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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忧心忡忡

    北燕,吴怀。

    走入书房,见瑾瑜公子立在书案前练字,不敢惊动他间,我独自站到了书房一角,望着窗棂外满塘新发的春荷出了神。

    不知不觉,我已离开千名山三日有余,涉足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北燕。

    吴怀乃北燕八大门阀柴家封地,因地处北燕三大官道交汇处,水陆便利,且物产丰富,百年来乃走南闯北的商客贸易中转的青睐地之一;买卖流通带来了人口兴旺,同时也形成了固有的特色繁华,本土民风,异域风情,文化间的交融似混染成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布,格外吸引过往旅客流连。

    至于北燕这个国度,眼下正处于内乱之中,且已经持续了近两年之久;在路上我曾听瑾瑜公子提及过,起因乃北燕天家慕容氏兄弟间的掌权之争。

    听闻靖德帝当年虽遭门阀宋氏暗算,无奈下弃皇城燕都而北逃衢州,养精蓄锐;经过两年洗礼成长,卧薪尝胆,加之顺应民心,颓势渐止的靖德帝大有反扑夺权的势头。

    中立柴家虽暂未显露偏帮之意,但如今天下各路能人异士往来奔波于柴家封地,往来游说,想来推波助澜与义军结盟的事,是势在必行的。

    这等国家大事,本不该我个女子多多操心,但不知为何,但凡听到北燕局势任何变动,我便格外上心和关注。

    我想,或许我以前是北燕人吧,故才如此关心北燕的局势走向。

    “君惜。”

    正不知思绪飘向了何方,背后极温柔的一唤,我愣愣地转过头,便见瑾瑜公子人已经立在了我身旁。

    “公子。”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连忙收止到自己的浮想联翩,忙向他福身请安。

    他笑了笑,问:“想什么事想得如此出神?”

    “没有,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胡思乱想间,图个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我想起我来此的来意,忙补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若练完了字,便请前往偏厅用膳吧。”

    “一道去吧。想来多欢应该早早地候在偏厅,她该等急了。”

    早已习惯了这样尊卑模糊的相处方式,他的邀请,我欣然接受了。

    前往花厅路上,瑾瑜公子同我攀谈到:“听下面的人说,今天一大早你便起了,又练了一上午的舞?”

    “是啊,已经习惯了的事,不做反而心里不踏实。”

    “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既然出来了,偶尔放松一二也是助益的。”

    我笑道:“公子让我闲着,什么事都不做,没病都要闲出病来。虽然现下出了千名山,但人自律些总归是好事。”

    “昨儿个不是让你跟多欢一道,去吴怀的集市逛逛吗?那里云集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客贩卒,定有不少新奇好玩的东西;多欢喜欢热闹,而你又是第一次下山,想来你们俩在一起,会有不少共同话题的。”

    “多欢又不会说话,我怎么和她有共同语言?”

    我噗嗤笑出声间,瑾瑜公子倒是一脸正经地指正上:“多欢可不是哑巴,要是你有能耐让她开口说话,我一定记你个大恩情。”

    “公子是多欢至亲至信之人,尚且没办法让她开口说话,我又何能耐让她一开金口呢?陪她玩没问题,但公子您别给我老出难题,一切顺其自然才好。”

    说到此,我忽想到个有趣的问题,又忙问上瑾瑜公子。

    “您这般放心的怂恿我和多欢出去玩,不怕我起了歪心,趁机逃跑?”

    他道:“你要真有逃跑心思,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同我讲了。再说被天欲宫盯上的人,若起了逃跑念头,那可谓是极愚蠢的行为。”

    话虽无意,然听进心里,我顿时生出了几分忧心。

    闷想了片刻,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到他:“公子,若真有人在‘奴晋’中起了退缩逃跑心思,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说明他们是无用之人,自然是死路一条。”

    淡淡地应了句,也不知瑾瑜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人便已转入了偏厅中。

    用膳期间,闷着一肚子担忧的我,也没见动几筷子;等想到食欲完全消散时,我抬头一看在座人,瑾瑜公子和多欢已经用尽碗中饭,一个在用汤,一个在进茶。

    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见瑾瑜公子仍在进茶消食,于是我放下碗筷,静候他用膳完毕。

    “一双眼贼溜溜地挂着我的动静,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憋了不少话要同我说吧?”

    放下手中茶盏时,对人的话,同他唇淡淡扬起的笑一并朝我发来。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说到:“公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光人?”

    “你很担心她?”

    “嗯。”

    低声应了句,我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到:“不然我此番也不会央求公子带我来吴怀,一睹小光完成任务的全过程。”

    “她作为天欲宫的杀手后备,其当下该练就的,就是冷心绝情;你如此关心她,照顾她,不见得她会领你的情。”

    “我知道。”

    没人对人想象中的丧气,此时我表现出来的,反而是股想彻底的通透。

    我娓娓道来:“关心不假,但同时也是一种自我的激励,也许看过小关如何努力成长,奋力拼搏,我才有动力继续坚持下去。”

    “很合情合理的解释。”

    倒也没继续深究我的心思,瑾瑜公子说到小光的近况:“小光人现在潜伏在吴怀南街天香楼中,那是我们天欲宫在吴怀的一处产业;如果不出意外,小光今晚便将迎来首次考验。”

    “那,那她要下手的对象是——”

    这个问题,我悬着嗓子眼问到,也拿捏不准瑾瑜公子会不会回答我。

    似乎读懂了我的忐忑心情,他坦诚布公地说到:“她今夜要下手的目标,是吴怀当地有名的乡绅,张启怀。”

    如一出戏文,瑾瑜公子耐心十足跟我讲道这张启怀的来历。

    “此人祖上三代皆以贩盐为生,张启怀年近三十,虽无官职在身,但因家境优渥,且为人乐善好施,慷慨乡里,故在吴怀当地颇受乡民们爱戴与尊敬。”

    “如此说来,这个张启怀应该是个好人,那为什么天欲宫还要取他性命?!”

    俨然,我对此事的反应,是超出认知程度的接受不了。

    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吗?这样的大道理还悬在口边,瑾瑜公子已经先声夺人。

    “天欲宫向来只认买卖,不论好坏。你似乎常忘了这规矩。”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天香流花

    同瑾瑜公子隐匿着身形,惊疑地站在街角,望着这南街烟花柳巷,红尘味甚重。

    只是眼前,比比皆是谄笑送媚,搔首弄姿的女子,拉迎着过往男子。女子虽有媚颜多情,火热娇柔的一面,但面对这些女子当街与男子公然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的情形,我还是暗自臊红了双颊。

    小光今夜真要在这地方动手?

    想到这事,我那扑通不已的心,跳动更快了。

    “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害臊?”

    早注意到我异样反应的瑾瑜公子,拍拍我的肩膀,替我壮上胆。

    “来都来了,权当是开开眼界,可不能临时打退堂鼓噢。”

    “我哪有!”

    心虚地反驳了句,故作昂首挺胸无惧样的我,说到:“毕竟是头一回这种地方,有些怯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我可没公子您这般老道,即便有美在前,也能坐怀不乱。”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头一回逛花楼?说不定你比我还有经验呢。”

    瞧着他时不时拢着嘴偷笑的样,我在旁恨得牙痒痒:“担不起这夸奖。这里可是男人的温柔乡,极乐土,进了这销金窟,男人谁会吝惜钱袋里的黄白之物?天欲宫还真会挑行当做生意。”

    “这烟花柳巷的确是个来钱的销金窟,但天欲宫选择这行当买卖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因为进了这里的男人,软玉温香在怀,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和打探不到的秘密。”

    拿着扇子,在我脑门上敲了敲,瑾瑜公子再点拨上:“要知道,天欲宫之所以能立足于江湖,且长久处于不败之地,最首要的关键就是消息灵通,能顺应当下局势的瞬息万变。”

    这一课,与其上的生动,不如说上得极有感触。

    再次望上街头那迎来送往的场景,恍惚出神间,心中鬼魅地窜了股熟悉感。

    “怎么了,突然表情怪怪的。”

    “公子如此一说,本觉得陌生的事情,忽然又感觉挺熟悉的;仿佛,仿佛——”

    仿佛了半响,可一片空白的脑子中,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当下感受。

    “仿佛,自己曾也站在我这样的观点角度上,去说服某些人对这烟花柳巷的偏见?”

    对了,就是这感觉!

    错愕腾起,我以极钦佩的目光投向瑾瑜公子,不住地点头称是。

    然他的回应,不过是一个扇头敲脑门。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丫头。”

    “什么意思?”

    摸着微微发疼的额头,我还没等到瑾瑜公子回答,已经有人插足到我们的对话中来。

    “流花见过公子。”

    来者福身一拜,气氛间多了几分严肃。

    眼前这美妇人,艳衣华饰,体态丰盈,除了眼角略显岁月痕迹的笑纹时不时因紧张而泛起,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分明的五官轮廓再配合着白皙的肤色,倒是个惹眼的女子。

    至于年纪嘛,一时间我也拿不准,估计就是三十开外的样子。

    瑾瑜公子扇子一抬,赦了流花的礼,问到:“今夜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吗?”

    “公子请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一切事宜,请公子和这位娘子一道,移步天香楼观赏。”

    “你,你怎么知道——”

    来者话间无意道破了我的女儿身,这股精明劲儿,让我有些惊慌失措。

    流花浅笑在唇,回到:“娘子莫觉得奇怪,若老身没有这基本的阅人眼光,如何担得起天欲宫托付给属下的重任?男女之别,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惯了,自然练就了火眼金睛;娘子身上现有三个破绽,一,体带女子香,二,颈无喉结,三,耳垂有洞。这些细节,无一不说明娘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

    “你好厉害。”

    此时,等候不耐的瑾瑜公子抬起扇子,再次做起了威慑,我连忙抱头窜到了一旁。

    “您别老拿扇子敲我头,人会敲傻的。”

    “你还不够傻吗?打你,是鞭策你多长点心,就你这点本事还想出山,简直天方夜谭。流花,你领路。”

    话毕,瑾瑜公子便在流花的带路下,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从后门进入天香楼,我跟小尾巴似的跟在瑾瑜公子身后,左瞧瞧右看看间,心中的好奇也憋得越发浓厚。

    我自不敢多招惹瑾瑜公子,好奇大作间,我脚步快了他许多,赶上了在前头领路的流花。

    “看您年纪应该比我长,不知如何称呼您呢?”

    流花道:“娘子若不嫌,就叫我‘花姑’吧,这里所有人都这般唤老身的。”

    “老身?”

    这个称谓不是第一次听见流花提起,此时注意到,觉得格外惊奇。

    “您年纪不大啊,怎会用这么老气的自谦?”

    流花一阵掩不住的畅笑,随后反问上我:“那娘子觉得我现在应该是多大岁数?”

    “唔,三十开外吧?叫你‘花姑’,我还觉得把您叫老了,‘花姐’应该最合适,更别提什么老身了,完全和您沾不上边。”

    此话一出,流花先前那克制的笑声完全克制不住了,只差没捶胸顿足那般夸张展示。

    见状,我更纳闷了:“我猜得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老身今年四十有六了,做娘子的姨辈绰绰有余。”

    “您,您竟四十六?这——”

    当时那股惊讶劲儿撺掇着,差点没把我眼珠子瞪出眶来。

    流花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保养的好而已;不过老身再怎么显年轻,也比不过娘子你们这些青春正盛,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

    此时,在一旁耳濡目染的瑾瑜公子,忽插来话:“所以说你见识浅。流花可是天欲宫无相阁的副掌事,精通易容和驻颜术,如此年纪有这等青春美貌,也是理所当然的。”

    “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流花拉着我,笑说到:“若娘子不嫌,老身那有几个自驻颜的方子,姑娘拿回去照着配药服用,保管你这大美人更添明艳动人。”

    “好,好,好,那我就却之不恭,多谢花姑美意了。就不知道你的驻颜方子所需的药材,难不难配?!”

    询问间,只见流花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身后的瑾瑜公子,笑中多了几分瞧不明的深意:

    “娘子乃公子器重的人,几味药材虽珍贵,但也珍贵不过娘子的容貌;老身这些年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娘子这般绝色,你啊,担得起‘一笑倾城’这个名头。”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玲珑密室

    天香楼的古怪,不仅仅在于一个保养得貌美如花的流花那般简单。

    在流花的引路下,我们进了一个暗道;走道四面,随从可见暗牢密室,且把各处把守森严;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暗道尽头,我们三人乘坐一架悬升梯,又进入了个奇怪的房间。

    见过房屋殿宇,通常都是中规中矩四面墙,而这个房间当下奇就奇在四下有多面墙,以圆柱形依次排开,围圈成一个极大的密闭空间。

    我留心数了数,这房间竟有十六面墙之多。

    而更让人惊诧不已的是,这十六面墙都是透明的!

    透过这些古怪的墙面,我能清楚地看见墙背后那些厢房中的人,且他们当下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些人,似乎根本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依旧沉浸在墙后风月雪月,歌舞升平的世界中,享受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快乐。

    “他们看不见我们?”

    “你说呢?”

    反问我间,瑾瑜公子信步在这十六面透明墙前一一走过,最后找了个绝佳观察点,落座了下来。

    他道:“这‘八面玲珑室’,建在天香楼主楼的正中心,人坐在此处,可以洞悉到主楼上每一个房间的动静;而这些透明的墙体,全是用上好的水晶石雕筑而成的,用以观探,视觉效果最清晰。”

    “这些墙是用水晶石打造的?不对啊,按道理说,用这等材质做的墙面,效果就如同水幕,我们能看到对方的动静,对方也应该能看到我们的存在,怎么他们——”

    回问间,流花已为瑾瑜公子奉上一盏香茗,他静心品茶间,流花倒是格外热心地替我讲解到这房间中的玄机。

    “娘子莫疑,墙确定是用水晶做的,但既然要让对方不察觉我们的存在,自然要在上面做些手脚。这十六面水晶墙上,涂了一层叫‘犀胶’的隔视物。”

    我好奇大作:“花姑,犀胶是什么?”

    “犀胶,源于南疆荒域中一种叫‘犀兽’异兽的血。用犀兽血熬制成的胶,涂抹在这些水晶墙上,不仅不会影响这‘八面玲珑室’的视感,且能阻隔外界视线对这间密室存在的觉察。简单来说,用了些视觉上的小把戏,让对方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而我们能看见他们。”

    “好神奇。”

    我感叹了句,又问到:“那声音呢?这间‘八面玲珑室’是如何采集对方声音的。”

    流花道:“娘子可瞧见墙角那一排排连金属丝的竹筒?对面的声音,就是由这一个个特殊处理过的竹筒收集来的,而且还可以通过封闭竹筒,消除掉其他房间不想听到的杂音。”

    “这应该就是古籍上记载的‘传音筒’吧?好厉害,太厉害了!世上竟有这等能工巧匠,建造出这间‘八面玲珑室’来。真太不可思议了!”

    尽数了解这密室的机巧所在,我像个兴奋的小孩子,不断地游走于各面墙间,左一个挑衅,右一个搞怪,好不安静。

    “只要有银子,在这世上可以办成许许多多你想不到的事。”

    “所以天欲宫才这般在乎银子和买卖?”

    此时品完茶的瑾瑜公子,似乎不怎么满意我跳蚤般的行径,又立马说到:“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地坐一会儿?”

    “稍等等,我找找小光在哪个房间。”

    流花笑了笑,忙圆上场:“小光还没入房呢,她是今晚的主角,自然有打扮洗漱地精致些,不然如何能抓住那张启怀的眼球?”

    一听小光还没登场,我有些颓势溜了回来,规规矩矩地坐到了瑾瑜公子身边;而他口上没再责备我些什么,且挺贴心地把案几上那盏茶水递来,解我当下喋喋不休半天的口燥之症。

    老牛饮水地下了大半,我耐不住好奇地再次问上瑾瑜公子:“如今都到了天香楼,公子还是不肯告诉我,小光究竟要如何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你确信有十足心理准备,接受得住?”

    他纸扇一展,慢悠悠地纳起了风。

    “来都来了,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公子您尽管说,我绝对受得住。”

    “大话精。”

    只见瑾瑜公子摇扇在怀里一定,他郑重其事地说到:“那你听好了。小光若要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不光是杀了张启怀那般简单,还要将他掏心挖肺,且在不惊动当地官府的情况下顺利脱身。”

    “这,这手段未免也太过于残忍了些——”

    虽一直强调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从瑾瑜公子口中听到小光的任务细节,其难度,其残忍,让我不反感天欲宫过狠的要求也难。

    我调试了片刻,挺不安地征询上他:“一定要这样做吗,非要叫对方死无全尸才行?!”

    “不是一定要,是非得要这么做。这是买家的要求,我们天欲宫既然借这桩买卖,自然要信守承诺。”

    “买凶者到底和这张启怀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般狠毒?虽然天欲宫恪守江湖道义,遵循信诺,但要如此对待一个造福乡里的好人,似乎太伤人和。我不认同。”

    瑾瑜公子道:“既然是桩买卖,那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作为一个杀手,若心里怀揣着如此之多的是非道义,那他,就无法干净利落地提起刀杀人。惩恶扬善,除暴安良,那是侠客的事儿,我们天欲宫只收留杀手,而且是能出色完成任务的杀手。”

    我一声叹息无端而起,克制住过急的心率,说到:“我原以为公子和周暮雪不一样,可到头来,你只是变相地在灌输我,如何是非不分地去杀人。”

    “娘子,可听老身一言?”

    气氛正见僵化,流花忽在旁唤住我。

    我点点头默许间,微微笑的流花执起炭炉上的茶壶,一边为我续上香茗,一边谈到对这事儿看法。

    “正如娘子当下的坚持,反过来说,你也无权阻挠他人的人生路如何走。况且,人的好坏,岂是一言能定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娘子不妨安下心来看看小光的这场蜕变,或许从她身上,你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感触。”

    说着,不远处一串风铃忽然叮叮响起,像是种什么信号般,流花忙起身走到了一面水晶墙边。

    观察了片刻,流花说到:“张启怀人已经到了天香楼,老身得下楼去张罗着,公子与娘子且在此静观好戏。”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出意料

    浸淫在这烟花之地多年,花姑阿臾拍马的手段,还是相当老道的。

    只见匆匆下楼了花姑,笑脸迎人地挽住一宝蓝锦衣男子,立马领着对方朝一对莺莺燕燕中扎去。

    “张大官人今日来此,可算给我们天香楼增辉添彩了!来来来,姑娘们,好好给张大官人请个安,露个脸子,切莫怠慢了!”

    瞧着被一堆女子团团围住的张启怀,好半天,我把人瞧个清楚。

    第一印象还算好吧,面貌上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对谁都挂着一副随和温润的笑容,加之出身大富之家,期间谈吐听起来颇有涵养,倒觉得有几分亲和。

    可毕竟是混迹在风月之地的男人,要说有更多的好感,我一时间也提不起再多来,继续保持中立,且看这张启怀有何后续反应。

    “梅香姑娘呢?我今日还带了个朋友来,就是想听她给我们唱唱小曲儿,解解闷。”

    花姑一听对人提起梅香,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同张启怀打俏上:“桃香,李香,兰香,什么香的姑娘我这儿都有,就唯独缺了梅香那丫头。张大官人您也真是的,尽给我花姑出难题。”

    “那有这东西,不知花姑还觉得难吗?”

    张启怀洋洋洒洒一笑,顺势从袖袋子里摸出一锭金子,微微在手心里掂了掂,挺沉的。

    花姑未散笑间,拿出副吃人嘴软的好说话样,立马把对人的金子给收入怀中:“难,有金子也难。梅香那丫头半个月前攀了高枝,被人给赎了身,早不在我这天香楼呆了。”

    张启怀道:“这真是可惜了,我真挺喜欢梅香姑娘的黄莺嗓,一唱小曲,人什么烦恼都没了。那看来,今晚我和朋友似乎即便有金子在手,也在花姑这儿买不到解忧花了?”

    “张大官人是瞧不起我花姑啰?!瞧您这话,好似没了梅香丫头,我们天香楼这些人要上街讨饭了。咱们这儿,是吴怀出了名的温柔乡,要颜有颜,要段有段,要艺有艺的姑娘多了去,就看张大官人您肯不肯垂青。张大官人,给你说个新鲜的,光儿!”

    说着,花姑就朝楼上疾呼了声,神情间反应相当重视。

    此时迎客大厅旋梯上,轻缓盈步地走下一紫衣女子,体态婀娜,摇曳生姿,尤其是青纱遮面之上的一双柔眸,宛如秋水般多情娇媚。

    或许在张启怀等人面前,这名被花姑点名道姓前来迎客的光儿姑娘,有几分神秘感在,但在我眼中,从她第一眼闯入我视线中时,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除了那个让我惦念不下的小光,还有谁?

    不过她现下的打扮,倒格外让人眼前一亮,像换了个人似的。

    “花姑。”

    走到人前,小光娇柔有礼地福身请安,并解了青纱,立即在张启怀跟前露出了真容。

    “光儿给公子问安。”

    满意小光的大方举止,花姑忙在旁询问上:“如何,张大官人可看得上眼我们家光儿?”

    “新来的?”

    “自然,光儿她可是头一回出来迎客。”

    说着,花姑暗地里拐了拐张启怀,继续说到小光的妙:“新鲜着呢,别人还没染指过的丫头,张大官人这下可觉得满意?”

    而此时,在密室上观的我,注意到小光神情上的细微变化:虽然没吭声,可是从头至尾间,她对那张启怀都是一副暗送秋波的示好态。

    如此看来,小光也是铁了心要在今夜将张启怀此人拿下。

    所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何况在这烟花地,男子更不用多装什么谦谦君子,通常是来者不拒,性尽风流。

    我估摸着小光这一手主动出击,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七八分成。

    “谢谢花姑美意,我今夜与朋友来此,就为听一曲;既然梅香不在,那就让临秀姑娘来弹唱一曲也成。”

    顿时,围在张启怀左右的人都愣了脸,半天赔不出个笑脸来。

    见状,张启怀当场打趣上花姑:“花姑这反应,不会是在告诉张某,连临秀姑娘也有什么原因,不能出席作陪?”

    “这——倒也不是,临秀丫头在。”

    只见花姑人前快速掩去尴尬,忙圆场上:“可这会儿临秀那有客人,一时半会儿可能抽不出身来伺候二位爷,这岂不是让张大官人觉得我们天香楼怠慢了您?要不,就让光儿这丫头先伺候二位吃酒,一会儿临秀得空了,我让她来您的雅阁顶上便是。”

    “不用了,也好长时间没点临秀姑娘的牌,若她见了我这有其他姑娘在,会不高兴的。我和朋友自行吃着酒,等上一等也是无妨的。”

    谢绝了花姑的提议,这张启怀立马邀上身边的友人,一同登上旋梯,准备入雅阁等候。

    这不等于黄了,没戏了?

    正当一股担忧在心中腾起,小光的举动,更是让人眼珠掉出眶。

    小光两三快步,挡住张启怀的去路,挺不甘心地问到:“大官人您不喜欢我吗?可我很会说话,也很乖巧的。”

    张启怀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回应到:“抱歉了姑娘,你虽是个可心人,但我今夜只想点梅香或临秀的牌,不然我也不会来天香楼。”

    “就不能给光儿一次机会吗?这是光儿第一次在天香楼崭露头角,我不想成为其他姐妹的笑柄。”

    “这可奇了。”

    一瞬间,张启怀畅笑出声,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讥讽。

    稍许,他招呼到花姑道:“花姑,这是跟张某唱的哪出惊喜?我只知道客人来此花钱挑姑娘找乐子的,却从没听说过姑娘挑客人接的,这可叫我好生为难。”

    “你个不知轻重的贱蹄子,丢人现眼够没?退开!”

    对人话中,已经明显透露出了不满,花姑见状,也是一巴掌呼过去及时把场子给救下。

    花姑拉退人间,立马向张启怀赔上不是:“张大官人对不住了,是老身没把这丫头教好,扫了您的好雅兴。二子你杵着干嘛,还不快带路,将二位贵客领上雅阁,好酒好菜招待着,再叫人给临秀丫头传个话,什么人比得上张大官人金贵,赶紧叫她谢了手头客来伺候着!”

    张罗场上烂摊子间,花姑回头就朝小光狠递来一记警示,示意知轻重,莫要操之过急坏了大事。

    而这一切突然在我看来,无疑昭示着今夜的行动已失败。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表里不一

    也不在水晶墙边立了多久,脑子里尽是小光离开时的沮丧表情,熬得心绪跟锅沸粥似的。

    “旁人的事,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

    正处于忧心忡忡间,背后猛探了句点醒,将我的注意力硬生生给掰了回来。

    我急步走到瑾瑜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公子,事情应该不会这般草草定论了吧?”

    “你说定论?”

    目光依旧流连于书籍上的字里行间中,秉持着那股习以为常的淡定,给出了一个挺让人焦心的答案:“眼下的定论就是,小光没本事拿下张启怀,任务暂时失败。”

    “失败——暂时?!”

    从惊慌到失落,从失落到震惊,这心境地起起伏伏间,我跟身上着了火似的,不顾礼仪地抓住瑾瑜公子的衣袖,穷追猛问起来。

    “什么叫暂时?!公子是说小光还有机会翻盘,是这个意思吗?是吗?”

    “袖子。”

    扣着指节,瑾瑜公子在桌案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被提醒住的我立马撤回手,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他身边,等待他给上确切的答复。

    在等待间,他一个眼神飘向那空了茶盏,我立即心领神会地拿过炭炉上的茶壶,体贴周到地为他添上茶水。

    满意地品了小口,他这才放开闲散的嗓子说到:“奴晋赛为期七天,只要在这七天内完成考核任务,就算晋级,不论期间失败次数。”

    这是第三天,距离任务时限还剩四天,意味着小光即便今夜败了,仍还有机会扳回败局。

    顿时,我跟吃了定心丸般长吁了口气。

    “时限未到,就觉得高枕无忧了?不见得吧。我倒觉得小光这丫头此次任务,意外的棘手。”

    我没犟嘴的意思,只是秉心地说到自己对这事儿的看法:“我没有觉得高枕无忧,小光恐怕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看过张启怀的反应,‘美人计’似乎行不通。”

    “那也未必。”

    一瞬间,我浑身起了股冷颤。

    他这口气,分明是在同我炫耀自己看穿了什么破绽!

    大概是太想从他口中探得线索,我脑一热,学着小光先前主动示好张启怀的样,跟瑾瑜公子卖起了乖巧来。

    “师父,徒儿笨,看事没您精准老道;若您知道些什么,就不妨教教我嘛。”

    不光嘴上哄得甜,而且行动也很实在,两个小拳头在他的肩膀上来回捶捶捏捏,满脸都是巴结奉承的笑。

    起先还有些担心这现学现卖会遭来反感,不想瑾瑜公子此时在我面前闭目养神起来,嘴微微勾着,似乎很享受我这巴结。

    信心上得到了充实肯定,我人更加卖力起来:“师父,您就别老吊着徒儿胃口嘛,老是让我一个人瞎琢磨,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以后君惜出去被人坑骗,自己吃亏不说,也是丢得您老人家的脸面呀。”

    “我很老吗?”

    他微微笑中破出一股不悦,我当即收止住浮夸,转而马屁精附体:“不老!不老!您一点都不老!!我这个‘老’,跟年纪一点都沾不上边,是夸赞师父您足智多谋,老成稳健。”

    “从前只觉得你性子极倔,不想还是个口腹蜜剑的鬼灵精。”

    “我在师父面前这点鬼灵精,不过就是小聪明,根本比不得师父的大智慧。”

    “行了,少来马屁。”

    拍了我手背下,瑾瑜公子清清嗓子,精神十足地对我说到:“难道你刚真没看出来,张启怀有意在对小光使用‘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的手段?”

    “欲拒还迎,以退为进?!”

    仔仔细细回想了刚才的经过,张启怀反应间那股自然,俨然让我心中起了矛盾。

    我疑惑不散地问到:“不像吧?他可是花了真金白银到天香楼找乐子的,何必要约规着自己的本性,在这里故作清高呢?”

    “笨。”

    不客气地敲了我脑袋一下,瑾瑜公子说到:“你都想到这一层了,怎么还迷迷糊糊地被对人的表象所迷惑。张启怀若真是一般的风流客,面对投怀送抱的大美事,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忍心拒绝?要知道,男人来烟花柳巷就是单纯的寻乐子,像他这样有身份名望的人,一不为娶妻觅贤,二不为立德修身,却在这样的地方标榜自己洁身自好,专一不乱,不显得奇怪吗?”

    听他这么一说,还蛮有道理的:风流的男人,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多多益善;若真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张启怀也不会来天香楼,还大张旗鼓地打着寻乐子的名头。

    “那公子你说张启怀来天香楼的目的,是什么?”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自己听,自己想,什么事都要我说尽说白,我要你同我下山有什么用?”

    说着,瑾瑜公子扇头一指,我的目光立马跟着他一道飘向显示着张启怀所在的水晶墙,有趣的对话在观察中传进了我耳里,颇有感触。

    “启怀兄,我瞧刚那个向你示好的姑娘长得挺标致的,你即使再中意临秀或梅香,可现下座侧空空,无人助兴,是不是显得有些可惜了?”

    张启怀独自饮下一杯寡酒,笑容间流露出怭怭之色:“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些见钱眼开的下贱女人,你太给她们脸面,她们反而得寸进尺。只要你手中有银子,她们就跟闻了腥的苍蝇,便会一直缠着你,直到把你身上的好处捞光;在这样的地方,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启怀兄的意思,是先吊一吊那女子的耐心,再下手?可花姑说了,人家可是头一回出牌,要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那岂不是得玩剩的。”

    “越贱,越脏的,玩起来才越有趣;反正我这饵已经撒下去了,是个水性杨花的,就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张启怀一改前时的温润之态,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一边病态地笑着。

    “谁叫她们喜欢钱呢?庆阳兄,你可是我的领门师父,你不是以前对我说,这些女人越犯贱,收拾起来才越过瘾?怎么自个现在倒忘得一干二净。”

    “你啊,也别玩得太过火。我估计那梅香姑娘,根本不是攀了什么高枝儿,而是被你悄悄收拾了去。”

    而此时水晶墙中的张启怀虽未答,却露出无比诡异的笑容,仿佛是一个披着谦谦人皮的恶魔般,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百九十五章 糖人孩气

    出了天香楼,面对迎面扑来的热闹景象,我忽然有些不适应。

    跟在瑾瑜公子身后,我像一条黏得极紧的小尾巴般,拽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来往的人潮,时不时带来始料不及的冲撞,瑾瑜公子似乎脑勺后长了眼睛,每每见要被来往过客撞上,他都帮着精准无误地躲避开。

    久而久之庇护下,我的人走神越发利害起来。

    “魂呢?走路不看路的?!”

    也不知暗中帮衬了我多时回,瑾瑜公子此时也失去了耐心,拿着扇头冷不丁敲了我木鱼脑袋一下。

    “到了?”

    “到哪儿?”

    我懵懵地问,他怪怪地回。

    收定心神间,我再次把四下环顾个遍,却发现我俩仍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于四处张扬的热闹格格不入。

    我挺疑惑地问上他:“不是要回玉泉居,我们怎么还在大街上溜达?”

    “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迷糊。”

    扇头刚在我面前作势,我本能反应地抬起手做出抵挡架势;瑾瑜公子见我这般滑稽模样,也是忍不住被逗笑出声。

    凌在半空上的纸扇微微一降,手潇洒地划出了条优美的弧线,对人已经换上了副展扇带笑看的姿态。

    他道:“忘了出门前我答应过多欢什么?就这么两手空空回玉泉居,那小丫头铁定跟我闹翻天;你可不知道,多欢生起气来,可是件让人头疼万分的事情。”

    “噢。”

    我悻悻地应了声,见对人没有出手之意,忙尴尬地把手拐子给放回了原位。

    为了弥补先前的心不在焉,我上心了几分,指着前方说到:“公子你瞧,前方有个画糖人的小摊子,生意挺好的,要不然我们一道去瞧瞧;若觉得手艺好,也给多欢卖一个,她肯定高兴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问:“还要我跟先前一般,牵着你去?”

    顿时间意识到什么,我脸“唰”红了许多,赶紧低下头快步地朝糖人所在的小摊走去。

    簇拥在糖人小摊旁,看着老板货架上陈列的成品糖人,什么龙啊,凤啊,鱼啊,鸟啊,花啊,蝴蝶啊的,种类之多,且浇画手艺精湛,栩栩如生,挑迷了眼的我也是起了孩子心性,见一个便爱一个不释手。

    此时老板对我说到:“公子,货架上的这些都是样品,不卖的;要是喜欢,自己转一个。至于能转到什么,就得看公子的手气如何了。您要不要试一试?”

    做生意的,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见我起了好奇心思,也是搂着宾至如归的笑招呼上我。

    “老板,转糖人要钱的吧?”

    “那当然的,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个手艺人就靠它养家糊口,少了钱自然是不行的。”

    怕是以为遇上了什么傻子,老板此时的笑中,露出丝丝尴尬。

    “果然是这样。”

    干干地还以抱歉打扰的笑容,我两手不觉地在腰间摸摸,空空无物的感觉,立马打止住我对这些精致糖人的过分着迷。

    我道:“老板你放心,可不是让你白张罗的,虽然我身上没有钱,可我家公子有。”

    说着,我回头朝瑾瑜公子招呼上:“挺好看的糖人是吧?公子就转一个回去吧,保管多欢见了,什么闷气都消得一干二净。”

    “多少钱转一次?”

    “十文钱一次。公子要试试手气吗?”

    “我这人历来与运气无缘。”

    冷冰冰地撂下句,我心一惊,原以为瑾瑜公子忽起了脾气不卖了,还没来得及劝上句,他指着蹲在糖人摊边的我。

    “她来转,我付钱。”

    一懵忽又一乐,我扭头就喜滋滋地夸下海口:“放心公子,我一定给多欢转又大又好看的,不会让你花冤枉钱的!”

    说着,我目光朝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糖人样式望去,一眼便相中最顶端那条龙。

    “呸,呸!”

    朝手心唾了两口,搓了搓了霉气,精神抖擞的我立马朝转盘上的竹标狠拨去。

    “龙!龙!龙!停,够了,停停停!!快停啊,哎呀,走太远了——鱼,大鱼也行,呀,过了,别啊!!”

    看着从急到缓的竹标,一次次在自己心仪的糖人样式上擦过,我人完全如走火入魔般沉浸在自言自语中,一会兴高采烈,一会唉声叹气,情绪起伏之大,犹如海潮跌宕。

    小片刻,竹标落定在转盘上,我人却傻了。

    “老板,你这空白是什么意思?”

    老板佯装着若无其事,探出脑袋瞄了眼,说到:“这呀,意思就是说,公子什么糖人样式都没转到。”

    不偏不倚,背后响起声不大不小的哼笑声,我脑子立马炸开了花。

    恼羞成怒的我,立马指着老板说到:“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公子别急呀,虽没有糖人,糖块还是有的,你那十文钱也不是白花的。运气,都是运气,说不定下一次就中了合意的?”

    说着,老板麻溜地从熬着麦芽糖的锅里捞出点糖浆,在凉石上浇了个小圆饼,串上竹签再用铁铲子一压一铲,立即笑眯眯地把糖块递到了我跟前来。

    十文钱的生意,就这么成了?

    “拿着呀,发什么愣?”

    瑾瑜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竟合伙着糖人老板一道欺负我,暗地不知偷笑了多少回;挺不甘心地接过糖块,再对比着头顶上那些精致的糖人,我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我扬起这丑丑的糖块,示威到:“这东西拿回去,怕是跟多欢不好交差吧?要不公子,再试一回如何?”

    “随你。”

    一下子,我想得到了动力源泉般,摆脱了刚那期期艾艾的幽怨貌,立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哎呀,就差一点点!!再来一次。”

    “不行,多欢一定不喜欢这样式!再来一次,就一次!”

    “什么鬼,又是什么都没有?我就不行这个邪了!”

    “再来,这次,这次不算!”

    “再来!!”

    ......

    再来,再来,前前后后不知说来多少次“再来”,到最后,我自个也被这诡异且不听使唤的转盘给折服了。

    心灰意冷间,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问到老板:“不玩了,不玩了,气死人了!老板你算算,我转了多少回?”

    此时,老板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笑眯眯冲我笑说到:“不多,不多,也就二十九次而已。”

    二十九次?!!

    瞬间,我两眼猛瞪,后脑勺跟被铁锤砸中了般懵。

第三百九十六章 智止于贪

    站起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脚,我一边朝着瑾瑜公子呵呵干笑,一边暗地里不知打我这止不住瘾头的手爪子。

    叫你逞能,出洋相了吧!

    像只听话的小猫,眼巴巴地张望着瑾瑜公子间,背后的老板又不应景地补刀来:“公子,玩都玩了,要不凑个整,玩够三十次,正好三两纹银,咱们也好结账是吧?”

    “不玩!”

    耻辱心头痛,我立马黑着脸朝老板那头喝去。

    “你个卖糖人的,想不到比开赌坊的还鬼,坑人!”

    老板立马急上眼:“大庭广众的,公子可别坏我名声!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你情我愿,是公子你自己手气背,非要转这么多次,我又没那刀架着您脖子威胁。”

    “嚯,你越说越来劲了吧?唔——”

    正见作势,忽然瑾瑜公子朝起一块糖块,不由分说地塞住我的嘴。

    “叫你转糖人,是图个乐子,不是让你讨个上气。输不起,丢人的可是自己。”

    说着,瑾瑜公子从怀间摸出一锭银子,顺手抛给了老板。

    “这是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你找补什么,多的,卖你货架上那条龙糖人。老板可觉得这买卖可划算?”

    老板拿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笑开了眼:“划算,觉得划算!公子阔绰人啊。”

    “干嘛便宜——”

    “吃你的糖饼,吃不完这支,不许说话。”

    见我欲反驳,瑾瑜公子面色上忽多了许多严肃,我见状,立马蔫了气势,默不作声地在旁吮我的糖饼。

    “公子,你要的龙糖人包好了。剩下了这些糖饼,还有几个小糖人,您还要吗?”

    眼睛贼麻溜地端量着我们的反应,我立马会意到他暗地里打的小算盘:想将我们买的糖饼回锅,再继续兜售给他人。

    “要,为什么不要,这些可是花了钱买来的!”

    “这么多,你们二位吃得下吗?”

    “要你管,放着别动就是。”

    没好气地喝斥了他一声,我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大街寻觅起来。

    “嗳,小孩儿,就是你。过来下!”

    见了三五正在街边溜耍的孩童,我立即眼放光地招呼上。

    “哥哥叫我吗?有什么事?”

    “哥哥有多的糖饼吃不完,请你们吃好不好?”

    “好!谢谢哥哥。”

    一听有糖饼吃,几个凑上前的孩童立马乐开了花。

    我一边给孩童分着糖饼,一边继续在大街上吆喝上:“赶紧的,还有没有想吃糖饼的?免费送,先到先得!”

    “免费”二字太吸引人,不少过往的大人驻步围上前,图个热闹,伸手向我讨一块糖吃;不消片刻,那些花冤枉钱买来的糖饼就当街分个一干二净。

    “老板,这下不怀疑我们吃不完了吧?”

    拍拍手,我嚼着嘴里的糖饼,那滋味明显比先前甜了许多。

    “公子你这人——嗳,行,下次再来照顾我生意啊。”

    “想得美。”

    强颜欢笑间,老板手把那锭银子拽得跟紧了些,也不知是个喜还是个愁。

    “开心了?”

    离开了糖人摊子,瑾瑜公子忽问到我当下的心境。

    “能开心吗,公子也不是花了冤枉钱?”

    “你这口气,是怨怪我的不是?忘了谁惹出来的事端,又是谁在那儿玩红了眼?”

    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站不住理了,我也是默默垂下头,把口中的糖饼咬得更紧了些。

    “记得先前我说过的吗?我从不做赌运气的事情,因为赌运气的同时,你会失去对自我资本的掌控,进而预见不了事态的发展与走向。”

    我不服气地说到:“可我输得也不太离谱啊,你那十两银子,可以玩一百次了转糖人了,怎么也得弄个好的。您这阔绰一出手,我们不想成冤大头也难了。”

    “你错了,恰恰那十两银子,花得很值。”

    灯火之下,领头在前的瑾瑜公子侧颜间,显露出一股异常的平静和睿智。

    他道:“十两一百次,看似多,但实际我们已经买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那潜在的心瘾,就无声无息地被打消掉了。而若一直得不到那条糖人龙,它就会成为你心中的一个瘾,无论多久,只要你路过他的摊子都想去试试自己的手气。一回两三次,几十文钱感觉似乎不痛不痒,但长此以往,积少成多,只要你一日未得到那条糖龙人,那你的荷包永远是给糖人老板打开的。如此算下去,是十两银能解决的问题吗?”

    我微微有些惊讶:“生意人都如此精明吗,算得这么长远?”

    “你没听他说吗,是以卖糖人养家糊口的?一辈子行当,若不懂得放长线,他怎么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人?那条糖人龙就是一个饵,而触碰到他转盘的人,就永远没机会转到。”

    “公子是在花钱给我买教训啰?”

    “那要看你明白了什么发人深省的道理?”

    我略略沉思了片刻,笑说到:“智者止于贪。”

    “看来我那十两银子,也不算白花。”

    基于这等感悟,我忽又想起了小光的事,遂问上:“公子是否在向我暗示,小光现在的行事作风太过于贪功,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如此发展下去,别说给小光七天,就是七个月,她也斗不过那张启怀,且有极大可能在他手里反栽跟头。”

    “眼下的情况,真有公子预见这般凶险?”

    我试探性地问,而他的反应,似乎异常的警觉。

    “你也别试着在我口里探什么底细,规矩就是规矩,若步步都有人扶持帮衬着,那要这‘奴晋’筛选又有何用?小光的路,你帮不了她走,这也是我不同意你见小光的原因之一。”

    “公子怕我给小光通风报信,想多了您。”

    “真是我想多了?你可知道,你现下对小光事的上心程度,就和当时收不了手转糖人一般痴迷。我不约束着你,你定会闯出大祸来。”

    被戳中心中事,我顿时陷入哑然境地。

    而随瑾瑜公子又前行了一段路,他忽认真地反问上我:“小光不过是玉奴,偶尔和你交集在一起,你为何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

    “谁知道呢?”

    这一问间,我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起了迷茫感。

    许久后,我突然定住脚步,朝着同样回望着我等待答案的瑾瑜公子说到:“也许这就是眼缘,一眼认定了,就拗住解不开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痴男怨女

    水晶墙后,正上演着一出悲苦大戏。

    墙中,男子正熬在一个痛循环中,忽左肩胛袭来一脚,毫无防备间整个人立马歪倒在地上。

    男子咬紧的牙关中,时不时蹦出一二痛哼,蜷缩着的身子不住地抖;而无休止的痛感摧残,他额头间慢慢渗出许多如疹子的冷汗珠。

    “死不了吧?”

    女子蹲下身,硬生生地抓住他削尖的下巴,把男子垂缩的脑袋扬在跟前。

    此时的男子,面上尽是痛的狰狞蔓延;一双熬得血红的眼像蒙上了雾气般,神色涣散,而透过手心传来的一股滚烫,逼得女子心绪难宁,连忙咬住了腮帮肉加以克制。

    “少跟我装死。银子,我要的银子呢?”

    然此时这四目交锋中,除了他粗重的鼻息此起彼伏,再无多余回应。

    “我说银子,你哑巴了不成!!”

    声色中的怒虽见盛,然女子的行动却出卖了她的本心;犹豫片刻,她亦盘腿坐在了地上,把箍在手间男子的脑袋放在了臂枕中。

    忽想起了什么缘故,也没征求他意愿,男子立马拉开他胸口间的衫袍;指甲盖大的锉伤,红红肿肿的伤口上不住地渗出淡黄色的液体,映合着伤口间的皮肉翻飞,有些触目惊心。

    心中本是另一番台词,然说出口时,却大变了个味道:“王岩,你也有今天啊,真真是报应啊!”

    说着,女子抱着男子,扭头朝阁四下张望去,巧得是,此时一书童打水入了阁,她立马扬声招呼上:“你家公子受伤了,有伤药没?!”

    然书童不知怎么的,一见这景象,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又是跪又是叩头的。

    女子见状,亦是闷火一肚子:“你聋了不成?我说伤药,药!!没见他受伤了吗?”

    “青璃。”

    正见急间,忽然躺在她怀里的李承鄞冒出了声响。

    “无欢是聋哑人,你即便吼破喉咙,他们也不知你在说什么。”

    顿时,女子人前微微一怔,随即颜上浮起一抹讥嘲。

    “想不到如今你落魄成这个模样,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穷得连哑巴聋子都使唤上了!”

    男子未应女子什么,使出吃奶的力从女子怀里挣起,抓起果盘中一枚水梨扔了过去。

    书童被水梨打中,忙抬头朝男子方向惊惶张望去,他立马抬起手向这宫人比划上。

    一口茶时间,这书童似乎懂了什么,跪叩三响忙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阁。

    “你刚跟他比划什么?什么意思,不会是想他去给王家通风报信什么吧?!”

    “手语。我让他去取金疮药来。”

    大约是怒气未消,此时感被男子嘲笑无知,女子立马撤手把人撂在地上。

    女子道:“王岩,我不杀你已是对你仁至义尽,别再考验我的耐心。”

    “你是不是--”

    一股掩不住惊慌在李承鄞略苍白的脸上腾起,小枫见了更生疑。

    “是不是什么?王岩,你是不是想出尔反尔,不想给我银子了?!说啊!”

    双方互存的疑惑与担忧,在互相试探中显露出破绽,而男子心窍一通,把先机占住。

    “钱,钱还没有凑够。”

    “什么?”

    面对当下男子的说辞,女子自然不是他说什么就尽信什么,忙反驳上。

    “那你一直把我赖着做什么?!你王家富甲一方,又想骗我?!”

    “我真没骗你。”

    男子面色凄凄,忍着身上痛缓缓道:“我如今和家里已经彻底闹翻了,我偷偷回去找母亲帮忙,不想没凑到银子,反被父亲发现,还遭了一顿毒打,好不容易才偷偷逃了出来。青璃,你再相信我一次,等我伤稍好转些,我立刻去给你凑赎身钱,和你远走高飞。”

    “你都被王家赶了出来,还有什么办法?你拿不出银子,那我只能继续作践自己,去别人那儿拿。”

    “别,青璃!答应你的事,我说到做到!”

    一个笃定的回答,男子心口莫名拉扯起疼痛,急忙用咳嗽掩饰自己快暴露的心虚。

    “你少跟我装可怜了,你的话,从来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半响,女子忽露出了诡异的笑靥。

    “若我余生只剩折磨度日,下地狱前,能多祸害一个人,便多一个。王岩,是你王家对不起我在先,你也别怨我不念旧情!”

    “我不顾一切的来找你,就是为了弥补以前过失,我不怕。”

    “说得倒比唱得好听。”

    诡笑不散间,那取金疮药聋哑书童归来,女子立即把药接了过来。

    用手指在掌心匀开金疮药,女子蹲下身,带着几分不明的笑意,把药粉涂抹在男子胸口的伤口上。

    她边涂边道:“既然注定是场折磨,我不好过间,也希望你命够硬,熬到分出胜负时。”

    “胜负是什么?”

    男子拧着眉,话颤得像嘴里塞满了冰块般难受。

    女子道:“你我一对世间怨偶,既你不愿生离,那留给我们的,只有死别这一条路可选。”

    男子浑身一颤,见急:“青璃,我求你别做傻事!你我间高低输赢,早昭然若揭;你要杀我也好,剐我也好,我绝无半句怨言,但前提,你万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做赌!”

    “嗬嗬,真想不到,我一个娼门女子,居然能把王家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倾命相许。王岩,是你太高抬我,还是你又再故作苦肉计?可惜啊,你现在对我,真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

    “青璃我知道你恨王家,但你想想,能惑住我的心,就等于乱了王家的根基!青璃,你不是想报仇吗?这是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报复的好法子!”

    男子死抓住女子的手腕,如着了疯魔般,不择言地说着离经叛道的话。

    愣了半响,女子冷漠慢慢浮上面,不留情掰开李承鄞纠缠的手:“王岩,到底如今你是疯子,还是我是疯子?被骗的人会经受不住打击发疯,却从来没听说过,骗人者会因良心谴责而发疯的。知道为什么吗?”

    涂着金创药的手指,忽大力摁住男子的伤口;忽窜起的剧痛,疼得他唇瓣颤抖,面筋紧绷,双拳紧握。

    细细地品过他的痛苦样,女子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暖意:“因为骗人者,良心感情这东西早就挖尽喂狗了。”

    说着,情绪大变的女子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朝男子心口处一寸寸递去。

    正见惊心动魄拉出精彩,忽然水晶墙上落下遮幕,挡住了眼前的一切。

    神不知鬼不觉的花姑朝我笑了笑,并关闭了传音筒。

    她道:“娘子别看了,青璃丫头的路数只会让你心生魔障的。笨着学,才是适合娘子你的境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客为主

    未得结局,我自然好奇不已。

    “花姑,她要杀那男子,真下得了手?”

    想去撩开帘布再探,不想花姑截住了我的手。

    “娘子,眼不见为净,青璃和那王岩,无奈是冤孽。”

    说着,花姑拉着我一道,坐回了茶案边。

    “有爱不舍,有恨难解,青璃虽杀不了王岩,可两人间心结已深,余生中也只能在折磨中度过,至死方休。嗳,娘子别问。”

    我刚张了张口,花姑神算住我的心思。

    她笑而无暖地说到:“无非是痴男怨女间的爱恨纠葛,娘子关心多了,反而更添世俗炎凉,不如不知道的好。”

    好一阵,我陷入无语沉思境地,想着花姑的忠告,又觉得的确有几分在理。

    红尘多世俗,谁人不觉苦。

    回过神间,我问到:“花姑刚让我笨着学,我有点领悟,但什么又是聪明着学?!”

    “娘子真想知道?”

    花姑诚心发问,我亦真诚点头。

    花姑颔首而笑,指着各面水晶墙中穿梭如燕的女子说到:“聪明的学,就如她们一般,肯彻底放下所谓的自尊,名节,操守,毫无底线可言地去讨好每一个来天香楼的男人。”

    “委屈求全也叫聪明?”

    我有些意外地反问上。

    而花姑的反应,却是莫名变得冷淡:“娘子,聪明的另一层解释,叫识时务。要知道进了这烟花柳巷地方的女子,本就是命运坎坷之人,若不聪明地学着如何讨好客人,取悦客人,她们的日子就只能鞭子和挨饿中度过。”

    说着,花姑随意指着水晶墙中的一名女子,讲上:“你看看她,华衣丽饰在身,貌若西子;若不是穿得不怎么得体些,走在大街上,谁会认为她是个烟花女子?自尊这东西,人看得最重,但也是最不值价的。老身说她们聪明,是她们已学会如何过滤世俗眼光,去为自己本悲惨的人生拼一拼出路;因为她们走上这个堂子的一刻,早已明白这些让她们曲意逢迎的男人,都是其后半生的衣食父母。”

    我道:“花姑,我不是指责您什么,可你所谓的‘聪明、识时务’,不过是威逼出来的,不是吗?”

    “错。”

    花姑斩钉截铁地答上我。

    “老身那些手段,充其量,不过是让她们开窍的辅助。真正和她们过不去的,是命运不公。”

    见我陷入短暂迷茫中,花姑继续说到:“她们中每一个人,若要把过去遭遇写成故事,绝对比戏楼子里说书人的段子精彩千百倍。没人想成天作践自己而活着,可惜,她们这些女子要喘一口活人的气,就得逼着自己去笑,去讨好,不然只有一根麻绳把自己给了结掉,祈求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从头来过。”

    我微微一怔,然而心中却莫名有了清明。

    “难怪花姑会说我会‘笨着’学,原来和她们相比,我根本没有到山穷水尽,奋不顾身的地步。”

    花姑笑道:“娘子也不尽然是个愚顽之人,还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难得。”

    “花姑。”

    忽然,撑起身的我,郑重其事地唤到她。

    亦是个玲珑心之人,她含笑淡然地说到:“娘子请问,能解答的,老身知无不言。”

    “于张启怀这事儿上,小光赢面在哪儿。”

    “这——”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回应到我:“那就要看这丫头能割舍下多少。”

    “就像您手下的那些姑娘,为了糊口,不惜以色为生?”

    花姑道:“女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如何运用自身资本,扳回颓势,把想得到的利益最大化。世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天下男儿皆风流,又有几人躲得了这藏在这温柔乡中的暗刃呢?但小光那丫头空有杀心,然却欠缺如何把冷刀子藏在温柔中的本事。”

    “果然,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小光。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花姑微惊:“听口气,娘子真是铁了心要搅这局?”

    果真是老道之人,立马猜中我当下心思。

    既然起了这个意,也不是说说而已,我道:“那花姑觉得我,有没有可能助小光翻这个盘?”

    “娘子你?这事儿可不能胡闹!要是让公子知晓,我们大家都没好果子吃的。”

    “花姑放心,我既然敢提,自然有不连累你的道理在。”

    “娘子的意思是?”

    俨然,花姑当下猜不透我心中的玄机为何了。

    我尔尔一笑,心平气和地说到:“眼下我和花姑您都是天欲宫的人,此番前来督战奴晋赛,都是为需晋级的玉奴创造完成任务的环境。既然公子肯允花姑借天香楼让小光下手,那同样,我为小光创造个下手机会,那也算不上违背规矩。”

    “这——太过于荒唐,天欲宫过往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万万不可。”

    我道:“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小光能顺利按照任务要求,杀掉张启怀,谁又在乎是花姑您又或是我在其中创造下手机会呢?再者,我身份和花姑一般,都是这场奴晋赛中的见证者,只不过当下变通了些,由我在暗变成了明而已。”

    一顿分析后,趁着花姑心思被扰乱,我立马问上她的主意:“若我扮做天香楼的人,芳姑觉得以我的资质,有几分把握拿下那张启怀?”

    “这,这个嘛——”

    虽没当场明说什么,可从她老的为难中,我以全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笑到:“芳姑不用说了,我已明白。看来我当下看似荒唐的行径,也不是过于盲目自信。”

    花姑见我扭上了,叹了口气,也是给了实话:“以娘子的绝色,别说小小一个天香楼,就是整个吴怀,甚至整个北燕,也不定有配敌的。但依我先前观之,你先前在男女之事太缺乏经验,要对付一个风月老手,似乎没那么简单。”

    “所以,我要请花姑帮忙,在这两日教我一些应对之法,尤其是男女相处之道。”

    “怎么可能?短短两日,娘子就想有所成,太过于激进。”

    “毕竟事在人为嘛。我在千名山呆得这半年也不是白闲着的,琴棋书画舞,不敢说至大家境界,但应付个小小的天香楼风流客,却是绰绰有余的。”

    说到此,花姑顿时噗嗤笑出声。

    “你这小娘子,不知道,还以为你来我天香楼是为了夺花魁的。”

    “要做自然就要做最好的,没准我这么一掺和,让花姑您这天香楼声名大噪也不一定。”

    “口气倒不小啊。”

    花姑笑容渐渐隐去,有了严肃色:“那娘子先说说,你怎么让那张启怀刮目相看?思路对,做起来才不是白费事。”

    我道:“既然那张启怀瞧不上投怀送抱的,那反过来,给他点爱搭不理的瞧不上,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呢?”

    “欲擒故纵?”

    精辟地总结了句,花姑观瞧了我片刻,忽笑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脑窍,到底是开着还是闭着,老身真摸不准你的脉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舞惊座

    两日临时抱佛脚,究竟能抱出个什么结果来?

    实践出真知,一切将在当下一舞后揭晓谜底。

    当在高扬清亮的琵琶弦音中,在众宾客面前我踩着锋利的刀刃,将飞天那罗舞中最精妙的“三十六转飞天胡旋”完成;运力在脚大拇指间,点着刀刃摆出宝树迎佛姿,手持飞舞红绫的我如壁画中的飞天舞者驾临,宝相庄严间不失慈柔妩媚。

    顷刻安宁,顷刻间又被如浪喝彩所颠覆,此时天香楼里里外外的叫好声,赞美声,都是为我而生的。

    舞毕,跳下刀刃的我向众宾客还以谢礼,进入了待价而沽的环节;而出乎意料,又是期盼中的结果,台下围成人浪的宾客们像一只只伸长脖子的鹅,纷纷急不可耐地朝我示好来。

    “静一静,各位大官人静一静!”

    始料未及的场面让花姑忙得手忙脚乱,直不停地拉尖了嗓门,试图压制台下宾客们过于高昂的热情;最后眼见无法,花姑不知让人从哪里寻来一面铜锣,当着众人面急敲了十多下,这才把失控的场面给暂时镇住。

    花姑抬着手背,抹了抹额间的热汗,急说到:“各位爷猴急个什么劲儿?!都是斯文人,老身谢谢各位对君惜丫头的抬爱,但喜欢归喜欢,总不能乱了规矩。难不成爷们急红了眼,就不过礼义廉耻,准备动手上台抢咱们君惜姑娘?稍安勿躁,各位且稍安勿躁!!”

    此时楼里的小厮,体贴地送了杯茶水给花姑,三下五除二喝了个干净间,她继续扬着锣似的嗓门吆喝上:“咱们君惜可是头一回登台亮相,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说,模样也是万一挑一的。今儿个借这个大好机会,她好生在各位爷面前露个脸,看看这君惜丫头能不能当得起咱们吴怀第一花魁娘子的名头!”

    “君惜。”

    说着,唤到我的花姑退至我身后,而我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珠纱面当众摘了下来。

    “各位爷,君惜有礼了。”

    福身敬起,场上被花姑压制的骚动又再次以大潮之势复来。

    “好个颜艺双馨的大美人!我出三百两,买君惜姑娘一笑相陪!!”

    “区区三百两,也敢妄图抱得美人归,穷酸相!花姑,我出六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美人一笑千金,你们个个这般小家子气的喊价,不嫌糟蹋君惜姑娘吗?没底气的,回家抱你那黄脸婆去,少丢人现眼!”

    不知谁喊了句,顿时满楼哄堂大笑,气氛越发见高涨之势。

    “等等,等等,老身我规矩还没立,各位爷就开始一个比一个价喊得狠。不怕成冤大头吗?真是的。”

    走上前,花姑提醒了我一句,我便再次用珠纱面遮盖了容颜,却不想台下抱怨四起,吵得整个天香楼乌烟瘴气的。

    “咚咚咚”三记重锣,花姑有些脾气上头。

    “行了,行了,各位爷该看的也看够了;再让你们色咪咪地看下去,怕是嘴里流出的哈喇子都够洗澡用了!总之一句话,咱们天香楼里的美人,货真价实,保证让各位爷的银子花得心甘情愿。”

    说着,花姑挽着我的胳膊,同并立在众宾客眼前。

    “我们君惜可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谈谈风月,说说风雅,逗逗乐子尚可,其他什么非分各位爷今夜就甭想了。”

    “什么,大美人只看不能碰?那有什么意思?!花姑,你真拿我们当冤大头宰啊。”

    “呸,哪个泼皮无赖嘴臭,穷酸舍不得银子就趁早滚,少在这儿搅老娘的场子!廉价货,南街上遍地都是,咱们君惜也不差你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爷伺候。”

    该嘴软时嘴软,该横时分毫不留情,花姑到底是个老道子,一下子将歪了气氛的场子给拉了回来,而热闹的场子不见消散之势,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过客围观。

    降了犟嘴客,花姑说到:“不是老身在这里跟各位爷耍花腔,而是咱们君惜既然要做夺这吴怀第一花魁娘子的名号,自然不能如此随便地被人给轻贱了去。君惜她自个也说了,要是真是个有缘客,就是身无半分银,她一样奉若上宾;虽欢场是个露水情缘,但终归是个缘分,就看今夜在场的各位爷,有没有这个造化入这丫头的法眼。”

    说着,小厮二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白玉兰花奉上跟前,我捻在纤指间,一面嗅着清幽的玉兰花香,一面目光清幽地环视着天香楼上上下下。

    片刻间,对上一双极怨愤的目光,藏着白玉兰花背后的笑靥,猛得重了几分笑意;不以为然的我,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又转向了他处。

    直至,那个人出现在我视野里。

    我顺势探出玉兰花,指向立在一隅品酒而观的张启怀:“君惜冒昧,不知大官人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张启怀道:“能得君惜姑娘垂青,张某荣幸之至。姑娘请说,张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为君惜姑娘解惑。”

    我道:“也不是什么多难的问题,我见大官人相貌堂堂,气度谦和,就想问问君惜在您这样的大人物眼里,算不算肮脏世俗,爱慕虚荣的女子?”

    顿时,满楼的宾客莫名陷入鸦雀无声,目光齐齐转向被我发问的张启怀身上。

    而他,面色极不自然地一怔,回到:“君惜姑娘乃世间美玉,误落风尘,倒叫人怜惜不已。”

    我笑了笑,见白玉兰某一瓣上微有瑕疵,立马毫不犹豫地将它摘除掉。

    稍许,我应到:“看来眼缘这东西,也不是回回准的,我和您不是同路人。大官人抱歉,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话毕,我扭头向花姑说到:“抱歉花姑,今夜这里没有君惜中意的人选,你就替君惜做个主吧。”

    言落,我将那支白玉兰花交到花姑手中,不带半点迟疑地朝艺台后方走去。

    “等等,君惜姑娘!”

    背后正见沸腾,忽一个声音压过众人不满,传入我耳朵里。

    我定身回首一看,唤止住我的人竟是张启怀。

    他此时面带不甘地质问上我:“君惜姑娘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张某没听懂。”

    “没什么意思,小女子就是一时兴起而已。”

    “君惜姑娘这解释太牵强,张某觉得不满意,请明言。”

    “这又是何必呢,张大官人?”

    张启怀手紧团玉杯,坚持不让地说到:“我很在意君惜的看法,非要个明白不可。”

    顿时,场上肃然一片。

    而反馈于我,不过是眼中阵轻蔑,不咸不淡地应到:“那张大官人就别怪君惜僭越无礼了。我,瞧不上你。”

第四百章 财大气粗

    焦躁气氛遇冷凝结,忽然间,满楼上下皆瞠目结舌。

    张启怀僵立在原地,脸色由红变成白,又白变成铁青,像只看家护院的恶狗,在扑咬人前把威势立足,一双眼跟燃起了熊熊烈火般将我人死死地盯住。

    我月眉一扬,恣意万分地说到:“张大官人若无指教,那君惜先退下更衣了。”

    “站住。”

    背后雄雄作势而来,我如他所愿地定住了脚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需要知道吗?”

    回过头,潋滟眸光中夹在着鲜明的鄙夷。

    我不以为意地说到:“张大官人若想听小女子乖声顺语,真心实意地给你奉杯茶,弹首小曲,那就看你今夜这银子使得够不够慷慨。”

    “不就是银子,你也不过如此。”

    听闻谈资论价,张启怀忽回涌其无比高涨的信心,掷地有声地向我这头炫耀来。

    “两千两。君惜姑娘这杯‘赔罪茶’,我张某人喝定了!”

    顿时,满楼掀起不小的唏嘘。

    两千两不是小数目,何况眼下只是为了争一口不气从我手里买一杯茶喝,对大多数人而言俨然是比划不来的买卖。

    “两千五百两!”

    原以为这加价会冷场,不想中间一个胖子忽然开口,将张启怀的开价压住。

    众人亦是愣得越发出奇。

    胖子笑呵呵地挤出人堆,一脸骄傲地摸出大把银票,朝众人炫耀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君惜姑娘如此绝色美人,实属千金难得,两千五百两我乔望花得心甘情愿。”

    张启怀冷道:“乔胖子,你家那几间到温不火的当铺很能挣,敢跟我争?”

    乔望亦不甘示弱回应到:“张爷,我又不是非要夺人所爱,关键是人家君惜姑娘横竖瞧不上你,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欺负这么个娇滴滴,美艳艳的小娘子,我乔望看不惯间非要强出这个头。”

    这乔望虽其貌不扬,然此时跳出来给我助威,自然得给他几分好脸子看。

    我柔声还谢上:“乔大官人真是个热心肠人,君惜一定记下官人的好。”

    说着,反朝他抛了一记媚眼,乐得乔望直手舞足蹈的。

    乔望得意忘形地说到:“人走桃花运,挡都挡不住。张爷,你还是识相地让让贤,别什么好的都往自己怀里揽,这就没意思了。”

    “跟我较劲?乔胖子,你还嫩了点。”

    字字鄙视间,张启怀向还未响锣的花姑再开到价:“三千两。”

    “你,你这人!”

    见张启怀故意压自己,乔望人前慌了慌,咬牙再还到:“三千五百两!”

    可张启怀人眼不眨地叫上:“四千两。”

    顿时,乔望红润的脸色立变成酱猪肝色,支支吾吾间,却迟迟还不出价来。

    眨眼功夫一杯茶翻了两倍的价格,乔望虽顾及脸面,可鉴于财力实在悬殊太大,不得不在人前吃瘪地把牙关紧闭。

    “才不过两轮,你就提不起劲来?斗啊,我倒要看看谁斗过谁,钱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张启怀,你,你——算你狠!”

    面对周围无数窸窸窣窣的嘲笑声,乔望抓着一叠银票拱手谢过,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天香楼。

    而此时场上独大的张启怀,自然态度上更加猖狂起来:“君惜姑娘,看来今夜你不愿意也得愿意,谁叫我这个不讨喜的人银子多呢?现实终归是现实。”

    对我而言,成功引起张启怀注意的目的已达到,更何况眼下还多为花姑揽了一笔四千两的买卖,我横竖算都不亏。

    我沉稳如初地回到:“规矩既然事先叫好的,那君惜亦没有反悔的道理。说起来,我还得谢过张大官人的慷慨解囊,想来很快您如此大手笔,将传得吴怀人尽皆知。”

    “是啊,风流趣谈,谁人不感兴趣呢?怕是君惜姑娘借我张某人的手,也要名声大噪一把。”

    说着,张启怀亦学着先前乔望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准备敲定这笔价高者得的买卖。

    “五千两。”

    正见银票要交到跑堂小厮手中,不想二楼雅阁中,忽然冷不丁传来加价声。

    一时间场上如炸开锅般,目光纷纷雅阁方向望去,只可惜除了空空的倚栏外,根本不见人踪影。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正当我起疑间,在旁督阵的花姑忽然响了一记锣鼓,热情十足地把场子吆喝上:“楼上贵宾现叫价五千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有没有豪爽的贵客继续加价?”

    眼神无意交流过,花姑眉目中多了几分窃喜,一股激灵上脑,我顿时明白其中原委。

    糟糕,他来了!

    吃透这玄机间,我亦是不安深深,呆也不是,走不是。

    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张启怀当然是恨得牙痒痒:“又是哪路不识趣的?好,非要抬杠是吧,六千两。”

    “八千两。”

    而此时雅阁中的人,丝毫不犹豫地加上加码,声色从容了得的很。

    好似遭受到什么奇耻大辱般,气得七窍生烟的张启怀当众砸了手里的玉杯,给自己壮上威气:“一万两!!”

    众人哗然。

    “两万两。”

    片刻僵愣,众人忽惊喧一片!

    此时,雅阁中气定神闲地传出声音:“玩数字游戏,在下有经验得多,不知阁下还敢不敢下去?”

    当下谁人不知,两万两银子完全可以买下整座天香楼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豪气,是挥金如土!

    全然已超过自己的承受底线,面红耳赤的张启怀在人群间慌张地张望了片刻,又向楼上之人叫嚣到:“价喊得豪气是一回事,拿出真金白银又是另一回事,阁下如此不按章法叫价,眼下可拿得出两万两来?嗬,怀疑至极!”

    “虽是个喊价助兴的游戏,但也有规矩,在下若没这个财力,自然不敢在人前多献丑。跑堂的,你上来一趟。”

    楼上雅阁中迟迟不露面之人唤了声跑堂,人便急冲冲地上了楼,紧张众人一时间也不知有何玄机在。

    片刻后,等折返回的跑堂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怀中却多了一个漆木锦盒。

    到了艺台下,跑堂兴奋不已打开锦盒,将盒中厚厚一叠银票递给了花姑,说到:“花姑,小的已经清点过数目,里面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二十张,正好两万两!”

    顿时,满堂唏嘘如浪此起彼伏,激动的,笑的,惊的,窃窃私语的,将张启怀衬托得更加狼狈不堪。

第四百零一章 赔本买卖

    人前风光,人后心虚,是我当下心境的真实写照。

    心中虽有一百个不情愿,然再花姑的再三坚持下,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二楼天字雅阁。

    “我还以为你要趁机落跑呢。”

    瑾瑜公子淡淡地招呼了声,目光却挂着桌上的酒壶,花姑倒是个明眼人,猜中对人心思,立马上前跪在瑾瑜公子跟前,小心伺候着斟酒。

    奉上香醇的葡萄酒,花姑见他没什么为难色接了,忙替我说上话:“公子息怒,娘子此番是胡闹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增长见识的好机会。反正以后——”

    下文正在口中蓄着,不知为何,瑾瑜公子脸色突然一变,花姑吓得立马收止了声,把头埋了下去。

    顿时间,雅阁内清风雅静,把外面依旧余温未散的热闹衬得格外刺耳。

    我亦不是甩锅无信之人,见花姑被为难住,我卯着胆子说到:“主意是我出的,祸也是我闯的,公子要罚就罚我一人,跟花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一句没关系。”

    浅尝了口葡萄酒,瑾瑜公子睨着眼,微红的朱唇间飘出如山重的话:“天香楼可是流花的管辖地,若她不默许,能叫你在这儿胡作为非?”

    “我哪里胡作非为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当众出了个风头,又没让天欲宫损失什么,公子何故来雷霆之怒?!”

    “君惜!”

    花姑扯了扯我的裙角,示意我克制,然我依旧坚持己见。

    “我说的是实话。奴晋赛虽有规矩,但并没有规定限制我不能出手为小光制造机会,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没错?那我且问你,这儿究竟谁说了算?!”

    忽的,瑾瑜公子口气又冷了几度。

    本欲再争辩几声的,可一见花姑手团得死紧,怕真惹恼对方迁怒于她,故还是人前软了声调。

    我道:“自然是公子您说了算。”

    “既然我说了算,那你在行事前,可征询过我的意见?这出‘先斩后奏’,怕是从头至尾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公子横竖都有理,我就是找一百种,一千种理由,君惜没信心说服您同意。”

    赌了一口气,我咬着腮帮肉跪了下来,又说到:“反正祸已经闯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子罚我便是,我绝无怨言。”

    “哼,你的怨言还少?嘴上跟挂了炮仗是的,炸得一屋子硫硝味。”

    说着,瑾瑜公子仰头把醅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搁回了桌上。

    “知情不报,擅作主张,流花你身为无相阁阁主,不为属下以身作则,就是你的错失。等我把这丫头的事情理顺,再来定你的失职之罪。且退下,忙活你事去吧。”

    “是,公子。”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花姑,然她只是一脸无奈地苦笑着,便快步退出了雅阁。

    心中无数头小鹿惊撞着,魂正要飞出躯壳,瑾瑜公子又朝我发难来:“怎么,刚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如今没了花姑圆场,反成了个拿不上事的哑巴?”

    我结结巴巴地回应上:“公子以前不是教导君惜,说多错多,我想你在气头,还是少招惹您为妙。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完全没有半点悔意。”

    说着,瑾瑜公子双手一拍大腿,人便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绕着我四周踱步两三圈,在某个角度,他忽又定住脚,侧头问上我:“如今箭已脱弦,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随口应上:“能有什么好打算,不就是继续把张启怀的胃口吊着,想办法让他主动来招惹我呗。等等!!”

    大约是这回话给了我缓冲的时间,会意到瑾瑜公子的松口之意,我忙喜不胜收地反问上他。

    “公子不怪罪君惜‘先斩后奏’了?”

    “事已至此,我怪罪你又有什么用?若说真有什么不消的气,也就是心疼那两万两银子花得冤枉。”

    我喜道:“哪里冤枉了?反正天香楼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公子您,这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左袋子揣进右袋子,走走过场,说到底还不是您的嘛。况且还为您的徒儿人前挣了这么大脸面,我倒觉得是赚发了。”

    “想得到美,我亏发了才是真。”

    “为什么?我说得不对嚒,那银子怎么就不是公子您的了?”

    他道:“天香楼虽暗地里由我全权掌控,但我既交给流花打理,自然事先是约法三章,有规矩立在那儿的:只要是天香楼所进帐的银子,每年七成收入归入天欲宫纳捐,三成收入由流花保管,作为天香楼日常运作开销之用。如此一来,你说说我这两万两银子,是不是一眨眼功夫便打了水漂?”

    “这,这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嘛!”

    支支吾吾好半天,我也挺委屈地说到:“谁叫公子您一时冲动,若是当时让着些张启怀,也不至于亏得如此惨重。”

    “是啊,我也后悔得紧,到现在还没喝上那杯两万两银子的天价茶,反而招了一肚子火气,你说我冤不冤?!”

    舌头一麻,我除了跪在原地干干笑外,也没其他折让他消气。

    见我仍不开窍,他硬是没多客气,一个爆栗子就赏在我脑门上:“茶,蠢丫头!”

    “哈?您还真稀奇这——”

    话未尽,然看着他那欲把人千刀万剐的目光,我自动投降张罗起他要的茶水。

    待奉上对人想要的茶后,我小机灵也涨了不少,忙低温顺眼地问到:“要不,君惜再给公子弹个小曲,消消气?”

    “得了吧,没心情。”

    我加把劲道:“那我给您削个梨?”

    “没胃口。”

    “唔......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都-不-用!一切有目的的讨好,都禁止!!”

    也不知那根筋扭了,我这连番讨好竟然逼得他当场发起飙来。

    我揉揉眉心,两手一摊,挺无奈地说到:“那我真没辙了,公子还是罚吧。你痛快,我也不用这么心累。”

    “养头猪都比你好使!”

    话虽磕碜人,然行为却不见丝毫动静。

    也许,这就是传闻中“雷声大雨点小”吧。

    正当我以为我俩没话题可说间,瑾瑜公子忽换了副正经色,又说到:“祸既然是闯出来的,那这烂摊子自然由你来收,好坏自己扛。”

第四百零二章 不知好歹

    这不明摆着,公子欲放我一马?

    领了这个悟,我立马剥了个橘子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地双手奉上。

    “师父,黄柑橘可甜了,你要不要尝一个?”

    “哼。”

    傲娇地轻哼了声,瑾瑜公子不声不响地接过橘子坐回了原位,剥着橘瓣一片一片,慢条斯理地朝嘴里填去。

    这个时候就是要加把劲地哄,我赶紧凑上前,兜着十足的笑意,又是给他捶肩,又是揉背的。

    “师父您消消火,气坏身子多划不来?君惜以后什么事第一时间都跟师父您商量,绝不再任性胡来了;真的,我保证。”

    “你在我面前保证过多少回了,有效力吗?但凡遇事,你何时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还不是虎着自己的劲儿蛮干到底。”

    我卯足劲儿地赔笑道:“真的师父,就这最后一次,一次!”

    “行了,一个劲儿地卖乖,我虽不计较什么,但不见得小光她会善罢甘休。”

    说着,转过身的瑾瑜公子将吃了小半的橘子,塞回我的手中,又郑重其事的说到:“人情给得但有界,你此时必须记住一条:奴晋赛仍在继续,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你给小光创造下手机会,但绝不容许向她泄密什么,尤其是我的存在。”

    “君惜明白。”

    回应间,我也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谨慎地说到我的想法。

    我道:“师父指的,是我如今贸贸然从暗角里冒出来出头,小光非但不会感谢我,反而会误解我是来给她下绊子,阻碍她顺利完成此次任务的。没关系,误解就误解,我完全不在乎。”

    “口是心非。”

    瑾瑜公子不咸不淡地点评了句,然后朝出阁方向示意了一眼。

    “去吧,想必外面早有人恭候你这声名鹊起地‘花魁娘子’多时,等着和你一较高低。”

    尬色微微浮动,我点点头,也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出门准备迎战。

    刚掩合上雅阁的门,气还没调匀称,背后突然窜来一只冷手,完全不顾我当下意愿,直冲冲地就朝走道深处奔去。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没挣脱手的意思,我询问到小光当下的主意。

    “自然是找个好说话的地儿,捋一捋咱们俩的事情!”

    头不回地呛了句,她手间力道又莫名重了许多;跟着她继续前行的我亦心知肚明,好说话的地儿,更容易起冲突。

    进了小光平日安居的香闺,我人还没站稳脚,背后忽“嘭”地一声猛关门声,立马把气氛飙出友好的范围之外。

    “你不在暮雪院好好呆着,跑吴怀来干嘛?”

    开门见山的逼问,我在定住脚的一瞬间,已经准备好了应对说词。

    我回到小光:“当然是出来历练增长见识的,不然你以为我来吴怀作甚?探亲访友不成?!”

    “你少跟我装腔作势,即便是出来历练长见识,那么多地方不挑,偏偏挑来吴怀,你分明是存心来此给我捣乱的!能耐啊,平时一声不吭,关键时候尽给人来阴招!”

    我哼哼呵呵笑了阵,沉着一口气,摆出了点谱坐到了八仙桌旁。

    给自己倒上茶水间,我自若说到:“你我都是天欲宫中的檐下客,身不由己间,我岂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心所欲由着性子挑?不好意思,我还真没那份闲心针对你什么,只想尽早完成任务返回千名山。”

    “撒谎。”

    我以为自己把谎圆得够周正,没想到小光此刻反应,是丝毫不带动容的拆穿。

    佯装着不动声色,我反问到:“何以见得我是在撒谎?愿听高见。”

    “第一,现下乃天欲宫奴晋赛期间,你身为应客,这等凶险事儿早就轮不到你头上;第二,也是最明显冲着我来的一点,就是你什么人不好挑,偏偏挑张启怀下手;我想天欲宫再好心,也不会让应客大人千里迢迢来此,助我个小小的玉奴完成任务吧?鉴于以上,我除了觉得你是有意针对外,还真想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当下相逢。”

    “才分别不过几日,长进不见多大,疑神疑鬼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反呛了句,我仍将从容笑挂得稳稳当当的,继续迷惑当下猜忌深深的小光。

    “原来你这次下手的目标,就是那个张大官人啊?!真是巧合的离谱。不过刚在堂上我见他的反应,似乎比起你来,他对我更感兴趣些。你说呢小光?”

    “跟我作对?你找死!”

    一声怒斥间,小光袖下忽闪出道寒光,立马抵在了我细嫩的脖子间。

    只觉得脖子间微微吃痛,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下穿了出来

    惊愕虽不小,然明白当下谁占上风,谁掌控全局,这些不适的反应立马化作了从容淡定。

    继续喝着茶,我说到:“你这以暴制暴的性子,还是多多收敛点,要是让潜伏在天香楼中的暗桩发现,我想你根本不用对张启怀下手,你就已经提前出局了。”

    “我只知道,此时谁挡我的去路,我就跟谁过不去!”

    言间,她手中锋利的匕首,又一次朝我脖子递来。

    刀口下的我,讥嘲笑声无端而起,许久后才见平复说到:“小光,不是我瞧不起你,即便我此刻没出现在天香楼,那张启怀似乎也看不上你,忘了前时在他手里吃过的瘪?那种种丢人,我可历历在目。”

    “你,你竟然暗中监视我?”

    说着,小光面上起了惊惧之色,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有些稳不住地发抖。

    趁她心神大乱间,我将她的手推开脖子些距离,说到:“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闲心日日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在暮雪院苦练舞技半年,就为了今日展露头角的一刻,要说挡了你的阳关大道,对不起,我也始料未及。”

    “你!!”

    无言间一股激怒腾起,小光手中的匕首再做威慑,欲朝我落下。

    然这一次,我没有给她恣意妄为的机会。

    “想要活路,刀给我先收起来,否则,你之前种种努力隐忍都将化为泡影。”

    僵持了片刻,见她没有收敛之意,我再次厉声警告上:“我可明确的告诉你,现下你我的一举一动,已全然洞悉在天欲宫眼中。一旦你真对我起了杀心,而还未等你将我除之而后快,你人已经身首异处了。”

第四百零三章 各显神通

    话有没有威慑力,看当下小光审视四下的警惕,便一目了然。

    缓缓地将匕首撤回身侧,小光字字生涩艰难地说到:“你要在天香楼如何闹,如何出风头,我管不了,但有一点,张启怀是我盯上的目标,若你敢搅合我的好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意思间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尔尔一笑,起了几分认真:“可张启怀属意谁,也不是你我在这说说便能敲定的。我无法保证你什么。”

    “你别得寸进尺!真惹毛了我,我什么事都是豁得出去,也干得出来的!”

    摸了摸脖子上的隐痛,手指上沾染的少许血色,到让我脑袋变得格外清醒。

    “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就怕是你这冲动性子,一怒之下,把自个的送运神也一并给灭了。”

    将手指上的血吮进口中,滋味难喻间,我不客气地讥讽上小光:“在自己身上找找不足吧,是我存心为难你?!不过是你自己不争气而已,我即使有心拉你一把,也是白搭。”

    “拉我一把?”

    挺意外地反问了声,转眼,她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的怀疑。

    “一会自顾不暇,一会慈心满怀,你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我那句话都是真,只是你太死心眼而已,不知道如何变被动为主动。”

    说着我撑起身,径直走到小光跟前,探出手把住她的下巴,带着戏谑味询问上她。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武功上的造诣我比不上你,但模样呢?”

    她微微一惊,欲挣脱我的掌控,不想我手劲儿又加重了几分,强将我俩凑在一处对比。

    我道:“显而易见,我在这方面比占优势,而现下在这天香楼靠什么搏机会,搏地位?自然是皮相,是姿色。男人到天香楼这样的寻欢作乐图什么,我不用多说,你应该清楚;我提醒你的是,会杀人是一回事,然如何运用自身优势创造下手机会,又是另外一回事。若要顺利完成天欲宫此次奴晋任务,这个皮相上的先天条件,就必须纳入重视。可恰恰这方面,我比你占优势得多。”

    “我不信。”

    “不信?”

    松开她的下巴,我忽笑得极畅快,同时也不吝啬分享自己当下的心得体会。

    “是啊,我也是经历刚才一出才体会到,男人们面对一个姿色出众的女人,他们的言行举止会变得多么主动,多么热情。”

    对方不怒,俨然才不正常。

    小光单手掐着我的脖子,狠说到:“你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下贱无耻的女人,只会来阴的!!”

    “来了这个地方的女子,哪个又是清高无暇,出淤泥而不染的?我若是你,因该感恩戴德有人替你做了这下贱无耻的事才对。”

    “你,你在帮我?”

    忽会意到什么,小光的手跟针扎了似的,立马脱离我的脖子。

    缓过气的我,咳嗽了几声,说到:“我可没说过。不过,若你是真是带脑子的,就该明白我的出现,对你而言不是害,反而是利。”

    “你说的‘利’是什么?说清楚点。”

    我道:“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张启怀今日在我这里吃了瘪,以他的性格,岂会轻易善罢甘休?!男人就是这个德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尖尖上的,想必接下来,张启怀定卯足全力,对我纠缠不休;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不用挖空心思去讨好张启怀,转而更轻松地从我身上找空子下手了?”

    点了这精髓,小光惊,我也莫名感到离奇。

    刚才关于男人的德行,并没有人事先指点我什么,但说着说着这感悟便溜上嘴,且十分应景,这感觉仿佛是不经意间翻开一本书,里面忽然掉落了件从前久寻不得的宝物般巧合。

    半响后,小光先说到:“我不是不信你的话,但前提,我要知道你此番潜入天香楼的目的何在。”

    “这不是你关心范畴,也不用白费心思追问什么了,我不会透露半个字关于此行的目的。”

    依旧占据强势方,我掌控好话语度,继续说到:“我有下套的本钱,而你有杀人的本事,若你我能互取长补短,想来拿下一个区区的张启怀,根本不在话下。如此,你还要执意单干下去,继续消耗有限的任务时间?”

    顿时,小光面上腾起股惊愕,然这股惊愕却不是顽固不化,而是知情识趣。

    知道她需要消化这事,我淡淡然地笑了笑,便迈开了轻快的步子。

    “你慢慢想我的话划算不划算,若要找我定主意,跟花姑说一声便是,别再这般动刀动枪的,我胆子小。”

    “等等,我跟合作。”

    没几步间,背后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倒是快得出奇。

    我定住脚步,回头问到:“你不怕有诈?”

    “比起你不明来意的算计,我更怕自己的人生终止在这里;我既然图你的便,那自然不惧你从我身上捞得利,合作换句话说便是互相利用,很合理。”

    “对啊,走到哪山唱哪山歌,我没准往后还要依仗你什么呢。你且静观其变,时机到了,我自会给你暗示的。”

    交待妥当,我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小光的香闺。

    走在前往后院的过道上,我正寻思着下一步计划,忽然前头一道阴影覆来,挡住我去路间,差点没将对人撞个满怀。

    “抱歉。”

    我拿出礼貌先做出了让步,可待我抬头看清对人的容貌,却又立马生了后悔心。

    张启怀?!

    诧异万分间,我欲绕开,不想他却又一次挡住我的去路。

    我哼哼一笑,好声好气地说到:“张大官人这是干什么?不会是专程来堵我的吧?!”

    “堵多难听?咱们又不是仇人,自然是仰慕姑娘才情,难抑间,故在此恭候您芳踪。”

    话间,他的手不规矩地探来,我下意识地退避了一步。

    变脸的我,冷冷警告上:“张大官人请自重,君惜虽为烟花女子,可这种事情终归讲究个你情我愿。”

    “君惜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赚谁得银子不是赚,既然那两万两银子的天价香茶已经完了过场,不如君惜姑娘也考虑考虑请在下吃一杯茶,先前叫价的一万两银子,在下不仅一个籽儿都不会少,还添了不少。”

    说着,张启怀就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银票,递到我跟前来。

第四百零四章 一女二客

    盯着他递来的银票看了片刻,我没伸手接的意思,反而笑盈盈地问到张启怀。

    “张大官人,你手中的银票,不会这般巧也是两万两吧?”

    “君惜姑娘好眼力。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两。”

    顷刻间,我掩着嘴笑了起来:“看来是君惜白担心了,还以为先前张大官人觉得我们天香楼怠慢了您,以后都不来了;原来是回去准备足银子,好挣回个面子。”

    张启怀道:“那就不知君惜姑娘赏不赏这个薄面?”

    人啊,有时就是太一根筋,争没意义的长短。

    我柔柔笑说到:“张大官人的银票确实诱人,可惜如今场子已经散了,您即使想挽回脸面,怕是也没机会了。若真想捧君惜的场子,改日有的是机会,张大官人何必急于一时?”

    “人前如何张某并不在意,可听君惜姑娘言下之意,是在下有银子都无处使?”

    人虽心平气和地笑说着,可感觉得出来,张启怀心里已经起了不小的疙瘩。

    钓鱼嘛,即便上钩了,也得多扯扯鱼线才知道这条鱼儿多肥多重。

    “抱歉了,张大官人,君惜这可做不了主;要是让花姑知道我背着她意思揽客,铁定是一顿好打,您就别再多为难我了。”

    “我可是捧着大把银子来天香楼消遣的,花姑再有原则,难不成要把财神爷挡在门外?张某倒总感觉,是君惜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我,你先前在堂口上,当着众人面说瞧不上在下,那情形张某还历历在目,如鲠在喉。”

    “呵呵呵,张大官人可真记仇啊。”

    敷衍了笑了阵,我继续和他打上太极。

    我道:“今夜可是君惜头一回登台亮相,为求得一炮而红的效果,自然得有些脸面点缀着才行。谁叫张大官人太热心,偏偏撞上那个节骨眼呢?您是温柔乡的常客了,想来各妙坊间这等哄抬身价的桥段,也不得不少,若小女子言语有所开罪,还请多多包涵。”

    “嗬,有趣。”

    此时,张启怀眉眼间腾起股怪异的笑意,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不等吃透他的心思,张启怀又道:“依君惜姑娘的意思,我眼下还得征询花姑的意思,不然您这杯茶横竖都没着落了?花姑?花姑!!”

    说着,张启怀拉开洪亮的嗓门,朝着楼下人来客往的堂口喊到,而我亦是有些气岔立在原地,等待着好戏开锣。

    “来了,来了,哪位爷唤得这般急?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闻声从楼下火急火燎地赶来的花姑,一见张启怀和我杵在一堆,她艳丽的脸上也是惊澜无数。

    “张大官人?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

    “怎么,刚没给出您想要的价位,就嫌弃我张某人了?”

    “怎么可能!您可是我们天香楼的大主顾,我先前还在想,明日是不是登门你府上,亲自给张大官人赔不是呢!”

    巧嘴一化场上不悦,花姑立马将我人拉了过来,装腔作势地询问到我:“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是在雅阁中陪贵客吃酒聊天,咋和张大官人呆在了一块,似乎还惹得他不大高兴?”

    “花姑可是冤枉君惜了,贵客说想听我弹曲,正准备回房取琴,不想在这儿撞上了张大官人他,可好生叫我为难。”

    说着,我朝花姑递了眼色,一同落到了张启怀手中大把银票上。

    而张启怀也是气势颇大,未等花姑言说什么,立马把银票亮了起来。

    “这是两万两,在下也想吃一杯君惜姑娘敬上的香茶,聊聊风月雅趣事;可君惜姑娘说这事她做不了主,非要花姑拿主意,故在下这才把您请到这儿来,做个论断。”

    嘴角微微一翘,起了些轻蔑笑,他问到花姑:“如何,花姑觉得这买卖可做得?”

    “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求个财源滚滚,我哪敢怠慢您啊!”

    说着,花姑手朝张启怀那叠银票伸去,不想此时他却吊胃口似的,让花姑抓了空。

    “你还没告诉在下,这事儿敲定未敲定,花姑莫要跟我含糊其辞。”

    花姑悻悻地收回手,赔笑道:“不就是杯茶水嘛,多大的事儿,只是眼下君惜丫头还在先前那位贵客那挂着牌,要是这般跟张大官人走了,似乎不大妥当。要不,我也给大官人单独开个雅堂,等君惜丫头把那头交托,就来陪你说话解闷?”

    “不行,钱我已经带来了,也不比那位少,为什么偏偏要我等?少跟我打花腔,你老什么心思在下可清楚很,想两头不开罪稳赚不赔,没这便宜事。”

    话声未落,张启怀忽然健步上前,将我的手腕子给箍住,又立马将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砸向了花姑。

    “银子我是付清了,人,自然我得带走。”

    面对这样的突变,我倒是心不慌,依旧挂着笑脸跟张启怀站到了一堆。

    “使不得,使不得,张大官人!!要是你此时真把君惜丫头带走,我,我真没法子跟那头贵客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撂下句冷邦邦的话,张启怀拉着我便朝另一头走去。

    “兄台,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不过三五步光景,忽然走廊尽头闪出一个人来,两头顾盼的我还来不及把人看清,对人已经径直走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也不知当时瑾瑜公子使了什么手段,折扇在张启怀手间一点,他跟遭烙铁烫了般,立马撤手撒开禁锢;而瑾瑜公子趁这个空档,将我转而拉到了身侧,神色间阴晴难测。

    “你,你刚使得什么招数?!存心找茬是吧?”

    “在下刚不过是用扇子点了你手间的麻穴,好让阁下知道礼数轻重。”

    说着,瑾瑜公子迎合着局势,发难于花姑:“天香楼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我不过是让君惜出来取把琴,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把人给拐走,也欺人太甚些吧。”

    “公子息怒,息怒,都是老身顾虑不周。”

    赔上不是间,花姑立马将地上银票拾起,奉还到张启怀跟前。

    “我说张大官人,您就别给我出难题了,先来后到是规矩,坏不得;若你真喜欢君惜,要不明日再来讨彩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毕竟君惜丫头只有一个,都见谅下。”

    “规矩?花姑铁了心开罪我张启怀啰?”

    张启怀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已经吃过一次瘪,怎肯再丢脸?倏地,他在人前端起了架子来,威势不小。

    而瑾瑜公子,态度间更不消说。

    “等等。”

    正见剑拔弩张间,我忽然迈了步,把花姑手中那叠奉还的银票接了下来,笑得十分明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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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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