁!”

    “身,可杀!”

    “然人心不辍,公道——恒常!!!”

    杜千川凄厉咆哮:“微臣杜千川,以谋害万民之罪,再劾列位先帝!”

    “恳请陛下,除其尊谥,革出太庙,以告慰万万冤死亡魂!”

    “臣!”

    “死谏!!!”

    死谏两个字刚刚出口,杜千川电射而出,笔直的撞向一旁的盘龙大柱。

    ——砰!

    头颅开裂,血染天极殿!

    杜千川,亡!

    殿内一片死寂。

    众人不是没见过死谏,但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谏……以死而谏!

    “呵呵呵呵呵……”

    顾成仁摇头失笑,“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不不不,这句话不对。”

    “应该加几个字更贴切。”

    “尔俸尔禄理所应当,民脂民膏俱是肥料。”

    “下民易虐管杀不埋,上天难欺他又怎知。”

    顾成仁说着,除下乌纱帽,褪下大红官袍,然后朝着帷幕拱了拱手,“陛下,臣乞骸骨。”

    也不等回应,顾成仁直接转身,背起双手,昂首阔步而去。

    堂堂正二品大员,就这么当众辞官,一点面子都不给永泰帝留。

    “臣也乞骸骨。”

    “臣亦是。”

    “……”

    都察院的一众官员,纷纷效仿顾成仁,除帽褪袍。

    无论是年迈也好,力壮也罢,皆口称乞骸骨。

    唯独左都御史时峥没动。

    他还有东西没有查清楚,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良久过后,等殿内没了新的动静,楼有知开口。

    “杜千川先前之言,无有人证,无有物证,不予署理。”

    “另,司礼监严芳失察失职,本官决议,革其官职,流放千里,永世不予录用。”

    “尔等可有异议?”

    低沉的话语在天极殿内回荡,渐渐的将众人思绪拉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摇头。

    “我等并无异议。”

    “退朝。”

    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就这么结束。

    等众人散去,天极殿很快被清扫一空。

    无论是血迹,还是空气中的腥味,再没有半点异常,就像杜千川根本没有进来过一样。

    可惜。

    杜千川的痕迹的确被清理掉了,但他说的话,深深留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回荡不休。

    楼有知刚离开永庆宫,窦天渊就闪身出来,在半道拦住了他。

    “你到底怎么想的???”

    窦天渊抬手封锁四周,沉着脸质问:“没事你弹劾先帝干什么?闹这么一出,死了个杜千川,什么都没改变不说,现在连你自己随时都有被革职的可能。”

    “弹劾先帝?”

    楼有知不屑一笑,“几个死人而已,我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么?”

    “那……”

    窦天渊心中微动。

    “杜千川从上奏,到弹劾先帝,从殿外,走进殿内,用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楼有知眯起双眼,“的确,所有相关的证据,都被毁了。”

    “可问题是,有了杜千川的言论,今后再起天灾,他都没有机会屠戮难民了……无论证据不证据。”

    “陛下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放任了。”

    “放任杜千川,让他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猜。”

    楼有知嘴角微微勾起,“他不是不出帷幕,他是……出不了帷幕!”

    “出不了帷幕……”

    窦天渊面皮连抖,“也就是说,你我行事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不仅如此。”

    楼有知想了想,转身面对永庆宫的方向,抬起右手,慢慢曲握成拳。

    “从今天开始,大庆……”

    “是我的了!”

    ……

    ……

    城外。

    一处紧靠着牧场的山坳。

    这里杂草丛生,连明确的路径都没有,很显然是没什么人来往的偏僻之地。

    而就是这样偏僻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屋外是没有石碑的坟包。

    屋内是盛满药液的大缸。

    以及完全浸没在药液里,生死不知的躯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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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274/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吾心如故所写的《长生从狗官开始》为转载作品,长生从狗官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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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从狗官开始介绍:
这个世界皇权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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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崇穿越而来,成为一个小小县城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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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崇: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狗官……长生从狗官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从狗官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从狗官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