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黑脸白脸
宁皇飒禁即位第十五年春,于国祭大典前一日颁布废除世家诏令。此令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世家之子站出来谏言,声泪俱下请宁皇三思。令人不解的是德高望重的世族之人竟是没有一人出面。也是,秋家族长一连几日未曾出现在朝堂之上,说是身子不适。白家白疏谨带着新婚妻子奔赴军营已有月余。至于晏家……理由实在荒唐,宴家少主宴仕其人因调戏神司身边的侍女被打的见不了人……也告了假。
如今只有一群身份尴尬之人在朝堂之上与宁皇唱反调,实在是大大的不妥。那些站出来的世家之人也是满脑门子汗。知道宁皇今日颁布此项诏令定是做好万全准备后才说的。只是……他们要不站出来表明态度,只怕废除世家之后这些曾经的世家之人,怕是要过的连寻常人家都不如……总是要替后嗣做打算的。
这方世家们汗流浃背的斟酌着词句谏言,那方以周筠廷为首的官员们脸上洋溢着的表情实在是值得深究。
宁皇见堂下世家子弟们支支吾吾有些烦躁,但毕竟是夺了他们的身份,也不能逼得太紧,大家能和和气气的将事情解决最好。若是不行,再动硬手段也是未尝不可的。
白君泽也是站在朝堂之上,端着身份不发一言,却是将飒禁的表情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那些世家子弟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比之白君泽想要的还差了一截。但也不能怪他们,飒禁这一项举措毕竟是打着其他的幌子暗地进行的。若是大张旗鼓说要废除世家,哪里会这么顺利?
事情发生的突然,这些世家之人没有准备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世家之人还在绞尽脑汁想对策,周筠廷却是站出来道:“陛下,微臣觉得这项举措并不妥。”
白君泽眉头一挑,心头了然,看来这二人是准备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
果然,龙椅上的人轻蹙眉头问:“哦?说来听听。”
周筠廷拱手,道:“废除世家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如今国祭大典在即,草率废除世家实在是太过仓促。”周筠廷清了清嗓子又道:“这是其一。其二,世家之人虽说有顽劣之徒,但毕竟都是贵族后裔。众所周知,贵族世代流传下来的仅古书就让我们寻常人家望而兴叹。若是废除世家,岂不是将这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与知识一并抛弃了?”
飒禁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半晌没做声。倒是下面有人站出来与周筠廷辩论起来,出来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拱手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既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又怎能轻易摒除?书是死物,人是活物,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知识仅是助我们后生少走弯路。若像您说的只是一味听从祖上传下来的经验,不懂革新,岂不是本末倒置?”
说完,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寂静。周筠廷默不作声,好似真的在考虑问题一般。那胡子花白的老人见此又道:“再说,这样有助益的知识为何不拿来与天下百姓分享,反而困在书架上失了作用?”
周筠廷这时却是提高音调呵斥:“胡大人慎言!怎的叫失了作用?这些都是世家子弟从小学习的根本,若不然怎能世世代代教出来的子弟俱是一朝栋梁?”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喧哗。
白君泽却是暗自冷笑,这句明褒暗贬的话听着实在是别扭。旁人不知,他与飒禁走的近的难不成不知道?飒禁不喜世家,更是对世家子弟无甚好感,缘由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如今说出来这番话激飒禁……再者,世家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书架上世代传下来的书籍了。几人这般唱和着演戏……也着实刻薄。果然,飒禁的脸色更是不好看,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周筠廷的话说完,那胡子花白的胡大人却是讥笑道:“周大人可莫要昧着良心说话。世家子弟如今想入朝为官还不简单?有族人举荐,家族支持,只有不愿做的,还真没有做不了官的,比之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十余载又千里迢迢赶考的学子们可是好上太多了。大人也莫要忘了当年您走的那一条赴考之路,做人不能忘本啊!”
周筠廷一听显然也是怒了,刚要与胡大人争辩,却听飒禁呵斥道:“够了!朝堂之上岂是你们口舌争辩的地方?”
二人一齐告罪,而后闭嘴不言。
飒禁向二人发了火后才对世家道:“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书可是都看了的?”
飒禁此言一出,有不少世家弟子羞愧的低下头去,飒禁却是专点那些低下头的人名问。那些自是没有看过,一个两个飒禁便也没有做声,一连问了四五个后才发起怒来道:“祖上留下来的书,留着发霉还是留着当柴烧?既然你们不看,有的是人想看。即日起,世家的书籍全都搬到定晟司去,若是朝中谁想看过去就是。”
世家之人皆是目瞪口呆,一些险些哭出来。那些都是宝贝啊,定晟司是什么地方?将书放在那里还不如放在家中发霉呢。只是哪里有人敢在飒禁气头上开口?都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做声。
见下面无人说话,飒禁便点了白君泽的名道:“神司大人,明日便是国祭大典,今年该让汝宁去祭奠一番了。”
白君泽回了声是,道:“微臣会安排下去。”
得了满意答案的宁皇便直接宣布退朝,竟是连一丝辩解的机会也没给世家之人。
散朝后,有不少世家子弟过来邀白君泽一道走,大多都是请白君泽出面让宁皇将那一纸诏令收回去。
白君泽摇头道:“宁皇为君我为臣,只有臣子听君王的话,哪里有臣子对君王指手画脚的?诸位大人若是得闲还是好好回去收拾书籍,若是收拾的晚了丢了一些不该丢的东西……”点拨的话适可而止。
那些人听了纷纷散去。
余白君泽一人时,周筠廷也是追上来邀白君泽一道走。白君泽没有拒绝,二人一道乘上周筠廷的马车。
坐定后,周筠廷开口道:“今日之事,你倒是一点不惊讶。”
白君泽似是而非的说一句:“宁皇有心整顿朝中势力是好事。”
周筠廷颔首,而后又道:“你是白家人,却不帮着世家说话。以后莫要与家族生出嫌隙来。”
白君泽轻笑一声道:“宁皇今日既然提出来废世家,想来是深思熟虑过的,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何苦要两头不讨好?”意思很明显:我不是白家人,以后白家的钱财也不会分我一厘一毫,我又何苦得罪另一人?
周筠廷也是笑出声道:“也不知你是寡情,还是分的太过清楚。”
白君泽不予置否,换了话题道:“幕之该回了吧?”
周筠廷嗯一声,回道:“允画也是要回了,这几年在外面成熟不少,宁皇的意思是让他着手准备接替秋家一事。”
白君泽眉头一挑,道:“世家都废了,费那周章做什么?”
周筠廷却是不赞同道:“即便废了,那也是大家族。秋家一脉本也是普通家族,却在二十多年前一簇成为与皇室、白家其名的世家,可见厉害之处。”
白君泽赞同的点头,而后又道:“想要秋家为他所用,怕是要有几番诚意才行。”
周筠廷并不避讳的与白君泽说:“宁皇已是做好万全之策,只等秋允画回来。”而后便不再透露进一步的消息。白君泽也不问,自顾自的喝着马车里的茶水。
二人分道扬镳后,白君泽缓步走在神司府内的小道上,心里的情绪说不上来的复杂。飒禁此人,这几年来变得有些浮躁,做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思前瞻后,这样下去只怕……
想着已是出了神,连到了前院也是不知道。直至宴仕连叫两声才回过神来。
宴仕这些天时常来神司府串门,说是串门,二人住的还真有些远。有时候玩的久了便歇下,好在这几日一直告假,不用每日早出晚归。宴仕见白君泽应了自己便问今日上朝的情况,白君泽还未说话便被红秋与子环姐妹二人截了话。
“爷,仟五来信了。”红秋将手中的信递于白君泽。
宴仕却是不满道:“红秋,先来后到知不知道?我在这已经好半晌了,你将话截去是不是有些没有礼数?”
红秋只当做没听见,旁边的子环却是捂嘴偷笑,而后回了句:“六少,爷是我们主子,有事上报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做不得失了礼数。”
宴仕刚想说教,余光看见白君泽脸色变得沉重,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转问白君泽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君泽将信压下,对那姐妹二人道:“明日皇子也会来,你们做好准备。”
二人应下,而后屈膝告退离去。
待二人走后,白君泽才将今日一事说与宴仕听,不带自己观点,只是将听到的都说出来而已。宴仕也不笨,听了之后骂了句:“真是好不要脸。”可不是?废出世家身份后还要将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一并挪走,这不就是强盗行为吗?
“他就不怕日后生出事端来?”宴仕蹙眉道。
第五十一章 癔症
宁国传至飒禁这一脉已是第三代。初时,高祖便明确将世家之间的关系定位在“互助”上。世家能耐了得是一点,更多的是想治理好这个国家。几方牵制,相互监督,总比一人高处不胜寒,最后落得:听信奸佞这一罪名好些。
如今飒禁要废除世家,意思再明显不过,想一人独大。这样一来算是彻底将皇室一脉抽离出来,将高祖的训斥抛之脑后。
先帝在位时将秋家一脉从世家中除名,甚至不留活口的原因也与之相似,废除世家从先帝在世时就隐约有了兆头。高祖册立世家,要求几方牵制,本是好意,但皇室更多的还是唯吾独尊,江山哪里有与人共享的道理?
本以为飒禁废黜世家一事会徐徐图之,没想到这次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如今废黜世家一事已是板上钉钉,除开一些尚未成气候的家族,余下的还不知宁皇会怎么处置。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若白君泽在位,也会如飒禁那般废除世家。身为一国之主,四处被人牵制,每一道政令都是经过层层口舌,而后才能誊写在圣旨上昭告天下。这样的皇帝,做的实在窝囊。谏言是一回事,指手画脚又是另一回事。
能被称为“世家”的家族,大多在先朝就已存在,存在至今,有的辉煌过,有的低潮过,还有一些不温不火的慢慢发展起来。先朝皇帝亲小人、远贤臣,致使民不聊生,高祖揭竿起义后才将这些世家聚拢起来,并依附世家的力量共图宏志。宁国建国至今也有百年历史,百年中变数可谓一日千里。如今的世家们于朝堂之上已是大患,哪里还似建国初期那般恪守本分,鞠躬尽瘁?
按周筠廷的话,宁皇是想拉拢秋家,秋家子弟向来有经世之才,宁皇不舍得驱逐也在情理之中。
白家此次毫发无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白家世代子弟皆是出征在外不曾插手内政,这般就是除开两家之间的那层连襟关系,白家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宴家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族,飒禁也是不忌惮的,觉得有用便收为己用,觉得无用大可打发了事。
只是在这之后,飒禁怕是会将矛头对准白君泽了。
白君泽自成为神司后,一些小的家族便依附而来,本也不成气候,但聚少成多,算将下来,也能跻身到可以让飒禁忌惮的地步。况且白君泽本身也是与飒禁不相上下,再加上其中横亘着白芷,二人若成了至交好友那才是奇怪。
“我看此次废黜世家倒也不全是坏事。”等红秋姐妹二人走后宴仕与白君泽一道进了书房。
白君泽半晌后回道:“就目前来说不是坏事。”今日朝堂之上飒禁未曾提过几大世家,倒是那些平日里占着世家名额不做事的家族吃了大亏。宴仕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才这般对白君泽这般说的。
只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白君泽轻叹一口气道:“这才刚开始。”飒禁既然说了要废黜世家的话,这之后就地位而言世家就矮了一截。虽说目前看来尚未有任何不便,要知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况且世家被废黜后,那些以周筠廷为首的官员们定又要生出风波来。雪中送炭之事见得不多,落进下石之人还少么?
宴仕见气氛不对,开着玩笑道:“我这几日时常过来找你,飒禁莫要以为我与你走的近,最后连我一起收拾了。”
白君泽面色未变,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与飒禁不合?”
宴仕自知失言,后背冒出一声冷汗,正想着如何圆话,又听白君泽道:“想来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宴仕这时候只能点头了,哪里敢说因着自家老爷子不放心孙子与神司大人往来,将白君泽从小到大之事查了个遍?
这个话题打住后,宴仕又开始扭捏开来,看向伏案写字的白君泽好几次,每次都是张张嘴又没说话。白君泽见状干脆放下手上的笔道:“有话就说,你这般让我怎么写字?”
宴仕被白君泽这么一说尴尬不已,又是一阵忸怩不语。白君泽叹气干脆下起逐客令来:“若是无事你便回去吧,我还有事未处理。”
宴仕听了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向书房门口走去。一脚踏出去后又利落的回转身子道:“你能否将红秋嫁与我?”
白君泽回过身子便见到宴仕坚定的眼神,一时倒怔住。随即问道:“你想娶红秋?”
宴仕颔首倒是,白君泽则是笑出声来道:“你想娶红秋何以问我?找她就是。”显然不会过问红秋的婚姻大事。
宴仕见白君泽这般说话哭丧着脸道:“她一直以为我作弄于她,哪里肯信我的话?”
白君泽倒是知道红秋对宴仕的态度,倒是也听子环说过两句。如今见宴仕的神情落寞,生出几分好笑来,也不给他面子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宴仕叹声气道:“感情的事说能想到?”
然后还想说些什么,被白君泽打断:“红秋是个好姑娘,你若下了决心我也不拦你。你若得红秋点头,我为你们主婚又何妨?”
宴仕一阵苦笑,白君泽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护着红秋,有这样的主子,也是红秋的福分。宴仕颔首道:“若是得了红秋点头,我定会请你给我们主婚。”说完转身出门,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只余白君泽一人时,白君泽坐到案前提笔疾书。今日来的信上仟五说花色得了癔症,时不时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事。如今林兮之一行已是回了邳国,只是邳国皇帝下令以“擅离职守”一罪要将林兮之绳之以法,如今林兮之一众东躲西藏,根本无法安心养病。
拓坞见过仟五后,仟五时常会将花色的近况报告一番。起先仟五在金丰等到花色一行时,花色尚在昏迷中。那时离拓坞国变故已是过了近月余,若不是同行的有林莫与徐粲然二人花色还真不知会如何。
说句风凉话,起先是哥哥昏迷,后又是妹妹昏迷,兄妹二人倒也默契。
将信写好,白君泽唤来红秋,将刚刚宴仕的请求说与红秋听。红秋有片刻惊讶,随即敛去表情道了声:“知道了。”
倒不是白君泽多事,宴仕平日里虽说是性情中人,但不会说出不经大脑的话。对情爱一事也是谨慎,若不然也不会直至今日也未曾婚娶。既然说了要娶红秋的话,想来是认真考虑过的。
红秋年岁也不小了,跟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宴仕若是真心的,将红秋托付与他,白君泽也能安心。
至于二人最后能否共结连理,那便是宴仕的事情了。白君泽对身边之人向来不错,这点毋庸置疑。
白君泽见红秋无甚反应也不着急,点了点桌上的信道:“明日大典过后,你去一趟邳国。”
红秋道了声是,走到桌子上将信收好。想了想还是说:“爷,我不嫁。”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白君泽转过身来,看着红秋道:“在未达到我的要求之前,我不会将你嫁过去。”
红秋抬头直视白君泽道:“爷,宴仕既然说了想娶我为妻,后面之事自会安排妥当。我也知道也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愿。”
红秋还是头一次这般与白君泽说话,白君泽也不恼,向前走两步道:“这件事等你从邳国回来再说。”
红秋哪里不知道他是推搡?眼泪噙满眼眶丝毫不退缩,盯着白君泽一字一句道:“我不嫁!”
白君泽本也是聪明之人,见状转过身叹气道:“我乏了,你退下吧!”等红秋踏出房门时轻声说了句:“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红秋身子一震,而后匆匆离去。
见红秋走远了,白君泽才有些疲乏的捏了捏眉间,叹了口气吩咐下去:“让秦方来见我。”暗处有人悄声无息离去,白君泽才出了书房。
第二日一早,卉城人声鼎沸,一如既往。白君泽一脸疲惫坐在文案前,前方一人穿着白色祭袍,身形修长,面容俨然是白君泽的模样。
“白芷今日怕是会来后院,你替我挡挡。”白君泽吩咐道。
韩久应是,而后有些担忧道:“主子,您身子……”
白君泽打断韩久的话道:“无碍。”而后吩咐道:“近日除了大典之外,莫要外出。若是飒禁宣召神司上朝,你也莫要说多余的话,按他的意思就是。”
韩久一一应下。白君泽见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径直向书架走去后,也不知动了哪里,书架向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待书架合上后,韩久叹一口气,嘀咕一句:“太逞强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敲门声,子环在外面道:“爷,时辰差不多了。”
韩久开门出去后,门外站着红秋与子环二人,二人见是韩久皆一愣,子环本就藏不住话,立马拉着韩久问道:“爷呢?”
韩久眉头一蹙,甩开子环的手道:“注意身份。”
子环吐吐舌头,恭恭敬敬的屈膝道:“爷,时辰到了。”
韩久抬脚向外走去,而后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第五十二章 大逆不道
四月,牡丹花俏露枝头,红红粉粉花团锦簇。油坊外几十米的打铁人家炉灶正旺,打铁匠赤着上身一下一下敲打赤铁。门口有一位年轻男子立在一侧,站了许久后对打铁匠道:“这么多年你也敲不够?”
那打铁匠约而立年岁,未着衣物的上身线条分明,随着打铁的动作肌肉爆发出的力量简直似要吞噬赤铁。听闻年轻男子问话动作不停,回了声:“传家的手艺,混口饭吃而已。”
说完依旧忙着自己的事,二人俱是没再做声,情况颇为诡异。
不一会,有一七、八岁男孩过来,喊道:“爹爹,吃饭了。”见年轻男子在那也是客气的一礼,道:“薛叔叔,娘亲知道您在,特意多备了碗筷,您陪我爹爹喝上几杯吧。”
这薛叔叔正是薛谨然。
眼前的打铁匠姓李单字正,与薛谨然曾有患难之交,二人也曾一同在这邳国朝堂之上为官。只是后来物是人非,现在想来倒有些唏嘘。
薛谨然听露出笑脸对小男孩道:“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嫂嫂了。”男孩听闻蹦蹦跳跳的走了。李正也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套上袍子拿起墙上挂着的酒壶道:“顺道去打些酒去。”
李正身材魁梧,薛谨然与他并肩而立生生少了几分气势。小村子没有卖酒的地方,二人到了油坊向店家借了两斤酒一道往回走去。
“你倒是不嫌远,得空就往这边跑。”李正也不是沉闷的性子,回去的路上与薛谨然说起话来。
薛谨然半说笑道:“为了请你出山我可是诚意十足啊。”
李正含笑不语,薛谨然讨了个没趣。二人时常这般,薛谨然也不恼,酒足饭饱后与李正惬意的晒着暖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薛谨然道:“近些日子朝廷之上不甚太平。”
李正接过儿子端过来的茶水没有说话。薛谨然见他这般反应,知道他是没有拒绝听下去,便也不再客气。
“林兮之被免去职位成了朝廷钦犯一事你可知道?”薛谨然问。
李正颔首道:“略有耳闻。”
薛谨然轻笑一声道:“既是知道我也不再赘述。此人如今在我府中。”
后面的话倒是让李正有些许惊诧,李正看向薛谨然道:“你倒是心宽,将仇人引进家门。”
薛谨然叹气道:“林兮之于我有救命之恩。”
此话不假,林兮之如今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与薛谨然脱不了干系。初时,林兮之因救的权势人家子弟,而后留在那人家当了门生,那户人家便是薛家。
薛谨然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薛谨然年幼时疏于管教,贪玩成性,不喜欢管束,因此那天逃出去后便被人盯上。幸得林兮之相助,才逃出生天。薛谨然是被爷爷带着长大的,老爷子是真正的胸怀天下,一辈子为皇室鞠躬尽瘁,因此得罪的人自是不少。
林兮之送薛谨然回去后,老爷子自是要感谢一番的。后来觉得薛谨然为可造之材才将人留在府中。二人都是老爷子教出来的,所以薛谨然自是不信郭宁说的“老爷子是被林兮之杀死”一事。
“我爷爷不是林兮之杀的。”薛谨然说起这个话题倒也平静,而后道:“旁的我给不了肯定的答复,林兮之此人却是真真得了我爷爷亲传的。品德不用怀疑。”
李正也是聪明人,听了后叹气道:“上面那位还不是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的?”
薛谨然恩一声,实事求是的说:“先皇与我爷爷是过命之交,我爷爷又怎么能拒绝?”
说完二人皆是沉默。
“老爷子后继有人也该含笑九泉了。”半晌后李正安慰道。不过这话说完后,二人同时想到朝堂上那人的品性,俱是叹了一口气。即便后继有人,无君主赏识还不是白搭?
薛谨然又道:“郭宁此人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且听不得逆耳之语,恐怕此后邳国危矣。”
李正听出来画外之音道:“老爷子唤你回来辅佐那人,也不问你愿不愿意。反正你已经有了打算,去做就是。”说着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道:“这天下本就姓澹台,他郭家只是鸠占鹊巢,如今倒忘了本分。”
李正的话说的猖狂,一时倒让薛谨然生出几分好笑来。随即不客气道:“我还以为你要学那些隐士后半生便扎根在这乡村上了。”
李正哈哈大笑,道:“那些所谓隐士不过是得不到赏识,自暴自弃罢了。有才华之人,不大展拳脚做一番大事业出来,怎么对得起学过的本事?”
薛谨然既然得了李正答复,自然也不会小心谨慎,带着抱怨道:“这半年来,我跑了多少路?你早些答应不就行了?”
李正却是一本正经道:“我以为你要我替郭家打江山。”说完后带了一番狡黠道:“后来知道你对郭家有异心,我也要看看你的诚意。”
说完后不顾薛谨然哭笑不得的脸色,自顾自笑得开心。
分别前,两人约好半个月后再见,地方自然不再是这偏远的村庄。这一次薛谨然骑马回城,心里止不住颤抖。想到老爷子一本正经的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若是他还活着,知道自己孙子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来,定会将自己的腿打断。
可惜,老爷子已经不在了。
薛谨然毕竟是书香门第长大的,性子比起舞刀弄枪的汉子们自是温和。只是温和不代表没有脾气,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不可触碰的逆鳞。老爷子便是薛谨然身上的那块逆鳞。
还未与林兮之见面时,郭宁说老爷子死于林兮之手里。薛谨然不是没有头脑之人,也是知道林兮之的性子,当时便有些怀疑。之后,虽说伤心不已,但也将灵堂布置妥当,只等老爷子遗体下葬。
谁知道等了半个月,只是一副空棺材。郭宁还说:“是林兮之此人怀恨在心,派人将老爷子尸首夺了去。”
想到此处薛谨然不禁怒火堆满胸膛。这种明显狡辩之词也能说得出口?莫不是真的以为其他人都是三两岁孩童?
老爷子活的倒是风光,可惜没有善终。
薛谨然到了府邸,门口的侍卫迎上前来接过马缰道:“爷,今日陛下来了。”
薛谨然面色不变,问道:“微服?”
侍卫回道:“是!带了几位高手。”
薛谨然颔首,而后往里走去。如今薛谨然住的宅子自是比不上当初老爷子在的时候。宰相府邸哪里是七品官员住的起的?说来也是讽刺,老爷子在的时候何等的风光?如今也不过几个月,竟是物是人非。
进了内院,有人迎上来行礼道:“大人。”
薛谨然扶住来人,道了声:“夫人何须多礼。”来人正是薛谨然的结发妻子柳氏,二人成婚至今也有八九年。薛谨然负气出走时,柳氏便替自己照看老爷子,抚养腹中胎儿。老爷子死去后,薛谨然一蹶不振时也是柳氏担起大任,将老爷子一副空棺风光大葬。起先,薛谨然觉得柳氏相貌平平,心中多有不喜。如今,算是明白爷爷识人的眼光。
薛谨然扶起柳氏后,抱住柳氏将一路回来时抑着的兴奋完完整整传达与柳氏。柳氏虽说不知所以,但听到薛谨然笑的开心也反手抱住眼前之人。
待薛谨然情绪发泄的够了,才放开柳氏,而后又嫌不够的狠狠亲上柳氏的面颊。听到柳氏惊呼声后更是大笑两声,将人搂近怀里问道:“郭宁来了?”
柳氏一听,伸手捂住薛谨然的嘴巴,大惊失色道:“大人,慎言!”
薛谨然拉下柳氏的手,笑着道:“无碍!”下人早已识相的退了出去,如今只有他夫妇二人,薛谨然自是不惧。柳氏见拗不过,便也由着他,而后将郭宁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与他听。
郭宁来此为何,薛谨然也是心知肚明。捉拿林兮之一事如今没有进展,郭宁来此的目的不外于两方面:其一,暗查薛谨然与林兮之二人可有联系。其二,挑拨关系。打着看望恩师的名义,别有用心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薛谨然又是腻了柳氏一会,而后放开妻子,道:“红秋姑娘如今在哪?”
柳氏道:“在花色姑娘的住处。”
薛谨然听了道:“我过去看看!”而后又道:“你身子不便,我已说过多次,不用出门迎我。怎的不让人省心?”说着爱怜的摸了摸柳氏大腹便便的肚子。
柳氏面上一红,哪里说的出来是因为吃的积了食才走动的?
薛谨然扶柳氏回房后,自己便走向东厢房。正好赶上红秋端了药碗出来,薛谨然客气的拱手道:“红秋姑娘。”
红秋也是屈膝一礼道:“薛大人安好。”
红秋自是奉白君泽之令来邳国的。此次红秋来邳国的目的有三个。其一,便是白君泽交托的那封信,那是白君泽写与薛谨然的。其二,白君泽放心不下花色,命红秋特意过来看看。其三,白君泽只是为了支开红秋,好让自己想想与宴仕之间的事。
第五十三章 痴病
红秋如今在薛府,本也是客人,如今照看起花色来也是有原因的。花色得了癔症,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识的人。若要犯起病来……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算是好的,偶尔发起狂来还会挥刀刺人。
红秋就是想等花色好些的时候,从她口中问得谢氏当初交托与花色的罪证。宁国朝堂之上不太平已久,自世家被废黜后,更是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白君泽按兵不动正是在搜集证据,想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红秋虽说是一介女流,但朝堂上的事白君泽从来也不避讳让她知道。可以说是在培养红秋,这些红秋自是知道的。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耗费些时间问出谢氏交予花色的罪证。
只是红秋来了许久,花色一直痴痴傻傻……
起先来邳国送信与薛谨然时,也不知道花色住在这里,联系仟五才发现本就在同一屋檐下。
来这里初见到花色时,花色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红秋走进了才发现花色在吃土,嘴里念叨着:“饿!”之类的话。
旁边也有伺候的下人,只是那两个婆子站在一旁闲谈。不管如何,也是被自己叫做姑娘的人。如今……如今……这样的场景怎能叫红秋不生气?
被呵斥时,那两个婆子还叫着委屈,说是刚刚才吃过饭。因着不是自己府邸,红秋便没将事情闹大。当然,让那两个婆子吃些苦头是必须的。
后来红秋干脆搬过来与花色同住在一间屋子。
红秋与花色接触过几次,之前对花色是有成见的。但是因着是白君泽带回来的,也是诚心实意对待。第一次见花色时,红秋推搡她去帮白君泽洗漱,想的也很简单。既然是白君泽带回来的,总有几分情感,比起看得见摸不着的白芷,红秋更希望能有一个真真实实的人陪在白君泽身旁。
哪里想到后面会变成那般?说来也是自家主子负了眼前的女子。
之后的事情即便不是红秋本人,也是为花色感到不值。可是即便那般,眼前的女子也未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不知是傻,还是好欺负。倒是后来花色做出逃离的举动倒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时红秋才算看明白,花色哪里是好欺负?只是因为对白君泽抱有一丝期待罢了。期待消磨殆尽,除了远离,还有什么办法?
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倒也奇特,可惜,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红秋帮花色喂了药后出来,见薛谨然进了园子,心下了然。二人相互行了礼后,红秋问道:“薛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了好消息?”
薛谨然拱拱手,道了声托福。而后诚心实意的道谢:“席木一席话让薛谨然茅塞顿开。若不是公子点醒,如今游见还在苦苦困扰。”
红秋听闻笑了笑,也是客气道:“大人本就心有丘壑,只不过尚未下定决心,公子只不过推波助澜罢了。”
说完二人又是一阵客气。红秋见薛谨然一直不走,知道他有话想说,但是见他一直不开口,也不点破,举着手里的托盘道:“大人,姑娘吃过药刚刚睡下。您若是……”
薛谨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叹气道:“红秋姑娘,我与席木是至交,如今他在我危难时候助我,他日我定会相报。”说完拱手告辞。
红秋见他走的利落无奈的摇头。这人,说话要是也这般干脆就好了。
红秋是知道花色与她哥哥在一起的,只是来的也有几天,尚未见过林夕之本人。不仅林兮之,连徐粲然与莫老头子也未见过。倒是有一位唤作苏卿的人时常过来看望花色,也不知那三人去了哪里。
送完药碗回来时,花色房门大开。红秋知道苏卿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一趟,也没在意。倒是还未进门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吼声:“花色!你属狗的?”
红秋急忙抬脚进去,便看见啼笑皆非的一幕。
苏卿一如既往的坐在桌边翻着书,丝毫没有被二人影响。徐粲然的左手在花色嘴里,那只手的主人表情不言而喻。倒是花色满脸戒备,双手扒着床沿死死不肯松开。
红秋进门点住花色的穴道,掰开花色的嘴,将徐粲然解放出来。
徐粲然见是红秋一脸见鬼的模样道:“你怎么在这?”
花色刚刚睡下,身上还穿着里衣。红秋听见徐粲然问话蹙着眉头反问道:“你便是这般读的圣贤书?”
徐粲然本来还莫名其妙,顺着红球的目光看去,立马醒悟过来,匆匆转过头去解释道:“我只是替她把脉,谁知道她没有睡着,上来就咬人。”
红秋忙着替花色摆好身子,哪里听他解释?
徐粲然见红秋不理,自知理亏,站起来走向一旁指着苏卿道:“那他还不是在房间里?你怎么不说他?”
花色也不知怎的,见红秋回来便直直看向她,而后眼泪噙满眼眶。红秋见状心头一软,解了花色的穴道将人搂进怀里哄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花色此时如孩童一般抱着红秋的腰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秋见状更是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瞪一眼徐粲然。徐粲然觉得委屈,想向苏卿抱怨,想起来刚刚想把苏卿一起拉下水,便又悻悻地将到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待哄花色睡过去,红秋才转过身子,眉头紧蹙的质问徐粲然:“你到底做了什么?”
徐粲然真是冤枉,只是伸手替花色把脉而已,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强烈?再次解释真的什么都没做,只差对着天起誓。
徐粲然虽说平日里看着没个正行,但人品还是信得过的,那般质问也只是看花色哭的伤心勾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来。说白了也只是迁怒。
好不容易这场风波停息下来,徐粲然问红秋道:“你怎的在这里?”
红秋道了句:“爷让我过来照看姑娘。倒是你……如今徐家不甚太平,你倒清闲。”
徐粲然未做声,倒是脸上的表情值得深究。红秋见状也没再细问,反正各有各的无奈。
徐粲然见花色已是睡下,小心翼翼地走向床边替花色把脉,半晌后走到苏卿那边的桌子写药方。写好后交与红秋道:“是药三分毒,如今先停上一停,半个月后再吃这服药。师父如今不再邳国,我也不方面来。既然你来了,我便也安心些。”
红秋接过徐粲然的药方,二人相对无言。徐粲然又是待了一会,而后告辞,走之前郑重嘱咐红秋道:“花色是我妹子,如今我不能亲自照看,看在咱俩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将我妹子托付与你。此后有用得着徐粲然的,我绝没有二话。”
一席话说的诚诚恳恳,倒让红秋不知怎么回他。徐粲然走后,只剩红秋与苏卿二人一坐一立相顾无言。二人本来也不熟,更是无话可说。
又是过了好一会,苏卿主动开口:“姑娘怕不是特意过来照看老板娘的吧?”
红秋一愣,而后猜到苏卿说的“老板娘”大概是花色,回话道:“红秋如今确实在照看姑娘。”
苏卿放下手里的书直视红秋道:“我虽然不知老板娘与你家主子有何纠葛,却是知道老板娘有如今的遭遇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你家主子诚心待她倒也算了,若是没有那个心思……奉劝一句:还是莫要再纠缠不清的好。”
苏卿的话是好是歹红秋不是听不出来。旁的红秋倒是不在意,比较好奇是苏卿以什么身份说的这话?想到自然也问了出来。
苏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视红秋道:“苏卿仰慕老板娘已久。”苏卿回的不是假话。若不然也不会一路随着花色到了邳国。
苏卿年岁已是不小,因着家里有那般强势的娘亲,自小对女子便有偏见。毕竟是读过书的,心底有几分傲气。要相伴终生的女子至少“知书达理”四字不能少。苏卿也不是没见过“知书达理”的女子,不是太过娇气,便是太过软弱。想到自己那个娘亲,那样的女子娶回家……便是害了人家。
见着花色时,苏卿也未想那么多,只是纯粹过来道歉。而后渐渐相处下来,倒是觉得这个女子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本以为花色只是流落小镇的可怜妇人,谁知道后面冒出那么些莫名其妙的人来。而花色的身份更是让人琢磨不透……知道花色的遭遇后怜惜更是多于自卑……
如今花色变成这般模样,苏卿倒不觉得有什么坏处。先前那般的花色太过锋芒毕露,比之男子更是毫不逊色。又有那么些耀眼的男子环绕身侧,苏卿就是想亲近也亲近不了。
现在这般……正好,让别的男子望而怯步。等报了母亲的仇,苏卿便去向花色哥哥求亲。到时候找个祥和的小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是惬意。
红秋本也认为苏卿对花色有意,但是亲耳听他说出来还是有些诧异。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这般模样,怕是不能……”
苏卿截住红秋的话道:“苏卿自会照看好老板娘,姑娘不必担忧。”
第五十四章 清醒
苏卿与红秋对话结束的诡异,倒不是因为二人相对无言。因为外面有喧哗的声音打断二人。不等二人出去,仟五已是现身,对屋里的二人道:“邳国皇帝派了人过来搜查。我们还是躲一躲为好。”
如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红秋听了抱起花色想趁着人还没进门逃出去。
苏卿却是阻住红秋与仟五道:“邳国皇帝既然要搜查,自是不会放人逃出去,如今怕是整个薛府已经被围住,你们这般冒失闯出去,倒是自投罗网。”顿了一下苏卿又道:“你们谁会邳国话?”
红秋与仟五自然都会,苏卿不会,干脆道:“我扮作小厮,老板娘依旧是老板娘身份,这位公子便扮作老板。红秋姑娘委屈些,扮成丫头。我们与薛大人是故交,来金丰寻医,碰巧遇上大人,得大人收留。”
二人都是没有意见,苏卿又道:“官兵如今还未进院子,你们动作快些,与薛大人说好我们的身份。”
仟五听罢不见了踪影。
红秋见苏卿有条不紊的安排,生出几分好感来。虽说方法不太新颖,至少比起关键时候呆若木鸡的男子好的多。
仟五出去后,苏卿也站到园子守着,果然,不一会有官兵进来。苏卿装作有些吃惊的模样急忙向主卧跑来,那些官兵见了自是吵闹着让苏卿站住。苏卿好歹也是在邳国待了这么些天,对着这样简单的句子还是能听得懂的,装作哑巴嗯嗯啊啊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些官兵见苏卿说不了话,也不与苏卿纠缠,直接就要撞门。苏卿自是要拦着,被官兵推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额角随即渗出血来。
那些官兵趁机便踹开紧闭着的房门,随即红秋配合的尖叫,而后将扑上花色那边将花色严严实实捂住道:“各……各位官爷,我家夫人身子不适,刚刚睡下……官爷要是有事要问,还请官爷们准允我家夫人穿好衣物。”
那些官兵虽然蛮横,但看见里面确实有女子卧在床上,便讪讪退了出去。红秋装作惊吓的模样关好门,而后便听到外面一阵斥骂,“秦大人好大的威风,直闯薛某府邸连个交代也没有。”
然后外面便是一阵男子的赔笑声。说的话不外于:“奉了皇帝之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说完也不走,只是与薛谨然对峙。
薛谨然冷笑一声道:“秦大人如今直接听令于皇帝陛下,薛某还未对大人说声恭喜。不知道大人踩着恩师的声誉往上爬,而后又做出过河拆桥之事,内心可有愧疚?”
外面声音很大,将花色吵醒。花色醒来见红秋倚在床边一愣,而后带着丝不确定道:“红秋姑娘?”
红秋本来还在听外面的动静,被花色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等确定花色认识自己后更是生出几分微妙的心思来。
花色见外面吵闹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红秋便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花色听罢起身穿好衣服,而后拉开房门,发丝凌乱哽咽道:“相公,我……我如今没了清白身子,来世若是有缘我们再续前缘吧。”说着就要一头往门上撞去。邳国女子对于声誉看的自是极重,花色这般做法倒也合情合理。
红秋见状拉住,也顺着花色的话哭喊道:“夫人,您不能这样。”
仟五也是聪明人,见状急忙赶到花色身边,虚虚拉着花色二人哭将起来。
薛谨然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指着那秦大人的脸丝毫不给面子的骂道:“你可有廉耻之心?竟然直直闯入妇人家的房间。你……你好的很啊。”最后更是气的没了话。
这边真闹着呢,那边又有丫头哭喊着过来:“老爷,老爷,夫人受了惊吓,腹痛不已,怕是要临盆了。”
这下薛谨然是真的怒了,指着那秦大人道:“若我夫人有何不测,我定要上御前告你一状。看皇帝是护着你还是为我主持公道。”说完拂袖而去。
那秦大人自是不敢再留,不管如何,薛谨然都是宰相嫡亲的孙子,一脉单传。皇帝就是再讨厌薛谨然,表面上也要做出与恩师为善的架子。
一场风暴来得快走得也快。一行人听到柳氏临盆的消息,俱是脚下不歇的跟着薛谨然一道往柳氏厢房赶去。
柳氏腹中骨肉已是足月,算来也是这几日就要生产,产婆早已备下,那秦大人也是心虚的紧,若不然也不会被薛谨然唬了回去。
柳氏这已是第二胎,二人第一个孩子是个姑娘,还有几个月便满六岁。如今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小姑娘听闻娘亲要生宝宝,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如今听到里面阵阵惨叫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薛谨然见了心疼不已,将女儿搂进怀里抱出了园子。只余花色几人时,红秋问花色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花色被问的莫名其妙,偏过头去看红秋道:“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哪里需要大惊小怪的?”
红秋听罢颔首,也没说破。其他人也是听到花色的话,都没有做声。过一会,薛谨然回来怀里已经没有小姑娘,见花色没有异常疑问的看向红秋。见红秋颔首才拱手道:“花色姑娘,游见有礼了。”
花色也是屈膝回礼,道了声:“大人安好。”而后道:“恭喜大人添丁。”
薛谨然笑着颔首。因着都有些紧张,后面便没了话。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薛谨然这才长舒一口气。
有丫头出来报喜道:“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子。”
薛谨然听后脸上的笑意自是抑制不住,见丫头没了下文便问道:“夫人如何?”
丫头一愣,显然是一时兴奋忘了看柳氏如何。
薛谨然面上明显不太高兴,呵斥道:“还不进去看看。”小丫头这才又跑了回去,不一会出来道:“夫人有些脱力,已是睡了过去。”
薛谨然恩一声便没了后话。
花色等人听了自是纷纷上前道喜。薛谨然笑着道:“孩子满月酒还请各位一定出席。”
众人自是应下了,而后告辞。薛谨然怕是还有家事要处理,花色等人在场估计也不太好。那小丫头做的明显惹了薛谨然不快,柳氏身为主子,这丫头丝毫不关心,只为第一个出来向薛谨然讨赏,确实是过了。至于有没有其他心思,于花色几人无甚关系,何必自讨没趣。
花色等人是女眷,随着薛谨然往厢房走去自是可以。苏卿为男子,自然入不得后院。至于时常出入花色卧室……虽说男女共处一室大为不妥,也是因着情况特殊。
花色与红秋回来后,苏卿头上的伤口已是处理好,花色见状自是要问上一番的。苏卿只是客气道:“皮肉伤,无碍。”
难得花色清醒过来,红秋与苏卿自是有满腹的话想与花色说。只是碍于对方在场,也不知怎么开口。
花色倒是神清气爽,完全不记得自己发病时的样子。记得清楚的就是徐粲然及时赶了回来,救出哥哥与自己,而后一起回了邳国。不过,哥哥如今好似摊上了麻烦,不方便照看自己才将自己放在朋友家。
说来也巧合,这朋友竟是薛谨然。
二人见面时,薛谨然面上惊诧之色自是不少与花色。而后也曾变着法子问白君泽的身份,花色只当听不懂,含糊过去了。之后便有些不舒服,一直昏昏沉沉的,醒来看见红秋时倒是有些惊讶。
进了屋子,三人都有些沉默,花色本就聪颖,哪里看不出来二人是想与自己说话?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花色满是歉意对红秋道:“红秋姑娘,我有些口渴,能替我泡杯茶水吗?”
红秋颔首,拿着茶壶出去了。花色的样子看着没有大碍,这会儿清醒着想来不会轻易犯病。
只余花色与苏卿二人时,苏卿道:“老板娘,苏卿是来向您告辞的。”
花色自是诧异,重复苏卿的话道:“告辞?”
苏卿点头,道:“跟着老板娘来邳国本是因为放心不下。如今见老板娘安好,便也存了离开的心思。家母大仇未报,苏卿不敢忘。”
花色叹气,知道是劝不过,只说了句:“珍重。”
苏卿颔首,而后蹙着眉头道:“林大人如今身处忧患,尚且不能自保。虽说大人将您安置于故交府邸中。但今日看来,怕也不是长久之地。姑娘身边有两位能人,还是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刚刚见仟五施展的本事,苏卿才有了告辞的心思。苏卿有自知之明,如今护花色安稳自是不能,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若回宁国考取功名。如今世家被废黜,朝中一些无能之士被罢免,宁国上下正是大举推荐贤才时候,机会可与不可求。既然知道仇家是谁,自是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
如今苏卿告辞,也不是即刻走人。只是趁着花色尚且清醒,先告辞而已。劝说花色离开这里,自是因为看透这薛家身处风口浪尖。若不及时明哲保身……怕是会有后患。
第五十五章 围剿
花色一直昏昏沉沉,也未曾在哥哥口中听过关于薛谨然的事情。如今见苏卿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说这些自是不敢怠慢,问道:“何出此言?”
苏卿不是擅于言辞之人,只是见花色问的认真只好道:“这薛大人怕是与苏卿一般……”后面的话自是不用明说。
花色了然。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不假。花色颔首道谢,与苏卿道:“哥哥让我寄宿薛大人家,想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如今哥哥深陷囫囵,花色不敢擅自做主。倒是多谢公子提点。”说着起身行礼。
花色这般郑重其事苏卿还是头一次见到,也随着花色站起身,匆匆避开花色一礼。待二人再坐下时,俱是觉得好笑,不由相视莞尔。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卿起身告辞。苏卿如今也是寄住在薛家,只不过男子与女子总归有些差异。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薛家内院天黑时必定落锁。苏卿住在外院自是不敢久待。花色见苏卿告辞,也是起身相送。难得这般客气,倒让苏卿生出几分感慨来。
待苏卿走后,红秋便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吃食唤花色道:“姑娘,吃些东西。”
花色对红秋的印象一直不错,说来二人还曾相处过一段时日。花色对这女子打心底佩服,不仅因为她教过花色主持中馈,更多的是喜欢她为人处世的态度。
子环孩子习性喜欢撒娇,心里虽说存着几分傲气,到底看不出来。其他的丫头不是唯唯诺诺就是太过圆滑。相较之下,红秋为人爽朗,做事不拘小节,是花色喜欢的。
“多谢红秋姑娘。”花色起身想接过红秋手里的托盘,被红秋躲闪过去。
红秋虽说在神司府地位不低,到底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花色与她不同,这点规矩还是要恪守的。
花色见状颇有些无奈,但也随了红秋,坐在圆桌任凭红秋摆放好碗筷。花色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自是要问一句红秋有没有吃过。
红秋老实点头道:“刚才已是吃过。”
花色听罢点头,小口小口吃起晚饭。一时间,卧房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待花色吃过后,红秋有条不紊的收拾好碗筷退了下去。
花色不知道红秋与自己同住一间,坐在窗前支着双手抬头看明月。想的自是刚刚苏卿说的一些话,还有便是担忧哥哥等人的安危。直到红秋点了烛光才将花色惊醒。
花色与红秋不甚熟悉,自是比不得与子环相处时的那般模样。红秋性子也是洒脱,好似没有这方面的尴尬,见过花色后道:“姑娘,红秋有一事相问。”
花色先是一愣,而后道:“红秋姑娘问便是。”
红秋靠近花色两步,直视着花色的眼眸问:“之前徐氏交予你的东西在哪?”
花色本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听红秋问,自是立马将徐氏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后颇有些遗憾地说:“东西不在我身上。”
红秋自然是知道不在身上,只是见花色老实的回答模样甚是可爱,勾了勾嘴角后道:“那姑娘能否将地址告知红秋?”
花色自是信得过红秋,便毫无保留的说了。说实在的,虽说那徐氏与花色有过命之交,但花色有自知之明:若是想替徐家鸣冤不平,只能靠白君泽的势力。况且当时白君泽也是在处理徐家的案子,交予白君泽最是妥帖。
红秋倒是没想到花色这般干脆,心里更是一阵惊讶。惊讶过后,自是记下花色说的地方,然后趁着出来端水将花色的话写于一张信纸上,交与仟五。至于如何将信交与爷,那是仟五的事。
花色一连几日皆是没有犯病,本来也清闲,如今无事可做更是无趣。便想着去前院看看柳氏。柳氏如今还在坐月子,定也是觉得无趣,还不如二人凑个趣,随便聊些什么打发时间。
苏卿如今忙着读书,宁国秋后将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举荐大会。到时候有不少高官皆会微服出来凑热闹,苏卿也想凑这个热事,自然不能懈怠。
红秋如今跟在花色身边,倒替了子环的位子。虽说花色对红秋以礼相待,但在旁人看来,红秋便是花色的丫头,这一点红秋在做的实在无可挑剔,叫花色不知怎么向旁人皆解释才好。
因着柳氏亲自喂养孩子,柳氏园子里的下人撤去不少。本来薛谨然是不同意的,柳氏以怕人太多惊着孩子为由,将薛谨然的话堵住,薛谨然便也依了。
今日薛谨然休沐,花色特意挑的这个时间过来,一是怕柳氏与孩子有了不妥,自己说不清。毕竟寄人篱下,做事还是避讳些好。二来,是想问一问哥哥的近况。如今算来也是近月余未见,说不想念是假的。
花色住的厢房离薛谨然夫妇住所有些距离。那日跟在薛谨然身后不觉得远,今日却是生生走了半刻钟。想来那日心切,所以走的快也不自知。
红秋与花色二人走进薛氏夫妇的院子里,却是没有见到多余的下人。本想着让人通报一声的,如今也只能向薛谨告罪不请自来了。
越靠近厢房,越是能听见薛氏二人说话的声音。花色本不是有意听他二人说私房话,只是走的近了自然免不了一些词句入了耳。
花色听到他们说的有哥哥的名字,有些惊讶。本想着非礼勿听,可是听到“围剿”二字生生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
薛谨然声音清明,道:“林兮之如今遭此大难,可惜了。”
柳氏没有应薛谨然,花色在外面只听到柳氏逗弄孩子的声音。花色生怕薛谨然不再说下去,一时倒紧张的捏了一把汗。
好在薛谨然没有被柳氏与孩子拉离心思。叹了口气继续道:“郭宁调来的三万士兵皆是出了名的勇猛之辈。也不知林兮之能不能躲过此劫。”语气满是惋惜。
那柳氏见状安抚道:“林大人毕竟与老爷是故交,老爷若是能帮得上便帮衬着。林兮之是个人才,若就此陨去……可惜了。”
柳氏是站在薛谨然的角度考虑的,二人成亲多年,柳氏又怎么不了解自己的丈夫?薛谨然先前的性子,说“软弱”也不为过。如今却是一改往日做派,多次与当朝天子唱反调,若说没有异常……
有了那般的心思,如今在柳氏面前说起林兮之此人,定是想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不好开口,想从柳氏口中听到想听的话罢了,既然如此,柳氏也乐于装糊涂。
里面二人各有心思,外面站着的花色却是忧心忡忡。如今直接走进去怕是会惹得薛氏夫妇猜忌。但若是不进去……哥哥一事又怎么开口问?
花色在外面踌躇不定,红秋却是拉住花色向外走去。花色自知红秋不会害她,也不挣扎的凭着红秋的力道出了薛氏夫妇的院子。
红秋本也不是会客气的性子,拖了花色出来后,道:“我们先回屋。”
花色虽说有些精神恍惚,但还是听话的与往厢房走去。路上看到丫头、小厮之流红秋便与花色笑道:“姑娘,这天色不错,你确实应该多出来走走。”
二人回了屋子,花色有些不解的看向红秋。
红秋叹气道:“姑娘,你若是贸然闯进去,可想过后果?”
花色如今一颗心恨不得系在哥哥的身上,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红秋见花色不答话,多少有些明白花色心里的答案。语重心长的解释与花色听:“柳氏的性子你知道,大事向来不会拿主意。”
这点花色自是知道,毫不犹豫的点头,柳氏不是不聪明,反而是太过聪明才会时常征求薛谨然的意见。男子在自家妻儿面前要的便是威信。柳氏将这点看的透彻,所以才时不时请教薛谨然,让他替自己拿捏主意。柳氏不是没有主持中馈的本事,若不然,薛谨然不在的那些年,是谁将内院管理的仅仅有条?薛谨然也是知道,但是见妻子如此讨好自己,哪能不生出怜惜的情分?
今日一事,薛谨然问的蹊跷,而柳氏回答的也蹊跷,寻日里从来不会在薛谨然面前拿主意的柳氏竟然说出那一番话,肯定是有些什么。
稍微一想,花色便有些眉头,而后不确定的看向红秋。
红秋颔首道:“怕是你我二人想到一起了。那种情况下,你贸然闯进去,若是惹得薛谨然不快,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用拐弯抹角,红秋直接道:“薛谨然要救林大人是好事,不管日后如何,先活命才是最要紧。其他事情日后再说。况且林大人也是聪明人,不见得那三万精兵就能捉住。”
红秋算是为了安抚花色,说的话都是往好的方向引去。花色也是知道,可是如今除了这般也想不出别的法子。还不如以静制动,最坏的打算,最后劫法场便是。花色想的决绝,面上表情一阵肃穆,叫红秋生出几许无奈来……
第五十六章 柳氏
红秋说与花色宽慰的话也是思量许久后才说的。听徐粲然说花色如今受不得刺激,红秋怕说的多了,让花色再生出好歹来。
邳国朝堂之上如何,红秋不甚了解。但是!既然身在朝堂之上便没有不复杂的道理。邳国皇帝本就心思重,派侍卫搜查逃犯在这里碰了软钉子,自是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没有动静,想来正在酝酿着什么。这薛谨然也是心宽,屋内屋外没有人把守也敢说出隐喻的话来。
也不知白君泽怎么想起写那般的信来让红秋交与薛谨然。
红秋猜不透白君泽的心思,便也不再想了。不过如今倒是和苏卿生出同样的心思来。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些离去最为妥当。想着便问花色:“姑娘回来许久可曾看过双亲?”
花色一愣,而后想起来自己与子环在一起时说过双亲一些事。子环与红秋是姐妹,红秋知晓想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没想到红秋能记在心上,当下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想过后,花色轻轻摇头道:“尚未回去看过双亲。”
红秋见花色回的有些落寞,试探着开口问:“姑娘不想回去?”
花色当然想回去,只是……哪里有脸回去?红秋见花色不做声心中也是有三分了然,轻叹一口气便没再说这话。
晌午吃过饭,有丫鬟过来请花色去柳氏的院子。丫头也没说什么,带完话便匆匆地走了。花色心里不确信是不是因着今早之事兴师问罪来了,所以心里有些忐忑。
不过,确实是花色想多了。柳氏唤花色过去只是尽女主人的姿态问花色安好而已。因着春季已过去一半,还唤来绣娘要为花色做上两件夏季穿的衣裳。花色自是百般感谢,婉拒了柳氏的好意。
柳氏如今还在月内,不能久坐。花色见她面色疲倦便想着告退,还未开口便听柳氏道:“月内身不由己,倒让花色姑娘见笑了。”
花色见她满脸羞意只好安抚道:“哪里的话,薛夫人身子不适还尽主人家情谊,花色感激不尽才是。”
柳氏脸上满是笑意,本就温和的面容更是多出几分和善来,柔声道:“林大人与相公是故交,你我二人哪里来的那般生分?我见你比我年幼,便唤你一声妹妹可好?”
花色一怔,原来这柳氏比起自己还大上一些。听闻柳氏的话也笑着道:“那是自然,花色托声大,唤您一声姐姐。”
柳氏应了一句:“哎!”脸上喜悦溢于言表,而后招了招手将花色唤至跟前道:“我也不与妹妹客气,求妹妹扶我一把,我想躺着与你说说话。”
花色自是不会拒绝,扶着柳氏让她慢慢躺了下去。
柳氏躺下后,依旧拉着花色的手不放。花色不好抽离,也任由她抓着。柳氏又是开口道:“妹妹只当这里是自家府邸,丫头小厮你差遣便是。若是有不懂规矩的,你只管打将出去。”
柳氏说的话都是轻轻柔柔,即便说出那般话来也是让人觉得好似确实应该这样做一般。花色暗自叹一口气,人家只是客气话,花色要真做出打骂下人的事来,怕是说不过去的。
柳氏说完拍拍花色的手道:“这些日子闲着无事,妹妹时常过来与我说说话,一个人总是闷得慌。”
花色听闻便应下了。柳氏见花色答应做出一番困顿的姿态来,花色见状向柳氏辞行,柳氏迷迷糊糊的应下,还未等花色走出去已是轻声打起鼾来,想来是累及。
一连几日,柳氏闲着无事便会请花色过去坐坐,说的话也是无关痛痒的。柳氏本人极会说话,花色与她相处几日,觉得柳氏此人比起寻常妇人简直好的太多。花色左右闲的无事,时常听柳氏说一些邳国深宅的女子的闲话。柳氏说的生动,花色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待几日下来,花色已是与柳氏二人生出一分惺惺相惜的错觉。
那方花色与柳氏一起打发时间,这方红秋也是松了一口气。听徐粲然说话,花色神志不清多于清醒的时候,如今见花色好些日子没有发病,心里算是落下一颗大石。
这一日花色依旧依约去了柳氏屋子。去的时候柳氏还未起身,躺在床上看着甚是辛苦。毕竟许久未下床,若是让花色一直卧床不起,花色也是受不住的。好在自己那时时常昏迷,若是像柳氏这般清醒着……怕是要闷出病来。
柳氏见花色进来高兴地唤花色过去,说是有话与花色说。花色不明所以,只见柳氏神神秘秘的指了指桌子上堆放着的字画道:“妹妹快去看看。”
花色依言走向桌子那边,桌子上的字画被打开三两册,花色一眼扫过去便看见画上的描绘的是男子的身形、样貌,上头还有蝇头小字写着男子大概的境况……
花色心里暗道:柳氏不会是想替自己张罗夫家吧?
果然,不等花色开口柳氏便道:“妹妹仔细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去打听打听,若是合缘便替你介绍。姐姐也想学着天上的月老、地上的红娘做些牵线的喜事。”
花色听柳氏说完,心头一阵无力。这柳氏也太热心了些,自己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又有谁家会看上自己?再说柳氏与薛谨然是夫妇,难不成薛谨然与柳氏未曾说过自己的事?
花色一阵叹气道:“多谢姐姐,只是花色已是他人堂下妇,只能拂了姐姐的好意。”
柳氏却是大吃一惊,没忍住往花色的头上看去。花色梳的是姑娘家的发髻……
花色见柳氏看向自己头上,便笑着解释道:“这个发髻最是简单。花色不会梳头,叫姐姐看了笑话。”
柳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花色闪烁其词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姑娘夫家是?”
花色也不隐瞒,只说:“夫家是宁国人。”
柳氏颔首,而后道:“宁国我家相公也是有熟识的人,不知姐姐是否方便问问妹妹夫家的姓氏?”
花色倒不好说出白君泽的名字,只说:“薛大人确实认识。几年前,薛大人时常与相公玩耍,那时花色得幸与相公一同见过薛大人几次。这一次见到真真是缘分。”倒没将白君泽的姓名透露出来。一来,花色与白君泽无实质性关系,只是借着名头婉拒柳氏好意而已。二来,怕给白君泽生出事端来。
柳氏又是问了几个问题,花色也都巧妙地回了。柳氏见花色回避的厉害,也没再问花色夫家姓甚名甚。换了个其他话题,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回房后,苏卿难得的等在屋内。见花色回来行礼道:“姑娘,苏卿今日是过来告辞的。”也没再唤花色“老板娘”。
花色知道苏卿要走,且之前苏卿也辞别过。只是这几日未见苏卿过来辞别还以为他会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花色知道苏卿有仇未报,也不好说一些虚伪的言辞,最后叹一口气道:“多保重。”
苏卿作揖行礼,而后对花色道:“姑娘收留之恩,苏卿不敢忘记。他日等苏卿报了血海深仇再来侍奉姑娘左右。”
花色没想到苏卿会这么说,当下有些哭笑不得。花色是女子,哪里敢留男子在身旁侍奉左右身侧?只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也没在意。
又是交代一些寻常注意的问题,又是亲自研制药粉好佩戴在身上驱除蚊虫。花色几乎忙了一夜,天亮前实在睁不开眼才稍稍眯了一会。
苏卿一早就过来辞别,身上背着不少看着有用的东西。薛谨然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也是赶了过来为苏卿辞行。这一点花色与苏卿都没有想到,同样吃了一惊。
送走苏卿后,薛谨然与花色道:“如今可得闲?”
花色哪里有不得闲的时候?应道:“无事。”
薛谨然试探着道:“不若一道走走?”
花色自是不会拒绝,颔首应了下来。红秋见薛谨然找花色,自然也跟着一道。只是远远地跟着,不与二人靠的太近。
薛谨然面上表情有些值得推敲,与花色走了将近半刻钟才缓缓开口道:“我与兮之失了联系。”
花色天亮才稍稍躺下一会,这个时候犯困的厉害,只听薛谨然说了句什么却是没听进去,不由有些无辜的问:“薛大人刚刚说什么?”
薛谨然看向花色的表情更是复杂,而后缓缓道:“我与你哥哥失了联系。”花色这才生出几分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薛谨然见花色的样子又道:“如今金丰全城戒严,之前你哥哥确实还在金丰城内。只是如今我与他失了联系,也不知他过得如何?”说着叹气起来。
花色好半晌才将泪水逼回眼眶,一时间思绪翻飞而后抖着声音问:“那……皇帝陛下那边可以消息?若是哥哥被擒,他们那里该有动静才是。”
薛谨然“恩”一声,而后道:“皇帝那边也没有消息,也不知是故意不报,还是尚未抓到。后者自是无碍,若是前者……”
第五十七章 博弈
若是皇帝抓了哥哥却故意不说,只怕哥哥凶多吉少。薛谨然的话花色自是明白。只是薛谨然如今尚且有些自顾不暇,花色也不好再提其他话,只能盼着哥哥无恙。
薛谨然见花色眉头紧皱,叹口气道:“游见如今不便打探兮之的消息,也是知道席兄本事了得,还请花色姑娘有了消息派人与我说上一句,也好让我安心。”
花色知道白君泽派人暗中护着自己,本也想他们求助。听薛谨然的话颔首道:“若是有了哥哥的消息定会告知薛大人。”说完之后便向薛谨然告辞。
回去后,花色将薛谨然说的一番话告知红秋,并请求红秋帮着寻找哥哥的下落。红秋颔首应下道:“邳国地方我们不熟,但会尽量一试,姑娘莫要担忧。”
花色自是连连道谢,这时候倒是对认识白君泽生出感激的心思来。不管二人之间如何,现在若不是借助白君泽的势力,恐怕如今自己也只有缩在宅院里以泪洗面。
这方花色向红秋求救,那方薛谨然却是与柳氏说起花色来。几年前,老爷子召回薛谨然继承家业,那时薛谨然虽说不愿意,但因着孝道还是不甘不愿的回来了。回来后也时常与白君泽以书信的方式交流着。
起先,二人谈论的便是曲家被灭门一事。尽管官方很快有了结果,薛谨然却是不信的。官场之事看的多了便不会再存简单心思。于是便将官府给的通告一条一条列于书信上,并注明自己的想法寄于白君泽。
白君泽显然也是没想到薛谨然心思如此细腻,将薛谨然写的批注稍稍修改一番又寄回给薛谨然。薛谨然看到后连连惊叹,道白君泽比起自己更是见多识广一些。之后,更是与白君泽写一些自己的烦心事。更甚,将邳国朝堂之上的一些动向寄书于白君泽,写上自己的见解。越是深入交流越是觉得白君泽深不可测,便对白君泽的身份生出怀疑来。
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确认,如今老宰相去世一事让薛谨然心灰意冷,甚至写于白君泽的书信有绝笔的味道。白君泽的回信洋洋洒洒好几页纸,也不是劝慰的话,而是将邳国朝堂之上党羽纷争一事详尽列出来,并举出几位可以共大事者……后面的不需多说,薛谨然哪里有不明白的?
白君泽还说:老宰相门下学子无数,大多都是有志之士,比起成为腐朽的高枝,更是愿意成为钻入土地的新根。薛谨然也是知道的,几经周折终于定下决心来。于是才有了请李正出山的一幕。
郭宁此人不需多说,薛谨然自认比他只高不低。与其让他祸害澹台一脉留下的江山,不若自己干脆成就这大好山河。
“大人,今日可曾打探出来什么?”柳氏与薛谨然逗弄了一会婴儿后,二人说起闲话来。打探的自是白君泽的身世。先前柳氏时常唤花色过来也是这个目的,只是花色不愿多谈,每次避开的巧妙。
“尚未,只是听花色姑娘的语气,想来席木兄背后势力不浅。”薛谨然感慨道:“想当初我与他二人泛舟游湖,如同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如今却是各奔东西为自身忙碌……唉……”
薛谨然的语气万分感概,柳氏坐起身子劝道:“虽说您与席公子各为其主,二人情谊却是不变的。”
薛谨然听柳氏说的在理,颔首道了声:“是啊,我与他二人无利益冲突,就是人心易变,不知以后会如何……”
二人自顾自谈论,都是将白君泽看做身居高位的权势之人。也是,毕竟白君泽不似常人,若要说寻常人家能教出来那么一位翩翩公子,还真是光宗耀祖,又怎么会让白君泽从商?
有红秋与仟五出马,花色半天便有哥哥的消息。林兮之如今是在金丰不假,人也安然无恙。如今寄住在一家农舍,过得倒也潇洒。徐粲然与林莫老爷子不在林兮之身旁,也不知去了哪里。
花色听闻松了一口气,知道哥哥无恙便可,其余的也不用费心思担忧。既然无事,哥哥定会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正如花色想的那般,林兮之确实已经想到了办法。郭宁贴出的告示是说林兮之因私欲无视军令,致使贻误军情,定林兮之玩忽职守罪名。若说寻常林兮之是要辩上一番的,只是近日事多实在是累得慌,便想着一劳永逸的解决法子来。
既是要一劳永逸,自然免不了要作出一番大事来。首当其冲便是将郭宁身旁的一些奸佞之徒——那些只知道撺掇主子的小人,好好收拾一番。如今还有几位贤能人才,若是这些人也一道同流合污,他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若说郭宁此人本质不坏……林兮之说不出口,但少了身旁那些嘴碎的奴才,想要郭宁乖乖听话的法子有的是。一国之主便要有一国之主的样子,就是傀儡也要称职才行。林兮之是没有夺嫡的野心,但在走之前,总是要将老宰相托付与自己的事办好才是。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半个月有余,金丰城内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朝廷上头郭宁本人叫嚷着要将林兮之此人抓获,层层命令传达下来却是早已没了原先的话。为此郭宁大发一场脾气,将朝堂之上的好些人退去乌纱帽,革职查办。
即便如此,林兮之本人还是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见踪迹。
这方郭宁叫嚷着要捉拿林兮之,那方秦大人像是与薛府杠上了一般,时不时会来一场搜查,搜查的指令自是来自皇上口谕。一次两次薛谨然也就忍了,第三次后薛谨然却是抱着长哭不已的新生儿上大殿评理去了。
大殿之上早有其他人等候,这些自是薛谨然的党羽。十几人就薛谨然状告秦大人一事展开热切的讨论,并得出秦大人假传圣旨这件罪行。势要将秦大人推出午门斩首。
秦大人听闻,自是哭着连声喊冤枉奔到议事大殿。郭宁那时被吵得头疼,况且确实不知道秦大人假传圣旨去薛府捣乱一事,因此摆摆手道:“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今日朕乏了,退下吧。”这件事务须多说,那秦大人自是要被革职查办,为此还险些搭上一条小命。
薛谨然这边打了头阵,第二下给予郭宁迎头痛击的便是林兮之。不知什么时候起,坊间陆陆续续有传言道只要给足银子便可以做官的小道消息。郭宁虽说小孩子脾气,但毕竟是一国之主,这种明显针对朝廷的传闻,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大肆取证后,郭宁将身边的一些亲信撤离出去。就买官卖官一事,大肆的动作一番。两三个月间,邳国金丰城内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那方郭宁做出的事大块人心,这方薛谨然想要自立门户的心思更是掩藏不住。
林兮之与薛谨然的想法不同,林兮之自从知道林姓一脉并接受林氏开始,便不再将自己看做邳国人,如今还在朝堂之上也只是因着对恩师的承诺。想着离开邳国之前不说将朝廷上的不良风气打尽,至少也要抑制住一些。
薛谨然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的,薛谨然野心本就不小,又因为看多了官场上的不平事,更多的想着治本而不是治标。郭宁那人扶不上墙,与其花费功夫在郭宁身上,还不如直接夺了政权,自己另辟近路。
这林兮之与薛谨然都是为了邳国着想,做事的风格也是几近相似。若只有一人有所动作,郭宁怕是还想不到深处去,如今二人同时出手,就是再笨的人也会看出蹊跷来。郭宁反击手法实在是拙劣,只是拙劣的手段往往最有效。
薛谨然在明,林兮之在暗。捉不到林兮之,郭宁只能拿薛谨然出出气了。
郭宁不知薛谨然的心思,捉拿薛谨然也是迁怒。自薛谨然抱着孩子前往朝堂之上与郭宁理论时,郭宁便惦记上薛谨然,而后一系列的事情也是迁怒到薛谨然身上。要将薛谨然查办这一事,只能说无巧不成书。
这方薛谨然被抓,那方林兮之便偷偷摸摸来到花色这便看望花色。林兮之来的时候,花色已是睡下。因着宽慰柳氏,这几日俱是没有睡好觉。好不容易今日可以早早安歇,被红秋与林兮之吵醒,那感觉还真是无可奈何。
林兮之显然没想到花色身旁还有着另一位女性,一时之间,花色房内俱是林兮之压抑着嗓音的致歉,倒让花色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待三人平复下来林兮之才道:“我替你看看。”
花色知道哥哥说的“看看”是指把脉,林兮之跟着徐粲然学过三两个月的医术,如今也只是会看看脉相,开药治病什么的一概不会。那日在垂柳小镇与郑幕之说的“懂些皮毛”实在不是客气的话。
林兮之看过后长叹一口气道:“已是无碍。你以后莫要再做出危险的事来。”指的是花色将药汁涂上自己全身一事。那日为了刺杀央金,花色可是不计血本的往身上涂药。后来听哥哥说过,那日哥哥抱着自己回房,因着自己身上的药效太过厉害,还险些栽倒在地。
第五十八章 联手
林兮之难得出现,花色自是想要与他秉烛长谈。可惜如今不是时候,还未等二人说上话,外面就有喧闹声传来。红球还未出去,仟五便推门进来道:“怕是来找林大人的,大人还是避一避为好。”
不用仟五说,三人都是能想到。红秋面上无甚表情,花色倒是急出汗来,连忙催促着哥哥赶紧走。只是林兮之一点也不急,面上的表情值得人推敲。
吵闹声越来越近,林兮之这才随着仟五跳窗走了。花色与红秋二人对视一眼,又点了根烛火,匆匆忙忙就要开门出去看个究竟。声音毕竟这般喧闹,若是二人做出吹烛装睡的事来,才叫笑话。
二人刚刚打开门,已经有官兵进了这园子。官兵们手持火把,个个穿戴的英姿飒爽,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见花色二人这边开了门,领头之人丝毫不客气的推开前方拦路的丫头、婆子喝道:“给我搜,莫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众将士自是齐喝:“遵命。”而后绕开花色与红秋进门搜查起来。
来的这帮人似是与那之前的秦大人没有什么联系,不知道花色等人串联起来演的戏。只是不知为何今夜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值得深思。
好半晌后,官兵们陆陆续续出来,面上皆是失望之色。那领头之人面色在月光之下也是能看出来火气,等所有人出来后冷着脸道:“今夜叨扰二位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几日金丰不甚太平,弟兄几个今夜执勤,看见有可疑之人进了薛府便进来查看一番。如今无事,我们便告退了。”说着一挥手,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余下花色与红秋时,二人自是一阵相顾无言,那样的言辞二人自是不信。还没等二人缓过神来,园子外面又是一阵吵闹,原来是那柳氏听了动静匆匆忙忙赶来。身旁的丫头婆子跟了好几个,看着皆是衣衫不整。
柳氏见二人无恙长松一口气,而后过来拉住花色的手道:“妹妹可是无碍?”
花色自是免不了一阵寒暄,好不容易劝慰着柳氏走去,花色已经困顿的睁不开眼睛。身旁的红秋也是睡眼惺忪,二人相互搀扶着进屋,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后,花色才与红秋讨论起昨夜之事来。红秋一如既往话少,只是猜测道:“怕是寻着林大人来的吧。”
花色也有这想法,随即便有些担忧起来。按说哥哥来这边必定是隐秘的,只是这隐秘之事又有谁能知道?莫不是……哥哥身旁有靠不住之人?
花色猜的不假,林兮之来花色身边也只是一时兴起,按说寻常人更是不可能知道。林兮之这一路过来谨慎又谨慎,还出了这的样事情来,无需多想,自是林兮之身旁有奸细。
林兮之一直住在金丰城稍偏的农家宅子里,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一直相安无事,一则是那农家主子是个高手,旁人近不得那座宅院的地盘。二则,想来是那背叛之人怕打草惊蛇。如今这般迅速的动作,林兮之又怎么猜不到他们的意图?想来是自己下的网已经让那些挣脱不开的“鱼儿”们狗急跳墙了。
要说是谁背叛自己,林兮之还真是没有数。林兮之挑选心腹向来宁缺毋滥,如今能成为与林兮之共事的手下,都是经过很长时间的磨合。要是真的有谁另找了乘凉的大树……林兮之叹息一声,还真是不好处理。
林兮之陷入沉思,根本没发现身旁有人过来。还是人家清咳了好几声林兮之才缓过神来。
咳嗽引林兮之主意的是这农家的主子,也是林姓,与林兮之是本姓,唤作林帮。能在邳国找到值得信赖的林姓族人,还要多谢林莫老爷子的本事。林兮之客气的道了声:“主人家安好。”
那林姓的主人家见林兮之说出这样的话来,眉头一蹙,面上表情满是不悦道:“您是林家家主,哪有主子与下人问安的道理?”说着自己半跪下,向林兮之行礼道安。
林兮之当下有些哭笑不得,林帮此人实在是执拗,林兮之与他相处已不是一天两天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见状只好装出林家家主的派头来道:“起身吧。”
林帮恭敬道是,这才站起身。起身后更是立于林兮之身后一步的距离而后恭敬道:“少主,是时候回宁国了,皇室与世家之间的关系跌至谷底,如今正是需要有底蕴的家族站出来说话。朝堂之上结党私营的现象也是需要有人出来整治一番了。如今正是好时候,还请少主复兴林家一脉。”
这话林兮之几乎每日都要听到过一回。听罢只能敷衍道:“主人家说的是,等我将这里的事忙完了便启程回国。”这说出来的自是敷衍的话。那主人家听罢叹一口气,而后蹒跚着步子告退。倒是让林兮之生出几分负疚来。
薛谨然被捉拿一事已经不是新鲜事,朝上几乎每日都有人拿着奏折请皇帝陛下给个说法。郭宁起先还听听,后来干脆将求情的折子一把火烧了,省的看着闹心。这一行为更是引得更多人不满,大多本来就对郭宁不满的朝中大臣更是有空便递折子,不是向郭宁谏言,便是威胁着要告老还乡。
那些大臣毕竟也是伺候先皇许多年,郭宁不能做的太绝,一时之间倒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处置这样的场景。
这么一僵持下来,发落薛谨然一事便也耽搁了,正好给李正集结兵力的时间。
李正十二岁从军,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十几年升上副将的位置,自是有些本事的。加上李正为人仗义,喜欢为军中兄弟出头,结交的兄弟大多都是交心的。
此次李正前去集结兵力,二话不说便跟着的不在少数。还有部分人持观望态度,反对的也就寥寥几人。这寥寥几人自是苦口婆心的劝过李正,只是都被李正挡了回来。都说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大事,李正也觉得正是时候。
跟着李正的将士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也是因为在军营中受到不平等待遇才卸下头盔归隐山林。说是归隐哪里那么容易?自是等着一个可以出山的机会。如今正是好时候,哪里能拒绝?
那些抱臂上观的也是聪明人,姑且不做评价。
说来也是郭宁此人做事太过乖张,若是收敛些……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模样。这些话略过不提,反正已是成了这般。
林兮之得知薛谨然要反的消息确实有些吃惊。毕竟二人算是一同长大的挚友,薛谨然的脾气如何,林兮之最是了解不过,为人正义有余,灵活稍嫌逊色,如今要反想来也是经历了不少事。
这邳国要换天本也在林兮之预料之中,只是林兮之想的是与皇室有关之人,譬如“永安王”。哪里会想到负气出走的薛谨然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知道是薛谨然,林兮之反而松了一口气,旁的不说,薛谨然严谨的性子确实是继承了老宰相的。若他成为九五之尊,替澹台一族守护王位倒是让林兮之大为放心。
邳国郭姓皇帝郭宁即位四年,夏末,有军队兵临城下,而后城内有百姓夹道欢迎,军队不费一兵一句自城门而入,有骑兵二人分别坐与高头大马身上,背负硕大旗帜,一曰:“李”字,一曰:“薛”字。官兵入城后首当其冲便是举证郭宁此人在位几年的种种恶行及其党羽的罪行,并要求归还老宰相嫡系血亲。打着拨乱反正的名义大举进攻到邳国皇宫。于此同时,老宰相故去的真相也在金丰城内缓缓传开。
老宰相的声望是这群人的有力武器。听闻此事的百姓竟是纷纷叫嚷着要郭宁出来解释。
最后皇帝郭宁闻讯几乎落荒而逃,撇开朝中党羽独身逃命,此后不知去向。
郭宁没了踪迹,对于李正等人找寻薛谨然一事自是方便许多。其实本也不会太麻烦,有林兮之在,薛谨然自是能轻易被找到。那开城门夹道欢迎李将军入城的是林兮之,帮着薛谨然造势的也是林兮之……
有了林兮之的助攻,这场不费一兵一卒的权势斗争算是拉下帷幕。之后的事不在林兮之关心范围内,只是与薛谨然一道回去薛府接花色出来。
那背叛之人林兮之自是能轻易地找出来,只是林兮之并未那么做。也不是存着什么姑息养奸的心思,只是不太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所以干脆留着他,到时候算总账也不至于下不了手。
薛谨然与柳氏二人见面自是免不了一阵寒暄,薛谨然不愿意看,径直向花色卧房走去。花色看见林兮之自是大吃一惊,而后四处看望,生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而后想到如今这邳国也是换了国主,这才松一口与哥哥道:“哥哥,事情既是敲定下来,我们什么时候一道回去看看二老吧。”
林兮之听闻,端着茶水的手一僵,而后调侃道:“你当初说觉着没脸回去,如今是怎么想明白的?”
花色也是知道哥哥逗弄自己,没好气道:“再不是,我也是他们女儿。总是要有儿女为他们养老送终的,总不能将留他们二人在小镇上自生自灭吧?”
第一章 徐粲然出事
花色说好要与哥哥一起回永丰小镇,只是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乱了分寸。
徐粲然摔伤了腿,按说是不适宜四处走动的,可是得到徐家人传来的消息,徐家有难,让徐粲然回去救急。按说,徐粲然与本家已经脱了关系,不回去也是不可厚非……
只是徐家本家之人以徐粲然妹妹要挟与他,徐粲然本就是重情之人,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回去是肯定的,只是这一回便失了踪迹。
消息是林莫老爷子带回来的。花色不知道老爷子忙着什么,时常见不到踪迹。据老爷子说,二人本来是准备于月尾一道回来的。老爷子办好事情回头,于相约的地方等了近几日也没等来徐粲然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想再寻人已是来不及了。
听老爷子说话,花色明显看到哥哥脸色有些沉重。花色不知在哪听过徐粲然的事情,知道徐粲然是与自己有过交集的那徐家人有关联。花色本就不喜欢徐家,如今听闻徐粲然在徐家出了事自然也是百般担忧。
林兮之,也就是花士良听闻莫老爷子的话后蹙起眉头对道:“看来只能先去一趟宁国了。”花色本也不是矫情之人,听闻哥哥的话便起身去收拾衣物准备动身。
林兮之向薛谨然说明缘由时,薛谨然便道:“可要我派些人手与你?”薛谨然自郭宁逃走后,一直在做善后工作,加上还有一些大臣对薛谨然持反对意见,本身也是焦头烂额,哪里再有闲情照看花色等人?这么一说,也是有别样的心思。
不说薛谨然与几人的交情如何了。就是冲着白君泽这一点也是要说些好听的话。不管如何,这一次若是没有白君泽点醒薛谨然,哪里有如今的成绩?道是江山易攻难守,这之后的几十年薛谨然想要稳坐龙位,自是少不得助力,薛谨然此番动作,明眼人看在眼里,还怕白君泽不知道?
二来,林兮之虽说被正名,但依旧辞去一切职务。这一点也是让薛谨然少许感动。二人相识至今,薛谨然一向比不过林兮之,这点薛谨然也是知道,林兮之这番举动便是成全了薛谨然的名声,又怎么让人不动容?林兮之听闻薛谨然的话后自是好言婉拒,而后急匆匆的与花色等人疾驰而去。
徐粲然一事本就事出突然,林兮之等人便骑马一路飞奔。花色不会骑马,便由哥哥带着,与林莫三人日夜兼程的赶往徐家。
红秋没有跟来,想来是还有事再身。花色如今心思与哥哥一般全在徐粲然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分神想红秋的事情?大抵也不过是白君泽的嘱托在身,不好轻易走开。
红秋确实也是临时接到的任务,白君泽让她辅助薛谨然坐稳这邳国江山。这对红秋来说倒是另一种历练的手段。红秋本就拒绝不了,再说,跟着花色也实在诡异,毕竟二人都是与白君泽有交集之人,怎么来说,二人也算是曾经仰慕过同一位男子吧。
一路风餐露宿,等一行人到达徐家所在是镇子已是半个月过后。这是十几天来三人几乎每日都换上一匹马。停下的时候,花色对这地方颇有印象,如今想来也是感慨万千,总是与这地方有些缘分,若不然也不会再踏上这里。
“我与他便是约定在这里碰面。”林莫老爷子将花色兄妹二人带到一家店面前道。
花色没见过这家店,也没有心思去观摩。林莫老爷子对哥哥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蹊跷。之前若是二人说话,老爷子语气是客气,如今便是带着恭敬。
按说林莫老爷子是自己的师父,哥哥与他应该客气有礼才是,岂料二人如今相处恰恰相反。花色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来?
只是二人一直没说,花色也不好去问。便将疑问留在心里,反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该花色知道的总是会知道的。花色如今,倒是心宽。
二人将花色安顿好后,便一起匆匆往外走去,也未向花色说明去向。花色不喜欢这个地方,一个人待在客栈里,脑子里便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来。各种让人窒息的画面走马观花的从脑海里一遍遍游过,让花色倍感压抑。花色甚至有了呼吸困难的错觉,如同脱离水的鱼张合着嘴巴拼命的想活下去。好在压抑的时候没过多久哥哥便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花色便好些。
林夕之见花色额角有汗渍,明显一愣而后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花色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闷热。”
林兮之见花色不像是发病的样子,便也放宽心。
花色没见到莫老爷子自是要问一句:“师父去了何处?”
林兮之回道:“有事交代他去办,晚间就会回来。”交代?花色更是不知所以,只是见哥哥不愿意多说,花色也不再过问。
晚间时分莫老爷子果然回来了,见到林兮之便道:“少主,这里的人对徐家相当忌惮,想要打听出来一些门道想来还需要一些时辰。”
花色听老爷子喊哥哥“少主”心头一跳,见哥哥坦然的受下更是觉得有些恍惚。莫老爷子怎么会喊哥哥“少主”?花色不明所以,那方二人却是神情坦然,像是早已承认这种关系一般。这老爷子莫非也是林家人?花色犹自记得哥哥说过的二人本该姓“林”。若要这么一想更是让花色摸不着头脑了。林姓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莫老爷子说完,林兮之便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道:“打草惊蛇最为不妥,看来只能从长计议。”
花色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心里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来。总觉得像是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想要弄清楚一些东西,却又模模糊糊触不到真相……
哥哥与莫老爷子说完话便各自散去,留花色一人在房内有些恍惚,这里晚间像是能听到枉死之人的哭喊声。尽管花色躲在被窝里闭起五官却依旧起不了任何作用。
天亮时,花色才模模糊糊睡去。这一觉睡到晌午才起,尽管如此,花色眼底的青色还是一览无余,连走路也有些头重脚轻。
哥哥与莫老爷子又是不在,花色像是回到一人流浪时候的境况。四处皆是不认识之人,花色必须万分警惕四周,因为不确定哪里会出来三两个打劫之人。
让人崩溃的是花色腕间的匕首没了踪迹,之前花色能唬走那些人时因为自己有匕首在身,如今没有匕首如同猛虎拔了利爪与尖牙,再是如何凶恶也伤不了人。便是这般惴惴不安了许久哥哥才回来。那时天已经暗黑下来,原来哥哥与老爷子竟是在外奔波了一天。
回来时林兮之自是要问花色有没有吃饭,花色只是一句:“等哥哥与师父回来。”将林兮之打发,才想起来今日滴水未进。
林兮之只道花色乖巧,也没看出来花色异样。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花色天亮才睡下,晌午起身,发呆一整天后等着林兮之与莫老爷子回来才进食,而后再回到房间里抱臂瑟瑟发抖。如此循环往复,几日下来花色竟是又瘦了不少……
本来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点肉,如今又消减下去。
可能林兮之与莫老爷子每日都要见上花色一回,二人都是没有特别在意。等发现的时候,花色已是有发病的征兆。
林兮之这几日也实在是忙碌,虽说是林家少主,毕竟是初来乍到。况且林家的一些蛰伏势力如今也是要看看这位少主的实力,说实在的林兮之比起独身一人在邳国打拼并不轻松多少。
此次动作,林家除开林莫老爷子帮衬着,其余人大多都是呈观望状态,林兮之也是知道的,林家的势力如何,林兮之尚不甚清楚,要接手如此庞大的家族担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若没有能让家族之人信服的本事,又有什么资格颐指气使?
正是因为如此,稍稍得到些徐粲然的消息便忙着证实真假,以至于忽略了花色的身子状况。等到发现花色不妥时,花色已经有些精神恍惚,若不是林莫老爷子及时行针……后果无法预料。
虽说花色身旁有白君泽安插的暗卫。但仟五毕竟直接受令与白君泽本人。若是花色因着意识不清跑了出去,仟五也没有义务通知林兮之……
花色脑袋一直昏昏沉沉,觉得睡了一觉,但还在睡眼惺忪的状态,精神不是太好。见哥哥坐在自己床前有些愣了许久才道:“哥哥今日怎么没有出去?”
林兮之见花色不再说胡话松了一口气,而后安抚道:“你有些发烧,我不大放心。”
花色抿抿唇,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惋惜,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对床边之人开口道:“哥哥,粲然哥哥待我如亲妹子,我总不能辜负他一片真心。花色没有本事助哥哥一臂之力,哥哥还是早早将粲然哥哥接回来。”说着便有些黯然,而后又道:“至于我,便回永丰镇去等哥哥与粲然哥哥回来。”
第二章 物是人非
花色的话说完,明显看到哥哥面色有些僵硬。每次花色提出回家这件事,哥哥总是这幅表情,起先花色不甚在意,如今却是不得不有怀疑。
果然,林兮之道:“你独身一人我不放心,还是再等等吧。”
花色心一沉,而后面色冷了下来沉声道:“哥哥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林兮之被花色突如其来的质问惹得一愣,怔怔地看着花色半晌不出声。花色深吸一口气道:“可是许久未见,哥哥将我看做外人了?”
这话说的伤人,林兮之有些恼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兄妹二人便这般对视着僵持下来。
哥哥越是这般,花色越是不安,道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一点不假。花色眼泪便毫无征兆的落下,而后哽咽道:“既然不是,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林兮之见花色这般软了表情,将花色搂近怀里道:“你知道了?”
花色未做声。林兮之叹息一声道:“本不想让你知道。”说着也是哽咽起来:“我妹子这般聪颖又怎会猜不到?”
花色深吸一口气,拨开林兮之抱着自己的双臂一字一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兮之一呆,现在才知道花色是诈自己的话,当下鼻子一酸,眼睛涌出几许酸涩的感觉。已是到了这般地步,再说些遮掩的话更是欲盖弥彰。
花色见哥哥这般反应,便是猜到双亲凶多吉少,奇怪的是,花色自己也没感觉有多大的悲伤,只是冷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意外还是谋杀?要是谋杀凶手可有找到?”
林兮之似是不愿意多说,但是见花色态度强硬又不得不妥协道:“算来至今也是有了一个年头。爹娘去的安详没有遭罪……”
花色听林兮之这般说话,怒气便不可抑制的冲了上来,怒道:“什么叫去的安详?怎样走的才算没有遭罪?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后面的话几乎要听不出来语调。
林兮之见花色语气激动,想安抚花色,只是还未上前就被花色躲过去,花色眼泪噙满眼眶,几乎看不清林兮之的表情,颤抖着问:“是谁?到底是谁这般狠心?”
林兮之却是不再开口,极力回避花色的问题。
花色自是不会让他逃开,上前抓住林兮之的手臂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不知道凶手是谁还是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家人?”
林兮之顺势将花色搂近怀里哄着花色道:“你莫要多想,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如今身子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花色哪里肯依?在林兮之臂弯里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捶打着林夕之,脑子里已经没了理智。见花色这般,林兮之只好将花色打晕。毕竟刚刚才醒,若是再折腾下去花色病情再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
待花色晕过去后一会儿,林莫敲门进来。花色二人刚刚的声音不小,林莫老爷子听得清楚,如今见没了动静才敲门进来,面上神情也是哀伤不已。
林兮之道:“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的……只希望她不要再因此受了刺激才好。”
林莫老爷子沉默不语,上前替花色把脉。许久后才叹息一声道:“情绪大起大落总是伤人的。”
说完二人俱是沉默不已,又是过了许久老爷子才劝慰林兮之道:“人死不能复生,总要往前看才好。”
林兮之默默颔首,而后起身对老爷子道:“这几日你暂且照看花色。”说完推门而出,不知去了哪里。
花色昏昏沉沉做了很长的梦,梦中是小时候与哥哥肆无忌惮玩耍时的场景,玩得疯了忘了回家,爹爹便与娘亲携手过来唤二人回去。那时,欢声笑语不断,最美好的记忆不过如此。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花色意识恢复的时候身子还有些不听使唤。既有了意识,花色便在脑海中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起初在垂柳小镇的时候,徐粲然便是说过哥哥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人的话。算算时间,那时候徐粲然想必也是知道双亲不在世的消息。不与自己说的原因花色可以想到,一是怕自己伤心。二,哥哥估计叮嘱过。
还有师父,老爷子对哥哥的态度明显,想来老爷子也是姓林,且与林家关系匪浅。如今哥哥认祖归宗,看样子老爷子不仅乐见其成,甚至有些亢奋。能让老爷子有这样的情绪,想来林兮之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便足以让林姓有所触动。
花色在宁国时没有听过林姓。如此一来,怕是“林”姓在宁国有着什么样的变故。
老爷子与白君泽有交集,老爷子虽说脾气不好,但还是知道分寸的。即使对于官场上之事不屑一顾,但说到一些世家时还是客气的说些敬语。只是老爷子对白君泽的态度及其恶劣,不仅是因为二人有过节,更多的是一种优越感。白君泽是什么身份?由此可见这“林”姓代表的身份绝不会比白君泽此人代表的势力差。
“林”氏暂且抛开不说,花色与白君泽二人的纠缠老爷子是知道的,即便再不喜欢也是铁定的事实。在军营时,老爷子不知道花色与“林”家的关系,所以还会帮着花色遮掩,让自己与白君泽有所交流。
老爷子知道花色为林家人是在垂柳小镇湮灭后,那时候爹爹与娘亲也已不在人世。也是在那时起老爷子对花色与白君泽二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抵触。就像是……就像是白君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如今再这般一想……想来爹爹与娘亲之死与白君泽脱不了干系吧。
真是好啊!难怪在拓坞见着白君泽时,白君泽对自己变了态度。还道是白君泽有所歉疚,所以想补偿自己呢。
好一个自作多情!
好一个自作多情!
哈哈!
是啊,怎么不是愧疚?杀了自己父母,还想再利用自己,若是没有一些愧疚还是人吗?
人的情绪到了一定程度真的不再有起伏,花色也不知自己怎么能如此冷静。若要说绝情白君泽还真是独一无二。连亲身骨肉也舍得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哦!倒忘了,孩子不是白芷替他生的,若是那样想必拼了他的性命也是要留下的吧。
哦?花色倒是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与白君泽相见的情形。白君泽在永丰镇许久还真未见过他与人有所交流?为何偏偏与自己有了交集?若不是他那时回眸与自己相对,花色是不会特意去注意他的,绝对不会!想来那时候白君泽便是故意接近自己的吧!
如今花色已是出离愤怒,对于白君泽想到什么都是不对的,就连二人的一切交集都想极力否认。只是越这样想,越是愧疚……曲镇的曲家父女,那些被徐家人残害的路人,垂柳小镇的百姓……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一齐涌上心头。花色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好似一股不知名的力气要将花色拽入漩涡里去……花色想反抗,可是浑身没有气力,最后被拽入漩涡里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这已是第几日了?”花色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只是听不清是谁,让花色一阵不安。
渐渐地意识清醒了,有了睁眼的力气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旁边坐着一位老人替自己把脉,老人旁边是一位青年男子,见花色睁开眼面上露出喜意。
花色想开口说话,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男子见花色这般动作迅速的替花色倒了一杯水,见花色喝下后才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花色摇摇头,见男子面上满是担忧对着男子笑了笑。
男子见状松一口气,而后问老人家道:“花色可是没有大碍了?”
老爷子缩回放在花色腕上的手道:“放心,你妹子无碍了!能醒来便说明无碍。”
花色听老爷子说话,脑袋一阵发晕,而后才想起来眼前二人的身份来。一人是自己的亲身哥哥,一位是自己的师父,自己如今是与二人来救徐粲然的,真是睡的糊涂了,连自己至亲之人也忘了。花色想着便笑了出来。
林兮之见花色面上露出笑来有些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花色想将睡糊涂的事说与哥哥听,只是再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倒有些不解的看向哥哥。
林兮之此时也发现花色不对劲,走上前来托着花色的下巴道:“可是说不出话来?”
花色微微颔首,满是无辜的撇头看向林莫老爷子。老爷子将刚刚从花色腕间撤下的手又覆上花色手腕,半晌后道:“身子有些虚,你昏睡了四日,刚刚醒来莫要急躁。”
这么说便是没有问题,兄妹二人皆是松一口气。
“我先去端些吃的上来。”老爷子说着站起身出门,将房间留与兄妹二人,这二人怕是有不少话要说吧。
林莫老爷子走后,林兮之坐在床沿上下打量着花色,又是瘦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来。
第三章 交易
林兮之打量花色,花色也在打量着林兮之,林兮之一看便是未曾休息好,胡子拉碴不说,眼底也有了青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哥哥瘦了一些。想来这几日哥哥没少因着自己的事操心。还有徐粲然,徐粲然怎么样了?花色急急忙忙比划起来。
到底是亲兄妹,花色仅仅比划两下林兮之便知道花色想问的话,拉住花色的手道:“放心,已经知道徐粲然在哪,明日便将他讨回来。”
讨回来?花色一怔,想来哥哥与掳走徐粲然的人做了什么交易的条件吧?花色仰起脸对哥哥露出笑脸来,意思是希望明日二人都平安归来。林兮之面上表情复杂,本来花色昏睡好几日都没有落泪,如今眼眶竟是泛起酸来。
兄妹二人都是有些感慨,只是二人四目相对落泪却是有些怪异,到底是成年人,一而再的做出孩子气的动作来实在有些不像话。
正巧这时候林莫老爷子端了些粥上来,花色真是有些饿了,喝了两碗粥才堪堪停下。几人都没有提之前的话题,林莫与林兮之二人是刻意避开。花色知道他们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挑开那个让人不虞的话题。
花色刚刚才醒,林兮之自是不会让花色独自一人呆着,这一晚趴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宿。醒来时有些腰酸背痛,还感慨道:“真是比不得小时候。”
花色也是跟着傻笑,是啊!都已经长大了,比不得小时候可以嬉笑打闹,困了便同床睡去那般时光了。
二人起床后,林兮之问:“可是好些?能下床吗?”
倒是能下床,只是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花色满是不解的看向林兮之,林兮之有些无奈道:“之前我们过来打探消息,徐家人还未注意我们。如今已是碰过面,自是不好再将你独身留在客栈。”
花色了然,而后收拾好与哥哥一起出了门。
二人出了门,林莫早就备好马车,见花色二人出来让出位子。林兮之将花色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林莫坐在马车外架起马车,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动了起来。
林兮之在里面对花色道:“一会不管出了什么事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花色笑着应了,而后对哥哥道:“我的匕首可是在你那?”
林兮之一怔,见花色能说话松了一口气,而后道:“还是莫要戴在身上吧,总是不安全。”
花色知道哥哥怕自己再犯病伤着人,于是道:“没有匕首在身总觉得不踏实,等粲然哥哥回来后我便还你。”
林兮之不好再说什么,将花色的匕首递于花色,原来竟是随身带着的。花色笑道:“这把匕首跟了我许久,如今已有了缺口。”
林兮之随着花色的视线看去,匕首确实已经有了不少缺口,有的地方已经卷了刃,想来随着花色做了不少用处。这么一想又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而后看着花色道:“待回去了,哥哥给你换把新的。”
花色本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倒是没想到要换掉这把匕首。但是听哥哥这般说了也没有什么情绪,笑着道:“哥哥说话要算话。”
林兮之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总要拿着顺手才行。”
花色思索半晌,因着没有握过其他兵刃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皱着眉头半天才道:“与这差不多的吧,用了许多年已经顺手了。”
林兮之颔首,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道:“说好回去就将匕首收走,现在怎么讨论起来换匕首来了?”
花色一想也是,而后笑出声来,兄妹二人就这匕首这一话题说了一路。快到地方时林莫才提醒道:“快要到了。”
林兮之嗯一声,而后示意花色不要说话。花色也是知道轻重的,点点头用手捂住嘴巴。模样倒是憨厚的可爱,惹得林兮之捏了捏花色的脸。
又是过了一会,马车停下来。四周没有人声,只有风偶尔穿过带动一些自然的声响。花色不敢四处乱看,老实的坐在马车里双手握住匕首,后背渗出一层汗来。
林兮之将袍子覆在花色身上便出了马车,花色知道哥哥是在保护自己,也没有动作。待外面传来哥哥的声音后才将捂着口鼻的衣物扯下来一些。
外面好似有不少人,哥哥声音有些许冷冽,花色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哥哥这般模样,但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林兮之光彩夺目是必然的,只是……这般只会让花色觉得有些遥远。
毕竟二人分离了多年,就像哥哥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一样。花色也不知道哥哥经历过什么。但是想到郭宁在位时对哥哥的偏见……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朝堂之上的纷争不是花色一介女子可以想象的到的。
花色正出神,外面一阵哄笑。听来对方怕是来了不少于几十人。徐家人的凶悍花色是见识过的。哥哥与师父只有二人,怕是很难脱身……
正想着呢,哥哥声音传来:“不知徐粲然如今在哪?”
那些人依旧笑着,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这些人做惯了霸王,如今能过来已是不错了,也不知道哥哥与他们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那些人笑够了才停下,而后其中一人猖狂道:“你这人胆子倒是大,带了一个老不死的就敢过来讨人?真真是好笑。”说着那些人又是笑了起来。
花色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好笑,屏气凝神等哥哥回复。
林兮之道:“林某今日过来只是讨人,几位若是没有诚意林莫便告辞。”
说着话花色明显感觉到马车一阵晃动,哥哥竟是真的上了马车。随即老爷子一声大喝:“驾!”马车丝毫没有迟疑的掉头往回走去。
那些人这才有些慌神,有不少人追赶上来喊道:“停车!”
林兮之没有动作,林莫便不予理睬,自顾自驾车走人。
这时有人在后面喊道:“你不管徐灿然的死活了?”
林兮之还是没有丝毫回应。花色在马车里一阵紧张,手心已经湿漉漉一片。马车又是走了一阵后面那人才喊道:“将人带过来。”
林兮之这才有动作,对老爷子道:“慢些。”莫老爷子没应话,马车的速度却是缓了不少。马车慢下来才有人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道:“这是徐家的地盘,敢这般猖狂!”
马车完全停了下来,林兮之站在马车上道:“林某是过来做交易的,既然你们无心做这桩交易,林某自然不会久留。”
那些人听了又是一阵骂骂咧咧,花色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心里着急是肯定的。但是听哥哥不紧不慢的说话反而奇怪的安心下来。
林兮之又道:“林某只是替友人跑一次腿而已,若是生意没谈成,想来也不会怪罪林某的,本就与林某丝毫不相干。既然你们也不甚在意,又何必要勉强?”
花色在马车内暗自好笑,不知道徐粲然如今是什么表情,这之后定又是要闹上一番的。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话是说与那些恶徒听的……说来,只是因着徐粲然表达亲近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
林兮之说完,那些人便不再做声。
花色有些好奇,徐家之人为什么要捉徐粲然。起先花色还以为是朝堂上的人将徐粲然捉去。徐粲然毕竟姓徐,用他来打压徐家倒是一种好手段。只是如今见这般情形……到底是人心难测……
“不知各位可曾想好。”林兮之朗声道。
那些人俱是默不作声,一会有人喊道:“老大,人带来了。”
花色心里一阵紧张。
那些人开口道:“我们家主子既然说要做交易自然不会失言。人已经带来了,不知林先生的东西在哪?”
马车一阵摇晃,花色猜想哥哥下了马车,果然在稍远的地方听到哥哥说话道:“这里只有一半的地图,等我们平安离开这座镇子自然会将剩下一半奉上。”
哥哥的话说完,有不少怒骂的声音。花色不明所以,地图?是什么地图?
吵骂声过了一阵稀稀落落停下,之前那稍微有些威信的人开口应下道:“就这么定了,人你带走吧。”
花色听到这话松一口气,这些人倒是自信。也是,毕竟附近好几个镇子都是与徐家有关联的,若是剩下那一半的地图没有交到徐家人手上,他们想截住几人还不容易?
马车缓缓有了动作,想来是成功将人换了出来。离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花色还在想着哥哥怎么将人送进来却是听到“咚”一声响,竟是直直将人抛了进来。
花色自然吓了一跳。外面的人见林兮之这般动作也是一阵哄笑,而后散去。老爷子这才发话道:“这么重。”
花色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让自己帮着将徐粲然拉进去,急忙拉住徐粲然的双臂将人往里拖。奇怪的是也不见徐粲然发出什么声响。
好不容易将人拖进里面,花色将人翻个身时倒吸一口冷气……
第四章 乡居里
因着徐粲然是趴在马车上的,花色并未看见他的伤势。好不容易翻过来却是见徐粲然面目前非,比起之前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在是凄惨的吓人。
震惊只是一瞬的,随即花色便替徐粲然诊断起来。马车并不平稳,花色并不能固定住徐粲然的手腕,好在没一会哥哥便也进来。花色见哥哥面色深沉想来是见到徐粲然的模样了。还未待花色说些什么就听哥哥吩咐道:“离开这个地方。”
看来是没准备再留下,难怪今日带上花色一道。
老爷子在外面轻声应了一句,而后便挥起马鞭大喝一声:“驾!”马儿长嘶一声,飞快的向前飞奔而去。
花色一个不稳险些撞上马车内壁。好在哥哥及时伸手替花色挡了挡,不过徐粲然便没有那么幸运,因着惯性狠狠的撞上马车内壁。花色明显的听到一声闷声。再回过神哥哥已是将徐粲然护在身下了。
花色尚未有反应便听哥哥道:“替他看看。”
花色叹气,还未有动作,哥哥又是动作利索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递于花色。花色打开一看,里面瓶瓶罐罐看着让人眼花。花色打开其中一个闻了闻。果然!是伤药。
徐粲然是被人打成这般的。肋骨骨折是轻的,还有一些地方的伤口让人难以启齿。花色是大夫自是没有忌讳。可是林兮之却是将花色赶出了马车,自己一人替徐粲然收拾起来。
花色出了马车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突然就觉得有一瞬间回到了人间。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的比喻。
老爷子像是知道徐粲然伤的不轻,也没问花色什么,只顾着赶车。花色想了想还是道:“师父,你进去看看吧,我来驾车。”
老爷子明显一愣,看着花色半晌没做声,花色笑着道:“之前学过一些,不会叫你们摔着的。”
老爷子见花色这般也不知想到什么,而后默不作声的将鞭子递于花色自己掀了帘子进去马车里。
花色驾着马车走的也平稳,毕竟里面还有伤员,花色自是要百般小心,看见稍微不平的路小心再小心的过去。说来带着马车里的伤员逃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如今驾起马车来还真是熟练地紧。
花色不知道徐粲然发生了什么事,看目前的样子,最好以后也不要提。说实话,花色是松了一口气的,若是还要与徐家打交道……花色怕自己会受不了。
老爷子好半晌才出来,花色看老爷子面上满是惋惜也没有说要进去的话。如今徐粲然这般样子,叫太多人看到反而让他更为难堪,还不如装作一无所知……
四人走了许久林兮之在里面喊停,而后掀开帘子出来递于林莫老爷子一张纸道:“这东西你想办法仿造一张与徐家送去。”
老爷子停下马车,接过林兮之手里的东西抱拳道是。而后便直直跳下马车,一眨眼不见了踪迹。
花色还是头一次见老爷子显露身手,一直以为老爷子只会医而已,没想到轻功也是不错的。
林兮之见林莫不见了踪迹坐上花色旁边的位子道:“让你受累了,你进去吧。”
花色笑着摇头,将之前与老爷子说的话又与林兮之说了一遍而后道:“到底是男女有别,还是哥哥进去照看稳妥些。”
林兮之一听,还是如小时那般揉了揉花色的脑袋,而后叹气道:“今夜找个地方歇下吧。”
花色应下,林兮之复又进了去。
里面徐粲然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花色是听到动静的,只是一直未曾做声。说是动静里面也就起初那一声响动而已,花色还在想着如何避免尴尬,哪知里面丝毫没有给花色表现的机会。
晚上三人找了间农院住下,借住农家花色也是有过经验的,依着之前的样子说了些话,住进人家也容易。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如徐家那般……
这家主人只有一间屋子可以供三人住。花色自告奋勇要去睡马车,林兮之自是不允,而后问主人家借了一床被单悬挂在屋里将屋子一分为二。毕竟都不是矫情之人,花色便在外间的桌子上趴了一宿。
里间自是让与徐粲然。徐粲然一直昏昏沉沉,下半夜还发起高烧来。折腾半宿才在哥哥的安抚下睡去。花色虽说听的清楚,但是一直未曾出声。也不知故意装作不知的做法好与不好,总之是一番好意吧。
三人并未久留,第二日一早便向主人家告辞。花色也不清楚哥哥这般着急赶路意欲为何,自己在心里想着:大概是怕徐家人追上来吧!
至于地图之类的东西花色更是没有心思去想。怕又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关系,花色不想牵扯到其中。
徐粲然完全清醒过来是在两日后了,那时花色在赶车,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花色起初还以为是哥哥,问道:“可是粲然哥哥不舒服了?”
没人应声花色才回过头去,看到的正是徐粲然青肿的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着自己。
花色便怔住,还是徐粲然调笑着道:“怎么?不认识了?”
那之后,徐粲然算是渐渐好转,除了偶尔会发热,基本已是没有大碍。花色不会挑起徐粲然伤口的来由,徐粲然自然也不会说。二人经常在马车内天南海北的乱侃一气。畅聊下来倒是大有相见恨晚结拜做兄妹的意思。每次这时候哥哥便会探进头来道:“你们消停些,身子还未好,老老实实休息。”
是啊,两人身子都还未痊愈。被训斥只好消停一会,但是没多久受不来沉静的氛围又会小声交谈起来,直至渐渐忘了放低音调又被呵斥一通。周而复始倒也热闹。
三人驾着马车走了一月有余才停下。徐粲然与花色皆是以为要停下住宿,没想到下了马车只看见一桩不错的院子。门口站了不少人,自是与客栈有着天壤之别。
有下人过来接过林兮之手里的长鞭,而后站在门口两边的仆人皆是伏跪下身子唱道:“恭迎少爷回府。”
徐粲然与花色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林兮之却是背着手嗯一声道:“起来吧。”而后也不等人起身径直进了大门。
仆人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厮,身上穿戴的饰品也是寻常人家没见过的。花色还待发呆有两人上前跪在花色面前道:
“奴婢春久见过小姐。”
“奴婢香悦见过小姐。”声音倒是不突兀,就是突然跪下的姿态叫花色一怔。而后便是不等花色反应,春久与香悦二人已是起身扶住花色道:“屋里已是备好香帕,小姐稍稍收拾一番,族里长老已经到了里厅。”
未等花色开口已是拉着花色向里走去。花色回过头便看见徐粲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疑惑着也有小厮二人如法炮制将徐粲然请了进门。
花色被拉进门时稍稍看了一眼大门上额匾写的是“乡居里”三字,根本不是花色以为的林府。既然不是林府,那这又是哪一出?
两个搀扶着花色的小丫头都是不大的年岁,一举一动彬彬有礼,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二人带着花色穿过花园,进了名为“香沁”的园子里。园子里花团锦簇,如今这般季节还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实在是匪夷所思,不仅好看,香味也是一等一的,真是不愧对“香沁”二字。
那唤作香悦的丫头向花色解释道:“小姐,这是属于您的院子。”
花色虽说有些糊涂,但还是端着模样微微颔首,没有将心里的疑问表现的太过明显。二人又将花色带进一间屋子里,里面也不知是卧室还是书房,除了一方床榻其余堆放的全是书籍。叫花色一时没了话可说。
那唤作香悦的丫头又说:“爷说小姐喜爱看书消遣时间,因此特意从书坊讨来几千册书籍,小姐若是看完了尽管吩咐,书坊里还有的。”
花色暗自咂舌,这么多书看完了也是好几年后了吧。
那唤作春久的丫头见花色一直没有做声,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可是不喜欢?”
花色只是一时没有来得及反应而已,哪里不喜欢?就是这些书,搬过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冲着这份好意花色也不好说不喜欢的。
没等花色继续感慨,那春久与香悦二人又做出请的姿势将花色引向另一间屋子。离着卧室也才几百步路而已,进了门有些闷热且视线受阻,再往里走几十步便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子,池子里装着水,热气从水池中盈盈升起,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其中。
池子南方有一方屏风,春久与香悦如今正抬着屏风向花色站的地方走来。屏风约有半丈高,用红木制成,二人抬得有些吃力。花色想上去帮忙,二人见了却是停下抬屏风的动作,整齐的跪下道:“使不得!小姐这般折煞奴婢们了。”
任凭花色怎么劝慰二人就是不起来。花色只好妥协,任由着她们折腾。
第五章 家族
待花色洗浴过后,春久与香悦二人皆是举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两色不同的衣裳,一袭绛紫,一袭桃红。还有衣裳上摆着的首饰,入目皆是价值不菲的。花色不知道二人是何用意,只好不做声等二人开口。
二人跪下后一齐道:“请小姐挑选衣裳。”
花色选了春久托盘里的绛紫色衣袍,香悦见状端着盘子退下。春久却是松一口气道:“小姐选了春久伺候,春久定当竭力。”花色了然,原来挑选衣物还有这层意思,难怪二人都要端着衣裳首饰进来。
春久年纪虽说不大,做起事来倒是稳当,至少比起子环那丫头来好的多。当真是有丫鬟的样子。春久伺候花色穿好衣服,引着花色回房间,轻声的向花色介绍起来这“乡居里”府邸的来历。
这“乡居里”果然如花色想的那样是林家人住的地方。不用“林府”二字是怕过于招摇,林家被灭族一事于宁国人来说不是秘密。花色不甚清楚,如今听春久一一说来说不震惊是假的。
春久又介绍了一些掌管府里事物的林姓长老。花色心里有疑问,不得知为何“林氏”被灭族还有如今这般境况……只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问,算了,有机会去问哥哥好了。
花色梳妆打扮完毕已是过去将近一个时辰,春久带着花色到前厅时,前厅已经有了不少人聚在那里。那些人看见花色过去皆是噤口不言。一些垂下眼睑做恭敬状,一些上下打量着花色,总之,各色各样的都有。
徐粲然也是在其中,看着也是重新梳洗了一番,见到花色过来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向花色走来。说实话,本来花色是有些不安的,见到徐粲然这般当下有些心定。
“你哥哥真是慢,现在还未出来。”徐粲然走到花色面前抱怨道。而后上下打量了花色一番,点评道:“这紫色你穿着倒是合适,就是太瘦了。若是再圆润些肯定好看。”
花色笑着向徐粲然道谢,二人没说几句话,林兮之便到了。也是身穿着紫色衣袍,头上金冠束发,比起花色看到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意气风华。
林兮之身后也是跟了几位看着年岁不小的老人。花色猜想怕是因着他们才耽误了。林兮之路过花色这边的时候轻微的点头与二人致意。花色抿嘴露出一枚浅笑回应,徐粲然也是颔首致意。三人虽说没有说话,倒也默契。
林兮之出现后,人群更是没了声音。待林兮之走向大厅主位上坐下时,大厅上站着的那些人俱是单膝跪下对着林兮之道:“属下参见主子。”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只有花色与徐粲然以及林兮之身后的几名长老伫立在大厅。花色与徐粲然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林兮之已经开口道:“起来吧。”
单膝跪下的人们这才起身。
花色本就不明所以,看徐粲然的模样也是这般。花色不知徐粲然如何想的,自己倒是觉得实在好笑。一切发生的都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有些荒唐。
四周也没有准备与花色解释的,花色自然也不会凑上前去问。左右闲着无事,花色便打量起四下的人来。这些人的穿着大多非富即贵,一些人腰间的盘放着的玉石、器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昂贵物什。花色毕竟跟着白君泽许久,什么东西价值不菲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花色在打量着人群的时候,那方长老却是一一介绍人与林兮之认识。厅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见林兮之的样子好似大多都是认识的,交谈起来也没有什么不便。
又是说了一会,花色听到有人唤自己,声音是林兮之的。花色对着林兮之那方躬身一礼,抬起头来便看见哥哥对自己招手。于是满腹疑问的走上前去。
林兮之也是站起身拉住花色道:“这是小妹林花色。”也没再说旁的话。
花色也是做好心理准备,听见林兮之介绍后面对着众人又是一礼。那些人也是抱拳回礼喊道:“见过小姐。”
待一番介绍过后,有仆人上前布置茶水。花色被林兮之拉着走向徐粲然的位置,而后小声问徐粲然道:“身子可还受得住?”
花色也是有些担忧的,便看向徐粲然眼里也是一阵关怀之意。
徐粲然只是叹息一声,而后哀怨道:“想当初我也是这般被人拥簇的!唉……物是人非啊!”
虽说徐粲然的语气哀怨,花色却是没忍住笑出声。林兮之嘴角也是挂上弧度,而后对花色道:“人已是见过,你便与粲然一道回去歇息吧。”
花色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与徐粲然一道出了大厅的门。二人刚刚出门,春久便迎上来屈膝行礼为二人带路。
花色不想回房,徐粲然也不方便进花色的屋子,花色问春久可有让人歇脚的地方,春久便带着二人往后园池中心的小亭走去。而后春久便退到一边,将地方让与二人。
“倒是个知礼的。”徐粲然感慨道。
花色笑笑道:“这里的人看着都是知礼的模样。”就连进门时守在门内的两位小厮看着都像是训练有序的,比之神司府不差多少。
二人说完便没了话,沉默半晌徐粲然才道:“林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
花色哪里回答的上来?只能继续沉默不答。徐粲然倒不像是问花色的,花色没回答他也没再说什么。而后与花色各坐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趣事。
三人进“乡居里”已是申时左右,如今一番折腾天色渐渐转黑。大厅里灯火通明自是不用多说,二人待了一会花色与徐粲然皆是被人请回了房间。房间升起烛火的时候香悦端着吃食与春久一道进来伺候花色进食。
待花色吃好后,春久留下将花色的被褥收拾妥当,而后又端来水伺候花色梳洗,等花色躺下后才窸窸窣窣的在外间住下。
这一夜花色又是到天亮才睡下。感觉刚刚闭上眼又被春久唤醒,没等花色来得及感受不虞,春久便道:“今日要将少爷与小姐的名字记载到族谱。”
这是大事,花色又怎能怠慢?慌慌张张的起身,穿戴整齐。而后连早饭也未吃便被三催四请之人带到一扇门前。
门里已经有三四人跪在蒲团上合手祈福。都是一些年长老人,花色四处打量了一番,林兮之还未到,于是便在门外等着。
没等一会,林兮之便出现在花色的视野里,身后还跟了一些年岁稍高之人,其中有一人花色看着眼熟,其他倒是没有见过的。
待到了花色面前,那些人对着花色客气的抱拳行礼。花色自是要回礼的,而后一行人便进了祠堂。
进了里面,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外面正值气温骤降,里面香火笼罩的热气让花色险些没有喟叹出声。
待几人进了祠堂后,那些跪在蒲团上的老人家们才一一站起身。说是祠堂除了檀香味熏人,旁的一点也没有看出哪里像,偌大的房间连一个牌位都没有。花色正疑惑着,不知是谁动了下什么,原些长老们跪着的方向出来十几个台阶,台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花色放眼看去,全都是“林”字开头的。
这里果然是祠堂。
其中一位长老对着花色兄妹二人道:“你们跪下。”
林兮之丝毫没有犹豫的跪下,花色也跟着哥哥一道。最年长的老人出来对着花色二人念了很长一段宁国话,因着语速较快,又是生僻,花色根本听不懂。不过,林兮之面上一直没有异常,花色生出几分安心来。
待唱毕,有童男童女端着托盘上前,一人举着柳条,一人举着清水。之前念话的长老拿起柳条沾了些清水口中又是念念有词说了半晌才将柳条上的水洒向花色二人。
水是冰凉的,花色一个激灵险些喊出声来,好在及时忍住才没有失礼。这番类似仪式的过程结束后,先前花色觉得眼熟的中年男子上前扶起花色与林兮之二人。对二人道:“你们去给祖先上一柱香。”
声音再不能熟悉了,正是林莫老爷子。
花色在老爷子说话时候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番,除了身高,实在是没有看出哪里与老爷子相像。
老爷子一直以胡子遮掩着面容,头发花白不说,嗓音也是有些许沙哑。眼前这位声音虽说听着有些相像,但是与老爷子这一称呼相差甚远。
不等花色惊奇,老爷子已经烧好香递于花色与林兮之手里。二人上前两步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将手里的香插入最前面的香炉里。
二人做好这些,那些长老们才捧出来一枚册子,将二人的名字填写在册。待所有程序走完,长老们对着花色兄妹二人又说了告诫的话才放二人走开。
入族谱一事,花色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益处与坏处。只是入了族谱以后便有坚实的后盾了。
第六章 林氏族人
入族谱这件事比花色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之前在永丰小镇的时候,寻常人家的仪式比之这林家还要复杂些。也不知这边为何这般简单,许是两国风俗不大一样吧,花色这般猜测。
林兮之见花色面上有些许不解,小声对花色道:“若是太过繁杂怕你身子受不住。”花色这才了然,心里自是感激,只是如今不大适合说话,花色便将话咽进肚子里。
花色兄妹二人从祠堂出来后,便被林莫老爷子引着往大厅走去,还未走近已是听到不少嘈杂的声响。老爷子小声对二人说:“昨日是见的是亲信,今日见的是林姓族人。”说完便后退两步,与二人保持几步路的距离。
花色余光并未见到哥哥脸色有变,想来老爷子是特意解释于自己听的。二人靠近大厅时有仆人唱了句:“林氏兄妹到。”
而后大厅里便是一阵沉静。花色心里砰砰乱跳,也不知为何。余光见哥哥没有丝毫迟疑,也跟着哥哥的脚步跨进大厅。
刚进门,里面有不少人的视线直直向二人扫来。花色不好学他们四处打量,敛着神情垂眼立在哥哥身侧。
花色从春久嘴里听到一些话。大抵是说哥哥这次将要继承林家族长的位子。旁的花色如今也是迷迷糊糊,但是如今却是知道这些林家族人对花色兄妹二人不是很友善。
尽管花色极力想避开众人的视线,依旧能感受到这些人或嘲弄、或玩味的眼光。
花色无求于这些人,倒是不惧他们。只是想到哥哥的立场又没了底气。今日本来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只期望不要闹起来才好。
花色余光见哥哥面上并无异样,只是进门后站在大厅一直未有动作。花色疑惑地随着哥哥眼光看去,只见大厅上位之上如今坐着一位四、五岁大的孩童。这孩童倒也不怕人,笑呵呵的抓着小食吃的开心。
一来就出难题,这些人也是闲的慌。
花色不知道主位上的小孩是哪家的孩子。林兮之却是知道的,毕竟回来前已是做好十全的准备。那小孩,按辈分说是林兮之这一脉的长辈。林兮之也不好贸然出手,若是话说的重了,孩子的父母定是不依的,况且这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也是有的。但若是不出手,留下软弱好欺负的印象以后还怎么号令家族之人?
“族长大人来了,请上座!”果然!林兮之见右侧一名瘦高的男子对着林兮之假笑着。林兮之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心里毕竟有些不痛快。
要说林兮之的性子,虽然在邳国一直都是好脾气的。但也是经历过不少事,人总不能一成不变的。憋屈久了若是没有发泄出来是要闷出病来的。于是也不客气道:“堂叔这番话让兮之受之有愧,兮之昨日才回来,今日只是与各位联络下感情。哪里是什么族长!”
一番话让花色险些没有笑出声,那人也是憋屈,既然喊了族长,又不能自打嘴巴的反驳林兮之的话说“你确实不是族长”。也不知这被称为“堂叔”的瘦高男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就这么将林兮之的身份坐实了。
那被称为堂叔的瘦高男人讪讪的扯出一抹强笑,而后含糊着道:“哪里的话。”话语中退意尽露。
只是林兮之没有放过他,拉着他寒暄起来道:“兮之听父亲说过您,当初林家遭逢大难,堂叔为了保全林家,不顾自身安危将林家大部分财产转移出来。若不是堂叔,哪里能有林家的今日。”
花色不清楚,在座的其他人哪里又不知道的?这被称为“堂叔”的人在林家遭逢大乱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将妻子儿女救出来。而是趁火打劫,亲自领着下人将林家的库银搬了个干净……
虽说后来被林莫老爷子追讨了回来,但此事却在林家人当中传开。
林兮之这般说话便是当面打脸了。有好些人嗤笑出声,那被称为“堂叔”的瘦高男人面上绯红一片,而后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看着这人仓皇逃出去的背影倒是有几分凄凉。
同情只是一瞬的,林兮之可是将此人的生平看了个遍。平日里最喜欢的事便是摆弄是非、妄造口业,为此一些林家人对他恨之入骨,可是又因着身份不能对他如何,这样的人必是要清理出去的。
“堂叔”走后,林兮之慢慢踱步走向那家主之位。坐在位子上玩耍的孩童毕竟没有见过林兮之,对于陌生人总是有几分戒心的。见林兮之向他走去显出几分不安来。
林兮之上前抱住孩子柔声道:“起来这么早,可用膳了?”
孩子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林兮之的话道:“没有。”
林兮之叹了一口气道:“饿不饿?”
小孩先是摇头,而后怯怯地又点了点头。林兮之颇有些无奈,抱着孩子走到花色身边道:“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来,今日大家起的早,有些怕是还未进食,来者是客,总不能头一次见面让人家饿着肚子,到时候落个吝啬的称呼可如何是好?”说着面上表情满是叹息。
有妇人笑着上前屈膝行礼道:“族长这是哪的话?依我看还未用早膳的人怕都是早上贪睡,就像未玉一般。未玉,你说娘亲说的可对?”
原来林兮之怀里的孩子唤作林未玉。孩子被娘亲戳破小小的自尊低下头去不愿意再说话惹得林兮之大笑。小孩子见此更是不依了,扭着身子捶打着林兮之,林兮之这才敛住笑,将快要哭出来的孩子还与他的娘亲。
花色自始至终在一旁看着,倒是觉的这妇人比之寻常人家的女儿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莫也是暗自点头,不为旁的,林兮之对待孩子的态度相较与其他的一些所谓的“林家”人实在是好上太多。
林家毕竟是大家族,虽说林莫一直是想簇拥嫡子继承族长的之位。但是毕竟找到林兮之才不到两年。为了家族的前景,族长之位不能空余。因此长老们时常与林莫商榷族长之位的继承人。
林兮之不是第一个被人如此对待的人了。一些人一开始也是温和有礼,后来慢慢失了本心,变得狂妄自大,做出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来。
林莫确实是想林兮之能带领林家重新走向另一座巅峰,只是一直不太有信心。今日见林兮之做出这番动作来,虽说欣慰,但大多还是担忧之后林兮之能不能做好……
对孩子和善的人向来会给人好印象。花色倒不觉得哥哥做了什么,而且那些打量的视线已经渐渐地收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花色多心,总觉得这些打量的视线与刚刚那名妇人有关。
不待花色多想,春久已是过来领着花色去往后厨。后面之事,花色已是看不成热闹了。
如今时辰已是不早,厨房中人早已开始准备午膳时的材料了。虽说再过半个时辰用午膳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让在大厅里的人们饿着。花色略一思索便问春久道:“可有什么能垫垫肚子的点心让大家先解解饿?厨房这边我们动作再快些。今日午膳稍稍提早些。”说完也不顾什么衣服首饰,撸了袖子加入到膳房的工作中。
春久自是要拦上一拦的,花色蹙着眉头道:“你若是不去便唤香悦去。”这话有威胁的意思,春久垂下头老实的走了。
这进了林府的第二日兄妹二人皆是过得充实。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花色几乎要站不住脚。偏过头看见哥哥也是松一口的模样,兄妹二人四目相对皆是生出几分笑意来。
林莫老爷子在兄妹二人身后道了声:“今日辛苦了。”而后背着手也进了院子。
老爷子说这般话便是夸奖二人,花色是知道老爷子想表达的意思。笑着说与哥哥听,林兮之听了也是颔首微笑,同时松了一口气来。
花色倒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来,而后也没忍住好奇问道:“今日这般与你在朝堂之上哪个累些?”
林兮之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向天空。花色也没有非要答案的意思,兄妹二人独处一会分开,各自回了屋子。
第三日便清闲许多,花色这才得了空闲问林兮之一些不清楚的事情。林兮之也是耐着性子一一答了,一些问题花色猜对了,还有一些问题花色根本没有头绪,还是听了哥哥的回答才了然。
兄妹二人子久别重逢以来也是没有好好说过话,不是各奔东西便是因着一些人或事不好独处。在拓坞国好不容易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却因着刺杀一事闹得兄妹二人险些阴阳相隔。再后来的日子更是聚少离多,如今虽说又是一场不知前景的境况,兄妹二人却是难得的得了闲,此番有了时间,兄妹二人倒是将心里的事与对方分享了许多。
徐粲然本来是在养伤,因着无趣四处走动,见到花色兄妹二人也是加入兄妹二人的谈话中。暖阳高照,三人以茶代酒聊得尽兴倒也是一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