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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个中曲折

    这件事,不就充满了荒唐和离奇吗?

    故瑾瑜公子这么问我,反应间倒是没有什么令他感觉出奇的地方。

    他续道:“红叶和张老爷的宿缘,还得从三十年前一场饥荒说起。红叶本出身寻常百姓家,为家中独女,一家三口有几亩薄田维持生计,温饱不愁间倒也和乐;谁知在红叶六岁那年,吴怀多地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干旱,致使田间青苗旱死,颗粒无收。加之当时朝廷下放的赈灾银两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缺粮少食的情况下,便酝生成饥荒;而在这场天灾之下,红叶家身为顶梁柱的父亲,节省口粮间为采山崖上一颗野菜充饥,不幸坠崖而亡。”

    “红叶一家因父亲的死,陷入了绝望之中,其母因伤心过度,且处在粮食紧缺的关口,也一病不起。正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张老爷作为当时吴怀的乡绅俊杰,为缓解百姓疾苦,主动捐出家中一半家产,资助乡里乡亲共度难关;而得张老爷等乡绅名流惠泽,在加上朝廷的清腐,很快这场饥荒便得以平息。然张老爷并不知,他一时善举救下的红叶,会为后来的张家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瑾瑜公子蹬瞧着我了片刻,忽岔开了话题:“你这么变得闷声闷气的?好不习惯。”

    “听你说故事的来龙去脉啊,不敢多嘴打岔。师父,您接着说呀,我好奇着呢!”

    “切。”

    似笑非笑地一叹,他郑重其事地清清嗓子,继续话到:

    “饥荒虽熬过去了,让红叶的母亲因其父之死耿耿于怀,久缠病榻,没两年光景便去了。此时剩下红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面对家徒四壁,父母生前欠下的满身债务,走投无路间,她只能卖身于当地最有名的教坊‘醉心楼’,讨活生计。”

    “师父,张启怀如何同红叶的事我知道的,直接跳过,说说为什么红叶她会弃张启怀而择张老爷?红叶报恩不假,但张老爷明知红叶是张启怀的心结所在,为何还执意娶她过门为妾?这里面,一定有不少文章。”

    “你倒是一派听书客的不耐烦,尽挑中意的听,我说着不费劲儿?”

    他的真怒早见识过,如今只不过为了点面子跟我发气,我自然多得是招数应付他。

    捧着甜甜的笑,我忙把手中半杯茶水递了过去:“师父别嫌弃,喝茶润润嗓子!”

    “嫌弃!”

    口上说得响亮,但行动上却是意外的诚实;夺过我奉上的茶杯,瑾瑜公子想也不想地喝上一大口,满面舒坦色。

    见他似乎缓了口舌之燥,我眼力价极到位地挪他身后,又是给他捏颈,又是给他捶肩的,好不体贴周道。

    悦了心情,他故事也说得有力气起来:“张老爷之所以会突然纳红叶为妾,是因为红叶有了身孕,且是张家的种;而当时,张启怀已与其他女子成婚。”

    听到这说法,再回想当时张启怀的故事,似乎里面有些矛盾,我急忙从他肩膀边探出头问上:“不对呀,张启怀之前说,红叶是进了张府后才有了身孕,且他成婚之前,被张老爷软禁在府中半年之久,哪有机会接近红叶?何况红叶对张启怀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且她又知道张启怀是其恩公之子,按道理,更不会与张启怀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你脑子就不会转个弯吗?男女之事有时不定是你情我愿,也会发生在强人所难的情况下。”

    想了想,我大惊:“张启怀难道对红叶用过强?”

    “要不然他们的孩子怎么来的?管得住一时的人,却关不住一世的心,忆人成狂,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探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我脸瓜子一记,示意我举止规矩些,他又说到:

    “正因为红叶受辱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偷偷地上张府找张老爷讨主意。听说起初红叶的意思是,打掉腹中的胎儿,并让张老爷出钱替她赎身,好远走他乡了结这段孽缘;但张老爷得知红叶怀了张家香火,自然狠不下这个心肠绝了自家的后,且又怕张启怀猿心意马,对红叶念念不忘。所以,权衡之间,张老爷想到了将红叶纳为小妾的主意,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红叶的孩子收入张府,二来可以借此绝了张启怀的念想,再加上红叶本就对张老爷本有恩德好感,故两人一拍即合,私定了这桩婚事。”

    “等等,师父!”

    从这事间,忽听出弦外之音的我,立马就着悟到的灵光问上他。

    “张启怀他,不会灭绝人性到连自己父亲都杀?”

    别过头,瑾瑜公子轻尔一笑,说到:“小聪明还是够用的,知道举一反三,想到故事的后续发展。试想,若张老爷还在,偌大的张家怎么会轮到张启怀当家做主?”

    “可,可先前在地宫中,我没发现有男子的尸体啊?”

    怒其不争地敲上我的脑袋,他道:“又犯蠢劲儿了不是?张老爷毕竟是吴怀德高望重的乡绅,人忽然失踪了,不引人怀疑吗?张启怀不是傻子,要掌家做主,为所欲为,其父自然是他最大的绊脚石;只是要外人以为张老爷是寿终正寝,依你之见,他该如何掩人耳目,把事得滴水不漏?”

    “下毒!”

    “有觉悟,不枉费我点拨你多时。”

    深吸了口气,瑾瑜公子像静观红尘的神明,不动声色地说到:“为了夺得掌家大权,张启怀开始收敛心性,尽心地辅佐张老爷打理生意,极力表现出自己浪子回头的一面;而张老爷以为儿子终于放下执心,回归正途,也渐渐地对张启怀疏于防备,却不想自己在亲生子下的慢性毒药中,浑然不觉地走向了死亡深渊。红叶产子后不到一年,张老爷因缓毒诱发心衰,与世长辞。”

    “难道红叶没怀疑过张老爷的死因?”

    “若她没怀疑过,我又如何得知这张府不为人知的辛秘呢?”

    我惊:“您是说,你见过红叶本人?难道——”

    “就是你所想的。”

    没等我惊出后话,瑾瑜公子已经爽快地给出了肯定。

    我惊的是,原来这桩买凶杀人的雇主,竟然是红叶!

第四百三十六章 炎凉如冰

    就着榻柱,瑾瑜公子依靠在其间,微微垂着头手指抚着浓眉,以一种闲逸的姿态续到故事。

    “张老爷死后,张启怀名正言顺地接掌了整个张家;而红叶母子失去最大的靠山和依托,其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为了防止日后钰儿那孩子同自己争夺家产,张启怀设下圈套并成功诬陷红叶与他人有染,并制造了红叶畏罪私逃的假象,其实,她们母子是被张启怀悄悄地软禁起来。”

    侧过头,他微微一笑,补上:“你也见识过那地宫的阴森恐怖,其实早在八年前,两人就在里面生活过一段时间。”

    我恍然大悟道:“难怪了。想来那间石室,就是当年张启怀软禁红叶的地方。”

    点点头,瑾瑜公子继续说到:“当时钰儿不过是一岁多大的幼儿,红叶为保其周全,故忍辱负重,任由张启怀蹂躏糟践;四个多月后某天,趁着张启怀外出谈生意的机会,红叶打晕了送饭的家奴,携幼子逃出了张府。她们母子这八年一直过着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二个月前,张启怀忽然得知了她们母子俩的藏身之所,并带了大批张府护院前往围捉。红叶当时虽能投江躲过一劫,但钰儿那孩子就没那么幸运,被张启怀活捉再次带回了张府。”

    “红叶不是同天欲宫达成了买卖,为何会枉送掉性命?”

    “因为起初,天欲宫并不怎么看得上红叶这桩委托。”

    呼吸微重了些,瑾瑜公子沉积着淡然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冷漠。

    “刚开始,红叶欲用张家一半的家产做资,委托天欲宫帮其夺回儿子,铲除张启怀;可当时接手此事的乃是通天阁的掌事秋澜,因本有要务在身,且红叶开口出的是个空口承诺,故被秋澜拒之山门外了。不死心的红叶在千名山脚徘徊数日,后被一群野狼袭击,恰好被外游归山的我救下;听了她这些年的遭遇,我这勉强动了助她的心思。”

    “勉强是什么?”

    我眨巴着疑惑的双眼,越思考这词儿,越觉得这里面玄机深深。

    他道:“意思就是说,红叶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然于我而言,当时如同秋澜一般,并没有起多大的闲心多管闲事。”

    “那师父后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接了这桩买卖?既然不是看中张府那一半的家业,那又是看中红叶身上的什么呢?”

    “命。”

    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字,见我疑云高悬面间,他径直续到下文。

    “红叶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看不上她开出的条件,所以用了激将法让我对她的事产生了兴趣。红叶当时同我立了一个约定,说无论生死,她都要回吴怀亲自刺杀张启怀,为张老爷报仇;若成了,自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垂怜她们母子,若败了,就希望天欲宫做件善事,替红叶善后,救出她苦命的儿子。或许是红叶视死如归的倔强动容了我,故我答应了她的请求,便有了之后这种种的事端。”

    “原来师父行事对人,出发点都是在于个‘兴趣’,倒叫人有些失望。”

    我此时也不怕开罪他,惹他不高兴,心里如何感触的,就如何说;大抵是因为,不喜欢他这种冷漠炎凉的处事态度。

    “觉得我冷血无情,视人命为草芥?你啊,还是活得太天真,太理想。”

    我不服气地应到:“我哪有!就事论事而已。若师父能够及时出手止住,那钰儿和青璃,一个不会变成孤苦无依的孤儿,一个不会断送性命,与爱郎阴阳永诀;袖手旁观,只会让这场悲剧继续恶化。”

    “我并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大罗神仙,世间看不见苦难与坎坷,多如汪洋大海里的水;你今日大发慈悲地救赎于他人,他日谁人有好心来反救助于你?我只知道,宁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与其做个善心人,他日被人辜负而心灰意冷,怨天不公,不如狠下心肠做个冷漠人,至少命运好坏间不需他人来悲悯同情,活得畅意自在。”

    我道:“可惜,这是个人与人相处的世界,师父您在排斥他人的同时,也是在孤立自己。人真得如您说所的,能无牵无挂地活着?我不认同您的说法,是因为世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事,总有一二,让人牵挂割舍不下。”

    说到此,我偷偷瞄了眼瑾瑜公子,猫着声线讲到:“拿我来说吧,其实我知道师父对我多少存有算计,但利弊权衡之下,我依然会选择相信您。”

    “那我是不是该对你的信任,感激涕零?”

    “师父,您别老顾着说些气话,我从头至尾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反正一句话,将来不管如何,你都是君惜心甘情愿认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一连串话,大约因为当下气氛忽偃旗息鼓,无人接应,变得相当尴尬;我左右慌张地瞧了阵,辨不出个所以然间,怯怯地问到:

    “师父,我这是在你的苑子,还是在自己的苑子?咱们要不,各忙各的去?!”

    “你有什么好忙的?忙,也是忙着管闲事,惹是生非。”

    被他冷冷一训斥,我忙垂下头,咬紧了唇不敢多言半句。

    稍许,正处于忐忑不安中的我,脑顶忽被一只大手抚住,一遍遍的,像顺着猫儿的皮毛似的,透着温柔和爱怜之意。

    “有时候讨厌你的缺心眼,有时候,又怕你多起了心眼。嗳,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心里不禁叫苦:我也不知如何应对你的喜怒无常啊,师父!

    “瑾瑜。”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忽然一声轻柔女子声传了进来;我猛抬起头张望了眼,却见周暮雪不请自来地走进了这屋子。

    喜是喜有人来解围,但当看过她冷色中一抹欲欲跃试的愤恨,那点喜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周暮雪福身请安后,说到:“眼下吴怀境内相关事宜已经处置妥当,记录在案,请您过目。”

    趁着他俩谈事之际,我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将双脚放落地,准备着开溜。

    不过身体刚往前一倾,身侧人一把便将我揪了回来:“不好好养着,到处乱跑什么?躺着。”

    一个留,一个怨,我在这冷热交加的目光中,还真不好求个立足之地。

第四百三十七章 虐心大戏

    好半天,缓过神来的我撇开瑾瑜公子的关怀,干笑着为自己解上围。

    “师父,暮雪大人来应该有重要事同您商量,我留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让我回自己的苑子去吧。”

    觉得自己解释地够合情合理的,我此时再次鼓起勇气撑起身子,不想他一个冷手探来,将我的左手心牢牢箍住。

    “哪来那么多磨叽,让你养着,就乖乖呆着。怎么,非要我亲自动手抱你回去?”

    脑袋里“咵嚓”一声响,还没等他另一只手行动起来,我人跟避瘟神似的缩回来榻上。

    瑾瑜公子当下什么表情,我真顾不上,一个周暮雪摆出个吃人的脸,已经让我心生魔障吃不消了。

    此时,瑾瑜公子说到:“好好休息着,晚点,我回来带你去见一个人,想必你应该很感兴趣。若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我感兴趣的人?

    一时间想不通瑾瑜公子给我撂下的玄机,我呆呆地愣在一角,挖空心思地去寻找这好奇间的蛛丝马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雪,去我的书斋再谈。”

    交待了声,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朝屋子外走去;临去时,我张望了眼,不想鬼使神差地和周暮雪的目光交集在一处,那滋味,比混吃了野山椒和花椒还麻辣。

    妒忌是什么,从周暮雪的态度中,我开始有了初步了解。

    入定,夜色渐深。

    马车不徐不疾地行走在街道,时不时撩开窗帘看看街上的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这吴怀的繁华,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场惊变而有了褪色的迹象。

    时间会掩盖一切,不断向前,这就是岁月无声赐给人发人深省的道理。

    从热闹中抽离出游离的神思,我留心了经过的街景,领悟到什么间,立马回头向稳坐在旁的瑾瑜公子求证上。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天香楼?你先前不是说,不让我再掺和天香楼的事务,怎么——”

    “是不想你在掺和天香楼的事,但你不是欠王岩一个交代;不去的话,你会在景逸院中呆得住?”

    此时一提及王岩,我人即刻惊色上面。

    青璃死前留有交托,看似几句话,然处置起来,那是相当的考验功底和演技的;一时间没个底,我人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看你烦乱不安的样子,怕见了王岩没法交代青璃的事?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又不是让你提刀杀人,没那么为难的。”

    “您,您知道?!”

    惊问出口那一刹那,瑾瑜公子的形象,比神仙还要神,我仿佛感觉在他面前,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秘密”可言。

    “若不知道,我陪你去瞎折腾什么?青璃弥留之际,可不是你一人得知她的遗愿;我想知道,也不定非得通过你的嘴。”

    对了,小光!

    一瞬间把这解惑给解了,然我焦躁不见驱散多少,反而多了些垂头丧气。

    丧气着什么?很自然的,我此刻是真没信心去劝说王岩。

    “拿着。”

    “什么东西?”

    “青璃的赎身契约。”

    “赎身契约?”

    草草地翻看了两眼,管他这契约做得真不真,假不假,我当下感觉这东西就是多余的。

    “没人给青璃赎过身,这东西给王岩有什么用?师父,这契约不明摆是假的嘛!”

    瑾瑜公子道:“你要跟王岩交代的那些话,也是假的;假话配上假赎身契约,只要你拿捏得当,未尝不可让王岩那痴心郎信以为真。”

    我愣了愣,似乎领悟到什么道道,又垂下头细细地将这张赎身契约看了好几遍,心里渐渐有了明朗。

    瑾瑜公子是在告诉我,即使一个捏造谎言,也要下足撒谎的本钱和准备。

    很快,在天香楼正门前,我和瑾瑜公子瞧见了一出虐心大戏。

    “青璃,青璃?!”

    略带焦急的呼唤,快速地被街上的喧嚣掩盖,越见王岩的恐慌无措。

    此时王岩不停在附近热闹处搜寻着,并孜孜不倦地朝过往的行人描述着青璃样貌形容,以求获得一星半点她的去向。

    然渐渐地,过往的人被问厌了,烦了,便视他如疯子般避讳着他的纠缠,冷漠而快速地流过他身旁。

    “青璃,你在哪儿,出来见见我好不好!青璃!!”

    彷徨无助间,王岩崩溃地拉开嗓子唤出她的名字,紧接着眼前陷入了天旋地转。

    而心变引观变,他忽发现这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笑脸是为他而生的,他只是个陌生人一般,被众人的冷漠,遗弃在这宽敞的大街上。

    凝着僵面,踟蹰多时的王岩稍稍提起点精神,继续朝更热闹更繁华的地段寻去。

    立于长南街中心,四通八达的巷街,在他脚下向四面延伸开来;王岩面容间那股茫然,如落入蛛网的昆虫,惊心更迭,乱绪难止。

    他该何去何从,如何寻她?

    一个无意的冲撞,让他这个风姿卓越的男子跌坐在地上,像只落单孤雁般愣在人群之中,彷徨着前路无她。

    “小心娘子,这个人是疯子,我们别招惹他!”

    王岩仓惶地回过头,此时一个陌生女子正紧紧偎依在一个男子身边,两人警觉而充满鄙夷地规避绕开他。

    冷与暖的深刻对比,在这样匆匆过往的人海中,渺小着心;恍惚间,灯火阑珊处幻出一倩影,王岩恍惚的探出手,痴问:

    “青璃,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入迷地探问了一声,却是惊声四溢,凉人心扉。

    孤寂来袭,眼中越发厚重的泪水,在渐渐模糊着王岩的视线,手背一拭眼中朦胧,仿佛什么忽然不见踪影。

    不停地擦着眼睛,王岩仓惶地在四下里张望着,未果间,他又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慌张地在人群中找寻起青璃。

    脚下的步履越来越急,越来越慌张,瞪大了惊慌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他惊慌的声音也在无限高扬着,扩大着,如心上的那个空洞无法填补。

    “青璃?!”

    “青璃,我是十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你一起便好,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青璃?!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青璃!!”

    已失魂落魄的王岩,见人就猛追问,吓得周遭的路人避闪不及;而他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处于怎样的癫狂状态,依旧孜孜不倦地在过往人群中找寻着。

    “青璃,你出来啊!出来啊!我求求你,别闹了好不好?”

    “青璃,你出来......!!”

    “我求求你了,青璃你去哪儿,出来.....!!”

    ......

    大街上,王岩痛泪难止地呼喊着,试图用自己的心声打破这里的冷漠。然这些陌生人,还是如同对待疯子般,敬而远之对待着这个撕心裂肺呼唤着的男子,无应无怜。

    不知就这样呼喊了多久,王岩嗓子也喊哑了,再也呼唤不出一句;他就着街边酒肆石阶,瘫软地坐在地上,仰头对月空忆人。

    时起时歇的夜风,豆大的泪水,一心发泄不完的闷痛,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王岩,等着一个忽弃他而去的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心有魔障

    悲伤似乎能传染般,触动心绪,也怂恿着我迈开脚步。

    “你想好了?”

    忽然,身后探来一只手将我挽留住,我人愣愣地僵在原地,任耳边吵杂如何喧嚣,也平息不住我的心潮澎湃。

    甚无把握地点点头,我抽离了瑾瑜公子的阻留,继续迈步朝失魂落魄的王岩走去。

    “王岩。”

    我站着,他软瘫着,像两条本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违背了所有常理,交错在这个复杂的时空中。

    “君,君惜姑娘?!”

    昂起写满绝望和无助的脸,他凝望了我人久久,忽然整个人被什么炽热的东西化开,悲怆的神色间骤然爆发出无比的欣喜和激动。

    迷茫之中,忽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来就是形容当下王岩的状况。

    “您这些天去哪里了?我在天香楼整整苦等您消息三日,不见人间都快急疯了!!青璃依旧杳无音信,我试过了所有方法都打听不到她半点消息,这感觉,这感觉太让人抓狂,太让人不安了,仿佛青璃彻头彻尾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迷泪成灾,在苦闷倾述中无声落得狼狈而急促,我一时间不知如何起话,王岩话里的急更逼得人心紧。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青璃的下落!花姑这几天,总有意无意地避着我,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撬开她的硬口铁心;你如今是天香楼的红人,花姑的心头宝,想来她知道些什么也一定不敢对你有所隐瞒。求求你君惜姑娘,发发善心帮帮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王岩的响头如急雨般落下,周遭因这突来变故,纷纷抛来异样眼光。

    心头像扎了根刺头般,两头不是人的我,慌手慌脚地蹲下身,试图阻止王岩的略显疯魔之举。

    “王岩你别这样,你就是给我磕一千个,一万个响头,我也没办法把青璃姐姐还给你!”

    “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猛地,王岩收止住丢人之举,凝出一副魂不附体的惊样质问上我。

    还没等我开口,他惊惶难抑地抢说到:“前日起,吴怀大街小巷中都在传张家命案,听说张府少东家张启怀不仅死得极离奇,且在他府上发现不少女尸;本来这事轮不着我多管,但回头仔细一想,张家命案和青璃失踪一事上,有太多时间巧合,而且那张启怀和青璃本就相识!怀疑间,我昨日还特意跑去郡府衙门去认尸,却没见青璃再受害之列;一时庆幸无她,一时又不安于心,我真不知此事该从何理出头绪来。我总觉得,总觉得——”

    哽咽间,王岩的话陷入乱无章法,而我领会到他在心惊胆战什么。

    事情,本就没那么简单。

    满身像被丝茧束缚,心难于挣脱间,王岩一把重力地拽着我的衣袖,苦苦哀问上:“她人不在天香楼,也未在那些受害女子之列,你告诉我,她现下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见?为什么?!为什么!!”

    “她跟别的男人走了!”

    被逼问地无法,终于我豁出去了,高声喝止住王岩如浪的质问。

    “没意义的。你再怎么痴情,再怎么苦候,也等不到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

    “不可能,青璃不是那样绝情的人,我不信,你,你分别是在说谎,你在骗我对不对?!”

    生离之说尚且让王岩癫狂到如此地方,若他知道青璃的死,其后果更是无法想象。

    “我为何要骗你?”

    要想在气势上折服一个人,那你首先态度,言词上,就必须有高人一筹的魄力和胆气。

    我狠撇开他的纠缠,反质问上王岩:“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来此寻你,不过是同情你的过分痴情,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她不会如此绝情无义的,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不信,你们都在想法设法的骗我,想拆散我和青璃。”

    王岩当下这股混劲儿,叫人恼也不是,悲也不是;一时无法,我迅速地摸出那张赎身契约,硬塞在了王岩怀里。

    “你自己看看。”

    一纸契约,寥寥百字,却像一封诀别书般,用无情的事实一字一句地刺伤着王岩满心满怀的真挚,一层一层地剥开他脆弱的自尊,伤得他体无完肤,怨泪四溢。

    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哼噎,瞳孔骤缩骤放,一张脸白得似宣纸,可口中依旧倔强念叨着这样不信,那样不信的言词。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把这谎言圆实上:“这纸赎身契约,是我背着花姑从她房里偷出来的,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青璃姐姐是被那个叫方进的人用三千五百两纹银赎走的。我打听过了,这叫方进的男子是大历人氏,家中以贩卖皮货为生,家境也算优渥;早先因倾慕青璃姐姐风采,便生了纳妾之意,前时来吴怀贩货得知青璃姐姐落魄,便暗中与花姑商议赎纳事宜。”

    “王岩,你也沉沦在这乌糟之地许久,应该深知烟花柳巷的女子,婚姻大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此时有人主动捧着大把银子来天香楼讨个冷门姑娘,花姑为打发麻烦间,自然有了成人之美的意思。”

    “可,可这并非青璃本意,花姑明知道我和她——”

    “你错了,这本就是青璃姐姐的本意。”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王岩间,暗自鼓了把劲儿,继续说到:“若非青璃姐姐本人首肯,她会一句交代都不留?!正因为青璃姐姐不想让你知道此事,所以她最后选择了不告而别,同方进远走他乡。这几日,我和花姑避着你不见,多少也因为青璃姐姐的决定。”

    看着双手捂面,痛哭流涕的王岩,我虽心中有愧,但不得不再次把话落得狠:“不怪青璃姐姐有如此突然的决定,一个女人有多少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无望久了,人都会感到厌倦和疲惫的;她有这样的决定,我想不仅是为了下半生有个安稳着落,也是在割舍你与她之间纠缠不清的孽缘。”

    “我不甘心,我要去找她,当面把事情说个明白!”

    以为给了王岩一个清醒,却不想让他再次陷入了另一个魔障;他当即撕碎了那张赎身契约,不顾我如何阻止,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群。

    “别追了君惜,心有魔障,万法皆寂。由他去吧。”

    被瑾瑜公子拉拽住,我眺望着远处涌动人群,直至那仓惶背影被人潮完全吞没,心中依旧起伏不息。

第四百三十九章 曾几何时

    景逸院。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格外醉人,还是这满眼碧荷分外引人无限遐想,坐在池塘边的桂树下,与这美景安宁相伴,我陷入了思绪洪流之中,沉浮不出。

    此时,脸颊上忽有些痒痒的;我懵懵地侧过头,见瑾瑜公子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轻抖着在我脸颊上挠着,笑得比当头那轮明月还要敞亮,还要柔。

    然我的反应,不过是湖面泛起的一阵涟漪般寡淡,眨巴下眼睑,我又沉入了那个困顿的自我世界中。

    收起了玩闹心思,瑾瑜公子挨着我在桂树下落坐下,说到:“从长南街回来,你一直便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可还是在为那王岩的事犯愁?”

    我摇摇头,随即深吸了口气,还是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片刻后,耳边响起一阵极短的轻叹,一只大手进而抚上了我的后脑勺。

    瑾瑜公子说到:“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起初就不该让你搅入王岩和青璃的事,没讨到个好间,还弄得一心塞。”

    说着,身旁一阵细碎的动静声,须臾后一只玉葫芦出现在我眼前:“心闷,喝点酒再合适不过了。”

    应景应心的事儿,我也没多跟瑾瑜公子客气,接过他递来的玉葫芦,昂头就狠灌了一气。

    从口入肚腹,酒的醇一路蔓延而下,在口,喉,胃中烧出了火辣辣之感;这股辛辣感似有妙效,在身体内燃烧催发之时,一并晕开我心中积聚多时的闷,随着一声响亮的酒嗝,纾解出我的身体中。

    那感觉,无限微妙,也使人精神渐渐摆脱了低迷。

    “这烧刀子酒性烈且后劲足,你有伤在身,不宜多饮,更忌急灌。”

    “没事,师父。”

    挡住他欲取酒葫芦的手,我淡淡然地回到:“酒能医心,是好东西。”

    言间,我又朝嘴里递了一大口,继续感受着它给我带来的美妙通畅之感。

    “别再想王岩的事了,你一个旁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没有在纠结王岩的事,只是在透过他对青璃的感情,在想自己一些长久以来理不清的糊涂事。”

    “糊涂在哪儿?”

    缓缓地咽尽口中的酒,等发散开的酒力催开了心窍,我才应到:“很神奇的一种感觉,当时见了失魂落魄的王岩,我总觉得透过他,能体会到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谁?”

    他嘴里蹦出的一字,忽与这安宁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太在意地说到:“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一直感觉他存在,且妙不可言的向我传递着心绪。怎么说呢?”

    秉着玉葫芦,我沉思了良久,讲到自己当下的体会:“当时看着王岩发疯似的在大街上寻找不见踪影的青璃,我从王岩身上,总感觉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焦急万分在茫茫人海中,苦寻着我的下落。不似一时的错觉,反而有种历历在目的真实感,仿佛将人带到了某个神秘的时空,去感受那些错过的心情。”

    “这是幻觉。”

    郑重而严肃地打断我,瑾瑜公子趁我不备,夺走了我手中的玉葫芦。

    “心有灵犀,是与真真正正存在于现实中的人才能产生的微妙第六感,而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于不知他是否真实存在;所以你当下的种种感悟,不过是胡思乱想下产生的幻觉。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爆豆似的训斥了我一通,瑾瑜公子闷声闷气的,当着我的面也下了一大口酒。

    单手托着香腮,觉着他的话似有道理,又似有不妥,思来想去,总没有个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出现;久久后,我“吧滋”地一蹦嘴,有些屈从于现实地回应上。

    “师父您当然体会不到,一个没有了过去记忆的人,是如何苦恼的。”

    “你很在意自己的过去?”

    “当然在意。”

    我毫不犹豫地回应上,秉着本心讲到对此事的看法:“没人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何况我丢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是记忆,是证明一个人真实存在过的记忆。我眼下虽失去了记忆,但并不代表我失去了为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我想知道自己姓谁名何,是谁家不小心弄丢的女儿,父母是谁,可有兄弟姐妹,曾经关心过,爱过什么人,又被什么人所牵挂着。有人说,过去不值得多留恋,但人没了过往作为参考,如何在现在和未来标榜自己的存在价值,甚至于改变和突破自我?”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然此时观瑾瑜公子的反应,似乎他对我的说辞,抱着深深地介怀。

    再三沉换了气,我怯怯地问到他:“师父,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您不高兴?”

    “原以为你要没心没肺到底,不想最后,还长了点心。”

    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席,瑾瑜公子此时从桂花树下撑起身,顺手在我脑顶上赏了个爆栗子。

    我“唉哟”吃痛间,他不以为意地提醒到:“有功夫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趁早回去梦周公;或许他老在梦,会指点指点你想不通的事儿。”

    话毕,他月白长袖一挥,人便头也不回朝苑子外走去。

    翌日,清晨。

    吴怀的事如今既然告一段落,我自然没有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一大早,我跟瑾瑜公子告了个准,念着临走前和花姑道个别,也算感谢她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

    因出院子急,未顾及得上用早膳,行到半途的我忽被路边老店的肉包子香钩住了魂,想着并不怎么赶急,于是决定先用了膳再去天香楼也不迟。

    一屉刚出笼的肉包子,配上一碗香甜的豆汁,顿时令人食欲大开;正吃得香间,隔壁空桌来了俩老哥,刚点了早膳吃食,便热火朝天地唠起来。

    “最近咱们吴怀是撞了什么邪,一桩桩命案,跟得罪了阎王爷似的,一个个稀里糊涂地没了,真够晦气的。”

    “少张着你的乌鸦嘴乱造谣了,什么命案,什么得罪了阎王爷,小心官老爷知道,拔了你这口无遮拦的舌头。不就是昨夜王家那个败家子跳湖殉情了,那是他自个想不开,跟前阵子张家的血案能比嚒?”

    王家那个败家子?

    姓王的不少见,但在吴怀内被人津津乐道的王姓兼败家子,却是屈指可数。

    他们不会说的是王岩吧?!

    心惊之间,我手中滑落进碗里的汤匙,溅了一桌子的豆汁。

第四百四十章 王岩之死

    “噫,姑娘,你这是——”

    不请自来的举动,立马招来俩老哥的质疑。

    “二位大哥别介意,我一个坐那儿挺无聊的,刚无意听见这位大哥有新鲜事,好奇间,遂凑过来拼个桌。二位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姑娘这般美人邀座间,不嫌弃我二人这等大老粗聒噪,是我们走了天大的好运。”

    “瞧大哥哪里话,我最喜欢热闹。店家,他们两位大哥的饭钱算我头上,您们若还想吃点什么,尽管点,别客气。”

    说着,我立马摸出锭银子,朝店家抛去

    “够了,够了!姑娘豪爽直性,令人佩服;我们哥俩在您面前,倒成了占便宜的无赖。”

    “不过几个包子,两位大哥真太见外了。”

    甜嘴好搭话,再加上我这上笑赔得乖巧,当即把他俩的桌空位占牢了。

    等热腾腾的热包子上了桌,我一边殷勤地分夹到他们二人碟子里,一边打探他们刚才说的事:“大哥,我刚在那边听您说,昨夜又死人了?!要是真的,这世道可真变得不太平。”

    一口下了大半包子,囫囵几口下肚后,那汉子说到:“最近咱们吴怀是不怎么太平,不过刚姑娘听到的也言过其实了些,昨夜是死了人,但也非人为所致。姑娘也不必太杞人忧天。”

    “是,是,是,大哥说的在理,不过终归是条人命,吴怀里里外外,七七八八都混个脸熟,乡里乡亲间自然好奇的紧。大哥,你说的那殉情人,是哪家人氏?”

    “是城西王员外家的十郎,本名叫什么来着?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我忙接上:“王岩?”

    “对,对,对,对!王岩,王十郎,就是他!”

    老哥欣喜地把人对号入座上,而我的反应,似一股寒气从嘴灌到心,凉到了底。

    王岩死了,惊是惊,但却没能超出人的意料之外:看来昨夜那番苦心,全然是白费,我没本事把一个认死理的人从绝望中拉回来。

    “姑娘像认识那王家十郎?”

    抬起头,注意到桌上攀谈之人眼中的疑色,我当即散了散自己的心不在焉,说到:“也算不上认识,机缘巧合,见过一两面而已。大哥不用疑心我什么,王家在吴怀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他家公子的荒唐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探问,也是感怀,未曾料到他一个血性儿郎,就这么草草了结自己的大好人生。”

    “原来如此。”

    呵呵哈哈畅怀一笑,散尽先前戒心,这老哥敞开说到:“王十郎有今天这个凄凉下场,其实明眼人早就看穿了,他能为个娼门女子背弃家门,自甘堕落,听说还在天香楼中做了好一阵皮条;如此豁得出去,王岩殉情又算得了什么?”

    “行啦,你就别在人家姑娘面前绷脸面了,要说这个中曲折,谁比我清楚?昨夜王岩投湖自尽,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另外一个老哥似乎不甘示弱,立马放出猛料,将我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我惊道:“大哥您在场?!非小女子言语不敬,既见王岩投湖自尽,为何不及时出手阻止他寻短见?”

    “怎么没救?姑娘这可冤枉我了。王岩一跳湖,我人就紧跟上去下水救人;只可惜当时夜半,四周黑灯瞎火的,我就是有心救他也没辙;后来搜索无果,还是我急忙报了官,郡守府的差爷在湖中打捞了一夜,这才把王岩的尸首给打捞上来。”

    心有余悸间,这老哥猛下了口豆汁压惊,也是怅然万分地直摇头:“王家人丁兴旺,少了个王十郎也不痛不痒,只是可怜他老娘就这么一个独苗傍身,如今一走,倒是真成了孤苦无依,无人送终。你们是没看见,王十郎他老娘在湖边抱着他儿子的尸首,哭昏了又醒了,醒了又哭;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真叫一个凄惨。王十郎也是个狠人,投湖前还用自己的血写了封遗书在外袍上,这叫他亲人看了,不是活生生的折磨吗?”

    遗书?!

    不知为何,老哥提到此时事,我忽然又起了关切。

    我急问到:“大哥,你既然最早在场,可知道王岩那封绝笔血书写了些什么?”

    他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应到:“我识不得几个大字,看了也是白看。不过当时我也偷偷问过查看过王十郎遗书的差爷,上面大概的意思就是说,王十郎的相好已不再人世,他也不想独自偷生,遂为了那女人殉情,好到阴间团聚。”

    不对!

    下意识间,我脑子里的弦就被对人的话给绷得死死的。

    要知道,从来没人告诉过王岩关于青璃遇害的事,且昨夜为了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我还特意借瑾瑜公子之手,编造了青璃远嫁他乡的谎言;怎么转眼间,这事便泄露出去风声了?!

    很显然,这里面有古怪!

    就着这点蹊跷,我急声反问到:“这位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碰上王岩投湖寻短见的?”

    “应该是近子时时分吧。”

    子时?

    粗略算了算,这时间点与我和我王岩分别后,相差近一个半时辰,我猜测这期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又问:“您这么晚,在湖边做什么?”

    “当然是夜钓了。姑娘不会是在怀疑我害了那王十郎?怎么可能!若不信,您可以到处去打听打听我金六,是不是常年喜在月湖边夜钓?很多人都知晓这事的。”

    “我没怀疑大哥您,只是想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若刚才不当言语引得您有什么不悦的地方,小女子这就给你赔罪,还望大哥多多海涵。”

    “金六,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人家姑娘不过是好奇了些,也不是故意的,干嘛非把话说得这般冲?”

    见另一位大哥帮我出头,生怕开罪了那金六,我连忙息事宁人上:“无妨,无妨,都是小女子的错失。金六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间,再好好想想,昨夜王岩出事前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异样之处?他在湖边凉亭中滞留了近一个时辰,一会哭,一会呆的,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啊。”

    细细回忆了阵昨晚的事,正没头绪间,金六突然说到:“期间王十郎呆的凉亭来了个妙龄女子,好像有过极短的一阵交谈,那女子走后,王岩的情绪波动也越发明显起来。”

    女子?

    半夜三更的,哪家女子会闲得发慌,跑湖边找一个陌生男子聊天?俨然,这里面有问题!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心无妒

    出了包子铺,我走在渐渐喧闹的大街上,此刻心的静与街的闹,忽然形成了鲜明极致的对比,脚步虽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但心,却紧紧围绕着那些解不透的悬疑,在高速运转着。

    王岩和青璃的事,不过是这场意外中一个小小且无意的插曲。

    摆在眼前的,很明显,有人故意向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心灰意冷间,这才让王岩走上了绝路。

    但对人为什么要挑王岩下手?他虽出身书香门第,但现在穷困潦倒,一穷二白的,对方图他什么?人,钱财,还是家世?!一一捋过,发现没一样动机能匹配上我心中此时解不透的蹊跷感。

    “死鬼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吗?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这色鬼!!”

    正在犯迷糊间,身旁不远处忽炸起了骚动,我回过神朝望去,却忽然撞上一双杀猪刀般亮的狠眼,那胖女人眼中的凶光,那愤恨,似要将我人当场千刀万剐般凌厉。

    脚还来不及后退躲闪,那胖女人就向我破口大骂上:“瞧你这狐媚风丨骚丨样,老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良家女子;想男人也别想得这般出格,跑到大街上来招摇,卖弄风情,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滚远点,别一个劲儿地对别人的男人使媚,不然老娘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端端,我招谁惹谁了?无明业火刚见苗头,忽然一个激灵窜进脑海,将我争辩之心完全消止住了。

    女人?!

    妒忌?!

    周暮雪!!

    脑子中的推敲,一个灵光胜过一个灵光,我赫然地把王岩的死与周暮雪联系在了一起。

    她来吴怀的目的,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是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为的是防止天欲宫的行迹在官家面前暴露。秉公善后不假,然看得出周暮雪对我的态度,是百般刁难,百般不顺眼;若是她借善后之机,给我摆道下绊子,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暮雪既然为瑾瑜公子身边亲信,也负责善后事宜,很显然,我上心王岩生死的事她知道,也不足为奇;鉴于此,周暮雪若要和我对着干,让我心中不痛快,那王岩就是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我想,昨晚金六在月湖凉亭中看见和王岩搭话的女子,就是周暮雪本人了。她定是知晓瑾瑜公子为我筹划如何哄骗王岩的事,对我生了嫉恨心,遂偷偷找上王岩透漏了青璃的死讯,这才造成了如今王岩殉情而亡的悲剧。

    想到此,一个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在心中,顾不上大街上现在为何因我而起乱,我即刻调转头,便朝来时路杀了回去。

    可没走多远,一个浮思显现,将我人猛定在了大街边。

    我此时有何立场去质问周暮雪?

    带眼力价的都知道,周暮雪素来倾慕瑾瑜公子,其爱之深,已到听之任之,惟命是从的地步;如今她因妒忌我和瑾瑜公子走得近而算计于我,我此时跑去找他理论,成了什么?争风吃醋?!较个高低长短?!

    没有,把心细细地摸索了个透,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对瑾瑜公子存在什么不纯的动机后,我反而觉得自己的一时之怒,显得格外可笑。

    要知道,周暮雪眼下乃瑾瑜公子明言委派的善后者,王岩作为其中的一个受害者,虽无足轻重,然作为天欲宫善后的范畴之列,周暮雪自然有处置他的权利。

    矛盾的地方,不过是我受青璃之托,求个心安理得间,用谎言之说令王岩继续活下去;而周暮雪则是还了王岩一个明白,让他起了轻生的念头。

    生与死,两种不同人为指引,然我却似乎忘了,其选择权利是在王岩本人手中。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争,不过是留于表面口舌间的不服,然于立场,我恍悟到自己根本没立场去指责周暮雪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无力扭转结局,那不如让那些痴迷的人继续痴迷下去,而我该走什么路,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上去,一直向前去寻找我想要的执着。

    路过的风景,不过是出于欣赏,然却不是我想要的终点或者是归宿。

    午后,景逸院。

    陪着多欢在瑾瑜公子书斋外的苑子里数蚂蚁,我俩正玩得开心间,忽然一道人影遮蔽过来,挡住了我头顶灿烂温和的阳光。

    我抬手压着视线朝对人望去,对上周暮雪那冷寒的目光,身体像沾了腊月的凉水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记。

    定住神魂,我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提醒上:“师父他不在书斋,你若急着找他,不妨去落英阁看看。”

    说着,我埋下头,继续和多欢一道逗戏起地上的蚂蚁。

    “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但我也不想惹事,立马把手中的桂花糕捏碎了撒在地上,笑眯眯地将多欢搂抱住。

    “多欢,这里人进人出的不方便,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正准备开溜去别处,不想周暮雪前了一步,硬生生截住了我们去路。

    我笑容一淡,也有了些脾气:“暮雪大人你这什么意思?我好像没什么地方碍着您。”

    “是没碍着我什么,反过来,我还想关心关心君惜姑娘您。”

    “关心?”

    脱口而出间,倒抽口凉气的我,感觉空气的醋酸味快把自己的牙给酸掉了。

    她微微侧头打量了我番,问到:“听说今日君惜姑娘去了趟天香楼,不知道其间,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又或是听到什么传言?”

    她这阴阳怪气,蓦地,我人觉得特别捏。

    暗地里捣鼓了见不得光的事,我想息事宁人,可偏偏她却不依不饶,还跑来问我什么感受,这不是明摆着找骂吗?

    火气扬了扬,不过是让我面色微微红润了些,而话间却是心平气和的很。

    “你是想问我当下对王岩投湖殉情的一事的感受吗?好,我实话告诉您,意外的很,然我再有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拆穿了你的谎言,让你白折腾一场,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啊。我来此,就是看你如何为王岩讨个说法;你现在应该很生气,很恼我吧,何必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情呢?气憋久了,伤身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面对她拉着脸找骂的态度,我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牵起多欢就绕开了周暮雪人。

第四百四十二章 默守本心

    然我的不予理会仿佛成了种挑衅,激得周暮雪当场变脸,一把紧扣住我手腕间的气脉。

    无端眩晕感袭来,我人不过一个回头的功夫,就架不住对人的重手蹲了下去。

    “周暮雪,你,你快放手!”

    “终于生气了?倒是尽情的骂呀,宣泄啊,我还等着你的长篇大论!”

    难受的紧间,我为求自保,终于如他如愿火了一通:“想吵架,我奉陪,但前提是我得是个活人!赶紧撒手!!”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过激行为,周暮雪当即撤回扣在我命脉上的手,半天没个声响。

    而我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这才把那股难受劲儿给压制住。

    昂头望着阴晴不定的周暮雪,我双手撑着膝盖骨,再次把折弯的腰板给挺了起来:“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愿意自找气受的,你不觉得自己当下很无理取闹?”

    “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很在意王岩的事情,却非要装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到底是真善心,还是假伪善?”

    “尽力而为,懂不懂?!”

    我长吁了口闷气,还以周暮雪想要的答案。

    “对,我是在意王岩的生死,但我终究不是青璃,更不是王岩的父母,只是个略有同情心的旁观者,尽己所能地劝止王岩不要干傻事;我没有义务时时刻刻地守着王岩,并负责他的后半生。”

    “俗话说‘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插手了此事,为何又半途而废。哼,在我看来,你还是如从前般道貌岸然,借别人的疾苦标榜自己的清高不是吗?”

    我道:“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没了记忆,光凭你一面之词,显得太过片面和短浅。还有一点你似乎搞错了,王岩的事情我并非半途而废,若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必求着瑾瑜公子帮忙,费劲心力地为王岩编造出青璃弃他远嫁的谎言。”

    话落于重点,就着当下真情实感,我继续说到:“我能为王岩做的,就是遵从青璃生前嘱托,编造一个生离的谎言让他活下去,这是善心,不是义务;而王岩现下殉情赴死,是因为真假之间,青璃的死对王岩本人更有说服力。好人?在你向王岩和盘托出事实那一刻,我便在他心中失去了这样好感的标签,成为了一个促使他们俩情难相守的帮凶。”

    “说得真好听。你此刻如此清醒,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背后捣鬼,从而起了戒心?”

    “你想借此事达成什么目的,说实话我没心思探究,也不想过问。戒心?问这世上之人,谁对谁没有防备?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下唯一能给你的准话,就是别时时将我设想为假想敌;若是两个陌生人少交集,那就无所谓防与不防。”

    感悟着当下尴尬弥漫的气氛,我能万分一万的确定,自己甚不在意她这个人,甚至生气都是多余的;既然不在意,那为什么我要生气,要和她争个高低长短呢?

    陌生人就该有陌生人的相处之道,执意纠缠不清,无疑是庸人自扰。

    悟透了这个道理,我下面的话就更见宽敞:“该说的,该问的,咱们已经悉数沟通过了,不知当下我是否能离开了,暮雪大人?”

    “从今往后你最好安分点,不让我会让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场。”

    “心不静则眼不明,安分是相对的,不如静下心来反思反思自己的不足。告辞。”

    不咸不淡地丢下句,我便领着多欢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斋。

    刚穿过一座廊桥,甩开了前时的麻烦,我一口长吁还未吐出小半,背后忽然被冷不丁地拍上一记。

    “姐姐可真厉害!”

    被惊吓住间,我像个跳蛙似的向后一跳,便注意上背后同我搭话之人。

    “夏蝉姑娘?”

    把人立即对上号间,我稍稍转了转紧绷的脑筋,又惊声反问上:“都瞧见了?”

    “当然,不然我怎么夸奖姐姐您厉害呢?”

    说着,笑脸盈盈的夏蝉一把将我挽住,口吻热络地很:“真是一物降一物,我发现周暮雪那丫头只要遇上您,就会变得理智全无,方寸大乱。刚在公子书斋外,见周暮雪那丫头扣着你的命脉,气急败坏地问‘你怎么生气,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形势从她的上风被您逆袭到下风,真太让人解气,太拍手称快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就应该再装个晕什么的,惊动了公子人我看周暮雪怎么收场。哈哈哈哈哈~~”

    “呃。”

    极尴尬应了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的我,赶紧补问上:“夏蝉姑娘怎么也这般清闲,跑吴怀来了?”

    “什么事都让周暮雪那丫头抢尽风头,那我们这些人不成了吃干饭的闲杂?”

    说着,夏蝉俏皮地朝我一眨眼,又喜滋滋地同我攀谈上:“况且姐姐您在,定有好戏看;若我不来,岂能瞧见今日的一出精彩?姐姐放心,我站姐姐您这边的,那臭丫头再敢对你动手动脚的,婵儿替你出头收拾她。”

    “行了,行了,夏蝉姑娘的好意我真心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图个耳根清净,并不想惹是生非。”

    她这看戏不怕事大的态度,讲真的,我心里发毛着。

    “嗳,姐姐这态度就不对了,你处处忍让着,也不见得那臭丫头会领你的情。该出手时就出手,周暮雪那丫头放在你身边,全然就是个配角的边料,毫无存在感可言。”

    言间,夏蝉抚了抚多欢的发顶,拉战友似的地询问上:“欢欢,周暮雪老是缠着您的公子哥哥,给咱们脸色看,是不是很讨厌?”

    “夏蝉姑娘,打住。”

    总觉得这话题深究得太过,我立马把多欢护到了一边,提醒到:“多欢心性单纯,且年纪还小,这样的事还是少让她占立场为妙;若瑾瑜公子知道了,铁定又得不高兴。”

    “她年纪可不小啰。我像欢欢这个岁数,早就在刀口上混饭吃了。”

    见我不喜这种拉帮结派的说话方式,夏蝉转而见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她殷切地说到:“姐姐如今手里可捏着大优势,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好让小人有可乘之机。”

第四百四十三章 独善其身

    愣色转为尬色,许久后不能消停心中后,我转而选择最拙劣的掩饰方式。

    “夏蝉姑娘的话我不懂耶。”

    “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这是面子问题,我不会像某些人般无趣,非要拆穿什么才高兴;我希望的是,姐姐心里雪亮,就好比刚才打压周暮雪那丫头般,清楚明了着自己的优势何在。”

    “或许只是我一时歪打正着呢?夏蝉姑娘既然看得如此通透,也了解周暮雪这个人,不妨为我解析解析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蝉道:“人都藏有秘密,旁人怎么能一一窥探尽?不过姐姐想知道周暮雪为何用王岩的事来激你,我倒是能给你解惑一二。”

    不得不说,夏蝉抛出的这个话题,很是对我的胃口。

    “烦请指教。”

    “很简单,她想让你变得俗不可耐。”

    我眉峰一挑,虽未问什么,但面上的表情已经很好的传递了我心中的疑惑。

    夏蝉明媚一笑,同我说到:“在男人眼里,知己的标准,不仅仅是样貌才学,更重的是内涵心性的修炼,简而言之,这修炼的深浅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女子是否拥有一颗聪明的头脑。男人嘛,总是喜欢他的红粉知己该可爱时可爱,该放纵时放纵,该聪明时聪明,该糊涂时糊涂;越优秀的男人,对知己的要求就苛刻,但凡有一点不匹配的心性,都可能落了俗气。”

    “你的意思是说,周暮雪想借王岩的死,让我变成一个无理取闹,不知好歹的俗气人?”

    “难道不是吗?”

    夏蝉两手一摊,反问得我极逗趣。

    见我不语不言,她靠了过来,再次把我人给挽住:“姐姐不要觉得这小事不起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反感,往往都是从不起眼的小事积累而成的;那臭丫头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懂得如何运用质变引起量变,一旦你在王岩的事过了头,非要同周暮雪闹个天翻地覆,即便你得了一时上风,可长远来讲,你已经在公子烙下了个无脑的俗气印象。而事实上,所谓的争执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因为王岩已经死了。”

    “原来,我还真是歪打正着。”

    听过夏蝉的点拨,此时心中拨云见日的我,莫名有了不小感触。

    “其实起初得知王岩的死讯与周暮雪有关时,我是想同好好计较个清楚;但一想到她是因为嫉妒故才为难于我,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介入不该介入的事端中?或许是心生了这样的中立念头,故才使得我半途退了出来,不想再与周暮雪计较什么。”

    “这可不是个巧合。姐姐若能时时洞悉到那臭丫头的妒忌心,那您,便能永立于不败之地。”

    蓦地听懂了什么,不觉笑得有些岔气:“夏蝉姑娘,你不会是在怂恿我跟周暮雪争瑾瑜公子吧?抱歉,摸着良心讲,这事儿我一点兴趣都无。”

    “姐姐没有没兴趣,婵儿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不过这事儿于我家公子,他可不见得没有这份兴趣。”

    “我只当夏蝉姑娘同我说笑,笑过了,就忘了;但当真,万万不能。”

    所谓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在,何况已经被旁人有所察觉,那看来得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做过界了。

    然夏蝉当下的反应,似乎还有所期待。

    片刻后,她问:“以姐姐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知道瑾瑜公子的真实身份了吧?”

    “刚知道不久。”

    “你不意外?”

    我满面错愕浮现:“意外什么?意外自己捡了个宝?喜欢分很多种,别人如何衡量我不清楚,但要说因身份、地位、权势而强行生出男女情愫的喜欢来,那这样的见异思迁才显得人俗气。”

    “妙,妙,妙,姐姐果然是个妙人儿!”

    三字妙,欢欣鼓舞的夏蝉言字间,亦三响巴掌已示钦佩。

    “公子中意你,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周暮雪她已经输了。人啊,不能因为身份差距,而在对方面前活得不像个人。”

    我头皮一麻,并不想去深究理解夏蝉的话,忙劝止上:“你这个小丫头真是看戏不嫌事儿大。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一点,我对你家公子没半点意思,更不想因此卷入是非之中。”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公子他愿意在姐姐身上折腾时间,谁管得了?”

    “那就真谢谢你现下的提醒了,我还真得慎重考虑考虑,如何和你家公子保持距离,以免让误会继续扩大。”

    “嗳,姐姐可别说的那般绝对,将来事,谁人知?”

    “无聊!”

    满心岔气,我甩出自己的态度欲闪人,不想夏蝉这丫头把我黏得更紧。

    “姐姐别生气嘛,我没有分毫坏心眼的同你讨论此事,若您觉得不妥,大可一笑置之。我给姐姐一个忠告,即便不喜欢,那也别轻易舍弃公子这张护身符,对您在天欲宫生存只有利而无害的。”

    “那和骗有什么分别?”

    “姐姐脑筋这会儿怎么不好使了,您想想,昨日不是还骗过王岩,不让他起轻生之念?骗也要分善意和恶意,何况你和公子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老是想着用真相去解决问题,其后果和王岩这事没什么两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话,不是逼着我和周暮雪作对?”

    “不是我逼着姐姐您,是局势摆明了。”

    夏蝉轻笑如银铃响,待我心绪稍加平复后,她才继续说到:“眼下周暮雪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把姐姐您视为了眼中钉;今天的事,绝非偶然,你即便不去招惹她,她也会主动来招惹你的。若没了我家公子的庇护,你觉得自己有多少运气避过周暮雪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

    顿时,夏蝉的忠告令我陷入哑然之中。

    立于是非之中,要想独善其身,似乎难于登天。

    久久后,我叹息道:“早知道,刚就该和周暮雪结结实实地吵一架,或许自己的处境也不至于你说得这般被动。”

    “姐姐您可别干蠢事,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说着,夏蝉松开我的胳膊,朝我福身一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姐姐不必太过杞人忧天。小妹的经验之谈: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可以视而不见,但绝不能触碰底线,不是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甘霖寻宝

    两日后,云州甘霖郡。

    验过文牒,我们一行人的马车便进入了集镇;布局如棋盘的街道上,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不热闹。

    我张望着窗帘外的热闹,不住地感叹着:“倒是瞧不出来,这小小的一个郡镇,居然能吸引如此之多的人在此聚集!也不像是做买卖的商客,颇有点稀奇了。”

    “自然是和我们一样,来寻宝的。”

    闭目养神的瑾瑜公子淡淡一答,我再瞧了瞧川流不息的人群,更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究竟是什么宝物,值得如此多人心痒痒?”

    “没见公子舟车劳顿,正困乏着?属你话最多。”

    坐如盘松的周暮雪,似乎觉得我太过于聒噪,立马出声喝止上我的探问。

    我愣了愣,并不想同周暮雪起冲突间,又将自己的目光抛回了人来客往的大街上,瞎琢磨起这份热闹的来由。

    正张望地出神间,忽然身旁靠来一个人,帮我将布帘撩住,并说到:“你不是很喜欢凑热闹吗?甘霖郡应该有你的兴趣所在。”

    闻声间猛回头,发现自己和瑾瑜公子的距离,就那么几张纸的隔着,鼻是鼻,眉是眉的凑在一处,好生尴尬;想退,然贴着马车厢的我却无路可退,只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周暮雪压着涩调,忽然强行拆解上:“瑾瑜,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先让我们的人进郡探查番,还是先去东俊山?。”

    瑾瑜公子倒是一抹若无其事的样子,唇间淡笑微漾开,有条不紊的回答到:“不急。阿雪,吩咐马夫就近找处茶楼歇歇脚,解解旅途之乏。”

    “茶楼?!”

    听着瑾瑜公子一言倒是说得自在,周暮雪不由地反问起来,我也挺纳闷的,既然要来甘霖郡寻宝,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情顾得上喝茶?

    瑾瑜似有灵犀般察觉到我俩作疑的反应,不徐不疾地为道出个中缘由来。

    “像市井这样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精髓就在于这茶楼之中。什么样的辛秘、佚事、趣闻都在这里口口相传着;阿雪,这么好一个探听消息的地方,我们有理由错过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瑾瑜公子的见解还真是精辟老道!

    “活动活动筋骨,人都快坐散架了。君惜,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我?”

    脑子里正一惊一乍的,此时瑾瑜公子又当着周暮雪的面给我出了个难题;一时间觉得这小小的马车厢内气氛太过压抑,我忙点点头,大气都不敢乱喘一声。

    谁也没有留心到这穿梭往来的大街上,何时间多出了一男两女,闲逸地游走在其中。丰迥俊秀的姿态间,不由地引得路人侧眼惊赞。

    没闲逛多久,我、瑾瑜公子、周暮雪便踏进了一间热闹非凡的茶楼。

    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都围满了茶客,大家似乎都不分彼此,在一堂中尽兴畅言着。

    一壶清香四溢的香茗,一碟五香味俱全的炒豆子,一段精彩纷呈的说书,为这家茶楼招揽来许多走南闯北的客商驻步。

    找了一隅偏角,我们三和两闲适的客商拼了个桌,便落座下来。点了一壶上好的普洱,还不等他们自己开口,拼桌的客商便急不可耐地和我们搭上话来。

    “小哥气宇不凡,贵胄之相好生让人艳羡!敢问打何处宝地来?”

    “大哥谬赞了。在下白瑾瑜,家住越州临泽郡,还未请教二位老哥如何称呼?”

    “公子有礼了。在下李大全,这位是我朋友张有,都是贩香料的走商,路过甘霖郡凑个热闹罢了。不知公子到这甘霖郡,是否也是为了凑这一睹圣颜的热闹?”

    “一睹圣颜?老哥此话怎讲。”

    不想三言两语间,便套出这甘霖郡中发生的种种蹊跷,瑾瑜公子到是老成,转圜上一个清朗的笑容,向对面的李大全请教起来。

    “惭愧,惭愧。我和娘子及舍妹游山玩水至此,确不知这甘霖郡发生了什么事情。圣颜?是北燕的那位皇帝在甘霖郡?还望老哥不吝解惑。”

    娘子?说我吗?!

    确认过眼神,我感觉这称谓来得莫名其妙,也荒唐至极。

    夹在瑾瑜公子和周暮雪间,被一冷一热的目光关切着,我骤得感觉如坐针毡般难受;僵着陪场的笑,我不言不语地低下头,把茶水喝得滋溜滋溜的响。

    “公子真不知么?当然是我们北燕正统天子,靖德帝御驾亲临甘霖郡;听闻圣驾在此,各地的人都纷纷赶来此处,为求一睹靖德帝风采!”

    这事倒是稀奇,但当客商李大全口中说出的“靖德帝”的帝号时,周暮雪面上的惊慌明显大于惊奇;更诡异的是,她有意无意地在打量我的反应,忧心状十分。

    一时间也不知周暮雪在盘算些什么,我只能佯装着不知,继续在这谈话中寻找蛛丝马迹。

    瑾瑜公子说到:“二位大哥见笑了。瑾瑜和娘子难道出门一趟,心系逍遥山水之间,竟不想遇上这等大事,倒显得孤陋寡闻了。”

    李大全、张有二人倒是乐乐呵呵地大笑起来,又瞧上瑾瑜公子身边的我和周暮雪,神色间示意的,自然是极理解他这倜傥男儿的志趣。

    人不风丨流枉少年嘛。

    碍于礼数,也不敢径直点破瑾瑜公子捉弄;人前干笑了两声,便沉着脸子闷在一旁,由着他放肆下去。

    “这靖德帝倒是北燕的后起之秀。十七岁临危授命执掌朝政,多年来和北燕八大门阀周旋暗斗,架空了不少门阀实权;虽后被宋氏驱逐至衢州,但这两年来靖德帝的诸多事迹,的确值得天下万民佩服。”

    “公子所言甚是。自靖德帝被宋氏反贼逼退至衢州,非但没颓废丧志,偏安一隅,反而大力推行德政,轻徭赋税,修养民生,现衢州、云州、越州等地百姓因其庇佑,真真是过上了安稳太平日子。如今这云集到甘霖郡的各州百姓,都是自发虔诚向这位明君致敬而来。”

    瑾瑜公子道:“德政于民,民心便归。燕世祖昏庸一世,倒是选出了一个有道明君作为接班人,实乃天下万民之大幸也。”

    “公子口上留心!毕竟是仙逝已久的先皇,还是要忌讳些方好。人多混杂耳目众多,切勿落人口实。”

    瑾瑜尔尔一笑,其不散的傲态,看得出并没有把这天潢贵胄之人多放在眼里。

    “多谢李大哥好意提醒。对了,李大哥,不知这靖德帝御驾亲临甘霖郡,所为何事?”

    “公子没瞧见各州各县郡张贴出的皇榜么?”

    一边静耐了许久的张有,突然打断了李大全的话头,神神秘秘地插进话来。

    “靖德帝广布皇榜悬赏黄金千两,征集各地能人异士,齐集在甘霖郡三十里外的东俊山中,是要寻找那东俊山玉池冰谷中的一物!”

第四百四十五章 身临其境

    “寻找一物?李大哥,究竟是何物?”

    我此时也被这话引起了好奇,不再如先前般闷闷地坐在瑾瑜公子旁边,兴致盎然地主动攀谈上。

    “看夫人这气度,想必是养在深宅大院中的闺秀吧,老哥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这靖德帝在这东俊山玉池冰谷中寻的,听说是一具女子的尸首!”

    如一阵闷雷劈中的脑袋,我和周暮雪不约而同地闪现出惊愕之色!尤其是周暮雪,脸上的惊错感极为凝重,让这事更加显得疑云重重。

    张望了四下一圈,李大全小声说到:

    “昨儿个夜里,我同几个从东俊山折回的工匠一起喝酒闲聊。大家酒过三巡,酒力都有点上头,他们自然是忍不住提起在东俊山中的所见所闻。听说月前,东俊山一带曾发生过一次强烈的地动,把东俊山玉池下的冰谷都震裂了!没过多久,那裂隙冰谷中,竟然出现了具被寒冰冻住的女子尸首!开始还以为是普通的人命案,甘霖郡的郡君就如实上了个折子,想草草了结;谁知这消息,莫名其妙传到当今圣上耳中,引来甘霖郡今日一番盛况空前。”

    我忙问到:“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靖德帝大费周章,集天下的能人异士齐聚东俊山中,就是为了挖出困在冰谷寒冰中的女子尸首?”

    动人心弦的一遭秘闻,引得人不由地想探究寒冰中的女子,究竟和靖德帝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牵连,需这般劳师动众,不惜惊动天下!

    “可不是!贤德圣明的靖德帝会有此番怪异的举动,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只是不敢明着说罢了。千金虽是诱人,可又有几人能下得这百丈裂痕寒谷中,将那女子尸首取出?!那可是拿命玩得事情,谁敢以身犯险!听说前些日子,下去了几个凿冰工匠都是一去不返,把命都搭进去了。有钱拿,没命花,鬼才愿意去!”

    张有帮说上:“现在已入春许久,但东俊山下的冰谷依旧奇寒无比,不敢想,不敢想!”

    一谈到现下季节,张有不由都翻理了下颈子间的领子,哆嗦了一噤。

    茶盏中往复两三次添水,和李大全、张有来往间相谈甚欢。后续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可瑾瑜公子倒看不出他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极有耐心的倾听着;而我,却被另一头的说书,渐渐吸引了注意力。

    “君惜。”

    不知过了多久,被瑾瑜公子唤回神魂的我才发现,痴痴如醉间,连手中那杯忘品的香茗也变成了冷茶。

    “那出故事,很精彩。”

    被说书人的故事给吸去了魂头,我再次竖起耳朵,凝起专注的眼神,品鉴着台上一段精彩绝伦的评述。

    “.......大历权臣顾家礼起兵谋反,意图谋朝篡位!二百多号羽林军将朝阳殿围得牢如铁桶,固若金汤!嘉康帝高坐金銮,与乱臣贼子对峙庙堂之上,临危不屈天子威严!岂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乱臣顾家礼之女,大历凤后顾莹,为保大历容氏江山不落旁人,大义灭亲,在朝阳殿上亲手手刃生父,以清君侧........”

    听到这里,我心中也是一颤,面色越发沉郁起来。

    好熟悉的故事,仿佛,仿佛我亲眼所见过一般。

    此时,一只在桌下探来,拢着我有些发凉的手背,轻柔地说到:“女子亦是有大义凛然之时,顾莹倒是个奇女子,竟能在家国中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亲手手刃自己的父亲,实在不易。”

    世间女子有时不过是权利争夺的工具,谁又真正在乎过她们的感受呢?家和万事兴,在天家这样的环境中,更加难以维系着。

    罪臣之女,虽然大义灭亲倒戈父族,可她的下场亦是昭然若揭的。顺着瑾瑜公子的劝慰,我缓缓放下手中久握的茶盏,补上一句。

    “这样大义的女子,终究是被家族狼藉名声所累,落得凄凉惨境。正如说书人所言,权臣顾家礼一党被铲除时,她也未能幸免,不满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在这场勾心斗角之中。”

    一个女子,为了她的夫君,为了他心中的家国,负尽天下人,心唯独留他;到头来还是因这天下,被他辜负了大好年华,不得善终。

    茶味渐淡,也述说了这没有不散的相聚。

    拱手相别李大全、张有两兄弟,瑾瑜公子便拉着我朝茶楼外走去。尴尬着周暮雪在场是一回事,但我此时也觉得好生奇怪着,不是说要在茶楼中探寻线索来着的吗?这就算完事了?

    越想越不对劲间,我终于开口问到:“师父,我们这是上哪儿?”

    “甘霖郡官邸。”

    “甘霖郡官邸?去哪做什么?!”

    很明显,瑾瑜公子是奔着靖德帝之事而来,然他在意的那个宝,却让我迷糊的很。

    我急问上:“现要找寻宝物线索,也该去东俊山玉池,瞧瞧那寒冰中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师父您倒好,本末倒置起来。”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吗?结论可不是你这样轻率下的。”

    “我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问师父您,又一个劲儿地卖关子,装神秘——”

    想破脑袋,也是猜不透瑾瑜公子心里在琢磨些什么,现在更无缘无故跑那甘霖郡官邸凑什么热闹,我倒觉得,他是把冒险当有趣。

    “天颜神卷册,如今这宝贝落在靖德帝手中,你不想开开眼界?”

    “天颜神卷册?那是什么东西?!”

    “留下一点神秘感,一会儿你便知。”

    蹙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眉心,我正想说点什么,瑾瑜公子张望了一下笔直的街道,唇间顿时有了喜色,直拉着我朝百米外的一处货摊边涌过去。

    不过是个卖女子配饰的小摊子,瑾瑜公子倒是好兴致,挑起了女子出门时用的面纱来。

    挑挑拣拣一番,瑾瑜公子选了一紫一白两条面纱,径直付了钱资,便将紫色的面纱递给了我,白色的面纱给了周暮雪。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神秘感?”

    “哪来这么多话。你且先戴上面纱,有好处的。”

    我半信半疑地瞧了瞧瑾瑜公子,也猜不出他到底盘算什么。心中激烈地权衡了一番,还是照他的意思将面纱覆在了容颜上,且看他意欲何为。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来去如风

    除了东俊山,如今这甘霖郡哪里最热闹,最戒备,那里就是瑾瑜公子要寻找的地方。

    穿过几条街巷,我们三人便落身在了一条水泄不通的大街起头,放眼望去皆是人头孱动在视野中。

    人潮涌动中,百号白羽盔金精铁甲的侍卫,个个英姿勃勃手按腰间金刀,在甘霖郡官邸大门前成方形排开,为这甘霖郡官邸前肃清一方清净出来。

    白羽郎两人一小组,在官邸四周来回巡逻侦察着,提防着周遭的变化动静。

    不用猜,自然知晓现下阵仗是为何,想必这靖德帝此时正下榻在这甘霖郡官邸中。站在人群之末,洞悉着眼前的景象,瑾瑜公子幽幽地对跟前的阿雪道上一句。

    “阿雪,那些杂兵就交给你来处置,没问题吧?”

    “放心瑾瑜,小事一桩。”

    爽快地应承了句,周暮雪那双生寒的双眼将我扫过,跟刀子刮在皮肤上般难受。

    很显然,她不满意我和瑾瑜公子单独相处在一块。

    静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前方街巷口忽然闹腾起来,且动静极大,隐隐约约能听到刀兵交锋的声响;看着一拨又一拨的羽林卫朝事发地支援去,和瑾瑜公子躲在暗处观察的我,心跟打鼓似的越跳越快。

    “不怕高吧。若怕就闭上眼睛,很快就到了。”

    我眉心间微微一簇,还未明白接下来之事,顿时瑾瑜公子带着我似化成一阵清风般飘渺的闪影,朝甘霖郡官邸中飘去。

    百步神行对瑾瑜公子而言,不过是眨眼般容易,可对这些羽林卫而言,却是鬼魅般的存在。

    好似他们感觉到的一个须臾,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百分之一个须臾的时间;等我和瑾瑜公子落身在官邸中时,官邸外的一众人感觉到,不过是一阵清风擦肩而过罢了,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此时,戒备深严的府邸中依旧可见巡逻的羽林军。瑾瑜公子视若无睹地朝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抬头一顾,忽定格在正东方处。

    四下探寻无果的我,注意到瑾瑜公子面色间的异样,顺势一望也是瞧见了那片闪烁着幽幽之华的紫气;惊愕间,我顿时明白了,他嘴角笑意是为何了。

    “紫气东来,帝星显华。世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事情?”

    毫无疑问,眼下只要顺着这不散的贵胄紫气,便能寻到这北燕天子靖德帝的下落。

    瑾瑜公子道:“什么紫气东来,帝星显华,不过是欺世盗名,愚弄百姓的障眼法而已。那些紫气,其实是用紫星草混着些香料烧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帝星神气。”

    “噢。”

    恍然大悟间,我自感局限地说到:“师父的学识渊博,以后得多带带我,也好让君惜多开开眼界。”

    “马屁精。走吧,这里可不是我们恣意聊天的地方,办正事要紧。”

    话声未落,瑾瑜公子就带着我再次跃上高墙,灵如雨燕般向着紫气浮动的正东方飞去。

    “何人在上面鬼祟,竟敢惊扰御寝安宁?!”

    也怪我大意不甚,刚落地时不小心才碎了一块琉璃瓦,发出的动静立马惊动了下面的一名侍卫。

    惊变中朝檐下惊慌张望去,顿时显出一名身披金甲银盔的御将,手持龙蛇宝剑,怒目有威将我们二人锁定在眼中。

    这御将乍疑乍惑的表情,自是当下摸不清我们的来路,但能轻易规避过众羽林卫的视线闯入官邸中,他自然不敢马虎,提起手中的龙蛇宝剑直指檐上我们,咤喝道:

    “惊扰御寝乃大罪,识相的,速速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本将手中宝剑无情!”

    “小小的一只看门狗,不掂量下自己的几斤几两重,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立于檐上的瑾瑜公子,倒是斜着眼角不屑地扫上这御将一眼,其轻蔑状,看样子是此人这点本事还不入他的法眼;而这御将一听瑾瑜公子将自己比作看门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寒光盛盛的龙蛇宝剑,不由分说跃上廊檐迎战而来。

    “蚍蜉撼树,不知死活。”

    嘴角冷笑挑起,瑾瑜公子面对急急劈来的宝剑,连个眉头都不曾挑起。

    单手一抬,一道隐光如游蛇般奔出瑾瑜公子袖中,瞬时间就将御将双手双脚齐齐束缚住;耀眼的华光在日光下散去,在我眼中显出了这诡异器物的本貌:缠绕束缚在御将身上的,竟然是一根根几乎接近透明的丝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瑾瑜公子不过一个移形换位的功夫,在御将未栽落地前,已经点中了对人的昏睡穴,并反将这名带回了廊檐上。

    交手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便以分出了高低,我看着脚下这个捆得结结实实,且昏睡得像死猪的御将,也是惊得额间冷汗飙。

    用脚小心翼翼地踹了两下,确定对方没有反应,我才忐忑不安地问到瑾瑜公子:“师父,他身上的这些丝是什么,好像很厉害?!”

    “天蚕丝刀兵不断,水火难融,能不厉害吗?”

    说着,瑾瑜公子蹲下身,像变戏法似的在御将身上一抚,那些密密麻麻的天蚕丝尽数收回入他的袖袋中。

    “今日风和日丽,想来这御将看门也看累了,不如让他在这晒晒太阳偷个闲吧。”

    说着,瑾瑜公子又抽了御将手中的龙蛇宝剑,比在阳光下端详了几眼,忽悬起二指朝剑身劈下去。

    “您——”

    还没等我把忐忑呼尽,那把龙蛇宝剑已经在瑾瑜公子手中断成了两截。

    这幕景象,倒是看得我是心惊胆战!

    片刻后,我僵僵地问到他:“师父,你这是那他的剑在撒气不成?!”

    “我这辈子,最讨厌谁提着刀剑指着我。幸好今日我心情尚好,不然断的,何止是这把破剑,该是这人的脖子了。”

    “呃——”

    一个大男人家的,真是小肚鸡肠。

    心头乐归乐,然此时檐上衣袂飘飘的我,不由地望上着紧闭的殿门,心知里面才是他们到此的关键。

    我捏着胆问上:“真要闯天子的寝殿吗,万一碰见那靖德帝怎么办?!他们好像挺人多势众的,我怕闹出事端来,帮不上忙反成了您的累赘。”

    “你这是在变相提醒我,若真遇上危险,第一时间保你逃?”

    干干地笑了阵,我回到:“谁叫我不会武功呢,我是实打实的弱女子。”

    “那你就真小瞧你师父的本事了,下去。”

    似乎洞悉到我的不安,他将我发汗的手心握紧住,身形便再次鬼魅的化作影,从挨着荷塘的落地窗溜进了靖德帝的寝殿。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天颜神卷

    缕缕剑芒般的金色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殿室内,在紫檀木地板上耀起一地斑驳。

    内室寝殿一樽镀金盘龙鼎中,龙口处絮絮散散地逸出烟气,薄而不浓香气宜人,一闻便知这是上好的龙涎香。

    此时一紫红宫服的老奴,小心翼翼地执着金针挑着龙鼎的香料,让香味充分释放在这静谧的殿室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老奴取下腰间的一盏水晶沙漏,将刚漏口的一头又翻转过来,重新别在宫带上。

    “淳元.......”

    静谧的内殿中,幽幽地浮响起一声呼唤,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老奴脸上骤然一惊,谨慎地伸着脖子朝里端的金榻张望了一阵子,却不再听闻里面有动静。收住忐忑,想必是那榻上之人梦中的一句呓语,这老奴面色才慢慢舒缓下来,轻着脚步回到了当值位去了。

    正掰着指头默数时辰的老奴,突然眼前闪现出一道人影,铺天盖地般占据了整个视野中。还来不及反应怎么了,一股激灵从天灵盖起,从头到尾窜遍了全身,便如木桩的定在原地。

    不过是空气中多了阵微风作涌,这被点了穴的老奴跟前,立马显出我和瑾瑜公子的身形来。

    我甚是好奇的望了望屏风之后的金榻,隐隐见有人侧卧于榻上,忐忑问身旁的瑾瑜公子:“榻上之人就是靖德帝本人?”

    “正是。”

    得到瑾瑜公子的肯定,我忽然变得极大胆,不避讳什么男女有别,蹑手蹑脚走进内寝,将榻上沉睡的靖德帝瞧个仔细。

    遍铺金丝云锦的金榻上,一身着明黄色寝衣的男子,正搭着一件极北雪狐皮毯子,瞌着眼帘静睡着。第一次得见君王之貌,且是如此近距离欣赏,我不免有些入神了些。

    细看之下,这靖德帝倒是生得好生英俊:墨发未束,青丝如莲般在金丝枕被间铺开,直显倜傥之姿;鼻如玄龙,直挺眉心,英气不散的玉颜上,顺势染开两道墨挥之劲眉,规整端正。

    睫毛凝长,宛如折扇透显俊逸,瞌闭的眼皮下,如蚌含明珠般不知隐藏着怎样一对双目,看着眼眶地走形,略略能领略到他的风采。

    不时抿动的唇瓣,丰厚朱润,隐约带惑。岂道是世间多少金科玉律,都是出自这帝王金口,不知世间多少女子冀盼着他一句甜言,便可一朝直登金銮傲立天下。

    细小的俊美,集聚在这刀刻般生动的容颜上,顿时交织成一位君王的贵胄之气。这与生俱来的气质,似乎是骨子里逸散出的本性,不是谁都能效仿的。

    此时瑾瑜公子无声无息走到我身边,拢起手心,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似乎在不满我看另一个男子如此入迷,提醒到我适可而止。

    得瑾瑜公子提醒,我回过神间,倏注意到靖德帝枕边的一卷玉册;小心翼翼地从对人枕边取来,四四方方的,有点沉手外,我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独特之处。

    正想把这东西放回去,不想瑾瑜公子忽夺了去,并闷声不响地将我人拉出了内寝,转而避进了一处偏殿中。

    反复看了我很久,瑾瑜公子压着声线问到我:“见到传闻中的靖德帝,你没什么感觉吗?”

    以为是瑾瑜公子在打趣我,我假意思索了阵,应上:“唔,没想到靖德帝如此年轻,还长得相当英俊。”

    “我没问你对他相貌有何感想,是对他这个人作何感想。”

    我哭笑不得地回到:“能有什么感想,难不成因为第一次见靖德帝,觉得他生得好看英俊,就想以身相许?师父,我可不是什么花痴,就是单纯的欣赏;就好比在街上遇上长得好看的女人,男人或多或少都要多看两眼是一个道理。”

    “也罢,是我多想了。”

    “师父你多想什么?”

    “多想着,我怎么会缺心眼的,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抬手刮了我鼻梁一记,正想说他好生奇怪间,瑾瑜公子却把那玉盒子亮在了我俩间。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什么是天颜神卷册?怎么宝贝到了手里,却认不出它来了。”

    这便是天颜神卷册?

    我忙夺过来又细看好一阵,可翻来覆去,上面都是空空无物一片玉白,并没有瞧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倒是瑾瑜公子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的我,一脸乐哉,等我显出了不耐烦感后,才从我手中取过天颜神卷册,解释到这玉册的来历。

    “或许会让人你失望,这天颜神卷册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更不是藏宝图,其实就是卷美人图。三十年前,大历曾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画师名叫墨子卿,最擅长的就是人物丹青。他墨的人物,可谓是堪比真人印刻在画卷中般传神,栩栩如生;这本天颜神卷册,便是就是出自墨子卿之手。”

    “大费周章半天,我还以为师父来寻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原来就是卷美人图啊。”

    丧气间,我忽意识到什么有趣的事,忙打趣上瑾瑜公子:“莫非里面墨子卿画得美人,是师父的心上人?”

    “你倒是会乱点鸳鸯谱。虽是本美人图,但这册天颜神卷中所画的三名女子,确大有来头。”

    瑾瑜公子此时执起天颜神卷册,手指在光洁的玉卷上游走着,顿时先前还空无一物的玉册上,如晃动地的水镜一般柔动起来;白如羊脂的玉册上,不知何来的七彩烟气,凝聚不散逐渐转浓。不消多时便在玉册上显现出三位仙姿出尘的女子,一女抚琴,一女弄萧,一女起舞。

    那惟妙惟肖的神态,那一颦一笑的灵动,那美轮美奂的画面,全然活在了众人眼前!那活灵活现展现的皇宫盛景,跃然于玉册之上,仿佛三位女子就是住在这玉册之中一般。

    “师父,这——这是活的?还是幻象?!”

    失声惊叹的我,不由地惊诧到眼前的画面,这天颜神卷册感觉就是活的,把三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收在了里面。

    “其实这玉册并不是活的,正如你所说,可认为只是幻象而已。墨子卿八年前完成了三美歌舞图后,与一位高深秘术师携手,耗费近五年之功才造就成眼前的这卷天颜神卷册。”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美乐舞

    见我对这天颜神卷册格外感兴趣,瑾瑜公子又细细地解说上。

    “这卷玉册说得直白些,不过是一个装着精妙机关的匣子。里面蕴藏了近千张薄薄的玉片,而玉片上刻着神色不同的人物丹青,并带有细如发丝的孔隙。层层玉片间填充着七色秘烟,彼此不混不合,游窜在那发丝般细的刻痕中。当手指在玉册上游走,就触发机关带动薄薄的玉片移动,这一张张紧紧衔接的丹青就跟着翻动起来,产生了视觉动感,以为这画卷上的人物是活的。”

    按着瑾瑜公子教授的法门,翻阅着玉册中的美人图,我惊赞上:“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的机关!太神奇了。”

    人之渺小,在于不知造化之神奇,其广博而神通。

    “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这位制造天颜神卷册的秘术师,正是我天欲宫中人,我自然是清楚一些原理了。”

    难怪他会如此了如指掌!

    他天欲宫中的一位秘术师,都有如此精妙的手艺,不知道他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奇人异士为他所用,更让这天欲宫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不过,我现下最大的兴趣,还是在这册天颜神卷上。

    画中三位如仙女子,仙颜有魅,浅笑盈盈,在一方亦幻亦真地云海之中,一位绿衣女子轻靠云花碧树下,恣意之笑如皓月当空,轻抚琴弦;一位素衣女子浮坐流云上,朱唇之色灿烂如桃花,轻奏玉箫;而一位红衣女子凌空展姿,拂弄着轻盈地水袖,曼妙起舞。

    一副三美仙乐舞图,仙风硕硕,美轮美奂!脑补着曼妙仙音,我整个人完全看痴了。

    只是渐渐地,我眼中腾起的惊疑之色,不由聚焦在了那个红衣女子身上,越细观,心头那古怪的感觉越发盛大了。

    这位红衣女子,怎么,怎么和自己这般相像!!

    “她?师父,这个红衣女子怎么--”

    瑾瑜公子倒是淡然地在一旁,陪着我欣赏着天颜神卷册上的奇观,想必他已经瞧出了玉册上的端倪,自然如此镇定从容。

    “你是想问,她为何长得如此于你肖似?”

    我点点头,这玉册上的红衣女子何止与我肖似,玉册上呈现出的一笑一颦,仿佛此时我在对镜自照般奇妙。

    “上面的三个女子不仅仙姿绝世,且家世也非寻常人家能比拟,贵不可言。”

    似故意吊着我的胃口,瑾瑜公子先指上那绿衣弄箫女子说到:“此女名叫苏清瑶,乃是大历一品太师苏启正苏太师的长孙女,最擅长箫笙管笛,曾被大历京师才子墨客誉赞为“湘箫仙子”;现已嫁于定国公之孙容檀为妻;当时墨子卿为其作丹青画像时,苏清瑶才十七岁,正是妙龄。”

    说着,瑾瑜公子修指一滑,转到另外一位白衣女子身上,说到:“此女名讳,想来你有所耳闻,且身份比苏清瑶更贵胄一筹。她便是当时在大历权势遮天,紧捏天子废立的权臣顾家礼之女,为大历嘉康帝清君侧,弑亲父的前任皇后顾莹。”

    顾莹,这个名字无端在脑子里一阵紧缩,我当下满满眼中盈着惊错,惊讶着这位令我心动神驰的奇女子,居然是长得这般无邪纯真模样。

    手指无端地抚上的白衣女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她已香消玉殒,我心中总是笼着一层淡淡不散的忧伤。

    “她笑得好单纯无邪,好可爱,可这柔弱的外表下,不知什么力量让她狠心举起刀刃,走上一条万世非议,褒贬不一的不归路;一面是自己的夫君,一面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她当时一定很难抉择吧。”

    瑾瑜公子道:“已成历史的事,谁知道个中曲折呢?顾皇后未进宫前,有‘清音仙子’的美誉,听闻她的歌喉如夜莺般婉转,如山溪般清灵;可惜这天颜神卷册不能留住声音,顾皇后一死,多少妙曲也随之成为了绝唱。”

    “是啊,要是能听听她的歌喉,那这天颜神卷册就更完美了。”

    喃喃间,我有些失神了。

    “既然你对顾皇后有如此怜惜之情,那下面这一位,你可得留心听她的来历了。”

    不过是手指轻轻一划,玉册上便出现了那红衣女子轻舞弄花的曼妙身姿,而她那含笑带嫣的容貌,忽然有些刺眼。

    “此女名叫李淳元,乃当今大历国相李书云的掌上明珠。她的传奇之处,不仅在于和顾皇后亲如姐妹,且是大历嘉康帝、北燕靖德帝的青梅竹马,并先后嫁于二人为妻。”

    “先后嫁于二帝为妻?她不是和顾皇后情同姐妹吗,为何会嫁于嘉康帝为妻?这样一来,不是等同于——”

    “夺人丈夫”还卡在喉中,此时却被瑾瑜公子劫去了话。

    “你想错了,李淳元非但没有同顾皇后争夺一夫,反而是嘉康帝和顾皇后多般对不起她。最初嘉康帝为太子时,其原配太子妃可是李淳元,但因权臣顾家礼为扶女上位,暗施毒手导致李家几乎满门被灭;冷宫中死里逃生的李淳元,为报李家灭门之仇,于是投靠了北燕外祖父家宋氏门阀。这也是为什么李淳元会二嫁靖德帝的根因所在。”

    “可我刚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顾皇后死后,嘉康帝又迫不及待地立了新皇后。那这位新皇后又是谁?”

    “你说呢?”

    瑾瑜公子清雅一笑,一股浓浓的戏谑味浮上唇角。

    “李淳元?!”

    “不然怎么说这李淳元是个传奇人物?北燕和大历的水火不容,还有北燕如今的内乱不息,皆因她而起;她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前后抓住了两国君主的心,并心甘情愿地为她奉上皇后之位。”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就是世人口中唾骂的‘红颜祸水’?她现在怎么样了,和谁在一起?”

    “她死了,嘉康帝和靖德帝谁也没得到她;早在一年前渝州湛江那场恶战中,李淳元葬身在江底之中,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红颜是祸水,也薄命啊。”

    李淳元的故事,像一本厚厚的史书,我不知为何不想过多地去解读她,大约是初品她故事的滋味,已经很沉重,也很压抑。

    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立马脱口惊问瑾瑜公子:“难道东俊山玉池冰谷中的那具女尸,就是,是那李淳元?!”

第四百四十九章 檐下非议

    我这样的猜测,骤时令瑾瑜公子微微钩起唇角,赞笑分毫不吝惜。

    “多读书,看来的确有好处。”

    的确,这设想是受我这两天所看的北燕地理志所启发。

    湛江发源与北林山脉,一路曲曲绕绕,在南端将渝州、云州架江而隔;湛江经过天鹰峡迂回,返回流入云州境内,这流向必经过眼下的甘霖郡东俊山。

    而瑾瑜公子刚提过,李淳元一年前丧身湛江,且当下靖德帝兴师动众的在东俊山玉池中挖掘那冰谷中的女尸,除了此女有如此大的魔力外,谁还有本事驱驭天子之心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带着轻视的话,此刻浮现在心头却格外的应景。

    以此为契机,我又问到:“难道公子不想知道那冰谷中的女尸,是不是那位可将北燕、大历天子之心玩弄于鼓掌间的奇女子?”

    “人,我只对有气的感兴趣;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弄清一具女尸的身份,俨然是不划算的买卖,有个大傻子折腾就已经够了,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插一脚搅合呢?没准是空欢喜一场呢。”

    “这不像天欲宫的行事作风,多好的机会。”

    “为什么?”

    我道:“放眼天下,有什么买主能比得上坐拥万里江山,富得流油的天子?要是天欲宫真能让靖德帝一偿宿愿,别说是金山银山不愁,声名也会在北燕更上一层楼。”

    呶呶小嘴,回味着先前在内寝中见到的光景,我说到:“痴心人,在唯利是图人眼中换言之就是冤大头,天欲宫若用李淳元敲靖德帝竹杠,稳成。”

    笑声不期而至,听起来对人此刻十分畅怀,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是笑我大胆,还是在笑我过于天真?

    不明间,我略尴尬地反问到:“师父你别光顾着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倒是说啊。”

    “没什么不对。我笑,只是因想到我们俩在靖德帝眼皮子底下,公然算计于他,不知他得知后该作何感想。”

    “好敷衍的说词!”

    知道自己再怎么打破砂锅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自己把话题给打住,又闷声不响地把天颜神卷册夺过来,气鼓鼓地看着。

    不过,心中的疑惑像面团发酵般,随着玉卷上那张眼熟的容颜而越积越大。

    我和李淳元相似到如此地步,难道真只是一时巧合?又或者,我和她间本身就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个猜测,透着隐隐约约的真实感,但让人着实望而却步,不敢过多探究其真伪。

    “少瞎猜,你并不是她。”

    心中疑浪翻涌正汹间,忽然一只好看的大手探过来,将我手中的天颜神卷册收走。

    瑾瑜公子修长的手指不知触动了玉卷上的什么机关,顿时间,那副活灵活现的三美乐舞图在眼前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盒子。

    他微微一笑,点着我的额头说到:“你和她最直白的区分,就是她是复杂的,而你是单纯的。”

    “师父好会说话,连骂人都不带脏字。您这话,不明摆着说我笨,她李淳元聪明吗?”

    “你这小家子气,值得和一个死人斤斤计较吗?”

    倒没生气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我说到:“在意,是人对危险本能的警觉。归根结底,我和这李淳元太像了,像得好似对着镜子在看另一个自己。”

    揉揉想得发胀的脑袋,我随口问到:“大历的王都不是上京吗?李淳元贵为皇后,不好好地呆在皇宫大内中享福,跑楚城干什么?”

    “和靖德帝私奔啊。”

    戏谑口吻快回了我一句,还没等我浮起个惊愕表情,他又反口到:“也不对。当初嘉康帝一纸休书已休了身为太子妃的李淳元,为报家仇进而下嫁给靖德帝为妃;要不是当时北燕内乱逼得靖德帝败走衢州,害得李淳元被嘉康帝设计,囚于大历上京,以她的恩宠,现在早应该已经是北燕的皇后了。”

    “师父意思间,李淳元心里爱着那个男人,是靖德帝啰?”

    “谁知道呢?以旁观者的审美,去探究当事者心情,很无知的。”

    虽然被训斥无知,但很明显我此刻人喜从心来,难以掩饰那份开心。

    “你很高兴,李淳元心里那个装着的男人是靖德帝?”

    我猛点点头:“是啊。有情人虽不能成眷属,但至少现在看来,李淳元的眼光很不错,没再嫁错人。”

    “倒像你一般,一叶障目,捡到点甜头就不知道什么是苦了。”

    俨然,瑾瑜公子这语气是生气了。

    我就奇了怪,明明在说别人的事,意见看法有所不同很正常,他为何表现的如入戏般,甚至像是在吃味?!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旦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不管当下情况好坏,总忍不住去探一下别人的心窝子。

    “师父,看你的反应,不会是和那李淳元有什么吧?”

    “胡说八道!”

    这一次,瑾瑜公子硬是没留手,一个爆栗子赏来敲的我脑袋老疼!

    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我捂着发疼的脑袋犟嘴上:“本来就是嘛!要是你和她真没什么,大费周章地跑来找什么天颜神卷册?此地无银三百两,活脱脱地睹物思人!”

    “我看你干脆去茶楼说书算了,脑子里的歪门邪道一套一套的!”

    欲扬手再赏我个爆栗子,吃一堑长一智的我立马跳开他身边,与他生分地对峙着;也不知是他动了豆腐心,悻悻地落下手,面色渐渐恢复了些平静。

    “估计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今天不说清,以后我有得你猜和论的。要是真和李淳元有什么,也是当初我们天欲宫帮着嘉康帝坑了她一把,满意了吧?”

    “天欲宫坑了李淳元?如何坑的,快与我说说!”

    这等辛秘,我岂能轻易错过?像个小跳蚤窜到瑾瑜公子身边,捻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他吐露下文。

    “十万两黄金,帮嘉康帝拐到一个朝思暮想的美人,你不是挺会盘算的,说说这桩买卖划不划算?”

    “呃——想想是挺划算的。”

    不掩其实地回应到,然心头却不见多舒坦:“人生就是如此无常,往往因为一个大意,一个小小的波折,从此走上命运多舛的道路。其实,不过是人心欲望不平在作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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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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