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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乱套的局

    来时喧嚣,回时寂静,谁能料到这一来一回间,心境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仓促中,只剩一颗满是忐忑的心在不安中煎熬,不知如何面对将来的前路,将来的人。

    不知不觉中,马车的行进速度越来缓,越来越慢,最后竟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而马车厢隔绝着的外面世界,喧闹嘈杂声越来越大。

    “世,世子。”

    怪异的喧嚣正在滋生怪异的气氛,此时前方的马车帘幕被撂开半边,驱车的随侍也是一脸战战兢兢地唤上闭目养神的荣贞世子。

    “天塌了,还是仇家找上门?赶车赶的好好的,谁叫你停下来的。”

    “世子恕罪,小的无用。入城门处有大批羽林卫盘查,小人嘴笨,解说无用间,他们说非得请世子爷露一露脸才肯放行;不然——”

    “不然怎么样?不下车,难不成想把本世子生吞了不成。”

    荣贞世子的声音猛得转陡,其不悦,立马压得那随侍紧张地垂下脑袋,不敢再接下去。

    豁然睁开眼,荣贞世子径直扫上我,把话起得意味深长:“就借了一上午的光景,那小子便如此沉不住气,居然还派出大批羽林军满大街的找人;真忘了太邺是谁在当家做主,闹这么大动静,也真不怕成王叔他老人家多心了去。嗬,够荒唐的。”

    “你在跟我说话?”

    听出了话里的弯酸滋味,不敢贸然对号入座间,我小心翼翼地反问上荣贞世子。

    “我自言自语行了吧。你们俩都是一个德行,巴掌大点的事情,非要闹出三六九出枝节来,叫旁人跟着闹心。”

    说着,荣贞世子躬着背起了身,交代我:“在马车内呆着,好好想你自己的事儿,我下去把那些烦人的羽林卫修理修理。”

    话毕,人就麻利地钻出了马车。

    只听见外面忽起惊声:“真是荣贞世子!末将甄柯,参见世子爷;事出突然,末将也是为保谨慎起见,无心冲撞世子爷的贵撵。”

    撩开右侧的帘布,马车边已经跪了大片白羽精盔的将士,想必他们就是荣贞世子口中的羽林卫,慕容曜的近身护卫队了。

    荣贞世子此时说到:“甄大人左一个事出突然,右一个无心,句句占理间,倒好像成了本世子的不是了。依照甄大人的意思,干脆以后本世子亲自露脸赶车得了,省得被您怀疑来怀疑去的。”

    “世子爷息怒!末将,末将百口莫辩!”

    真话,反话自然一听便知,不过荣贞世子较起真来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这些羽林卫除了在其跟前跪叩地端端正正外,压根儿不敢多漏不是一字。

    “行了,少跟我来些马后炮,大庭广众的,你们不嫌丢人,本世子还嫌丢人。起来。”

    “谢世子爷海涵宽洪。”

    一众将士再次行赔罪礼后,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此时荣贞世子又同领头的甄柯说到:

    “迅速传我的话,让你手底下的兄弟不用再满城找了。为了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大肆惊扰太邺城中百姓,成何体统。”

    荣贞世子说得轻描淡写,可此时甄柯大大的为难写在脸上。

    “可,可是世子爷,此番搜城不仅是皇上亲下的谕旨,甚至眼下皇上也带着人,在东坊区挨家挨户的排查。这,这事,末将真做不了主!”

    “你有本事做主吗?我是要你服从,少跟我啰嗦废话。”

    没客气地训了句,满面不悦的荣贞世子给这些愣头子漏了个底。

    “本世子说不用找了,就是不用找了;皇上要寻的人,眼下就在本世子的马车中休息着。我正准备带着人去觐见皇上,余下的,不用我多废话什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末将愿为马前卒一回,亲自护送世子的马车前往皇上所在之处。快列队退避,让道!”

    “倒是让你的马屁拍在了一回点子上。”

    不咸不淡地评论了句,荣贞世子便再次登上了马车,返回了马车厢。

    或许是见我依旧流连窗外肃然的景象,荣贞世子清了清嗓子,同我叙起了话。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不过是些小场面,对于阿曜那小子过去的疯劲儿,只是毛毛雨而已。”

    从恍惚中收回神,品了许久,我才应到他的话:“那如此看来,我并不是个受待见的人,只会惹动事端。”

    “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

    笑不期而至,然他面上彰显的意味,却不见多大嘲弄。

    他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以前你依仗着你外祖父,你宋家的卓越功勋,被北燕所接纳包容,那是时局所致;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宋家成为了窃国贼,为我血战卫国的众将士所不齿,你想名正言顺地留在阿曜身边,往后这条路怕是无比艰辛。”

    “你觉得我此番回来,是为了争一争这北燕的后位?”

    话间,自嘲之笑更迭在面,我不住地摇摇头:“多虑了,我已经后悔自己选了条艰辛之路,就不会再傻到雪上加霜。再者,现下的我根本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多余时间去计较这些身外的虚名。做得了做不了李淳元,我心里依然矛盾不解着。”

    “怎么,言下之意,你还想长翅膀往外飞,连北燕皇后之位都留不住你的心?”

    食指不断地摩挲着下唇窝,荣贞世子一边打量着我的反应,一边说到:“虽然你的情况情有可原,但我劝你别把自己的心放得太野,及早做好收心准备;你如今是个有丈夫,有儿子的妇道人家,不思如何让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圆满,整天想着跟着大老爷们弄出个什么惊天动地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怎么字字句句间,都像是在挽留我?!”

    我心浑但耳不聋,自然听得出这心口不一的荣贞世子,此时讲得是什么道。

    “不喜欢你?我明确在你面前表过态吗?现在的你,只是让人不满意而已,我熟识的李淳元,从前可是个锋芒出众的女子,没你这么小家子气。”

    “那就先感谢世子的这番谬赞了。或许这一辈子,我都变不回你熟悉的那个李淳元了。”

    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能定住心,那所谓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毕竟从前我是站你和阿曜这边,此时故人重逢,我的态度依然是劝和不劝离。”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牵着谁

    有时候,我忽然希望自己瞎了,这样的话,便什么都看不见。

    立在街头,当看着满头大汗,焦色如土的慕容曜疾走出那间教坊,一瞬间,他的心灵感应似乎特别敏锐,隔着人来人往,慕容曜的目光就精准将我锁定住。

    而我看到的,是他松了一口后复来的脆弱,郁郁沉沉的。

    来这里之前,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慕容曜发难的心理准备,然他撇下身后的羽林卫独自走了过来,沉默寡言地盯看了我多时,转而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荣贞世子身上。

    “你带她出来,怎么不事先支会我一声?”

    荣贞世子沉住淡淡的笑意,说到:“显而易见,要是真同你商量着,那我就没办法把她带出行宫。别想着同我怎么撒气,反正人我已经完璧归赵地给你送回来,毫发无损间,并让搜城的甄柯收队羽林卫,余下的事,估计也不怎么让你操心了。”

    “所以说今上午的事儿,其实是你和成王叔暗中设计好的,成王叔牵制我的注意,你悄悄从天照殿带走她?!”

    “借成王叔之手牵制你不假,但王叔他事先并不知情,整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闻得到一股火药味,然看荣贞世子的反应,似乎是铁了心和慕容曜抬杠。

    他瞅着我,冷冷对慕容曜说到:“小子,没有人捧场的独角戏唱久了,那就太凉心了;你老是一味纵容庇护着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怕开口尴尬的事,没关系,我统统替你说。”

    “不需要。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哪怕是你,也不行。”

    “哼,你这话,算不算狗咬吕洞宾?!”

    “我再重申一次,只要有人敢拿她挑事,我绝不姑息。”

    “好了,能不能消停点!”

    正见要擦枪走火时,终于憋不住的我,开口喝斥到两人闹心的对话。

    我脑袋发胀地说到:“你们要是对彼此有什么不满,请找个我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切磋过招,别老是把我跟夹心肉似的挤在是非中间,我不是你们的裁判,只求二位高抬贵手,给我点安静空间好好腾一腾脑子!”

    话毕,浑了心的我也不管东南西北,随意抓住一个方向,就快步混入人群之中,想尽快把自己给遮掩起来;只可惜,麻烦在后尾大不掉,刚没喘息两口气,有人已经冲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你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脖子上套了锁链,就是我有八条腿,十对翅膀也飞不出你的手心,满意了吗?”

    当着慕容曜的面横了一通,我手狠狠一甩,又继续向前走;而他亦不敢多言什么,像个忠心的小跟班似的,紧紧跟在我身后。

    穿巷走街,太邺城中的繁华热闹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反而渐渐生出了一种孤独感,让我的绕绕逛逛变得漫无目的。

    小半个时辰后,兜兜转转的我竟神奇地来到了长春楼所在的街区。

    对比记忆中人来客往,热闹非凡的长春楼,此时满地残垣断壁,焦土遍布的景象,像一根根针落扎在心头,莫名地触目惊心。

    “你干的好事?”

    此情此景下,我倏来的发难便朝慕容曜甩去。

    他先是愣了愣,面对着烧成废墟的长春楼,渐渐地把自己的小心翼翼沉淀在了四下的喧嚣之中。

    “心里真是犯堵得很,好像现下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会不自觉地把我列入嫌疑之中。”

    也知道自己的口气过于武断,悄悄地压制了下,我说到:“我承认之前诸多事上,或多或少因我个人而导致判断有失偏颇,但长春楼当初保举我献舞群英宴,又闹出了刺客事件,即便现下是个局外人在你面前质问此事,也不免怀疑是你为泄心愤下间而制造的杰作。”

    “若我说长春楼现在这个样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信还是不信?”

    这样的反试探抛来,混合着空气中仍未消尽的焦味,对我的感官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半响,我耐着心说到:“理由呢?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总该有说服人的理由在手。”

    “理由很简单,也不难猜,只是你的思维方式在潜意识里包庇着真凶。你想想看,这里是天欲宫在太邺城的一个据点,而此番你行刺我的计划又落空,为了防止我追查,天欲宫该如何湮灭自己的恶迹斑斑,悄无声息地掩藏踪迹?我想,对方要斩断线索,没有什么比一把火烧了这藏污纳垢之地来得彻底。”

    倏地,我双眼像是开了光似的,溢满了后知后觉的惊。

    的确,我刚才的质问与怀疑是冤枉了慕容曜,把看事的角度稍稍一变,就会理解这说法中的顺理成章:

    以天欲宫的行事作风,要湮灭证据,烧掉一个小小的长春楼据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样的据点对于天欲宫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就是再烧一百个公子也不会心疼半分。

    而借此事,我心中又生出了另一个担忧,遂问到慕容曜:“群英宴上的刺客,你们抓住了?”

    “没有,一个活口都没剩。”

    一个活口都没剩?!

    正当刺骨的惊在全身蔓延开,慕容曜又为打上一剂定心针:“你大可以放心,那个在群英宴上援助你的女刺客,在同伴的拼死保护下,成功从柳飞手中逃脱;而其余刺客,全部在被擒下的时候,当场服毒自尽,没给我们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盘问他们的来历。”

    “听你意思间,我不该怪你什么,反而该感谢你对她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心中忐忑消止,然不自觉间又生出了挑事的姿态。

    而反观在慕容曜的眼里,他的态度似乎异常坚决:“没必要,只希望你那位看中朋友经此一役,能够知轻重,别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希望她把自己的性命看重些,也自私些,别意气用事地再跑来自投罗网;若再来犯,到时候我可不会再让她逃得像上回那般轻松,得让她吃点苦头教训才是。”

    “你别妄想了,她不会来救我的。”

    “是吗?”

    慕容曜的反问略高扬了些,合着他那灿灿的笑容,显得刺心了些。

    别人会不会我不清楚,但是小光那丫头一旦犯了倔,那这就是没有定数的事儿!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敢忘却

    我没提回去,他没有勉强的意思,随着我的意又在热闹的太邺城中溜达了半个时辰,最后因肚子闹起了空城计,我们选了家酒楼歇下脚来。

    上了一桌的菜肴,吃吃喝喝间,周围的饭桌上都是说说笑笑的,唯独我们这一桌上压抑异常,完全与别人的快乐融不到一片去。

    鉴于此,我想到了我的解闷药:酒。

    叫了一壶酸梅酒,我径直给自己满了一杯,浅酌了口,突然又觉得一个人喝起来滋味寡淡,遂招呼上在旁安静用饭的慕容曜。

    “我一个人喝着没意思,你要不要来点?”

    “好。”

    本以为他对喝酒的事,定有不少的婆婆妈妈,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回答相当干脆,还主动找跑堂要了个杯子。

    分了酒,我们没有旁边那些饭客的豪情万分的碰杯,相互间的来回敬酒,我们这酒完全凭缘分,谁也不招呼谁,谁也不示意谁,下酒随意得很。

    然奇妙的是,我们俩举杯的步调相当一致,起初还以为他是在暗暗观察我,但小心留意过他后,发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我和他,确实有着微妙的灵犀在。

    “为什么不问今早我和荣贞世子去哪儿了,干了些什么?”

    下了口酒,忽然胆气大了起来,我一边转玩着筷子,一边同他攀谈上。

    “不敢问。”

    “不敢问?你有什么不敢的。嘴上装的镇定,其实心里好奇的,就是个死要面子。”

    也没急着回答我什么,慕容曜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饭食嚼咽尽,规规矩矩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掏出一张明黄的手帕把嘴给净了净,正了正腰板,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回答上我的嘲讽。

    “我在你面前,面子这东西根本不值钱。我是好奇着你上午和玉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也担心着他同你讲了什么过界的话,满满都是担心;但又怕一旦自己刨根问底,会惹你生气,所以二者利弊权衡下,我选择不问,不想给你多添堵。”

    “呵呵,你的理由真够复杂,曲折的。”

    他的话,像是三伏天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一时不知如何化解尴尬间,连忙把酒杯端起来,有一口没一口地朝嘴里送。

    “以后所有复杂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你也不用费心去想该还是不该做,自己心里过得舒坦便可,不必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对你如今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乖乖地呆在太邺城,践诺当初你我的约定。”

    “约定?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约定。”

    话出突然,尝酒的我差点没被他呛背过气去。

    他道:“这么快就忘了?你要找一个杀我的理由,这是你自己当着我的面默许的,难不成,还要我俩立字为据才算作数?!”

    “你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是该夸你太会和别人聊天,还是该骂你太会败气氛。”

    微微地后撤着我,几分不敢招惹的目光扫着慕容曜,我一口气把半杯青梅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坐得端端正正的慕容曜,抬起手抠了抠脸颊,面上微微地泛起了绯红色。

    “不是怕自己说过头了,你反过来嫌弃我肉麻。”

    “嗳,行了!要是这样,你还是闭口不谈为妙。”

    忙做了个谢绝好意的手势,我赶紧换了个适合谈论的话题。

    “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你身为北燕承接社稷重任的人,如今局势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今你似乎还因为我铁了心要得罪天欲宫,与西疆九部十六族为敌,要是这三方同时发难,我想你现在就没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同我追忆什么过去。”

    “你觉得我是怕事的人吗?”

    笑容灿灿间,他径直取了桌上酒壶,为我的空杯续上酒。

    “即便当初被你表兄宋衍,大历容舒玄,南夷三方夹击时,最困难最落魄时我都不曾妥协过半分,咬牙熬了过来;如今不过是一个被天欲宫幕后操纵,尚不成气候的后周,我相信自己这腰板身,没那么容易被对方折弯。”

    我不敢苟同:“有句话叫‘大意失荆州’,你好不容易打拼到如今局面,为了一个来意不明的我乱了整个局势,似乎不够理智。”

    饮下一口酒,他的笑,如这青梅酒般甜。

    慕容曜道:“有些事,越理智越畏首畏尾,还不如拼着一口无所畏惧的气,看看任性妄为下有何结果在等待自己;即便输了也不后悔,至少那是我本心愿意的。”

    “这可是关乎到北燕社稷千秋万代的事儿,慕容曜,你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我为这份家业承担了太多重任,牺牲了太多的自我,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应该的,必须的,可谁又反过来想过我慕容曜,脱下这一身天子名头,其实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我也会累,我也会倦,不是别人要我怎么,我统统都甘之如饴的。”

    目光微微一凝,他呆滞在某处,许久后,他又没落地同我说到:“要是真能一切重头来过,我宁愿永远在大历做一个无人问津的质子,不用顾忌什么家国社稷,什么大权旁落,什么尔虞我诈,守着我心爱的姑娘,过我想要的自由生活。”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了我——”

    心悸动间,我试着故事的设定,第一次试图去感悟身为李淳元,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片刻,我说到:“我想,当时的我一定违背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会嫁给容舒玄。”

    “不会的,你一定会跟我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极不喜冗繁在身的人;更何况,当初你我并不是郎有情,妾无意,只是单纯被造化捉弄而错过了彼此。”

    我干干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应上:“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些?我可不是什么好哄骗的小姑娘,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顾一切的跟你走;我可不像你这般,没点男人的担当。”

    “你动心了。”

    “哈?”

    被他莫名一问,我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你现在的反应,我曾见过的,和当初一模一样的。”

    “你,你在胡诌些什么?越说越无厘头了!”

    “我没胡诌,所有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你总是怕受伤,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所以当年在燕都你敞开心扉接纳我时,我把那个你,记在了脑子中一辈子,不敢忘半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哭二闹

    用过中饭回到行宫,刚想着玉麒和晋儿两孩子一上午过得怎么样,下一刻,两孩子一前一后就神奇地出现在我眼前。

    玉麒本就年纪小,加之心情不似晋儿那般内敛深沉,一见到我人,就哇哇大哭地扑进我怀里直陈心苦。

    “不准走,母妃不准走!!母妃不要麒儿,父皇也不理麒儿,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孩家家,往后找谁疼我去!你们既然都不负责任,当初生麒儿来做什么,受气包嚒?呜呜~~”

    倏地,我被这孩子的话给打懵了,而慕容曜却是微抿着嘴,佯装不知间不住地偷笑着。

    镇住慌乱的心,我把住孩子软软的双肩,小心翼翼地问到:“你莫哭,母妃问你,这些话是谁跟你捣鼓的?”

    委委屈屈地抹了抹湿泪满眶的眼睛,玉麒一边抽泣着,一边怯怯地看着旁边默默不语的晋儿。

    这来回间的眼神交流,我似乎懂了些俩孩子在暗中传递什么,不过没等我再开口问,玉麒倒是挺仗义的把事儿一个人扛下来。

    “没,没人同麒儿说。我年纪小,可麒儿什么都懂。母妃是不是嫌麒儿不够乖,不够懂事咩?麒儿保证听话,以后和哥哥一样用功读书练武,再也不贪玩,不任性,做让母妃骄傲的好孩子。”

    说着,他拉着我的手,不断地央求上。

    “母妃,母妃,你不要再吓麒儿和哥哥了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

    “好。”

    孩子的话虽看似胡搅蛮缠,但我能感受得到,他们俩兄弟是发自真心在担心我。

    拢着袖子替玉麒擦了擦泪痕和鼻涕,我也郑重其事地保证上:“前时我跟你晋儿哥哥保证过一回,现在母妃再同你保证一回,只要麒儿真听话,真懂事,母妃绝不离开你们半步。拉钩,作数。”

    悬起小指,我用孩子信任的方式向这哭得惨兮兮的孩子保证上。

    他点点头,也立马伸出小指头钩住我的指头,振振有词地宣誓上:“拉钩作数一百年不许变。”

    我笑补上:“反悔就是小狗。”

    认认真真地和玉麒约定上,把乱局给镇住后,直起身的我有些不满地向慕容曜发难上。

    “你多大的人了,自己瞎折腾就罢了,还连带着俩孩子一起担惊受怕。笑,我真不知你此时怎么笑得出口。”

    “您责怪的是,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是我的错,人急了嘛,难免顾此失彼。”

    摆出了副认真反省的认错样,慕容曜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把圈住玉麒的小脑袋。

    “知道你平时对父皇多有抱怨,这下终于让你逮着机会,在你母妃面前打父皇的小报告;开心了吧,父皇这下可被你害惨了。”

    “本来就是父皇的不是嘛!您对麒儿老不闻不问,不冷不热的,麒儿只能和母妃要好,让她疼我。哼!”

    一股有恃无恐的小傲娇态,奶凶奶凶地朝慕容曜吐吐舌头,便把我偎依地跟紧了。

    慕容曜见状,笑得无可奈何:“好,好,好,你这下可得意了,有你母妃给你撑腰做主,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跟孩子斗什么气?一会儿又把玉麒训哭了,我又得费神替你收拾烂摊子。”

    及时掐住他们父子的话题,我此时又伸出手,招呼到多时不言不语的晋儿。

    “晋儿,到我这儿来。”

    他亦是顺从,立马迈着稳重的步子,来到了我的跟前。

    捂着他的脸颊,我十分慎重地解释到上午的事:“母亲早间跟荣贞世子出门了一趟,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被你师父这个二愣子给误会了去,并不是要打算离开;晋儿,母亲和你约定过的便一直作数,莫要把担惊受怕搁在心里。”

    “嗯。”

    简简单单地应了句,这孩子似乎担心我不相信,硬是在我面前挤出了个生硬的笑脸,叫人看着着实心疼。

    我立马蹲下身,主动将他搂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说到:“母亲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谢谢你的体谅。”

    而此时,窝在我颈子边的晋儿,忽然悄悄地同我说了几句话,立马让我面色微微一变。

    “真的,确定没弄错?”

    松开怀抱,我郑重无比地向晋儿求证到,而他亦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我探头凑在他耳根边,小声叮嘱上:“我知道了,暂时别声张。”

    达成默契后,我缓缓地直起身,目光不住地在四下里搜寻着;而慕容曜见了我的反应,靠上前间,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刚晋儿和你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从未果中收回目光,我没多少好气地应上他:“既然是神秘的事,那你不是多此一问吗?管好你自己便可,别什么事都一个劲地往上凑。”

    慕容曜吃瘪一笑,正凝着眉头想着如何化解当下尴尬,不想有人挺及时地冒出来给他解围。

    “奴才刘德禄,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兴冲冲插上来的刘德禄,拜见过慕容曜后,又朝我施礼来;或许是适应不了这高低贵贱,逢人必礼的规矩,我连忙闪了他一个冷脸子。

    “拜他可以,拜我就不必了;您多大岁数的人了,拜我个年轻晚辈,担不起间还会折我福的。”

    到底是没把礼给落下去,不过刘德禄是何等圆滑老练之辈,见招拆招地本事可不是等闲。

    “娘娘既然不喜冗繁的规矩,奴才依从便是。上午间的事,也是把奴才的魂都吓飞了,娘娘人活生生在天照殿中不见了踪影,而皇上明旨要老奴负责照看您的起居,虽说娘娘眼下平安归返,但说到底还是老奴的失职。”

    说着,刘德禄把对我的请安礼立马变出了请罪礼,五体投地的跪在了我跟前。

    “奴才刘德禄玩忽疏职,有负圣恩,请皇上,贵妃娘娘降罪。”

    降罪?我看他老此时倒像是变着法子的犟嘴,故意用一招“以退为进”给自己争个脸面。

    不过想想刘德禄此人和我并没有什么冲突,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何苦非要把他的心思当面点穿呢?于是继续佯装着不知情,等慕容曜来定夺。

    “好了,这事本折腾的大家够呛的,你想明哲保身,不该挑这个时候添乱,更不该借她来试探朕。起来吧,你玩忽疏职的板子,打不到你这老滑头身上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和乐融融

    换了身衣裳出来,一张福禄寿星桌旁,慕容曜,晋儿,玉麒三人从大到小,从高到低,围着中间一盘红瓤黑籽西瓜依次排开落座,留了个上主位,就等着我入席开品。

    大约是玉麒那渴望巴巴的眼神,太过于专注那桌上诱人的西瓜,我也只能入他们所愿,乖乖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把盘中切好的西瓜分给了他们俩孩子各一牙,转而又看着身旁那眼巴巴祈求的眼神,无奈之下,也只能给慕容曜递过去一牙。

    三个人,各捧着一牙冰镇爽口的西瓜,吃得欢欢喜喜,有滋有味;或许他们的吃相有的过于庄重,有的过于难看,混合在一起,无形间把我给逗开乐了笑颜。

    给自己留了一牙,见盘中仍多了一牙西瓜,正好见刘德禄笑眯眯地立在旁候命,我随即把这一牙西瓜递给了他。

    “天热,暑气重,刘公公也尝一块吧。”

    刘德禄见状,忙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老奴是侍奉的奴才,怎配享用主子的东西?再说了,这瓜是成王爷送来的,金贵的很,老奴更没法受娘娘好意,还是留给二位殿下享用吧。”

    “给你就拿着吧,什么金不金贵,身份不身份的,这东西说到底,就是个给人打牙祭的吃食。再说了,就多了这么一牙西瓜,你老肯让给他们俩孩子,可叫我怎么分?不管是给大的还是小的那个,都是偏心,还不如给你老打牙祭算了,省得麻烦。”

    “这,可是——”

    刘德禄支支吾吾,扭扭捏捏间,玉麒昂起沾了籽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替我劝上。

    “刘爷爷,您又不是外人,母妃给你您就接着嘛,推来推去多不好看。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这个叫,叫——”

    叫了半天,玉麒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晋儿抬起手,把他嘴角上黑籽给拿掉后,淡淡然地说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嗯,嗯,是这个意思,哥哥好聪明嘞!”

    说着,玉麒有迷恋地抱着自己那牙甘甜的西瓜,一口一个香地啃着,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小猪在进食。

    “刘公公听到了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着吧。”

    把最后一牙瓜塞在了刘德禄手中,口干舌燥的我,亦坐了下来吃自己那份瓜,完全顾不上刘德禄在旁如何感恩戴德,喋喋不休的。

    再看看慕容曜此时的反应,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吃手中瓜的恬淡样子,双颊边深深的梨涡被满靥的笑,灌满了甜甜的蜜。

    也不知心此时起了什么魔障,我偷瞄着他吃着手中西瓜,感觉这滋味分外的甜!

    赏心悦目的缘故?

    抓了一个可能,偷偷地审视着他的颜,还别说,真像那么一回事。

    “你老盯着我瞧干什么?难道我脸上也沾了西瓜籽不成。”

    正渐入痴迷间,慕容曜冷不丁地给了我句反问,手亦不停地在脸上摸索着,好印证他自己现下的猜想;未果间,面上疑惑大作。

    “父皇真没情调。没发现母妃一直在偷偷瞄你嚒,一定是觉得父皇长得英俊!唔,哥哥,你为什么堵我的嘴!我的西瓜还没——”

    “没那回事,我绝对没有偷瞄你!那个,童言无忌的,他哪里懂什么情啊调的!”

    被玉麒当场点破间,我个老脸顿时羞得通红一片,要强地辩了句清白,觉得甚无说服力,又立马埋下头狠啃自己的瓜。

    “我哪里不懂,就是嘛!”

    挣扎在晋儿怀里的玉麒,小嘴依旧不依不饶的,心中一遍遍“小祖宗、小祖宗”的央求着,当时真想地上出现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幸好的是,小的那个虽不怎么省心,可大的那个倒极贴心的,即刻将自己手里的那牙瓜塞赌在他小嘴间,并威胁上他。

    “安安静静吃你的瓜,没人当你是哑巴,闹腾!”

    “呜呜呜,母妃,你看看哥哥他,他欺负我嘞。”

    晋儿冷冷道:“谁叫你是家中老小。要力气没力气,要个子没个子,弱的跟小鸡似的,与其出去被别人欺负,还不如给我欺负;这样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以大欺小,被狗咬!”

    “就欺负你,怎么的。我凶着呢,路边恶狗见了我都要夹着尾巴掉头跑!”

    “坏脾气哥哥,母妃,呜呜呜~~~”

    面对玉麒在晋儿强凌下的求助,我显出了一副爱莫能助地表情,一边继续吃自己的瓜,一边推波助澜上。

    “小心欺负弟弟,意思意思就好,可别憋住了他。”

    “嗯。”

    得了我的鼓舞,晋儿将怀中玉麒揉圆搓扁地更加起劲。

    “父皇救我!”

    刚从晋儿怀里探出小脑袋,玉麒这孩子就朝他父皇哀声悲戚地求救上;可慕容曜的反应,却是一副落井下石,不掺和的态度。

    他道:“谁叫你跟你母妃打父皇的小报告,这下被哥哥欺负了,就想起了父皇的好了?不好意思,父皇在家从来都是听你母亲的话,她不帮你,我也不帮。晋儿,好好替我们收拾下他的调皮劲,没大没小的。”

    可怜玉麒那孩子,此时父不理,母不帮,兄不慈的,被晋儿拽到了湘妃榻上困着,左一个哈痒右一个哈痒,那孩子时笑时哭的声音,真真是提神的很。

    看了会儿,怕太过了些,我担心的说到:“合适就好,再这么闹下去,我怕他们兄弟俩会动真怒。”

    放下手中的西瓜,我正准备直起身去给玉麒解围,不想慕容曜又一把将我按止在座椅上。

    “没事的,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男孩子间不能太娇惯着。”

    “你可真心大,玉麒可是你儿子呢。”

    “也是你儿子。”

    反驳地义正言辞,他掏出自己绢帕递给我间,又为我解读到俩孩子。

    “他们两个孩子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你心疼间更应该明白,他们兄弟往后要相处更和睦,就应该用他们的方式方法来亲近彼此,而不是大人时时刻刻有失偏颇的干预。晋儿心思很敏感,我亦不希望他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是那个不受待见,时时看人脸色行事的外人,而是被一视同仁重视着,并有归属感的亲人。”

    “你这个人,真让人难理解。”

    他摇摇头,笑说到:“我并不难理解,不只是你,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爱屋及乌’的说法。其实正如晋儿依赖你一般,我也很依赖你,我们都可以为了你,做许许多多的让步。”

第五百三十章 假面凶心

    怕了他什么事都可以绕一圈后,来个诉衷肠,我赶紧抽身走到柜台边,取来团扇给自己降降臊。

    “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笑笑闹闹不停,我是不是来得不时候?”

    气氛正在发酵时,朱小梅端着茶具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亦是乐开了花。

    我眼一眯,把来人打量了地把戏,而慕容曜倒是挺客气地招呼上朱小梅人。

    “怎么会。王叔派人送来了瓜果,我们一家子倒是悄悄地躲在内殿吃瓜消暑,高兴间,倒是把你到了九霄云外去。”

    说着,慕容曜立马吩咐到刘德禄。

    “王叔送来的瓜还有吗?”

    刘德禄答到:“回皇上,还有两个,膳房的人把它放在冰窖里保存着。”

    “那你跑一趟,取一个给小梅姑娘的苑子送去,也让她尝尝鲜。”

    “是,老奴这就去办。”

    刘德禄应得恭敬,回头间,还不忘和朱小梅夸赞这瓜的好。

    “小梅姑娘可有口福了,这西瓜是成王叔托人从西域求回来的种子,和咱们中原的品种大大的不一样;今年王府头一次下种收果,就结了七个果,成王爷送来三个给皇上尝鲜,其中一个就赏给了小梅姑娘,可是大大的恩赐。”

    “是吗?小梅谢皇上赏赐。”

    听了这瓜的来历不凡,朱小梅立马福身拜谢上慕容曜。

    他抬抬手,说到:“一个西瓜而已,要说谢,我感激你的可远远不止一个瓜可抵消;说来都是自家人,小梅你就不用多客气,应该的。”

    笑意盈盈地点点头,朱小梅连忙将手中的茶具放在桌上,连忙体贴备至地拉上话。

    “天这么热,易生火,我自己镇了些荷叶茶,清热解毒的;若皇上和阿姐不嫌弃,来常常小梅的粗茶合不合口味。”

    “你有心了。”

    接过朱小梅递来的荷叶茶,慕容曜还没来得及下口,朱小梅忽然一惊一乍地提醒到:“呀,皇上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沾了东西?!

    我团扇一止,心中立马泛起了狐疑:我和他处在一块这么久,怎么注意到他脸有什么不干净,幺蛾子借口。

    不光口上说说,朱小梅此时还不避嫌地落实在行动上,拢起袖子,就直奔慕容曜的脸上擦去。

    “不——”

    正想看看他们在我面能演出什么样的暧昧,忽然慕容曜声音一颤,下文就诡异地消止住。

    “皇上,皇上?”

    朱小梅轻唤着慕容曜,声音中有股越发高涨的得意;见对人依旧没有半点回应,我顿时觉得不对劲,立马抄着团扇走了上去。

    而此时朱小梅支起身子,回过头间看上我,竟显现出十分诡异的笑容。

    手把着慕容曜的肩头轻轻一推,我亲眼看着表情木讷的他,像跟木头桩子似的栽扑在圆桌边。

    扰神摄魂术!

    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花招,我惊然地朝后退了一小步,紧张地说到:“你果然不是朱小梅。”

    “果然?阿姐是急糊涂了吗,我不是朱小梅,又是谁呢?”

    “别跟我来这些花里胡哨的。扰神摄魂术,乃是天欲宫的秘技,懂这术法的人就那么几个,非要我当众揭开你的人皮面具,你才肯吐露真言,周暮雪?”

    “眼力不错嘛。”

    得意洋洋间,她的声音赫然变了个调,成了另外一个我熟悉的人声。

    周暮雪提着慕容曜的发髻,摆弄了两下,见人仍旧没什么反应,又问到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朱小梅的,我思来想去,我模仿她并没有什么破绽可言。”

    说到这事,还得多亏晋儿心细。

    前时在苑子中,晋儿悄悄告诉我说,来天照殿寻我时曾碰见朱小梅,接触间,发觉她身上的香味和以往不同,那香味让他鼻子有些过敏。

    要知道我不在的这一年多,朱小梅可是一直把晋儿带在身边照顾的人,他的喜好,他的禁忌比旁人清楚百倍,怎么可能糊涂到用让孩子过敏的香料;所以从这点判断,晋儿当时遭遇到的朱小梅,已经被人悄悄易容掉包过了。

    而之所以我此前没伸张,是因为怕易容成朱小梅的人是小光那丫头,想碰面上暗中把她给劝退掉;可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一手后,我才恍悟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想到此,我应对上周暮雪的提问:“有心人处处有,你怕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万无一失竟在一个孩子的鼻子下露出了破绽。据我所知,你自来中意鸳鸯花的香味,而晋儿那孩子似乎对这味花香过敏;你若是真正的朱小梅,身上岂会用对孩子不利的香吗?”

    “妙解,我心服口服。他就是你的大儿子,当今大历国太子殿下,你和容舒玄所育?这份心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见周暮雪对孩子起了兴趣,我立马闪身挡了上前,警告上她:“少打孩子的歪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叫你进的来出不去。”

    “母妃,你和姑姑在说什么,麒儿一点都听不懂?父皇他是怎么了,趴在桌上一直没动静,奇怪了,父皇没有喝酒啊,怎么像醉了般?!”

    正剑拔弩张间,玉麒这孩子窜到我的身边,把场上的怪异景象追问得紧。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慕容玉麒,北燕的大皇子吧?原来长这个样子。他和他那夭折的弟弟是对双生子,想来那孩子若活着,大抵也就是他现在这个模样吧。”

    紧张间,我立马将小小的他拉回身后护着,并唤到哥哥那头:“晋儿,照顾好弟弟!”

    交代了句,我开门见山的问到:“此番你假借朱小梅身份,潜入行宫,究竟想干什么?”

    “哼,你跟我装糊涂是吧。”

    应间,周暮雪袖中忽然闪出把短刀,架在了慕容曜的颈脖上。

    “这才几天功夫,你就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下山?也是,毕竟是个女人,见了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丈夫,三言两语诓哄间,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子承欢膝下,自然会心动;瞧瞧,你们现下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围在桌前,吃瓜消暑,我看你即便是身背血海深仇,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事,公子都没多言半句,什么时候轮到你多管闲事?”

    她手中刀在慕容曜脖子上一进一退间,像玩弄猎物般,得意无比:“我多管闲事?这可是关乎到我后周的未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

第五百三十一章 毒心昭彰

    不知道她手中的刀何时会刺进慕容曜的颈脖中,我心慌间,立马开动起所有脑筋,和这个女人周旋。

    我道:“你还没死心?我告诉你,即便你现下有机会杀了慕容曜,后周也不会捞到半分好处。不要忘了,慕容曜他不仅后继有人,可继承大统,还有荣贞世子,他可是慕容曜亲封的皇太弟,手握发兵权。一旦他出了事,充其量不过是换个人做慕容曜这把龙椅,相反,你为一时短见而挑起的祸端,必遭来北燕和西疆九部十六族的一场恶战。周暮雪,就你那白痴弟弟能镇住这个局面吗?镇不住的。又或是寄望于公子?你试过的,他似乎对你构想的宏图伟业不怎么感兴趣。”

    “出来一趟,你嘴倒是磨砺地厉害了不少。”

    说着,周暮雪收回手中刀,一步一步朝我逼来。

    她道:“是,我是没胆量借后周之名,行刺靖德帝,我也没能耐说动瑾瑜他,帮我一偿宿愿。但是,这一切不代表在你手里没有可能。”

    “我?”

    花眉一挑,细细地琢磨了她的话,忽然有些心得体会了。

    “原来你盘算的是,借着我李淳元的身份,把所有矛头转移到我外祖父宋氏门下;若我先前真刺杀慕容曜成功,那势必加深北燕两派间的嫌隙仇恨,双方内战就此加剧。待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间,你后周便可趁虚而入,侵占北燕大好河山。这样一来,不仅了开拓了你后周疆土,而且这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还由我替你这大周公主背负了下,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是精妙绝伦!”

    “是啊,我一直就是这么打算的。择来选去,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来握这把起乱的屠刀了。”

    “你当我傻是吧,任你随意摆布指挥?”

    无明业火在膛间熊熊燃烧,要不是顾忌着有俩孩子在场,我非亲手撕了她的皮不可。

    只是,周暮雪像是吃定了我似的,走到距离我跟前一寸地处,定下脚步,将匕首递在了我面前。

    “现下处境的你,没得选,李淳元。”

    大约是距离过近,这张易容的面孔,所有呈现出的表情都显得极其别扭,诡异。

    凝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上风姿态,她威胁到我:“不要忘了,你中了我‘白头霜’的毒,现下离月圆毒发还有三天时间;若你不想饱受折磨而死,那就拿起我手中的刀,刺向慕容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淳元,人都是自私的,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再好听,能重要过自己的性命吗?只要想着杀他是为了自救,他若真的在乎你,爱你,亦舍自己的性命替你换取我手中的解药;我让你选,而不是他选,其实也是为你多多着想,不想你觉得平白无故欠他一个恩情。”

    “周暮雪,你给人洗脑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了得,死的都让你说活了过来。”

    反唇相讥间,我把住她的手腕,把她递来的短刀一点点推离自己。

    “区区白头霜的毒,就让我屈膝诚服于你,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些?何况,白头霜之毒眼下根本无药可解,我这个命不久矣之人,更不会受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摆布唆使。”

    “你早知道白头霜的毒无药可解?瑾瑜跟你说的?他,他知道我对你下毒的事,你说的?”

    提到下毒之事,周暮雪多时得意的面上,有了动容慌乱的迹象。

    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些不入流的伎俩,想瞒过公子的法眼,也太过儿戏了些;他不想跟你计较,一是念着你们过去的旧情,二来,你自己清楚,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对于一个人的失望,莫过于心死。”

    “你住口,我和瑾瑜的事,不用你来多挑拨离间!”

    情急之间,她用来让我刺杀慕容曜的短刀,赫然抵在了我咽喉处。

    我冷笑幽幽,在看过她的仓惶,临危不惧地说到:“别白费功夫了,只要是我不愿意做的事,别说你或公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强按着我的头喝水。况且,经过你这番闹腾,我根本提不起任何心思杀慕容曜。”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从前费尽心思给我编织的过去,统统都是信不得的鬼话,见你的鬼去吧!”

    “你别以为我降不住你!”

    恼羞成怒间,她的短刀又近了几分,贴在我颈脖细嫩的皮肤上,微微的凉;然片刻,见我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周暮雪转而急眼一转,落到我身后俩孩子身上,紧接着短刀尖就直直朝他们兄弟指去。

    “你说我拿你没辙是吧,你当下无所畏惧是吧?那你倒说说看,若我拿着两个小娃娃开刀,你是否还是如此底气十足,继续不肯就范?!”

    “稚子无辜,周暮雪,我劝你别再多作孽!”

    说着,紧张大作的就闪上前,将他们兄弟二人护住。

    我心慌难掩地警告上:“你要是敢动他们分毫,我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就凭你?”

    抓住了我的软肋,周暮雪立马恢复了自己先前被我生生剥去的得意,张狂无比地说到:

    “实话告诉你,今儿我易容潜入慕容曜行宫,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这场好戏我期待太久太久了,如今所有主角都登了场,却迟迟唱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自然是等不及了。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亲手拿起刀,了结慕容曜,保全了这俩孩子;还是继续犟着性子不肯就范,逼得我亲自动手,先在你面前挨个了结你儿子,再杀慕容曜?”

    话毕,她一边冷笑,一边拿着短刀朝我步步逼来,把我的后路封得严严实实。

    每退一步,我脑子内就空白一点,而身后紧拽着我衣裙的小手,滚烫地似烙铁般,不敢放松警惕向后看也能感觉到,两个孩子当下是多么的紧张,多么的害怕。

    怎么办,该如何是好?无数次内心发虚的催促,然对人依旧逼迫着我不放。

    “她既然难做抉择,那不妨我替她做一回主如何?”

    正在千钧一发间,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镇邪之声,还不等我回神,人已经如疾风般闪到我跟前,一把扣住周暮雪持刀行凶的手腕。

    慕容曜峰眉一扬,如雷贯耳地说到:“还有一种选择可以试试,就是姑娘你死,我们一家子活!”

第五百三十二章 新仇旧怨

    挑衅给予对方的愤怒,如周暮雪脱手而飞的短刀般狠,直直扑杀上慕容曜的面门。

    而此时身处惊险中的慕容曜,目含神威,稳如沉舟,须臾间的临场应变,那把射出的短刀就有惊无险地从他的脸侧边飞过。

    周暮雪被制住的手腕,忽然如条冷蛇发动的反咬,攀绕着慕容曜的手臂直直而上,五指呈现出的阴狠骨爪,瞄准他的上三寸手筋就狠抓去;而慕容曜亦非等闲之辈,拳头忽凝成个铁钻子向上一扬击,顿时打在对人臂腕麻穴处。

    趁着这个小小的上风,慕容曜另一只手如猛龙出海,一把揪住周暮雪的领子,神力爆发地将人拎着原地转了百八十度;互换对阵位置间,慕容曜扣手化掌,不留情地狠击在周暮雪的肩头。

    中掌的周暮雪,此时虽然显出了丝丝不敌的苦痛色,但出招依旧不见减锋芒;被击退拉开对峙距离间,她袖中忽然窜出红绫,封住慕容曜地进一步进攻间,红绫中散出的珠雷遇上空气就噼噼啪啪地爆响开,逸散出股股青烟。

    青烟有毒!

    突发惊变中,慕容曜似乎也意识到这股毒烟不寻常,一个鹤腾退到我身边,探出的左手就精准抽走我手中的团扇;右手掩着鼻息,他转身抬手就扬出大股风对上袭来的毒烟。

    掩护着我们一大两小后退了几步,慕容曜立马紧张大作地命令上我。

    “烟有毒,速带着俩孩子退到窗棂通风处暂避!”

    说着,严阵以待的慕容曜憋着一口气,投入毒烟未散的战局中与周暮雪继续缠斗。

    我和俩孩子迅速退至窗棂边,一边防着被周暮雪偷袭,一边尽可能将内殿中的窗户打开,好加速这里的空气流通;而紧张在怀地观战片刻,我发现周暮雪虽出尽阴招,分毫没讨着半点便宜间,反而处处显出了被慕容曜压制的劣势。

    周暮雪就这点实力?

    俨然已我过去对她底细的了解,她此时发挥出的实力远远不足原来的五成;又静心留意了下她的出招和反应,渐渐地,我心里有了答案。

    周暮雪在我下山前,曾被公子重创过,想来此番不敌慕容曜,是因伤势未愈所致;如此的话,当下周暮雪别说想反制慕容曜了,就是自保也是极其堪忧。

    “柳叔叔,柳叔叔快来呀,有刺客!!”

    正在双方打斗胶着间,玉麒那孩子忽然扬开嫩嗓子,双脚直跳地疾声大呼起来;而晋儿此时也是一改往常内敛之态,跟着玉麒一道,大声呼唤这那位神秘的“柳叔叔”。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片刻功夫间,一个白衣男子从内殿入口提剑杀了出来,助阵上慕容曜。

    定睛一看,原来孩子们口中的“柳叔叔”,竟然是那日群英宴上和小光丫头对阵的暗卫!!

    蓦地,我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对局势胜负有了定论:这名少年虽年纪轻轻,但武功奇高,周暮雪这回铁定在他手里栽跟头。

    然我没想到,周暮雪的败,却没能耗个一时三刻就锤定了。

    只见左右夹击下,显露出破绽的周暮雪被慕容曜一掌打在肩胛上,不给半口喘息反击的机会,那少年一脚横扫过来,补在她的腰腹间,人顿时如折翼之蝶重摔在地,而少年手中的剑顿时化成一道寒芒,抵在周暮雪脖子边。

    而内息大乱的周暮雪,一口控不住的汹涌脱喉而出,在地上染溅开大滩鲜血。

    “皇上,这不是朱姑娘吗?她怎么成了刺客?”

    “柳飞,你真看清楚她是朱小梅了吗?真正的朱小梅,可没有她这般好的武功,这么毒的心思。”

    散了散周围仍弥留的毒烟,慕容曜走上前,又说到:“小梅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可担不起这弑君谋逆的重罪,胜负已定间,是时候让大家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说着,慕容曜蹲下身,把住她的下巴稍作观察,立马接下了周暮雪面上易容之用的面皮。

    “竟是你?”

    慕容曜此时背对着我,虽看不到他是何等惊奇表情,但我已被他这声抑扬顿挫的反疑声给窜动了魂。

    “唤雪姑娘?你不是——”

    此时先睹为快的柳飞,在看过周暮雪真容后,目光一会在周暮雪身上,一会又飘向我这头,十分惊疑不定。

    待我赶上前时,正见慕容曜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掐着周暮雪的脖子说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淳元当年落难大历这根心头刺,咱们今日正好一并清算清算了!”

    “慕容曜,有话好说!”

    见人反应不对,我立马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杀意腾腾。

    我急道:“她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的,问清楚再处置也不迟。”

    “也好,我有些事憋在心头好几年,日夜难安;不是冤家不聚头,正好借此良机,来个当面对质。”

    手狠狠一甩,脱开钳制的周暮雪就像待宰的歪脖子鹅,趴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慕容曜此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问上:“当年我爱子夭折,是不是你暗施辣手,还嫁祸给荣妃?”

    “哼,哼,哼哼哼~~~”

    垂埋的头颅下,除了重重的喘息声外,此时又鬼魅地冒出声声寒人心骨的蔑笑。

    片刻后,她收止住笑声说到:“我一生杀人无数,这么久远的事情,谁会记得那么清楚?杀了就杀了呗,反正我也不在乎手上多一条人命或少一条人命。”

    “是我慕容曜小看你,太小看你的心思之毒!伪装的可真好,当年淳元在宫中视你为心腹,待你如亲妹,处处维护着你的周全;没想到你不思感恩报主,反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屡番暗中兴风作浪,挑唆事端;杀子之仇亦是人神共愤,如今你还利用记忆不全的淳元,继续在我北燕境内作恶,桩桩件件,恶迹斑斑,足够将你这毒妇千刀万剐,戳骨扬灰!”

    “说得这般咬牙切齿,仇深似海,可实际呢,你并不能把我怎么样,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信不信,你堂堂北燕天子,极大可能反过来求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周暮雪,你最好消停点,别顾着自己嘴上痛快!”

    预见她想说些什么,然我的愤懑,在她看来不过是当下一味增味的佐料。

    她得意洋洋的说到:“白头霜的毒,你觉得无所谓,可有人心里怕的要死。不是吗,慕容曜?!”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吾难接受

    砧板上的肉会咬人,我是第一回见。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为我多左右为难的。周暮雪,这么拙劣的谎话,你以为他会信?要我帮你脱身,总该拿出点诚意来,而不是满口煽风点火!”

    她道:“我眼下根本指望不上你半分,也只能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王牌,和这北燕的天子要要价。”

    咳嗽了几声,一抹阴诡的笑容浮上周暮雪的面容,她对慕容曜说到:“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验一验她的左手臂。”

    “住口!”

    气急败坏间,正想冲上前堵了周暮雪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不料此时慕容曜却一把将我锁在怀里,抓起我的左手,高高地撂起了我的袖子。

    而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银白的毒痕,已经游走到了上臂半中间处,大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慕容曜人当即在我面前僵住,目光中掩不住的惊恐在闪烁不定。

    周暮雪见状,笑得乐呵,在旁火上浇油上:

    “看见了吧?中了白头霜之毒的人,身上有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左手上会出现一道银白的毒痕;这道毒痕会随着毒性扩散,让毒痕不断沿着手臂气脉向上游走。等毒痕冲上中毒者的天灵穴,就是毒发之时,届时你的宝贝李淳元会被白头霜折磨的痛不欲生,且一日比一日衰老虚弱,直到折磨到她油尽灯枯那一刻。”

    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痕,周暮雪炫耀满满地说到:“三天后,月圆之夜,就是李淳元毒发之时;若没有解药,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解药!”

    一瞬,抛开我的慕容曜像发狂的狮子,扑向周暮雪人,大手虎口死死掐着她的咽喉。

    可周暮雪似乎早预料到慕容曜急怒发狂,生死一线间,依旧不落自己那股沾沾之喜。

    她断断续续地说:“天,天上,不会无端落,落馅饼,我的心愿还,还没达成,为,为什么要,要成全你们的大团圆,大团圆结局?我若是死了,自然有人成为棺材内,内的垫背,半点不亏。”

    “慕容曜,松手,她会被你掐死的!”

    冲上前阻止事态恶化,不断地掰着他紧箍在周暮雪咽喉间的五指,可任凭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能撼动他半分。

    急了,我和盘托出事实:“她是在讹你的!我刚说过,白头霜之毒根本没有解药的!”

    倏地,慕容曜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手自动从周暮雪咽喉上松开,重重地垂落在地砖上。

    “真,真无药可解?”

    他的惶惶,在一片剧烈起伏的咳嗽中腾起,而此时,得以喘息一二的周暮雪,依旧不知收敛地在旁蛊惑上。

    “白头霜之毒,是我给她下的,她不信我手中有解药,难道身为她丈夫的你,也要跟着放弃最后的希望?我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敢要价,自然是留得有后手在。”

    “你要什么?我死?!”

    顷刻间,因为慕容曜一句话,平地起惊雷。

    周暮雪捂嗓忍痛笑说到:“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没盘算错人。对,我要你死,要这帮所谓的正义之师群龙无首,北燕继续深陷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中;只有这样,我长久以来的夙愿才有可能真正实现。”

    “皇上不可,有诈!”

    听到这样的心计,此时连慕容曜的暗卫柳飞也慌了,忙把手中剑抵得近了些。

    可慕容曜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的,不仅没继续把周暮雪怎样,反而帮着她,将柳飞剑下的威胁推离她脖子许多。

    周暮雪道:“一个江山,一个美人,皇上是重情之人,自然拎得清谁对你个人更重要。”

    “你掩藏在机关算尽,辣手无情下的夙愿,就是想借我之便,侵占我北燕疆土,进而光复你大周昔日的风光?”

    “不应该吗?北燕境内每一寸土地,都是被你们先祖从我大周手中窃取走的大好河山,我作为大周遗孤,未被你们赶尽杀绝间,为列祖列宗要回本属于自家东西,责无旁贷。”

    一股戾气幽幽腾起,周暮雪加把劲逼迫上慕容曜:“你们一家想要圆满,终究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舍得江山交换,你的美人活,若舍不得,那就等着给她办丧事吧,慕容曜。”

    “你这个疯女人!”

    当时,周暮雪的话真把我给逼急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情面,我一把拽开浑浑噩噩的慕容曜,冲上前就是狠一巴掌赏过去。

    “以前总劝说自己,人自私归自私,但并不是没有半点可取可信之处。我现在才明白,你这样心思诡毒的人,根本配不起别人的仁慈!我告诉你周暮雪,要踩着我的人生圆你的痴梦,也得要我点头同意才是!能说动这个男人的心,不光是你的嘴才行的!”

    说着,我一把将慕容曜抓扯上,捧着他的脸颊撕心竭力地警告到:“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生就生;现在我明明白白地告知你,活着,活的比谁都要理直气壮!我的命,她说了不算,更不消你来委曲求全!”

    不光说,我还说到做到。窜起身,我疾如风地把周暮雪行刺慕容曜的那把短刀寻回,将刀锋口在手腕子上来回试探着。

    “淳元,别干傻事,把刀放下!”

    不得不说,这招真对慕容曜见效,失魂落魄的他立马激灵回过神来。

    我道:“我没犯傻,也没有同你闹玩的意思,相反,我在做一件自己认为极正确的事。”

    言间,我转头对周暮雪说到:

    “也得谢谢你这一出苦苦相逼,让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大周昔日的风光无限,我不知道当今还有多少人缅怀着这段褪色在历史中的过去,但我这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他身边,所听到的,都是北燕百姓对这位英明神武的天子寄予的厚望和称赞;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想换了任何一个平凡北燕百姓,站在我这一角,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天下,不是为了某个人欲望而生的,而是长治久安的太平;然你的痴梦,早就随你的先祖,长埋黄土之下,变成了一种有违人和的阴谋。”

    说着,眼泪不禁姗姗而下,真情实感的。

    “慕容曜,或许我不得不承认,你是爱我的;可是以这种方式成全的爱,我不接受。”

第五百三十四章 谁团团转

    眼出,决心定,我手中短刀骤的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缓缓渗了出来。

    所以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而我却无比清醒的,疾步走到周暮雪跟前。

    扣住她的下巴,捏着她腮帮的五指强行撬开的她的嘴,我就把自己出血的伤口堵了上去。

    好一阵后,确定她吞咽下我的血,我这才将大力撤回来。

    “你不是死都想拉我当垫背吗?行,我成全你。”

    最先反应过来的慕容曜,发疯似的冲上来,立马掏出绢帕替我包扎止血。

    “她一个死不足惜的人,你何必和她赌命?来人,刘德禄,刘德禄你聋了不成!!”

    “我没事!”

    见急的他丝毫影响不到我半分,我挣开对人的关心,继续周暮雪叙到未尽的后话。

    “你不是想用白头霜之毒牵制于我?现在好了,大家都中了此毒,我看你拿什么解药给自己解毒,拿什么命长盼你的大周风光复来!告诉你,周暮雪,到头来你还不是替别人做嫁衣,依旧是个无名无分的可怜虫!”

    “你!!”

    一瞬间,我的话击溃了她最后的心防,欲奋起拼个高低,不想慕容曜抬起脚就将人踹在地上趴着。

    “这里还轮不到你这狠毒女人造次!柳飞,将此女押送到暗牢中严加看管,绝不许她自尽解脱!”

    “是。”

    应答间,柳飞手中剑一倒转,剑柄就重重地敲在周暮雪后颈上,人闷声不吭地当场晕了过去。

    柳飞架着昏厥的周暮雪刚走出内殿,刘德禄便折返回来,一见内殿中的狼藉之象和受伤的我,一张老脸上也是惊浪四起。

    “皇上,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奴才不过是奉旨去给小梅姑娘送个瓜,就成这番模样?”

    慕容曜把着我的伤口,厉声喝止他的探问:“别啰啰嗦嗦的,没见淳元受伤了吗?去,速传太医来,去啊,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等等,我并不要紧。”

    虽知慕容曜现下是急火攻心,乱了方寸,但是我知道眼下还有比治伤更紧急的事情。

    “周暮雪之所以能易容成朱小梅,想必是事先把人给拿捏住了;刘公公,你速去召集人搜宫,想必仓促间朱小梅人还未被周暮雪转移出行宫,迟则生变,救人要紧。”

    “娘娘,这,可皇上这头——”

    慕容曜火冒三丈:“非要我提着劲儿骂你才清醒?好歹你也是总领内侍,难道身边真找不出一个替你跑腿请御医的人使唤?两件事,都务必速办,去!”

    “是,奴才急糊涂了,这就去办!”

    一拍脑门,满面急色的刘德禄也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内殿;正以为耳根要消停下间,俩孩子又冲了过来团团把我围住,尤其是玉麒那孩子见了我腕上浸红的绢帕,硬是没忍住心中作祟的胆怯,一惊一慌地哭个不停不说,在我跟前急得双脚直跳。

    再心倦,也不能拿个孩子撒气,我还是保持着心平气和宽慰上玉麒:“母妃血多,流不干的,一会儿太医来了就没事了。不哭,玉麒,你看哥哥可比你沉得住气的多——”

    刚想用晋儿镇一镇玉麒的哭腔,不想回头间,却见晋儿那孩子也瑟瑟抖抖偎依在我身边,泪子猛掉地,帮着捏着我的血脉阻止继续出血。

    下意识间我明白到,我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竟连累如此多人跟着担惊受怕。

    顿时间,我陷入了沉默中,不敢再开口多言自己没事,因为这样的话太单薄,太无力了,听起来更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撒谎。

    待太医来上了药,止住了血,这被忧心忡忡占据的内殿中才有了一丝活气。

    “如何?”

    慕容曜口中吐出的二字听似简单,然个中的意味却广博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当众惹怒圣颜。

    仔仔细细地验过我的血,一头雾水的太医也是屈膝跪在我们面前,战战兢兢地回应到:“老臣无能,娘娘这‘白头霜’之毒恕臣孤陋寡闻,如此古怪毒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无力替娘娘清毒!”

    “废物!”

    正欲作势发难,我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按止住。

    “说好的心平气和呢,怎么出尔反尔?这事也怪不得这位大人无能,此毒乃天欲宫鬼医所研制,鲜有人知晓其存在;要是鬼医的毒好解,那天欲宫麾下也不会控制那么多精锐杀手,为其效命。”

    生怕事情继续演变成麻烦,我赶紧打发到这位太医:“辛苦这位大人为我止血治伤,这里眼下没你什么事,就先退下吧;余下的事情,我来料理。”

    “多谢娘娘仁慈,谢皇上不责之恩!”

    自然是知道我在替他解围,快速叩头谢恩后,太医就赶紧退出了这片是非之地,为我们腾出了说话空间。

    心里亦清楚着,当下气氛不适合再商讨这谈虎色变的白头霜之毒,于是我灵机一动,同面色沉沉的慕容曜攀谈到。

    “对了,先前见你明明中了周暮雪的‘扰神摄魂术’,为什么你会突然清醒过来,救下我们三?”

    扯着他臂膀上衣料轻轻摇了摇,我努力挤兑出个和气的笑容,试图缓解我们间过于僵硬的气氛。

    他黑黑的眼珠微微上扬,盯瞧着我许久,才应到:“身为天子,自然时时要有防微杜渐,预见危险的警惕;我们慕容家的子孙,为防止被身边小人暗害,从小就得学习这等对抗扰神惑智的定心术。刚才她向我施术扰神时,我就已经察觉到来者不善,只是好奇着她的来意以及和你的关系,所以才佯装着中术。”

    “原来如此,幸好我没用。”

    听到这说法,我莫名宽慰到自己的英明。

    “什么意思?”

    我答到:“想当初,我也想用这‘扰神摄魂术’干扰你,制造脱身的机会,谁知你是自带免疫,百惑不侵。我现下自然是在庆幸自己没犯这个傻,如若不然,我岂不是成了班门弄斧,被你耍得团团转?”

    “若你对我用这惑术,一定见效的。”

    他苦苦一笑,忽然团紧了双拳,极力克制着心中满溢的担忧说到:“既然太医署那帮庸医无用,那眼下只能指望着你师父药神他老人家为你解毒。你放心,我会尽其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药神请来太邺;而你什么都不用多想,一切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一定会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三宝殿客

    翌日。

    不管人事如何易变,这天地照旧月落日升,阴晴云雨变幻不惜,不会因为照顾谁的心情有所动容改变。

    “阿姐!”

    正出神赏着窗外一塘开得正好的荷花,此时内殿里的安静被一声急促而柔转的呼唤给打破;不过转身功夫,对人已经疾步来到我身边。

    “是你啊。”

    一见朱小梅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让我多了分关怀心思。

    “昨日在周暮雪手中吃了那么多苦头,怎么不好好在你苑子里静养着,偏要跑到我这里来折腾?”

    昨日搜宫,朱小梅人最后在西面一藏物间木箱中找到的。听刘德禄说,当时人被五花大绑且棉布堵了嘴,敲晕了藏在木箱中;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怕是她没等周暮雪折回来补下毒手,人就被闷死在箱子中。

    已经准备好合宜的话题同她深究一番,不想此时朱小梅却一反常态,拉着我就朝外走。

    带着伤,我扭不过她间,急问到:“你带我去哪儿?”

    “去洗心阁。”

    然此时不等我多问为什么,朱小梅就火急火燎地同我说上。

    “听说后周国相亲率使团抵达太邺,眼下皇上正在洗心阁中,接见后周国相。荣贞世子悄悄派人告知我,说阿姐和那国相是相熟,若想弄明白心中的不清不楚,这就是个好机会。具体世子爷指什么,我也不清楚,阿姐只管跟我去就是了!”

    后周国相?!

    脑子微微一转,顿时大股惊愕在心中突兀地腾起。

    公子来了!

    洞悉住对人的来历,我此时的脚步再也不扭捏,反而比领路的朱小梅更加仓惶。

    刚经过一道暗门,脚跟还没立稳,那屏风后熟悉的声音立马令我神魂猛颤。

    “世子何必如此大的敌意呢?要是老是这样的剑拔弩张,争锋相对,我们的话题就没法愉快地谈下去了。”

    就着公子的声音,我和朱小梅一道,小小翼翼地找了个上佳视角,既能掩藏自身的存在,也能观察到厅阁中的一举一动,我便沉住气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只见座上稳坐的无垢公子,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微微呶着朱红的薄唇吹了吹凉,便优雅地将茶水送进了口中。

    得了口满意,无垢公子又起话到:

    “好茶,自然是主人家用来招待贵客的,待客的情意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无垢感到奇怪,主人家都没吭声说在下的不是,为何世子却一直是副成见颇深的刁难样?难不成,我还会变成老虎,当着世子的面把皇上给生吞了不成?!”

    荣贞世子冷冷道:“不是怕,是怕到了骨子里。堂堂天欲宫宫主,后周大国相的你,在群英宴上安排了出那般精彩的好戏,险些让我兄弟送了性命,我不防着你防着谁?要真依了我的脾气,现在就不是好茶奉着跟你说话,而是刀架在你脖子了。”

    “世子真是风趣幽默,若真有什么惊喜为无垢准备着,我倒是极乐意奉陪一遭,就当陪世子松松筋骨。”

    “就是存心来找茬的主儿!你越是惯着他,他就越猖狂!”

    一巴掌狠拍在桌案上,怒面如关二爷的荣贞世子拔地而起,摩拳擦掌。

    “当初在甘霖郡对阵一遭,未分胜负间,大家心里都憋得不舒坦;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大家照了面,不妨把高低再分一分。我倒要领教领教,名震江湖千机老人的关门弟子,这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解忧郎,究竟有什么有恃无恐的本事在身!”

    “玉童!”

    正见乱将起,在主位上端坐的慕容曜一口喝止住荣贞世子不智的举动。

    “来者是客,何况无垢公子是以后周国相身份踏入太邺城。既然是关乎到北燕和西疆的邦交,个人恩怨在深,也得先把恩怨放一放,把礼数敬足才不显得丢国体。”

    “西疆垂涎三尺的恶狼而已,什么客。”

    不甘心之色写满了荣贞世子脸上,然毕竟场上由慕容曜把持着风向,他自然不敢把脸翻得太绝。

    慕容曜此时道:“原想着择日亲自登千名山拜会国相大人的,不想鄙人念想犹豫未坐实间,您反倒捷足先登来了太邺;如此也好,我正有一事想相询国相大人,求个心安。”

    “皇上尽管直言。”

    “那我就不多绕弯子了。我想问的是,国相大人手中可有‘白头霜’之毒的解药?请务必据实已告。”

    而此时,我目光火速转移到无垢公子身上,正好与他那面色一顿的微妙反应撞个正着。

    然一瞬过后,含笑轻答:“没有。”

    “国相大人既然有图而来,我不过要个小小的心安,就这么难讨一句真话?”

    无垢公子应到:“没有就是没有,在下从不许无中生有的空愿。但是刚才皇上的话,我听着不舒服,有图而来太功利,我此番来太邺是真心给皇上解忧的。”

    “噢?那国相大人此番前来太邺,是准备如何替我排忧解难。”

    “自然是劝皇上打消不切实际的妄想,归还鄙人未过门的内子,那个在群英宴上意图行刺皇上的女子。”

    “你真当我慕容曜骨头软,好欺负?!!”

    厉声之下,拍案而起的慕容曜,一掌将桌上茶盖震的粉碎。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皇上觉得自己在鄙人面前软弱可欺,那是面子,无垢也是男子,岂不也在乎自身体面?我与君惜的婚事,乃江湖尽知的事情,只怪我这未婚妻玩心太重,在太邺闯出了弥天大祸,不得已间,我只得以后周国相身份前来相求皇上高抬贵手,放君惜及早返归西疆。”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是我北燕的皇后,什么时候被宵小觊觎了去,成了你的未婚妻?澹台无垢,放眼四海之内,想必也找不出你这般生拐强夺的无耻之徒!”

    见红的手,狠抠着桌角,慕容曜一字一字落得重而坚决:“还有,她的名字不叫君惜,她叫李淳元,你刻意抹去的她记忆,混淆她的视听,这笔账我们之间有的计较!”

    “可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如今你要想身中奇毒的君惜活,她就得跟我走。”

第五百三十六章 性命之忧

    气氛因无垢公子一句反驳,急转直下。

    微微垂着头,旋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无垢公子平铺直叙上:“湛江上的那场浩劫够叫人记忆犹新的,怎么,皇上还想着重蹈覆辙一回,再当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她在你面前一步步被死亡吞灭殆尽?噩梦再来,我看,皇上你未必能承受得住。”

    “你手上明明就有解药,故意吊人胃口不是?”

    “再重申一次,我没有解药;这件事,在君惜下山前往太邺时,我已经悉数告知过她,不曾隐瞒过半分。”

    声音间的沉稳,似乎有力挽狂澜的力量,当即把阁中浮动的暗流镇压住。

    无垢公子说到:“于君惜现下所中之奇毒,我虽无解药在手,但相比你这个无能为力地关心者,我却是她眼下唯一活路的指望。至少,我知道如何为她续命,进而争取更多炼制解药的时间。”

    “就因为你掌握着可以为她续命的方法,所以你才这般有恃无恐,认定了我会将她交于你手?”

    “皇上这句话,不该用疑问语气,而是该换做肯定。”

    说着,扬起头的无垢公子,满脸洋溢着吃定对方的笑容。

    “你得替她珍惜宝贵的救治时间。要是皇上您真顾惜着君惜,那此时就该痛痛快快地给她一纸和离书,好让她无牵无挂地跟我回西疆。她现在情况,可耽搁不起。”

    “逼着这北燕天子与发妻和离,还非自愿,这怕是你天欲宫有史以来,做得最有面子最有手腕的生意了吧。”

    话虽听着咬牙切齿,可我感觉的出,此时的慕容曜不再如前般锋芒锐利,寸步不让。

    “生意?皇上恰恰会意错了无垢,这事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可以谈资论价的买卖。”

    眸光如星,清澈灵动,为他对阵风头浪尖上又平添了几分自信从容。

    无垢公子严谨地说到:“她的好,天下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知道的,懂得欣赏的人都会产生珍惜她的念头。”

    “澹台无垢,你这话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盛玉童?”

    面对无端发难的荣贞世子,无垢公子惊貌不显,依旧稳坐客位上。

    “我对君惜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任何僭越礼数的地方。而你们呢,言词凿凿为她好间却总是带着有色眼光,去打量对她靠近示好的所有人;二位,在我看来,不管她是李淳元也好,君惜也罢,我们该在意的不是一个称谓,而是该重视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她并不是谁家的私产,更不是谁私欲下的附属物,你们没有任何权利决定她的去留。”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假借倾慕之说,做着让人不耻的勾当。夺人之妻——”

    “别说了,玉童,这样只会自找难堪!”

    不堪入耳的下文还未出口,此时荣贞世子已经被慕容曜厉声打断。

    “我怎么不说?再难堪,我也得把丑话说明白!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你起了让步之心,这小子盘算得可真好,今日是跟你要个人,那明日呢,两人合起来叫你让出这北燕帝位成全李淳元未圆的帝后梦,你是不是也得照说照办,继续装大度?你醒醒吧,阿曜,要是真让那丫头落到这小子手中,才是北燕后患无穷的开始!”

    “世子,你这话我听着不顺耳。”

    “不顺耳?天家这根刺压在你心头多年,要是你真听得进去半句劝,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耀武耀威了。你苦心经营多年的天欲宫,臣服在你脚下的西疆九部十六族,不就是盘算着有朝一日,堂堂正正地以霸者身份出现自己的仇敌面前,一雪前耻,证明之前所有人对你的轻视都是错误的?你是实力证明了自己于天下的存在感,但无形中你也验证了林紫绪当年预言非虚!”

    “天若不仁,吾为何还要敬天?我是个为众人不容的异类,自然也不会像你这般,甘心成为北燕天家麾下一条忠心的走狗,生死全凭他人一句话定夺。”

    无垢公子话刚落,倏地,荣贞世子拔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想看看我对北燕的忠心?好,这把剑会替我作证!”

    轻蔑一笑,无垢稳如泰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就在发力逼近剑锋那关键一刻,慕容曜似风般地冲下高座,当即夺了荣贞世子手中剑。

    虽是有惊无险的一幕,但那把剑还是无眼地在无垢净白的脖子上,划下了道浅浅地血痕。

    骤地,一股冷笑浮响在阁中。

    “北燕的待客之道,无垢今日可谓是大开眼界。”

    荣贞世子和慕容曜推搪了片刻,心火不熄地应到:“听清楚了,澹台无垢,北燕有我盛玉童在一天,就轮不到你兴风作浪,肆意妄为!”

    “哼,要是我真有兴风作浪的心,身处内乱的北燕还有机会苟延残喘?”

    抹了抹被剑锋划过的脖子,见了血色的无垢公子,脸莫名腾起了阴鸷:“要是依了我从前的性子脾气,你小子早就被我大卸八块了;刀剑这玩意儿,我不动,不代表我用得不比别人狠。”

    “那好啊,我愁你不敢应战!就等着你一句话,我好名正言顺地把你打成满地找牙的狗,夹着你的尾巴滚回你的西疆去!”

    “好了!”

    终于,慕容曜的火也当场飙了起来,三个男人的堂子绝不亚于一出好戏,精彩绝伦的很。

    慕容曜把人强拐到一边,扭头对座上无感的人说到:“你打着后周的旗号来,要我让多少利好都有得商量,但唯独要人的事上,我不会动摇立场妥协半分。”

    “说到底,你还是自私的。”

    “你不也自私吗,明里暗里,用她的性命作要挟?不过你刚才有一点,我很是赞同你的说法,那就是淳元是个活脱脱的人,不是谁欲望所占有的私产。若阁下真为她着想,那此时就不该多刁难我,替她解白头霜之毒保全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眼下,我可绝非求人的一方。”

    “那就看你在人前夸下的真心,有几分真了。既然你不为图利,那抉择权就应该在她手里,是去是留,全凭她自己决定。”

    慕容曜面色沉如阴云聚集,一双狭长的眼中,似有雷光翻动。

    他道:“在感情面前,容不得半点虚伪。若用这等小人手腕作挟,只说明你自己在她面前没有自信,即便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第五百三十七章 心晴无晦

    躺在荷塘的青草地上,用一片碧绿的荷叶盖住头,尝试着“一叶障目”的解忧法是否奏效。

    正胡思乱想在涨涨跌跌间,忽然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响,我感觉的出,有人悄悄落座在了我身边。

    那股醒脑的龙涎香传来,立马让我会意到来者何人,反而更加不想言说半分,继续佯装着不知对人的存在。

    许久后的许久,荷塘上四周忽然窜起大风,肆虐间,吹掉了我遮面躲藏的荷叶。

    眼前暗色消失,大片刺眼的天光袭来,我人本能地侧身规避;待重新适应四下光明的环境,我惊然发现慕容曜也以同样的姿态,躺在我身边的青草地上,双眼睁得大大圆圆地,痴痴地看着头顶碧蓝晴空。

    或许此时过于投入自我世界的他,惹动了我心中的好奇,忘了躲避间,竟学着他痴痴的模样,看他眼里所看见的天地究竟是怎样一番风光。

    然那眼球上点点细碎的光芒,像对应苍穹上飘动的流云,变幻之间,有股淡淡的哀伤在静静地挥发着。

    回忆着这几天所了解过的慕容曜,我忽然发现,他的欢喜总是小心翼翼的,更贴切的说是忧喜参半的。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病,这么毒的太阳,居然还稳得住在这儿晒这么久。”

    “好天气,不是时时都有的。”

    说着,他头不动一下的将那片吹掉的荷叶够回来,重新覆在我头上。

    “这是个矛盾的问题。想冬天里日日阴霾,不见几日有个好阳光,偶尔遇上了那样明媚的日子,人就迫不及待地向被暖暖的阳光包裹住;可转眼到了太阳出没多的夏天,人反而开始嫌弃它起来,嫌弃的温暖过于毒辣。你说说,到底是天气善变,还是人心更善变?”

    我挪了挪头顶挡阳的荷叶,看了看那轮当空照耀的火日,试着用他的心情观了观,应到:

    “人心如天气阴晴不定,若非要分个高低的话,那就是永远争论不休的矛盾话题。弄不清就弄不清吧,重要的是人得适应这样的无常变化。”

    说着,我从草地上撑坐起身来,反将荷叶盖在他面上。

    “你憋了这么久的心里话,想说就说吧,不必非要等我心境有个好天气。晴也好,雨也罢,自己的路自己都畏缩了,那人生真就没可什么盼的。”

    调试着心情,准备迎接着慕容曜的发问,然我以为我能受住间,不想他的问题却出人意料的刁钻。

    “在西疆千名山的日子,你快乐吗?”

    一瞬间,我人石化在原地。

    快乐二字言简意赅,然包含了多少辛酸苦辣,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我忽然感觉所有回答都比不上此时的一时感悟:“快乐是不能计算的,在千名山的日子无论好坏,那毕竟是我人生中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那这段不可磨灭的记忆里,你是否对澹台无垢动过一丝男女真心?”

    我花眉一蹙,转头望向他时正有怒气在面上蔓延,幸好的是,那片荷叶把我们俩分隔在两个世界中,不用直面对方当下的真实心境。

    净了净自己的心,发现这也没什么好上气地,我转而玩笑口吻地打趣上他。

    “怎么,你这是吃醋了,怕我真和他有个什么?”

    “心是酸的,醋也是酸的,可同样是酸,一个是拗心难受的,一个开胃添香,怎么就等同了起来?吃醋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关系的,是那股酸在心里酿久了会让心腐坏发臭掉。”

    说着,他大手覆在荷叶上,把自己给憋得更紧了些,闷气闷气地说到:“我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你想说,你对我抱怨,很多时候是不由自主的?人啊,总是会自找麻烦,谁也不例外。”

    他酸酸的话,品进心里开始略酸人,但回味着,有莫名地生出了丝丝甜;这股甜,甜得我心莫名的宁静。

    稍许后,我道:“这个问题,我曾经也当面回答过澹台无垢,我说,人生那么长,若我一辈子都留在千名山上,那保不准真有一天会对他动情。习惯成自然嘛,人都是有依赖性,况且没人能预料将来的事。”

    “看得出,澹台无垢是对你动了真心的,那为什么你要放弃安宁生活,选择下山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个问题现下不难,其实我早就考虑清楚了。”

    一个小小的卖关子,让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坐起来,怀抱着那片大大的荷叶,呆呆傻傻看着我,等着我给出答案。

    歪着头,用右手掌托着香腮,我一边笑打量着慕容曜,一边给出我的答案:

    “因为我怕后悔啊。对,嫁给澹台无垢,成为天欲宫的宫主夫人,多么风光,多么体面,他还承诺我只要嫁给他,不管往后遇上多么棘手的事情,他都会统统会挡在我前面替我解决掉,不让我操丝毫心。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不敢嫁给他,因为我始终担心自己心里有另一个人,万一我如他所愿的嫁给他,也爱上他,但突然有一天想起了我那些遗忘的前尘往事,发现自己还惦记着其他的男人;那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在祸害他,也在折磨自己?”

    “所以啊,我给自己选了一条退路,毕竟我现在对澹台无垢并无半分男女情愫在心,推迟我和他的婚事下山,一是减少对他的伤害,二来也是给自己求个明白。伤他体面不过是一时迫不得已,但我相信时间是良药,会慢慢抚平他的一时失意;然若心软做成事实,那就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悔恨。我不想那样担惊受怕的度日,假装什么岁月静好,一世无忧。”

    “你,你的意思——”

    忽然间,懵懵的他,面上有了跃跃欲试的喜色,却被他反复压制着。

    “我的意思,就是现在人来都来了,也真走不动了,便接受天意安排赖下来吧。如今多了一个丈夫,还添了俩个儿子,你绑着我的双手,那俩孩子各自帮你抱着我的左右脚,我能跑哪儿去?”

    “累了就停下来吧,别费力跑了,我们都寻得你好辛苦!”

    猝不及防的怀抱袭来,意外只是一时,然更多的是安心,想要试着依靠这个男人的安定。

    沉淀下心,我抚着他起伏的背,在他耳边笑说到:“这下你不想写和离书了吧?”

    瑟抖加剧,然懂得他的心情,我不吝啬将他圈抱紧了些。

    今日,真是个好天气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岁月翻动

    一空晴色,照亮天照殿回路。

    窝在慕容曜肩胛上,不知是这头顶光线太过撩人,还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太过醒脑,前时犯困的我渐渐没了半点睡意。

    正愁如何破开这无言尴尬,忽瞧见他鬓间淌落的一行汗,触动心扉间,我拢着袖口,细细地为他拂去汗。

    得了些心安,我小声说到:“还在想和离书的事儿?玩笑话罢了,我诚心道歉,但你一直闷声不吭的算什么?”

    “我没生气。”

    半响,慕容曜口中清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

    “口上说没生气那就是生气了,还是心里特憋那种;这感觉,我也有过。”

    似怒不是怒,似愁不是愁,我靠着慕容曜宽厚的肩膀,痴望着脚下紧紧相依的双影良久,自顾自地向慕容曜袒露出此刻心声。

    “太在乎的人,就容易犯着患得患失的毛病;遇上一个在乎的人,是劫,错过一个在乎的人,是憾。不管相遇与否,都是矛盾的。”

    “矛盾,才显得人活得充实丰满。”

    慕容曜答间,沉稳如他的脚步,将话题带入回忆色彩。

    他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历天耀三十六年,也就是你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花灯节。当时得大历的文孝太后恩准,让你带我出宫看花灯过节,体验大历的风俗人情,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只是等我们出了宫,你忽不辞而别,我一个人满大街地寻你,虽不如今日你这般狼狈,可心情却是极其相似的。尤其,是见你和容舒玄在一处。”

    耳边声音减小,然片刻,我又振作起势头来,推翻先前的话。

    “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吃你和容舒玄的醋!只是当时见你和他在一起,一下子清醒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毕竟我从燕都远到上京,举目无亲间又碰到这尴尬事,难免情绪会起了敏感。”

    “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我不守信用?”

    调侃了句,我没等他回答什么,又径直调侃到自己:“我理解你的。明明有诺于你,却跟别的男子好在了一块儿,俨然是朝三暮四的行为。十三岁嘛,正是年轻不懂事的年纪,见谅哈你。”

    话虽玩笑了些,然此时感觉地出慕容曜情绪不似先前那般颓然,隐隐有几分小得意在其间。

    “我见谅什么,真没生气,就是个回忆故事而已。”

    “还嘴硬。”

    抡着小拳在慕容曜肩头一砸,他笑了笑,无端间情绪又陷入了好一阵的低潮。

    好半天后,他说到:“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些过去的事,好奇间想亲自验证下真假,故显得偏执了些。现在想想,再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可寻又如何?然最后留给我的,终是故地重游后的物是人非。”

    “淳元。”

    “嗯?”

    轻唤了一声背上的人间,慕容曜一步一个稳地踏在青石路上,把情绪规约得当后,才回应上:“不要想起太多过去我对你不好的,我害怕。”

    “害怕?”

    趣生无心,然正欲深究间,我忽想起夜市上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进而不敢去触碰他内心这片敏感地。

    倦倦一叹,我释怀而笑,抬手拍拍慕容曜的脑顶:“看在你这些日子对我极好极耐心的份上,过去的事儿,咱们一笔勾销扯平了。”

    说着,我继续耷拉着脑袋在慕容曜肩上,品着苑中的欣欣向荣之景,然心却渐渐变得沉重。

    过去的种种,真能一笔勾销?

    ……

    入夜,天照殿。

    亲自削了个冰镇多时甜瓜,慕容曜正准备借花献佛,好生讨好我一番,不想却见我趴在窗棂变,对着外面朦胧起伏的夜看得发呆。

    顿时,慕容曜跟被针扎了似的紧张,立马冲了上去。

    “西窗怎么开了?”

    “没钉死,我晃荡摇了几下便将窗弄开了。”

    顺着对方话解释了句,我忽干不对劲,忙皱着眉反问上慕容曜。

    “我不就是开窗透个气而已,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子?”

    “你看看上面,被白蚁蛀坏了大片,一直有朽木脱落。前阵子我不小心被砸了回脑袋,刘德禄觉得危险,这才让人把西窗暂时给封了,还没来得急修理呢。听话,别在这儿就呆,万一掉东西砸到你怎么办?”

    急放下果盘,慕容曜正欲伸手关窗,不想又被我给截住。

    “没事的,不就是梁被白蚁蛀坏了些,注意点就好了。这里风正凉快,视野也好,为了点低概率风险而放弃这样的好地方,多可惜啊?再说了,我还巴不得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头上,没准忽然把我记忆给砸醒了呢。”

    提到我记忆的事,慕容曜忽僵在我跟前,脸红得如煮蟹。

    见慕容曜下不了台,我替他圆上:“好啦,我心里有分寸的,小心着便是,就一小会儿。”

    把人朝自己跟前一拽,等他坐稳后,我又双手交叠地趴在窗棂边上。

    “是不是觉得西窗像框了副画,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球?”

    然慕容曜自不能坦言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怕弄巧成拙间,他只能那些出师无名的管制压在嘴边。

    随着静默时间推移,见我对窗外事物格外入迷,好奇心起的慕容曜亦学着我的样子,趴在了窗棂边上。

    同观一世界,月照西窗,诸格孔明;然似乎两人心境不同,感悟亦不同。

    “外面的月色虽好,可终不能陪你说话谈心,不如考虑考虑出去来个秉烛夜游。”

    捻着我袖口的纱衣,征求意味地摇了摇;大约是入境太深,感知后的我侧过头,恍惚中不觉羞赧,宛如月色清辉盈满面。

    我道:“不是一个感觉。我一直很喜欢这样,趴在窗上,想着些事。”

    慕容曜看得痴痴间,笑不觉染上玉面:“我可在你的思考之内?”

    “有啊,大麻烦一个。”

    倏地,慕容曜薄唇一撅,圈住我一只手就朝怀中揽。

    “就没点好的?比如现在。”

    趁他还不太黏人,我麻溜一抽手,顺道捏住他的鼻尖:“人都在跟前转不停,我想你干嘛?老实说,你现在还没那棵树对我有吸引力呢。”

    “树?”

    疑问着同时慕容曜抬起头,顺着我遥望的目光张望去,便见那苑子中枝繁叶茂的槐树,静静地屹立在月色中。

    而我微微出神间,吐露到:“你不知道吧,以前在千名山每感寂寞迷茫时,我都喜欢这样对着树谈心交流。只可惜我这一下山后,这里的树似乎没了原先的灵气般,再也不能说话了。”

    这番肺腑,忽将岁月翻动,过往如潮袭来。

    慕容曜不语,其实感觉的出,他心中早已不是个滋味。

    然正处心结时,不偏不倚,我说到:“慕容曜,我想见见澹台无垢,你能帮我安排吗?”

第五百三十九章 劝君莫停

    回过头,凉丝丝的山风送来的,不止是清凉,还有久违的人。

    或许是怕生疏感产生了隔阂,我奉起一弯甜甜的笑,迎向徐步靠近的无垢公子。

    “这地方叫‘君莫亭’,你选在此处见我,是不是在暗示我,你自己已经有了选择?”

    亭与停,一字谐音,意思间却有着天差地别。

    环顾四下好风光,我道:“愿君莫恋风光好,快马一骑早还家;我选在君莫亭与公子再相见,的确是想借其隐喻,劝公子莫停歇,早日启程返回西疆。在君惜心中,公子是遨游四海的鲲,是九天展翅的鹏,本应是逍遥无边的自在人,不该为了个小小的我,而困在一片狭小的感情天地里,渐渐失去本来的自我。”

    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仿佛无声应和了匠心者的苦心,小小的君莫亭,只能容得两个人容身其间,话道分离。

    无垢公子落座在其中一个石凳上,端起我早已准备好的清菊茶,淡淡品着,也淡淡地欣赏着四下里的风光无限。

    许久后,他忽然说到:“你决意留在他身边,是因为觉得我之前欺骗了你?”

    “并不是。”

    应了声,我亦落座下来,端起自己那杯茶压了压作紧的心;等情绪缓和住,这才敢继续把话叙下去。

    我道:“从西疆来太邺之前,我就已经做过千万种可能的打算,但这些打算中,却从来没留有一个退路可回的。或许如公子所言,你的确在有些事上欺骗了君惜,然君惜何尝又没骗过你?离开千名山前夕我曾许诺,若了结了这桩心事后,我可能会再回到你身边,与你成亲共度余生;其实那都是骗你的,我从未打算过再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垂下头,双手蓦地团成了拳,艰难黏合的唇再三摩挲,我终是从乱糟糟的心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而这三个字,也是这世上最无力最苍白的说辞。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当初既然是我答应你下山,那自然此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亦有我不想放弃的事情,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他的执拗让我见急:“是,我没有立场劝说你当下让步什么,但我还是一句话,我不会跟你回千名山的。”

    “你的决心,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一一顺从你的意思;不要怪我太执拗,人往往就是这样的武断,只要是觉得对真正在乎的人有助益的,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君惜,会有人替你做这个决定的。”

    没有半分得意,也没有半分愤怒,坐在我对面的无垢公子恍如神明在前,喜怒哀乐分毫不沾他清净的脸。

    他道:“或许他现在狠不下心同你和离,但明日就是十五月圆,你白头霜之毒首次毒发之时;等慕容曜看过了被白头霜之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你后,你觉得,他还能熟视无睹到什么时候?他若真的在乎你,不用你我多言什么,他自会做出对你最有利的选择。我来,其实根本没抱半分劝服你的希望,我所有的希望,此时都压在了慕容曜身上。”

    倏地,我整个人寒噤涤荡全身!

    无垢公子似乎预见了什么,探出手,及时稳住我握着茶杯的右手,强扣在自己手心。

    “我说过,只要为了你好的事,我都可以挡在你前面,替你解决的一干二净,哪怕你恨我怨我也在所不惜。”

    “你这根本不是为了我好,你这是活生生在威逼!”

    奋力地抽着手,然不管我使出了多少力气,自己的右手还是牢牢掌控在对人手心之中,不见分毫摆脱迹象。

    惶恐的泪,无端地涌出了眼眶,我在抵触,极力地抵触事态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可偏偏事与愿违,无力改变什么。

    他此刻也有了恼色:“过去的那个你,满身血海深仇,一腔阴狠,成日和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混迹在一起,周旋着,相护算计着。你不是也讨厌李淳元这个身份吗?做无拘无束的君惜有什么不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就不能把慕容曜这个人,一起摒弃在你遗忘掉的过去里,非要继续纠缠不清?!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我要寻的那个人,忘不掉,抹不去的那个人!”

    像个走投无路的人那最后一拼死反抗,这一次,我终于挣脱了无垢公子的禁锢。

    我哭说着:“我有什么办法摒弃,我尽力了,没用!即便脑子里所有记忆都被铲除得一干二净,可心里依然留着念想的根,只要根在,它就会一次次的长,一次次的生,让你一辈子都释怀不了,割舍不掉!他说得对,面对人真实的感情谁也否定不了,包括我自己在内!”

    任泪挥洒在山风中,毫不在意它修饰出个什么样的狼狈,我反而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在无垢公子面前喘一口气。

    尝着自己咸咸的泪,我说到:“天真如今看来,并不是件好事。当日服下白头霜之毒,我原以为不过是给周暮雪一个说服其心的承诺,然谁会料到,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这样的承诺却变成了让我进退两难的绊脚石。谁种下因,谁受其果,即便当下我再怎么后悔,也得我一个人去吞下自己酿下的苦果。君惜话已至此,是去是留公子悉随尊便,我亦不怨怪你半分!”

    说着,我便坚决地从石凳上起了身,大步朝君莫亭外走去。

    可谁知刚从他身边经过时,无垢公子却再次探出手,将我人给强留住。

    “你可想清楚了,我虽现下有为你续命的法子,但一旦错过救治时机,你的性命之忧就越危险一分!既然能骗我一次,那就大可再骗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君惜,一个委曲求全,虚与委蛇不难,活着任何事才有改变的可能。”

    “可谎言终究是伤人的,更何况是感情上的说谎欺骗。公子要的君惜确实给不起,如此两难间不如慧剑斩情丝;至少,现在的难堪对不起过去的真挚,我死也死的心安理得。”

    话毕,我挣脱了他的牵制,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君莫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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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凰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