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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鸿天     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txt下载     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春泥得雨滑于镜,晓树带云淡似图。

    第六山。

    半山闲亭。

    一身青衣的第六山主,手掌抚在侧畔的松木剑匣上,眼帘低垂,看透朦胧烟雨,看尽山下风光。

    花夫人亦袅袅立于亭中,素衣在春风中吹拂,眼眸中有着惊喜与满意。

    “我曾见安乐三刻入定,三日开气血圆满,便预料过他的天赋定然不凡,属于大器晚成的璞玉,加上不低眉折腰的脊梁傲骨,未来定然有所成就。”

    “却不曾想,今日能给我如此大的惊喜。”

    花夫人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回响。

    亭中的第六山主僵硬的面容上,亦是挑起一抹笑:“小圣令的考验,从来不看修为之高低,更看天赋,心性及机缘。”

    “小圣令虽为我等山主发放,但每一枚中都蕴含着圣师留下的机缘,既是机缘自然看的便是缘分。”

    “种舜朝与叶宠天赋不错,但他们二人更多是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杀伐脾性,在剑的感悟上与我不契合,故而在山道拾阶甚至不如洛轻尘,可他们若是去三师兄的第三山,也许能走的更远。”

    花夫人微微颔首,认可山主的话。

    “洛轻尘有天赋,但唯一缺陷便是当初被李幼安破了道心,这些年道心未曾坚韧,反而越来越脆弱了,这也是令人想不到。”

    第六山主再道,点评了洛轻尘。

    “安乐以第六山的剑气淬体铸灵骨,又观想你所授《剑瀑图》,泥丸宫中聚剑池,二者双管齐下。”

    “天赋……好的让我有些意外。”

    “我匣中的剑都在兴奋的颤抖,他是个很好的传人,可惜,他不会成为我的守山人了。”

    第六山主面色冷酷,但冷酷之下,蕴藏着可惜。

    花夫人轻笑,目光透过烟雨,看到了手握墨池的安乐,似是呢喃:“这天赋……确实让人意外。”

    “天赋,心性外加对剑的吸引力,三者俱是占据,小圣令他得的实至名归。”

    第六山主面容肃穆。

    伸手一拍松木剑匣,巨大的剑匣落在他的背上,他迈出步伐,走出了闲亭,朝着山下而去。

    花夫人亦是翩然跟上。

    ……

    ……

    天地间的骤雨,随着少年的拔剑,像是被抽走了脾性,突兀变得柔和,如纤纤牛毛,飘飘洒洒,温和润物。

    山道上,驻足止步的诸多修行者,抬头望着三百阶处桃花树下握剑的少年,神色俱是复杂。

    他们每个人心头心存的侥幸,皆在安乐轻描淡写越过他们时,烟消云散。

    搏小圣令,考验的是天赋、心性以及与小圣令的契合度。

    安乐一开始的举步维艰给了他们希望,后来才是明白,安乐只是在借第六山的剑气,在磨砺自身气血,在突破之后,便展示出了天赋上的卓绝。

    一骑绝尘破开了束缚,轻易的拔剑。

    种舜朝与叶宠虽然惊讶,但却不失落,本来他们便是来碰运气,得失皆安天命。

    他们亦清楚,第六山的剑气与他们并不契合,本身得第六山小圣令的可能性就极小。

    洛轻尘目光怔然,收回了落不下去的脚掌,道心上的尘埃倒是没有扩大,或许……是麻木了。

    亦是因为洛轻尘本身就对夺小圣令没有太大的自信,道心上的蒙尘,让他很清楚,他不配。

    面色苦霁,洛轻尘深深看了一眼那桃花树下握剑的俊朗少年。

    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行去。

    这伤心地,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洗去道心上的尘埃,他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其他修行者多看了两眼,在春风里、细雨中、在桃花下,握剑绽光彩的少年。

    随后尽数转身下山,他们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少年的所有消息。

    今日之后,临安府……此子必将名扬!

    ……

    ……

    安乐握着墨池,感受墨池宝剑欢快的颤栗与剑吟,身沐春风春雨,心情也不禁愉悦。

    锻体突破第二境,炼神胎息亦凝聚剑池,大有跨越,距离第三境脱俗,越发临近。

    更是收获这柄墨池兼小圣令。

    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此次第六山,不虚此行。

    握着墨池,可以感受到宝剑之中有一缕剑气蕴藏,只要他心神探查,便可细细感知。

    那应该便是小圣令,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

    安乐扬起唇角,轻抚着墨池宝剑,脸上笑意明媚,心情大好。

    此刻若是有一壶燕春里酒铺的老黄酒就好了。

    饮酒、品剑、高歌,后下山。

    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痛快!

    山路上,只剩一位撑伞的娉婷少女,安静站立观那在春雨中光芒璀璨的少年。

    背负松木剑匣的第六山主以及花夫人,顺着石阶而下,来到安乐侧畔。

    少女撑伞得见,欠身颔首:“叶家叶闻溪,见过第六山主,见过花夫人。”

    第六山主木着一张脸,点头:“你已有小圣令,更已入小圣榜,何故登梯?”

    少女叶闻溪眺望了安乐一眼,轻笑:“小圣榜上再添新人,自是要提前了解下对手,观其是否实至名归。”

    “小女子告辞。”

    少女叶闻溪话毕,笑的洒脱,撑伞转身离去。

    安乐看着少女背影,他亦是知道少女一路跟在他身后,直至三百阶,少女其实也有资格取这小圣令。

    在安乐眼中,少女身上的岁月气,如海草般摇摆着,若是可以……

    嗯?

    安乐忽然一喜,他气血入锻体二境,炼神胎息聚剑池,贤者时间的【岁月气】一栏,竟是可以再度使用。

    毫不犹豫,安乐心神一动,汲取少女身上岁月气!

    撑着油纸伞,转身下山的少女毫无察觉,根本不知自己已然白给了一波。

    连续三缕岁月气萦绕指尖,随后漫入体内,安乐心满意足,不过,花夫人与第六山主在侧,他未选择观察岁月气。

    第六山主看着安乐,眼中满是欣赏与惋惜:“可惜,你不入我第六山……你的墨竹,你的剑道天赋,都让我很满意,但让你做守山人确实屈才。”

    “我这第六山向你敞开,你若有新的画作,俱可拿来与我分享,登山间隙,可借山间剑气洗礼淬体,比你腰间那块妖气玉佩要好些。”

    山主说道。

    安乐闻言,诚挚拱手作揖:“多谢山主。”

    第六山主点了点头,多说了些话:“小圣令入手,只是开始,你的修为着实低了些,在小圣榜上只能是最末。”

    “你若要获得对话圣师的机会,至少得入小圣榜前三。”

    “你现在太弱,珍惜天赋,莫要蹉跎。”

    “再说最后一句。”

    第六山主冷酷转身:“看好你。”

    未等安乐有所反应,便已背着巨大的松木剑匣上山。

    望着这颇有性格的第六山主,安乐面容不禁柔和,本以为拒绝对方守山人邀请,会得罪对方,现在看来,是他想的狭隘了。

    花夫人轻笑:“山主所言俱是事实,得小圣令只是开始,你莫要骄纵。”

    安乐作揖称是。

    “你下山去吧,与追风与九妹先行回临安,我还有事,就此告别。”

    花夫人伫立春风里,眸目中欣赏的望着少年。

    随后剑光萦绕周身而起,跃入山间雾端,消弭无踪,遁入云海深处。

    春雨停歇,云后似有斜阳倾照。

    行至山下,安乐转身观山中石径,初登山是的狼狈,阻遏与彷徨,让他不禁会心一笑。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安乐白衣翩然,脊如傲竹,腰间别青山,执剑墨池。

    踩着落花泥泞,伴着雨后新草。

    潇洒走向停在远处的林府车辇。

    ……

    ……

    雨停沙溜浅,风定野蝉鸣。

    文院白墙黑瓦的建筑群,一番春雨洗礼,雾气朦胧。

    平凡草庐静落其中,檐下碳炉中的水仍旧在滚沸,热气蒙蒙起。

    下棋的两位老人,却是已然欲散场。

    品完最后一口西湖龙井。

    太庙老人赵黄庭起身伸懒腰:“今日的棋便下到这里吧,你我不分胜负,改日再手谈。”

    三夫子对于赵黄庭的不要脸习以为常,轻笑捻棋子归盒。

    “如你愿了?”三夫子道。

    “表现挺好,青山赠他或许真不会被辜负。”

    赵黄庭心情不错,捋长眉一笑。

    “今日之后,安小友定将名传临安,他的画、他的诗、他的剑俱会被人拿出称道,临安府真正的繁华将会向他敞开,蚀骨销魂的富贵,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望他能坚守本心。”

    “唯一美中不足,老六山主硬是耗了我的人情,贼坏!”

    赵黄庭双手负在身后,迈步出了草庐,踩着泥泞路径。

    未回首的摆了摆手。

    “走喽,打一壶燕春里的老黄酒,切上两斤丁衙巷的卤牛肉。”

    “归去太庙巷,给安小友庆贺去。”

第四十七章 小圣令中有密藏,天地万物剑气近

    归去的路途,春雨不再飘洒,天上残阳在风拂之间奔走,霞光偷偷自其后照耀,给纵向临安的路途撒上一层金辉。

    华贵车辇内,林追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发泄着心头的震撼与兴奋。

    林轻音倒是安静坐在其中,抿嘴倾听,时不时微笑。

    安乐正襟危坐,腰间别有竹剑青山,那柄墨池横在腿上,整个人很是平和,外人观见,还以为得山主青睐,又搏得小圣令的天才,是那甩着根烧火棍,兴奋难自制的林追风呢。

    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

    伴着春雨后的晚霞,车辇一路驶回华灯初上的临安府。

    下了车辇,安乐腰间别两剑,笑着朝林追风与林轻音告别,待得车辇逐渐消弭在清波街尽头,方是转身朝着太庙巷中行去。

    一席白衣,唇角挂笑,安乐心情颇好。

    修为突破,更是收获宝剑墨池与小圣令,自然内心欢愉。

    行至院门口,微微一楞,却见院前有素衣宽袖老人持竹杖伫立,手中提着一壶酒以及一包油纸牛肉。

    见得安乐归来,老人长眉微展,举了举手中的酒与肉。

    安乐唇角笑意愈发扩展,步履加快,小跑至院门前,取出钥匙开门入内。

    片刻之后。

    新雨后的院内,小桌之上,酒肉正酣。

    安乐与老人对饮一杯,算是庆贺了今日在第六山上得小圣令。

    霞光万丈,洒落人间煌煌。

    老人手握墨池,眯眼打量:“第六山主匣中藏剑三千,号称藏尽世间之剑,天上仙人剑,地上红尘剑,俱皆有之。”

    老人如老树枯枝的手指抹过剑锋,墨池轻颤,剑吟充斥院内。

    “这柄墨池,颇有意思,如水墨打造,乃一柄书画之剑,如今品秩只能算是六品剑器,却是颇为适合你,你擅作画,以画养剑,可让墨池品秩上升,再加上内蕴小圣令,未来品秩或许可突破此剑极限。”

    老人赞道。

    安乐闻言,亦是一笑:“我如今锻体刚入二境,墨池最适合我,徒劳追求高品秩的剑器,却无法发挥其威力,意义不大。”

    老人夹了一块牛肉,轻笑道:“你能如此洒脱自是极好。”

    “如今你得了小圣令,老夫也该提醒你些,得小圣令者,自会登一榜,名曰小圣榜,以持有小圣令者为布列。”

    “得小圣令是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但须登榜前三,方有机会,这亦是考验。”

    安乐闻言,顿时一怔。

    “如何提升榜上名次,很简单,挑战。”

    “胜了便可上升名次,但每位小圣令持有者,仅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败过两次,小圣令自碎,便被除名,所以,挑战要谨慎。”

    老人饮酒轻笑。

    安乐闻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至于具体榜单,待你去了林府便可知晓,老朽就不多言了。”

    老人没有再继续聊这些,二人就着老黄酒,赏着残阳,聊起关于墨竹画法的心得。

    当晓月悬空,酒尽肉无,老人起身掸了掸素衣,持着竹杖出了院子。

    “得小圣令的你,即将名扬临安,诸多荣华富贵,各种奢靡考验都将涌来加你身,秉持本心,砥砺前行,才不负你一身才华,不负青山。”

    老人伫立巷弄,认真且真心的提醒。

    安乐闻言,长揖及地。

    “小生谨记。”

    老人闻言,转身而行,月色下的巷弄中,回荡着竹杖敲打声,渐渐远去。

    安乐收回目光,回到了院子中,端坐椅子,腿上横着三尺墨池,沐浴春夜寒风,心思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得了小圣令,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却更大了。

    既得小圣令,自是不愿蹉跎不向前,定是要登高见一见那比元蒙皇帝还神秘且强大的圣师。

    故而,小圣榜上前行,科举状元及第,皆是等待他翻越的高山。

    接下来的时日,他当戒骄戒躁。

    读书,修行,养剑,三省吾身。

    吐出一口浊气,安乐起身,简单收拾下院落,将前房东妇人留下的花草盆栽摆放到边沿,方于院中沐浴月华演练五禽。

    锻体修为踏足二境,铸就剑气灵骨,气血运转之间,劲力喷薄,携剑气灵骨之威,力量比之一境要强大太多。

    虎式愈发威猛,动作转换之间,当真宛若一头斑斓猛虎,咆哮山林,甚至还引起天地灵气汇聚。

    随后,鹿式、熊式、猿式与鸟式各自演练,每一式的威能都大有提升,在第六山,沐浴剑雨锻五禽,收获巨大。

    片刻之后,滚沸气血缓缓停歇,安乐收敛心神,闭目感受灵骨间劲力的变化,熟稔突兀增长的力量与爆发。

    月上中天,寒夜愈深。

    安乐盘膝坐在老槐树下,开始闭目入定,进行炼神观想。

    在第六山上,虽未曾突破胎息境,踏足炼神第三境脱俗,炼神脱俗,超脱凡俗,花夫人曾说,这个境界至关重要,是一种心灵本质上的蜕变。

    安乐很重视,随着观想,月华似被其所吸引,洒落周身,如披上了清衣。

    眉心泥丸宫,一汪剑池虚影浮现,弥漫四周。

    剑光浮隙,如梦似幻。

    摆在腿上以心神蕴养的墨池,微微颤动,似要冲天起,萦绕周身而飞驰。

    不过终究还是差了些,若是炼神脱俗,或许便可轻易御动剑起剑落。

    忽而,安乐的心神漫入了墨池剑身中,其中一缕剑气运转。

    在安乐感知中,纯粹、磅礴、锋锐。

    心神逐渐沉入墨池之内,墨池剑似当真化作了一汪墨色池水,裹挟着安乐心神不断沉入其中。

    那是小圣令中蕴藏的密藏,亦算是圣师的浅薄馈赠。

    待得安乐睁眼,便见得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墨色晕染,有画呈现。

    安乐观画,只感觉画中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皆可成剑,天地万物,尽皆藏着剑气!

    剑气,近在咫尺!

    这是一种驭剑的技巧,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剑招!

    亦是此次安乐搏得小圣令后所得!

    不是修行炼神法门,亦非锻体法门,只是纯粹的剑术技巧,甚至,没有什么名字,就像是随后绘出一幅水墨在其中,被安乐所捕捉与观阅。

    老槐树下,安乐心神自墨池内的小圣令中脱离,瞳孔之下,似有一抹剑光闪过。

    他站起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咧嘴而笑,两指并拢成剑,轻轻于身前一抹,心神如化作一缕细微的剑气,似木偶颈后的提线。

    安静的墨池,倏地脱离安乐的周身,呼啸而出,极快的浮空横冲直撞,切开空气,如池中鱼儿切开水流。

    虽非御剑,但这种能隔空掌控剑器的感觉,让安乐感觉十分的畅快与自由!

    墨池在安乐控制下,狠狠插在老槐树上,一阵轻颤,树落一片叶。

    安乐剑指遥指,老槐树的叶竟是亦如剑器般被驾驭,如飞剑掠空!

    这便是小圣令密藏中的驭剑技巧!

    安乐眸光熠熠,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天地万物,俱可藏剑气,好霸道的剑招!

    泥丸宫中,剑池在沸腾,心神似在这一刻又壮大了些许,距离脱俗愈发的近了。

    ……

    ……

    巷弄之外,四角重檐二层楼阁式太庙。

    香火幽幽。

    赵黄庭正在执笔泼墨,忽而心有所感,扭头望向了巷弄中的小院方向。

    眼眸中浮现一抹惊诧。

    “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密藏……这么快就悟出来了?!”

    “妖孽呐……”

    赵黄庭深吸一口气,随后一笑:“我赵黄庭的眼光,就是毒啊。”

    ……

    ……

    安乐驭剑片刻,心神消耗诸多,稍显疲乏。

    心神一动。

    久违的光幕呈现而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千古之才(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天生剑客(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崩剑劲(2/10缕)、无畏心、淬妖古玉】

    【掌握功法:《剑瀑图》(11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18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嗯?

    安乐一怔,意外发现,光幕之上竟是未曾记录这驭剑技巧。

    连《赵祖长拳(残)》这样的烂大街法门都能记录,却无法记录这技巧。

    或许,只因这剑招单纯为技巧,便无法记录?

    伫立料峭春夜中,安乐若有所思。

    “剑招自小圣令中所悟,剑招无名,剑招之下,剑气近在咫尺,可赋万物,既然如此,此招,便名‘剑气近’。”

    安乐欢喜的给剑招命名。

    随后,心神一动,调动从那白给少女身上汲取的三缕岁月气,想了想,加持到了道果【千古之才】项上。

    加持完两缕之后。

    忽而,眼前有流金光芒涌现,安乐十分意外,竟是从白给少女身上直接获得了一抹流金岁月气。

    金色岁月气化香柱焚烧。

    有画面如湖中投石,泛起涟漪。

第四十八章 少女破甲二十七,一画惊了半座临安

    一缕金色香柱袅袅燃烧,烟火茫茫汇聚成画,忆往昔峥嵘岁月。

    如镜湖投石,画面波澜起伏。

    安乐心头倒是有几分好奇,这缕从白给少女身上汲取来的流金岁月气,能观出什么过往,又能聚出何种岁月道果。

    那在山间春雨下,撑伞静立他身后,一路轻描淡写,跟随他走过青山三百阶的少女,叶家叶闻溪……传闻也是小圣令的拥有者,安乐的竞争者。

    故而,安乐才心生好奇。

    薅竞争者之羊毛而壮大己身,合理。

    ……

    ……

    暮云霭霭,有白羽般素雪自高空飞洒。

    携着冰冷,裹着森寒。

    落于苍茫大地,汲取着鲜血,化作血红,比皓月更加夺目,比烈阳更加刺眼。

    “闻溪,怕吗?”

    “不怕。”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身为我叶家子弟,就当以过江为毕生夙愿,跨过那条沧浪江,于故土上驰骋,夺回属于我们的中土。”

    “闻溪知道!”

    “去吧,去杀戮、去战斗、去变强,当你变得足够强,我便为你登临圣山讨一枚小圣令,你去问圣师,我叶家的剑与枪,能否让中原归复。”

    “好!”

    ……

    平静的对话,带着几分澎湃气血,撞碎了天上飞雪。

    一位浑身披甲的男子,手持一杆长枪,斜握静立,垂眸注目着尚且稚嫩的少女,如一尊猛虎,注视幼虎的第一次厮杀。

    少女叶闻溪,稚气未消,拖着一柄青色长剑,目光坚定,踏地上染红的白雪,小小的身躯,高声喊着,一路拖剑小跑,朝着前方杀去。

    孤独而娇小。

    在冲锋。

    那是一支二三十位修行者组成的军中小队,气血交织如幕,步行而来,目光凶戾,杀机滚滚,似要荡开天上暮云,金戈铁马之气,令人窒息。

    少女经历初时的恐惧,气血自皮膜下涌动,心神自泥丸宫中宣泄。

    手中的剑,绽出千万剑华,漫入为首的修行者身躯,飞起一颗头颅,热血泼洒在雪地上,融化了冰冷。

    其余的修行者冲了过来,淹没少女叶闻溪。

    战斗、厮杀、不断的变强。

    少女叶闻溪似是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地,眼中愈发无情,眼中只剩下杀戮。

    她要不断变强,强到足以继承叶家的意志,扛起叶家的枪与剑,要让叶家战马的马蹄,踏遍曾经的中原故土!

    浑身披甲的男子安静注视着,他手中的枪,适时点出,有欲要插手的敌军强者,直接被凭空洞穿,惨嚎怒喝之间,血染飞雪与黄沙。

    一刻钟,两刻钟。

    少女叶闻溪,气喘吁吁,拄着剑,伫立在雪中。

    周身,倒下尸体二十七具。

    仰头回首,望向披甲男子,她在尸丛中笑。

    ……

    画面至此,袅袅散去,往昔岁月不可留,时光终不复。

    安乐以岁月气窥得少女在时光中的峥嵘,心神不由为之而震撼。

    这一缕岁月气中的画面,与安乐之前所观摩的画面,俱是不同。

    没了伤离别,没了开怀,多了几分悲壮与责任。

    透过画面,身临杀场,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倔强,铠甲男子的期盼。

    安乐缓缓睁眼,夜色深沉,寒意料峭,半夜起的春霜,在他的衣袂间,似凝出了晨露。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观叶闻溪拔剑杀人,仿佛身临其境,对他心神的影响颇为剧烈。

    但更让安乐惊奇的是,叶闻溪那么软糯的一位姑娘,竟是在两刻钟内,便噶了二十七条人命。

    这种反差,让安乐愈发警惕的感受到了叶闻溪的强大,与傲人的天赋。

    花夫人说叶闻溪是叶家这一代的真正天骄,确实称得上,那种心志绝对豆腐道心洛轻尘可比。

    此女将会是他接下来小圣榜上的对手……

    深夜春寒袭来,安乐顿感几分压力。

    【获得岁月道果:忘我】

    【注:忘我(道果):战时激忘我,生死置之,唯有一战,战法、技法、斗志皆可得大提升,战力得大增幅】

    一缕流金岁月气,凝道果忘我一颗。

    与道果【无畏心】有几分类似,都属于无法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但是效果却颇为有效。

    无畏心可让安乐身具无畏,面对威压,面对艰难险阻,无所畏惧,披荆斩棘向前,甚至可得道果反馈。

    而【忘我】道果,则用于战斗厮杀,战时激发忘我,战力得大幅提升。

    很奇妙的状态,安乐回想观岁月气中叶闻溪一人独自冲锋,厮杀陷入忘我,杀尽二十七名敌军的画面。

    算是意外收获,这样的道果,平日用不上,但或许会有奇效。

    夜色深沉,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

    安乐未曾再选择修行,起身入屋,取了书籍,点燃灯火,开始读书。

    想要见圣师的另一个条件,需要在科举中一举登状元及第!

    故春闱在即,每日必读书。

    ……

    ……

    秦相府。

    九曲长廊,流觞曲水,夜色虽深沉,但水榭闲亭中,依旧有人端坐对话。

    秦少公子秦千秋,端坐在闲亭中,身前摆的非是茶,而是临安府千金难购的美酒“蓬莱春”,一种以天地灵果所酿造的酒液,饮之可汲灵气于体魄,微壮修为。

    秦千秋的对面,洛轻尘安静端坐,一杯倒满的酒,一滴未曾饮。

    亭中气氛有几分僵硬。

    只因秦千秋在不断的饮酒,态度冷淡,未曾多言。

    原本对洛轻尘入第六山成守山人有着极大的期待,可当这份期待支离破碎,剩下的便是烦闷与失望。

    洛轻尘自然能感受到这股气氛,倒也不多言,他亦是没资格解释什么。

    “洛先生,那安乐……自崇州而来,修行启蒙不过数日,却能力压先生,登第六山,得小圣令,甚至让先生道心再蒙尘。”

    “先生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曾经的风华绝代,如今已不复,霜打黄花尽显颓丧。”

    秦千秋感叹道:“遥想当年,先生自青州而来,耀眼如涤去尘埃的黄金,一人一剑,登临安两战皆胜,何等春风得意。”

    “这安乐多像曾经的先生。”

    “可他比先生你更加有未来,他得了小圣令,他的画作甚至在文院内流传称赞,独自开了墨竹一派。”

    “这等人才不入我毂中,着实可惜,可叹。”

    秦千秋似有愁绪,猛地饮了一杯酒。

    洛轻尘扭头观这繁华鼎盛的秦相府水榭,面容倒是平静了许多。

    哪怕秦千秋言语中多有打击,他亦是平静待之,或许是受的打击多了,便习惯了。

    “轻尘愧对秦相多年的栽培与资源。”

    洛轻尘终于举起杯盏,饮了一口,轻声道。

    秦千秋眸光落在洛轻尘身上,瞳孔似映照月华,显得有几分清冷:“洛先生,这位小圣榜新客,与林府牵扯甚深,而秦府与林府不死不休,若能入秦府最好,若不得入……”

    水榭之间,骤然卷起了杀机。

    秦千秋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只当安乐是一位十八岁方启蒙的草包,再到少年崭露头角,夺得小圣令,如今重视非常。

    这等转变不过在几日之内罢了。

    洛轻尘平静饮酒。

    “若不得入秦府,那便请先生杀之。”秦千秋望着洛轻尘,终于再度涌现出热切。

    洛轻尘看着秦千秋。

    杀一位刚得小圣令,花解冰看好,第六山主赠剑的得意之士,这是要让他洛轻尘舍了这条命,与安乐一命换一命么?

    “少公子,轻尘道心蒙尘,需静养涤心,此事,另寻他人吧。”

    洛轻尘起身,摇了摇头,站起身,作揖告辞,转身离开。

    秦千秋端坐闲亭中,盯着洛轻尘的背影:“先生,莫不说那颗东海涤心珠,就单单秦府这些年给先生的荣华富贵与修行资源,先生总该做出些回报的样子吧。”

    洛轻尘背影微微一顿,随后撞碎清寒夜色,离开了秦府。

    饮了盏映照月华的蓬莱春酒,秦千秋忽而轻轻嗤笑一声。

    ……

    ……

    晨曦的暖意驱散了春日的微寒。

    整座临安府,却开始不安的躁动。

    昨日,第六山下,白衣少年一人一剑登山,于桃树下摘下一柄墨池,观摩少年得剑的修行者们,皆是派人去网罗少年的一切消息。

    十八岁修行启蒙,修行至今不过几日时间已然炼神胎息,锻体铸灵骨,大器晚成!

    更是今朝举人,入临安以赴春闱。

    而更让人震撼的,则是少年画作,以奇诡素描图得林府重视,为林府画师,随后文院内又流传出少年水墨竹石图。

    那墨竹图得文院二位夫子欣赏夸赞,更是亲自分享与赏析。

    言曰可开墨竹一派,称大家!

    一画一剑一少年,惊了半座临安。

    这一日,临安之中自文院中流传出所描摹的墨竹图供不应求,传阅甚广,临安的文人墨客俱是惊动。

    这一日,安大家之名如飓风之势席卷!

    这一日,安乐起了个大早,照例边读书边往西湖,蹲那云柔仙子。

第四十九章 安大家除了画竹,可还会画别的?

    晨曦的微风拂面,带着春日特有的凉爽,安乐吃过巷口小摊贩所售豆花后,便步履平缓,轻沐春风,边看书边往西湖而去。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雨天与晴天的西湖,是两种风景,天上云后阳光吐洒,照耀湖面波光粼粼,像筛出的金砂在掌间翻滚。

    堤岸上,文人墨客一如既往的汇聚,湖中花船荡漾,像是一株嫩草,骚扰着文人墨客心头的柔软。

    安乐行至堤边,望着拍案的湖水,心情颇好。

    他散步读书,等候湖中央花船上那位女子剑仙花魁的到来,不过前几日皆未曾见到云柔仙子,安乐如今倒也不知能否见到。

    但每日来西湖边上走一遭,或是读书,或是赏景,亦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今日堤岸边的气氛却与平日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们汇聚一起,交头接耳,一个个眼眸中尽是八卦之色。

    “诸位可曾听说昨日于第六山搏得小圣令的那位安大家?!”

    “我等于文院求学,岂能不知安大家,一手墨竹,迥异于前人工笔画竹,着实让人惊叹与目眩。”

    “那从文院中流传出的墨竹图摹本,小生有幸观了一眼,焦墨浅墨交相呼应,确实别具匠心。”

    ……

    文人墨客们谈性高昂,一口一个安大家。

    安乐听了会儿后,方明白这安大家……竟是他自己。

    来了兴致的安乐也不走了,就聚在堤边,聆听文人墨客们的吹捧,有时还掺和一句,提一下墨竹图的一些赏析。

    “这位兄台也见过墨竹图?”

    一位书生顿时惊异于安乐的犀利点评,拱手作揖问好。

    安乐作揖谦逊回礼:“侥幸见过几次。”

    “哦?兄台亦是在文院内求学?”不少书生好奇询问,毕竟,他们观安乐颇为面生。

    “那倒不是,在下于林府任职画师,为林府的公子们闲时作作画。”

    安乐笑着回应,他的确未曾去过文院。

    诸多书生兴致颇高,与安乐交流起来,安乐随聊片刻,云柔仙子今日又未曾出现,便告辞离去,前往林府上工。

    尽管搏得了小圣令,尽管一画惊了临安。

    但这一切于他生活而言,并无太大变化,他依旧会前往林府上工,依旧要认真读书,备战春闱。

    安乐踩着青石板路,腰间别着青山与墨池,消失在了长堤上。

    不少书生收回目光,只感觉安乐这人有趣,认出安乐每日必来西湖边上,观那花船中的女子姑娘。

    忽然,有一位文院书生惊喝了一声。

    望着安乐离去的方向,眸光略显几分激动。

    “据我所知,前段时日林府招画师,安大家便是脱颖而出,入得林府,成林府画师……”

    “你们说,刚才这位兄台,是否便是安大家?”

    文人墨客们顿时一怔,频频眺望安乐离去方向,随后纷笑出了声,只觉得这等想法着实荒唐可笑:“安大家何等人物,怎会每日俱来西湖边上,观那湖中花船里的红尘姑娘?”

    “安大家那般出尘的人物,岂会与我等同好?”

    堤边,笑声迭起。

    ……

    ……

    安乐并不知他离开后西湖边上所发生的事情,哪怕知道也仅是笑笑而已。

    顺着繁华的街道,沐浴春日暖阳,踏足静街,越过那令满朝文武皆得下马而行的石碑玉坊,便见得了林府标志性的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

    开门的依旧是害羞的丫鬟留香,见得俊雅妖冶的安乐,留香抿着唇角,满是羞涩。

    昨日安乐在第六山力压诸多天才得小圣令,林追风回府后就开始咋咋咧咧的宣传,故而府中人大多都知晓了安乐事迹。

    如今见得安乐,事迹加持下,留香只觉得安公子宛如天上谪仙人般丰神如玉。

    安乐温和一笑,在留香的带领下,入了林府。

    本来安乐是想去见一下花夫人,询问小圣榜的事情,但留香告知安乐花夫人尚未归府,安乐便直接去了演武堂。

    “安大家。”

    林追风与林轻音见得安乐,笑着打趣。

    安乐闻言,不由摆手:“哪里敢称大家。”

    演武堂内,今日的林府公子一个个身着劲装,精神面貌极佳,像是要出门,却又似专门在等候安乐。

    昨日他们自然也是去了第六山,欲要碰运气看能否成守山人,却意外见到了安乐这位熟识的林府画师的风姿。

    八公子林业热切的凑了过来:“安大家,你可终于来了,你的墨竹,如今名传临安,不仅仅是文院,连武庙内都有许多人夸赞呢。”

    “我等马上要去武庙,进行春日武考,武考过后,我们中不少人便要出征沧浪江,重铸林府昔日荣光。”

    “今日便是特意留下来见见安大家。”

    周围的林府公子们也相继露出笑脸。

    安乐与大家混熟了,彼此间亦少了许多陌生,那些看上去难以相处的林府公子们,其实都颇为好相处。

    “我答应花夫人为诸位公子作画,这画尚未画完,以后时间还很长。”

    安乐认真说道。

    出征边塞,生死未知,但安乐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众人纷纷轻笑,继续交谈起来。

    交谈间隙,安乐从诸位公子身上汲取岁月气。

    一个人依旧是三缕,可汲取五人,总共是十五缕。

    像八公子林业,此次之后,就彻底被安乐给掏空了,身上再无岁月气。

    林府的这些公子们,已经供不了安乐吸太久了。

    总共十五缕岁月气,这一次安乐没有过多踌躇,选择分为三份,均匀加持到需要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之上。

    至于修行法门,《五禽锻体功》和《剑瀑图》,先前加持了许多,暂时无需再添。

    加持完毕,安乐只感觉脑海微微震动,身上似是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提升不明显,但是却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安乐。

    林府公子们相继与安乐聊了会,时辰差不多后,便结伴出了林府,朝武庙而去,林追风亦要参加武庙武考,故而只剩下九妹林轻音与安乐独处。

    当然,说独处也不尽然,远处还有府内的侍从在候着,等待差遣。

    二人来到了天波水榭,端坐闲亭。

    春风袭来,荡起池中碧水涟漪连天。

    “先生,今日还教画吗?”

    林轻音声音轻柔的说道。

    安乐一笑:“今日教你素描画中的静物写生。”

    随后,向丫鬟留香讨要一颗苹果,摆在故意堆砌褶皱布绸的桌上,教导林轻音关于以素描绘制苹果与布料的光暗把控与描摹。

    林轻音学的认真,安乐教导的也很认真。

    炭笔在纸上沙沙摩挲留下的声音,如夏日蝉鸣,带来心灵上的静谧。

    忽而,水榭白玉拱桥上,花夫人的贴身丫鬟袭香,款款走来。

    “安公子,九小姐。”

    袭香欠身行礼。

    “夫人刚刚传讯归来,若是安公子来了府里,可以去见一见四爷,关于小圣榜的消息,夫人已托四爷代为告知。”

    安乐闻言,顿时作揖回礼:“多谢夫人挂念。”

    “先生,你去吧,我可以独自在厅中作画,画好后,明日再给先生点评。”林轻音起身温婉笑道。

    安乐闻言,不再迟疑,点了点头后,向林轻音作揖告辞,与袭香一同朝着清风苑而去。

    尚未入到苑内,便在外面听到一阵骏马嘶鸣声。

    “四爷在元蒙帝国生活许久,渐染习性,颇爱养马、驯马,听说四爷院内养有一匹盗骊马,奔走如黑色闪电,脾性暴烈。”

    袭香轻声说道,随后叩响了清风苑的门户。

    “四爷,夫人让我带安公子来见您。”袭香道。

    “进。”淡淡的声音自苑内传来,门户在一股心神拂动下开启。

    清风苑内范围竟是极大,还有一片小草场,林四爷穿着儒衫,身前摆有桌案,案上平铺宣纸。

    林四爷蹙着眉头,满面愁容的为草场中懒洋洋晒着春日暖阳的盗骊马作画。

    见得安乐,林四爷微微颔首,轻笑:“上次一别,再见公子已需称大家。”

    安乐面色摆手:“不敢,四爷还是唤我安乐便可。”

    林四爷似想到什么,望着安乐眸光微亮:“我想为我的盗骊作一幅画,可我画技拙劣……”

    “不知安大家除了画竹,可否还会画别的?”

第五十章 少年泼墨画野马,一洗万古凡马空

    林四爷的话,带着几分期待,视线落在安乐身上,炯炯有光。

    实际上,这样的话是颇为无礼,乃至有几分挑衅意味在其中,但林四爷却问的颇为真诚。

    袭香静立一旁,不敢多言语,她也未曾料到,四爷会出口就如此。

    安乐先是怔了下,随后体味到林四爷话中含义,眸光一转,落在远处那在草场上晒着春日暖阳的黑色骏马。

    盗骊马,通体漆黑,鬃毛狭长披散,扬着粗健马颈,只是在草间漫步,便似有气血浑涌,眸光明亮,舒展的马身肌肉虬结,蕴藏澎湃力量。

    阳光倾洒在其黑色毛发上,闪闪发光,确是一匹神骏。

    “好马。”安乐欣赏着盗骊,由衷夸赞道。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黑马,似是听得安乐夸赞,大鼻孔中喷出些许热气,昂着粗健脖颈,来回小跑了几步,鬃毛飞扬,尽显神俊。

    “四爷,除了画竹,其他亦是略懂一点点。”

    赞了骏马,随后扭头看向林四爷,抱拳作揖道。

    林四爷眼眸愈发的明亮,几步便来到了安乐的身边,拉着安乐的手,来到了桌案之前。

    “来来来,安大家可否给林某露一手?”

    “就画一画我这匹关外盗骊。”

    林四爷执儒生礼,朝着安乐郑重请求。

    “四爷为何执着于画马?”

    安乐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林四爷抬起头,眉宇间,染上几抹愁绪,他望向远处草场上的马:“我喜爱养马、驯马,这头盗骊,随我从关外而归,是我最喜爱的一匹马,但在临安,它跑不起来,常常得病,思前想后,我决定送走它。”

    “这幅画,是留念,亦是告别。”

    “我喜爱马,但人在临安,身不由己,满身枷锁,它跟随我,只会徒受束缚,没有在战场驰骋的机会。”

    林四爷话说了许多,语气中落寞与不舍之意,十分浓郁。

    安乐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林四爷的不舍,以及心如刀割。

    林四爷送走盗骊,正如林府送走那些将要出征的公子们一般。

    安乐一叹。

    忽然懂了为何花夫人要让他来寻林四爷了解小圣榜之事,或许,花夫人也是想让他若能画马,便为林四爷画一幅骏马。

    当然,意愿还是在他,若是他不愿或者不会,拒绝便可。

    安乐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生便献丑了。”

    话语落下,眉宇间尚存落寞的林四爷,不由扭头望来,眸间满是喜色,他知道,安乐既然愿意画,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在下为安大家磨墨!”

    林四爷很期待,将桌上自己画的半幅画取开,重新铺上熟宣。

    远处,袭香看的心潮澎湃,四爷亲自磨墨换纸,这若传出,定然会引起轩然。

    “四爷,不用熟宣,换生宣纸。”

    安乐道。

    生宣画马?

    林四爷怔了一下,安乐的墨竹他亦是从花夫人那儿赏析过,以写意水墨画法,画竹的确别具一格,有特殊的韵味。

    但马也能以写意笔法来画?!

    工笔画马,方能勾勒马的形体与神态,比起画人,工笔画马会更有优势些,以细毫勾勒马鬃马毛,才能画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不过,他未曾质疑什么,安乐的墨竹自成一派,写意画马,亦未尝不可!

    他立刻以生宣换熟宣,并且开始专注于磨墨。

    摩挲声如竹海扬波,墨香顿时于苑内飘起。

    安乐沉思许久,并未立刻作画,而是徒步行至那匹在草场中踱步的盗骊身边。

    或许是因为淬妖古玉的原因,对于安乐的靠近,盗骊并未展现桀骜,反而十分温顺的凑到安乐身边蹭了蹭。

    安乐揉了揉盗骊的脑袋,随后摘了缰绳,取了马鞍,轻拍马腹,转身回到桌案前。

    正在磨墨的林四爷安静的看着。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四爷既要记住盗骊,那便当画下他最不羁,最自由的时刻。”

    草场上。

    脱了马鞍的盗骊,高扬起马颈,猛地甩动,鬃毛纷飞,绚烂且不羁!

    安乐适时提笔,吞饮饱墨,泥丸宫中心神涌荡。

    遂于生宣上落笔。

    ……

    ……

    静街,秦府为洛轻尘所备的豪华府邸。

    府内闲亭。

    流觞曲水,九曲回廊。

    碳炉之上烧着沸水,热气升腾,炉口在尖叫不止。

    洛轻尘安静端坐,望着平静的水榭中的假山池塘,眼眸怔然,似是有几分出神。

    昨日秦少公子与他所说的话语,极为不客气,但可以理解,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心态失衡再说难免。

    况且,秦少公子本就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人,秦府几位公子中,秦少公子行事最为霸道,但他有这份底气。

    自从秦千秋的二哥被杨家七郎于文武擂上打死,秦相悲痛欲绝,后方生了秦千秋,并且将秦二公子的偏爱,转到了秦千秋身上。

    故而,秦千秋乃秦相掌中之宝,

    除此之外,秦千秋本身的修行天赋,还有相伴皇子所得的滔天权势,都是他的无边底气。

    他的幕后高手如云,他洛轻尘唯一值得重视的便是双破五境,修行之道五境是个坎,单破五境者不在少数,双破五境方值得称道。

    可再值得称道,道心轻易蒙尘,三番五次的让人失望,也会失去偏爱。

    洛轻尘如今在秦千秋心中,价值已然大打折扣,故而才会有昨日那场不客气的对话。

    “杀安乐么?”

    洛轻尘站起身,负手于闲亭中走下,行至池边,望着池中观赏锦鲤金鱼惬意游荡,不禁出了神。

    “可如今的少年已非当初静街中所见的籍籍无名之辈,执小圣令,有花解冰护道,一幅墨宝惊临安……这样的人,就算杀了,我怕也得舍了这条命才可。”

    “可我不愿。”

    洛轻尘闭目。

    脑海中浮现出的当初飞雪草堂中,那位传奇状元的身影。

    哪怕东海涤心珠替他洗去了道心尘埃,但他依旧忘不了那一日的碾压战斗。

    阴影一直都存在,镌刻心灵深处,需要他自己洗涤。

    花解冰心剑所留下的阴影却不算什么。

    睁眼,洛轻尘眼底有深深的疲惫,携一番意气自青州而出,登临安,欲要直上青云。

    可一朝挫败,不知不觉,便已蹉跎了漫长岁月。

    他已无岁月再回头。

    “或许,我与临安两相厌,该回青州了。”

    洛轻尘吐出一口气。

    他打算寻个机会去拜会一下秦相,感谢当初赠东海涤心珠之恩,尽管他加入秦相府这么多年,亦算是还恩,但那时穷途末路下,秦相愿意伸手,意义自然不同。

    “铸山,准备车辇,我要去拜访一下秦相。”

    回至闲亭中,洛轻尘端起早已经凉透的茶水,轻声喊道。

    然而,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却并无那位随他从青州中走出,伴他得意,伴他失意的魁梧车夫回应。

    洛轻尘茶水尚未入口,便顿住了。

    ……

    ……

    论及画马,安乐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

    画名马的有《五马图》,但五马图走的是白描路线,以工笔画法精细勾勒出马的每一处细节与神态。

    但五马图除了马,还有人,马被鞍马,人牵马,并不适合林四爷的心境。

    自由的马,不羁的马……还是得那位家喻户晓,“一洗万古凡马空”的画马大家。

    心神涌现,安乐脑海清明,似有画卷一幅幅闪过。

    修行之后,泥丸宫中蕴心神,安乐感觉自己的画功提升了许多,比起前世更加的有深度。

    他并非描摹前世的画作,而是以画法,加入自己的理解来作画。

    软狼毫饱饮浓墨,于白皙宣纸上落下,一笔浓墨画马颈,线条粗重,再画马腹,弧线勾勒,浑然天成!

    笔墨落纸之间,安乐的心神磅礴涌动,似黑夜萤火,汇聚其中。

    天地灵气随之而动,携起春日微风。

    林四爷在一旁,眼眸紧缩,寥寥几笔,便粗略勾勒出马体形态,浓墨画马颈,勾勒马腹,安乐对于马的形体结构似乎极为了解!

    当颈、腹、臀、腿等部位结构勾勒而出后,画面前大后小,有透视质感,安乐再以另一支笔染湿墨泼洒,浓淡相宜,瞬息而已,便将马匹形态与肌肉线条绘制的跃然于纸。

    再以干笔扫墨出鬃毛与鬃尾,浓淡干湿浑然天成,动静灵活!

    一笔画马腿,有如钢刀,劲力透纸,像是马匹已然动起奔腾!

    嗡嗡嗡……

    天地灵气交汇,心神凝聚于画!

    安乐面色凝重,心神不断融入画中,提笔以浓墨勾勒马蹄,画的十分精细,马蹄一成,宛若凝聚整幅画的精髓!

    霎时,似有骏马落蹄,如云后响雷阵阵!

    林四爷、袭香于一旁震撼观望。

    画中马匹,宛若放肆桀骜,于草原上狂奔,风驰电掣!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似感有同类奔腾,一声嘶鸣,高扬前蹄,亦于草场狂奔。

    林四爷震撼的看着那宣纸上跃然的墨马,那种融入素描的光暗,线条,透视等等水墨画法,仿佛让他看到了曾经放荡不羁,桀骜不凡的盗骊!

    那瞬间,林四爷感受到了一股脱缰的自由,打破枷锁的豪迈!

    天地骤起风,草飞马驰!

    天地灵气与心神俱是汇聚画卷!

    少年泼墨画野马,画成,得八品炼神图!

第五十一章 板桥竹与悲鸿马,少年初入小圣榜

    拖云断雨度高空,丹吐霞光剑吐虹!

    不知何时,天色渐晚,风渐平息,霞光用力挤开云流,倾泻洒满人间。

    草场上,盗骊马缓步而行,沐浴着晚霞,棕黑的马身微微泛光,映照着色泽,像是天上的神马落凡尘。

    天地灵气、心神力量还有袅袅剑气……

    渐渐于安乐周身萦绕一周,平缓消散。

    桌案上,安乐完成了马蹄的推敲雕琢,马蹄看似简单,只需几笔勾勒,但安乐却画了颇为长的时间。

    马蹄正如女人的高跟鞋般难以描绘,因为马蹄乃是一匹马力量与重心的集结所在,是动静灵活的关键,故而精雕细琢,把握比例至关重要。

    至于马尾马鬃则是以干笔扫之,干湿结合,十分自然,使得骏马似跃然于纸。

    一幅画,惊起苑内风声!

    林四爷伫立一旁,眼眸中早已经有无尽的欣喜。

    他未曾想,安乐能给他如此意外的喜悦,画马水准之高,不次于其画墨竹。

    更让林四爷惊叹的是,原来水墨可画竹,亦可画马!

    不仅写意,更是写实!

    比起工笔画马,丝毫不差,甚至将盗骊的狂放、不羁、自由、桀骜等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此一画,安大家之名,名副其实!”

    “此画一成,直过九品,称八品炼神图,堪比八品炼神法宝!”

    林四爷在一旁,赞不绝口。

    他喜爱马,自然对于安乐所画的马爱不释手。

    安乐心神抽离画作,感觉略显疲惫,泥丸宫中沸腾的剑池亦是缓缓平复下来。

    不过,作画尚未结束。

    安乐提笔饮饱墨,思忱片刻后,开始于生宣空白处书写题款:

    “胡马元蒙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至于提款笔法,安乐依旧是以板桥体书写。

    傲骨自成,错落有致,虽未精心布列,却自成一体。

    似有剑之锋锐,君子傲骨!

    林四爷诵念着,不由出了神。

    提款结束,安乐想了想,郑重提笔,复落款题下三字“悲鸿马”。

    取来腰间淬妖宝玉,以宝玉染红泥盖印,纸上顿时生起特殊红印。

    安乐放下笔,长舒一口气,后撤一步,望着桌案上的奔马图,面容上流露出几许开怀。

    炼神修为的提升,让他对画技的掌握更加娴熟。

    融入自己的想法,借以前世那位画马大师的技法,故完成了这幅奔马图。

    “八品炼神图?”

    安乐这时方是回顾起林四爷的夸赞,眼眸微微闪烁。

    太庙老人曾与他说过,一些宫廷画师,以心神作画,所成画作观之可养神,比拟炼神法宝。

    不曾想,今日他安乐画作,也达到了这等境界。

    倏地,安乐腰间别着的墨池,微微颤动,散发出一股吸力,奔马图上,似有无形的蕴意与墨香缥缈而出,被墨池所汲取。

    墨池乃书画之剑,以书画养墨池,可升墨池品秩。

    今日作画奔马图,以奔马图了林四爷心愿,又以奔马图养墨池,一举两得。

    安乐心情大好,甚至感觉自己的心神都在这一刻壮大许多,距离下一境脱俗,越发的近了,若是缘到,水到渠成可破之。

    一幅奔马图,养剑亦养神!

    “四爷,献丑了。”

    残阳下,安乐抱拳作揖,唇角挂笑。

    林四爷看了安乐一眼,俊朗面容上尽是欣赏与感激,他知道这幅奔马图,安乐定然是竭尽全力去作画。

    袭香在一旁,观那画作,只感觉马儿似要从纸上奔出,气魄雄浑,桀骜不凡!

    安公子的画……着实是神了!

    四爷盗骊马的神韵与气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愧是安大家,前有墨竹后有奔马,诗书画皆是一绝,墨竹图上,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与奔马图上这首诗,着实叹为观止。”

    “就是不知这‘悲鸿马’是何意?”

    林四爷疑惑询问。

    安乐一笑:“诗词乃是小生于家乡偶听一些隐士所作,至于奔马图上题悲鸿马,与墨竹上题板桥竹一样,算是……一种情怀。”

    情怀么?林四爷若有所思,禁是不由笑了起来。

    观那奔马图,他心头的愁绪烟消云散,图中奔马的自由自在,挣脱枷锁后无拘无束,尽数展现。

    又何尝不是他林四郎所向往的心境?

    得此一画,何其幸运!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林四爷不禁浮现出安乐作画前的话语,马上了鞍,牵了缰,便等于是上了枷锁,便不复自然滋味。

    难怪安大家画马之前,要脱鞍去绳。

    林四爷心头敬佩无比,尽管安乐很年轻,但这剖析精细,入木三分的作画技巧,让其惊叹与敬佩。

    林四爷能看出,这幅奔马图中融入了安乐叩开林府大门那素描图的技法。

    难怪文院夫子称其可自成一派,确实不负虚名!

    林四爷面色突然郑重起来,一提儒衫,朝着安乐恭敬且郑重的作及地长揖。

    “多谢安大家的奔马图!”

    “林四郎欠安公子一大人情,往后若有所需,安公子尽管开口,林四郎竭尽全力相助。”

    林四爷郑重无比的承诺。

    安乐闻言,赶忙搀扶起林四爷:“花夫人于我有大恩,林府待我亦不薄,此画可为四爷排忧,小生心中欢喜,四爷无需如此。”

    林四爷起身,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不多言,此恩情我铭记在心,大嫂与我说过,你得了圣山小圣令,欲要冲一冲那中土天才之巅峰,对话圣师。”

    “得小圣令便入小圣榜,关于小圣榜的排名,都记录在这册子内,你回去且看看。”

    “每一次小圣榜发生名次更迭,圣山第二山的守山人便会发布更迭后的排名,由文院抄录公布。”

    “这是最近一次的排名,你昨日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登榜。”

    林四爷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黄皮册子递给了安乐。

    安乐立刻接过,翻阅开来。

    “小圣榜第一:赵仙游,修为:锻体六境、炼神五境。”

    入眼,便是小圣榜第一。

    “赵仙游为何人?”

    安乐好奇问道。

    林四爷目光正落在奔马图上,不住的欣赏着,闻言,随意回了一句:“大赵九皇子,排第二的赵沛为二皇子。”

    安乐吸了一口气,贵人啊。

    再往下看。

    “小圣榜第二,赵沛,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小圣榜第三,秦华安,修为:锻体五境、炼神四境。”

    “小圣榜第四,叶闻溪,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

    “小圣榜第十八,王勤河,修为:锻体四境、炼神三境。”

    “小圣榜第十九,安乐,修为:锻体二境、炼神二境。”

    安乐看完,轻吐一口气,果不其然,他毫无悬念的垫底了。

    但这垫底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着实短暂,能入小圣榜,其实有几分贵人提携,且带运气成分在内。

    在其登榜之前,小圣榜上名次拢共为十八。

    有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子,亦有叶闻溪这样的将门后裔,可以说,有信心得小圣令入小圣榜者,没有一个是庸才,哪怕是借助家族资源所换取到小圣令者,天赋亦不寻常,心有沟壑。

    安乐想要对话圣师,就必须跻身小圣榜前三。

    白给少女叶闻溪都只排第四,可以想到要跻身前三有多困难。

    至少,以他如今修为,怕是远远不够。

    不过,安乐唇角挂起一抹笑,眸间斗志如火,心中所藏猛虎亦是咆哮。

    他如今虽尚且弱小。

    但他仍在修行,身怀道果,他未尝不能后来居上!

    林四爷一直在关注安乐神态,见少年排名最末,却未曾遭受打击,反而神态自若,眸光明亮,有斗志喷薄,不禁欣赏颔首。

    安乐未曾在林府久留,得了小圣榜,谢过林四爷,离开了清风苑。

    在袭香的带领下,出了林府。

    残阳如血,映照人间。

    越过林府的石碑牌坊,安乐踏足静街,暮色临安的繁华与吵闹顿时铺面而来。

    他来到燕春里,照例打一壶老酒。

    拎着老黄酒便打算去丁衙巷买牛肉,不过,刚出巷弄。

    长街口,一辆华贵至极的车辇,自汹涌人潮中缓缓驶来,轮毂碾着青石,发出轻响,停在了安乐的身前。

    残阳,映照斜影。

    华贵马车与少年提酒的身形,俱是被拉扯出狭长影子。

    车厢窗口丝绸帘布掀开。

    秦少公子居高临下的俯瞰提着老黄酒的少年。

第五十二章 傲慢与偏见,提刀的魁梧车夫

    断虹收雨彩霞飘,渺渺清波入望遥。

    燕春里巷口。

    华贵马车安静停泊,车轮不再碾青石,斜阳拉扯出映照于地上、墙上狭长且曲折的影子。

    秦千秋在车内。

    安乐在车外。

    秦千秋掀起帘布,观望着那自巷里走出的白衣少年,自从他开始关注安乐,自然知晓少年每日皆会来燕春里购一壶老黄酒,故而早早便在此等候着。

    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强大的心神在弥漫着,交织在车内与车外。

    一股无形的压迫,宛如山岳一般,砸落在安乐的肩头,一如当初洛轻尘在车辇内,要让安乐低眉折腰。

    不过,秦千秋在地位上远超洛轻尘,但修为却不如。

    故而,这份压迫,于如今身具无畏心的安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犹如一阵清风徐面,安乐淡定自若。

    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秦千秋瞬息收起了心神压迫,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赞赏。

    “不愧是能得小圣令的安大家,这份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气魄,确实不凡。”

    秦千秋抚掌道。

    安乐确实摇了摇头:“贵人说笑了,倒不至此,只不过,贵人的心神威压,称之为山崩,还差了些。”

    气氛倏地一冷,哪怕是夕阳洒下的暖流,都无法驱散这份寒意。

    秦千秋于车辇内眯起眼:“你识得我?”

    “不识。”安乐摇头:“但能在临安府内乘坐此等车辇,身份自然尊贵。”

    “我名秦千秋,在醉龙阁设宴,不知安大家可愿赏脸?”

    秦千秋脸上冷意消散,翩翩儒雅,笑意盎然说道。

    安乐听闻秦千秋之名,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尽管,对方是洛轻尘背后的倚仗,与林府不死不休的秦府贵人。

    “在下安乐,见过秦少公子。”安乐提酒微微作揖,礼数到位。

    “不是在下不赏脸,而是家中尚有好友等我这壶老酒,秦少公子若有事,便可现在说,正好莫要破费,醉龙阁的酒菜可不便宜。”

    秦千秋没想到他报出了身份,安乐依旧是拒绝了他。

    整个临安,敢拒绝他的邀请者,颇为少见。

    秦相手握大权,各方上贡都是率先送入秦府,随后才会往宫中,可以说秦府在整个大赵,地位尊崇至极。

    他秦千秋作为秦相最喜爱的儿子,自然见贯了阿谀奉承,见贯了趋炎附势。

    少年这般简单直接的拒绝,还的确让他意外。

    心头稍感不顺,但秦千秋只是笑笑,道:“我秦府与林府的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与你无关,你不过刚刚成为林府画师,也只是为林府作画罢了,对于人才,我秦府从来都会更加宽容。”

    “安大家的墨竹,我曾于文院中赏析过,颇具匠心,我十分喜欢画中傲骨,另外,安大家得小圣令入小圣榜,那便是有志于冲击本次春闱,欲要位列甲榜进士列。”

    “我秦府可以给安大家在春闱前请些名师大儒进行的指导,让安大家在春闱中轻松一些。”

    “另,我秦府可为安大家提供三颗‘无瑕妖灵丹’,取五百年妖精妖气提炼而成,颇为珍贵,可加速淬体,快速且无瑕的凝聚内丹,让安大家在殿前会试上更有竞争力些。”

    “这是如今的林府所给不得的。”

    “至于另外的好处,那就更多了。”

    秦千秋笑着说道。

    安乐提着老黄酒,沐浴着暖色斜阳,懂了秦千秋的意思,这是开条件要挖墙脚,打算将他从林府挖走。

    “抱歉,秦少公子,我承诺为林府的公子们作画,如今画未作完,自然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况且林府在我微末之时给予很大帮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虽称不上崛起,但扭头便走,着实忘恩负义了些。”

    安乐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长街上,裹在斜阳下的寒风,吹着那腰杆笔直的少年,平添了几分肃穆与寂静。

    秦千秋面色冷霁了下来:“安公子这是一点面子皆不给?”

    “非是不给,确实家中有约。”

    安乐一笑抱拳,提起老黄酒示意了番,不再与秦千秋交谈,腰间佩青山与墨池,徒行漫步,朝清波街而去。

    望着离去的白衣少年,秦千秋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帘布。

    车辇内,却不止他一人。

    在秦千秋的对面,有一位身材修长,穿着蓝色华服,袖口有龙鱼纹的男子,几分不羁的端坐其中,脸上挂着似笑非笑,拎着酒壶在饮酒,酒液中灵气浓郁,显然非凡酒。

    “少见少见,在这偌大临安府内,竟是还有人敢不给秦兄面子呐。”

    男子咧嘴,打趣一笑。

    秦千秋面色淡漠:“从崇州这种乡野而来的毛头小子罢了,未曾见过世面,林家给点小利,就让他死心塌地,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都不懂,或许有些傲骨,有些天赋,但在这权贵遍地的临安,乡野少年,不低眉折腰,难有未来。”

    “崇州小家族而出,于族中并不被看重,连赴临安赶考时的护卫都是临时招雇,得如此机会竟不知争取,死抱着已经日暮西山的林府,愚不可及。”

    秦千秋倒了杯酒,自顾自饮下,言语中充斥着傲慢与偏见,多有些瞧不上。

    洛轻尘自青州走出,可其背后的家族乃青州第一世家,秦千秋自然给足牌面,可这安乐算什么?

    “得了小圣令便自觉一飞冲天了?可笑。”

    “古往今来,多少得小圣令者,行路不过半,便折戟沉沙。”

    秦千秋摇了摇头。

    “王兄,你乃小圣榜第十八,此子若是要在小圣榜行前行,注定会来挑战你,你看此子如何?”

    饮酒男子一笑:“锻体炼神皆是二境,虽然脊梁很挺,傲骨冲天,但真打起来,那傲骨……又能扛我几刀?”

    “短时间内,他应当是不敢来挑战我。”

    “我倒是希望他来,可惜,如今的他太弱了,在锻体未破四境未通玄之前来挑战,胜算几近于无,他不至于如此蠢笨。”

    男子正是小圣榜第十八的王勤河,王家老爷子乃大赵国公,同样是临安勋贵,秦相正妻,便是王国公嫡女,故而王家与秦家算是同气连枝。

    “王兄一旦炼神入五境坐忘,便有把握在小圣榜上再进几名。”秦千秋轻笑。

    王勤河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亦不可轻敌,此子据说启蒙不过数日,便已然跨足双二境,天赋不比当年的洛轻尘弱。”

    “兴许科举之后,他便会有挑战我的资格,这等威胁若能除之,尽早除掉。”

    “少年如今有花解冰护道,更是持有圣山小圣令,若是要动他,寻常办法自然不可行。”

    “刚刚我那柄龙脊刀,感应到了妖气,那小子身上有与妖族有关之物,倒是可借此做一做文章。”

    王勤河的话语落下,秦千秋唇角一挑:“此子身具妖气么?这倒是不知,我得好好查查。”

    “至于天赋,据调查所示,他还真是几日内完成连破二境壮举,天赋不俗,是个小威胁,不过,这个威胁今日也许就不复存在……他先前若不拒绝还好。”

    “可既然拒绝了,他便会知,我的邀请岂是那么好拒绝?”

    “如今花解冰不在临安,他若真遭遇危机,要快速护持他,却也不易,至于第六山主……此子拒绝成第六山主的守山人,以山主脾性,定是恼怒,自然不会出手。”

    “圣山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王勤河提醒道。

    “规矩内,我还是懂得的。”秦千秋闻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王勤河与秦千秋干了杯酒,道:“那便且去看一看好戏,让我见识一下未来的对手,有什么底牌。”

    长街之上,停驻许久的车辇轮毂,终于再度开始转动。

    碾着平整青石,缓缓徐行。

    ……

    ……

    拒绝了秦千秋,安乐心头不以为意。

    林府与秦府注定站在对立面,正如他所言,林府花夫人于他有授业传道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安乐自是不可能翻脸投秦府。

    若真如此,所谓的墨竹君子傲骨,便是个笑话。

    趋炎附势,争名逐利,又算个什么君子傲骨?

    残阳如血,苍山如故。

    当最后一抹余晖,被青山所遮蔽,天地倏地就昏暗了下来,春夜的寒风轻拂人间,给新生的新花嫩草带来料峭考验。

    安乐顺着燕春里前往丁衙巷,购了一斤牛肉,穿过皮市巷与在雨日会别有韵味的大小塔儿巷,踏足到清波街。

    头顶之上,月入钩,星如雨。

    少年着白衣,腰间别竹剑与墨剑,手提黄酒与牛肉,止步静立,平视前方。

    距离太庙巷尚有两三里地的清波街口处。

    清冷月华与漫天星斗映照着一辆安乐颇为熟悉的车辇。

    车辕上,一位魁梧如山的车夫,戴着斗笠,拄着长刀,安静望着自月华星光下丰神如玉的白衣少年。

    两人视线对视。

    一如当初少年一身染血,自太庙巷中提着头颅而出时那般,似时光交错,岁月复叠。

    拉车骏马不安嘶鸣,蹄踏青石。

    头戴斗笠沐浴星光的魁梧车夫缓缓起身,伫立车辕,提刀抱江湖拳礼,神色郑重、恭敬且肃穆。

    “洛先生之马车夫,青州铸山,恳请公子一死。”

第五十三章 传奇状元归临安,少年手中消失的剑

    金寒霜气山无虎,剑动星光水有龙。

    清波街口,一片肃静。

    不知何时,长街之上匆匆而行的人影,消弭无踪,像是被故意清了场似的。

    魁梧车夫伫立在车辕上,握刀朝着安乐行江湖礼。

    气氛没有肃杀,倒反而是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在飘零。

    安乐拎着黄酒与牛肉,淡淡的看着那沐浴星光夜带刀的车夫,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向车夫身后的车辇:“洛轻尘要杀我?他人可在车中?”

    魁梧车夫铸山抬起头,面容上满是苦涩:“安公子放心,先生未在车内。”

    “此次铸山来,先生亦是不知。”

    魁梧车夫本身并不愿对安乐出手,他清楚如今的安乐手持小圣令,且有林府玉观音护道,根本不是他区区车夫所能动的。

    可是……他没有抉择的机会。

    秦少公子寻到他,让他来杀安乐,若是能杀死安乐,如今毫无心气的洛轻尘就可以平安离开临安府,回到青州。

    因为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以秦千秋的霸道性子,定然不会让洛轻尘轻易离开临安,保不了甚至离不开临安。

    车夫铸山作为跟随洛轻尘一路从青州而出,观他楼起,伴他楼塌,可说在临安,与洛轻尘最为亲近。

    更逞论洛轻尘于他铸山有救命之恩。

    铸山知道洛轻尘有多痛苦,如今先生终于要做出回青州的决定,可却因少年之事而不得离。

    铸山因此而答应秦千秋来搏杀安乐。

    “只有安公子死了,先生方能活。”铸山看着安乐,面容上逐渐浮现愧疚。

    “兴许先生道心上因公子而起的尘埃也会洗去一些,最重要,先生可以离开临安,回到青州,回到那梦开始的地方。”

    所以,这便是车夫铸山夜带刀的缘由。

    魁梧车夫铸山,望着那星斗之下,白衣胜雪的少年,斗笠下的目光,流露出一抹惭愧。

    “安公子,多有得罪。”

    “铸山愿先生能回青州,便只能请安公子上路。”

    铸山提刀,再行一礼。

    遂从车辕一跃而下,双足如扎大地,磅礴气血于皮膜之下涌动,如拍案惊涛,炸响耳膜!

    星光下,安乐闻言恍然,望着面容愧疚,却依旧执刀且迸发气血的车夫,眸间倒是没有太多触动。

    “奴为主而分忧,却要以我性命来行忠诚之举,我敬佩你的忠义与勇气,但却不会因此而留手。”

    “另外,你来行杀我之事,可否问过洛轻尘的意愿,你若死了,他在这临安府或许就真的要孑然一身。”

    “甚至洛轻尘会为你复仇而来杀我,届时又有可能被护我的更强者所杀,遂了那指使你来杀我者的意愿。”

    安乐轻声说道。

    声如洪钟大吕,震的那车夫铸山一时间有些茫然。

    先生……会因为他的死,而为他复仇吗?

    安乐未曾再说什么,缓缓放下了老黄酒与油纸包着的牛肉,整齐的摆在路旁。

    随后起身,望着那握着一柄鬼头阔面大刀,面容略带茫然的魁梧车夫铸山,摘下腰间的墨池,墨池出鞘,剑尖抵地。

    安乐平静的望着魁梧车夫铸山,等待他的选择。

    其实安乐猜的到逼迫铸山来杀他的人是谁,除了那秦千秋,别无他人,前脚邀请,自己拒绝了,后脚便立刻安排铸山来杀他。

    在很多人眼中,他安乐的靠山是林府,是花夫人,但在秦千秋眼中,如此靠山,形同虚设,甚至更能增加他杀戮的决心。

    若非持有小圣令,有圣山的规矩在,秦千秋或许敢直接派遣越五境的修行者来袭杀,趁着花夫人不在临安的这个时机。

    安乐吐出一口气,面对秦府,面对秦千秋这等视他性命如草芥的勋贵,安乐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抱怨。

    滴水之恩可涌泉相报,但今日阴谋诡计的算计,亦记在心中,他日当双倍奉还。

    安乐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恩是恩,仇是仇,得分明些。

    远处。

    魁梧车夫铸山面容不断的变化,最终一咬牙。

    斗笠下的面容抬起,愧疚愈发的浓郁,身上的气血,如夏日蓄雨,愈发磅礴。

    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

    马车安静停泊在距离静街口一里处。

    秦千秋与那一席蓝衫的王勤河一同出了车辇,伫立辕上,沐浴星辰光辉,眺望远处的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

    “那是洛轻尘的车夫吧?秦兄好一手一石二鸟。”

    王勤河腰间挎着龙脊刀,笑道。

    “让这车夫来杀安乐,若是杀了最好,不能杀,被安乐反杀,那洛轻尘势必为之复仇,以洛轻尘实力,若施行袭杀复仇,安乐必死,而花解冰也将会杀了洛轻尘。”

    “洛轻尘拒绝了你的命令,你便打算将他彻底作为弃子。”

    “啧,高明。”

    秦千秋轻笑摇头:“不是一石二鸟,乃一石三鸟,这不还替王兄除了个威胁,让王兄记个人情吗?”

    “圣山有规矩,不得任何势力不得派遣超过小圣令持有者二境的修行者去袭杀,超一境之内,在圣山看来皆是磨砺。”

    “这车夫正合适,而且我敢笃定,这车夫定会竭尽全力,乃至燃烧鲜血豁出性命去杀安乐。”

    秦千秋把玩着手中酒盏,淡淡开口。

    “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奴仆。”

    ……

    ……

    夜黑鬼生火,天寒雁叫霜。

    临安府外。

    暮霭云流浮沉。

    清冷月华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悬浮苍穹,衣袂猎猎,背负着一柄砍刀,强横的气血,宛若引得天地色变。

    他像是在等人,像是在拦人。

    一位超越五境的强者,为秦千秋之命,于此阻碍花解冰片刻。

    男子不知道秦千秋要做什么,但只需要他拦阻就好。

    蓦地,黑衣身影徐徐睁眼,眸光之中蕴藏心神,似照亮天星,望向远处。

    远处有人影徐徐而来。

    不是一道人影,而是两道。

    一人身形曼妙,姿容绝美,身着锦绣霓裳,在夜空中踱步,身上似有佛光普照,剑气生观音,正是那林府玉观音,花解冰。

    可让男子眼眸一缩的是,花解冰身侧的儒衫佩剑男子。

    男子只是一眼观来,黑衣人便感觉无穷剑气,如茫茫天海倾覆,似捅破星空,让星斗宣泄。

    “李幼安,将……将军!”

    黑衣男子骇然。

    花夫人于暮霭黑云中,沐浴月华星光漫步,背后剑气生出一尊观音像,慈眉又冷酷。

    “秦千秋专门派你来拦我?看来诚心想要对安乐动手,曾经的平凡少年一朝放光华,便惹来嫉妒与杀戮,只因与我林府走的近……”

    花解冰叹了口气。

    不过,花解冰还真不担心安乐的安危。

    毕竟,安乐腰佩剑青山,有那位传奇老皇叔庇护,除非秦千秋不计代价的出手杀安乐,否则,安乐生死无忧。

    云海之上。

    儒衫男子腰间佩剑,淡淡的看着那本欲拦阻花解冰的黑衣修行者。

    恐怖的压力,让黑衣修行者额头冒汗。

    “我记得你,刚从沧浪江战场调回京都吧,回了临安便被临安繁华蒙了双眼?他人一己私利而协助行苟且不齿之事,你回临安就是为了做这等龌龊?”

    淡淡的声音,有如利剑,扎入黑衣男子心头。

    “自己去向军部报备,调回前线杀敌,莫要让我在临安在见到你。”

    花解冰与李幼安从黑衣人身边掠过。

    没有杀伐,没有攻击。

    可轻飘飘的话语,却让黑衣人背后被汗水浸透。

    望着李幼安与花解冰离去背影。

    黑衣人抱拳,深深作揖。

    “末将遵命。”

    ……

    ……

    铸山握着阔面大刀,既然做出决定,便不再反悔,哪怕他知道这一切背后得利者是谁。

    但他还是得赌一把,为了先生能够回归青州。

    魁梧车夫一步一步行来,身上内丹境的气血,如山洪宣泄。

    一步踏下,长街青石似是震动。

    随后,铸山开始奔走、加速,越来越快,阔面长刀上,有血色晕染,磅礴气势如山雨欲来!

    他无比凝重,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尽管他武道修为高安乐一个大境界,但他不敢小觑!

    急速冲锋,目标便是那伫立原地,手握墨色长剑的白衣少年。

    眼眸死死盯着,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巨熊!

    安乐沐浴星光,面色如常,夜风吹拂而来,吹动白衣蹁跹。

    一阵风吹过。

    奔走中的铸山倏地瞳孔一缩。

    却见安乐手中的那柄墨池……

    不见了影踪!

第五十四章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

    安乐手中那柄墨池,自第六山上取来,乃第六山主亲自所赠,虽品秩不高,但却让人不敢小觑。

    至于另一柄被少年别在腰间的破烂竹剑,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破烂老竹剑,又能有什么威胁?

    兴许只是少年幼时家中老者为其削出的把玩物件,带有非比寻常意义,故而被少年随身佩戴,是少年幼时仗剑走天涯梦想的象征。

    铸山自然不知竹剑来历,哪怕是远处车辇中的秦千秋与王勤河,亦是对此破竹剑,毫无印象。

    他们根本无法将少年腰间破竹剑,与大赵皇朝那位传奇人物的数百年佩剑联系在一起。

    因此,铸山在释放熔炼成丹的澎湃气血时,一门心神尽是锁定在安乐手中的墨池上,观察与预判着安乐下一刻的出手技法。

    可一直锁定墨池的铸山,忽然就发现墨池不见了,如一团浓墨,融入漆黑夜色,消弭无踪,凭空于眼前、心神下消失!

    一股令其汗毛倒竖的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

    剑在何处?!

    一阵风吹来,锋锐凭空而生!

    星斗自万丈洒下,泼洒于铸山眼前,一道剑光伴随着星光,从黑暗中呈现。

    剑尖、剑身、剑珥、剑柄……完整的剑,凭空乍现,掠空而来!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自无尽黑夜中横亘!

    太近了!

    剑器临近,铸山方才发觉,一瞬而已,死亡的威胁就蔓延他心神每一处!

    肌肉都仿佛在死亡恐怖下,变得僵硬!

    但铸山并未就此放弃,他想要让先生安然离开临安,岂能一出手就落败?

    那他此来为先生而战的意义在何处?

    反而会限先生于两难之境!

    一声低吼,仿佛野兽穷途末路时候的发泄,铸山丹田之中,熔铸一体的浑圆气血内丹,高速旋转,压榨与推送出磅礴气血劲力自躯体的每一个角落!

    魁梧的身躯,虬结的肌肉,在此刻陡然膨胀鼓起,皮膜、肌肉、灵骨三者炸裂出气力,强行扭动身躯,虬结肌肉扭动如麻花!

    噗!!!

    出其不意的墨池,穿过铸山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切开铸山的皮膜与血肉,复伴随剑吟以及切碎血珠的剑吟,将铸山头上的斗笠给切落一角!

    铸山气血如火焰般焚烧,双腿猛地扎入青石,将地面踩的龟裂,身躯旋转后止住。

    墨池则是伴随一阵剑光,回到白衣少年身边,安静悬浮着。

    铸山剧烈喘息,汗珠自额头上滚落,眼眸布满血丝。

    他乃锻体三境,气血熔铸成内丹的武夫,可是他气血优势完全发挥不出,一交锋,便被压制住了。

    一柄墨池,如黑夜中的毒蛇。

    “御剑?炼神脱俗?!”

    铸山不可思议的望向少年。

    然而,安乐并未回应他,既然铸山做出了决定,那便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安乐抬起手,屈指轻叩墨池剑身,霎时,一阵风吹拂而过,墨池再度隐入黑夜。

    像是一位顶尖刺客,时刻等待捕捉一击必杀的时机。

    “不,你的心神并未入脱俗,与我一样是胎息,这不是御剑!”

    铸山深吸一口气,身躯再度开始动了。

    皮膜之下,每一个毛孔皆是渗出迷蒙气血,化作一条交织的血蟒,高速环伺,以心神操控,时刻防备着从黑暗中刺出的墨池。

    铸山明白,他必须要靠近安乐,以高一大境的锻体修为压迫,方有机会!

    安乐的锻体修为才在第六山下破二境,一旦近身,他便有硬生生打死安乐的把握!

    气血攀附上阔面大刀,铸山的精神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墨池给刺激的宛若绷紧的弦。

    砰!!!

    铸山动了,脚下青石炸裂,身形拉扯起血雾,朝着安乐狂冲而来。

    安乐白衣翩然,抬起手轻轻一压,心神如丝如缕。

    清风徐来,剑气已临近!

    霎时,星辉铺洒,墨池再现!

    似画师在白纸上点下一滴墨。

    刁钻至极,从铸山的脖颈侧方浮现,锋锐剑气吞吐,瞬息便破开了铸山的气血。

    安乐的心神之强,已经无限接近炼神三境,这是铸山所未曾预料到,这份压迫,让他遍体生寒。

    可是,他不愿放弃,他有不得不成功的理由,唯有成功,方能让先生安然的离开临安府,哪怕他需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一声怒吼,铸山依旧在狂奔。

    他交织于体表的熔铸内丹气血,轰然压榨,化作蛟蟒咆哮撞向那墨池。

    欲将墨池冲开!

    然而,安乐心神涌动,天地之间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丝剑气,如操控墨池的提线。

    安乐手掌往下一压。

    墨池颤栗,刺下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声清冽剑吟迸发!

    剑吟在这一刻,宛若草原野马的嘶鸣!

    马蹄踏落,炸裂虚空!

    铸山眼眸一缩,只感觉一匹漆黑如墨的野马,桀骜且不羁的朝着他撞来!

    速度快到超出他心神感应。

    墨池乃书画之剑,安乐作《奔马图》,养墨池剑气,蕴奔马之意!

    剑气与书画交融,竟是生出前所未有的异象!

    铸山汗毛颤栗,这一剑以他气血内丹修为亦是躲不开。

    气血蛟蟒被斩!

    皮膜被破开,鲜血喷涌!

    但铸山赤红着眼,不管不顾,如火的眸光中只剩黑夜中沐浴星光的少年!

    “杀!!!”

    脖颈被墨池贯穿,血管被斩,血如柱涌!

    但,安乐眼眸微微一凝。

    却见铸山脖颈上的血肉如千煅精铁,卡住了墨池!

    无边的力气轰然炸开,铸山脖颈上插着墨池,几个大踏步,步步碎青石,如林中猛罴,终于逼近安乐面前,气血内丹境的压迫如山岳砸下!

    手中的阔面刀狠厉劈出。

    这是他融入所有信念、气血、斗志与希望的一刀!

    然而,一柄破烂竹剑,带着一蓬鲜血,自铸山后背透出剑尖,随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崩开一圈劲气涟漪,欲上青天炸云霞!

    崩剑劲!

    竹剑透体,粉碎了铸山气血熔铸的内丹,亦是裹走铸山所有的气劲与力量。

    大刀无力的斩下,被安乐轻轻拍开。

    伴随一声闷响,大刀贴砍在了安乐身侧,在青石上留下一道刀痕,撩起一阵清风。

    铸山魁梧的身躯透了一个大窟窿,拄着大刀,口鼻溢血,眼中血泪淌下,满是复杂与愧疚的望着面前少年。

    “安公子……请……请原谅铸山的冒犯。”

    安乐看着铸山,眼中亦是浮现一抹慨然与释然。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一切不由己。”

    “可这世上,终有一个值得你愿为之拼命的人。”

    安乐这样说道。

    “安公子……对不住,我只是想要先生活。”

    “先生曾救我于水火,如今我便想竭尽能力……让先生回他梦开始的地方。”

    “我……我只能做这些了。”

    铸山边咳血便说,他不怨安乐,他要杀安乐,被杀死又有何怨?

    他怨的是那秦千秋,高高在上逼先生送死的秦府少公子,狡兔死,走狗烹,先生没了价值,便如敝履弃之。

    安乐未曾再言语,这一切都是铸山的抉择,可实际上,铸山没有抉择,秦千秋让他来杀安乐,这等贵人一言,这样的小人物如何能有抉择余地。

    竹剑归,墨池缓缓抽出,亦归悬浮安乐身侧,两剑皆不染血。

    铸山浑身沐血,意志开始模糊。

    拄着刀,伫立原地,星光灿烂,月华如霜。

    铸山抬起头,望向长街尽头。

    夜色中,灰雾蒙蒙,像是看不到希望的前路。

    眼前,似有往昔岁月如画般浮现。

    他见到他曾经持刀快意斩仇敌被堕黑衙大狱,渺无希望时,先生如沐星光而来,笑着相救。

    他见到他曾驱车带着先生,驰骋青州挑战各方俊才,十战十胜,观先生楼起,天才意气如惊鸿。

    他见到车辇出青州赴临安,行过天地山川,先生弹剑高歌,他扬鞭附唱。

    他见到车中先生在笑,他坐辕上亦在笑。

    他见到……

    他再也见不到了。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一声遗憾叹息自那魁梧车夫口中发出。

    “先生,铸山无法驾车送您回青州了。”

    ……

    ……

    流觞曲水,小榭人家。

    洛轻尘身前悬浮一柄银色小剑,心神如沧海,剑气如霜,洗涤着道心上的尘埃。

    忽而,他心头一颤。

    似有一声叹息,裹在料峭春寒的夜风中,飘荡而来。

    猛地睁开眼,眼底有一抹悲意,如墨色晕染。

    他倏地起身,望向长街方向,拳头猛地攥紧。

    银色小剑如游蛇般缠绕他的周身。

    他冲天而起,发了疯似朝着远处长街弛掠而去。

第五十五章 今日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

    银色剑芒于洛轻尘周身萦绕,他的身形遁出府邸,磅礴心神与气血交织,如云后速流电驰骋。

    魁梧车夫铸山,伴他从青州走出,他春风得意时铸山在,他失落潦倒时铸山依旧在。

    可这一次,铸山也许真的要不在了。

    今日,他不见铸山,只当铸山是有事忙活去了,在他没有需要的时候,铸山的行动皆是自由的。

    洛轻尘还记得,铸山在临安府的临花阁内有一位每七天会去关顾一次的姘头。

    他以为铸山不在府内,也许是去寻那姘头释放压力。

    他如今的心有些消沉,一心都在消磨道心上尘埃之上,故而并未察觉到这点,待他反应过来时,深夜寒风中已然夹杂上了几许怅然。

    以洛轻尘的速度,全力赶路不过须臾便已然抵达了清波街口。

    剑气萦绕,速度放缓,他看向了伫立在巷口的车辇上,把玩酒盏的秦千秋与挎着龙骨刀的王勤河。

    似是懂得了什么,洛轻尘眸光一颤,望向远处,一道魁梧的身躯拄着刀,伫立寒风中,望着他奔驰而来的长街方向,早已没了声息。

    “先生,铸山无法陪您回青州了。”

    呜咽的春夜寒风,似还携着那冥冥回响的话语声。

    洛轻尘只感觉心头一沉,偌大的临安卷起无尽的黑暗侵吞着他,剥夺走他在临安的最后一位亲近之人。

    安乐一席白衣站在铸山身边,抬起手,轻轻阖上了铸山不瞑目的眼。

    他似是知道洛轻尘的到来,平静望去。

    魁梧车夫铸山也带刀来杀他,目的是为了给洛轻尘争取一个平安离开临安府的机会。

    从铸山口中,安乐也得知,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不想来杀他。

    至于此刻,洛轻尘见到铸山之死,又会是何态度?

    若是洛轻尘真遂了秦千秋的愿,要为铸山报仇,安乐此刻自然不是对手,但未来待他成长起来,自然不会留手。

    然而,洛轻尘没有暴怒出手,亦没有杀机毕露,一步一步走来,来到了铸山身边,望着魁梧的铸山尸体,眼底逐渐有浓郁的悲怆弥漫而出。

    “我曾说,要让你载着我荣耀归青州,我没做到……”

    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愧疚、疲惫、自责等等情绪,自洛轻尘口中传出。

    安乐撤开几步,将位置让给了洛轻尘。

    默然不语。

    ……

    ……

    林隙流光月影明,长街寂寂夜澄泓。

    清冷月华伴随星光,铺洒于携起寒风,夹杂血腥气的街道上。

    距离清波街口颇远位置。

    华贵车辇安静停泊。

    骏马嘶鸣,车顶之上,两道人影伫立,面色冷寂。

    “车夫失败了,洛轻尘也来了,不知道洛轻尘可否会含怒出手。”

    秦千秋饮尽口杯中灵酒,浓郁灵气顺着酒液自喉头绽放,但他面容却无任何享受之色。

    对于洛轻尘的到来,他毫不在意,也丝毫不在意刚刚受他逼迫而送死的车夫。

    “车夫铸山有着锻体内丹,炼神胎息的实力,可却被近乎碾压。”

    尽管车夫铸山修行的锻体与炼神法门品阶一般,但越一个大境碾压,着实有几分让他意外。

    在修行上秦千秋的天赋确实寻常,比不得族中堂兄秦华安这位依靠自己的实力得小圣令的秦府天骄。

    眼前这少年安乐,亦同样是碾压他秦千秋。

    这种修行天才所带来的挫败感,让秦千秋心头带着几分莫名的恼火。

    王勤河伫立车顶,腰挎的龙脊刀散发寒芒,他久久不曾言语,一开始的轻松写意亦早已经消弭无踪。

    安乐击杀带刀车夫的战斗,让他警惕,所展现的底牌更让他悚然。

    “炼神并未脱俗,却能凌空驾驭剑器,甚至给锻体内丹武夫极大威胁……”

    “这种技巧,倒是让我想起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剑术秘法描述。”

    王勤河凝重道。

    “可是,他昨日才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悟出小圣令中的秘法……这是什么天赋?!”

    王勤河细细思索,身心不禁微微泛寒。

    这便是凭一己之力得小圣令者的恐怖天赋吗?!

    王勤河一直在参悟小圣令中的刀术秘法,可他到如今仅仅只是悟出了些许皮毛罢了。

    一种嫉妒的情绪,以及强烈的危机感,突兀在王勤河心头弥漫。

    也许很快,安乐便能挑战他,乃至轻易胜之。

    这样的天才,成长速度太快了!

    秦千秋看向身边的王勤河,可以感受到对方心绪上的剧烈波动,眉头微蹙:“王兄……需要提前除掉这个少年吗?”

    王勤河心绪起伏,闭上眼让心境平复,他再度睁眼,正色道:“不需要。”

    “我期待他来挑战我。”

    秦千秋面容上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今日一观,你不担心他成长起来败你?他若败你,便是踩着你往榜上爬去。”

    王勤河取下了龙脊刀,手掌摩挲过布满龙鳞似的刀身,轻道:“压力才是我继续提升的动力,小圣榜的意义不就在于此?”

    “能得小圣令者,绝非凡俗,哪怕借助家族资源所得,若天赋得不到认可,山主们亦不会赐予小圣令。”

    “得小圣令者,无庸才!”

    “这种不依靠任何家族资源,凭一己之力登临小圣榜的天才……”

    “我若能堂而皇之的胜他,我的修行意志必将得到极大熬炼,武道路途将一帆风顺。”

    王勤河眸中闪烁斗志,手掌猛地抹过刀身,似有低沉龙吟炸响于夜色长街。

    秦千秋满脸的不解与不屑,在他看来,有威胁的敌人,早点除去是最好,讲江湖道义没有任何用处,搞天才间的惺惺相惜更是可笑。

    王勤河是如此,他那位天资卓绝的堂兄亦是如此。

    秦千秋眯起眼,第一次正视这个拒绝他招揽的少年,只因少年渐渐的让他感到了威胁。

    远处,安乐一席白衣,身侧悬浮青山墨池,似是感应到了迎风而来的目光,扭头望去,心神随风飘荡。

    便观得立于车顶上的秦千秋与王勤河。

    王勤河见安乐望来,咧嘴一笑,泥丸宫中心神沸腾,刀气顿时自龙脊上迸发,于黑夜中璀璨夺目。

    龙脊刀脱手,宛若一条长龙,以御刀之术操纵,横亘而出,自长街之上,携带刀气,冲向安乐。

    “小圣榜王勤河,打个招呼。”

    王勤河立于车顶,大笑道。

    龙脊刀携刀气斩来,并未夹杂什么杀性,目标也非安乐,而是安乐身侧的地面。

    这一斩,只为立威。

    安乐平静看着,悬于周身的墨池与青山微动。

    然而,一只手悍然探出,五指一扣,掠来的龙脊刀直接被抓住,其上磅礴且沸腾的刀气,直接被泯灭,附着刀身的心神力量亦被掐断。

    远处,伫立车顶的王勤河脸顿时一黑,我的刀!

    刀气掀起风浪呼啸,洛轻尘面无表情的正对铸山的尸体,满心尽是愧疚。

    他头都未抬,只是伸出手抓住龙脊。

    握着刀,缓缓转身。

    他瞥了安乐一眼:“你虽杀了铸山,但不怨你,可你终究剑上染了铸山血,我不会忘,待你有一日修为过五境,我必堂堂正正来寻你,一战分生死。”

    “当然,若是还有那机会的话。”

    安乐闻言,青山与墨池落下,剑佩于腰,淡然道:“恭候。”

    洛轻尘一笑,笑容中多有苦涩:“从我接受秦相府的东海涤心珠用以洗去道心尘埃开始,其实已看不到前路,在很多人眼中,我已经称不上什么天才。”

    “借外物洗去的尘埃,终究洗不干净,徒留满身骚腥。”

    洛轻尘喟然一叹,仰起头,清冷月华照耀在他渐渐攀上岁月的面颊。

    他再也不是那位自青州走出,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郎。

    却见他的目光锁定着秦千秋。

    “秦少公子,贵府所赠之一切,这些年洛轻尘为贵府行使,也算是还了。”

    “东海涤心珠曾助我洗去道心尘埃。”

    “那我洛轻尘今日自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胜也无妨,败也无妨,只求心中一腔快意。”

    话语落下,洛轻尘抬起手一缕剑气喷薄,灌入眉心。

    这一刻,长街中众人似听得有何物碎裂之声。

    道心虚无缥缈,可洛轻尘持剑斩之。

    斩没斩,众人不知。

    洛轻尘说斩,便是斩了,没有人会去怀疑。

    “恩已还清,那便问债。”

    洛轻尘面色煞白,却一身轻松。

    发丝儒衫俱是飞扬,他缓缓迈出一步,身形从徒步,到奔走,最后如云后速流电,递出龙脊,仿佛黑夜中江中一线潮,携起杀机斩向秦千秋。

    挥刀向这位逼死他车夫却依然高高在上的秦府贵公子。

    车夫是小人物,在贵人眼中命如鸿毛。

    但于在乎人心中,小人物的命,亦可重于山岳!

    安乐之债要算。

    这位逼迫他、威胁他、逼死他车夫的秦千秋之债,亦要算!

第五十六章 平生豪气未全除,剑气江潮拦星穹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夜色愈浓,吹来的风似都夹带肃杀。

    一场修行者间的争锋,让四周百姓躲避于家中,不敢点灯,不敢高声语,生恐惊扰了战斗,徒遭波及。

    清波街口,安乐伫立原地举目而视,腰佩青山墨池二剑,沐浴着清冷月华与星斗,面容俊朗平添几许妖异。

    但此刻,整条长街的光彩,都被那儒衫男子,以一刀聚之。

    安乐看的认真,心头也是有几分敬佩。

    洛轻尘举剑斩道心,从此不求大道,但求快意,这是一种很让人惊叹的魄力。

    道心,是一个人求道的信念、精神、意志等等的汇聚,一旦斩去,斩的非仅仅只是向道之心,更是未来的大道路途。

    也许,这一斩,洛轻尘的修为将永远止步于此,不再精进。

    这份魄力,安乐为之而惊叹。

    皆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读书人若是怒,行事同样是洒脱与果决。

    洛轻尘能为车夫的死,而怒发冲冠,怒斩道心,还去曾借秦相府以东海涤心珠洗涤道心的恩惠,随后举刀无愧杀向秦千秋。

    恩与怨捋的分明!

    他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提起长刀便杀安乐,因为洛轻尘知道安乐亦是受害者,真正的指使者是那秦千秋。

    若他举刀向安乐,便遂了那指使者的愿。

    冤有头,债有主,长刀所向,寻的是债主!

    尽管,此次挥刀之后,洛轻尘或许将再难活命,但这位曾经名动临安府的青州天才,或许将在今夜,重新名动临安!

    斩去道心的洛轻尘,身上恍然焕发出曾经他天资卓绝的巅峰光彩!

    这一切发生太快,秦千秋甚至处于迷茫状态,当锋锐的刀气,切割肌肤,带来死亡意味的时候。

    秦千秋方是明白过来,眼眸中浮现出无穷的惊怒与一丝恐惧!

    “放肆!”

    “以下犯上!”

    “洛轻尘你疯了!”

    秦千秋于车辇上怒吼呵斥。

    他身侧的王勤河,则是头皮发麻,洛轻尘乃是双破五境的修为,可非他所能抵挡。

    王勤河心头郁闷,本只是向安乐这位未来的对手装上一波,示个威风,却不曾想,威风未曾装到,龙脊刀反而被洛轻尘所得,反过来助势杀秦千秋。

    龙脊这柄宝刀,在洛轻尘这位曾经的天才手中宛若复苏,铿锵刀光凌厉至极!

    一里地而已,洛轻尘越奔越快,剑气、刀气、心神,形成龙卷平底起!

    秦千秋心头惊颤,不曾想洛轻尘竟会为一车夫,如此疯狂!

    龙有逆鳞触之疯狂,人亦有之。

    在临安,车夫铸山是洛轻尘唯一的亲近之人,如今,被秦千秋逼死,洛轻尘岂能不怒!

    “洛轻尘,你在寻死!”

    秦千秋的面容也是冷寂了下来,经历最初的震撼与恐惧后,剩下的便是愤怒,至于自身安危,他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毕竟是秦府少公子,秦相最喜爱与宝贝的儿子。

    虽然天赋平庸,但自是有强者元神气机护道保护,并且拥有诸多防身法宝!

    洛轻尘威胁不到他。

    磅礴灵气、气血、剑气、刀气轰鸣,在黑夜的清波街上,汇聚一堂,宛若一条怒龙冲波而出。

    洛轻尘手执宝刀龙脊,便似那怒龙龙首,不断逼近!

    远处,安乐观的心潮澎湃,亦是有几分震撼,这便是洛轻尘的全部实力,气血之炽烈,心神之磅礴,绝非如今的他所能相比!

    这一夜。

    秦相府,陡然有磅礴心神复苏,一念之间似是惹得星斗颤动。

    炼神七境强者元神意念卷出,刹那间横跨。

    “大胆!”

    元神震颤,形成强烈的呵斥神通!

    然而,洛轻尘面不改色,拖刀继续前冲,瞬间便已然临近。

    车辇上,秦千秋身上气血亦是交织迸发,心神涌动,哪怕有诸多天材地宝的堆叠,以他之天赋,亦是只达到了锻体五境,炼神三境罢了。

    而这便已然是他的极限,亦是天赋平庸者的极限。

    “你受我秦府的恩惠,岂是一句斩去道心就能说的清楚。”

    “狗咬主人,便是恶狗,是需被活生生打死!”

    秦千秋维持着上位者的从容,冷喝开口,下一刻,护身法宝被激活,一口金黄色的古钟虚影笼罩他的身躯。

    此乃烂柯寺三品护身法宝,金刚钟!

    与此同时,护道强者的元神瞬息横跨降临,抬手便是心神化墙。

    然而,这位秦千秋的护道强者元神忽然流露出惊骇之意,猛地举头望向黑夜苍穹。

    似有一道遗世而独立的身影站于明月之上,屈指弹出一缕剑气洒下,他的心神之墙便轰然坍塌。

    “李幼安!”

    秦相府中,有不可置信之声冲霄而起,彻底扯碎临安府的寂静。

    这一声惊喝之下,临安府中各般强横心神涌现喷薄,仿佛单单一个名字,便足以掀起临安潮涌。

    长街上,洛轻尘楞了一下……李幼安?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抛出龙脊刀,龙脊刀如一道闪电横跨,撞击金刚钟上。

    噹——

    寂静的临安之夜,古钟炸响声,荡荡不休!

    龙脊刀被弹飞,而秦千秋身下的华贵车辇,瞬间炸开,无数木屑横飞。

    裹在金刚钟中的秦千秋被撞飞数米,砸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

    洛轻尘已然逼近,手中的银色剑芒轰然劈下,对着裹在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便是不断的抽落。

    金刚钟的每一次敲响,都意味着秦千秋被鞭打了一次。

    三品佛门护身法宝……着实又贵又臭又硬。

    洛轻尘真破不开,但是破不开无妨,他就这般不断的抽打着金刚钟,每一次抽打,秦千秋的面色就惨白几分,那是操控金刚钟的心神遭受的冲击。

    这等法宝以秦千秋堪堪炼神三境的心神,操控起来太过吃力。

    到了后面,洛轻尘甚至亲自骑上古钟,气血涌动,挥拳砸钟。

    这也许是秦千秋前所未有的屈辱时刻。

    他宛如死狗,被人骑在身上,按在地上不断抽打,不断地拳打。

    洛轻尘砸到双拳鲜血模糊,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亦是口鼻溢血,心神衰弱,见打不死有三品法宝防御的秦千秋,才是猛地起身。

    不解恨的再踹了一脚,伴随一声闷钟之响后,飞速倒退。

    炼神七境级别强者的心神轰然落下,欲要擒拿洛轻尘。

    不过,伫立月华的身影,再度弹下一缕剑气,秦千秋的护道者心神再度崩裂。

    洛轻尘趁此机会卷起剑光,快速撤离。

    清波街上,洛轻尘掸了掸身上衣,回到了安乐身侧,朝着安乐抱拳作揖:“安公子,后会有期。”

    “希望你我之承诺,能实现。”

    洛轻尘道。

    安乐一身白衣,亦是抱拳作揖,郑重道:“恭候,保重。”

    洛轻尘行至车夫铸山尸体旁,背负起魁梧尸体,仰头望向似伫立明月上的人影,目光复杂。

    “多谢。”

    洛轻尘道。

    月华之上,传奇状元李幼安淡淡道:“你且看,炼神七境都扛不了我一道剑气,你为何执着蹉跎十余载?”

    洛轻尘哑然,随后大笑起来:“是我着相了。”

    “可惜,明白的太晚。”

    “当年豪气出青州,临安十载空蹉跎……”

    “走了。”

    洛轻尘大笑之声动荡长街,这一刻,他念头通达,可不知是因为斩了道心,还是因为李幼安一句话。

    沧海归来伏著书,平生豪气未全除!

    洛轻尘一跃而起,朝着临安府外驰骋而去。

    秦相府的强者早已赶赴而来。

    月华之上,李幼安轻笑一声:“今日观你斩道心,这份魄力我甚欢喜,送你一程,你若愿意,可入我军中从马前卒做起,偏将之位为你留。”

    话毕,李幼安轻轻一划。

    剑气如一线江潮,横亘在临安府上空。

    拦断漫天星穹,亦拦了所有秦相府中追逐出来的强者。

    秦相府内,有强悍心神似冲星斗,叹息声幽幽:“李将军,洛轻尘伤了少公子,此为重罪,你当真要庇护此人?”

    李幼安于剑气江潮后端坐,素衣似飞雪。

    “秦少公子不没死?受了点皮外伤罢了,这些年秦少公子弄死的人可不少,我于军中亦有耳闻,若要论罪清算,少公子九死难辞其罪。”

    淡漠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

    相府之人顿时语塞,再度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李幼安归临安,这背后所牵扯的事太多,这个结果眼,得罪不起。

    清波街口,安静了下来。

    安乐望着大笑离去的洛轻尘,唇角亦是挂起一抹笑意。

    他行到路旁,提起了老黄酒,拿起了油纸包的牛肉,沐浴星斗月华,腰佩青山墨池,便朝着院子方向而去。

    至于远处被打的哀嚎的秦千秋,还有默默拎起龙脊刀的王勤河,俱是未曾再看一眼。

    踩着青石板路,料峭夜风徐徐拂面。

    踏足太庙巷,步伐却是一顿。

    却见院落闭门前,有两道身影有说有笑的交谈。

    一人为那持一竹杖的太庙老人。

    另一人,正是刚刚于临安府上,剑气如江潮,拦断半座临安的传奇状元李幼安。

    安乐望着二人,不由掂了掂手中老黄酒。

    今夜,这一壶浊酒,怕是不够。

第五十七章 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凉凉月色,普照临安,星斗倾洒,人影树影尽斑驳。

    洛轻尘背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有李幼安剑气化江潮,拦阻诸多强者,他倒是没有遭遇太多牵扯,径直出了城池。

    秦千秋未死,可在今夜之后,注定成为整个临安的笑话,被人按在地上打,缩在金刚钟内,宛如一只老龟。

    这个笑话会持续很久,被不少临安勋贵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资,秦千秋身份越高贵,这笑资就越持久。

    对于秦千秋这等爱脸面之人而言,如此结果,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相府的强者,纷纷掠出,临安府衙、黑衙等官方势力,亦是动用兵力出城搜捕。

    临安的这一夜,毫不寂静,吵闹非常。

    但这一切都与安乐无关,与太庙巷中的小院无关。

    随着车夫铸山之死,洛轻尘痛揍秦千秋,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秦千秋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对安乐动手。

    主要原因是林府的花解冰不仅归来,还请回了传奇状元李幼安……

    消息已然传开,整个临安府中所有勋贵俱是知晓。

    就在刚刚,秦千秋安排留守在临安府城门口,欲要拦阻花解冰的强者,被李幼安一声呵斥,发配沧浪江战场,不杀敌不得归。

    这等霸道威势,让临安府内不少勋贵都不敢再乱来,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归京,大家都知道目的是什么。

    春闱在即,花解冰请来李幼安,自然与殿前会试上的那一柄定风波有关。

    林府与秦府的矛盾与恩怨,或许将在一柄定风波的归属上,出现极大转折。

    ……

    ……

    太庙巷中,院门打开。

    清冷月华,从星夜高空洒下,穿过老槐树的叶片,于地面洒下斑驳碎影。

    院落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有燕春里的老黄酒一壶,酒盏三个,牛肉一斤。

    太庙老人眯眼端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肉,长眉于夜风中轻飘。

    一席素衣的李幼安亦是端坐椅子,吃着牛肉喝着酒。

    安乐身着白衣,腰佩青山墨池,只是喝酒。

    “安小友,你刚刚与那车夫的战斗,老朽皆看在眼里。”

    太庙老人滋了杯酒,放下酒盏,轻笑道:“人皆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车夫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他虽不甘,但却非不甘未曾杀你,而是不甘未能送洛轻尘回青州。”

    “而你能不动恻隐之心,于战斗中不曾留手,这点很好。”

    安乐闻言,饮下杯中酒,道:“那车夫锻体三境,炼神胎息,境界上比我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境界本就低于他,岂能因恻隐之心便留手?”

    “我若被杀,最多换来车夫一句感慨,正如他死了,我亦是慨叹一句罢了。”

    “我尚且非强者,岂能养出些许强者自负的毛病?”

    安乐说的很郑重,很认真。

    赵黄庭一楞,随后哈哈大笑。

    一直喝酒吃肉干饭的李幼安亦是顿了下,诧异看了安乐一眼。

    “说的好。”

    李幼安抹了下嘴角的油渍,又问道“你悟了小圣令中的剑术秘法?”

    安乐知道他问的应该是凌空操纵墨池的技巧“剑气近”。

    没有隐瞒,安乐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昨日便有所悟。”

    “不错,天赋甚佳,小圣令中的机缘为圣师所留,剑法、刀法、枪法等等皆有,每个人所见所悟皆不同。”

    “哪怕同样是剑道,却也能悟出不同的技法。”

    李幼安轻笑。

    赵黄庭吃着肉,道:“安小友,李将军当年亦是小圣令持有者,并且力压当初那一辈,端坐圣山之巅,对谈圣师,今日他吃你酒喝你肉,你若在剑法上有什么疑惑,莫要客气,随便问。”

    安乐闻言,目光亮了亮:“前辈对话过圣师……”

    “小生还真有一个疑惑。”

    李幼安笑而不语,示意安乐问出口。

    安乐想了想,并未询问剑气近相关,而是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疑惑:“元蒙皇帝号称天下第一强者,那……圣师与元帝,谁更强?”

    风吹院落,老槐树叶片互相摩挲沙沙作响,一片宁静。

    赵黄庭眯着眼,李幼安陷入了沉思。

    安乐这个话题,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许久,李幼安饮下最后一杯老黄酒,抬起头,望着漫天繁星,平静道:“很多事,等你与圣师对谈,便会知道了。”

    “元蒙皇帝再强,终究只是天下第一强者。”

    “圣师不同。”

    “圣师在,天便是天,人间便是人间。”

    安乐闻言,总感觉李幼安话中有话,更深层次意义他未曾听懂,但直白的意思却明白了。

    元蒙皇帝为天下第一强者,可却依旧是天之下,而圣师则跃出了这个层次,坐看天上与人间。

    “酒喝尽,肉食完,你的问题亦问出,那在下该走了,不打扰安公子的机缘。”

    李幼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素衣。

    赵黄庭亦是一笑起身:“幼安啊,换场换场。”

    “安小友今日在林府为那林四郎画了马,隔着大老远,老朽都能闻到那画中风流野马的墨香。”

    “咱们去寻那元帝驸马,观一观这安小友的画中野马。”

    赵黄庭迫不及待的招呼着。

    安乐顿时哑然,这你都闻的到?

    李幼安眼眸一亮:“花解冰向我夸你所画墨竹之傲骨,前辈亦称野马风流,正好去赏一赏。”

    安乐起身,朝着二人抱拳作揖。

    李幼安负手,长发不羁垂落,行至院口,望向安乐道:“你从小圣令中悟出的剑技可否取名?”

    安乐闻言,道:“名曰‘剑气近’。”

    李幼安唇角一挑,顿时有心神如星辉弥漫周身,一柄剑气于无尽星光中慢慢汇聚成型。

    “我的剑技名曰‘千百度’,此剑亦名千百度。”

    李幼安手掌轻抚长剑,剑身漫着星光,微微轻颤:“好好感悟‘剑气近’,你如今只是悟了皮毛,当你真正入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话语落笔,李幼安屈指一叩,名剑千百度骤然化作阑珊星火消失无踪。

    随后,大踏步出了院子。

    太庙老人笑眯眯,看了安乐一眼:“安小友,没想到你除了画竹,还能画马,甚好,改日好好交流。”

    安乐作揖送至门庭,老人笑着离去,竹杖敲打青石声在夜色巷弄中回荡,渐行渐远。

    太庙之前。

    李幼安负手而立,观那灯火通明的豪华且巍峨的庙宇。

    老人持竹杖而来,笑道:“你观此子如何?”

    李幼安收回目光,道:“剑术天赋卓绝,性格不卑不亢,观其墨竹可知其傲骨,是个人才。”

    “但能否承载起你的青山,犹未可知。”

    老人笑了笑,眸光深邃许多:“老朽破不了境,大限将至之际,能寻得这样一位少年继承青山,是一种幸运。”

    “少年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多浪漫啊。”

    “青山赠他,老朽不悔。”

    李幼安闻言目光柔和:“是很浪漫。”

    遂又眉头微蹙:“前辈没希望吗?”

    “大道漫漫,岁月留痕,强如元帝若不曾破十境,亦只能活六百载,我曾豪气执剑叩天关,可如今,岁月滚滚,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老人拄着竹杖,望着灯火阑珊的太庙,叹道。

    “大赵南迁已过五百载,临安府中太多人面临修行大限,人老了,就容易对死亡生畏,繁华的临安府,纸醉金迷,碎了多少念想,埋葬了多少豪气。”

    老人扭头看向李幼安:“可老夫意难平,沧浪江以北,皆是故土,可我等却只能望江而思故乡,如今这临安中,太多人被繁华蚀骨销魂抹去了豪气与壮志,觉得维持如今的境况便足以。”

    “哪怕是天玄殿中那位,老了,便忘了曾经南迁时的憋屈。”

    “这临安,已无岁月可回头。”

    “你李幼安、叶龙升、种师极力主过江,老朽甚是欣喜,希望你们亦不会被临安的繁华所迷蒙了双眼。”

    老人的叹息、痛心、告诫让李幼安面色郑重,深深作揖。

    “老朽曾拎把破竹剑对杀元蒙皇帝,但那一战,掩退为主,不够爽利,再过些时日,老朽定要过江北上,向那元帝讨教讨教。”

    老人捋了捋长眉,轻轻笑道。

    李幼安闻言,眯了眯眼:“那定然……十分爽利。”

    ……

    ……

    院子中寂静了下来。

    桌上空壶闲摆,酒过狼藉。

    安乐心神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中,他收拾了桌子,又给花卉盆栽浇水。

    随后,院子清理的空荡。

    他抬起手,剑指轻摆,青山与墨池呼啸而出,插在老槐树树干上,轻轻颤动。

    安乐静立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的画面与细节。

    【无畏心】道果轻颤。

    遂吐气如雷,气血自皮膜之下,毛孔之中涌出。

    灵骨铿锵,气血翻涌,安乐沐浴星斗,演练五禽!

    迷蒙血雾在周身化猛虎、灵鹿、凶熊、狡猿、锋鹤……

    一番锻体演武之后,安乐眉心泥丸宫中,一汪剑池浮现,映照星光而泛波。

    胎息心神缓缓沸腾!

    如一尊凶猛悍兽朝着炼神第三境脱俗,发起冲击!

唠个嗑

    刚在写明天要发的章节,删删改改琢磨写了大概一千来字,还没写完,明天得陪女儿去体检,得早点睡,剩下的明天写了,夜深人静的,就来唠个嗑。

    今年算是老李最难的一年,扑了两本,人都麻了,不过也都没切,一路爆更到完结,上本书还剩个两三章,找个时间就给他写完。

    也许是不适应起点改版后的推荐方式,不仅仅是老李,很多老作者都连着扑,恶性循环了都。

    这一行很现实,扑了基本就得重头再来。

    说说这本书,属于第二个开头,第一个开头责编说题材不好,就换了一种题材,这种题材算是老李最熟悉的,写起来也算顺手,文风相较之前改了许多,但这样的文风写起来就难,磨个半天可能才写了一两千字,老李现在都是隔天磨到很晚,写好第二天要发的,不然没法准时更新。

    这本书的成绩一开始很一般,但慢慢就好起来,十二万字的时候好像就追读快三千,这很不可思议,所以,才想冲些更好的推荐,现在看来咱们这段时间追读可能没怎么涨,从新书榜排名就能看出来。

    咱们是七号发书,也就剩个两三天的在榜时间了,所以,就想唠个嗑,顺带冲个榜,恳请大家追读到最后章节,然后月票和推荐票都投一些,让咱们在榜上能再往上窜一窜。

    至于上架,应该还得一周左右,毕竟好多推荐还没上。

    这本书老李是真的想写好,希望大家能喜欢。

    这章没写完,不然老李就发出来了,所以,更新放在明天十二点前后,依旧是老样子。

    夜深人静的,就唠个嗑,求一波追读,推荐票,月票,最后再冲下榜!

    但愿我等能再拔剑。

    老李拜谢!

第五十八章 炼神脱俗凝剑炉,夫人不愿少年折壮志

    今夜,深蓝色的天幕上,悬满了星辉,像是仙人撒下的豆子,密密麻麻却凌乱无序,有的明,有的暗,此边天星落稀疏,那边天便汇聚出闪耀星河。

    安乐伫立在院子中,狂躁的风似夹杂几许凌厉且锋锐的剑意,不断激荡拂动,插在老槐树上的青山与墨池,在激烈的颤动,抖的老槐树纷纷落下叶片。

    泥丸宫内,一汪剑池在沸腾。

    无数的剑气铿锵碰撞,一柄实质般的剑正悬在剑池之内,剑在轻颤,故导致了剑池亦颤。

    安乐的心神达到了胎息境界的极限,在第六山上登山时,以第六山漫山剑气融春雨下坠观想,观剑瀑,凝聚剑池,心神便有了大增长。

    在林府给林四爷画《奔马图》,心神与画交融,一幅画越品成就八品炼神图,让其心神再度暴涨,濒临突破边缘。

    长街上,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终于是打破了境界的壁垒,像是一堵挡住灿烂阳光的墙,被凿开一个小孔,阳光投射,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安乐此刻便是如此状态,破开了炼神第二境胎息,踏足了炼神第三境,脱俗。

    此境既名脱俗,自然不凡。

    脱俗亦可称之为脱胎,脱离凡俗,超脱胎息之境,心神可外放,可御剑、掌刀、控符、御风等等,可完成许多凡胎之身所不可及之事。

    简而言之,就是可做出有违常理超出物理解释范畴的行为。

    天赋若是平庸者,炼神欲要踏足脱俗,便已然难如登天,像那秦千秋,身为秦相最喜爱的儿子,坐拥无数资源,天材地宝,炼神也才堪堪脱俗。

    既能脱俗,自当不凡,平庸者又如何脱俗?

    故而,炼神脱俗便已然是无数平庸者的极限。

    安乐有【千古之才】道果,自是不凡,脱俗于他而言,并非难关,却也卡了他些时日。

    加上【无畏心】道果的反馈,炼神入脱俗,近乎水到渠成。

    眼前,光幕闪烁而过。

    【无畏心(道果):龙战于野,跃境胜之,可壮无畏,道果自馈】

    遂有一阵清气蔓延而起,游走遍体。

    皮膜、经脉、灵骨、丹田乃至泥丸宫,似有阵阵清泉轻流回响,反馈肉身,带来不同寻常的蜕变。

    气血涌动沸腾,游走经脉,心脉瞬息壮大,喷薄之间,带起磅礴劲力。

    锻体堪堪踏足铸灵骨的安乐,此刻感觉气血大盛,如漩涡般卷动,灼热、炽盛于丹田之内奔腾不止冲刷着肉身杂质。

    这是无畏心的反馈,可惜,未能助安乐一鼓作气凝聚内丹。

    可想来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在锻体一道,安乐只能勤勤勉勉的演练五禽,《五禽锻体功》在品阶上不算顶级,不如炼神法门《剑瀑图》,所以安乐在锻体修行上,自是慢上一些。

    炼神一道,有作画相助,又能观想剑瀑,又得【天生剑客】道果加持,速度自然超越锻体一道。

    轰!!!

    仿佛有洪钟大吕在耳畔炸开,安乐猛地睁眼,顿感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

    他的心神自泥丸宫中窜出,于周身一丈范围内弥漫,可感地上砂砾滚动,感老槐树上叶片掉落,感插在槐树中的青山与墨池的微微颤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感觉,像是人与神的阶级跨越与转变一般。

    尽管刚突破至脱俗,对心神掌控还很生涩,心神外放范围也堪堪一丈,可这种心神跃迁,掌控一切的感觉,着实令人沉浸。

    此刻的安乐感觉,自己拎起一把剑,跟谁都可一战,皆不分伯仲。

    当然,这毫无疑问是错觉。

    安乐若是此刻敢拔剑向花夫人,花夫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外放的心神点点收敛,泥丸宫内剑池开始恢复平静,最后,隐约间似是筑造出一座模糊的烘炉虚影,有如实质的剑悬挂烘炉内,熠熠生辉。

    胎息生剑池,脱俗凝剑炉。

    据《剑瀑图》上所描述,泥丸宫内,剑炉成型,蓄养剑气,便意味着炼神踏足脱俗。

    风浪收敛,清冷的月华斩开了蔽天的暮云,倾洒在安乐身上,一席白衣宛如尘世仙。

    青山与墨池终脱离老槐树,萦绕在安乐周身,以外放心神操控,御剑而浮沉。

    这是一种与剑气近完全不同的操纵方式。

    剑气近是一种技巧,而心神御剑仿佛是一种本能。

    论及杀伤力,自然还是剑气近这等技巧更胜一筹,可若是论及御剑飞行,脱俗心神自然更来的轻松。

    这一夜,安乐收获颇丰。

    锻体虽未突破,但却有了十足长进,炼神成功跨越胎息踏足脱俗,心神外放。

    这让安乐心旷神怡。

    夜渐渐深,老槐树的影子在清月照耀下,愈发斑驳。

    安乐端坐,并未庆贺,沸腾的心绪难以平息。

    他站起身,行至屋内,磨墨铺纸,点燃灯火通明,竟是开始泼墨作画。

    以作画来稳固刚突破的脱俗心神,稳固泥丸宫中的剑炉。

    在作画中沸腾心神渐渐收敛,心境逐渐和宁。

    ……

    ……

    长夜未央。

    这一夜的临安府,注定有太多人难眠。

    林府,林四爷的清风苑,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苑内人影绰绰,打破了几分宁静与祥和。

    可是,林四郎不敢怒也不敢言。

    毕竟,来者可都非凡人,自家府邸的大嫂花解冰就莫说了,那一身素衣的传奇状元李幼安,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长眉老人。

    这些强者,他林四郎都惹不起。

    “好马,好画,好诗,好一幅奔马图!”

    长眉老人眯眼观画,满是沟壑的脸上浮现一抹兴奋的红润:“这笔法,融合了安小友的素描之意,虽是水墨画法,可是竟有几分跃然于纸,栩栩如生!”

    “初观素描,只觉是巧技,现在看来,此等技法若融于工笔、写意等画作中,或许大有可为。”

    李幼安亦是欣赏着奔马图,尽管奔马图中蕴含的炼神之意堪堪八品,可是李幼安却依旧感觉到了一股野马的不羁、自由、畅快等情绪。

    观画之下,心境似都受到影响。

    这让李幼安不由称奇,众所周知,修行画师绘制炼神宝图,修为都得高宝图一境,例如胎息境画师,最多只能作九品炼神图。

    八品炼神图至少得炼神脱俗画师方可作画。

    安乐作此奔马图时显然未曾踏足脱俗,可泼墨之间,竟是能出八品炼神图。

    这份炼神天赋,着实惊人!

    花解冰的眼光还真颇为毒辣。

    一旁的花解冰,雍容华贵,面容上挂着笑,笑中带着欣慰,带着自得。

    她欣赏安乐,赐下《剑瀑图》,如今安乐表现的越是耀眼,她自然越有成就感。

    赵黄庭笑眯眯的凑到了林四郎身边:“小四啊,此奔马图甚好。”

    林四郎笑道:“是啊,安大家竟能画马,确实出乎意料。”

    “那此画借给老朽几日,老朽好好揣摩其中画技,顺带向那些老友炫耀一番,你且说如何?”

    赵黄庭捋着长眉,笑眯眯。

    林四郎的笑容一僵,他能说如何?

    “前辈,可我画尚未观够……”林四郎为难道。

    “就你那稀烂画技,观什么观呐,观了也学不会其中画法玄妙,待老朽研究透了,赠你个十来画马图,你每日换着观,观个够,我赵黄庭的画,临安府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赵黄庭大手一挥,笑意朗朗。

    林四郎笑的勉强,这画……他还尚未捂热呢。

    “前辈既然欢喜,那便借与前辈几日吧。”林四郎勉强道。

    赵黄庭顿时心旷神怡:“放心,老朽就观个几日,几日之后必定送回。”

    林四郎并不抱希望,几日复几日,几日何其多,此画既落赵黄庭手中,自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花解冰绝美容颜带笑,观这一幕却未曾多言,心头微叹,前辈持画却又能持多久……

    李幼安一边赏画,一边开口道:“此子天赋甚佳,听闻还是一位举人,欲参加此次春闱,你为何不寄希望于他,殿前会试上他兴许可帮你取回定风波呢?”

    “那样就可少些许波澜。”

    花夫人摇头轻叹:“他天赋的确很好,可惜修行太晚,春闱之中,他若能入甲榜进士列就已颇为困难,更逞论难度更大的殿前会试?”

    “况且,少年若真取了定风波,那诸多风波便将加诸其身,只会折了他。”

    李幼安默然。

    他有几分诧异,看来花夫人传《剑瀑图》于安乐,乃是真的惜才与爱才。

    花夫人眉眼如画,笑意盈盈,观那画中于苍天之下肆意、不羁、桀骜的野马,柔和一笑。

    “少年有无畏,有傲骨,有壮志……这临安的繁华蚀骨销魂,希望不会磨灭他这些品质,那些本不该牵扯他的风波与险恶,也自是无需他去涉及,以免徒然折了他的登高之志。”

第五十九章 湖上仙子,邀君登入船

    春已归来,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

    翌日,天明。

    暖阳初上。

    安乐一夜未眠,却觉精神极好,炼神脱俗,让其精力充沛。

    作了一夜画,皆是随笔画竹,以竹竿中傲骨,竹叶之锋锐来养眉心沸腾的剑炉,让剑炉逐渐平息。

    昨日的一场喧嚣已然落幕,安乐并未受到太多影响,洛轻尘带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到底生死如何,亦与安乐无关,但与洛轻尘的承诺,安乐却是记得。

    洗漱之后,安乐换了一身青衣,随后腰佩墨池与青山,出了院子。

    于巷口吃过一碗豆花,便一边读书一边习以为常往西湖方向漫步而去。

    春风徐来,带来些许冬日余寒,行至湖边,芳草萋萋,绿意盎然。

    西湖春色归,春水绿于染。

    一路上了清波街,昨日街上一场修行战斗,如今行人匆匆,早已无半点痕迹。

    青衣宽袖,腰佩双剑,或许是因炼神脱俗,整个人愈发的俊朗,眉眼深邃,行在长街,不由吸引路人目光。

    远处,有熟人疾步行来,不是别人,正是黑衙捕头黄显。

    “安公子。”

    黄显见得安乐,稍松了一口气。

    “昨夜清波街口发生了修行者争端,更有秦相少公子惨遭昔日天才洛轻尘凌虐……还恐安公子会徒遭波及,现在看来,公子甚好。”

    黄显神色明显轻松许多,抱拳作揖笑道。

    安乐闻言,可以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关怀,抱拳回礼:“多谢黄捕头关心,虽稍有波及,但无大碍。”

    黄显点了点头:“安公子,春闱在即,这段时间临安府的治安会严苛许多,秦少公子行事会收敛些,公子倒是可以放心。”

    “再过半月便是春闱,黄某便不叨唠安公子,愿安公子可春闱高中,位列甲榜进士,得偿所愿!”

    黄显笑着与安乐寒暄几句,便挎刀离去,前往黑衙上工。

    安乐亦是一笑,与其错身而过,边读书边往西湖去。

    春闱将近,整个临安府的气氛确实大有不同,街上行人之中,读书的士子文人增多。

    整座古城,书香风气愈发浓郁。

    行至西湖,散步白玉长堤,沐浴春风里,读书静心,眉心剑炉缓缓熬炼剑气,感天地之灵粹。

    西湖碧波荡漾,花船轻轻荡漾,有琴瑟丝竹之音从中袅袅传出。

    那几位与安乐交谈过的士子文人又来了,见到独自读书的安乐,远远的打招呼,更有一人寻来畅聊。

    “兄台又来西湖边上赏花船,当真是有闲情雅致。”

    来者大笑,抱拳作揖:“在下华亭刘氏子弟,名越,字豪庆,相遇便是缘,敢问兄台名讳?”

    安乐笑了笑,亦是抱拳作揖:“在下姓安名乐,自崇州而来,幸会。”

    书生刘越闻言,面容依旧热切,笑着与安乐谈起花船中姑娘们的种种风情。

    忽而,湖畔传来阵阵惊呼声。

    众人望去,便见得那御剑掠过西湖上空,登临花船的云柔仙子。

    好几日未曾见的云柔仙子,终于再度现身,一时间,湖畔文人骚客,士子书生的心情皆被调动起来。

    “兄台,你可知这西湖花船上的云柔仙子之尊贵?云柔仙子的尊贵可绝然不俗,我等只能窥其倩影,哪怕是临安那华贵至极的临花阁内头牌修行女子,与云柔仙子都无可比性。”

    “听闻云柔仙子背后的势力与贵人高不可攀!”

    刘越低声说道。

    安乐闻言,笑着点头,并不意外,顺带着从几日不曾见的云柔仙子身上抽取四缕岁月气。

    炼神脱俗后,安乐从单个目标上汲取岁月气的量再度提升了一缕,至于每日目标人数有多少,暂未尝试,等会正好去林府,对着诸多公子们试试。

    四缕岁月气入账,安乐心情颇为欢喜。

    薅得岁月气,安乐便不打算久留,与书生刘越告辞,便打算离开前往林府上工。

    书生刘越一怔,只感觉眼前这位俊朗的兄台颇有几分特立独行。

    看一眼云柔仙子就离去?

    我辈读书人,一眼哪够?不多看几眼?

    忽然,远处,云柔仙子伫立花船,戴着面纱,视线横移,落在了安乐的身上。

    “公子且留步。”

    淡淡的声音,自湖中心花船上伴着风声传来。

    那是云柔仙子的声音,以心神携风而至。

    安乐一席青衣飞扬,止住步伐,眸中略带不解,扭头望去,西湖上,一叶小舟缓缓驰行,一位婢女俏立其上,伴舟行至西湖边上,望着白玉长提上的安乐欠身行礼。

    “我家小姐说,小姐之师与安大家相谈甚欢,故小姐让奴婢来问,安大家可愿上花船一叙。”

    婢女声音如空谷莺啼,说话如唱曲,颇为婉转。

    安乐愣住,书生刘越亦是怔住,随即只感一股麻意攀上头皮,不是因为云柔仙子的婢女来邀请,而是因为婢女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安……安大家?

    身旁这位俊朗无比,年轻过分的少年,便是安大家?

    坊间传闻只知那位擅长画墨竹的安大家姓安,还真未曾提及名叫什么。

    原来,安大家竟是真的与他们这等文人士子有着同样的爱好。

    未曾理会激动的刘越,安乐眉头微蹙:“我与云柔仙子的老师相谈甚欢?”

    云柔仙子的老师是谁?

    安乐还真不记得这段时间与谁相谈甚欢过,难道是太庙老人?

    摇了摇头,安乐举目望向了花船之上伫立的云柔仙子,仙子面容遮纱,明媚的眼眸宛如夜空璀璨星辰。

    云柔仙子微微颔首,与安乐打了招呼。

    安乐轻吸一口气,随后抱拳作揖:“感谢云柔姑娘邀请,可小生今日有事,改日再来拜访。”

    拒绝了?!

    安乐身边的刘越回过神来,顿感震撼,云柔仙子相邀,多少文人墨客梦寐以求啊。

    但拒绝之人是如今名震半座临安的安大家,那……倒可以理解。

    花船上,云柔仙子恬静一笑,心神传音,夹杂风中,自安乐耳畔轻轻响彻。

    “无妨,云柔静候安大家,毕竟安大家可是险些就成云柔同门呢。”

    安乐闻言,怔了片刻,随后眸光一亮。

    他曾拒绝成为第六山主的守山人提议,也曾与第六山主相谈甚欢,更得赠墨池。

    难道云柔仙子便是第六山主的第一位守山人?!

    安乐再度看去,却见云柔仙子已然入了花船,不见影踪,至于猜测,便只能无端作罢。

    不过,安乐的第一缕岁月气是从云柔仙子身上摘得,第一缕流金岁月气亦是取至云柔仙子。

    遵从因果,云柔仙子与他有恩,对方既然邀请,那若有闲时自当走去拜访一遭。

    只不过今日需去林府上工,未曾向花夫人告假,故而拒绝了邀请。

    未曾在西湖畔久留,安乐朝着身边的书生刘越告辞。

    刘越受宠若惊,赶忙作揖及地还礼。

    安乐一笑,腰佩墨池青山,漫入人海人潮。

    刘越抬头之时,这位名动临安府的安大家,便已然消失无踪。

    ……

    ……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一场又一场春雨洗礼,临安府中的春天景致焕然一新。

    路畔杨柳拂风,高宅院落中有花树枝丫伸出墙外,盛开出袅袅春意。

    安乐穿过静街,来到了林府门前,开门的依然是等候多时的丫鬟留香。

    “安公子。”留香抿着红唇,含羞望着安乐。

    她知安乐每日皆会来林府,都提早等在府门前,为安公子开门。

    安乐笑着谢过留香姑娘。

    留香姑娘欠身,道:“今日府中有客至,大夫人特意嘱咐,安公子若来,邀公子去往天波水榭一叙,见一见客人。”

    安乐闻言,面容上浮现一抹诧异,笑道:“那便请留香姑娘带路。”

    留香掩嘴一笑,在前方带路,往天波水榭方向而去。

    抵达天波水榭后,留香便止步,安乐作揖后,迈步登临,跨过白玉石桥,抵达水榭正厅。

    正厅之内,热闹非凡。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花夫人,今日的花夫人穿着一席紫色纱衣,乌黑发丝铺散,正与一位同样雍容华贵的妇人有说有笑。

    在下方,则坐着一道腰杆笔直的魁梧身影,安乐倒也曾见过,正是那日登第六山的叶家叶宠。

    似观得安乐视线,满身铁血气的叶宠微微颔首,抱拳行礼。

    安乐作揖回礼。

    另一边,林轻音与林追风正同两道倩影在交谈,安乐看了过去,其中一道倩影,正是曾沐浴春雨随他登山的白给少女叶闻溪。

    另一少女与叶闻溪有几分相像,却更加英气与活泼些。

    叶闻溪见得安乐,端庄贤淑的颔首。

    主位上,正与叶夫人相谈甚欢的花夫人,看向了安乐。

    这一看,顿时楞了下,眼眸中浮现出一抹错愕与震撼。

    眉心藏剑炉,心神外放,此乃炼神脱俗之异象。

    此子……啥时候胎息来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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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130/ 第一时间欣赏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最新章节! 作者:李鸿天所写的《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为转载作品,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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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介绍:
刚刚一位女剑仙从你头顶御剑而过,你抬头望去。
得见女剑仙一百年前于无尽东海斩妖龙,人间最得意,你心有所感,凝聚岁月道果【斩龙】。
刚刚一位老乞丐从你身边路过,你瞥眼望去。
窥得老乞丐三百年前持打狗棍叩的天门紧闭,笑尽天上神仙,你凝聚岁月道果【打神】。
刚刚一位书生向你讨了一口酒喝,你眯眼瞅去。
观摩书生五百年前,夜里挑灯看剑,一人一剑一白衫,于边关战场,杀的异族人头滚滚,气吞万里如虎,你凝聚岁月道果【浩气长存】。
……
安乐穿越而来,此世纷乱,命如纸薄。
幸而安乐能看到他人身上或高光,或悲愤,或无奈的岁月往事,进而凝聚成岁月道果,加持己身。
少年修行,炼神,积累道果。
心平气和的叩开修行大门,默默成圣。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