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凰美人TXT下载凰美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凰美人全文阅读

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章 锋芒在下

    泄了些心底话,缓过神的我,径直把这伤春悲秋的感悟打止住。

    我道:“师父,如今这天颜神卷册已经弄到手,你想用它做什么?”

    “吊着靖德帝心头一个瘾吧。”

    掂量着手中的天颜神卷册,瑾瑜公子淡然笑笑,又说到:“生意人,凡事走一步想三步,看得长远些才能稳赚不赔;没准哪一天,天欲宫会因这卷玉册,和靖德帝做上桩好买卖。”

    “师父真会盘算。看来还是我太肤浅了,放眼天下,天欲宫似乎还真没有算计不了的人存在。”

    “在损我?话老是说得这般不讨喜。”

    他唇边的浅笑如新月周围勾勒出的月晕般,淡淡的,但转而因一阵细碎动静,这方恣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天颜神卷册朝我怀里一塞,不等我反应,瑾瑜公子拉着我化成一道疾影,朝来时路迅速折返而出。

    “想跑?!”

    身后忽响起一声高作的怒喝,擦肩而过的来人立马抽出寒剑朝我劈来;而瑾瑜公子应对间,不过是感觉他覆在我肩头的手力道大了些,一个轻盈地转悬躲开对人的攻势。

    须臾缓冲,瑾瑜公子带着我借着旁边一张梨花木跃起,如升龙出渊般,当即破了靖德帝寝殿瓦顶而出。

    大喇喇的阳光射来,加之心情紧张,我不由地撇过头躲靠在瑾瑜公子怀里规避;四周,风向溪水湍急地流动起来,吹得我的衣袂滋啦滋啦地作响,脚下一时实,一时空,一时高,一时低,那感觉仿佛坐在秋千般荡漾起来,紧张中透着刺激。

    渐渐适应了惊变的我,虚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此时正随瑾瑜公子从一处屋檐顶飞跃向另一处屋檐;瞬间,灵巧地落地,又轻盈地再跃起,好似如鱼得水般遨游在这广阔天地中。

    带着我一个几乎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疾疾穿行在甘霖郡的上空,瑾瑜公子面不红,气不喘,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前方障碍,与背后紧追不舍的追兵周旋着。

    瑾瑜公子的本事自然不言而喻,然背后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招惹之辈,僵持追逐了好一阵,居然没有被甩脱,反而隐隐有赶超的趋势。

    很明显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瑾瑜公子此时才显出了下风之势。

    正心急着如何逃脱对方的穷追猛打,忽然背后响起一声极清亮的哨音,转眼间,前方成排的房屋上骤地冒出好几个拦路虎,截住了我们的去路。

    该如何应对追兵的包抄?!

    一个念头浮现的时间,瑾瑜公子带着我非但没有继续绕逃,反而对方的围阵中心处停了下来。

    “阁下好身手。”

    背后亮爽的赞声过后,紧接着响起刺耳的瓦碎声。

    我猛回过头,对人的身形容貌便一览无余地落入我视线中。

    好个俊俏郎君!

    印象中的男子多为阳刚,而此时追赶来的这名锦衣男子,却有着如水般阴柔的惊人面貌;这种阴柔非贬义,阴是相对阳的低调,而柔是相对刚的精致,立于灿灿阳光之中,他人显得朝气蓬勃,英姿飒爽。

    星星一样的男子,他的光辉不如太阳般璀璨夺目,从以柔和方式散发着自己的魅力,让人一眼难忘。

    他道:“要不是你带着这位姑娘,想必以你的轻功脚力,在下绝对无法阻挡住你的来去。”

    瑾瑜公子应到:“天大地大,任我遨游,阁下真以为拦得住我的去留?只不过见今日风和日丽,不想错过这叙旧的好时光,故慢了些脚步等等远送的故人。”

    故人?!

    我当下的反应,和身后那俊俏的男子一般,惊愕难掩;然瑾瑜公子似乎挺喜欢这样站在至高点的说话方式,又冷不丁给了对方一记挑衅。

    “一别数载,荣贞世子似乎没见多大长进,好歹你也是千机老人的关门弟子,难道看不出来,先前我一直故意在压制脚力在等你?”

    “我起初还以为官邸进了什么鼠辈,不想竟遇到个高手,有意思。”

    此时,荣贞世子手中剑锋一垂,抱拳请礼上:“先礼后兵,阁下既说你我乃故人,荣贞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师承何派?”

    “高姓已抛,仅余一贱名为人称道,世子若不嫌弃,称在下一声‘瑾瑜’便可;至于瑾瑜师承何派,恕家师早有训诫,不可打着其名号招摇。”

    “看来瑾瑜公子不仅眼睛不方便,连性格也不怎随性方便。”

    荣贞世子柔柔一笑,那清亮生辉的眸子忽然一转,落在了我的身上。

    “天颜神卷册?原来瑾瑜公子大冒风险,潜入甘霖郡官邸,就是为了我皇兄手中的这玉卷?可惜既然是有主之物,阁下不问自取,那便是‘偷’。”

    “偷?!”

    气势不落半分间,瑾瑜冷冷挑起抹笑意,将我怀中的天颜神卷册拿起,并亮在对人眼前。

    “天颜神卷册乃画师墨子卿与秘术师星辰子,费五年之功合力铸就,且铸成之时,墨子卿与星辰子有过约定,一旦这天颜神卷册中的三美乐舞图名扬天下,名归墨子卿所得,而物则星辰子所有,此乃世人皆知之事;如今墨子卿要的声名已得,按约定这天颜神卷册自该收归星辰子所有,怎么就成了北燕靖德帝的囊中私物?星辰子,现下虽闭关在西疆千名山中,可不代表这约定就此作废。”

    说着,瑾瑜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以暗标为引,抛给了对面的荣贞世子。

    “白纸黑字,立字为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此时代星辰子收回天颜神卷册,合乎情理,世子却硬说我是偷,似乎太糟践人了些。”

    “星辰子,西疆千名山?你是天欲宫中人?!”

    “想不到我天欲宫一介江湖之流,竟被天家皇族的荣贞世子记挂在心,实乃荣幸之至。不过约定就是约定,即便现下当下是靖德帝亲自来讨这天颜神卷册,瑾瑜受人之托亦给不得。”

    “场面话别说太多,这卷天颜神卷册对我兄弟意义非凡,天欲宫既然在江湖上打着‘万事可解’的名号,理所当然的,什么事或物都可当做买卖来商量。瑾瑜公子,您不妨报个价来听听。”

    “无价。”

    然分毫不犹豫,瑾瑜公子给了对方一个难堪。

第四百五十一章 苍云无垢

    无价之论,对已是过分标榜,于他是拒人千里;然瑾瑜公子巍然不改的面色,似乎预示着他对这场叫价,成竹在心。

    “猖狂二字形容阁下的傲慢,我想再合适不过了。可你别忘了,这里毕竟是北燕,一个由不得外邦压在头上作威作福,漫天要价的地方。”

    说着,荣贞世子探出手,强势做出了索要姿势。

    “既然谈价钱阁下觉得俗气,那实际点,咱们凭实力论高低;要么阁下和这位姑娘人留下,要么就是留下天颜神卷册,二者择其一。”

    瑾瑜公子道:“不愧为盛氏掌家人,心性、气度、胆识都是一等一的过人。不过在下也是个怪脾气之人,心情好,软硬皆吃,然心情不好,软硬皆不吃;越有难度的事情,我越有兴趣挑战。”

    “我没心情和你磨洋工,一句话,天颜神卷册,阁下是给还是不给?!”

    威慑之调如四周忽变急的风速,陡然变调间,荣贞世子手中低垂礼让的宝剑再次亮指上瑾瑜公子。

    “谁无心头好?给不了。”

    其实早已猜测到瑾瑜公子的回答,然不知为何,我当时还是极希望这僵局间有所缓和出现。

    要动手了吗?四下隐隐涌动的杀气,挤弄着我心如鼓作响,不安的目光警戒着随时一触而发的搏斗厮杀。

    然正悬心感悟着危险高涨间,忽身侧人一声极细微的笑声,立马划拨了这严阵以待,剑拔弩张的气氛。

    “北燕贵族名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贞世子的桀骜不驯,坦荡不羁;但在我看来,本是一匹所向披靡的野狼,豢养在天家手中久了,也成了只惟命是从的家犬。盛玉童,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你似乎还是没活明白,多情总被无情累的道理。”

    “阁下还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些废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口舌,多想想自己的退路。”

    “从一开始起我就是言明,此番相遇只为故人叙旧,不为争个拳脚间的高低。我只需清楚一点,阿囡的立场就代表着你在北燕的立场,只有我站在阿囡这一边,你我永远都没有动手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怎会?!!你,你究竟是——”

    不过三言两语间,一派肃杀神色的荣贞世子面上忽然有了澎湃惊色;而这突来的变化,似乎与瑾瑜公子刚所提及的,那个叫“阿囡”的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而有趣起来。

    “苍云无垢,辉月静慧,澹台高瞩,必得其华。”

    一首四言绝句,瑾瑜公子以风雅无边的口吻念诵着,融融诗意合入当下日灿风和中,大有超然于物外的势头。

    一笑淡然生,然转而,一悲漠然起。

    相比我的迷惑不解,此时对峙在旁的荣贞世子,反应更为激烈:“你,你是——”

    “嘘。”

    几声刺耳的瓦碎声,彰显了荣贞世子内心的惶惶不安,而瑾瑜公子只是微微一笑,竖着食指,极淡定地朝对方做了个噤声手势。

    “君子看破不说破,您说是不是?”

    不明其意的笑浓烈了些,瑾瑜公子再次扬起手中的天颜神卷册,朝荣贞世子发话去。

    “玩物丧志,若继续让这天颜神卷册留在他手里,那岂不是辜负了当初阿囡的一片苦心?你我既懂阿囡,便不愿见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你是因为阿囡的死,所以在迁怒于阿曜?你听我,其实——”

    “不必解释什么,阿囡的死因,我比你清楚万倍;这些年,若我真心要和慕容曜过不去,那他未必见得能熬到今时今日的光景。”

    “怪不得,怪不得!”

    几声骤惊骤疑的感叹后,荣贞世子再也不见先前强势,剑锋一转,宝剑立马收回了腰间刀鞘之中。

    神色复杂地盯瞧着瑾瑜公子,荣贞世子似乎顶着极大的艰难,说到:“今日你我重逢,我才明白当初淳元在大历蓟兴郡失手被擒,原来也有你一手私心算计在内。”

    “这是阿囡的意思,我只是遵照她的生前嘱托,完成她未了的遗愿而已。”

    “那这么说来,当初荣妃谋害皇子一案,也是你的一手精心杰作?”

    “已成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来辨个真伪,有意义吗?”

    荣贞世子道:“意义的确已经不重要,但重点是,人得活得清醒明白。”

    “这似乎不像你一贯的性格。”

    瑾瑜公子咧嘴一笑,微微有些轻视之意,然转而,他亦给上了荣贞世子想要的明白。

    “当初李淳元和慕容曜的次子,的确非荣妃所害,而是阿囡为扳倒宋氏所走的一步险棋。她啊,一生活得太固执,总以为慕容氏的血统只要不混淆宋氏在内,那从此北燕天下便可高枕无忧了;可惜阿囡还是忘了,狗逼急了也会跳墙,若是她活着见到今时今日北燕四分五裂的局面,不知该多后悔当初心软的决定。李淳元此女,不仅是她的催命符,也是北燕走上内乱的根因所在。”

    “你既然事事洞悉如此透彻,为何当初不出手加以阻止?”

    “北燕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念及阿囡,并暗中相助阿囡,不过是因为那割舍不断,也让人感到深恶痛恨的亲情血脉。”

    冷眉一条,瑾瑜公子当即把话落得极重:“若我真上了心,那今日北燕便不是内乱的局面,而是亡国了。不过阿囡一死,这件事情似乎值得我的再慎重考虑考虑。”

    “我劝你及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管是不是因为阿囡的原因,家国当先,我盛玉童绝不会坐视不理。”

    “大话别说得这般轻松。在慕容曜面前,你和阿囡都是一个德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轻蔑不掩于口,瑾瑜公子再道:“若你真为了北燕未来,那此时就不该放任慕容曜在此任性妄为,在那东俊山玉池冰谷中找什么李淳元的尸首,做劳民伤财的蠢事。盛玉童,我郑重提醒你一句,阿囡的尸骨还在伪帝慕容轩的手中,要不是我暗中派人护着,阿囡早就清誉扫地,晚节不保了!”

    “不劳你提醒,等我军反攻回燕都之日,我定亲手扒了慕容轩那混账的皮,祭慰阿囡的在天之灵!”

    “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怕是这一天,终究遥遥无期。”

第四百五十二章 前尘不忆

    围绕着一个叫阿囡的女子,瑾瑜公子和荣贞世子的对话,显然于我是迷一般的晕头转向。

    明白了些,又糊涂了些,总之话题间三句之中两句不离仇啊恨的,不是杀这个,就是要那个的命,听得人心一颤一惊的。

    此时,荣贞世子放出了个重磅:“当年之事,我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你肯承认阿囡这个姐姐,那说明你和北燕之间,终究有斩不断的关联。何况,你本是——”

    “不是。”

    这一回,忽然轮到瑾瑜公子不淡定了。

    “若有关联,那也是孽,是债,是你们这些愚忠臣子们苦心维系的北燕欠我的。我没阿囡那般痴傻,那般大肚能容,我只知道当初谁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中,那我就把千倍万倍把诸多苦痛偿还于他。”

    “仇恨,真能蒙蔽人的双眼,看来你瞎于不瞎,没什么两样。”

    说着,荣贞世子把先前那张契约,丢还给了瑾瑜公子,并说到:“看来真如你所言,今日我没本事从你手中夺回天颜神卷册,那不如大大方方的把这玉册送给你;不然,你这拗性子总觉得我们欠你什么似的,往后更难解心结了。”

    “你这张嘴,从小毒到大没一天消停过的;倒是我奉劝你一句,别和阿囡一般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你要的,这辈子都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

    “别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要是再胡言乱语,我的拳头可比当年揍你时,硬多了,也疼。”

    荣贞世子莫名脸一沉,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燥色。

    瑾瑜公子冷哼一声,应到:“放心,你心里藏着掖着的那些破事,我还真没多余心思理会。念着当年你庆山舍命相救的情分,我劝你一句,要长长久久地守着一个心思不在你身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认清现实,并让他时时刻刻离不开你。”

    “你再挑拨离间一句试试?”

    骤喝间,对人莫名向前一步,架势间跃跃欲试。

    “别把好心当做驴肝肺,要是我真下定了决心出手,你在慕容曜身边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

    “谁也不是吓唬着长大的。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倒是我劝你,管好你天欲宫中的一干爪牙,别闲得发慌的跑中原来无事生非;蛇再怎么阴狠,终究是地上游窜的俗物,怎么比得上在天飞龙,尽得天地之广,乾坤之妙?真把我们惹毛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小心一巴掌下去把你的天欲宫拍的稀烂。”

    “看来我今天,非得送个大的见面礼给你,才镇得住场面。”

    正不解瑾瑜公子话间用意,他忽侧过身来,将手中天颜神卷册塞在我怀里,并低头在我耳边嘀咕上。

    “他这人嘴真烦,抓紧我的手,准备随时开溜了。”

    愣愣地点点头间,瑾瑜公子倏地探出手在我脑侧抚了抚,原以为他是担心我而做的安慰之举,不想须臾间,绑在脑后的绳结忽然被人轻轻一扯,结散开间,顿时覆在我面上的紫色面纱垂了下来。

    仅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骤地爆炸开来,头脑陷入一片空白中。

    “你!!”

    因为当时脑子迷着,我真没把荣贞世子的反应给瞧个真切;然当回过神时,我人已经同瑾瑜公子化成道光影,没入灿烂的阳光之中。

    “临别大礼已献上,想必世子受用无穷;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漫天晴空中,只余一句意犹未尽的别话,而我和瑾瑜公子人早已不知去向。

    半个时辰时后,东俊山南麓脚。

    坐了大树下沉思了许久,愁肠百结的我昂起头,却见瑾瑜公子安然地仰躺在树杈上睡大觉;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我立马窜起身,朝他大吼上。

    “装什么睡,下来说清楚。”

    “心浮气躁。”

    久久后,这安宁山水之间传来一句轻言淡语,可对满心愤懑与不解的我而言,这无疑是中轻视的态度。

    心浮气躁是吧?我如你所愿!

    想到此,我气冲冲地抓起个石子,狠朝树杈上的瑾瑜公子砸去;然于他而言,我这撒气之举,不过就是猫儿爪般不痛不痒的。

    一伸手,他便精准地抓住我砸去的石子。

    “带你来此,就是静静心气,不想你不领情,反还用石子砸师父,真真叫人心寒。”

    “谁叫谁心寒,自己心里明白!”

    倔气地撒了通火,我直入话题:“你明明知道我和那李淳元长得极相似,却当着那荣贞世子的面,露出我的真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给咱们制造开溜的机会,不然你我能这般安然无恙地在这闲聊?”

    “说谎!你刚明明是在借我,有意向那荣贞世子挑衅。”

    质问一出,只见瑾瑜公子嘴角一钩,人立马从仰躺姿态坐了起来。

    折了树枝,驱赶了周遭飞舞的蚊虫,瑾瑜公子不徐不疾地问到:“既然你心里有了定论,那不妨说说,我借你向盛玉童挑衅些什么?我给你批一批,看准不准。”

    “自然是挑衅着,他们不必大费周章地在东俊山找什么李淳元的尸首,活脱脱的人此时正拽在你的手心里,不是吗?”

    “可你是李淳元吗?”

    “我——”

    被他这么一反问,片刻间,我不知如何回答了。

    瑾瑜公子说到:“李淳元已死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即便你同她长得再像,那也是只是一个冒牌货而已。再者,我给盛玉童来了这一手,以他较真的性子,还不卖力地把那玉池冰谷中的女尸挖出来,一验真伪?他可不笨的。”

    “可谁知道那玉池冰谷中的女尸,是不是李淳元?万一不是,那我这冒牌货岂不是摊上了大事?!”

    “什么时候你这么怕事起来,稀奇。”

    他那吊儿郎当的口吻,着实让我上气,然为了把话题继续下去,又不得不忍着火。

    我压着心火说到:“关于李淳元的种种,傻子都知道是个复杂烫手事儿,沾染了定没有好果子吃!万一这事传到靖德帝耳中,您觉得天欲宫从此还会有安宁日子过吗?我真不知道你是哪根筋扭了,干起了自找麻烦的蠢事。”

    “蠢?一盘好棋不过刚开局,就被你定论成蠢事,那看来你还得多加磨炼磨炼。”

    笑意一淡,树杈上坐着的瑾瑜公子蓦地多了几分严肃。

    “让你明白这些,是让你知道你自己的得天独厚在哪儿。然你现下那些所谓的担心,根本不是问题,因为我太了解盛玉童的为人,你的存在压根就没可能传入靖德帝的耳中。”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情我愿

    瑾瑜公子的自信,忽然让我感到莫名的失落。

    “我不像您,事事如下棋般了如指掌,全凭一星半点的苗头猜来猜去,虽有凑巧蒙对的时候,可多数情况下,却成了别人的眼中的无理取闹。其实,我们这样的人只是不想在精明的人眼中显得太笨拙,太无知。”

    “所以,你现下想告诉我,其实你并不是在同我闹气,只是想清楚我的想法?”

    他坐在高处,眺望着山林中的苍翠如碧,虽眼上白绫遮住了双眸中的光彩,然感觉得出,瑾瑜公子把自己放在了极高位。

    像只能被世人膜拜的神明一样,神圣而不可冒犯。

    他幽幽道:“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为另一个人拼尽全力,或多或少,都带着不可言说的企图。”

    “金钱,爱情,权利,师父若要我猜选,那荣贞世子的企图,也只剩下权利可选。”

    “很中规中矩的猜测,然放在盛玉童此人身上,显得太过平庸。”

    我疑道:“不为谋取更大的权利,他为了什么?难不成为了爱情。”

    反问间我嗤笑,他却骤然朗笑出声,一瞬相交间,我面色如山林中忽飘起云雾,满是震惊。

    “不会这般巧吧,他难道真对靖德帝有那意思?”

    “世上种种之事,本无巧不成书,有什么不可能?男女为衍,合乎阴阳,所以人往往拘泥于常理,以致于看不到内在根因。”

    一口气从嗓子眼中冒出,无端被惊心冲撞,散成无数股岔气,震撼得我惊眉呆眼。

    好半天从这惊闻中挣脱,我有些忐忑地问到:“因为荣贞世子对靖德帝抱着别样心思,所以您才这般笃定,他不会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这事很难推敲吗?若你把盛玉童当成个女子来思考此事,其实他的心思,就一点不难理解。”

    唇间染开春水般柔和的笑意,瑾瑜公子继续说到:“没有了李淳元的阻碍,盛玉童便可长长久久,且名正言顺地守在慕容曜身边,可若多了一个极相似李淳元的你,盛玉童会如何应对?”

    “他会守口如瓶,在靖德帝面前只字不提我的存在。”

    答案,在豁然中脱口而出,震惊然也特别顺理成章。

    我再感叹道:“痴心害人,如今看来,这事儿上别没有性别之分,只要是陷进去的人,都会变得极其敏感。靖德帝若真忘不掉李淳元,那从另一个角度讲,荣贞世子就是在利用他的痴心,在钻牛角尖。”

    “你我毕竟不是盛玉童本人,体会不到这钻牛角尖的快乐。或许,这段来之不易的空档,是盛玉童最接近心中梦的时光,不如再让他甜甜的醉一阵;那样颠覆苦来时,梦才会碎得更彻底,更让人癫狂。”

    “看来,你当时对盛玉童的种种警告,并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早已经决心在北燕闹出个天翻地覆来;而我,将是你所以计划里的一颗绝杀棋。”

    垂下头,我默默地摘下面上的面纱,任其随着来往的山风飘向远处;然心中腾起的寒与凉,一点点地从内心深处透散出,苍白了我的面。

    被人如棋子般利用着,培养着,心中纵使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愿,然却丝毫逃不出对方对我的掌控。

    除了接受,我还能怎样?他收留我在天欲宫中,不就是期望着有一天我对他有所回报吗?

    想到这一点,心中的难过,忽然减轻了许多。

    “师父,北燕在您心里,过去烙下太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吗?”

    “你好像问过界了。这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范畴。”

    我淡淡一笑,道:“难道您听不出,我此时已是下定决,想心真心实意帮你一偿夙愿?我有着和李淳元极相似的容貌,且没有记忆束缚,那模仿起她来,便更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天欲宫当初救我性命,其目的不正是在于此吗,宫主大人?”

    倏地,对人纵身一跃,下了树。

    “你刚才叫我什么?”

    “宫主大人。”

    他一声极不和谐的挑扬声,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惧怯,反而更从容地反问上:“难道我叫错了吗?”

    “没叫错,但这个称谓,似乎一点都不适合你。”

    “人,贵在难得糊涂。其实一开始我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后,也并没有觉得多意外,反而有点暗自庆幸,庆幸着自己撞上了你严苛背后的温柔一面,可以仗着它,继续糊里糊涂地度日。但,现在不行了,因为天欲宫的无垢公子有了烦忧,有了野心,我就不能一成不变当那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君惜了。”

    深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我灵性一笑间,伸出了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知道,曾作为君惜师父的瑾瑜公子,多多少少也有真挚的一面;然棋子就是棋子,不管它多好看,多得人心,若不放在棋盘上,它终究是一无是处的东西。人,都有其看中的东西或事,权衡之间,我只能说,我没那么大的重量让宫主大人放弃心中宏愿,也不配。”

    “棋局虽开,但不代表一定要走完。局是会变的。”

    “没这个必要,您也千万别停下来。”

    不管瑾瑜公子愿不愿意,我径直握住他的大手,把手约定上。

    “人生本就是各自的,路在脚下,不管前路如何,都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若说有什么自私,别觉得愧疚,因为人性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就像,您没义务为我放弃什么,而反过来,有一天我寻找到自己的去处,也会义无反顾地脱离天欲宫掌控,甚至是背叛你。”

    “那我岂不是捏着一颗随时会反咬自己的危险棋?”

    面肌微微一抽,他的反应,过于敏感了些;而再我看来,不过是需要重新审视一段关系那般简单。

    “至少现在,我是心甘情愿地操控在您手里,就像你说的,局势未来会变化,过早对一个人下定论,俨然是不明智的。须知,能充分地发挥自己当下掌控的优势,这才是一个能应对瞬息万变的对弈人。”

    缓缓地抽离他的手,我说到:“对您,我现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宫主大人在决定每一步棋如何走时,不要让君惜太手足无措;要老是这样的话,我很容易在棋盘上迷路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过界关心

    东俊山的夜,没去了尘世的繁华,在盛盛月辉中,洗涤出了平复燥心的宁静。

    费劲地的爬上一棵野李树,在一硕果累累的枝头挑了半天,摘下枚青皮李子放进嘴里咬上一口;那滋味,讲真的,酸爽得我上下两排牙不住的打颤,嘴里酸水直冒。

    难下咽是一回事,可当下肚子饿得呱呱叫;敌不过五脏庙的闹荒,我还是硬着头皮将酸李子塞进嘴里小心地嚼着,并继续在枝头上摘选着。

    “这叫涩李,就是熟透了也难吃的要命,亏你真下得了口。”

    忽然,李树下传来句埋汰,一时惊慌加上高处不胜悬晃晃,我立马像只胆小的猴子似的抱紧了树干,防止枝丫继续晃动。

    小光笑道:“活找罪受,下来吧你。”

    等晃动过去,我扭低下头埋怨去:“别一个劲的催催催,这么高,我怕着呢!”

    说着,我就像一只蜗牛般,一蠕一缩地从李树间向下爬。

    落地时,大约是高度没掌握好,我趔趄一歪,稳是稳住了,可先前费力采摘来的李子却撒了一地,瞬间没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已经在小光面前够狼狈了,此时我真心提不起勇气去捡那些散落的李子;丧气地拍怕满身灰,有些不悦地质问上她:“你来这儿干嘛?别说是因为担心我。”

    “还真被你说到点子上了。刚见你偷偷摸摸地从营帐里溜出来,我就好奇地跟上来,看看你究竟想搞什么鬼。”

    “嗬,你还真闲的发慌。”

    掸去身上的灰,我正寻思再上哪儿弄点填肚子的东西,不想小光此时变戏法似的,向我递来了一只烤兔腿。

    “这东西可比那涩李可口多了,嫌弃不?”

    一口清唾沫猛咽下肚,嗅着那烤兔腿的焦香味,我一双眼不住地在四下里张望着。

    小光一把抓起我的手,将烤兔腿塞在我手里:“少疑神疑鬼了,这烤兔腿没毒,周围也没人盯着你,放心吃吧!”

    “就属你话最多!”

    假意地埋怨了句,我立马不客气地咬了口,那弄弄的脂油和嫩香的滋味,立马占据住我的口腹。

    真香!

    得了口好滋味,我吃得更见来瘾。

    小光靠着野李树,打趣上我:“我就搞不懂了,先前人家瑾瑜公子好心好意给你烤了只野猪,还让你第一个挑好的部位吃;你不领情就罢了,反而给人家撂脸子是什么道理?”

    “我哪有给人撂脸子?别乱说。”

    一口撕下大块兔肉,我毫不拘谨地在小光面前嚼得得劲。

    “行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眼力价的都看得出,瑾瑜公子是耐着十二分耐心,处处在迁就着你;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欢假清高那一套,非要搞出点事端来才甘心。”

    我微微一惊,拿着兔腿急问上:“出什么事了?”

    “就是怕出事,所以夏蝉大人悄悄嘱咐我跟过来看看;你啊,从前老说我是个不安分的主,如今看来,你也有让人不省心的时候。”

    说着,小光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我面前逗了逗。

    “说说吧,你和瑾瑜公子到底怎么了?夏蝉大人那头,可是等着我给答复呢,你总不能让我回去没法交代吧。”

    “你什么时候和她走得这么近?”

    “就刚刚。我可不像你噢,能耐着,把一干人得罪个干净。问你话呢,别跟我装蒜充楞。”

    “能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净瞎想。”

    “是我们瞎想吗?这些日子谁瞧不出,你和瑾瑜公子出双入对,如胶似漆的——”

    “喂喂喂,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双啊对的,什么如胶似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我师父,教我本事间走得近了些,也不至于传得这般难听吧?”

    “师父?”

    此时,小光哼哼一笑,把话说得弯酸刻薄了些。

    “师父又怎么样?我知道,你师父也是个男人,且他徒儿还是个美若天仙的俏娇娘。”

    “滚!越说越不沾调了。”

    一时间被小光的话堵了心,我提着未啃干净的烤兔腿,扭头便闷声声地朝山崖方向走去。

    “我胡猜?不是吧,不然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故意在避嫌?!”

    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我上气地说到:“我的事轮不到你多操心,我和他好不好,坏不坏的,碍你什么事了?真够无聊的!”

    “是不是因为暮雪大人的关系?我看她一直在瑾瑜公子身边缠着,明着暗着献殷勤,故因此而吃味了?”

    当时真一时火上头,我立马抄着兔腿了的骨头,塞了小光个满嘴。

    “问我什么味吗?就是这个烤兔腿的味!”

    “呸呸呸!”

    跟沾了屎般嫌恶,小光当即将嘴里兔腿骨丢个没影,怒冲冲地朝我撒气上:“你就是个软货,心里不痛快还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满不在乎的样子,恶心不恶心?”

    我脚一定,也是端起了认真态度:“看不懂的事情,就别一个劲儿的往心里揽。装?要我真装起来,那现下也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了!”

    “你对瑾瑜公子,真没那意思?”

    反复盯瞧着我,片刻后,小光抱着真假难辨的态度反问上我。

    我冷冷一笑,应上:“带点脑子吧,你也看出瑾瑜公子和周暮雪什么关系,我还会傻着劲儿去掺和?我这条小命在周暮雪手里,可不够她折腾的,我还没忘自己是她院中的应客。”

    “那你和他是——”

    我立马警告到:“不该问的就别问,知道了,没什么好处的。瑾瑜公子,绝对是你招惹不起的人物,别一时头脑发热,削尖了脑袋贴上去;搞不好,脑袋什么时候飞了也不清楚。”

    “嗬,我怎么感觉跟着你,摊上事呢?”

    没顾忌上小光是个什么个迷糊劲儿,忽然远处传来阵叮叮咚咚的声响,钩住我的注意力,我迈动脚步朝声源处寻去。

    在声音的指引下,我和小光穿过一片密林,出现眼前的,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而立在这断崖上,那叮叮咚咚的声响却不绝于耳,且响彻整个静谧空间。

    “噫,上面好像有人?”

    此时同样注意到四下古怪的小光,先我一步,注意到对面山崖峭壁上的动静。

    只见高于我们十几丈的对面山崖上,一个男子腰身系着麻绳,悬在峭壁间,拿着铁凿子在僵硬的石壁上锤刻着什么。

第四百五十五章 崖上痴者

    荒郊山林,人迹罕至之地,眼前所见所闻如何不叫人好奇?

    空中弦月渐渐浮出云头,皎洁月光将这寂寂黯沉的山谷照得透亮了些;借着月光端详着男子在崖壁敲凿过的痕迹,形状古怪,扭扭曲曲地连串在一起,似乎是某种异域文字。

    “他在崖壁上刻什么?字?!中原有这么古怪的文字?”

    “是天竺梵文。”

    小光诧异万分:“梵文?你看得懂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静心分辨了片刻,也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不过我猜想,他现在刻得应该是某部佛经。是多么诚心向佛的人,竟不分昼夜的在这险地上刻经,真奇了。”

    “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心头猛一颤,还来不及阻止小光什么,她就将手扩在嘴边,高声地朝崖壁上的男子唤去。

    “喂,吵死啦,叮叮咚咚敲个不停,要不要人睡觉的!”

    “你发什么疯?东俊山又不是你家后花园,人家爱干嘛干嘛!”

    拉着小光退缩到大树下,不料这妮子相当闹趣,立马摔开我的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地盘,凭什么问不得?谁叫他大半夜的扰了本姑娘的安宁。”

    说着,小光更加卖力地朝崖壁上的男子唤去:“还敲,有完没完的?!”

    和我意想中的一样,对人对小光过于冒昧的态度,显出了不予搭理的态度,继续旁若无人地在崖壁上刻着经文。

    不搭理,从某种角度讲就是轻视,小光素来争强好胜,自然当下是咽不下这个恶气:“跟我装聋作哑是吧?行!”

    未吃透小光口中那个“行”字所谓何意,只见她忽侧颜嘴角间染开一抹阴鸷笑,两支袖箭就冷不丁从她抬起的手臂间飞出,直朝崖壁上悬吊着的男子射去。

    一支袖箭从男子腰间空隙穿过,不见踪影,而另一支袖箭,像某种警告和提醒似的,刚好射嵌在男子刚刻好的梵文字上。

    而此时,山谷中回荡地叮叮咚咚的敲凿声顿时荡然无存,宁静如潮回涌般占据上整个山谷。

    小光傲娇地回过头,朝我说到:“看,治听不懂人话的犟头子,就得狠。”

    正不知如何接小光的谬论间,忽然一道暗光从崖壁上如疾电袭来,我下意识地紧张高涨,拽上小光就朝内猛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须臾后小光刚占的位置,“嘭”地发出了声分金断石的爆响;定睛一看,这暗袭来的东西,竟然是小光先前射出的袖箭!

    “别再挑衅他,这人你惹不起的!”

    心中频频传来危险警报,趁事态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忙替小光开口赔上不是。

    “阁下息怒,刚是我妹妹不懂事,扰了你静心刻经的兴致;我代她向您赔罪,这便离开!”

    话毕,我立马拉起有些闹扭的小光,准备撤离这是非之地。

    “等等!”

    脚才刚抬离地面,背后一声带着急促的喝止,顿时让我如中了定身咒般僵住了身形。

    口舌生麻的我,压着慌张,净捡些好听地应付上:“阁下是如此敬佛之人,想必心胸亦是宽广似海,不会与我们的莽撞之失多做计较的。告辞!”

    “我记得你的声音!是你嚒,淳元?!”

    刚急行不过两三步,可背后穷追猛打而来的话,顿时如当头浇下盆冰水,将身形仓惶的我再次定在原地。

    他刚叫我什么来着?

    脑中思绪翻涌如激浪间,小光不合时宜地凑上话:“他,他好像是在叫你?看情形,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下意识否定间,对面崖壁上又传来急而亮的声音:“姑娘,我没有半分恶意!你能不能现身相见?太像了,不,你的声音和她简直一模一样;一眼,一眼就足够了!!”

    “物有相似,人有相近,阁下幻听了也弄错了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别走,等等我!”

    面对我的拒绝,崖壁上的男子显然是惊惶无比,紧接着四下安宁山谷中,回荡起刺耳的落石声。

    “他,他疯了吧,不要命了不成?”

    被小光惊心地提醒了声,我蓦地压不住好奇地扭过头,便再次朝对面崖壁上眺望去。

    只见那男子在悬崖峭壁间,不断地下放着绳索,试图与我们这一边的山崖视野齐平;可惜的是,他的带来的绳索似乎有限,下到我们身处大树的树冠位置,他便不能再下探半寸。

    左右探寻了片刻,那试图接近我的男子,居然开始动手解自己腰间系命的绳索!

    “公子你别做傻事,下面可是不见底的深渊!”

    也不知起了什么善心,我当即喝止住他的愚蠢行为。

    我继续劝阻上:“你大冒风险下崖来,就为看一眼我的真容,但你在冒进前可想过,如果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涉险吗?答案很明显,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不值得。”

    “你或许说得对,枉费我这些年来刻写心经万遍,却还是压消不了心中的魔障。”

    自嘲之后,忽然这山谷中又响起极悲凉的笑声,染得山林无色,月光失华。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一点痕迹。”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腰间绳索,纵身一跃那一幕,我反射性地规避过不敢看有何结果。

    “人还没死。”

    似乎会意到什么,小光抓住我发抖的手,一边暗中安抚,一边又在添油加醋着:“那么窄的崖口,他居然能站住,不过下一次跳,有没有刚才的好运,就难说了。”

    心跟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着般难受,虽然男子心中牵挂与我无关,可谁见了这一幕,又能无动于衷呢?

    何况,我本心越发清晰的告诉我,我不想他为我枉送性命。

    趁他在下定决心再跳之前,我立马出声阻止上:“你别再往下跳了,我出来见你便是,好好在那呆着!”

    说着,我便鼓足勇气,准备从遮天蔽月的大树下走出去。

    忽然,背后冷不丁地探出一只手,大力扣住我的左肩间;我惊然回头,便见瑾瑜公子沉色深深立在我背后。

    而紧接着,他身边的夏蝉朝我不明深意地笑了笑,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越过我所在的位置,走出了大树遮蔽的阴影。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心无所安

    只见夏蝉走出大树阴影的遮蔽,在皓皓月光照耀下,昂起那张清丽无邪的脸,直面上危立在悬崖峭壁间的男子。

    夏蝉问到:“公子可看清,我可是你要找的人?”

    夏蝉的声音!!

    不止是我,连此时旁观在侧的小光,也是一副疑浪翻涌的惊愕表情,与我一左一右地张望着瑾瑜公子,企图他能解释当下的怪象。

    而他却沉稳如佛地立在我身边,冷着脸,手依旧不松地扣着我的左肩。

    “你说得对,终究是我自己起了魔障。”

    立于峭壁上的男子忽明眸一缩,莫名地陷入了失落,那感觉,仿佛世间万物都将其孤立,如他当下的处境般,无路可退,也无路可逃。

    “小光,你留下来,协助夏蝉做好善后。”

    冷冰冰,清淡淡地交代了句,瑾瑜公子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我,朝下断崖的回路折去。

    我人跟掉了魂似的,以不变速度,跟随着瑾瑜公子时快时缓的步调,穿梭在这片东西南北难以分辨的茂林中;一阵后,因脚下不留神,绊住什么东西的我,当场跌扑在地。

    而瑾瑜公子的反应,不过是定住脚步并拉住我的手,有些冷漠地旁观在前。

    半响过后,他一句不冷不热的探问,在这幽静的茂林中想起:“清醒了没?”

    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缓过神来的我,应答上他的问话:“他是北燕靖德帝,慕容曜?”

    暗影中掩去表情的瑾瑜公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而心中想要的答案却越发沉淀地清晰。

    挣脱他的手,我也顾不上自己身处何地,席地而坐地揉上自己的膝盖:“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也能遇上真龙天子,看来我和他的缘分还真是匪浅。”

    “你既然已知他就是靖德帝,为什么刚才还要做现身相见的蠢事?若不是夏蝉精通腹语拟声,怕是刚才没那么好糊弄。”

    “如今这个世道,有没有沦落到见死不救的冷漠地步,但至少我不会袖手旁观。”

    痴痴应了声,我将一口气反复匀了好几遍,又说到:“况且天欲宫在他身上编排了重头戏,若他在未开戏前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让公子您太过扫兴?”

    “所以,你就因为此事在和我赌气,故意在疏远我?”

    “我不是小孩子,事事都拿赌气作性格,与人要价。”

    莫名间觉得有点冷,我将双膝并拢,两手成环地将自己拥抱住,企图保留住心中逸散的温暖。

    我慢慢说到:“审视清自我,回到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才是一个理智而成熟的大人。我总不能老想个小孩似的,等着公子施舍垂怜度日,要慢慢学着自己站起来,稳住脚跟走自己的路;总被别人扶着,搀着走路,那样摔起跤来,更疼。”

    摩挲着我发凉的双臂,我幽幽补上:“我很怕疼的。”

    “既然你想得如此透彻,那你可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结局在等待你吗?”

    略惊地昂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影,隐隐地看见空中那轮光华盛盛的弦月;照着它的模样,我在自己唇间勾勒出相同形状的笑靥。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而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公子而言,都是稳赢不输的结局。”

    “那你对慕容曜,如今有几分上心?”

    极考验人心的一个问题,我没觉得是个嗤嘲,反而静下思扪心自问着,到认认真真思考起自己到底对这个人有多少在意。

    他身份贵胄,为北燕一方霸主。

    他英俊潇洒,为无数女子倾慕。

    他痴情专一,为天地乾坤动容。

    我在意到的慕容曜,似乎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无可挑剔;可同时我又觉得莫名觉得失落,因为他的一切完美,都是为那个已故的李淳元而存在的。

    而我的可悲,也是心中症结所在之处,便是我无奈于命运的安排,要借着别人的身份去窃取一个男人的心。

    “十分的在意,却也十分的想逃避。”

    我能给出的答案,如今也只能如此。

    此时,瑾瑜公子蹲下身,任静谧徜徉了片刻,摸着我的发顶,忽发出了一声轻微叹息:“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变通呢?怎么教都教不会,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探出手,用绵柔的力道将他摩挲在我脑顶的大手,一点一点地挪开,凝成了种带着尴尬的僵持。

    “因为太笨的人,通常都不贪心的,她不喜欢事情复杂化。”

    “瑾瑜。”

    正在气氛变得越加为妙间,一抹光亮照射而来,我松开瑾瑜公子的手腕抬头望去,便见周暮雪提着灯笼走了上来。

    “君惜怎么了,坐在地上,可是受伤了?”

    不合时宜的关心,让我莫名心头一紧,随即回应上周暮雪的关怀:“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关系。倒是我一个人让这么多人担心惦记着,有些过意不去。”

    说着,我便对着蹲着的瑾瑜公子,径直站了起来;这样高低不协调的相处姿态,一瞬间,又把气氛搅得窘迫万分。

    我假意不知的提醒上:“公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回营帐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君惜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这忽来的体贴,真叫人不习惯,你说是不是瑾瑜?”

    心头一颤,可面上还算沉稳,我佯装无事调头朝来路望去,恰好遇上善后归来的夏蝉和小光,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夏蝉,刚真谢谢你替我的解围。”

    “小事一桩。”

    夏蝉热络地拉住我,人前装出副亲密无间的要好样,趁周暮雪不注意间,又凑在我耳边轻言了句:“我和小光都听见了。”

    倏地,我的淡然功破定,相较着夏蝉打趣之笑显得格外僵硬。

    夏蝉也是个明心人,见情况不妙,径直拉着我超了个前;等见周暮雪等人被我们俩甩了一大截后,她这才猫着声线同我攀谈上刚才的所见所想。

    “姐姐何苦这般要强呢,非要等公子把心底话明着说,你才甘心?”

    “我为什么要不甘心?夏蝉,有些事你非要想歪,我也无可奈何。”

    夏蝉扭头瞧了瞧后头跟着的人,又朝我摇摇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姐姐你真起了不甘心心思时,空子已经被别人钻得满满当当的。”

    这一刻,我除了干干傻笑外,别无他法。

第四百五十七章 瓜田李下

    我觉得,避免是非的最好方法,就是少说话,多充实自己。

    因为之前欠了多欢一个恩情,为了践诺当初我的承诺,我最近开始醉心于医术药性的专研,不想意外地解锁了个新本事:对着可救人也可害人的岐黄之术,我好像挺有天赋的。

    上百种药性不同的药材,不仅短时间内烂熟于心它们各自的产地,作用,成色,药性,禁忌,渐渐地,我还能对照医典中各类杂症症状的描述,配比治疗所需的药材;一开始吧,我配写出的药方和医典中的治疗方法有所出入,但随着我不懈专研推敲,出入越来越小间,许多时候还衍生了许多另辟蹊径的解疗法。

    当然,我也不是盲目自信着在医术上有着过人天赋。为了求证我配比出的方子是否切实可行,每每到了一个地方,我总喜欢和当地一些有名的大夫进行交流切磋;取长补短间,我的医术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在进步着。

    昨日遇上一个云游四方的老医者,我俩一见如故间在沁心苑畅谈了整整一日,关于医术上的话题,大到万千世界之广博,小到自我修行领悟的心得体会,我们这一老一少可谓是无话不谈,推心置腹;意犹未尽间,无奈老者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任我百般挽留也劝阻不了他老的去意。

    今早临别送行间,他老就着我昨晚提及到的多欢病情,连夜给我写了一个可试之方,并提及了一味罕见的药引:蛇婴果。

    老者言,蛇婴果其实并不是什么植物果实,而是由一种喜阴喜湿的植物地脉幽花异变而来;这种奇花因为难靠根系汲取的营养供于生长,为了存活,所以地脉幽花衍生出一种奇特的生存手段:通过花蕊产生的异香,捕杀其他活物来补充生长所需的营养。

    而天地万物,生存之道本相辅相成,有地脉幽花生长的地方,必然存在一种叫赤鳞蛇的毒物;这种赤鳞蛇因为个头小,不易捕食其他动物,所以总喜欢寄居在地脉幽花的花蕊之中,分食此花异香吸引来的猎物。

    同样的,赤鳞蛇也喜欢将蛇卵产在地脉幽花的花蕊中,当幼蛇孵化时,有极少部分幼蛇因地脉幽花谢蕊凝果时,被其分泌出的香液包裹同化住,长成类似琥珀松蜡裹虫之类的异变果实,久而久之后,便成了所谓的蛇婴果。

    九年前,老者曾在云州太和郡瀚澜山偶得过此物,并用其入药,成功治愈过一名幼童的缓生之症;一听此事,我自然是喜不胜收,想着蛇婴果必定对多欢恢复真身有着莫大帮助。

    送走了老者后,抱着去瀚澜山碰碰运气的念头,我当即兴冲冲地去瑾瑜公子的住处,准备找他商议此事。

    刚到瑾瑜公子的寝屋外,手还来得及敲门,紧闭的门扇“滋啦”一声敞开了条缝子;门缝内露出的,竟然是周暮雪的脸!

    四目相接间,或许是气氛忽变得极为尴尬,我当即惊慌地朝后连退了两三步。

    “你是来找瑾瑜的?时辰尚早,他此时还没起身呢。”

    媚眼如丝地扫了我一眼,走出的周暮雪,俨然眉眼嘴鼻上,都写满了暗暗的得意。

    她拢了拢松松垮垮的外衣,再问到我:“是急事吗?若真是急事,我可以帮你进去通传一声;不过瑾瑜他有睡脾气,贸然被打扰好眠,他通常会发火的,你自己心里悠着点。”

    “不急,不急,等公子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那尴尬,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被一群马蜂追着围着叮蛰般难受;我此时还不至于白目,周暮雪此时明显在跟我炫耀着,她昨夜和瑾瑜公子睡在了一处,叫我识相点赶紧滚蛋,别妨碍他们俩增进感情。

    福身一敬,我赶紧掉过头,朝来路急冲冲地折回。

    “君惜。”

    刚匆匆下了石台阶,背后的周暮雪,柔柔甜甜地唤住我。

    我定住脚步,愣愣呆呆回过头张望上她,此时她的笑靥越发明媚灿烂。

    “其实你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也不一定非要麻烦瑾瑜,我也可以帮忙的。”

    她这话什么意思?!

    真好心,还是有意无意地在向我挑衅。

    费着脑筋想了想,我总觉此时的周暮雪,更有向我宣誓主权的意思。

    她在提醒我,瑾瑜公子是她的男人,叫我别老有事没事的缠着他?越想,这个暗示越发明显。

    我点点头,说到:“要是不记什么恩情,我倒是很乐意找你帮忙;不过要是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扯不清,加剧你我间的嫌隙,我看你的好意还是心领了。井水不犯河水,大原则不可坏。”

    “很多事,一是一,二是二,只要有心,就没有所谓的‘扯不清’。关键还看当事人原则底线清不清楚,分不分明。”

    “从没介入的人,怎么又算得上当事人呢?我这人,讨厌麻烦,尤其是不清不楚的事情。”

    匀平了心中那口吊着的闷气,我恬淡而笑告上别:“走了,暮雪大人您自便。”

    快步地溜出瑾瑜公子住处所在范围,我“唉哟”一声长吁了口气;不想心里乱糟糟地一团还没收拾规整,有人就迫不及待凑上,给我添堵。

    “姐姐这下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一见莫名出现在身侧的夏蝉,我的三魂七魄差点没吓出躯壳:“你哪里冒出来的?人吓人,吓死人的!”

    “瞧姐姐说的,好似自个真做了亏心事般。”

    一把环住我的腰,夏蝉嬉皮笑脸地在我身边闹趣上:“姐姐,女人万万不可丢了自信和底气,那样会被人小觑了去的。”

    “你觉得我真在意吗?还有刚才你说的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偷谁家的鸡,蚀了谁人的米;小丫头,若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一个劲儿瞎叨叨,很没礼貌的。”

    夏蝉嘟囔到:“我刚可看得清清楚楚。要说没礼貌,没家教,周暮雪那丫头绝对是一流;不就是趁姐姐不备爬了公子的榻,她也就这能耐,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归说,你可千万别把我拉下水。再说,你家公子的宝榻,从头至尾不是我占着,谁稀罕谁睡去,真于我无关!”

    撺掇在我身边,夏蝉娇声娇气地问上我:“真不在意?我看未必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 情本自心

    人的心理是个怪圈,你可以否定某件事情九十九次,然只要一次稍不注意的妥协,那你之前九十九次否定做出的努力,都将成为白费。

    而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总是那么的无聊,老关心和好奇着别人的想法,并以此为乐。

    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我反问上夏蝉:“推己及人,我也可以认为你是因喜欢瑾瑜公子,所以故意与周暮雪处处作对。”

    “喜欢我家公子?荒谬,根本没可能的事!”

    下意识间,夏蝉摆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否决我的说法。

    然其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笑说到:“看吧,面对别人毫无事实根据的推测,强加来的臆断,你也觉得心头很不舒服,不爽快是吧?那你先前那样议论我和瑾瑜公子,不也是一个道理?!”

    “我们俩怎么能相提并论?”

    反应倒是极快,一个眼珠来回的时间,夏蝉忙说到:“明眼都看得出,公子对待你是有别于其他人的,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难道因为瑾瑜公子喜欢我,我就非得按照别人的意愿,必须喜欢上他?”

    被我反呛一句,顿时间,夏蝉在跟边哑口无言。

    话题站住了脚,我也不急于灌输她什么,拉着她走到一方净蓝的池水边同坐下,捡着把碎石子,一个一个有序地朝平静的池子中投去。

    我望着不断向池子四周扩散开的涟漪,等气氛酝酿地足够心平气和,才开口说到:

    “感情这事儿,不是讲究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出由人怂恿,无端起哄的独角戏了?对,我也不是什么木头,能感觉得出瑾瑜公子对我抱着别样特殊;可心长在他身上,我有什么办法抑制呢?难不成让我没羞没臊地指着他说,公子,不准你喜欢我,我根本不配你的。这话别说他听了尴尬,我也觉得丢人。”

    又投了一块碎石子进池子,开着那重新漾开的涟漪,和先前的旧波纹抵触在一起,我的心亦如这涟漪般起了矛盾。

    我道:“感情的事万不能勉强的,虽是句老生常谈的话,但很多人面对起来却总无所适从。他有权选择心向着我,我亦有权利选择受于不受,然碍于种种特殊,我又不能太直接的拒绝他的心意;眼下除了尽力避嫌,装疯卖傻,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办?”

    看着满脸纠结的夏蝉,闷声不吭地坐在我旁边,我笑了笑,说到:“你也回答不了吧。夏蝉,男女之事就是件复杂难解的事,所谓的旁观者清,不过是流连于表象的肤浅;所以很多时候你们的热心和帮忙,反而会越帮越忙。”

    “你也把我说糊涂了,像公子这般优秀的人,多少女子妒红了眼还巴结不上呢;姐姐您倒好,唉,真叫人心里一个纠结。”

    “有什么好纠结的。优秀,不过是人与人相互审视间的一种参考标准,除了情情爱爱可发展,难道就不能成为你人生奋斗目标中的欣赏与敬仰吗?你尊敬的人,他会时时刻刻让你处于心宁气静的状态,而你爱的人,看看周暮雪便知道了,时而疯癫,时而恬静,时而炙热,时而冷淡,这种人的存在,我想他是可以操控你内心中所有喜怒哀乐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那姐姐意思是说,公子襄王有梦,而您神女无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背说到:“没有心,人怎么活?只是我这一门心思,确实没在你家公子身上;所以啊,以后你也别老是那这个话题同我说笑,说多了,只会让人产生厌烦感的。”

    “姐姐您的心思,我是大概了解清楚了,可是以我对公子的了解,要他毫无所得地退出,似乎是不可能的。”

    我说到:“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若把感情当作得失来计较,那即便得到了,也不过是一具毫无趣味的空壳子。我忽然有些懂了周暮雪当下的感受:你在意的人,未必也在意你,可不甘心心理作祟间,那也只能这般无谓的僵耗着,到底来还不是自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那你不怕公子也变成周暮雪那样胡搅蛮缠之人,抓着你不放?”

    “所以在事情未一发不可收拾前,我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该疏远的,该不掺和的,我一律躲得远远的;有一种婉拒,叫知难而退,我想以瑾瑜公子的聪慧,他不会盲目到迷失自我的地步。时间久了,碰钉子碰的无趣了,他自然会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重新审视我和他的关系。”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抬起头间,却见夏蝉满脸惊错地看着我。

    我哑笑到:“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怪怪的。”

    “呃——姐姐你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你心里装着其他人;放不下那个人间,所以才找了诸多理由拒绝我家公子。”

    “那个人?”

    也同样疑惑满满地品味上她的话,片刻后,我幽幽地吐露上一句心中感言。

    “或许是吧,忘而忘不掉,想而想无果,真真让人愁肠百结的很。”

    “那个人,你不会指的是靖德帝吧?”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爆炸开来,轰得我神情错愕,反应一钝一钝的。

    转而,一个古怪的念头又闯进脑海:夏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靖德帝?

    俨然,这个疑问是值得人谨慎推敲的。

    收止住迟钝色,我郑重询问上:“夏蝉,你这话里似乎话里有话?”

    也不知这丫头是无心,还是太有心机,转而甜甜一笑,用另外一番说辞堵住了我的疑心:“那晚东俊山发生的事儿,想来姐姐历历在目吧?我之所以会如此问,是好奇着姐姐会不会因长相肖似于那李淳元,又见过靖德帝相思入骨的魔障模样,进而心生别样的情愫?!”

    “情愫?!嗬,你未免想得太过了些吧,这比当街拉个女子做媳妇还荒诞百倍。”

    “荒诞吗?婵儿倒不觉得。毕竟公子那些过激的盘算,都紧紧围绕着姐姐身上一个‘像’字展开的。”

    “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听不懂才最好,姐姐千万别因一个李淳元而入戏太深,若心生了魔障,那于你完成任务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的。”

    夏蝉的提醒,我似懂,亦非懂。

    我总觉,她在有意无意地告诫我,千万不要对那靖德帝动了情;明明是不可能出现的可能,她为何要用这般警醒的口吻告诫我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珍果去向

    有心是一回事,而运气又是另一回事。

    在瀚澜山中兜兜转转了近五日,且不论是否能寻到那稀罕之物蛇婴果,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这瀚澜山中存在地脉幽花?

    折腾得人仰马翻,一无所获的我渐渐也产生了颓丧感,放弃与继续在心里不断纠结着,只觉得脚下的路越变越窄,尽头将会有个无比令人绝望的结果在等待着我。

    第六日清楚,我、夏蝉、小光在当地一位山民的带领下,前往瀚澜山中最危险的地带:鬼哭岩。此处地势险要,在老林围绕下常年不见光日,内不知有多少瘴气毒虫分布,即便是当地有经验的山民,平日也不敢轻易接近鬼哭岩。

    而这样恶劣的环境,正符合地脉幽花的生长条件,若连鬼哭岩这样的险地也寻不着此花的踪迹,那看来此行就真正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努力一定有回报,只是多少而已;经过一番艰辛奔波寻找后,我们在鬼哭岩西南一处石穴中,终于发现了地脉幽花的踪迹。

    只可惜的是,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寻获的这株地脉幽花早已开败枯亡,更别提蛇婴果长得是何模样,简直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虚无。

    “姐姐也不要灰心沮丧,能见到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已是足够幸运;你不是说,地脉幽花的盛果期在初春时节,此刻已入夏,自然难寻到其踪迹。”

    拍拍我的肩膀,夏蝉继续劝慰上:“只要知道鬼哭岩有地脉幽花存在,那蛇婴果就不是虚无缥缈之物,要寻得,只是需要时间而已。眼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去才是;晚了,潜藏在鬼哭岩中的毒虫猛兽便会倾巢而出,不好对付。”

    然陷入专注中的我,并没有太在意夏蝉的提醒,依旧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

    “唉,你家主子真是个倔脾气,我算尽力了。小光,你劝劝她吧。”

    “她素来死心眼的紧,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折腾我们,陪着她找什么鬼花鬼果的,她期间可分毫在意过我们的感受?劝了也是白劝,不如来点实际行动。”

    说着,小光毫不客气地探过手来,扣着我的肩膀:“该死心了吧?任性有个限度,鬼哭岩中如此危险,你不要命,总不能让我和夏蝉大人陪着你把命搭进去吧?走,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知道了。手松开,抓得我肩膀老疼的。”

    面对小光突来的威胁,我也是出奇的好脾气,麻溜地用匕首割下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的花蕊,便起身朝石穴外走。

    因心思多挂在手中花蕊上,也不知夏蝉和小光在背后嘀咕了些什么,好一会儿过后,迎头赶上的夏蝉才小心翼翼地与我攀谈上。

    “这地脉幽花的花蕊有什么作用吗?”

    “不知道。”

    翻看了不下数十遍,我突然把手中的花蕊递给了身旁的夏蝉。

    “你眼力好,快帮我看看这束花蕊是不是有被人掐断过的痕迹?”

    被我这么一提醒,夏蝉借着石穴外的光线,也认认真真地将花蕊上异状打量上。

    片刻后,她应上我:“姐姐果然心细,这花蕊上的断茎口,的确是被人指甲掐断的。难道这株开败的地脉幽花,曾结出过蛇婴果,只是被人捷足先登摘去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我将夏蝉手中的花蕊拿过,并指着那断茎口说到:“你这断口处的颜色,俨然和其他枯败处的颜色不一样,且还有水分保留;我估计蛇婴果被采摘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不是说,鬼哭岩中人迹罕至,极少有人涉足吗?”

    我悠悠而笑,她惊惊而问,然眼神交流下很快达成了某种默契,我俩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为我们带路进山的山民。

    “小哥,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是跟瀚澜山打交道的山民,山里有人什么人进出,您应该多多少少清楚些动静吧。”

    我想问的话,夏蝉已经悉数表达清楚,剩下的,就是平心静气地等待答案了。

    “姑娘这话倒是像在责怪小人的不是。我虽为瀚澜山中山民,但以采药打猎为生的山民也不在少数,此山并没有什么禁条不许外人出入,来来往往间,小人确实不知何人来过此处,取走了三位姑娘寻找的东西。”

    我问:“小哥,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极为重要,请你好生回忆回忆,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鬼哭岩采药的?”

    “其他人?”

    小哥一边挥舞着手中镰刀,剔除碍路的荆棘,一边沉思着我刚才的问话。

    半响后,他若有所悟地回到:“对了,大半个月前我们村子的钱老头的确领过一批进山人,也是在瀚澜山中徘徊了好几天;他们好像也在找什么药材,如果和姑娘你们寻同样的东西,想来他们是来过这鬼哭岩的。”

    “那就对了,也不算白来一趟鬼哭岩。”

    夏蝉有些不解:“这还不算白来?蛇婴果想必是被先前那批进山人采走了,人海茫茫,也不知对方底细的,我们到哪儿去寻下落?”

    “姑娘莫急。据小人所知,那批人现在应该还在太和郡内,没走呢。”

    小哥贸然的一声插话,顿时为我们迷茫的心中投来一束曙光。

    我喜问上:“小哥认得他们吗?”

    “认倒算不上认识,不过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跟我们中原人混处在一起自然好认。”

    “金发碧眼?异域人?!”

    虽能粗略了解到他们的来历,但要我具体说出个丁卯来,俨然已我当下的阅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夏蝉静思了片刻,就着线索给了个可能:“按照小哥描述的体态特征,他们应该是波斯人。”

    波斯人?

    倏地,这件事间无端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此时小哥又续上:“对了,就在昨日傍晚,小的进郡买酒还见过他们的同伴,故敢断定他们还没离开太和郡范围。三位姑娘要打探他们的住处,只需按照他们的样貌特征询问下各处客栈掌柜的,便不难知晓他们的下落。”

    “多谢小哥提醒,您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按图索骥,想来寻找到这帮波斯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能不能顺利弄到他们采取的蛇婴果,似乎还要费一番波折和功夫。

第四百六十章 拗性难迁

    下山回到太和郡,已经是傍晚时分。

    洗了一身臭汗,我披着一头未擦干的头发,正想去夏蝉的住处找她商量商量打探那帮波斯人下落的事;不想刚走到半道上,却撞见了个几天没见的人。

    一个回廊道,我占这头,瑾瑜公子占那头,无遮无拦地照面,让四下浮动的晚风都透着燥心的尴尬。

    “问公子安。”

    避开对方过于直白的打量,我忙福身请上安,心中也不断地嘀咕着:怎么这般倒霉,偏偏撞上他?!

    “你怎么这个样子就出来见人了?”

    对人不咸不淡地搭了句话,慌神的我这才注意到当下自己仪容极为不整,忙慌手慌脚把头发抓束在一堆,当着瑾瑜公子的面三下五除二地编了个麻花大辫。

    “还有点急事要办,正准备邀夏蝉一道出门,所以就没太在意妆容是否妥帖。”

    “头发不是没干吗?你这样怄着湿气不散,容易落下偏头疼的病根。”

    话声话未落,瑾瑜公子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准备松去我辫子上的绳结。

    不过还没等他的手挨上我的人,我猛朝后退了一步,手交叉成十字地把瑾瑜公子的关心给防住。

    “多谢公子关心,现下风大,吹一会儿头发便干了,没关系的。”

    他淡淡道:“小患不妨久成疾,你也是学医的人,这个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说着,他老长的右手径直越过我抵挡的手,抓起我护住的麻花大辫,绕到我身后将绑好的绳头解开;散了散头发上未干的湿气,他又揪起我一束头发,熟稔地在我脑海盘了个圈结,并从怀里摸出一根雕琢精美的玉簪将其定住。

    完成后,他不管我是什么心态,径直把我人转过来审视了番,点评上:“第一次给人盘发,手艺虽不怎好,但总比你披头散发的模样好多了,便将就着看吧。”

    倏地,我脸上烧出团火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光景要是被周暮雪撞见,铁定又是一出大戏。

    捧着干硬的笑容,我稍稍退离了些距离,说到:“公子的事这么快就办完了吗?前时听夏蝉说,临湖那边出了不小的乱子,要耽搁好一阵子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怎么想见到我这个人?”

    “怎,怎么会?!我也是在关心公子,不,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安好。”

    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妥帖与否,只听对人冷冷哼了一声,又说到:“我倒觉得你是个最棘手的麻烦,总叫人不省心,所以得回来看看你弄出了什么烂摊子。你不是刚和婵儿她们从瀚澜山归来,在山里前前后后折腾了五六日,这会儿又迫不及待地溜出去,你不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累,精神好着呢!”

    快速地应付了通,我又僵着笑指指自己要去的地方,说到:“公子,我还急着和夏蝉一道出门打探那蛇婴果的下落,你若无事交代,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站住。”

    腿还没来得及迈开,背后就威严盛盛将我喝止住:“你不累,婵儿还折腾的累。我刚去过婵儿那儿,也询问你们这几天发生的事;既然是为了多欢,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如我和你走一趟,也让我的手下歇一口气吧。”

    “不用,不用,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的。”

    一听瑾瑜公子要陪我去,我顿时两手齐摇,谢绝上他的好意:“您不是也长途奔波了好几日,身子应该也累的慌,实不敢劳烦公子您大驾。暮雪大人应该也回来了吧?你若不放心我独自出去,我跟她请示声,让她派个得力的人陪我去,这总成了吧?”

    “我堂堂天欲宫宫主,难道还比不上阿雪身边一个属下?”

    呵呵,呵呵,我除了这样无力的干抽笑着,全然接不上话来。

    我想,我的拒绝已经够明显了,至于瑾瑜公子是否听得懂,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当下气氛太过难人,他松了些严肃色,说到:“阿雪人还在临湖,你想给她找麻烦,她也没功夫搭理你。去还是不去?若你确实觉得诸多不便,那以后多欢的事你也别想插手,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千名山去。”

    “别,别,别!我不说了,公子您陪我去总行了吧?”

    明明是自个被他明着暗着威胁着,这倒好,我反而还要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去。

    欲哭无泪,哭笑不得,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等等,等等带着荒谬感的词儿,一股脑地窜上心头,然憋闷间,却一字都说不得他。

    跟着瑾瑜公子入太和郡的繁华处,随意寻了间客栈打探了下那帮波斯人的下落,很快就了眉目。

    原来,这帮异域人从波斯远道而来,除了贩卖从本土带来的香料特产外,更主要的是从地大物博的中原换得珍贵药材和学习中原先进的冶铁技术。由于地域相隔,文化差异,自然这帮波斯人的生活习性与中原人有着极大的差别。

    就好比起居上,中原人喜欢依室而居,而波斯人却喜欢幕天席地,自由无拘的生活方式;而为了融合两种文化上的差别,当地官府特别在太和郡五里外的明珠滩设下贸市,一面促进中原与异域间的互通有无,一面也是尊重异域来客的本土风俗。

    久而久之,明珠滩成了他们一个临时聚居点。

    刚进入明珠滩贸市范围,随处可见色彩斑斓的大帐篷,如湖面漂浮的气泡在眼前蔓延开;三步一篝火,五步一烤架,充满异域风情的男男女女,喝着美酒,吃着烤肉,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将欢声笑语汇成了海洋。

    在这片乐土,仿佛人世的忧愁消失于无形,仅余快乐可欢。

    “这位阿丝丽好美丽,简直就是我们心中的纤阿!若不嫌弃,请阿丝丽满饮此酒!”

    正当我看得入迷间,一位浓眉大眼,身披锦纹的女子凑了过来,说了一通我听不太懂的蹩脚中原话,抱着酒坛就为满上一碗奶白奶白的酒。

    见我懵懵地站在人前不知所措,瑾瑜公子笑着为我解释到:“这位小姑娘是来自西疆伊赫族的女子,她见你生得美丽,心生崇敬间,想请你吃她们酿制的羊奶酒。”

第四百六十一章 明珠夜滩

    大约是对方过于热情,反而称得我似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略显小家子气地愣在原地。

    捧着羊奶酒,我侧头轻声询问到瑾瑜公子:“阿丝丽是什么意思?”

    “阿丝丽,在伊赫语中意思为‘美丽娇艳的花朵’,是伊赫族女子间一种平称;只要双方年纪悬殊不大,不论谁长谁幼,都可以互称为阿丝丽。”

    “噢,阿丝丽就等同中原语中的‘姐妹’,对吧?”

    “对。”

    明白了其意,我立马拿出大大方方,高举着酒碗,还谢上:“阿丝丽,谢谢你的酒。”

    话毕,我便将碗中羊奶酒满饮尽。

    那女子乐赞上我:“阿丝丽人美,心也豪爽!”

    瑾瑜公子见状,面色微惊:“他们的羊奶酒由羊乳酿发而成,许多中原人都不太习惯那股羊膻味,故总敬而远之。你这一口气下去,没半分异状,像是对味了?”

    “啊,没觉得这酒有什么不对,还挺好喝的。”

    应了声,我瞧着瑾瑜公子时不时摆着手在鼻息间煽挥着,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我伸手再向那女子索要羊奶酒间,小小得意向瑾瑜公子炫耀到:“入乡随俗,我可不像某些人般娇气,这不对的,那不对的。”

    “人家不过夸你声‘纤阿’,你就轻飘飘的,得意忘形了?”

    边谢女子为我再满上的羊奶酒,我边同瑾瑜公子攀谈上:“‘纤阿’也是伊赫语吧,我刚为了回礼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啊?”

    “这会儿又虚心求教起来了?一时一个态度,倒是善变的很。”

    我笑说到:“公子不是喝不惯这羊奶酒吗?人家盛情难却间,君惜自然要挺身而出替你干了这碗酒,还礼间,也是保全您的面子,公子就不要再同我斤斤计较了。”

    说着,我又是一个气不喘的豪爽架势,当场将满碗羊奶酒干个底朝天。

    将滴水不剩的空碗,在瑾瑜公子面前晃了晃,我乐悠悠地追问到:“你快同我说说,‘纤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想再旁人面前出洋相。”

    “月神。”

    抽去我手中的空碗递还给对方,瑾瑜公子徐徐不急地续上:“西疆伊赫游牧民,自诩先辈是月光中诞生出的一族,乃月神的子民,而这‘纤阿’,便是他们对月神的敬称。”

    我惊到:“哇,这可是了不得赞美,我这凡夫俗子居然能和他们崇敬的月神相提并论。怎么也好生再敬人家姑娘一碗酒,不然太对不起她的赞誉了。”

    “我看你就是酒瘾犯了吧,给自己找理由骗酒喝。”

    手刚伸到半道,就被瑾瑜公子一爪子拍了回来。

    女子抱着酒坛子,被我俩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稍许,她凑到我身边说到:“中原有句话说得极应景:酒遇知己千倍少。阿丝丽若觉得未尽兴,不如随我去前方帐篷做做客;那儿啊,不仅有香醇的羊奶酒喝,还有肥美的烤羊佐酒,阿丝丽要不要同我一起同乐今宵?”

    “还有烤羊吗?好啊!”

    有好酒好肉的,谁受的了这诱惑,我当即就点头答应下。

    “好什么好?你忘了自己来明月滩做什么的。”

    “没忘啊。”

    两手一摊,我丝毫没有因瑾瑜公子劝阻而败了兴致,反而跟那伊赫女子打得更火热。

    我乐说到:“想从别人嘴里知道事儿,从来不是靠板着个脸子,作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姿态就能办成的。如今好酒好肉近在眼前,不仅能祭了我五脏庙神仙,还能套个亲近,何乐不为呢?及时行乐,公子素来不是迂腐之辈,怎么这个时候却犯起了小性?!矜持,可与明月滩当下的气氛不对口哟。”

    话落,我就同那女子相挽相伴,笑声朗朗地朝她驻扎的帐篷走去。

    交谈间,我得知这位伊赫女子叫塔丽,今年年芳十七,是随父亲哥哥和族人的商队来云州贩售皮货;因从小倾慕中原的繁华,所以从六岁开始就一直坚持学习中原文字和礼仪,如今商队买卖上的沟通商榷,都由她一人包办桥接,很是了不起的一个女子。

    羊奶酒佐着鲜嫩的烤羊肉下肚,滋味美妙无比,而塔丽的族人十分热情好客,刚见我碗中酒少了稍许,又为我殷勤地添满。

    全然是放松的心情,我也没拒绝对人好意,可刚想人前卖一回豪气,不想瑾瑜公子闷声不响地夺过我的酒碗,替我一口气干尽了酒。

    咬着一条羊肋肉,瞪圆了眼睛看了瑾瑜公子好久,确定他没偷偷把羊奶酒吐出来,我这才问上:“你不是喝不惯他们的酒吗?怎么——”

    “喝不惯,不代表喝不了。”

    从果盘中拿了一颗杏子,咬了小口,那眉头紧皱欲吐不吐的样,我倒是分不清他是被这杏子给酸住了,还是刚才那羊奶酒于他太过腥膻。

    一时心软,我连忙从怀里摸出绢子,递了他:“难受就吐出来吧,别硬吞了。还有,这点酒我自己应付得来,你莫再替我挡酒了;要是他们高兴起来,轮着来敬你酒,公子可是招架不住的。”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中用?我还不至于让个女人替我撑场面,完面子。”

    说着,抓起我递去的绢子在嘴边胡乱一抹,又径直往自个空碗里满上酒。

    明明就是死要面子,非要死撑!

    心里埋怨他不识好歹是一回事,然介怀着某些事不宜介入太深,我也只能示弱地哑了与他的口舌争执,继续埋头喝我的酒,吃我的肉。

    “阿丝丽,你的朋友真有趣。”

    此时,坐在我的身旁的塔丽似乎觉察什么,偷偷地扯着我的衣袖议论上瑾瑜公子的小性。

    浅尝了口酒,我同塔丽非议到他:“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

    “他不是你朋友?那这位阿格达是——”

    阿格达,伊赫语中女子对男子的平称,其意思,类似于中原某些地方的“阿哥,阿妹”。

    “要命的祖宗呗。”

    “哈,祖宗?!阿丝丽你是说,这位阿格达是您的长辈?二位年纪轻轻的,看着不像啊,辈分间居然悬殊这般大。”

    “错了,错了,塔丽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不是你想得那回事。”

    嘴上便宜没捞到半分,反而被瑾瑜公子反占了欺头,我自然急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误打桃花

    抬着手掌,不住地煽驱着脸上的热气,我细细同塔丽解说到这话里的误会。

    “‘祖宗’这个词呢,放在刚才的对话里,并不是指先辈或长辈的意思,是说他这人脾气不好,心眼小,对待起来像自己的祖宗般难伺候,故用了这样类比的词来形容他。”

    “中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有趣的形容另一个人,可见你和他关系很是亲密。”

    亲密?

    这个词急不合我的心意,我忙纠正上塔丽:“亲密可不能随随便便用,尤其是男女间;我和他,充其量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没瞧出嚒,我处处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不会吧,我倒觉得是阿格达处处在迁就你呢;就拿刚才那一出说,阿格达怕我哥哥敬你酒,把你灌醉了,明明沾不得羊奶酒的人硬是把一大碗干尽了,好生男子气!”

    “哈,还男子气?!”

    笑话不是笑话,我连忙不敢恭维地摆摆手:“塔丽,你是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招惹上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生怕跑漏声,埋汰着瑾瑜公子的我,又立马将没遮拦的小嘴给堵上。

    “我阿奶说,若连吵架拌嘴都和你认认真真的,那这样的男人,就是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良人。”

    “越说越没边际了。”

    我嘿嘿哈哈地干笑了阵,猛下了大口奶酒压压惊,这才评述到:“连这事都认认真真,不如说这样的男人真没什么气量;塔丽,他这样脾气的人可不行,女人的日子得被宠着包容着过才幸福,老是像个婢女般谦让着男人,很快什么情呀爱的,甜呀蜜的,都会被这无意义的斤斤计较给消耗光。”

    “男人太爱计较,难道不是在乎的另一种表现吗?中原男女间的感情太隐晦啦,什么都要发乎礼止乎情,不像我们伊赫的男女,喜欢便大大方方的追求,不喜欢就明明白白的拒绝。绕来转去的相处方式,不爽快。”

    “呵呵,真不是你说得那回事,真不是。”

    一边摆着手,一边心虚地喝着酒,生怕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心底机密。

    “呜噜噜莫塔塔,卡卡努几达达西嘞——”

    思绪还在前个话题间沉沉浮浮,郁郁不出间,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忽然冲到我的毡毯前,单膝下跪间递来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叽里呱啦地说了通我不懂的话。

    我浑身一个激灵漾开,稳住碗中羊奶酒不撒,僵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此时塔丽去帐篷内打酒去,没人替我翻译这男子的话,我只能向坐在隔边的瑾瑜公子求助上。

    “公子,你听得懂他说些什么吗?他这莫名其妙的递刀架势,见了怪怕人的。”

    瑾瑜公子慢条斯理地剥着葵瓜子,口吻冷冷地回到我:“他叽叽咕咕说什么我不知,不过行走江湖惯了的人都清楚,陌生人向自己递来的刀千万碰不得。”

    “为什么碰不得?!”

    “漂泊江湖的人,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你碰了别人谋生的家伙,就说明你接受他的挑战,不分出个胜负输赢,生死存亡决不罢休。”

    我大惊:“你意思说,他想找我比武?不会吧,我既不认识他,也没得罪他,干嘛找上我?”

    “谁知道呢。异域人的言行举止,通常不能用常理来理解的。他看上你做对手,或许是因为你太贪杯不知收敛,把他们异域男儿的豪气给压下去了;又或许是因为你小嘴太放肆,招人心头不快,故意找你麻烦。种种可能间,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当下太过招摇,进而引火上身。”

    瑾瑜公子一口一个可能的,说得我心里越来越发毛,加之那男子不断把弯刀朝我面前递,要我接,我人立马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会武功的!大哥你还是另觅对手挑战吧!有什么不是之处,我这就给你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大哥你还是赶紧走吧!!”

    边卖力的赔上不是,边挥着双手驱赶跟前的男子,当时真心怕他一个不开心,提刀将我当场活劈了去。

    幸好的是,这男子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蛮横无理,见我频频示弱拒绝,他也一脸惆怅地收回那把弯刀,起身后喝着闷酒离开了此处。

    而活过一口气间,我注意到此时瑾瑜公子正在旁偷笑不止,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阿丝丽,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打酒回来的塔丽见我不停抹冷汗,心惊不止的样子,也是急忙关切到我的安好。

    “你终于回来了,塔丽,刚吓死我!你们一个族人突然跑来,递给我一把弯刀,让我同他比武决斗;幸好我反应快,没敢接,不然真不知道后果如何?”

    “您说刚我族人中有人向你献刀?”

    “是啊,你是没瞧见刚才的情形,他一直不停地逼着我接他弯刀,冷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哎呀,你误会了阿丝丽,他不是要同你比武决斗,是在向你示爱表白呢!”

    这说法,较比武的惊心更叫人动魄,我极力压着惊心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向塔丽确认上:“不是比武决斗?这是什么奇怪的示爱表白的方式?!”

    塔丽道:“你是中原人,自然不知我们伊赫人的习俗。伊赫以游牧为生,而草原上常有狼群出没,所以在我们伊赫每每有男儿出生,其家人都要为孩子量身打造一把弯刀,祝福他的生命如铁钢般坚韧;换言之,刀在人在,这弯刀就是伊赫男儿生命的象征。”

    为我续上空碗中的酒间,塔丽又继续说到:“而在伊赫,每每成年男子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示爱表白间都会将自己的弯刀作为定情信物,赠送给对人,其寓意着男子愿意奉献上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的心上人。女子若收了,便可算定下两人婚事,日后男子上门提亲,弯刀便是信物;而拒绝了,那就是说明女子对男子无意。阿丝丽,你刚刚分明就是错过一段好姻缘!他人呢,去哪儿了?我去找找看,把这个误会当面说清楚。”

    “不必了,不必了,既成误会,说明缘分未至,就让它继续错下去吧。”

    说着,我凝着极尴尬的面色把满酒吞了一碗,而余光瞄了眼旁边的瑾瑜公子,不出所料,他是一副暗自得意的模样。

    俨然,刚才的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却生生被他捣鼓成场让人下不来台的闹剧。

    可恶至极!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乐不觉晓

    翌日,日上三竿。

    烂醉醒来,随着思绪不断回涌,成形,心中的忐忑不安益发浓厚起来。

    我似乎触碰到瑾瑜公子一个极大的禁忌。

    反复翻阅记忆,事情起因,立马随记忆中节奏轻快的鼓声,琴声,回到了昨夜的篝火乐宴上。

    “铛铛铛挡铛,铛铛铛挡铛——”

    圆似满月的牛皮鼓,在伊赫小伙手中似有魔法,敲击出的节奏,时而如奔腾的江水,时而如涓涓的溪流,时而如冲天的云雀,时而俯落的雨燕;配合着伊赫老者手中的马头上弦琴,合奏出上一首欢快悦耳的舞曲。

    塔丽与族中另外两名女子,围绕着熊熊篝火,用柔韧的身姿,大方的舞步,热情的笑靥,为这明月滩的乐宴添上了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我毡毯边的酒坛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已经记不得换了几回;酒力渐渐上头同时,完全解开了我心中那股小小翼翼,我亦同塔丽的族人般,用最热情奔放的喝彩,叫好声,回应着伊赫族姑娘为我们献上的曼妙舞曲。

    “还喝?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坛羊奶酒了吗?”

    一口兴高采烈的喝彩,我干尽了碗中奶酒准备再续上一碗助兴间,瑾瑜公子劝阻的大手已经伸过来管制我的乐兴。

    “我没醉,清醒着呢!”

    倏地,我鼓起腮帮,抽出手在瑾瑜公子阻拦的手背上敲打了几下,挺不满地又说到:“和你这人处在一块真没意思,处处都要管我,你当你是谁啊?!告诉你,我在你手下这口闷气可憋得够久的,既然今晚出来了,自由了,就轮不到你多摆架子。多好的酒,不喝拉倒,少跟我唠唠叨叨的!”

    说着,我又卯着劲儿跟他抢酒坛子,不想一拉一扯间,重心不稳的我立马在毡毯上摔个四脚朝天。

    “全然一副酒疯子样,哪里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在。你丢不丢人的?”

    “你才丢人呢!”

    重重地打了酒嗝,我缓缓地撑起身来,指着瑾瑜公子人叫嚣上:“成天板着一副刻薄脸给谁看?是,公子你本事,本事到周暮雪怕你,夏蝉怕你,小光怕你,天欲宫上上下下都怕你,甚至整个江湖上的人都怕你,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是他们,而我是我,我就偏偏不怕你,还把你跟逗小狗似的玩!”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我处处和你对着干,这不如你意,那不如你意间,让你这天欲宫宫主觉得没面子。”

    此时,我双手重重落在瑾瑜公子两侧肩上,抽抽鼻息,笑得肆无忌惮:“我就问你,瑾瑜,你活得累不累啊?你自己活得累就罢了,还偏偏不肯放过别人,非要其他人跟着活受罪。真够自私的!”

    话毕,我撑着瑾瑜公子的双肩站了起来,边警告他,边朝弹奏着马头三弦琴的老者走去。

    “少管我,今晚咱们各玩各的!”

    走到老者身边,死皮赖脸地要了酒吃,又嘻嘻哈哈地同语言不通的老者调侃阵瑾瑜公子,兴致高涨间,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马头三弦琴,自己把玩在手间。

    幸好伊赫人天性热情,并没有多怪罪我的举止失礼,老者叽里呱啦地说着,手指不断地在琴身上的三根弦间指着,眉眼上尽是笑眯眯的悦色。

    “伊赫的老爷爷,我听不懂的你话。”

    高着嗓门回了句,此时塔丽闻声凑了上来,同老者交流了一二,立即乐呵呵同我说到:“易格扎爷爷说,阿丝丽你想学马头琴,他可以教你。”

    “不用,谢谢你啦,易格扎老爷爷!”

    得知对人的好意,我抱着马头琴朝他老猛颔首致谢,挠腮抠脑的模样相当滑稽。

    塔丽笑问上我:“阿丝丽会弹我们的马头琴?”

    “这有什么好难的?只要是带弦的乐器到了我手里,没有驯服不了的。再说了,咱们中原的九弦琴可比你这三弦马头琴复杂多了,要玩转这马头琴上的三根弦,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是我吹嘘,这吹拉弹唱,我样样都在行。”

    “真的?那不如阿丝丽即兴为我们来一曲,也叫我们伊赫族人开开眼界。”

    “那有何难?”

    一口闷下半碗羊奶酒,我抱着老者的马头琴,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众人焦点之间。

    “为感谢伊赫各位朋友的热情款待,小女子在此即兴唱舞一曲,为各位添助酒兴。献丑了!”

    酡红着脸,福身一敬后,我削葱般的十指就在马头琴的三弦上游走起来。

    感由心发,妙思注入我灵巧的手指,随着响动的琴弦,化成一首声色轻快的曲子;那先前为塔丽伴鼓的小伙子,沉心聆听了片刻我的弦曲,似有灵犀般敲动了手中牛皮鼓,为这欢快之乐再添一层妙趣。

    更妙的是,不知谁又在旁和上清笛;三种不同乐器发出的声调,一主二辅间,让我这首随性而发的曲子更见曼妙!

    席间早已跃跃欲试的伊赫男女,在乐曲的召唤下,甩开了旁观者的拘谨,以无比热情洋溢的态度,与我一道,围着这熊熊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上,把股股涓涓细流般的快乐汇聚成了汪洋般的乐海。

    乐如潮来,我边弹奏着怀中马头琴,边起步生舞,当曲子前阙将尽时,随着我二指间划奏出的一道破空绵音,我的歌喉在这奇妙浮响的夜空中荡漾开来。

    我放声唱到:

    红尘谁人不老,

    爱恨嗔痴最无聊,

    目空一切才好。

    我此生既未了了,

    且心无欲无扰,

    只想换得浮生逍遥。

    醒时开心化乐笑,

    梦里恩怨全忘掉,

    奈何夜长梦也多,

    总叹天黑得太早。

    然前路难料,

    劝君得乐少愁,

    忘字心中绕,

    爱恨一笔销,

    对酒当歌愿快乐到老。

    风烈雨再冷,

    我亦不想逃,

    花朝再好夕也凋,

    凄凄飘摇不如纵情放声笑,

    看尽红尘繁华妙。

    欲越高人越渺,

    何苦追问因果知多少,

    不如美酒醉酣畅。

    今夜醉笑明朝醒哭,

    几人知快乐为宝,

    总怨苦多乐少,

    不得逍遥?

    只在乎,

    歌在唱舞在跳,

    漫漫长夜乐不觉晓。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干二净

    那时月下明珠滩上,因我一曲无忌的放歌欢畅,自在的人早已经随着难觅的快乐时光,尽情放纵自我,与快乐为舞。

    见三四个伊赫人被瑾瑜公子的冷漠所伤,无功而返,酒力上头的我立马冲了过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训斥上:

    “拽什么拽,傲什么傲,这没人在意你是谁!就是天子见了今天这景象,还得放下身段与民同乐,可你算老几?”

    习惯性的一个爆栗子甩来,我吃痛间,背后不知被谁无意一拐,就踉跄地反扑在瑾瑜公子怀里。

    “我算老几没细细计较过,不过管教你这个疯女人的资格,绰绰有余。”

    话虽说得义正言辞,可被瑾瑜公子稳稳搂住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捂着发疼的脑顶,稍稍挣脱他的怀抱,撞见的,却是他乐意融融,开怀无比的笑靥。

    喝醉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见他笑了,我也是笑得神神叨叨的。

    “疯女人?嗯,我就是个疯女人。你想管教我,你话怕是说反了吧,我没收拾你算给你留面子了,傻帽!”

    说着,我一把没轻没重地捏着瑾瑜公子的脸,肆意胡闹了起来。

    “扯圆,扯方,扯扁,扯长,哈哈哈哈,厚脸皮的人,脸通常都是个好玩的东西。”

    “你怕是醉的,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我性感啊,哈哈哈哈。”

    当时脑子迷迷糊糊的,哪里顾得上什么矜持守礼,顿时给了瑾瑜公子一个措手不及。

    我松开他的脸蛋,醉靠在他的肩膀上,抬着小手不断地拍着他的脸颊:“你看你徒儿本事吧,随便唱个歌儿,跳个舞,就把大家伙逗得开开心心的。你别装什么清高了,我知道着,你心里是极在乎我的;可惜啊我不喜欢你,可你非要厚着脸皮贴上来,叫我为难间不是自讨没趣吗?还聪明,聪明个鬼,傻,傻,傻嘞!”

    “你知道?!”

    记不清对人当时什么表情和反应,可我说过的话虽不经过脑子,但却留下了痕迹可寻。

    我憨憨地说到:“何止我知道?周暮雪知道,夏蝉知道,小光知道,是个人都知道的事,你当真自己的多高深,心思多难猜吗?!唉,可知道又能怎样,我还是装得跟个傻子似的,绞尽脑汁地避嫌。瑾瑜公子,噢不,瑾瑜师父,求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就别再折腾我了,我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麻烦?为什么你觉得我对你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微微闭上眼,我在酒力的海洋中沉沉浮浮,半天才应上句:“小妖精跟神仙斗法,有胜算吗?没,半分胜算都没有。我的师父是个多么本事的人,高人配高人,正正才不会得负;若真自不量力地对你动了心思,就等同于全世界为敌,所以我不想惹麻烦嗳。”

    “我可以理解为,自己一直没有用对方法,反而让你起了抵触心理?”

    我哼哼呵呵地笑了会儿,醉醺醺地说到:“想知道啊?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答案。”

    这段记忆给我之后的启示是:一个从不服软的人,突然之前低了头,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覆水难收,我即便悔之又悔,然时光不会倒流,将一个头脑清醒的我带回昨夜的那时那刻去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瑾瑜公子低下头间,我赫然睁开的眼伴着冷不定探出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下了瑾瑜公子双眼间紧束的白绫。

    记忆虽经一夜酩酊消融,然那近在咫尺的四目相接,我再怎么健忘,也忘不了他那张从不敢真容示人的脸。

    “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像得胜了般,欢悦地拿着那条白绫在空中挥舞着,我两眼发涩地盯瞧着瑾瑜公子,半响后,拉着他的下巴点评上:

    “你哪里长得丑陋了,故弄玄虚!噫,你的瞳孔好生漂亮,内圈瞳轮金灿灿的,像颗小太阳一般。”

    这话过后,我与昨夜的酩酊大醉,像分隔着一道难越的天堑,再也记不得他面对我的鲁莽无礼行径是个什么反应,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盘坐在毡毯上我,不住地用小拳拳砸自己发胀的脑袋,心里那是一个又恨又悔。

    都说酒是个误事的东西,现在想想,还真一点不假。

    “酒醒了?”

    正在愁肠百结间,我所在的帐篷忽然被掀开了帘,大片刺眼的光线鱼贯而入,转而又被一个高大身形给遮挡住。

    缓和住眼中的不适感,让一瞧清来人,心立马窜到了嗓子眼间悬着。

    瑾瑜公子!!

    “看样子你人还迷着,这碗醒酒汤,我算是送对了时候。”

    悠悠地给自己解了个围,瑾瑜公子形色从容地走到我身边,将醒酒汤递到了我面前:“趁热喝了。”

    “昨晚的事——”

    我怯怯的起了个头,然注意到瑾瑜公子面色间那细微的一点变化后,我忙打住探问之心,接过醒酒汤就咕噜一通灌下肚。

    自己造的孽,再苦,也得闷着声吞下去。

    “昨晚的事怎么了?很好的话题,我此时也有空闲,不妨听听你这个清醒人的见解。”

    碗中醒酒汤刚喝完,对人就迫不及待地同我拉上话,我假借这汤药苦口,立马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我没底气地说到:“我,我昨晚真没个节制,喝了不少酒吧?这一觉醒来,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堵得紧间,生怕对人瞧出什么破绽来,我又开始装傻充愣起来:“公子,你也知道喝了酒的人就容易忘形,要是昨夜君惜有什么冒犯您,冲撞您的地方,就请你当耳旁风般过滤掉,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这话,倒不像刚你说得那般,真把昨夜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是不是想起什么来,可又觉得对不起我,故当下觉得难以启齿?”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真醉得一塌糊涂。”

    一双手摆的跟抽风似的,我眼下除了极力掩饰,也别无他法。

    毕竟,眼前人依旧选择白绫覆眼,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不是说明着他其实和我一样,本心都不愿再去面对昨夜的种种荒唐。

    然,未等这样的说服在心中生根发芽,瑾瑜公子又冷不丁地补上一句:“人醉是醉得一塌糊涂,可人常说‘酒后吐真言’,我看这话未必见得作假。慢慢想,想明白,你昨夜的有些话我还等着你亲口纠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018/ 第一时间欣赏凰美人最新章节! 作者:盛月公子所写的《凰美人》为转载作品,凰美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凰美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凰美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凰美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凰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