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春泥得雨滑于镜,晓树带云淡似图。
第六山。
半山闲亭。
一身青衣的第六山主,手掌抚在侧畔的松木剑匣上,眼帘低垂,看透朦胧烟雨,看尽山下风光。
花夫人亦袅袅立于亭中,素衣在春风中吹拂,眼眸中有着惊喜与满意。
“我曾见安乐三刻入定,三日开气血圆满,便预料过他的天赋定然不凡,属于大器晚成的璞玉,加上不低眉折腰的脊梁傲骨,未来定然有所成就。”
“却不曾想,今日能给我如此大的惊喜。”
花夫人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回响。
亭中的第六山主僵硬的面容上,亦是挑起一抹笑:“小圣令的考验,从来不看修为之高低,更看天赋,心性及机缘。”
“小圣令虽为我等山主发放,但每一枚中都蕴含着圣师留下的机缘,既是机缘自然看的便是缘分。”
“种舜朝与叶宠天赋不错,但他们二人更多是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杀伐脾性,在剑的感悟上与我不契合,故而在山道拾阶甚至不如洛轻尘,可他们若是去三师兄的第三山,也许能走的更远。”
花夫人微微颔首,认可山主的话。
“洛轻尘有天赋,但唯一缺陷便是当初被李幼安破了道心,这些年道心未曾坚韧,反而越来越脆弱了,这也是令人想不到。”
第六山主再道,点评了洛轻尘。
“安乐以第六山的剑气淬体铸灵骨,又观想你所授《剑瀑图》,泥丸宫中聚剑池,二者双管齐下。”
“天赋……好的让我有些意外。”
“我匣中的剑都在兴奋的颤抖,他是个很好的传人,可惜,他不会成为我的守山人了。”
第六山主面色冷酷,但冷酷之下,蕴藏着可惜。
花夫人轻笑,目光透过烟雨,看到了手握墨池的安乐,似是呢喃:“这天赋……确实让人意外。”
“天赋,心性外加对剑的吸引力,三者俱是占据,小圣令他得的实至名归。”
第六山主面容肃穆。
伸手一拍松木剑匣,巨大的剑匣落在他的背上,他迈出步伐,走出了闲亭,朝着山下而去。
花夫人亦是翩然跟上。
……
……
天地间的骤雨,随着少年的拔剑,像是被抽走了脾性,突兀变得柔和,如纤纤牛毛,飘飘洒洒,温和润物。
山道上,驻足止步的诸多修行者,抬头望着三百阶处桃花树下握剑的少年,神色俱是复杂。
他们每个人心头心存的侥幸,皆在安乐轻描淡写越过他们时,烟消云散。
搏小圣令,考验的是天赋、心性以及与小圣令的契合度。
安乐一开始的举步维艰给了他们希望,后来才是明白,安乐只是在借第六山的剑气,在磨砺自身气血,在突破之后,便展示出了天赋上的卓绝。
一骑绝尘破开了束缚,轻易的拔剑。
种舜朝与叶宠虽然惊讶,但却不失落,本来他们便是来碰运气,得失皆安天命。
他们亦清楚,第六山的剑气与他们并不契合,本身得第六山小圣令的可能性就极小。
洛轻尘目光怔然,收回了落不下去的脚掌,道心上的尘埃倒是没有扩大,或许……是麻木了。
亦是因为洛轻尘本身就对夺小圣令没有太大的自信,道心上的蒙尘,让他很清楚,他不配。
面色苦霁,洛轻尘深深看了一眼那桃花树下握剑的俊朗少年。
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行去。
这伤心地,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洗去道心上的尘埃,他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其他修行者多看了两眼,在春风里、细雨中、在桃花下,握剑绽光彩的少年。
随后尽数转身下山,他们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少年的所有消息。
今日之后,临安府……此子必将名扬!
……
……
安乐握着墨池,感受墨池宝剑欢快的颤栗与剑吟,身沐春风春雨,心情也不禁愉悦。
锻体突破第二境,炼神胎息亦凝聚剑池,大有跨越,距离第三境脱俗,越发临近。
更是收获这柄墨池兼小圣令。
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此次第六山,不虚此行。
握着墨池,可以感受到宝剑之中有一缕剑气蕴藏,只要他心神探查,便可细细感知。
那应该便是小圣令,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
安乐扬起唇角,轻抚着墨池宝剑,脸上笑意明媚,心情大好。
此刻若是有一壶燕春里酒铺的老黄酒就好了。
饮酒、品剑、高歌,后下山。
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痛快!
山路上,只剩一位撑伞的娉婷少女,安静站立观那在春雨中光芒璀璨的少年。
背负松木剑匣的第六山主以及花夫人,顺着石阶而下,来到安乐侧畔。
少女撑伞得见,欠身颔首:“叶家叶闻溪,见过第六山主,见过花夫人。”
第六山主木着一张脸,点头:“你已有小圣令,更已入小圣榜,何故登梯?”
少女叶闻溪眺望了安乐一眼,轻笑:“小圣榜上再添新人,自是要提前了解下对手,观其是否实至名归。”
“小女子告辞。”
少女叶闻溪话毕,笑的洒脱,撑伞转身离去。
安乐看着少女背影,他亦是知道少女一路跟在他身后,直至三百阶,少女其实也有资格取这小圣令。
在安乐眼中,少女身上的岁月气,如海草般摇摆着,若是可以……
嗯?
安乐忽然一喜,他气血入锻体二境,炼神胎息聚剑池,贤者时间的【岁月气】一栏,竟是可以再度使用。
毫不犹豫,安乐心神一动,汲取少女身上岁月气!
撑着油纸伞,转身下山的少女毫无察觉,根本不知自己已然白给了一波。
连续三缕岁月气萦绕指尖,随后漫入体内,安乐心满意足,不过,花夫人与第六山主在侧,他未选择观察岁月气。
第六山主看着安乐,眼中满是欣赏与惋惜:“可惜,你不入我第六山……你的墨竹,你的剑道天赋,都让我很满意,但让你做守山人确实屈才。”
“我这第六山向你敞开,你若有新的画作,俱可拿来与我分享,登山间隙,可借山间剑气洗礼淬体,比你腰间那块妖气玉佩要好些。”
山主说道。
安乐闻言,诚挚拱手作揖:“多谢山主。”
第六山主点了点头,多说了些话:“小圣令入手,只是开始,你的修为着实低了些,在小圣榜上只能是最末。”
“你若要获得对话圣师的机会,至少得入小圣榜前三。”
“你现在太弱,珍惜天赋,莫要蹉跎。”
“再说最后一句。”
第六山主冷酷转身:“看好你。”
未等安乐有所反应,便已背着巨大的松木剑匣上山。
望着这颇有性格的第六山主,安乐面容不禁柔和,本以为拒绝对方守山人邀请,会得罪对方,现在看来,是他想的狭隘了。
花夫人轻笑:“山主所言俱是事实,得小圣令只是开始,你莫要骄纵。”
安乐作揖称是。
“你下山去吧,与追风与九妹先行回临安,我还有事,就此告别。”
花夫人伫立春风里,眸目中欣赏的望着少年。
随后剑光萦绕周身而起,跃入山间雾端,消弭无踪,遁入云海深处。
春雨停歇,云后似有斜阳倾照。
行至山下,安乐转身观山中石径,初登山是的狼狈,阻遏与彷徨,让他不禁会心一笑。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安乐白衣翩然,脊如傲竹,腰间别青山,执剑墨池。
踩着落花泥泞,伴着雨后新草。
潇洒走向停在远处的林府车辇。
……
……
雨停沙溜浅,风定野蝉鸣。
文院白墙黑瓦的建筑群,一番春雨洗礼,雾气朦胧。
平凡草庐静落其中,檐下碳炉中的水仍旧在滚沸,热气蒙蒙起。
下棋的两位老人,却是已然欲散场。
品完最后一口西湖龙井。
太庙老人赵黄庭起身伸懒腰:“今日的棋便下到这里吧,你我不分胜负,改日再手谈。”
三夫子对于赵黄庭的不要脸习以为常,轻笑捻棋子归盒。
“如你愿了?”三夫子道。
“表现挺好,青山赠他或许真不会被辜负。”
赵黄庭心情不错,捋长眉一笑。
“今日之后,安小友定将名传临安,他的画、他的诗、他的剑俱会被人拿出称道,临安府真正的繁华将会向他敞开,蚀骨销魂的富贵,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望他能坚守本心。”
“唯一美中不足,老六山主硬是耗了我的人情,贼坏!”
赵黄庭双手负在身后,迈步出了草庐,踩着泥泞路径。
未回首的摆了摆手。
“走喽,打一壶燕春里的老黄酒,切上两斤丁衙巷的卤牛肉。”
“归去太庙巷,给安小友庆贺去。”
第四十七章 小圣令中有密藏,天地万物剑气近
归去的路途,春雨不再飘洒,天上残阳在风拂之间奔走,霞光偷偷自其后照耀,给纵向临安的路途撒上一层金辉。
华贵车辇内,林追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发泄着心头的震撼与兴奋。
林轻音倒是安静坐在其中,抿嘴倾听,时不时微笑。
安乐正襟危坐,腰间别有竹剑青山,那柄墨池横在腿上,整个人很是平和,外人观见,还以为得山主青睐,又搏得小圣令的天才,是那甩着根烧火棍,兴奋难自制的林追风呢。
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
伴着春雨后的晚霞,车辇一路驶回华灯初上的临安府。
下了车辇,安乐腰间别两剑,笑着朝林追风与林轻音告别,待得车辇逐渐消弭在清波街尽头,方是转身朝着太庙巷中行去。
一席白衣,唇角挂笑,安乐心情颇好。
修为突破,更是收获宝剑墨池与小圣令,自然内心欢愉。
行至院门口,微微一楞,却见院前有素衣宽袖老人持竹杖伫立,手中提着一壶酒以及一包油纸牛肉。
见得安乐归来,老人长眉微展,举了举手中的酒与肉。
安乐唇角笑意愈发扩展,步履加快,小跑至院门前,取出钥匙开门入内。
片刻之后。
新雨后的院内,小桌之上,酒肉正酣。
安乐与老人对饮一杯,算是庆贺了今日在第六山上得小圣令。
霞光万丈,洒落人间煌煌。
老人手握墨池,眯眼打量:“第六山主匣中藏剑三千,号称藏尽世间之剑,天上仙人剑,地上红尘剑,俱皆有之。”
老人如老树枯枝的手指抹过剑锋,墨池轻颤,剑吟充斥院内。
“这柄墨池,颇有意思,如水墨打造,乃一柄书画之剑,如今品秩只能算是六品剑器,却是颇为适合你,你擅作画,以画养剑,可让墨池品秩上升,再加上内蕴小圣令,未来品秩或许可突破此剑极限。”
老人赞道。
安乐闻言,亦是一笑:“我如今锻体刚入二境,墨池最适合我,徒劳追求高品秩的剑器,却无法发挥其威力,意义不大。”
老人夹了一块牛肉,轻笑道:“你能如此洒脱自是极好。”
“如今你得了小圣令,老夫也该提醒你些,得小圣令者,自会登一榜,名曰小圣榜,以持有小圣令者为布列。”
“得小圣令是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但须登榜前三,方有机会,这亦是考验。”
安乐闻言,顿时一怔。
“如何提升榜上名次,很简单,挑战。”
“胜了便可上升名次,但每位小圣令持有者,仅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败过两次,小圣令自碎,便被除名,所以,挑战要谨慎。”
老人饮酒轻笑。
安乐闻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至于具体榜单,待你去了林府便可知晓,老朽就不多言了。”
老人没有再继续聊这些,二人就着老黄酒,赏着残阳,聊起关于墨竹画法的心得。
当晓月悬空,酒尽肉无,老人起身掸了掸素衣,持着竹杖出了院子。
“得小圣令的你,即将名扬临安,诸多荣华富贵,各种奢靡考验都将涌来加你身,秉持本心,砥砺前行,才不负你一身才华,不负青山。”
老人伫立巷弄,认真且真心的提醒。
安乐闻言,长揖及地。
“小生谨记。”
老人闻言,转身而行,月色下的巷弄中,回荡着竹杖敲打声,渐渐远去。
安乐收回目光,回到了院子中,端坐椅子,腿上横着三尺墨池,沐浴春夜寒风,心思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得了小圣令,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却更大了。
既得小圣令,自是不愿蹉跎不向前,定是要登高见一见那比元蒙皇帝还神秘且强大的圣师。
故而,小圣榜上前行,科举状元及第,皆是等待他翻越的高山。
接下来的时日,他当戒骄戒躁。
读书,修行,养剑,三省吾身。
吐出一口浊气,安乐起身,简单收拾下院落,将前房东妇人留下的花草盆栽摆放到边沿,方于院中沐浴月华演练五禽。
锻体修为踏足二境,铸就剑气灵骨,气血运转之间,劲力喷薄,携剑气灵骨之威,力量比之一境要强大太多。
虎式愈发威猛,动作转换之间,当真宛若一头斑斓猛虎,咆哮山林,甚至还引起天地灵气汇聚。
随后,鹿式、熊式、猿式与鸟式各自演练,每一式的威能都大有提升,在第六山,沐浴剑雨锻五禽,收获巨大。
片刻之后,滚沸气血缓缓停歇,安乐收敛心神,闭目感受灵骨间劲力的变化,熟稔突兀增长的力量与爆发。
月上中天,寒夜愈深。
安乐盘膝坐在老槐树下,开始闭目入定,进行炼神观想。
在第六山上,虽未曾突破胎息境,踏足炼神第三境脱俗,炼神脱俗,超脱凡俗,花夫人曾说,这个境界至关重要,是一种心灵本质上的蜕变。
安乐很重视,随着观想,月华似被其所吸引,洒落周身,如披上了清衣。
眉心泥丸宫,一汪剑池虚影浮现,弥漫四周。
剑光浮隙,如梦似幻。
摆在腿上以心神蕴养的墨池,微微颤动,似要冲天起,萦绕周身而飞驰。
不过终究还是差了些,若是炼神脱俗,或许便可轻易御动剑起剑落。
忽而,安乐的心神漫入了墨池剑身中,其中一缕剑气运转。
在安乐感知中,纯粹、磅礴、锋锐。
心神逐渐沉入墨池之内,墨池剑似当真化作了一汪墨色池水,裹挟着安乐心神不断沉入其中。
那是小圣令中蕴藏的密藏,亦算是圣师的浅薄馈赠。
待得安乐睁眼,便见得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墨色晕染,有画呈现。
安乐观画,只感觉画中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皆可成剑,天地万物,尽皆藏着剑气!
剑气,近在咫尺!
这是一种驭剑的技巧,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剑招!
亦是此次安乐搏得小圣令后所得!
不是修行炼神法门,亦非锻体法门,只是纯粹的剑术技巧,甚至,没有什么名字,就像是随后绘出一幅水墨在其中,被安乐所捕捉与观阅。
老槐树下,安乐心神自墨池内的小圣令中脱离,瞳孔之下,似有一抹剑光闪过。
他站起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咧嘴而笑,两指并拢成剑,轻轻于身前一抹,心神如化作一缕细微的剑气,似木偶颈后的提线。
安静的墨池,倏地脱离安乐的周身,呼啸而出,极快的浮空横冲直撞,切开空气,如池中鱼儿切开水流。
虽非御剑,但这种能隔空掌控剑器的感觉,让安乐感觉十分的畅快与自由!
墨池在安乐控制下,狠狠插在老槐树上,一阵轻颤,树落一片叶。
安乐剑指遥指,老槐树的叶竟是亦如剑器般被驾驭,如飞剑掠空!
这便是小圣令密藏中的驭剑技巧!
安乐眸光熠熠,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天地万物,俱可藏剑气,好霸道的剑招!
泥丸宫中,剑池在沸腾,心神似在这一刻又壮大了些许,距离脱俗愈发的近了。
……
……
巷弄之外,四角重檐二层楼阁式太庙。
香火幽幽。
赵黄庭正在执笔泼墨,忽而心有所感,扭头望向了巷弄中的小院方向。
眼眸中浮现一抹惊诧。
“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密藏……这么快就悟出来了?!”
“妖孽呐……”
赵黄庭深吸一口气,随后一笑:“我赵黄庭的眼光,就是毒啊。”
……
……
安乐驭剑片刻,心神消耗诸多,稍显疲乏。
心神一动。
久违的光幕呈现而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千古之才(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天生剑客(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崩剑劲(2/10缕)、无畏心、淬妖古玉】
【掌握功法:《剑瀑图》(11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18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嗯?
安乐一怔,意外发现,光幕之上竟是未曾记录这驭剑技巧。
连《赵祖长拳(残)》这样的烂大街法门都能记录,却无法记录这技巧。
或许,只因这剑招单纯为技巧,便无法记录?
伫立料峭春夜中,安乐若有所思。
“剑招自小圣令中所悟,剑招无名,剑招之下,剑气近在咫尺,可赋万物,既然如此,此招,便名‘剑气近’。”
安乐欢喜的给剑招命名。
随后,心神一动,调动从那白给少女身上汲取的三缕岁月气,想了想,加持到了道果【千古之才】项上。
加持完两缕之后。
忽而,眼前有流金光芒涌现,安乐十分意外,竟是从白给少女身上直接获得了一抹流金岁月气。
金色岁月气化香柱焚烧。
有画面如湖中投石,泛起涟漪。
第四十八章 少女破甲二十七,一画惊了半座临安
一缕金色香柱袅袅燃烧,烟火茫茫汇聚成画,忆往昔峥嵘岁月。
如镜湖投石,画面波澜起伏。
安乐心头倒是有几分好奇,这缕从白给少女身上汲取来的流金岁月气,能观出什么过往,又能聚出何种岁月道果。
那在山间春雨下,撑伞静立他身后,一路轻描淡写,跟随他走过青山三百阶的少女,叶家叶闻溪……传闻也是小圣令的拥有者,安乐的竞争者。
故而,安乐才心生好奇。
薅竞争者之羊毛而壮大己身,合理。
……
……
暮云霭霭,有白羽般素雪自高空飞洒。
携着冰冷,裹着森寒。
落于苍茫大地,汲取着鲜血,化作血红,比皓月更加夺目,比烈阳更加刺眼。
“闻溪,怕吗?”
“不怕。”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身为我叶家子弟,就当以过江为毕生夙愿,跨过那条沧浪江,于故土上驰骋,夺回属于我们的中土。”
“闻溪知道!”
“去吧,去杀戮、去战斗、去变强,当你变得足够强,我便为你登临圣山讨一枚小圣令,你去问圣师,我叶家的剑与枪,能否让中原归复。”
“好!”
……
平静的对话,带着几分澎湃气血,撞碎了天上飞雪。
一位浑身披甲的男子,手持一杆长枪,斜握静立,垂眸注目着尚且稚嫩的少女,如一尊猛虎,注视幼虎的第一次厮杀。
少女叶闻溪,稚气未消,拖着一柄青色长剑,目光坚定,踏地上染红的白雪,小小的身躯,高声喊着,一路拖剑小跑,朝着前方杀去。
孤独而娇小。
在冲锋。
那是一支二三十位修行者组成的军中小队,气血交织如幕,步行而来,目光凶戾,杀机滚滚,似要荡开天上暮云,金戈铁马之气,令人窒息。
少女经历初时的恐惧,气血自皮膜下涌动,心神自泥丸宫中宣泄。
手中的剑,绽出千万剑华,漫入为首的修行者身躯,飞起一颗头颅,热血泼洒在雪地上,融化了冰冷。
其余的修行者冲了过来,淹没少女叶闻溪。
战斗、厮杀、不断的变强。
少女叶闻溪似是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地,眼中愈发无情,眼中只剩下杀戮。
她要不断变强,强到足以继承叶家的意志,扛起叶家的枪与剑,要让叶家战马的马蹄,踏遍曾经的中原故土!
浑身披甲的男子安静注视着,他手中的枪,适时点出,有欲要插手的敌军强者,直接被凭空洞穿,惨嚎怒喝之间,血染飞雪与黄沙。
一刻钟,两刻钟。
少女叶闻溪,气喘吁吁,拄着剑,伫立在雪中。
周身,倒下尸体二十七具。
仰头回首,望向披甲男子,她在尸丛中笑。
……
画面至此,袅袅散去,往昔岁月不可留,时光终不复。
安乐以岁月气窥得少女在时光中的峥嵘,心神不由为之而震撼。
这一缕岁月气中的画面,与安乐之前所观摩的画面,俱是不同。
没了伤离别,没了开怀,多了几分悲壮与责任。
透过画面,身临杀场,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倔强,铠甲男子的期盼。
安乐缓缓睁眼,夜色深沉,寒意料峭,半夜起的春霜,在他的衣袂间,似凝出了晨露。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观叶闻溪拔剑杀人,仿佛身临其境,对他心神的影响颇为剧烈。
但更让安乐惊奇的是,叶闻溪那么软糯的一位姑娘,竟是在两刻钟内,便噶了二十七条人命。
这种反差,让安乐愈发警惕的感受到了叶闻溪的强大,与傲人的天赋。
花夫人说叶闻溪是叶家这一代的真正天骄,确实称得上,那种心志绝对豆腐道心洛轻尘可比。
此女将会是他接下来小圣榜上的对手……
深夜春寒袭来,安乐顿感几分压力。
【获得岁月道果:忘我】
【注:忘我(道果):战时激忘我,生死置之,唯有一战,战法、技法、斗志皆可得大提升,战力得大增幅】
一缕流金岁月气,凝道果忘我一颗。
与道果【无畏心】有几分类似,都属于无法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但是效果却颇为有效。
无畏心可让安乐身具无畏,面对威压,面对艰难险阻,无所畏惧,披荆斩棘向前,甚至可得道果反馈。
而【忘我】道果,则用于战斗厮杀,战时激发忘我,战力得大幅提升。
很奇妙的状态,安乐回想观岁月气中叶闻溪一人独自冲锋,厮杀陷入忘我,杀尽二十七名敌军的画面。
算是意外收获,这样的道果,平日用不上,但或许会有奇效。
夜色深沉,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
安乐未曾再选择修行,起身入屋,取了书籍,点燃灯火,开始读书。
想要见圣师的另一个条件,需要在科举中一举登状元及第!
故春闱在即,每日必读书。
……
……
秦相府。
九曲长廊,流觞曲水,夜色虽深沉,但水榭闲亭中,依旧有人端坐对话。
秦少公子秦千秋,端坐在闲亭中,身前摆的非是茶,而是临安府千金难购的美酒“蓬莱春”,一种以天地灵果所酿造的酒液,饮之可汲灵气于体魄,微壮修为。
秦千秋的对面,洛轻尘安静端坐,一杯倒满的酒,一滴未曾饮。
亭中气氛有几分僵硬。
只因秦千秋在不断的饮酒,态度冷淡,未曾多言。
原本对洛轻尘入第六山成守山人有着极大的期待,可当这份期待支离破碎,剩下的便是烦闷与失望。
洛轻尘自然能感受到这股气氛,倒也不多言,他亦是没资格解释什么。
“洛先生,那安乐……自崇州而来,修行启蒙不过数日,却能力压先生,登第六山,得小圣令,甚至让先生道心再蒙尘。”
“先生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曾经的风华绝代,如今已不复,霜打黄花尽显颓丧。”
秦千秋感叹道:“遥想当年,先生自青州而来,耀眼如涤去尘埃的黄金,一人一剑,登临安两战皆胜,何等春风得意。”
“这安乐多像曾经的先生。”
“可他比先生你更加有未来,他得了小圣令,他的画作甚至在文院内流传称赞,独自开了墨竹一派。”
“这等人才不入我毂中,着实可惜,可叹。”
秦千秋似有愁绪,猛地饮了一杯酒。
洛轻尘扭头观这繁华鼎盛的秦相府水榭,面容倒是平静了许多。
哪怕秦千秋言语中多有打击,他亦是平静待之,或许是受的打击多了,便习惯了。
“轻尘愧对秦相多年的栽培与资源。”
洛轻尘终于举起杯盏,饮了一口,轻声道。
秦千秋眸光落在洛轻尘身上,瞳孔似映照月华,显得有几分清冷:“洛先生,这位小圣榜新客,与林府牵扯甚深,而秦府与林府不死不休,若能入秦府最好,若不得入……”
水榭之间,骤然卷起了杀机。
秦千秋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只当安乐是一位十八岁方启蒙的草包,再到少年崭露头角,夺得小圣令,如今重视非常。
这等转变不过在几日之内罢了。
洛轻尘平静饮酒。
“若不得入秦府,那便请先生杀之。”秦千秋望着洛轻尘,终于再度涌现出热切。
洛轻尘看着秦千秋。
杀一位刚得小圣令,花解冰看好,第六山主赠剑的得意之士,这是要让他洛轻尘舍了这条命,与安乐一命换一命么?
“少公子,轻尘道心蒙尘,需静养涤心,此事,另寻他人吧。”
洛轻尘起身,摇了摇头,站起身,作揖告辞,转身离开。
秦千秋端坐闲亭中,盯着洛轻尘的背影:“先生,莫不说那颗东海涤心珠,就单单秦府这些年给先生的荣华富贵与修行资源,先生总该做出些回报的样子吧。”
洛轻尘背影微微一顿,随后撞碎清寒夜色,离开了秦府。
饮了盏映照月华的蓬莱春酒,秦千秋忽而轻轻嗤笑一声。
……
……
晨曦的暖意驱散了春日的微寒。
整座临安府,却开始不安的躁动。
昨日,第六山下,白衣少年一人一剑登山,于桃树下摘下一柄墨池,观摩少年得剑的修行者们,皆是派人去网罗少年的一切消息。
十八岁修行启蒙,修行至今不过几日时间已然炼神胎息,锻体铸灵骨,大器晚成!
更是今朝举人,入临安以赴春闱。
而更让人震撼的,则是少年画作,以奇诡素描图得林府重视,为林府画师,随后文院内又流传出少年水墨竹石图。
那墨竹图得文院二位夫子欣赏夸赞,更是亲自分享与赏析。
言曰可开墨竹一派,称大家!
一画一剑一少年,惊了半座临安。
这一日,临安之中自文院中流传出所描摹的墨竹图供不应求,传阅甚广,临安的文人墨客俱是惊动。
这一日,安大家之名如飓风之势席卷!
这一日,安乐起了个大早,照例边读书边往西湖,蹲那云柔仙子。
第四十九章 安大家除了画竹,可还会画别的?
晨曦的微风拂面,带着春日特有的凉爽,安乐吃过巷口小摊贩所售豆花后,便步履平缓,轻沐春风,边看书边往西湖而去。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雨天与晴天的西湖,是两种风景,天上云后阳光吐洒,照耀湖面波光粼粼,像筛出的金砂在掌间翻滚。
堤岸上,文人墨客一如既往的汇聚,湖中花船荡漾,像是一株嫩草,骚扰着文人墨客心头的柔软。
安乐行至堤边,望着拍案的湖水,心情颇好。
他散步读书,等候湖中央花船上那位女子剑仙花魁的到来,不过前几日皆未曾见到云柔仙子,安乐如今倒也不知能否见到。
但每日来西湖边上走一遭,或是读书,或是赏景,亦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今日堤岸边的气氛却与平日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们汇聚一起,交头接耳,一个个眼眸中尽是八卦之色。
“诸位可曾听说昨日于第六山搏得小圣令的那位安大家?!”
“我等于文院求学,岂能不知安大家,一手墨竹,迥异于前人工笔画竹,着实让人惊叹与目眩。”
“那从文院中流传出的墨竹图摹本,小生有幸观了一眼,焦墨浅墨交相呼应,确实别具匠心。”
……
文人墨客们谈性高昂,一口一个安大家。
安乐听了会儿后,方明白这安大家……竟是他自己。
来了兴致的安乐也不走了,就聚在堤边,聆听文人墨客们的吹捧,有时还掺和一句,提一下墨竹图的一些赏析。
“这位兄台也见过墨竹图?”
一位书生顿时惊异于安乐的犀利点评,拱手作揖问好。
安乐作揖谦逊回礼:“侥幸见过几次。”
“哦?兄台亦是在文院内求学?”不少书生好奇询问,毕竟,他们观安乐颇为面生。
“那倒不是,在下于林府任职画师,为林府的公子们闲时作作画。”
安乐笑着回应,他的确未曾去过文院。
诸多书生兴致颇高,与安乐交流起来,安乐随聊片刻,云柔仙子今日又未曾出现,便告辞离去,前往林府上工。
尽管搏得了小圣令,尽管一画惊了临安。
但这一切于他生活而言,并无太大变化,他依旧会前往林府上工,依旧要认真读书,备战春闱。
安乐踩着青石板路,腰间别着青山与墨池,消失在了长堤上。
不少书生收回目光,只感觉安乐这人有趣,认出安乐每日必来西湖边上,观那花船中的女子姑娘。
忽然,有一位文院书生惊喝了一声。
望着安乐离去的方向,眸光略显几分激动。
“据我所知,前段时日林府招画师,安大家便是脱颖而出,入得林府,成林府画师……”
“你们说,刚才这位兄台,是否便是安大家?”
文人墨客们顿时一怔,频频眺望安乐离去方向,随后纷笑出了声,只觉得这等想法着实荒唐可笑:“安大家何等人物,怎会每日俱来西湖边上,观那湖中花船里的红尘姑娘?”
“安大家那般出尘的人物,岂会与我等同好?”
堤边,笑声迭起。
……
……
安乐并不知他离开后西湖边上所发生的事情,哪怕知道也仅是笑笑而已。
顺着繁华的街道,沐浴春日暖阳,踏足静街,越过那令满朝文武皆得下马而行的石碑玉坊,便见得了林府标志性的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
开门的依旧是害羞的丫鬟留香,见得俊雅妖冶的安乐,留香抿着唇角,满是羞涩。
昨日安乐在第六山力压诸多天才得小圣令,林追风回府后就开始咋咋咧咧的宣传,故而府中人大多都知晓了安乐事迹。
如今见得安乐,事迹加持下,留香只觉得安公子宛如天上谪仙人般丰神如玉。
安乐温和一笑,在留香的带领下,入了林府。
本来安乐是想去见一下花夫人,询问小圣榜的事情,但留香告知安乐花夫人尚未归府,安乐便直接去了演武堂。
“安大家。”
林追风与林轻音见得安乐,笑着打趣。
安乐闻言,不由摆手:“哪里敢称大家。”
演武堂内,今日的林府公子一个个身着劲装,精神面貌极佳,像是要出门,却又似专门在等候安乐。
昨日他们自然也是去了第六山,欲要碰运气看能否成守山人,却意外见到了安乐这位熟识的林府画师的风姿。
八公子林业热切的凑了过来:“安大家,你可终于来了,你的墨竹,如今名传临安,不仅仅是文院,连武庙内都有许多人夸赞呢。”
“我等马上要去武庙,进行春日武考,武考过后,我们中不少人便要出征沧浪江,重铸林府昔日荣光。”
“今日便是特意留下来见见安大家。”
周围的林府公子们也相继露出笑脸。
安乐与大家混熟了,彼此间亦少了许多陌生,那些看上去难以相处的林府公子们,其实都颇为好相处。
“我答应花夫人为诸位公子作画,这画尚未画完,以后时间还很长。”
安乐认真说道。
出征边塞,生死未知,但安乐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众人纷纷轻笑,继续交谈起来。
交谈间隙,安乐从诸位公子身上汲取岁月气。
一个人依旧是三缕,可汲取五人,总共是十五缕。
像八公子林业,此次之后,就彻底被安乐给掏空了,身上再无岁月气。
林府的这些公子们,已经供不了安乐吸太久了。
总共十五缕岁月气,这一次安乐没有过多踌躇,选择分为三份,均匀加持到需要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之上。
至于修行法门,《五禽锻体功》和《剑瀑图》,先前加持了许多,暂时无需再添。
加持完毕,安乐只感觉脑海微微震动,身上似是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提升不明显,但是却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安乐。
林府公子们相继与安乐聊了会,时辰差不多后,便结伴出了林府,朝武庙而去,林追风亦要参加武庙武考,故而只剩下九妹林轻音与安乐独处。
当然,说独处也不尽然,远处还有府内的侍从在候着,等待差遣。
二人来到了天波水榭,端坐闲亭。
春风袭来,荡起池中碧水涟漪连天。
“先生,今日还教画吗?”
林轻音声音轻柔的说道。
安乐一笑:“今日教你素描画中的静物写生。”
随后,向丫鬟留香讨要一颗苹果,摆在故意堆砌褶皱布绸的桌上,教导林轻音关于以素描绘制苹果与布料的光暗把控与描摹。
林轻音学的认真,安乐教导的也很认真。
炭笔在纸上沙沙摩挲留下的声音,如夏日蝉鸣,带来心灵上的静谧。
忽而,水榭白玉拱桥上,花夫人的贴身丫鬟袭香,款款走来。
“安公子,九小姐。”
袭香欠身行礼。
“夫人刚刚传讯归来,若是安公子来了府里,可以去见一见四爷,关于小圣榜的消息,夫人已托四爷代为告知。”
安乐闻言,顿时作揖回礼:“多谢夫人挂念。”
“先生,你去吧,我可以独自在厅中作画,画好后,明日再给先生点评。”林轻音起身温婉笑道。
安乐闻言,不再迟疑,点了点头后,向林轻音作揖告辞,与袭香一同朝着清风苑而去。
尚未入到苑内,便在外面听到一阵骏马嘶鸣声。
“四爷在元蒙帝国生活许久,渐染习性,颇爱养马、驯马,听说四爷院内养有一匹盗骊马,奔走如黑色闪电,脾性暴烈。”
袭香轻声说道,随后叩响了清风苑的门户。
“四爷,夫人让我带安公子来见您。”袭香道。
“进。”淡淡的声音自苑内传来,门户在一股心神拂动下开启。
清风苑内范围竟是极大,还有一片小草场,林四爷穿着儒衫,身前摆有桌案,案上平铺宣纸。
林四爷蹙着眉头,满面愁容的为草场中懒洋洋晒着春日暖阳的盗骊马作画。
见得安乐,林四爷微微颔首,轻笑:“上次一别,再见公子已需称大家。”
安乐面色摆手:“不敢,四爷还是唤我安乐便可。”
林四爷似想到什么,望着安乐眸光微亮:“我想为我的盗骊作一幅画,可我画技拙劣……”
“不知安大家除了画竹,可否还会画别的?”
第五十章 少年泼墨画野马,一洗万古凡马空
林四爷的话,带着几分期待,视线落在安乐身上,炯炯有光。
实际上,这样的话是颇为无礼,乃至有几分挑衅意味在其中,但林四爷却问的颇为真诚。
袭香静立一旁,不敢多言语,她也未曾料到,四爷会出口就如此。
安乐先是怔了下,随后体味到林四爷话中含义,眸光一转,落在远处那在草场上晒着春日暖阳的黑色骏马。
盗骊马,通体漆黑,鬃毛狭长披散,扬着粗健马颈,只是在草间漫步,便似有气血浑涌,眸光明亮,舒展的马身肌肉虬结,蕴藏澎湃力量。
阳光倾洒在其黑色毛发上,闪闪发光,确是一匹神骏。
“好马。”安乐欣赏着盗骊,由衷夸赞道。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黑马,似是听得安乐夸赞,大鼻孔中喷出些许热气,昂着粗健脖颈,来回小跑了几步,鬃毛飞扬,尽显神俊。
“四爷,除了画竹,其他亦是略懂一点点。”
赞了骏马,随后扭头看向林四爷,抱拳作揖道。
林四爷眼眸愈发的明亮,几步便来到了安乐的身边,拉着安乐的手,来到了桌案之前。
“来来来,安大家可否给林某露一手?”
“就画一画我这匹关外盗骊。”
林四爷执儒生礼,朝着安乐郑重请求。
“四爷为何执着于画马?”
安乐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林四爷抬起头,眉宇间,染上几抹愁绪,他望向远处草场上的马:“我喜爱养马、驯马,这头盗骊,随我从关外而归,是我最喜爱的一匹马,但在临安,它跑不起来,常常得病,思前想后,我决定送走它。”
“这幅画,是留念,亦是告别。”
“我喜爱马,但人在临安,身不由己,满身枷锁,它跟随我,只会徒受束缚,没有在战场驰骋的机会。”
林四爷话说了许多,语气中落寞与不舍之意,十分浓郁。
安乐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林四爷的不舍,以及心如刀割。
林四爷送走盗骊,正如林府送走那些将要出征的公子们一般。
安乐一叹。
忽然懂了为何花夫人要让他来寻林四爷了解小圣榜之事,或许,花夫人也是想让他若能画马,便为林四爷画一幅骏马。
当然,意愿还是在他,若是他不愿或者不会,拒绝便可。
安乐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生便献丑了。”
话语落下,眉宇间尚存落寞的林四爷,不由扭头望来,眸间满是喜色,他知道,安乐既然愿意画,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在下为安大家磨墨!”
林四爷很期待,将桌上自己画的半幅画取开,重新铺上熟宣。
远处,袭香看的心潮澎湃,四爷亲自磨墨换纸,这若传出,定然会引起轩然。
“四爷,不用熟宣,换生宣纸。”
安乐道。
生宣画马?
林四爷怔了一下,安乐的墨竹他亦是从花夫人那儿赏析过,以写意水墨画法,画竹的确别具一格,有特殊的韵味。
但马也能以写意笔法来画?!
工笔画马,方能勾勒马的形体与神态,比起画人,工笔画马会更有优势些,以细毫勾勒马鬃马毛,才能画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不过,他未曾质疑什么,安乐的墨竹自成一派,写意画马,亦未尝不可!
他立刻以生宣换熟宣,并且开始专注于磨墨。
摩挲声如竹海扬波,墨香顿时于苑内飘起。
安乐沉思许久,并未立刻作画,而是徒步行至那匹在草场中踱步的盗骊身边。
或许是因为淬妖古玉的原因,对于安乐的靠近,盗骊并未展现桀骜,反而十分温顺的凑到安乐身边蹭了蹭。
安乐揉了揉盗骊的脑袋,随后摘了缰绳,取了马鞍,轻拍马腹,转身回到桌案前。
正在磨墨的林四爷安静的看着。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四爷既要记住盗骊,那便当画下他最不羁,最自由的时刻。”
草场上。
脱了马鞍的盗骊,高扬起马颈,猛地甩动,鬃毛纷飞,绚烂且不羁!
安乐适时提笔,吞饮饱墨,泥丸宫中心神涌荡。
遂于生宣上落笔。
……
……
静街,秦府为洛轻尘所备的豪华府邸。
府内闲亭。
流觞曲水,九曲回廊。
碳炉之上烧着沸水,热气升腾,炉口在尖叫不止。
洛轻尘安静端坐,望着平静的水榭中的假山池塘,眼眸怔然,似是有几分出神。
昨日秦少公子与他所说的话语,极为不客气,但可以理解,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心态失衡再说难免。
况且,秦少公子本就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人,秦府几位公子中,秦少公子行事最为霸道,但他有这份底气。
自从秦千秋的二哥被杨家七郎于文武擂上打死,秦相悲痛欲绝,后方生了秦千秋,并且将秦二公子的偏爱,转到了秦千秋身上。
故而,秦千秋乃秦相掌中之宝,
除此之外,秦千秋本身的修行天赋,还有相伴皇子所得的滔天权势,都是他的无边底气。
他的幕后高手如云,他洛轻尘唯一值得重视的便是双破五境,修行之道五境是个坎,单破五境者不在少数,双破五境方值得称道。
可再值得称道,道心轻易蒙尘,三番五次的让人失望,也会失去偏爱。
洛轻尘如今在秦千秋心中,价值已然大打折扣,故而才会有昨日那场不客气的对话。
“杀安乐么?”
洛轻尘站起身,负手于闲亭中走下,行至池边,望着池中观赏锦鲤金鱼惬意游荡,不禁出了神。
“可如今的少年已非当初静街中所见的籍籍无名之辈,执小圣令,有花解冰护道,一幅墨宝惊临安……这样的人,就算杀了,我怕也得舍了这条命才可。”
“可我不愿。”
洛轻尘闭目。
脑海中浮现出的当初飞雪草堂中,那位传奇状元的身影。
哪怕东海涤心珠替他洗去了道心尘埃,但他依旧忘不了那一日的碾压战斗。
阴影一直都存在,镌刻心灵深处,需要他自己洗涤。
花解冰心剑所留下的阴影却不算什么。
睁眼,洛轻尘眼底有深深的疲惫,携一番意气自青州而出,登临安,欲要直上青云。
可一朝挫败,不知不觉,便已蹉跎了漫长岁月。
他已无岁月再回头。
“或许,我与临安两相厌,该回青州了。”
洛轻尘吐出一口气。
他打算寻个机会去拜会一下秦相,感谢当初赠东海涤心珠之恩,尽管他加入秦相府这么多年,亦算是还恩,但那时穷途末路下,秦相愿意伸手,意义自然不同。
“铸山,准备车辇,我要去拜访一下秦相。”
回至闲亭中,洛轻尘端起早已经凉透的茶水,轻声喊道。
然而,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却并无那位随他从青州中走出,伴他得意,伴他失意的魁梧车夫回应。
洛轻尘茶水尚未入口,便顿住了。
……
……
论及画马,安乐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
画名马的有《五马图》,但五马图走的是白描路线,以工笔画法精细勾勒出马的每一处细节与神态。
但五马图除了马,还有人,马被鞍马,人牵马,并不适合林四爷的心境。
自由的马,不羁的马……还是得那位家喻户晓,“一洗万古凡马空”的画马大家。
心神涌现,安乐脑海清明,似有画卷一幅幅闪过。
修行之后,泥丸宫中蕴心神,安乐感觉自己的画功提升了许多,比起前世更加的有深度。
他并非描摹前世的画作,而是以画法,加入自己的理解来作画。
软狼毫饱饮浓墨,于白皙宣纸上落下,一笔浓墨画马颈,线条粗重,再画马腹,弧线勾勒,浑然天成!
笔墨落纸之间,安乐的心神磅礴涌动,似黑夜萤火,汇聚其中。
天地灵气随之而动,携起春日微风。
林四爷在一旁,眼眸紧缩,寥寥几笔,便粗略勾勒出马体形态,浓墨画马颈,勾勒马腹,安乐对于马的形体结构似乎极为了解!
当颈、腹、臀、腿等部位结构勾勒而出后,画面前大后小,有透视质感,安乐再以另一支笔染湿墨泼洒,浓淡相宜,瞬息而已,便将马匹形态与肌肉线条绘制的跃然于纸。
再以干笔扫墨出鬃毛与鬃尾,浓淡干湿浑然天成,动静灵活!
一笔画马腿,有如钢刀,劲力透纸,像是马匹已然动起奔腾!
嗡嗡嗡……
天地灵气交汇,心神凝聚于画!
安乐面色凝重,心神不断融入画中,提笔以浓墨勾勒马蹄,画的十分精细,马蹄一成,宛若凝聚整幅画的精髓!
霎时,似有骏马落蹄,如云后响雷阵阵!
林四爷、袭香于一旁震撼观望。
画中马匹,宛若放肆桀骜,于草原上狂奔,风驰电掣!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似感有同类奔腾,一声嘶鸣,高扬前蹄,亦于草场狂奔。
林四爷震撼的看着那宣纸上跃然的墨马,那种融入素描的光暗,线条,透视等等水墨画法,仿佛让他看到了曾经放荡不羁,桀骜不凡的盗骊!
那瞬间,林四爷感受到了一股脱缰的自由,打破枷锁的豪迈!
天地骤起风,草飞马驰!
天地灵气与心神俱是汇聚画卷!
少年泼墨画野马,画成,得八品炼神图!
第五十一章 板桥竹与悲鸿马,少年初入小圣榜
拖云断雨度高空,丹吐霞光剑吐虹!
不知何时,天色渐晚,风渐平息,霞光用力挤开云流,倾泻洒满人间。
草场上,盗骊马缓步而行,沐浴着晚霞,棕黑的马身微微泛光,映照着色泽,像是天上的神马落凡尘。
天地灵气、心神力量还有袅袅剑气……
渐渐于安乐周身萦绕一周,平缓消散。
桌案上,安乐完成了马蹄的推敲雕琢,马蹄看似简单,只需几笔勾勒,但安乐却画了颇为长的时间。
马蹄正如女人的高跟鞋般难以描绘,因为马蹄乃是一匹马力量与重心的集结所在,是动静灵活的关键,故而精雕细琢,把握比例至关重要。
至于马尾马鬃则是以干笔扫之,干湿结合,十分自然,使得骏马似跃然于纸。
一幅画,惊起苑内风声!
林四爷伫立一旁,眼眸中早已经有无尽的欣喜。
他未曾想,安乐能给他如此意外的喜悦,画马水准之高,不次于其画墨竹。
更让林四爷惊叹的是,原来水墨可画竹,亦可画马!
不仅写意,更是写实!
比起工笔画马,丝毫不差,甚至将盗骊的狂放、不羁、自由、桀骜等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此一画,安大家之名,名副其实!”
“此画一成,直过九品,称八品炼神图,堪比八品炼神法宝!”
林四爷在一旁,赞不绝口。
他喜爱马,自然对于安乐所画的马爱不释手。
安乐心神抽离画作,感觉略显疲惫,泥丸宫中沸腾的剑池亦是缓缓平复下来。
不过,作画尚未结束。
安乐提笔饮饱墨,思忱片刻后,开始于生宣空白处书写题款:
“胡马元蒙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至于提款笔法,安乐依旧是以板桥体书写。
傲骨自成,错落有致,虽未精心布列,却自成一体。
似有剑之锋锐,君子傲骨!
林四爷诵念着,不由出了神。
提款结束,安乐想了想,郑重提笔,复落款题下三字“悲鸿马”。
取来腰间淬妖宝玉,以宝玉染红泥盖印,纸上顿时生起特殊红印。
安乐放下笔,长舒一口气,后撤一步,望着桌案上的奔马图,面容上流露出几许开怀。
炼神修为的提升,让他对画技的掌握更加娴熟。
融入自己的想法,借以前世那位画马大师的技法,故完成了这幅奔马图。
“八品炼神图?”
安乐这时方是回顾起林四爷的夸赞,眼眸微微闪烁。
太庙老人曾与他说过,一些宫廷画师,以心神作画,所成画作观之可养神,比拟炼神法宝。
不曾想,今日他安乐画作,也达到了这等境界。
倏地,安乐腰间别着的墨池,微微颤动,散发出一股吸力,奔马图上,似有无形的蕴意与墨香缥缈而出,被墨池所汲取。
墨池乃书画之剑,以书画养墨池,可升墨池品秩。
今日作画奔马图,以奔马图了林四爷心愿,又以奔马图养墨池,一举两得。
安乐心情大好,甚至感觉自己的心神都在这一刻壮大许多,距离下一境脱俗,越发的近了,若是缘到,水到渠成可破之。
一幅奔马图,养剑亦养神!
“四爷,献丑了。”
残阳下,安乐抱拳作揖,唇角挂笑。
林四爷看了安乐一眼,俊朗面容上尽是欣赏与感激,他知道这幅奔马图,安乐定然是竭尽全力去作画。
袭香在一旁,观那画作,只感觉马儿似要从纸上奔出,气魄雄浑,桀骜不凡!
安公子的画……着实是神了!
四爷盗骊马的神韵与气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愧是安大家,前有墨竹后有奔马,诗书画皆是一绝,墨竹图上,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与奔马图上这首诗,着实叹为观止。”
“就是不知这‘悲鸿马’是何意?”
林四爷疑惑询问。
安乐一笑:“诗词乃是小生于家乡偶听一些隐士所作,至于奔马图上题悲鸿马,与墨竹上题板桥竹一样,算是……一种情怀。”
情怀么?林四爷若有所思,禁是不由笑了起来。
观那奔马图,他心头的愁绪烟消云散,图中奔马的自由自在,挣脱枷锁后无拘无束,尽数展现。
又何尝不是他林四郎所向往的心境?
得此一画,何其幸运!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林四爷不禁浮现出安乐作画前的话语,马上了鞍,牵了缰,便等于是上了枷锁,便不复自然滋味。
难怪安大家画马之前,要脱鞍去绳。
林四爷心头敬佩无比,尽管安乐很年轻,但这剖析精细,入木三分的作画技巧,让其惊叹与敬佩。
林四爷能看出,这幅奔马图中融入了安乐叩开林府大门那素描图的技法。
难怪文院夫子称其可自成一派,确实不负虚名!
林四爷面色突然郑重起来,一提儒衫,朝着安乐恭敬且郑重的作及地长揖。
“多谢安大家的奔马图!”
“林四郎欠安公子一大人情,往后若有所需,安公子尽管开口,林四郎竭尽全力相助。”
林四爷郑重无比的承诺。
安乐闻言,赶忙搀扶起林四爷:“花夫人于我有大恩,林府待我亦不薄,此画可为四爷排忧,小生心中欢喜,四爷无需如此。”
林四爷起身,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不多言,此恩情我铭记在心,大嫂与我说过,你得了圣山小圣令,欲要冲一冲那中土天才之巅峰,对话圣师。”
“得小圣令便入小圣榜,关于小圣榜的排名,都记录在这册子内,你回去且看看。”
“每一次小圣榜发生名次更迭,圣山第二山的守山人便会发布更迭后的排名,由文院抄录公布。”
“这是最近一次的排名,你昨日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登榜。”
林四爷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黄皮册子递给了安乐。
安乐立刻接过,翻阅开来。
“小圣榜第一:赵仙游,修为:锻体六境、炼神五境。”
入眼,便是小圣榜第一。
“赵仙游为何人?”
安乐好奇问道。
林四爷目光正落在奔马图上,不住的欣赏着,闻言,随意回了一句:“大赵九皇子,排第二的赵沛为二皇子。”
安乐吸了一口气,贵人啊。
再往下看。
“小圣榜第二,赵沛,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小圣榜第三,秦华安,修为:锻体五境、炼神四境。”
“小圣榜第四,叶闻溪,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
“小圣榜第十八,王勤河,修为:锻体四境、炼神三境。”
“小圣榜第十九,安乐,修为:锻体二境、炼神二境。”
安乐看完,轻吐一口气,果不其然,他毫无悬念的垫底了。
但这垫底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着实短暂,能入小圣榜,其实有几分贵人提携,且带运气成分在内。
在其登榜之前,小圣榜上名次拢共为十八。
有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子,亦有叶闻溪这样的将门后裔,可以说,有信心得小圣令入小圣榜者,没有一个是庸才,哪怕是借助家族资源所换取到小圣令者,天赋亦不寻常,心有沟壑。
安乐想要对话圣师,就必须跻身小圣榜前三。
白给少女叶闻溪都只排第四,可以想到要跻身前三有多困难。
至少,以他如今修为,怕是远远不够。
不过,安乐唇角挂起一抹笑,眸间斗志如火,心中所藏猛虎亦是咆哮。
他如今虽尚且弱小。
但他仍在修行,身怀道果,他未尝不能后来居上!
林四爷一直在关注安乐神态,见少年排名最末,却未曾遭受打击,反而神态自若,眸光明亮,有斗志喷薄,不禁欣赏颔首。
安乐未曾在林府久留,得了小圣榜,谢过林四爷,离开了清风苑。
在袭香的带领下,出了林府。
残阳如血,映照人间。
越过林府的石碑牌坊,安乐踏足静街,暮色临安的繁华与吵闹顿时铺面而来。
他来到燕春里,照例打一壶老酒。
拎着老黄酒便打算去丁衙巷买牛肉,不过,刚出巷弄。
长街口,一辆华贵至极的车辇,自汹涌人潮中缓缓驶来,轮毂碾着青石,发出轻响,停在了安乐的身前。
残阳,映照斜影。
华贵马车与少年提酒的身形,俱是被拉扯出狭长影子。
车厢窗口丝绸帘布掀开。
秦少公子居高临下的俯瞰提着老黄酒的少年。
第五十二章 傲慢与偏见,提刀的魁梧车夫
断虹收雨彩霞飘,渺渺清波入望遥。
燕春里巷口。
华贵马车安静停泊,车轮不再碾青石,斜阳拉扯出映照于地上、墙上狭长且曲折的影子。
秦千秋在车内。
安乐在车外。
秦千秋掀起帘布,观望着那自巷里走出的白衣少年,自从他开始关注安乐,自然知晓少年每日皆会来燕春里购一壶老黄酒,故而早早便在此等候着。
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强大的心神在弥漫着,交织在车内与车外。
一股无形的压迫,宛如山岳一般,砸落在安乐的肩头,一如当初洛轻尘在车辇内,要让安乐低眉折腰。
不过,秦千秋在地位上远超洛轻尘,但修为却不如。
故而,这份压迫,于如今身具无畏心的安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犹如一阵清风徐面,安乐淡定自若。
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秦千秋瞬息收起了心神压迫,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赞赏。
“不愧是能得小圣令的安大家,这份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气魄,确实不凡。”
秦千秋抚掌道。
安乐确实摇了摇头:“贵人说笑了,倒不至此,只不过,贵人的心神威压,称之为山崩,还差了些。”
气氛倏地一冷,哪怕是夕阳洒下的暖流,都无法驱散这份寒意。
秦千秋于车辇内眯起眼:“你识得我?”
“不识。”安乐摇头:“但能在临安府内乘坐此等车辇,身份自然尊贵。”
“我名秦千秋,在醉龙阁设宴,不知安大家可愿赏脸?”
秦千秋脸上冷意消散,翩翩儒雅,笑意盎然说道。
安乐听闻秦千秋之名,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尽管,对方是洛轻尘背后的倚仗,与林府不死不休的秦府贵人。
“在下安乐,见过秦少公子。”安乐提酒微微作揖,礼数到位。
“不是在下不赏脸,而是家中尚有好友等我这壶老酒,秦少公子若有事,便可现在说,正好莫要破费,醉龙阁的酒菜可不便宜。”
秦千秋没想到他报出了身份,安乐依旧是拒绝了他。
整个临安,敢拒绝他的邀请者,颇为少见。
秦相手握大权,各方上贡都是率先送入秦府,随后才会往宫中,可以说秦府在整个大赵,地位尊崇至极。
他秦千秋作为秦相最喜爱的儿子,自然见贯了阿谀奉承,见贯了趋炎附势。
少年这般简单直接的拒绝,还的确让他意外。
心头稍感不顺,但秦千秋只是笑笑,道:“我秦府与林府的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与你无关,你不过刚刚成为林府画师,也只是为林府作画罢了,对于人才,我秦府从来都会更加宽容。”
“安大家的墨竹,我曾于文院中赏析过,颇具匠心,我十分喜欢画中傲骨,另外,安大家得小圣令入小圣榜,那便是有志于冲击本次春闱,欲要位列甲榜进士列。”
“我秦府可以给安大家在春闱前请些名师大儒进行的指导,让安大家在春闱中轻松一些。”
“另,我秦府可为安大家提供三颗‘无瑕妖灵丹’,取五百年妖精妖气提炼而成,颇为珍贵,可加速淬体,快速且无瑕的凝聚内丹,让安大家在殿前会试上更有竞争力些。”
“这是如今的林府所给不得的。”
“至于另外的好处,那就更多了。”
秦千秋笑着说道。
安乐提着老黄酒,沐浴着暖色斜阳,懂了秦千秋的意思,这是开条件要挖墙脚,打算将他从林府挖走。
“抱歉,秦少公子,我承诺为林府的公子们作画,如今画未作完,自然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况且林府在我微末之时给予很大帮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虽称不上崛起,但扭头便走,着实忘恩负义了些。”
安乐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长街上,裹在斜阳下的寒风,吹着那腰杆笔直的少年,平添了几分肃穆与寂静。
秦千秋面色冷霁了下来:“安公子这是一点面子皆不给?”
“非是不给,确实家中有约。”
安乐一笑抱拳,提起老黄酒示意了番,不再与秦千秋交谈,腰间佩青山与墨池,徒行漫步,朝清波街而去。
望着离去的白衣少年,秦千秋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帘布。
车辇内,却不止他一人。
在秦千秋的对面,有一位身材修长,穿着蓝色华服,袖口有龙鱼纹的男子,几分不羁的端坐其中,脸上挂着似笑非笑,拎着酒壶在饮酒,酒液中灵气浓郁,显然非凡酒。
“少见少见,在这偌大临安府内,竟是还有人敢不给秦兄面子呐。”
男子咧嘴,打趣一笑。
秦千秋面色淡漠:“从崇州这种乡野而来的毛头小子罢了,未曾见过世面,林家给点小利,就让他死心塌地,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都不懂,或许有些傲骨,有些天赋,但在这权贵遍地的临安,乡野少年,不低眉折腰,难有未来。”
“崇州小家族而出,于族中并不被看重,连赴临安赶考时的护卫都是临时招雇,得如此机会竟不知争取,死抱着已经日暮西山的林府,愚不可及。”
秦千秋倒了杯酒,自顾自饮下,言语中充斥着傲慢与偏见,多有些瞧不上。
洛轻尘自青州走出,可其背后的家族乃青州第一世家,秦千秋自然给足牌面,可这安乐算什么?
“得了小圣令便自觉一飞冲天了?可笑。”
“古往今来,多少得小圣令者,行路不过半,便折戟沉沙。”
秦千秋摇了摇头。
“王兄,你乃小圣榜第十八,此子若是要在小圣榜行前行,注定会来挑战你,你看此子如何?”
饮酒男子一笑:“锻体炼神皆是二境,虽然脊梁很挺,傲骨冲天,但真打起来,那傲骨……又能扛我几刀?”
“短时间内,他应当是不敢来挑战我。”
“我倒是希望他来,可惜,如今的他太弱了,在锻体未破四境未通玄之前来挑战,胜算几近于无,他不至于如此蠢笨。”
男子正是小圣榜第十八的王勤河,王家老爷子乃大赵国公,同样是临安勋贵,秦相正妻,便是王国公嫡女,故而王家与秦家算是同气连枝。
“王兄一旦炼神入五境坐忘,便有把握在小圣榜上再进几名。”秦千秋轻笑。
王勤河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亦不可轻敌,此子据说启蒙不过数日,便已然跨足双二境,天赋不比当年的洛轻尘弱。”
“兴许科举之后,他便会有挑战我的资格,这等威胁若能除之,尽早除掉。”
“少年如今有花解冰护道,更是持有圣山小圣令,若是要动他,寻常办法自然不可行。”
“刚刚我那柄龙脊刀,感应到了妖气,那小子身上有与妖族有关之物,倒是可借此做一做文章。”
王勤河的话语落下,秦千秋唇角一挑:“此子身具妖气么?这倒是不知,我得好好查查。”
“至于天赋,据调查所示,他还真是几日内完成连破二境壮举,天赋不俗,是个小威胁,不过,这个威胁今日也许就不复存在……他先前若不拒绝还好。”
“可既然拒绝了,他便会知,我的邀请岂是那么好拒绝?”
“如今花解冰不在临安,他若真遭遇危机,要快速护持他,却也不易,至于第六山主……此子拒绝成第六山主的守山人,以山主脾性,定是恼怒,自然不会出手。”
“圣山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王勤河提醒道。
“规矩内,我还是懂得的。”秦千秋闻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王勤河与秦千秋干了杯酒,道:“那便且去看一看好戏,让我见识一下未来的对手,有什么底牌。”
长街之上,停驻许久的车辇轮毂,终于再度开始转动。
碾着平整青石,缓缓徐行。
……
……
拒绝了秦千秋,安乐心头不以为意。
林府与秦府注定站在对立面,正如他所言,林府花夫人于他有授业传道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安乐自是不可能翻脸投秦府。
若真如此,所谓的墨竹君子傲骨,便是个笑话。
趋炎附势,争名逐利,又算个什么君子傲骨?
残阳如血,苍山如故。
当最后一抹余晖,被青山所遮蔽,天地倏地就昏暗了下来,春夜的寒风轻拂人间,给新生的新花嫩草带来料峭考验。
安乐顺着燕春里前往丁衙巷,购了一斤牛肉,穿过皮市巷与在雨日会别有韵味的大小塔儿巷,踏足到清波街。
头顶之上,月入钩,星如雨。
少年着白衣,腰间别竹剑与墨剑,手提黄酒与牛肉,止步静立,平视前方。
距离太庙巷尚有两三里地的清波街口处。
清冷月华与漫天星斗映照着一辆安乐颇为熟悉的车辇。
车辕上,一位魁梧如山的车夫,戴着斗笠,拄着长刀,安静望着自月华星光下丰神如玉的白衣少年。
两人视线对视。
一如当初少年一身染血,自太庙巷中提着头颅而出时那般,似时光交错,岁月复叠。
拉车骏马不安嘶鸣,蹄踏青石。
头戴斗笠沐浴星光的魁梧车夫缓缓起身,伫立车辕,提刀抱江湖拳礼,神色郑重、恭敬且肃穆。
“洛先生之马车夫,青州铸山,恳请公子一死。”
第五十三章 传奇状元归临安,少年手中消失的剑
金寒霜气山无虎,剑动星光水有龙。
清波街口,一片肃静。
不知何时,长街之上匆匆而行的人影,消弭无踪,像是被故意清了场似的。
魁梧车夫伫立在车辕上,握刀朝着安乐行江湖礼。
气氛没有肃杀,倒反而是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在飘零。
安乐拎着黄酒与牛肉,淡淡的看着那沐浴星光夜带刀的车夫,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向车夫身后的车辇:“洛轻尘要杀我?他人可在车中?”
魁梧车夫铸山抬起头,面容上满是苦涩:“安公子放心,先生未在车内。”
“此次铸山来,先生亦是不知。”
魁梧车夫本身并不愿对安乐出手,他清楚如今的安乐手持小圣令,且有林府玉观音护道,根本不是他区区车夫所能动的。
可是……他没有抉择的机会。
秦少公子寻到他,让他来杀安乐,若是能杀死安乐,如今毫无心气的洛轻尘就可以平安离开临安府,回到青州。
因为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以秦千秋的霸道性子,定然不会让洛轻尘轻易离开临安,保不了甚至离不开临安。
车夫铸山作为跟随洛轻尘一路从青州而出,观他楼起,伴他楼塌,可说在临安,与洛轻尘最为亲近。
更逞论洛轻尘于他铸山有救命之恩。
铸山知道洛轻尘有多痛苦,如今先生终于要做出回青州的决定,可却因少年之事而不得离。
铸山因此而答应秦千秋来搏杀安乐。
“只有安公子死了,先生方能活。”铸山看着安乐,面容上逐渐浮现愧疚。
“兴许先生道心上因公子而起的尘埃也会洗去一些,最重要,先生可以离开临安,回到青州,回到那梦开始的地方。”
所以,这便是车夫铸山夜带刀的缘由。
魁梧车夫铸山,望着那星斗之下,白衣胜雪的少年,斗笠下的目光,流露出一抹惭愧。
“安公子,多有得罪。”
“铸山愿先生能回青州,便只能请安公子上路。”
铸山提刀,再行一礼。
遂从车辕一跃而下,双足如扎大地,磅礴气血于皮膜之下涌动,如拍案惊涛,炸响耳膜!
星光下,安乐闻言恍然,望着面容愧疚,却依旧执刀且迸发气血的车夫,眸间倒是没有太多触动。
“奴为主而分忧,却要以我性命来行忠诚之举,我敬佩你的忠义与勇气,但却不会因此而留手。”
“另外,你来行杀我之事,可否问过洛轻尘的意愿,你若死了,他在这临安府或许就真的要孑然一身。”
“甚至洛轻尘会为你复仇而来杀我,届时又有可能被护我的更强者所杀,遂了那指使你来杀我者的意愿。”
安乐轻声说道。
声如洪钟大吕,震的那车夫铸山一时间有些茫然。
先生……会因为他的死,而为他复仇吗?
安乐未曾再说什么,缓缓放下了老黄酒与油纸包着的牛肉,整齐的摆在路旁。
随后起身,望着那握着一柄鬼头阔面大刀,面容略带茫然的魁梧车夫铸山,摘下腰间的墨池,墨池出鞘,剑尖抵地。
安乐平静的望着魁梧车夫铸山,等待他的选择。
其实安乐猜的到逼迫铸山来杀他的人是谁,除了那秦千秋,别无他人,前脚邀请,自己拒绝了,后脚便立刻安排铸山来杀他。
在很多人眼中,他安乐的靠山是林府,是花夫人,但在秦千秋眼中,如此靠山,形同虚设,甚至更能增加他杀戮的决心。
若非持有小圣令,有圣山的规矩在,秦千秋或许敢直接派遣越五境的修行者来袭杀,趁着花夫人不在临安的这个时机。
安乐吐出一口气,面对秦府,面对秦千秋这等视他性命如草芥的勋贵,安乐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抱怨。
滴水之恩可涌泉相报,但今日阴谋诡计的算计,亦记在心中,他日当双倍奉还。
安乐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恩是恩,仇是仇,得分明些。
远处。
魁梧车夫铸山面容不断的变化,最终一咬牙。
斗笠下的面容抬起,愧疚愈发的浓郁,身上的气血,如夏日蓄雨,愈发磅礴。
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
马车安静停泊在距离静街口一里处。
秦千秋与那一席蓝衫的王勤河一同出了车辇,伫立辕上,沐浴星辰光辉,眺望远处的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
“那是洛轻尘的车夫吧?秦兄好一手一石二鸟。”
王勤河腰间挎着龙脊刀,笑道。
“让这车夫来杀安乐,若是杀了最好,不能杀,被安乐反杀,那洛轻尘势必为之复仇,以洛轻尘实力,若施行袭杀复仇,安乐必死,而花解冰也将会杀了洛轻尘。”
“洛轻尘拒绝了你的命令,你便打算将他彻底作为弃子。”
“啧,高明。”
秦千秋轻笑摇头:“不是一石二鸟,乃一石三鸟,这不还替王兄除了个威胁,让王兄记个人情吗?”
“圣山有规矩,不得任何势力不得派遣超过小圣令持有者二境的修行者去袭杀,超一境之内,在圣山看来皆是磨砺。”
“这车夫正合适,而且我敢笃定,这车夫定会竭尽全力,乃至燃烧鲜血豁出性命去杀安乐。”
秦千秋把玩着手中酒盏,淡淡开口。
“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奴仆。”
……
……
夜黑鬼生火,天寒雁叫霜。
临安府外。
暮霭云流浮沉。
清冷月华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悬浮苍穹,衣袂猎猎,背负着一柄砍刀,强横的气血,宛若引得天地色变。
他像是在等人,像是在拦人。
一位超越五境的强者,为秦千秋之命,于此阻碍花解冰片刻。
男子不知道秦千秋要做什么,但只需要他拦阻就好。
蓦地,黑衣身影徐徐睁眼,眸光之中蕴藏心神,似照亮天星,望向远处。
远处有人影徐徐而来。
不是一道人影,而是两道。
一人身形曼妙,姿容绝美,身着锦绣霓裳,在夜空中踱步,身上似有佛光普照,剑气生观音,正是那林府玉观音,花解冰。
可让男子眼眸一缩的是,花解冰身侧的儒衫佩剑男子。
男子只是一眼观来,黑衣人便感觉无穷剑气,如茫茫天海倾覆,似捅破星空,让星斗宣泄。
“李幼安,将……将军!”
黑衣男子骇然。
花夫人于暮霭黑云中,沐浴月华星光漫步,背后剑气生出一尊观音像,慈眉又冷酷。
“秦千秋专门派你来拦我?看来诚心想要对安乐动手,曾经的平凡少年一朝放光华,便惹来嫉妒与杀戮,只因与我林府走的近……”
花解冰叹了口气。
不过,花解冰还真不担心安乐的安危。
毕竟,安乐腰佩剑青山,有那位传奇老皇叔庇护,除非秦千秋不计代价的出手杀安乐,否则,安乐生死无忧。
云海之上。
儒衫男子腰间佩剑,淡淡的看着那本欲拦阻花解冰的黑衣修行者。
恐怖的压力,让黑衣修行者额头冒汗。
“我记得你,刚从沧浪江战场调回京都吧,回了临安便被临安繁华蒙了双眼?他人一己私利而协助行苟且不齿之事,你回临安就是为了做这等龌龊?”
淡淡的声音,有如利剑,扎入黑衣男子心头。
“自己去向军部报备,调回前线杀敌,莫要让我在临安在见到你。”
花解冰与李幼安从黑衣人身边掠过。
没有杀伐,没有攻击。
可轻飘飘的话语,却让黑衣人背后被汗水浸透。
望着李幼安与花解冰离去背影。
黑衣人抱拳,深深作揖。
“末将遵命。”
……
……
铸山握着阔面大刀,既然做出决定,便不再反悔,哪怕他知道这一切背后得利者是谁。
但他还是得赌一把,为了先生能够回归青州。
魁梧车夫一步一步行来,身上内丹境的气血,如山洪宣泄。
一步踏下,长街青石似是震动。
随后,铸山开始奔走、加速,越来越快,阔面长刀上,有血色晕染,磅礴气势如山雨欲来!
他无比凝重,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尽管他武道修为高安乐一个大境界,但他不敢小觑!
急速冲锋,目标便是那伫立原地,手握墨色长剑的白衣少年。
眼眸死死盯着,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巨熊!
安乐沐浴星光,面色如常,夜风吹拂而来,吹动白衣蹁跹。
一阵风吹过。
奔走中的铸山倏地瞳孔一缩。
却见安乐手中的那柄墨池……
不见了影踪!
第五十四章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
安乐手中那柄墨池,自第六山上取来,乃第六山主亲自所赠,虽品秩不高,但却让人不敢小觑。
至于另一柄被少年别在腰间的破烂竹剑,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破烂老竹剑,又能有什么威胁?
兴许只是少年幼时家中老者为其削出的把玩物件,带有非比寻常意义,故而被少年随身佩戴,是少年幼时仗剑走天涯梦想的象征。
铸山自然不知竹剑来历,哪怕是远处车辇中的秦千秋与王勤河,亦是对此破竹剑,毫无印象。
他们根本无法将少年腰间破竹剑,与大赵皇朝那位传奇人物的数百年佩剑联系在一起。
因此,铸山在释放熔炼成丹的澎湃气血时,一门心神尽是锁定在安乐手中的墨池上,观察与预判着安乐下一刻的出手技法。
可一直锁定墨池的铸山,忽然就发现墨池不见了,如一团浓墨,融入漆黑夜色,消弭无踪,凭空于眼前、心神下消失!
一股令其汗毛倒竖的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
剑在何处?!
一阵风吹来,锋锐凭空而生!
星斗自万丈洒下,泼洒于铸山眼前,一道剑光伴随着星光,从黑暗中呈现。
剑尖、剑身、剑珥、剑柄……完整的剑,凭空乍现,掠空而来!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自无尽黑夜中横亘!
太近了!
剑器临近,铸山方才发觉,一瞬而已,死亡的威胁就蔓延他心神每一处!
肌肉都仿佛在死亡恐怖下,变得僵硬!
但铸山并未就此放弃,他想要让先生安然离开临安,岂能一出手就落败?
那他此来为先生而战的意义在何处?
反而会限先生于两难之境!
一声低吼,仿佛野兽穷途末路时候的发泄,铸山丹田之中,熔铸一体的浑圆气血内丹,高速旋转,压榨与推送出磅礴气血劲力自躯体的每一个角落!
魁梧的身躯,虬结的肌肉,在此刻陡然膨胀鼓起,皮膜、肌肉、灵骨三者炸裂出气力,强行扭动身躯,虬结肌肉扭动如麻花!
噗!!!
出其不意的墨池,穿过铸山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切开铸山的皮膜与血肉,复伴随剑吟以及切碎血珠的剑吟,将铸山头上的斗笠给切落一角!
铸山气血如火焰般焚烧,双腿猛地扎入青石,将地面踩的龟裂,身躯旋转后止住。
墨池则是伴随一阵剑光,回到白衣少年身边,安静悬浮着。
铸山剧烈喘息,汗珠自额头上滚落,眼眸布满血丝。
他乃锻体三境,气血熔铸成内丹的武夫,可是他气血优势完全发挥不出,一交锋,便被压制住了。
一柄墨池,如黑夜中的毒蛇。
“御剑?炼神脱俗?!”
铸山不可思议的望向少年。
然而,安乐并未回应他,既然铸山做出了决定,那便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安乐抬起手,屈指轻叩墨池剑身,霎时,一阵风吹拂而过,墨池再度隐入黑夜。
像是一位顶尖刺客,时刻等待捕捉一击必杀的时机。
“不,你的心神并未入脱俗,与我一样是胎息,这不是御剑!”
铸山深吸一口气,身躯再度开始动了。
皮膜之下,每一个毛孔皆是渗出迷蒙气血,化作一条交织的血蟒,高速环伺,以心神操控,时刻防备着从黑暗中刺出的墨池。
铸山明白,他必须要靠近安乐,以高一大境的锻体修为压迫,方有机会!
安乐的锻体修为才在第六山下破二境,一旦近身,他便有硬生生打死安乐的把握!
气血攀附上阔面大刀,铸山的精神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墨池给刺激的宛若绷紧的弦。
砰!!!
铸山动了,脚下青石炸裂,身形拉扯起血雾,朝着安乐狂冲而来。
安乐白衣翩然,抬起手轻轻一压,心神如丝如缕。
清风徐来,剑气已临近!
霎时,星辉铺洒,墨池再现!
似画师在白纸上点下一滴墨。
刁钻至极,从铸山的脖颈侧方浮现,锋锐剑气吞吐,瞬息便破开了铸山的气血。
安乐的心神之强,已经无限接近炼神三境,这是铸山所未曾预料到,这份压迫,让他遍体生寒。
可是,他不愿放弃,他有不得不成功的理由,唯有成功,方能让先生安然的离开临安府,哪怕他需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一声怒吼,铸山依旧在狂奔。
他交织于体表的熔铸内丹气血,轰然压榨,化作蛟蟒咆哮撞向那墨池。
欲将墨池冲开!
然而,安乐心神涌动,天地之间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丝剑气,如操控墨池的提线。
安乐手掌往下一压。
墨池颤栗,刺下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声清冽剑吟迸发!
剑吟在这一刻,宛若草原野马的嘶鸣!
马蹄踏落,炸裂虚空!
铸山眼眸一缩,只感觉一匹漆黑如墨的野马,桀骜且不羁的朝着他撞来!
速度快到超出他心神感应。
墨池乃书画之剑,安乐作《奔马图》,养墨池剑气,蕴奔马之意!
剑气与书画交融,竟是生出前所未有的异象!
铸山汗毛颤栗,这一剑以他气血内丹修为亦是躲不开。
气血蛟蟒被斩!
皮膜被破开,鲜血喷涌!
但铸山赤红着眼,不管不顾,如火的眸光中只剩黑夜中沐浴星光的少年!
“杀!!!”
脖颈被墨池贯穿,血管被斩,血如柱涌!
但,安乐眼眸微微一凝。
却见铸山脖颈上的血肉如千煅精铁,卡住了墨池!
无边的力气轰然炸开,铸山脖颈上插着墨池,几个大踏步,步步碎青石,如林中猛罴,终于逼近安乐面前,气血内丹境的压迫如山岳砸下!
手中的阔面刀狠厉劈出。
这是他融入所有信念、气血、斗志与希望的一刀!
然而,一柄破烂竹剑,带着一蓬鲜血,自铸山后背透出剑尖,随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崩开一圈劲气涟漪,欲上青天炸云霞!
崩剑劲!
竹剑透体,粉碎了铸山气血熔铸的内丹,亦是裹走铸山所有的气劲与力量。
大刀无力的斩下,被安乐轻轻拍开。
伴随一声闷响,大刀贴砍在了安乐身侧,在青石上留下一道刀痕,撩起一阵清风。
铸山魁梧的身躯透了一个大窟窿,拄着大刀,口鼻溢血,眼中血泪淌下,满是复杂与愧疚的望着面前少年。
“安公子……请……请原谅铸山的冒犯。”
安乐看着铸山,眼中亦是浮现一抹慨然与释然。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一切不由己。”
“可这世上,终有一个值得你愿为之拼命的人。”
安乐这样说道。
“安公子……对不住,我只是想要先生活。”
“先生曾救我于水火,如今我便想竭尽能力……让先生回他梦开始的地方。”
“我……我只能做这些了。”
铸山边咳血便说,他不怨安乐,他要杀安乐,被杀死又有何怨?
他怨的是那秦千秋,高高在上逼先生送死的秦府少公子,狡兔死,走狗烹,先生没了价值,便如敝履弃之。
安乐未曾再言语,这一切都是铸山的抉择,可实际上,铸山没有抉择,秦千秋让他来杀安乐,这等贵人一言,这样的小人物如何能有抉择余地。
竹剑归,墨池缓缓抽出,亦归悬浮安乐身侧,两剑皆不染血。
铸山浑身沐血,意志开始模糊。
拄着刀,伫立原地,星光灿烂,月华如霜。
铸山抬起头,望向长街尽头。
夜色中,灰雾蒙蒙,像是看不到希望的前路。
眼前,似有往昔岁月如画般浮现。
他见到他曾经持刀快意斩仇敌被堕黑衙大狱,渺无希望时,先生如沐星光而来,笑着相救。
他见到他曾驱车带着先生,驰骋青州挑战各方俊才,十战十胜,观先生楼起,天才意气如惊鸿。
他见到车辇出青州赴临安,行过天地山川,先生弹剑高歌,他扬鞭附唱。
他见到车中先生在笑,他坐辕上亦在笑。
他见到……
他再也见不到了。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一声遗憾叹息自那魁梧车夫口中发出。
“先生,铸山无法驾车送您回青州了。”
……
……
流觞曲水,小榭人家。
洛轻尘身前悬浮一柄银色小剑,心神如沧海,剑气如霜,洗涤着道心上的尘埃。
忽而,他心头一颤。
似有一声叹息,裹在料峭春寒的夜风中,飘荡而来。
猛地睁开眼,眼底有一抹悲意,如墨色晕染。
他倏地起身,望向长街方向,拳头猛地攥紧。
银色小剑如游蛇般缠绕他的周身。
他冲天而起,发了疯似朝着远处长街弛掠而去。
第五十五章 今日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
银色剑芒于洛轻尘周身萦绕,他的身形遁出府邸,磅礴心神与气血交织,如云后速流电驰骋。
魁梧车夫铸山,伴他从青州走出,他春风得意时铸山在,他失落潦倒时铸山依旧在。
可这一次,铸山也许真的要不在了。
今日,他不见铸山,只当铸山是有事忙活去了,在他没有需要的时候,铸山的行动皆是自由的。
洛轻尘还记得,铸山在临安府的临花阁内有一位每七天会去关顾一次的姘头。
他以为铸山不在府内,也许是去寻那姘头释放压力。
他如今的心有些消沉,一心都在消磨道心上尘埃之上,故而并未察觉到这点,待他反应过来时,深夜寒风中已然夹杂上了几许怅然。
以洛轻尘的速度,全力赶路不过须臾便已然抵达了清波街口。
剑气萦绕,速度放缓,他看向了伫立在巷口的车辇上,把玩酒盏的秦千秋与挎着龙骨刀的王勤河。
似是懂得了什么,洛轻尘眸光一颤,望向远处,一道魁梧的身躯拄着刀,伫立寒风中,望着他奔驰而来的长街方向,早已没了声息。
“先生,铸山无法陪您回青州了。”
呜咽的春夜寒风,似还携着那冥冥回响的话语声。
洛轻尘只感觉心头一沉,偌大的临安卷起无尽的黑暗侵吞着他,剥夺走他在临安的最后一位亲近之人。
安乐一席白衣站在铸山身边,抬起手,轻轻阖上了铸山不瞑目的眼。
他似是知道洛轻尘的到来,平静望去。
魁梧车夫铸山也带刀来杀他,目的是为了给洛轻尘争取一个平安离开临安府的机会。
从铸山口中,安乐也得知,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不想来杀他。
至于此刻,洛轻尘见到铸山之死,又会是何态度?
若是洛轻尘真遂了秦千秋的愿,要为铸山报仇,安乐此刻自然不是对手,但未来待他成长起来,自然不会留手。
然而,洛轻尘没有暴怒出手,亦没有杀机毕露,一步一步走来,来到了铸山身边,望着魁梧的铸山尸体,眼底逐渐有浓郁的悲怆弥漫而出。
“我曾说,要让你载着我荣耀归青州,我没做到……”
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愧疚、疲惫、自责等等情绪,自洛轻尘口中传出。
安乐撤开几步,将位置让给了洛轻尘。
默然不语。
……
……
林隙流光月影明,长街寂寂夜澄泓。
清冷月华伴随星光,铺洒于携起寒风,夹杂血腥气的街道上。
距离清波街口颇远位置。
华贵车辇安静停泊。
骏马嘶鸣,车顶之上,两道人影伫立,面色冷寂。
“车夫失败了,洛轻尘也来了,不知道洛轻尘可否会含怒出手。”
秦千秋饮尽口杯中灵酒,浓郁灵气顺着酒液自喉头绽放,但他面容却无任何享受之色。
对于洛轻尘的到来,他毫不在意,也丝毫不在意刚刚受他逼迫而送死的车夫。
“车夫铸山有着锻体内丹,炼神胎息的实力,可却被近乎碾压。”
尽管车夫铸山修行的锻体与炼神法门品阶一般,但越一个大境碾压,着实有几分让他意外。
在修行上秦千秋的天赋确实寻常,比不得族中堂兄秦华安这位依靠自己的实力得小圣令的秦府天骄。
眼前这少年安乐,亦同样是碾压他秦千秋。
这种修行天才所带来的挫败感,让秦千秋心头带着几分莫名的恼火。
王勤河伫立车顶,腰挎的龙脊刀散发寒芒,他久久不曾言语,一开始的轻松写意亦早已经消弭无踪。
安乐击杀带刀车夫的战斗,让他警惕,所展现的底牌更让他悚然。
“炼神并未脱俗,却能凌空驾驭剑器,甚至给锻体内丹武夫极大威胁……”
“这种技巧,倒是让我想起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剑术秘法描述。”
王勤河凝重道。
“可是,他昨日才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悟出小圣令中的秘法……这是什么天赋?!”
王勤河细细思索,身心不禁微微泛寒。
这便是凭一己之力得小圣令者的恐怖天赋吗?!
王勤河一直在参悟小圣令中的刀术秘法,可他到如今仅仅只是悟出了些许皮毛罢了。
一种嫉妒的情绪,以及强烈的危机感,突兀在王勤河心头弥漫。
也许很快,安乐便能挑战他,乃至轻易胜之。
这样的天才,成长速度太快了!
秦千秋看向身边的王勤河,可以感受到对方心绪上的剧烈波动,眉头微蹙:“王兄……需要提前除掉这个少年吗?”
王勤河心绪起伏,闭上眼让心境平复,他再度睁眼,正色道:“不需要。”
“我期待他来挑战我。”
秦千秋面容上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今日一观,你不担心他成长起来败你?他若败你,便是踩着你往榜上爬去。”
王勤河取下了龙脊刀,手掌摩挲过布满龙鳞似的刀身,轻道:“压力才是我继续提升的动力,小圣榜的意义不就在于此?”
“能得小圣令者,绝非凡俗,哪怕借助家族资源所得,若天赋得不到认可,山主们亦不会赐予小圣令。”
“得小圣令者,无庸才!”
“这种不依靠任何家族资源,凭一己之力登临小圣榜的天才……”
“我若能堂而皇之的胜他,我的修行意志必将得到极大熬炼,武道路途将一帆风顺。”
王勤河眸中闪烁斗志,手掌猛地抹过刀身,似有低沉龙吟炸响于夜色长街。
秦千秋满脸的不解与不屑,在他看来,有威胁的敌人,早点除去是最好,讲江湖道义没有任何用处,搞天才间的惺惺相惜更是可笑。
王勤河是如此,他那位天资卓绝的堂兄亦是如此。
秦千秋眯起眼,第一次正视这个拒绝他招揽的少年,只因少年渐渐的让他感到了威胁。
远处,安乐一席白衣,身侧悬浮青山墨池,似是感应到了迎风而来的目光,扭头望去,心神随风飘荡。
便观得立于车顶上的秦千秋与王勤河。
王勤河见安乐望来,咧嘴一笑,泥丸宫中心神沸腾,刀气顿时自龙脊上迸发,于黑夜中璀璨夺目。
龙脊刀脱手,宛若一条长龙,以御刀之术操纵,横亘而出,自长街之上,携带刀气,冲向安乐。
“小圣榜王勤河,打个招呼。”
王勤河立于车顶,大笑道。
龙脊刀携刀气斩来,并未夹杂什么杀性,目标也非安乐,而是安乐身侧的地面。
这一斩,只为立威。
安乐平静看着,悬于周身的墨池与青山微动。
然而,一只手悍然探出,五指一扣,掠来的龙脊刀直接被抓住,其上磅礴且沸腾的刀气,直接被泯灭,附着刀身的心神力量亦被掐断。
远处,伫立车顶的王勤河脸顿时一黑,我的刀!
刀气掀起风浪呼啸,洛轻尘面无表情的正对铸山的尸体,满心尽是愧疚。
他头都未抬,只是伸出手抓住龙脊。
握着刀,缓缓转身。
他瞥了安乐一眼:“你虽杀了铸山,但不怨你,可你终究剑上染了铸山血,我不会忘,待你有一日修为过五境,我必堂堂正正来寻你,一战分生死。”
“当然,若是还有那机会的话。”
安乐闻言,青山与墨池落下,剑佩于腰,淡然道:“恭候。”
洛轻尘一笑,笑容中多有苦涩:“从我接受秦相府的东海涤心珠用以洗去道心尘埃开始,其实已看不到前路,在很多人眼中,我已经称不上什么天才。”
“借外物洗去的尘埃,终究洗不干净,徒留满身骚腥。”
洛轻尘喟然一叹,仰起头,清冷月华照耀在他渐渐攀上岁月的面颊。
他再也不是那位自青州走出,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郎。
却见他的目光锁定着秦千秋。
“秦少公子,贵府所赠之一切,这些年洛轻尘为贵府行使,也算是还了。”
“东海涤心珠曾助我洗去道心尘埃。”
“那我洛轻尘今日自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胜也无妨,败也无妨,只求心中一腔快意。”
话语落下,洛轻尘抬起手一缕剑气喷薄,灌入眉心。
这一刻,长街中众人似听得有何物碎裂之声。
道心虚无缥缈,可洛轻尘持剑斩之。
斩没斩,众人不知。
洛轻尘说斩,便是斩了,没有人会去怀疑。
“恩已还清,那便问债。”
洛轻尘面色煞白,却一身轻松。
发丝儒衫俱是飞扬,他缓缓迈出一步,身形从徒步,到奔走,最后如云后速流电,递出龙脊,仿佛黑夜中江中一线潮,携起杀机斩向秦千秋。
挥刀向这位逼死他车夫却依然高高在上的秦府贵公子。
车夫是小人物,在贵人眼中命如鸿毛。
但于在乎人心中,小人物的命,亦可重于山岳!
安乐之债要算。
这位逼迫他、威胁他、逼死他车夫的秦千秋之债,亦要算!
第五十六章 平生豪气未全除,剑气江潮拦星穹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夜色愈浓,吹来的风似都夹带肃杀。
一场修行者间的争锋,让四周百姓躲避于家中,不敢点灯,不敢高声语,生恐惊扰了战斗,徒遭波及。
清波街口,安乐伫立原地举目而视,腰佩青山墨池二剑,沐浴着清冷月华与星斗,面容俊朗平添几许妖异。
但此刻,整条长街的光彩,都被那儒衫男子,以一刀聚之。
安乐看的认真,心头也是有几分敬佩。
洛轻尘举剑斩道心,从此不求大道,但求快意,这是一种很让人惊叹的魄力。
道心,是一个人求道的信念、精神、意志等等的汇聚,一旦斩去,斩的非仅仅只是向道之心,更是未来的大道路途。
也许,这一斩,洛轻尘的修为将永远止步于此,不再精进。
这份魄力,安乐为之而惊叹。
皆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读书人若是怒,行事同样是洒脱与果决。
洛轻尘能为车夫的死,而怒发冲冠,怒斩道心,还去曾借秦相府以东海涤心珠洗涤道心的恩惠,随后举刀无愧杀向秦千秋。
恩与怨捋的分明!
他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提起长刀便杀安乐,因为洛轻尘知道安乐亦是受害者,真正的指使者是那秦千秋。
若他举刀向安乐,便遂了那指使者的愿。
冤有头,债有主,长刀所向,寻的是债主!
尽管,此次挥刀之后,洛轻尘或许将再难活命,但这位曾经名动临安府的青州天才,或许将在今夜,重新名动临安!
斩去道心的洛轻尘,身上恍然焕发出曾经他天资卓绝的巅峰光彩!
这一切发生太快,秦千秋甚至处于迷茫状态,当锋锐的刀气,切割肌肤,带来死亡意味的时候。
秦千秋方是明白过来,眼眸中浮现出无穷的惊怒与一丝恐惧!
“放肆!”
“以下犯上!”
“洛轻尘你疯了!”
秦千秋于车辇上怒吼呵斥。
他身侧的王勤河,则是头皮发麻,洛轻尘乃是双破五境的修为,可非他所能抵挡。
王勤河心头郁闷,本只是向安乐这位未来的对手装上一波,示个威风,却不曾想,威风未曾装到,龙脊刀反而被洛轻尘所得,反过来助势杀秦千秋。
龙脊这柄宝刀,在洛轻尘这位曾经的天才手中宛若复苏,铿锵刀光凌厉至极!
一里地而已,洛轻尘越奔越快,剑气、刀气、心神,形成龙卷平底起!
秦千秋心头惊颤,不曾想洛轻尘竟会为一车夫,如此疯狂!
龙有逆鳞触之疯狂,人亦有之。
在临安,车夫铸山是洛轻尘唯一的亲近之人,如今,被秦千秋逼死,洛轻尘岂能不怒!
“洛轻尘,你在寻死!”
秦千秋的面容也是冷寂了下来,经历最初的震撼与恐惧后,剩下的便是愤怒,至于自身安危,他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毕竟是秦府少公子,秦相最喜爱与宝贝的儿子。
虽然天赋平庸,但自是有强者元神气机护道保护,并且拥有诸多防身法宝!
洛轻尘威胁不到他。
磅礴灵气、气血、剑气、刀气轰鸣,在黑夜的清波街上,汇聚一堂,宛若一条怒龙冲波而出。
洛轻尘手执宝刀龙脊,便似那怒龙龙首,不断逼近!
远处,安乐观的心潮澎湃,亦是有几分震撼,这便是洛轻尘的全部实力,气血之炽烈,心神之磅礴,绝非如今的他所能相比!
这一夜。
秦相府,陡然有磅礴心神复苏,一念之间似是惹得星斗颤动。
炼神七境强者元神意念卷出,刹那间横跨。
“大胆!”
元神震颤,形成强烈的呵斥神通!
然而,洛轻尘面不改色,拖刀继续前冲,瞬间便已然临近。
车辇上,秦千秋身上气血亦是交织迸发,心神涌动,哪怕有诸多天材地宝的堆叠,以他之天赋,亦是只达到了锻体五境,炼神三境罢了。
而这便已然是他的极限,亦是天赋平庸者的极限。
“你受我秦府的恩惠,岂是一句斩去道心就能说的清楚。”
“狗咬主人,便是恶狗,是需被活生生打死!”
秦千秋维持着上位者的从容,冷喝开口,下一刻,护身法宝被激活,一口金黄色的古钟虚影笼罩他的身躯。
此乃烂柯寺三品护身法宝,金刚钟!
与此同时,护道强者的元神瞬息横跨降临,抬手便是心神化墙。
然而,这位秦千秋的护道强者元神忽然流露出惊骇之意,猛地举头望向黑夜苍穹。
似有一道遗世而独立的身影站于明月之上,屈指弹出一缕剑气洒下,他的心神之墙便轰然坍塌。
“李幼安!”
秦相府中,有不可置信之声冲霄而起,彻底扯碎临安府的寂静。
这一声惊喝之下,临安府中各般强横心神涌现喷薄,仿佛单单一个名字,便足以掀起临安潮涌。
长街上,洛轻尘楞了一下……李幼安?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抛出龙脊刀,龙脊刀如一道闪电横跨,撞击金刚钟上。
噹——
寂静的临安之夜,古钟炸响声,荡荡不休!
龙脊刀被弹飞,而秦千秋身下的华贵车辇,瞬间炸开,无数木屑横飞。
裹在金刚钟中的秦千秋被撞飞数米,砸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
洛轻尘已然逼近,手中的银色剑芒轰然劈下,对着裹在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便是不断的抽落。
金刚钟的每一次敲响,都意味着秦千秋被鞭打了一次。
三品佛门护身法宝……着实又贵又臭又硬。
洛轻尘真破不开,但是破不开无妨,他就这般不断的抽打着金刚钟,每一次抽打,秦千秋的面色就惨白几分,那是操控金刚钟的心神遭受的冲击。
这等法宝以秦千秋堪堪炼神三境的心神,操控起来太过吃力。
到了后面,洛轻尘甚至亲自骑上古钟,气血涌动,挥拳砸钟。
这也许是秦千秋前所未有的屈辱时刻。
他宛如死狗,被人骑在身上,按在地上不断抽打,不断地拳打。
洛轻尘砸到双拳鲜血模糊,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亦是口鼻溢血,心神衰弱,见打不死有三品法宝防御的秦千秋,才是猛地起身。
不解恨的再踹了一脚,伴随一声闷钟之响后,飞速倒退。
炼神七境级别强者的心神轰然落下,欲要擒拿洛轻尘。
不过,伫立月华的身影,再度弹下一缕剑气,秦千秋的护道者心神再度崩裂。
洛轻尘趁此机会卷起剑光,快速撤离。
清波街上,洛轻尘掸了掸身上衣,回到了安乐身侧,朝着安乐抱拳作揖:“安公子,后会有期。”
“希望你我之承诺,能实现。”
洛轻尘道。
安乐一身白衣,亦是抱拳作揖,郑重道:“恭候,保重。”
洛轻尘行至车夫铸山尸体旁,背负起魁梧尸体,仰头望向似伫立明月上的人影,目光复杂。
“多谢。”
洛轻尘道。
月华之上,传奇状元李幼安淡淡道:“你且看,炼神七境都扛不了我一道剑气,你为何执着蹉跎十余载?”
洛轻尘哑然,随后大笑起来:“是我着相了。”
“可惜,明白的太晚。”
“当年豪气出青州,临安十载空蹉跎……”
“走了。”
洛轻尘大笑之声动荡长街,这一刻,他念头通达,可不知是因为斩了道心,还是因为李幼安一句话。
沧海归来伏著书,平生豪气未全除!
洛轻尘一跃而起,朝着临安府外驰骋而去。
秦相府的强者早已赶赴而来。
月华之上,李幼安轻笑一声:“今日观你斩道心,这份魄力我甚欢喜,送你一程,你若愿意,可入我军中从马前卒做起,偏将之位为你留。”
话毕,李幼安轻轻一划。
剑气如一线江潮,横亘在临安府上空。
拦断漫天星穹,亦拦了所有秦相府中追逐出来的强者。
秦相府内,有强悍心神似冲星斗,叹息声幽幽:“李将军,洛轻尘伤了少公子,此为重罪,你当真要庇护此人?”
李幼安于剑气江潮后端坐,素衣似飞雪。
“秦少公子不没死?受了点皮外伤罢了,这些年秦少公子弄死的人可不少,我于军中亦有耳闻,若要论罪清算,少公子九死难辞其罪。”
淡漠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
相府之人顿时语塞,再度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李幼安归临安,这背后所牵扯的事太多,这个结果眼,得罪不起。
清波街口,安静了下来。
安乐望着大笑离去的洛轻尘,唇角亦是挂起一抹笑意。
他行到路旁,提起了老黄酒,拿起了油纸包的牛肉,沐浴星斗月华,腰佩青山墨池,便朝着院子方向而去。
至于远处被打的哀嚎的秦千秋,还有默默拎起龙脊刀的王勤河,俱是未曾再看一眼。
踩着青石板路,料峭夜风徐徐拂面。
踏足太庙巷,步伐却是一顿。
却见院落闭门前,有两道身影有说有笑的交谈。
一人为那持一竹杖的太庙老人。
另一人,正是刚刚于临安府上,剑气如江潮,拦断半座临安的传奇状元李幼安。
安乐望着二人,不由掂了掂手中老黄酒。
今夜,这一壶浊酒,怕是不够。
第五十七章 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凉凉月色,普照临安,星斗倾洒,人影树影尽斑驳。
洛轻尘背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有李幼安剑气化江潮,拦阻诸多强者,他倒是没有遭遇太多牵扯,径直出了城池。
秦千秋未死,可在今夜之后,注定成为整个临安的笑话,被人按在地上打,缩在金刚钟内,宛如一只老龟。
这个笑话会持续很久,被不少临安勋贵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资,秦千秋身份越高贵,这笑资就越持久。
对于秦千秋这等爱脸面之人而言,如此结果,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相府的强者,纷纷掠出,临安府衙、黑衙等官方势力,亦是动用兵力出城搜捕。
临安的这一夜,毫不寂静,吵闹非常。
但这一切都与安乐无关,与太庙巷中的小院无关。
随着车夫铸山之死,洛轻尘痛揍秦千秋,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秦千秋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对安乐动手。
主要原因是林府的花解冰不仅归来,还请回了传奇状元李幼安……
消息已然传开,整个临安府中所有勋贵俱是知晓。
就在刚刚,秦千秋安排留守在临安府城门口,欲要拦阻花解冰的强者,被李幼安一声呵斥,发配沧浪江战场,不杀敌不得归。
这等霸道威势,让临安府内不少勋贵都不敢再乱来,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归京,大家都知道目的是什么。
春闱在即,花解冰请来李幼安,自然与殿前会试上的那一柄定风波有关。
林府与秦府的矛盾与恩怨,或许将在一柄定风波的归属上,出现极大转折。
……
……
太庙巷中,院门打开。
清冷月华,从星夜高空洒下,穿过老槐树的叶片,于地面洒下斑驳碎影。
院落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有燕春里的老黄酒一壶,酒盏三个,牛肉一斤。
太庙老人眯眼端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肉,长眉于夜风中轻飘。
一席素衣的李幼安亦是端坐椅子,吃着牛肉喝着酒。
安乐身着白衣,腰佩青山墨池,只是喝酒。
“安小友,你刚刚与那车夫的战斗,老朽皆看在眼里。”
太庙老人滋了杯酒,放下酒盏,轻笑道:“人皆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车夫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他虽不甘,但却非不甘未曾杀你,而是不甘未能送洛轻尘回青州。”
“而你能不动恻隐之心,于战斗中不曾留手,这点很好。”
安乐闻言,饮下杯中酒,道:“那车夫锻体三境,炼神胎息,境界上比我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境界本就低于他,岂能因恻隐之心便留手?”
“我若被杀,最多换来车夫一句感慨,正如他死了,我亦是慨叹一句罢了。”
“我尚且非强者,岂能养出些许强者自负的毛病?”
安乐说的很郑重,很认真。
赵黄庭一楞,随后哈哈大笑。
一直喝酒吃肉干饭的李幼安亦是顿了下,诧异看了安乐一眼。
“说的好。”
李幼安抹了下嘴角的油渍,又问道“你悟了小圣令中的剑术秘法?”
安乐知道他问的应该是凌空操纵墨池的技巧“剑气近”。
没有隐瞒,安乐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昨日便有所悟。”
“不错,天赋甚佳,小圣令中的机缘为圣师所留,剑法、刀法、枪法等等皆有,每个人所见所悟皆不同。”
“哪怕同样是剑道,却也能悟出不同的技法。”
李幼安轻笑。
赵黄庭吃着肉,道:“安小友,李将军当年亦是小圣令持有者,并且力压当初那一辈,端坐圣山之巅,对谈圣师,今日他吃你酒喝你肉,你若在剑法上有什么疑惑,莫要客气,随便问。”
安乐闻言,目光亮了亮:“前辈对话过圣师……”
“小生还真有一个疑惑。”
李幼安笑而不语,示意安乐问出口。
安乐想了想,并未询问剑气近相关,而是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疑惑:“元蒙皇帝号称天下第一强者,那……圣师与元帝,谁更强?”
风吹院落,老槐树叶片互相摩挲沙沙作响,一片宁静。
赵黄庭眯着眼,李幼安陷入了沉思。
安乐这个话题,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许久,李幼安饮下最后一杯老黄酒,抬起头,望着漫天繁星,平静道:“很多事,等你与圣师对谈,便会知道了。”
“元蒙皇帝再强,终究只是天下第一强者。”
“圣师不同。”
“圣师在,天便是天,人间便是人间。”
安乐闻言,总感觉李幼安话中有话,更深层次意义他未曾听懂,但直白的意思却明白了。
元蒙皇帝为天下第一强者,可却依旧是天之下,而圣师则跃出了这个层次,坐看天上与人间。
“酒喝尽,肉食完,你的问题亦问出,那在下该走了,不打扰安公子的机缘。”
李幼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素衣。
赵黄庭亦是一笑起身:“幼安啊,换场换场。”
“安小友今日在林府为那林四郎画了马,隔着大老远,老朽都能闻到那画中风流野马的墨香。”
“咱们去寻那元帝驸马,观一观这安小友的画中野马。”
赵黄庭迫不及待的招呼着。
安乐顿时哑然,这你都闻的到?
李幼安眼眸一亮:“花解冰向我夸你所画墨竹之傲骨,前辈亦称野马风流,正好去赏一赏。”
安乐起身,朝着二人抱拳作揖。
李幼安负手,长发不羁垂落,行至院口,望向安乐道:“你从小圣令中悟出的剑技可否取名?”
安乐闻言,道:“名曰‘剑气近’。”
李幼安唇角一挑,顿时有心神如星辉弥漫周身,一柄剑气于无尽星光中慢慢汇聚成型。
“我的剑技名曰‘千百度’,此剑亦名千百度。”
李幼安手掌轻抚长剑,剑身漫着星光,微微轻颤:“好好感悟‘剑气近’,你如今只是悟了皮毛,当你真正入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话语落笔,李幼安屈指一叩,名剑千百度骤然化作阑珊星火消失无踪。
随后,大踏步出了院子。
太庙老人笑眯眯,看了安乐一眼:“安小友,没想到你除了画竹,还能画马,甚好,改日好好交流。”
安乐作揖送至门庭,老人笑着离去,竹杖敲打青石声在夜色巷弄中回荡,渐行渐远。
太庙之前。
李幼安负手而立,观那灯火通明的豪华且巍峨的庙宇。
老人持竹杖而来,笑道:“你观此子如何?”
李幼安收回目光,道:“剑术天赋卓绝,性格不卑不亢,观其墨竹可知其傲骨,是个人才。”
“但能否承载起你的青山,犹未可知。”
老人笑了笑,眸光深邃许多:“老朽破不了境,大限将至之际,能寻得这样一位少年继承青山,是一种幸运。”
“少年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多浪漫啊。”
“青山赠他,老朽不悔。”
李幼安闻言目光柔和:“是很浪漫。”
遂又眉头微蹙:“前辈没希望吗?”
“大道漫漫,岁月留痕,强如元帝若不曾破十境,亦只能活六百载,我曾豪气执剑叩天关,可如今,岁月滚滚,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老人拄着竹杖,望着灯火阑珊的太庙,叹道。
“大赵南迁已过五百载,临安府中太多人面临修行大限,人老了,就容易对死亡生畏,繁华的临安府,纸醉金迷,碎了多少念想,埋葬了多少豪气。”
老人扭头看向李幼安:“可老夫意难平,沧浪江以北,皆是故土,可我等却只能望江而思故乡,如今这临安中,太多人被繁华蚀骨销魂抹去了豪气与壮志,觉得维持如今的境况便足以。”
“哪怕是天玄殿中那位,老了,便忘了曾经南迁时的憋屈。”
“这临安,已无岁月可回头。”
“你李幼安、叶龙升、种师极力主过江,老朽甚是欣喜,希望你们亦不会被临安的繁华所迷蒙了双眼。”
老人的叹息、痛心、告诫让李幼安面色郑重,深深作揖。
“老朽曾拎把破竹剑对杀元蒙皇帝,但那一战,掩退为主,不够爽利,再过些时日,老朽定要过江北上,向那元帝讨教讨教。”
老人捋了捋长眉,轻轻笑道。
李幼安闻言,眯了眯眼:“那定然……十分爽利。”
……
……
院子中寂静了下来。
桌上空壶闲摆,酒过狼藉。
安乐心神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中,他收拾了桌子,又给花卉盆栽浇水。
随后,院子清理的空荡。
他抬起手,剑指轻摆,青山与墨池呼啸而出,插在老槐树树干上,轻轻颤动。
安乐静立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的画面与细节。
【无畏心】道果轻颤。
遂吐气如雷,气血自皮膜之下,毛孔之中涌出。
灵骨铿锵,气血翻涌,安乐沐浴星斗,演练五禽!
迷蒙血雾在周身化猛虎、灵鹿、凶熊、狡猿、锋鹤……
一番锻体演武之后,安乐眉心泥丸宫中,一汪剑池浮现,映照星光而泛波。
胎息心神缓缓沸腾!
如一尊凶猛悍兽朝着炼神第三境脱俗,发起冲击!
唠个嗑
刚在写明天要发的章节,删删改改琢磨写了大概一千来字,还没写完,明天得陪女儿去体检,得早点睡,剩下的明天写了,夜深人静的,就来唠个嗑。
今年算是老李最难的一年,扑了两本,人都麻了,不过也都没切,一路爆更到完结,上本书还剩个两三章,找个时间就给他写完。
也许是不适应起点改版后的推荐方式,不仅仅是老李,很多老作者都连着扑,恶性循环了都。
这一行很现实,扑了基本就得重头再来。
说说这本书,属于第二个开头,第一个开头责编说题材不好,就换了一种题材,这种题材算是老李最熟悉的,写起来也算顺手,文风相较之前改了许多,但这样的文风写起来就难,磨个半天可能才写了一两千字,老李现在都是隔天磨到很晚,写好第二天要发的,不然没法准时更新。
这本书的成绩一开始很一般,但慢慢就好起来,十二万字的时候好像就追读快三千,这很不可思议,所以,才想冲些更好的推荐,现在看来咱们这段时间追读可能没怎么涨,从新书榜排名就能看出来。
咱们是七号发书,也就剩个两三天的在榜时间了,所以,就想唠个嗑,顺带冲个榜,恳请大家追读到最后章节,然后月票和推荐票都投一些,让咱们在榜上能再往上窜一窜。
至于上架,应该还得一周左右,毕竟好多推荐还没上。
这本书老李是真的想写好,希望大家能喜欢。
这章没写完,不然老李就发出来了,所以,更新放在明天十二点前后,依旧是老样子。
夜深人静的,就唠个嗑,求一波追读,推荐票,月票,最后再冲下榜!
但愿我等能再拔剑。
老李拜谢!
第五十八章 炼神脱俗凝剑炉,夫人不愿少年折壮志
今夜,深蓝色的天幕上,悬满了星辉,像是仙人撒下的豆子,密密麻麻却凌乱无序,有的明,有的暗,此边天星落稀疏,那边天便汇聚出闪耀星河。
安乐伫立在院子中,狂躁的风似夹杂几许凌厉且锋锐的剑意,不断激荡拂动,插在老槐树上的青山与墨池,在激烈的颤动,抖的老槐树纷纷落下叶片。
泥丸宫内,一汪剑池在沸腾。
无数的剑气铿锵碰撞,一柄实质般的剑正悬在剑池之内,剑在轻颤,故导致了剑池亦颤。
安乐的心神达到了胎息境界的极限,在第六山上登山时,以第六山漫山剑气融春雨下坠观想,观剑瀑,凝聚剑池,心神便有了大增长。
在林府给林四爷画《奔马图》,心神与画交融,一幅画越品成就八品炼神图,让其心神再度暴涨,濒临突破边缘。
长街上,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终于是打破了境界的壁垒,像是一堵挡住灿烂阳光的墙,被凿开一个小孔,阳光投射,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安乐此刻便是如此状态,破开了炼神第二境胎息,踏足了炼神第三境,脱俗。
此境既名脱俗,自然不凡。
脱俗亦可称之为脱胎,脱离凡俗,超脱胎息之境,心神可外放,可御剑、掌刀、控符、御风等等,可完成许多凡胎之身所不可及之事。
简而言之,就是可做出有违常理超出物理解释范畴的行为。
天赋若是平庸者,炼神欲要踏足脱俗,便已然难如登天,像那秦千秋,身为秦相最喜爱的儿子,坐拥无数资源,天材地宝,炼神也才堪堪脱俗。
既能脱俗,自当不凡,平庸者又如何脱俗?
故而,炼神脱俗便已然是无数平庸者的极限。
安乐有【千古之才】道果,自是不凡,脱俗于他而言,并非难关,却也卡了他些时日。
加上【无畏心】道果的反馈,炼神入脱俗,近乎水到渠成。
眼前,光幕闪烁而过。
【无畏心(道果):龙战于野,跃境胜之,可壮无畏,道果自馈】
遂有一阵清气蔓延而起,游走遍体。
皮膜、经脉、灵骨、丹田乃至泥丸宫,似有阵阵清泉轻流回响,反馈肉身,带来不同寻常的蜕变。
气血涌动沸腾,游走经脉,心脉瞬息壮大,喷薄之间,带起磅礴劲力。
锻体堪堪踏足铸灵骨的安乐,此刻感觉气血大盛,如漩涡般卷动,灼热、炽盛于丹田之内奔腾不止冲刷着肉身杂质。
这是无畏心的反馈,可惜,未能助安乐一鼓作气凝聚内丹。
可想来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在锻体一道,安乐只能勤勤勉勉的演练五禽,《五禽锻体功》在品阶上不算顶级,不如炼神法门《剑瀑图》,所以安乐在锻体修行上,自是慢上一些。
炼神一道,有作画相助,又能观想剑瀑,又得【天生剑客】道果加持,速度自然超越锻体一道。
轰!!!
仿佛有洪钟大吕在耳畔炸开,安乐猛地睁眼,顿感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
他的心神自泥丸宫中窜出,于周身一丈范围内弥漫,可感地上砂砾滚动,感老槐树上叶片掉落,感插在槐树中的青山与墨池的微微颤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感觉,像是人与神的阶级跨越与转变一般。
尽管刚突破至脱俗,对心神掌控还很生涩,心神外放范围也堪堪一丈,可这种心神跃迁,掌控一切的感觉,着实令人沉浸。
此刻的安乐感觉,自己拎起一把剑,跟谁都可一战,皆不分伯仲。
当然,这毫无疑问是错觉。
安乐若是此刻敢拔剑向花夫人,花夫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外放的心神点点收敛,泥丸宫内剑池开始恢复平静,最后,隐约间似是筑造出一座模糊的烘炉虚影,有如实质的剑悬挂烘炉内,熠熠生辉。
胎息生剑池,脱俗凝剑炉。
据《剑瀑图》上所描述,泥丸宫内,剑炉成型,蓄养剑气,便意味着炼神踏足脱俗。
风浪收敛,清冷的月华斩开了蔽天的暮云,倾洒在安乐身上,一席白衣宛如尘世仙。
青山与墨池终脱离老槐树,萦绕在安乐周身,以外放心神操控,御剑而浮沉。
这是一种与剑气近完全不同的操纵方式。
剑气近是一种技巧,而心神御剑仿佛是一种本能。
论及杀伤力,自然还是剑气近这等技巧更胜一筹,可若是论及御剑飞行,脱俗心神自然更来的轻松。
这一夜,安乐收获颇丰。
锻体虽未突破,但却有了十足长进,炼神成功跨越胎息踏足脱俗,心神外放。
这让安乐心旷神怡。
夜渐渐深,老槐树的影子在清月照耀下,愈发斑驳。
安乐端坐,并未庆贺,沸腾的心绪难以平息。
他站起身,行至屋内,磨墨铺纸,点燃灯火通明,竟是开始泼墨作画。
以作画来稳固刚突破的脱俗心神,稳固泥丸宫中的剑炉。
在作画中沸腾心神渐渐收敛,心境逐渐和宁。
……
……
长夜未央。
这一夜的临安府,注定有太多人难眠。
林府,林四爷的清风苑,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苑内人影绰绰,打破了几分宁静与祥和。
可是,林四郎不敢怒也不敢言。
毕竟,来者可都非凡人,自家府邸的大嫂花解冰就莫说了,那一身素衣的传奇状元李幼安,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长眉老人。
这些强者,他林四郎都惹不起。
“好马,好画,好诗,好一幅奔马图!”
长眉老人眯眼观画,满是沟壑的脸上浮现一抹兴奋的红润:“这笔法,融合了安小友的素描之意,虽是水墨画法,可是竟有几分跃然于纸,栩栩如生!”
“初观素描,只觉是巧技,现在看来,此等技法若融于工笔、写意等画作中,或许大有可为。”
李幼安亦是欣赏着奔马图,尽管奔马图中蕴含的炼神之意堪堪八品,可是李幼安却依旧感觉到了一股野马的不羁、自由、畅快等情绪。
观画之下,心境似都受到影响。
这让李幼安不由称奇,众所周知,修行画师绘制炼神宝图,修为都得高宝图一境,例如胎息境画师,最多只能作九品炼神图。
八品炼神图至少得炼神脱俗画师方可作画。
安乐作此奔马图时显然未曾踏足脱俗,可泼墨之间,竟是能出八品炼神图。
这份炼神天赋,着实惊人!
花解冰的眼光还真颇为毒辣。
一旁的花解冰,雍容华贵,面容上挂着笑,笑中带着欣慰,带着自得。
她欣赏安乐,赐下《剑瀑图》,如今安乐表现的越是耀眼,她自然越有成就感。
赵黄庭笑眯眯的凑到了林四郎身边:“小四啊,此奔马图甚好。”
林四郎笑道:“是啊,安大家竟能画马,确实出乎意料。”
“那此画借给老朽几日,老朽好好揣摩其中画技,顺带向那些老友炫耀一番,你且说如何?”
赵黄庭捋着长眉,笑眯眯。
林四郎的笑容一僵,他能说如何?
“前辈,可我画尚未观够……”林四郎为难道。
“就你那稀烂画技,观什么观呐,观了也学不会其中画法玄妙,待老朽研究透了,赠你个十来画马图,你每日换着观,观个够,我赵黄庭的画,临安府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赵黄庭大手一挥,笑意朗朗。
林四郎笑的勉强,这画……他还尚未捂热呢。
“前辈既然欢喜,那便借与前辈几日吧。”林四郎勉强道。
赵黄庭顿时心旷神怡:“放心,老朽就观个几日,几日之后必定送回。”
林四郎并不抱希望,几日复几日,几日何其多,此画既落赵黄庭手中,自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花解冰绝美容颜带笑,观这一幕却未曾多言,心头微叹,前辈持画却又能持多久……
李幼安一边赏画,一边开口道:“此子天赋甚佳,听闻还是一位举人,欲参加此次春闱,你为何不寄希望于他,殿前会试上他兴许可帮你取回定风波呢?”
“那样就可少些许波澜。”
花夫人摇头轻叹:“他天赋的确很好,可惜修行太晚,春闱之中,他若能入甲榜进士列就已颇为困难,更逞论难度更大的殿前会试?”
“况且,少年若真取了定风波,那诸多风波便将加诸其身,只会折了他。”
李幼安默然。
他有几分诧异,看来花夫人传《剑瀑图》于安乐,乃是真的惜才与爱才。
花夫人眉眼如画,笑意盈盈,观那画中于苍天之下肆意、不羁、桀骜的野马,柔和一笑。
“少年有无畏,有傲骨,有壮志……这临安的繁华蚀骨销魂,希望不会磨灭他这些品质,那些本不该牵扯他的风波与险恶,也自是无需他去涉及,以免徒然折了他的登高之志。”
第五十九章 湖上仙子,邀君登入船
春已归来,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
翌日,天明。
暖阳初上。
安乐一夜未眠,却觉精神极好,炼神脱俗,让其精力充沛。
作了一夜画,皆是随笔画竹,以竹竿中傲骨,竹叶之锋锐来养眉心沸腾的剑炉,让剑炉逐渐平息。
昨日的一场喧嚣已然落幕,安乐并未受到太多影响,洛轻尘带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到底生死如何,亦与安乐无关,但与洛轻尘的承诺,安乐却是记得。
洗漱之后,安乐换了一身青衣,随后腰佩墨池与青山,出了院子。
于巷口吃过一碗豆花,便一边读书一边习以为常往西湖方向漫步而去。
春风徐来,带来些许冬日余寒,行至湖边,芳草萋萋,绿意盎然。
西湖春色归,春水绿于染。
一路上了清波街,昨日街上一场修行战斗,如今行人匆匆,早已无半点痕迹。
青衣宽袖,腰佩双剑,或许是因炼神脱俗,整个人愈发的俊朗,眉眼深邃,行在长街,不由吸引路人目光。
远处,有熟人疾步行来,不是别人,正是黑衙捕头黄显。
“安公子。”
黄显见得安乐,稍松了一口气。
“昨夜清波街口发生了修行者争端,更有秦相少公子惨遭昔日天才洛轻尘凌虐……还恐安公子会徒遭波及,现在看来,公子甚好。”
黄显神色明显轻松许多,抱拳作揖笑道。
安乐闻言,可以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关怀,抱拳回礼:“多谢黄捕头关心,虽稍有波及,但无大碍。”
黄显点了点头:“安公子,春闱在即,这段时间临安府的治安会严苛许多,秦少公子行事会收敛些,公子倒是可以放心。”
“再过半月便是春闱,黄某便不叨唠安公子,愿安公子可春闱高中,位列甲榜进士,得偿所愿!”
黄显笑着与安乐寒暄几句,便挎刀离去,前往黑衙上工。
安乐亦是一笑,与其错身而过,边读书边往西湖去。
春闱将近,整个临安府的气氛确实大有不同,街上行人之中,读书的士子文人增多。
整座古城,书香风气愈发浓郁。
行至西湖,散步白玉长堤,沐浴春风里,读书静心,眉心剑炉缓缓熬炼剑气,感天地之灵粹。
西湖碧波荡漾,花船轻轻荡漾,有琴瑟丝竹之音从中袅袅传出。
那几位与安乐交谈过的士子文人又来了,见到独自读书的安乐,远远的打招呼,更有一人寻来畅聊。
“兄台又来西湖边上赏花船,当真是有闲情雅致。”
来者大笑,抱拳作揖:“在下华亭刘氏子弟,名越,字豪庆,相遇便是缘,敢问兄台名讳?”
安乐笑了笑,亦是抱拳作揖:“在下姓安名乐,自崇州而来,幸会。”
书生刘越闻言,面容依旧热切,笑着与安乐谈起花船中姑娘们的种种风情。
忽而,湖畔传来阵阵惊呼声。
众人望去,便见得那御剑掠过西湖上空,登临花船的云柔仙子。
好几日未曾见的云柔仙子,终于再度现身,一时间,湖畔文人骚客,士子书生的心情皆被调动起来。
“兄台,你可知这西湖花船上的云柔仙子之尊贵?云柔仙子的尊贵可绝然不俗,我等只能窥其倩影,哪怕是临安那华贵至极的临花阁内头牌修行女子,与云柔仙子都无可比性。”
“听闻云柔仙子背后的势力与贵人高不可攀!”
刘越低声说道。
安乐闻言,笑着点头,并不意外,顺带着从几日不曾见的云柔仙子身上抽取四缕岁月气。
炼神脱俗后,安乐从单个目标上汲取岁月气的量再度提升了一缕,至于每日目标人数有多少,暂未尝试,等会正好去林府,对着诸多公子们试试。
四缕岁月气入账,安乐心情颇为欢喜。
薅得岁月气,安乐便不打算久留,与书生刘越告辞,便打算离开前往林府上工。
书生刘越一怔,只感觉眼前这位俊朗的兄台颇有几分特立独行。
看一眼云柔仙子就离去?
我辈读书人,一眼哪够?不多看几眼?
忽然,远处,云柔仙子伫立花船,戴着面纱,视线横移,落在了安乐的身上。
“公子且留步。”
淡淡的声音,自湖中心花船上伴着风声传来。
那是云柔仙子的声音,以心神携风而至。
安乐一席青衣飞扬,止住步伐,眸中略带不解,扭头望去,西湖上,一叶小舟缓缓驰行,一位婢女俏立其上,伴舟行至西湖边上,望着白玉长提上的安乐欠身行礼。
“我家小姐说,小姐之师与安大家相谈甚欢,故小姐让奴婢来问,安大家可愿上花船一叙。”
婢女声音如空谷莺啼,说话如唱曲,颇为婉转。
安乐愣住,书生刘越亦是怔住,随即只感一股麻意攀上头皮,不是因为云柔仙子的婢女来邀请,而是因为婢女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安……安大家?
身旁这位俊朗无比,年轻过分的少年,便是安大家?
坊间传闻只知那位擅长画墨竹的安大家姓安,还真未曾提及名叫什么。
原来,安大家竟是真的与他们这等文人士子有着同样的爱好。
未曾理会激动的刘越,安乐眉头微蹙:“我与云柔仙子的老师相谈甚欢?”
云柔仙子的老师是谁?
安乐还真不记得这段时间与谁相谈甚欢过,难道是太庙老人?
摇了摇头,安乐举目望向了花船之上伫立的云柔仙子,仙子面容遮纱,明媚的眼眸宛如夜空璀璨星辰。
云柔仙子微微颔首,与安乐打了招呼。
安乐轻吸一口气,随后抱拳作揖:“感谢云柔姑娘邀请,可小生今日有事,改日再来拜访。”
拒绝了?!
安乐身边的刘越回过神来,顿感震撼,云柔仙子相邀,多少文人墨客梦寐以求啊。
但拒绝之人是如今名震半座临安的安大家,那……倒可以理解。
花船上,云柔仙子恬静一笑,心神传音,夹杂风中,自安乐耳畔轻轻响彻。
“无妨,云柔静候安大家,毕竟安大家可是险些就成云柔同门呢。”
安乐闻言,怔了片刻,随后眸光一亮。
他曾拒绝成为第六山主的守山人提议,也曾与第六山主相谈甚欢,更得赠墨池。
难道云柔仙子便是第六山主的第一位守山人?!
安乐再度看去,却见云柔仙子已然入了花船,不见影踪,至于猜测,便只能无端作罢。
不过,安乐的第一缕岁月气是从云柔仙子身上摘得,第一缕流金岁月气亦是取至云柔仙子。
遵从因果,云柔仙子与他有恩,对方既然邀请,那若有闲时自当走去拜访一遭。
只不过今日需去林府上工,未曾向花夫人告假,故而拒绝了邀请。
未曾在西湖畔久留,安乐朝着身边的书生刘越告辞。
刘越受宠若惊,赶忙作揖及地还礼。
安乐一笑,腰佩墨池青山,漫入人海人潮。
刘越抬头之时,这位名动临安府的安大家,便已然消失无踪。
……
……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一场又一场春雨洗礼,临安府中的春天景致焕然一新。
路畔杨柳拂风,高宅院落中有花树枝丫伸出墙外,盛开出袅袅春意。
安乐穿过静街,来到了林府门前,开门的依然是等候多时的丫鬟留香。
“安公子。”留香抿着红唇,含羞望着安乐。
她知安乐每日皆会来林府,都提早等在府门前,为安公子开门。
安乐笑着谢过留香姑娘。
留香姑娘欠身,道:“今日府中有客至,大夫人特意嘱咐,安公子若来,邀公子去往天波水榭一叙,见一见客人。”
安乐闻言,面容上浮现一抹诧异,笑道:“那便请留香姑娘带路。”
留香掩嘴一笑,在前方带路,往天波水榭方向而去。
抵达天波水榭后,留香便止步,安乐作揖后,迈步登临,跨过白玉石桥,抵达水榭正厅。
正厅之内,热闹非凡。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花夫人,今日的花夫人穿着一席紫色纱衣,乌黑发丝铺散,正与一位同样雍容华贵的妇人有说有笑。
在下方,则坐着一道腰杆笔直的魁梧身影,安乐倒也曾见过,正是那日登第六山的叶家叶宠。
似观得安乐视线,满身铁血气的叶宠微微颔首,抱拳行礼。
安乐作揖回礼。
另一边,林轻音与林追风正同两道倩影在交谈,安乐看了过去,其中一道倩影,正是曾沐浴春雨随他登山的白给少女叶闻溪。
另一少女与叶闻溪有几分相像,却更加英气与活泼些。
叶闻溪见得安乐,端庄贤淑的颔首。
主位上,正与叶夫人相谈甚欢的花夫人,看向了安乐。
这一看,顿时楞了下,眼眸中浮现出一抹错愕与震撼。
眉心藏剑炉,心神外放,此乃炼神脱俗之异象。
此子……啥时候胎息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