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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五章 树栖夏蝉

    不知在红梅林中困呆了多久,四周够寒的风,够冰的雪,够醒脑的梅香,似乎也没能给我一个清醒的头脑。

    一瘸一拐地朝沿着回路走,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如何去同暮雪大人说理,怎么怎么把小光从罪奴司尽快弄出来;此时的我,根本没任何心思去深究,这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

    这股横冲直撞的念头正在兴头上,廊桥对面走来两人,也不知为何,忽然截住了我的去路。

    “应该就她了。”

    不解对方为何拦住去路间,其中一个有些低眉顺眼的女子,忽然朝身边另一个挺朝气活泼的少女指上我。

    我跟当头被淋了雪般,愣了愣,然再回味刚那女子的话,好像是在说我没错。

    少女明媚一笑,点点头间吩咐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金鳞,你去把风望住,暂时不要人打搅我们叙话。”

    领话的女子顺从地颔首,连忙走到三丈开外的地方,把四下的动静观察得把戏。

    转过重心,此时少女对我说到:“姐姐别害怕,我拦住你的去路,纯粹是想同你聊聊天。”

    “我好像不认识姑娘你。”

    对人的亲和态度,并没有让我放松警惕,再三地将这少女打量过,我面上的狐疑更胜先前。

    “姑娘瞧着极脸生,想必不是暮雪院的人吧?”

    “不是。”

    她冲着我直笑,颜容间明媚无邪。

    “我住在浩云峰,姐姐若不嫌弃我唐突,可唤我‘夏蝉’。”

    “夏蝉?”

    回味了遍她的名字,我想起了些来由,又说到:“树栖鸣夏蝉,你的名字,可是同名于这诗中的‘夏蝉’二字?!”

    “原来姐姐也知道这句诗文啊!小妹的名字,就是来源于这诗文中的二字。”

    面对她忽起的热情洋溢,我始终有些别捏在心,若说为何如此巧合地猜中她名字的来由,却是因为以前留意到暮雪大人房中的一副画,上面不知是何人题了首四季诗,这一句便是其中一阙。

    她唐突拦路不假,但其态度间并无什么越矩之处,我亦客气地回应上:“夏蝉姑娘见谅,我当下还有要事在身,请您行个方便把路让让。若往后有缘再会,我定周全相待,谢姑娘今日体谅之情。”

    夏蝉依旧笑着,一边回味着我的请求,一边朝我要去的方向张望去;也不知为何,她笑意忽然重了几分。

    她说到:“看姐姐此时属意的方向,是要去降雪斋见周暮雪吧?不巧,小妹刚从降雪斋出来,周暮雪她人并不在那儿;您去了,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周暮雪?您是说的是——”

    她口中提及的名字既陌生又耳熟,我拿捏不准间,反问上夏蝉求个精准。

    “她就是这暮雪院中,人人敬畏万分,无敢不从的暮雪大人啊。她本名姓周,姐姐跟在她身边日子也不算短了,难道她没告诉你?”

    错愕间,我如实地摇摇头:“确实不知。我不过是暮雪院中一名新晋应客,且这牵扯到暮雪大人的私事,她有权保留。”

    “瞧姐姐一口一个‘暮雪大人’的尊着,想来您呆在她身边这两个多月,她够得意的。”

    “得意?我不明白夏蝉姑娘的意思,暮雪大人她得意我什么。”

    一浪接一浪的疑惑袭来,我除了反复被动发问的份儿,心中好奇越来越重。

    “她当然得意了,以前她在你手下低声下气地作奴,现在轮到姐姐您受她差遣,她能不耀武扬威吗?我刚回山就跑来暮雪院,为的就是瞧瞧周暮雪这丫头如何个嘚瑟法的,可惜似乎来得不是时候,真叫人恼气。”

    夏蝉的怅然若失,我当下品不出是个什么心态,然她口中描述的事儿,却似一道晴天霹雳,硬生生将我劈懵在当场。

    我耳朵没聋,刚清清楚楚地听到夏蝉说,暮雪大人曾是我手下的奴!

    这等透着荒诞的奇闻,换了谁处在我这一角,也是招架不住的。

    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懵劲儿,我不敢置信地问到夏蝉:“夏蝉姑娘是在同我开玩笑吧?暮雪大人给我做过奴,这,这不太可能的事,传出去也没人信的。”

    “信不信由你啰。具体经过,恕小妹不能向你透露过多,但周暮雪曾是你贴身随侍,却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夏蝉边打量着我的反应,边俏皮地问到我:“姐姐一定觉得很反转吧?平日里趾高气昂,冷若冰霜的周暮雪,居然藏着这么一段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而我,却陷入答不上话的尴尬境地。

    夏蝉的话真不真,我作为牵涉人虽不明来龙去脉,但有一点却是极确凿的:我在见暮雪大人的第一面时,就觉得她似曾相识。

    原以为只是偶然,可现在看起来,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毕竟的直觉不会因为记忆丧失,而失去了本来的敏锐判断。

    事情如今有了柳暗花明,我自然不会把住些鸡毛蒜皮多作计较,反探询上一些本质上的问题。

    我定下心,问到夏蝉:“夏蝉姑娘,我冒昧向你请教请教,你觉得暮雪大人有几分对旧事的介怀?”

    “姐姐怕周暮雪她,因耿耿于怀于旧事而刁难你?”

    “不敢说十分肯定,但最近发现的一些事,经夏蝉姑娘这么一点拨,也有了六七分苗头。”

    “她还真敢背着公子的意思,暗地给你小鞋穿?姐姐,你快同我讲讲,周暮雪如何为难你的。”

    话题有了新颖,夏蝉人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夏蝉表面上看着年纪轻轻,可瞧着她说话行事的风格,尤其是不把暮雪大人放在眼里的傲态,我断得出此人在天欲宫中的地位,绝不亚于暮雪大人。

    况且,小光的事我心中甚无把握能说服暮雪大人放人,如今有她夏蝉插足搅合,我倒是起了试一试的心思,看能不能在她身上找到解决困境的突破口。

    我陈述到:“事情是这样的。我身边有个同伴叫小光,都是被暮雪大人从女院中提拔到暮雪院中的,只是因为际遇的不同,我成了暮雪院中的应客,而小光成了侍奉我的玉奴。本来也过得相安无事,可就在前两日,我因练舞受伤,一时大意被人在我的药膏里动了手脚,而小光因为此事被暮雪大人抓住了把柄,进而被罚入了罪奴司中受过,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所以,姐姐这般急冲冲的前去降雪斋,是想为那玉奴求情?都过了两日,要求情,也太晚了点吧。”

    我道:“晚是因为当时我没有证据,证明小光的清白,而现在不同,我知道是谁搞得鬼。”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忽来援手

    从锦袋里不知摸出什么东西,夏蝉朝嘴里一塞,在我面前嚼得津津有味。

    见我半响没有下文,夏蝉鼓着一边腮帮子,一边替我续了下文:“我猜,姐姐现在难以启齿的,是指整件事乃周暮雪那丫头一个人自编自导出来的?”

    不由自主地漏出了点惊色,佩服这小丫头察言观色的本事间,我说到:“她是暮雪院的掌事,要管束下面的人,有些手腕也是无可厚非的。如今我希望,她达到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后,速速将人放归。”

    “杀鸡儆猴?我看姐姐当下是完全会错了意,搞错了方向;即便此时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一瞬间,我人前变得极僵直。

    根因不在此,又在什么地方呢?此时我一双眼中写满了迷惘,带着渴求,希望对方能给我一个明示。

    夏蝉也不吝啬地同我说到:“杀鸡儆猴的手段固然有约束人的作用,但这方法对姐姐你,似乎起效太微乎甚微了。从这件小事来看,小妹倒认为周暮雪这丫头更倾向于针对你。”

    “针对我?我有什么好针对的。”

    她这么一说,我不仅不理解,反而陷入更深的迷惑中:“暮雪大人若真要有意针对我,那为何要将我带出女奴院,让我我吃得好,穿得暖,还提拔我成了暮雪院中的应客?”

    “姐姐,有些恩惠,可不一定是周暮雪心甘情愿给的,在我们眼里,这种事通常叫做服从‘命令’。暮雪院掌事,四宫使名头叫虽响亮,但姐姐不要忘了,真正能在天欲宫中拍板定调,还是我们的公子。”

    忽有种拨云见日之感,我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暮雪大人眼下对我的种种照拂,不过是因为宫主的属意,不得不照办?”

    “那要不然呢?”

    鼓着的腮帮一收,夏蝉的话更见信手拈来:“我太了解周暮雪这个人了,她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性格,当年她在你手下屈就那么长时间,虽是任务奈何不得你,但无疑是伤了她本心自尊的;而周暮雪向来对公子的话是言听计从,如今公子有心要栽培你,她自然不敢公然忤逆公子的意思与你为难。左右权衡间,也只能暗中给你下点绊子,不痛不痒的,你察觉不到,公子那边也好交代。”

    “夏蝉姑娘,以前她在我身边为奴为婢时,我对她很差,经常打骂于她吗?”

    “那倒也不是。人嘛,谁又甘心屈居下风?况且以她的出身,要反过来伺候别人,无疑对她周暮雪是种羞辱。”

    “我可以理解为,暮雪大人的来历,并不是一个区区天欲宫掌事那般简单吗?”

    夏蝉笑了笑,忙撇清到:“怎么猜怎么想,是姐姐您的自由,若要跟小妹我掏底,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本就没期待从夏蝉口中套出更多关于暮雪大人的来历,且也不是我当下关心范畴内的事儿,故我快速跳过这个话题,直言不讳地询问上夏蝉解决之道。

    “既然找暮雪大人评理无用,那我该找谁帮忙去?难不成真要我上无尘殿,找你们所谓的‘公子’评理叫屈去?”

    “还一口一个‘暮雪大人’,姐姐啊姐姐,看来你在暮雪院这两个多月,没少受那丫头潜移默化的荼毒。”

    “她荼毒我什么?”

    夏蝉道:“当然是把你的本有气质高贵统统抹去,彻头彻尾地改造成一个‘奴’,一个言听计从的奴。”

    我疑不散:“能把我训练成听话的奴,不是你们天欲宫所乐见的吗?”

    “姐姐,天欲宫不缺少使唤的奴才,至少在我看来,公子当初救你性命,完全是欣赏你的个人魅力与价值;若没了这些东西,公子保你有何用?说白了,要在天欲宫内挑个低眉顺眼的奴才,公子顺手一抓便是一大把,何苦费劲心思地在你身上雕琢?!这俨然不是公子想要的结果,而周暮雪呢,偏偏把你推向这样的境地中。”

    “那看来,我还真的鼓足了胆气,去无尘殿会一会你们家公子,顺道谢一谢他如此高看得起我。”

    “那倒不用。区区一个玉奴,要想救她脱困,根本用不住惊动公子他。”

    有转机了。

    把握住这一点,我趁热打铁地问到:“言下之意,夏蝉姑娘肯帮我救出小光了?”

    “是啊,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不代表无所求。通常越好说话的人,胃口就越大,不是吗夏蝉姑娘?”

    我不信天上会掉馅饼,同时我也做好让夏蝉开价的准备。

    她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无邪面貌下,却有股惹是生非的调皮劲儿涌上双眸,格外的明亮。

    她道:“姐姐放心,那个叫‘小光’玉奴,我保证不出半天时间,便送回你身边。至于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很简单,小妹只希望你以后活得更有骨气些,别让周暮雪那丫头太恣意妄为了。我太讨厌她的目中无人了。”

    “不对吧,你是想让我和她处处对着干。夏蝉姑娘,我倒是不拒绝你的提议,但这里毕竟是她掌管的暮雪院,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应客,有何能耐与她公然叫板?”

    “姐姐莫要妄自菲薄。在她的地盘又如何?不要忘了,她周暮雪曾经可是在你手下,言行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婢女;她毕竟曾陷入过奴的角色,即便现下摆脱了那种环境,心中或多或少,都留有你往昔耳提面命的阴影。”

    说着,夏蝉朝我人靠近了些,圈握着我犯冰的手劝慰上。

    “您大可放心,若论现在谁心中最不痛快,最别扭,无疑是她周暮雪本人了。她在你面前,从来只是表面风光,其实呢,内心的羞耻感一直让她处于下风的。”

    我冷淡淡地笑了笑,立即抽回双手。

    “夏蝉姑娘,你好像更记恨着暮雪大人,难不成你想借我的手打压她,好巩固自己在天欲宫中的威信?”

    “我只是想手中多个周暮雪的笑柄而已,至于她的东西,小妹从来都没看在眼里过。再者,看着她一点一点在公子面前,失去引以为傲的本钱,我觉得这本就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说着,她退后两步,朝我挥挥手致别。

    “以后姐姐若有什么事要小妹帮忙的,派人到浩云峰支会一声便是。小妹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是能让周暮雪输得血本无归的那个人。”

    话毕,她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快步消失在我眼前。

第三百七十七章 无明业火

    夏蝉是个守信诺的人,酉时未到,小光人便送回了我凝霜阁中。

    再见到小光那一刻,很是让人触目惊心:人像只被弄得半死不活的阿猫阿狗,用一张脏兮兮,油腻腻的破布裹着,大冬天里光着便送回了我的住处;人吊着半口气,气息可谓是三进一出,时有时无,且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掉进了染缸似地,根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面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光,罪奴司这个地方,在我心里烙下了极重的阴影。

    我知道近日和薛神医间有些不愉快的摩擦,但此时救人如救火,我也顾不上脸面,软的硬的通通给他用了一遍;毕竟当下我在天欲宫中身份特殊,面对我的一再纠缠豁出去的态度,虽然薛神医嘴上颇有微词,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帮我救人。

    施针,上药,包扎,为了捡回小光徘徊在鬼门关外的半天命,近两个时辰里,我配合着薛神医的要求一刻都没歇过脚;而眼下小光最要命的症结,是五脏六腑藏有内伤,加之风邪入体,造成她当下一直不退的风寒高热。

    薛神医说,若今夜小光挨不过这个坎,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不知是薛神医是看麻木了人的生死,还是当下仍对我抱有怨气,挺戏谑地说小光不过是个玉奴,命贱间,要我不要太在意她的生死,还说即使小光死了,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换个奴才伺候,不痛不痒罢了。

    也因为薛神医的这番话,彻底将我给激怒了,人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凝霜阁的,可去时,却是被我驱打着爬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像一名守灯者,寸步不离地护着小光,等待着一个奇迹降临。

    精神状态,因小光的病情时紧时松,也不知这期间瞎折腾了些什么,等听过阁外响过的两下金钟声,疲倦的我这才有了些属于自我的意识。

    二更天,原来已经这般晚了。

    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小光,我重重地摇了摇脑袋,甩开那些消磨人意志的困倦,将浸过水的棉帕淘拧干,继续为小光擦拭身体降温。

    “你还是老样子,都自顾不暇了,还强逞能保别人。”

    正擦得专注间,背后冷不丁飘来个声音,让我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

    猛回头一望,周暮雪人已经立在了一尺开外的地方,神情阴沉地打量着我和榻上昏睡的小光。

    或许是心中怨气积压过久,我亦没跟她多客气:“看见我焦头烂额的,你这始作俑者应该很高兴才对。暮雪大人,夜深了,若你来只是为了一两句风凉话,那对不起,我没功夫奉陪。”

    “看来夏蝉那丫头,没少在你面前诋毁我。你可是忘了自己还是我门下的应客,如今存着别样心思,对我出言不逊,按宫规,我身为掌事有权处置你越权之过。”

    佛亦有三分火,她一来便在我面前摆出个掌事的臭架子,要罚这要惩那的,我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站了起来,狠狠地将手中棉帕摔在了铜盆中。

    顿时,盆中水花四溅,也激荡开我心中的无明业火。

    “周暮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摸着良心说,夏蝉是在诋毁你的所作所为吗?别把人当傻子玩弄,我虽失忆,但还不至于蠢到黑白不分!”

    一股胆气从怒生,我大步一前,把周暮雪逼在了眼皮下:“我告诉你,周暮雪,你还真该感谢夏蝉替你解了围;不然你我间的恩怨,就不单单是现下在凝霜阁内争得面红耳赤,而是在无尘殿上,当着你那位敬仰如神的公子的面,撕破你这张阴毒的脸。”

    “你骂我阴毒?”

    我哼哼一笑,讥嘲到:“难不成还要我夸你贤良?一个背主之奴,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什么规矩,什么道义。夏蝉说对的,即便现在风水轮流转,我成了你暮雪院中的檐下客,可你曾经为我身边奴婢之事,将毕生是你人生的一个污点,无法洗刷。”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话还萦绕耳际间,周暮雪忽脸现阴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掐住我的咽喉。

    “我,我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你,杀我,你没这个胆!”

    越强则强,惊变之下,我完全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

    而周暮雪此时,眸色逸散出如雪面反射出的寒光,下手间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吐字极狠地说到:“你不过是生来命好罢了,不然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现下能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仗着公子对你还有几分耐心,有恃无恐罢了;可我告诉你,对于一个不听话的人,天欲宫的原则是从来不养虎为患,若利用不了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会让这隐患继续猖狂下去。”

    我不住地咳嗽间,尖着嗓门,努力保持着不屈的气势:“我还真想到,自己在你眼中,居然是只吃人的老虎;看来当初你屈就在我身边,造就了此时此刻的怨愤,也不是目无道理的。毕竟嘛,奴才被主子打压得太紧,都有逆反心理。”

    “我周暮雪不是你的奴才!”

    一股不易察觉的惊惶在她面上闪过,她手忽脱离我的咽喉,重重扣住我的肩膀往下死按,一时间招架不住,我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我周暮雪一生认定追随的主子,从来只有公子一人。你,只不过是我家公子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为了更好让你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我奉命陪你演了出主仆情深的戏码。你此时当然可以沾沾自喜,那是你忘了当初,如何被我周暮雪像猴子般,耍得团团转!”

    “周暮雪,你现在这叫不叫气急败坏,强词夺理找安慰?”

    说着,我趁她分神之际,一拐子撇开她压制在我肩膀上的手,人前窜了起来。

    “你小瞧了人的脑子,有些事情,嘴上撇越干净,心里就越在乎。我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夏蝉为何说我和你是不同的;我们不同就在于,你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天性,而我,从来没将自己放在一个奴婢的位置上审视过。若想具体化印证,你家公子就是最好的验金石,你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个低着头的属下,而我,却是个挺胸抬头说话的客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何为俊杰

    扬起掌,周暮雪欲再做威慑,然在我眼里看来,这不过是败者的虚张声势罢了。

    轻蔑地对笑了笑,缓着足够慢的动作,将她亮起的手掌给拦住。

    “你杀不了我的,周暮雪。你心里很清楚,作为一个杀手,丝毫犹豫,只会败事而不会成事;或许以你的能耐,能动世上万万千千的人,然我,却是你永远动不得的一个例外。想知道为什么吗?”

    反问期间,我一直瞧着周暮雪的反应,她虽口上没问,但满脸写满了渴求答案的疑惑。

    关子不想卖太深,我笑道:“因为你是一个墨守成规,固执己见的人。重规矩的人同时,也意味着他无法打破规矩对自我的约束;依规而行的事,你尚且能处置的妥当,但一旦跳出你认知的规矩框架,你这样的人就无法驾驭所谓的‘变数’。”

    “这是天欲宫,你既然进了这里,就得服从规矩。”

    我道:“规矩是死的,然人是活的。天欲宫又如何,即便当着你们的公子的面,我还是这句话:天欲宫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我。而你,不过是想把我拉入你认知的规矩条框中,强行将我改变而已。”

    “老话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人不仅固执,还耐心十足。谁以后服谁,咱们走着瞧。”

    “别,我们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这般耗着。”

    要说服一个人忽然转变,谈何容易?

    气撒过了,威立足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现在是时候说说可以和平相处的条件了。

    我继续说到:“我成为不了你期望中的人,然不代表我办不成你们天欲宫交托的事儿。周暮雪,该撕破的脸已经撕破,与其这样无谓僵耗着,不如我们各让你一步如何?”

    “让一步?如何让?”

    果然,进入她的认知领域,话突然变得好说起来。

    我说到:“我的让步,也是给你的承诺,不管是练舞还是练功,我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学,去做;然你,作为督导者,我希望你的让步是,不要再背后搞些无意义的小动作,企图让我有所改变。因为太规矩的东西,最后只会落得平庸,我想你们也不愿意看到我在不适应的环境中,渐渐失去本有的价值吧。”

    “那夏蝉呢?你是怎么看待她对你突来的示好?”

    身为女人,气量狭窄我能够理解,然此时周暮雪提到夏蝉,从本心讲,我不愿意搅合到她们俩的恩恩怨怨中。

    我中立地说到:“做人的道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不管你和她间过去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但夏蝉眼下,的确是实打实的帮了我个大忙,以后有所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可以放心,回报是一回事,可要我做别人挑事的刀俎,入不入这个是非染缸,我还是有决定权的。”

    周暮雪面起讽意,冷哼哼地说到:“虽没了记忆,然你还是本性难移,一如既往的圆滑世故,做事总想着如何两头不开罪。”

    “圆滑有什么不好?身在弱势,谁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主,非得竖起刺头扎对方一下才甘心的。”

    她回:“那你刚刚的态度呢?是想跟我说明,其实我是个好说话的主,好说话到可以任由人骑在我头上?!”

    有种对牛弹琴的累倦,我两手一摊,把话亮个实在:“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知道,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呢?我劝你还是别把什么都算得那么精细,算过头了,人容易走火入魔的。”

    话毕,我两眼珠子挺自然地朝门外望去,给周暮雪引路间,也下了最客气的逐客令。

    读懂了我眸光中的深意,周暮雪冷冷一笑,说到:“没想到在自己的地方,还得看别人眼色来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暮雪院的掌事。”

    “要是你真觉得我在你面前晃荡碍眼,大可以找个理由把我打发出暮雪院。反正以您的无双心计,要惩治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事?!”

    “你明摆着给我下套。”

    “那你也得自个愿意才是。我可没那本事,让暮雪大人您自己伸长了脖子朝圈套里钻;暮雪院这地方永远都是你的,谁也难取而代之。换而言之,您就像天欲宫的森严宫规,在大大小小的人心中如丰碑般存在,只可瞻仰,不可亵渎的。”

    酸了她一通,我径直拿起篮子里的棉花团,沾了些清水,又坐在榻边给小光干裂的唇润擦着。

    周暮雪问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在你的药膏里做了手脚的?”

    对人静了片刻,虽然态度间不似先前般咄咄逼人,可所问之事都不在解决问题的范畴之内,倒叫人感到无比倦怠。

    摸着小光滚烫的额头,我有些不耐烦地回应到:“我怎么知道的,谁泄露的风声,现在追究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像我,即使知道你是幕后主使,是你假公济私打压我而致小光无辜受累,可我又能奈你何?除了空谈些保命求安的条件外,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嗬,你这会儿倒是识时务起来。”

    “我一直都很识时务,也很安分,只是有人总杯弓蛇影,胡思乱想间,进而把所有人都当做假想敌来看待。”

    此时,背后清幽幽地响起了阵短笑,我没回头看,亦拿不住周暮雪这人到底是在得意,还是在警告。

    又过了片刻,背后有声来:“你提的条件,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成与不成,还得看你的配合态度。”

    “那就多谢了。”

    说着,背后再无多余话再续起,细碎的脚步声透过突然安静的环境传进耳里,昭彰了对人的去意。

    “周暮雪。”

    鬼使神差间,我忽扭过头,唤止住正欲离开的她。

    她从容的回过头,挺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说到:“我的名字不配你呼来唤去的,而我的忍耐,也仅限于今夜。有话快说。”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当初你潜伏我身边时,我对待你真得很差?”

    知道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事,然这股久藏的好奇心就是把控不住,非得亲口问一问本人。

    僵持许久后,她缓缓说到:“并不是,相反,你对我极好,期间并无半点苛待。然念旧是一回事,而立场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到最后,很多事看来就是白折腾。”

    话毕,她如一阵风般,快速消失在我眼前。

第三百七十九章 桐花投诚

    那一夜过后,周暮雪的确如约,没有再多为难我;而对于小光的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任暮雪院中如何流言四起,议论纷杂,周暮雪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调。

    而小光人至送回凝霜阁后,命保住了,可人却“病”了。

    除了一副熟知的皮囊,小光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冷淡淡;养伤期间,她半步都未曾踏出过凝霜阁的门槛,只是默默地守着自己一方狭小的天地,半点不在意这春秋冬夏如何变幻。

    我知道,她这是心病;然心病得需心药医,我无能力走进对人的心,替她解开心结,也只能选择尊重,等待她再次觉醒再次振作。

    这一日,我刚从广露阁练了舞出来,忽然一个蓝袄女子跑了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疑心对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间,这挺巴结的小脸子,我倒是有几分印象。

    桐花,平日里跟在绿桃身边的小丫头,前阵子因替薛神医送药来,有过阵交谈,故此时遭遇倒不至于把人给对不上号。

    这等光景下再逢,我不免多了分警惕:“请问你有事找我,还是提绿桃来传话?!”

    的确猜不中对人心思,我也开门见山地问上桐花。

    桐花赔笑极恭谦:“倒不是绿桃姐姐让我传什么话,就是见娘子练了一天的舞,人累不说这天也寒,桐花冒昧,就想请你上我那儿吃盅暖酒,歇歇脚。不知道娘子肯不肯赏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把这理悬在思绪里,我随即拒绝上:“薛神医说过,我在刀刃上练舞刚有初成,切忌服食行血快的东西。虽不知桐花妹妹准备了什么好酒款待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客气,但犯了禁忌的事,我看我是无福消受了。”

    说着,我优雅一笑,便大步流星地继续朝回阁的路走去。

    “娘子,娘子,你且慢行些!”

    碰了脸灰,似乎桐花还不甘心,追上就抓着我的袖子,纠缠地紧。

    我微微侧过头,眼角一挑,未出一词然神色间已经将质疑表现的够明显了。

    桐花极懂眼色,忙到:“我知道娘子时间宝贵,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您太旧的。”

    “既然耽搁不久,那就边走边说吧,我想广露阁到凝霜阁这段距离,够桐花妹妹把事说个周全了。”

    “可——”

    她满脸犹豫,视而不见的我,只是撇开她的拉扯,放慢了些脚步继续前行着。

    有求于人就是这样,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留也留不住。

    果不其然,桐花又快步追了上来。

    “娘子是不是嫌弃我?平日若有疏忽之处,你尽管开口,桐花一定尽心弥补。”

    “我嫌弃你什么?你我仅一面之缘,且接触不深,我对你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若非要我给出个结论来,我只能说,不沾事不惹事是我在暮雪院当下的处事态度;态度间冷淡了些是环境所致,若有什么地方让你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没有,没有,娘子待人好,暮雪院上下都瞧得真切!我,我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桐花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来;无意的我,忽觉得这空气变得不似先前般醒脑清新,长吁了口气,把她欲言又止给接了起来。

    “看样子,桐花妹妹是有事情找我帮忙?可我能帮你什么,我觉得好生奇怪。”

    绕过的回廊,还没桐花心里藏着的弯子多,老沾不上点子的话题,我渐渐有些感到腻味。

    “桐花妹妹,有话你就直说,继续兜兜绕绕下去,我怕是今天也回不了凝霜阁了。“

    话语气也不重,然桐花人跟颈子窝里塞了冰块般,不自然地在我身旁抖了抖,僵着些脸子继续赔笑上。

    “我,我就是想问问娘子,您手下还缺人吗?”

    “缺人?缺什么人。”

    她半遮半掩的问,我亦似懂非懂的答。

    “自然是打点娘子衣食起居,能同您推心置腹的可心人。”

    我豁然笑从无意来,扭头便反问上:“桐花妹妹,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我不知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你当下的暗示,是指你想来我的凝霜阁?!”

    桐花倒是不怕我觉得她脸皮厚,忙问上我的心意:“娘子可中意我?我不是吹捧自己多能干,我桐花办事向来精细周到,玲珑稳妥;满意不说十分,但绝不会让当主子的觉得丢脸。”

    讶异之色在面上越聚越浓,倒不是惊奇她多有胆色在我面前毛遂自荐,我更在意的,是她出于何种目的跟我示好。

    要知道,降雪斋的庙可比我当下的凝霜阁大不至百倍。

    我委婉给了点拒绝意思:“桐花妹妹是在说笑吧?别看我人前有些体面,但毕竟也是暮雪院中的应客,既然是客,又有什么资格行使主人的权力呢?桐花妹妹怕是找错了门路,也投靠错人了。”

    “可娘子眼下是暮雪大人跟前的红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桐花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给我长脸添威间,又立马续上:“眼下暮雪院中人人都看得出娘子是在尽心尽力替暮雪大人办差,极受器重;可娘子劳心劳力间,身边却没一个可心人照顾,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你也说这是暮雪大人交办的差事,岂有不尽心的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桐花妹妹,世上没有什么捷径可走,我当下觉得挺好的,身边也不缺什么人照顾。”

    “娘子莫急着推脱我,我知道您是个重情的人。就拿你身边服侍的小光来说,她托您福从罪奴司捡回一条命,且回了暮雪院这么久,也不见她对您有多感恩戴德,反而是娘子您处处替她周全开脱,哪里有个做奴婢样子?”

    我道:“她毕竟伤势未愈,不能时时伺候在我左右,也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情有可原,那是娘子太心善,太恩宽。你瞧您自己,双脚练舞带着伤还坚持着,也不见得娘子娇气的抱怨一声。娘子,桐花是真心疼你,您待小光那丫头再好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心思不在娘子身上的人,您就是对她好上天,她也不会感激你半句。况且,那丫头眼下的情况,无疑是不想活的势头,你强保着她又能保她到几时?还不如早些放手,让那贱丫头自生自灭去得了。”

    前面的话倒没什么,只是桐花最后对小光那一声“贱丫头”的称谓,忽引起了我极大的反感。

    损他人名声,壮自己声威,这种人通常不是什么好鸟。

    我咽了口郁气,不冷不热地回到:“谁说她不想活了?你好似很了解她般。”

第三百八十章 我非高枝

    桐花面上尴尬微漾,我原以为她这暂时的沉默,是反省住了自己当下过于的小人行径,不料她连忙挽住我,又是个巴结笑凑来,连忙同我八卦起最近暮雪院中关于小光的流言蜚语。

    “娘子,可不是我泼小光的脏水,哀莫大于心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所谓‘空学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为了求证这事,我还专门托人打探过这事的虚实;虽传的话难听了些,但半点没冤枉小光那丫头。”

    “你还去打听?倒是真真有心了。”

    冷冷地驳斥了桐花一句,我又问到:“那不知桐花妹妹在别处打探到什么虚实?”

    “自然是小光在罪奴司的遭遇。”

    凑近了些,桐花眉飞色舞地同我讲道她打听来的消息。

    “我有个小姐妹,就在罪奴司秋澜大人身边当差。听她说,小光那丫头被送入罪奴司的暗牢中后,被牢中十几个穷凶极恶的辛奴轮流玷污;小光那丫头也是刚烈,好几次想咬舌自尽,可无奈罪奴司中治人手段多如牛毛,硬生生用‘铁舌头’封了她的口舌,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睁睁沦为那帮禽兽的泄丨欲工具,活生生被折磨了两日。”

    倏地,我全身血液如沸腾了般,股股压不住的寒意直窜脑顶。

    “什,什么是‘铁舌头’?”

    “就是用铁打造的舌帽子,套在犯人的舌头上。罪奴司中酷刑甚多,一旦受罚期间罪奴经不住折磨间想自裁时,它便可以阻止罪奴咬断舌头。”

    脑补的画面,此时鬼魅地涌上脑海。

    那画面中,小光在一片昏暗中睁着惊恐万分的眼睛,不断地咬着自己被铁舌头封住的嘴,牙齿与铁器摩擦出的,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声响,随着四面不断逼近的辛奴,渐渐将绝望推向了极限处。

    想得走火入魔的我,脚下一时不慎,顿时趔趄地滚下了石阶,狼狈地摔在了一滩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娘子!娘子你摔着吧?!”

    桐花见状,急匆匆跑上前扶住我,又是给我弹需,又是给我揉崴住的脚踝;而我只是呆呆坐在原地,在惊恐的笼罩下,完全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然,我感同身受的绝望,却不及小光所遭受的万分之一!

    “娘子被吓到了吗?我也同情小光那丫头的遭遇,但眼下这丫头绝不能在留在你身边,她是个祸害!”

    我懵懵地抬起头,瞧着身边殷勤备至的桐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像逮住了什么绝佳机会,又立马向我添油加醋上:“娘子您想想,小光在罪奴司遭受那么大的屈辱,俨然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而罪奴司那地方,被逼疯逼死的人不在少数,您现在顾念主仆情分,将小光留在身边保护着,可万一哪天她承受不住那种种不堪,发起了疯,势必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您啊娘子!听我一句劝吧,您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她未必对你心存感激;趁着小光情绪尚还稳定前,尽快把她打发出暮雪院为妙。”

    “然后呢?”

    我眼珠稍稍有灵气地一转,淡声问上桐花未尽的主意。

    “然后的事,自然娘子不难开口。暮雪院中玉奴不下百号人,娘子只要肯开这个金口去跟暮雪大人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而届时,您只需在暮雪大人面前顺带提上我一丢丢,桐花从此就是娘子您身边的人。往后我跟了娘子你,您要我往东,桐花绝不敢往西,定竭心尽力地辅助您在暮雪院中站稳脚根。”

    “呵呵,你真是个听话的奴婢。”

    闷声间窜出几声凉笑,我抽离开她帮扶的手,转而冷冷地给了她答案。

    “开口要个奴婢确实不难,只可惜,我根本不想要你。”

    “娘子你!——”

    顿时,桐花跟被针扎了似地站了起来,尬色间隐隐有怒气翻涌。

    我手扣住雪地上的寒雪,说得直白:“无情之地多无情人,今日你可以为了我而弃降雪斋,难保明日你不会另觅高枝而背弃我。对不起,你志存高远是你的事,但我,不想做他人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娘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真心想跟在你身边,我绝对不会有二心的!”

    有些事已经太过明显,再怎么巧言令色,也是种招人厌烦的诡辩。

    我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选我而弃降雪斋,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的处境并非是你想象中那般好;然于我个人,力求自保间,也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验证你的忠贞与否。一句话,我不想把简单事复杂化,也给不了你什么坦途大道。”

    “暮雪院是不见得有多大出路,可宫主那——”

    宫主?!

    猛会意到她的遮掩,我立即打断桐花的话:“原来你的心思记挂着无尘殿的那位,怪不得当下瞧不上降雪斋,执意要投奔我而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切祸事,都是贪婪惹出的祸事。”

    大概是在雪地上坐了许久,身子冻得发僵发麻,我几次想撑起身来,不想还是以失败告终。

    正感无奈间,忽然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撑着发力的我,助我平稳地站了起来。

    我猛回头一望,惊然发现小光站在我背后。

    意外,又有些惊喜!

    小光走上前,扶着我,冷冷淡淡地说到:“薛神医在凝霜阁中等着给你上药,许久不见你人归,便让我出来寻你。”

    说着,她一眼无感地扫过对面的桐花,又问到我:“主子,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完了,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从懵然中清醒过来,我猛点点头:“说完了,回去吧,别让薛神医久候了。”

    “娘子!”

    我和小光正欲一同返回,不想桐花却冒冒失失地冲了上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她愤愤不平地对小光说到:“你都弄成这个德行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娘子身边?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呆着得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且站稳,等我片刻。”

    把我原地一定,小光人忽然换了个神魂精神面貌,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不由分说地朝对人狠扎去。

    而桐花一闪一避,从容地躲开了小光的进攻。

    桐花当即嘲笑上:“你这是恼羞成怒,想杀我灭口?可惜啊,你空有这一身蛮力,却奈何不得我半分,反而落了笑话。”

    “先试个深浅,立个梁子。一年内,是不是笑话自有分晓。”

第三百八十一章 谁人不难

    毕竟是降雪斋调教出来的人,桐花有这身手,我一点都不意外。

    而此时我反担心一腔孤勇的小光,若再轻举妄动,势必要吃亏。

    忍住脚上的不便,我上前拦住:“小光,跟我回凝霜阁。”

    桐花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到:“是啊,听娘子她一句劝,你还是乖乖滚回凝霜阁躲起来。猫与老虎,一爪子下去便见分晓,别说一年,十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轻蔑一笑,桐花话落得更见刻薄。

    “小光,人要有自知之明,招摇过头了,无疑是自取其辱。”

    “走着瞧。”

    换做往昔小光的性子,被他人这般践踏,她早就前后不顾地冲上去同对方拼命了;可当下面对桐花的出言相讥,小光的反应却是异常的冷静,期间未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

    虽惊奇她有这般审时度势的冷静头脑,然不放心的我,还是暗中将她的手拐子扣得紧紧的。

    桐花得意不散地笑着,并朝我发来话:“也不知娘子你瞧上她什么,走着瞧便走着瞧,不出意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娘子,您会后悔今日弃我而择她的决定。”

    话毕,桐花便转身朝背离我们的方向走去。

    见一场干戈化于无形,心中大石头落地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而我和小光间似乎少了个导话筒,又再一次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这情况,直至薛神医离开了凝霜阁后,才有了转机。

    脚上敷了刀伤药,行动不太方便间又想喝水,为了不惊动小光,我悄悄地挪到榻边,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了手,试图将案几给勾到身边来。

    “你怎么不叫我?”

    正见要挨着案几桌角边,忽然面前光线一暗,随即一只手便拿起了案几上的茶壶。

    而我一时被对人举动给惊吓住,探出榻外的大半截身子忽然失去平衡;眼见脑门要触地,小光单着一只手将我胳膊架住,顺势一拽,我人有惊无险地落回了榻上。

    “想喝水吗?”

    一口慌气还吊在嗓子眼,小光又冷不丁地问上我,我人忽冷嗝猛抽,场面好不尴尬。

    生怕引人反感,我忙双手堵住自己的嘴,防止走漏过大的声响;而正不知如何化解当下窘境间,小光已经递来了杯清水。

    当时也是难受的紧,我来不及说声谢,接过杯子便小口小口朝嘴里灌。

    然奇怪的是,大半被清水下了肚,可这打嗝依旧不见消停,反而越演越烈;正不知所措间,小光忽然取走我手中的茶杯,并抱着一个小坛子径直落座在了案几边。

    填了炭,点了火,上了水,守着一壶水煮开的时间里,我的慌张,她的平静,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水煮开后,她将那小坛子打开,用准备好的汤匙搯两勺蜜加入杯中;热水一冲,顿时一股甜丝丝,香润润的味道传入我的鼻息中。

    “家乡的土法子,打嗝时喝点蜜糖水,能缓解。有点烫,你慢慢喝。”

    也不知是蜜糖的香味,还是她话里的体贴,我慌张无措的心立马纾解了许多;加之蜜糖水的香甜口感有助于缓解紧张,没喝几口,我的打嗝现象便消止了大半。

    缓过难受劲的我,挺感激地对小光说到:“你的法子挺管用的,谢谢。”

    “举手之劳。”

    见我人没什么大碍,小光立马起了身,露出了去意。

    她道:“既然大家相处的不自在,我就先退下了;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便是,我人就在外厢。”

    “小光!”

    或许是被暖了一下又被凉,反应不及的我,忽然探出手抓住她的袖子。

    小光侧过头,满眼清寒中绽放着细碎的光芒,我下意识地抽回手,挺无措地解释刚才自己的有些越界的行为。

    “我没有觉得不自在,就是怕你不想见到我;外厢那儿处在风口,挺冷的,要不你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我说话不讨喜。”

    “没关系,没关系!要是你真不想说话,不说便是;我只是忽然间嫌这里冷清,不想老一个人这么呆着,人容易胡思乱想。”

    “放手。”

    冷冰冰地蹦出这两个字眼,我正犯着自作多情的尴尬间,小光忽又说到:“你一直拽着我的袖子不放,难不成要我一直站这儿陪你解闷?”

    “对哦对,我放,你快坐!”

    说着,我立马松开手,掩饰失态间忙把茶杯里的蜜糖水望嘴里直送,无意泛起的笑,有些莫名其妙。

    只知道眼下高兴,至于高兴什么,我没去多深究。

    “今天在广露阁外碰见丫头,是降雪斋的人吧。我记得她叫桐花?”

    正沉浸在杯中的甜蜜,不想小光在旁冷不丁地起问,倏地在我脑子里绷紧了根弦。

    我急忙解释上:“你不用在意她的话,我和她不合拍,更不会自找麻烦地把她留在我身边。”

    “我不也是麻烦吗?你为何要把我留在凝霜阁。”

    我万万没料到,这样的话题,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提及;一时间忐忑是难免,但从本心讲,我更愿意积极主动地去面对问题。

    “你在为自己是我的麻烦的同时,我何尝不认为我是你的麻烦祸根呢?”

    咽下一口蜜糖水,我敞开心扉说到:“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到底是我祸害你多一些,还是你伤害我多一些?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今天碰上了桐花,我似乎有点开窍了。”

    “你开窍了什么?”

    “就是意识到,你不是谁的麻烦,我也不是谁的麻烦,麻烦的是,我们生存在一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即便你我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来招惹自己,我们根本没得选。”

    说着,我幽幽地望上小光,浮出了些挺无奈的笑容。

    “想当初,你在女奴院为何频频刁难我?其实并不是你我有仇,又或是互看不顺眼,只是单纯地想在天欲宫中站在一席地,求一条活路罢了。生存的路上从来不缺强者,没了你小光,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想向上争;人一旦有了争心,有了好胜,那势必有斗,有算,有怨,有恨。”

    说到这里,我不禁昂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亮出了心里久藏着的一句话。

    “所以对于你的遭遇,我不想说任何抱歉的话,因为真正的强者,实力会证明一切,多说无益。”

第三百八十二章 各有所活

    咬着指甲,小光似乎陷入某种痴迷状态,我忧心渐重,不料她却反而笑出了声。

    这似乎与当下的气氛不相匹配。

    半响后,她忽说到:“你这么软的心,怎么在天欲宫尔虞我诈的环境下求活路?”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可偏偏知道答案的前提,就是要无条件服从他们的差遣,做让他们满意的事。你也觉得很可笑吧,像我这样的人,连愿不愿意,可为不可为都搞不清楚。天欲宫中,到底还有多少我这样前世尽丧的人存在呢?”

    小光道:“有多少你这样情况的人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天欲宫,完全是出于自愿的。”

    “自愿?”

    这事儿我听周暮雪提起过,但当时的环境不许我多去深究细节,而此时被小光自己亲口说出,我顿时有了好奇心。

    要知道,天欲宫这个地方并不是外界想象中那般光明,处处隐藏着血腥与杀戮。

    小光冷冷地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到:“很奇怪这样的说法吗?看你便知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不会明白当一个已走投无路的人,想要寻求翻身的机会时那种心情,是多么迫切,多么焦急。人活着,有时不一定是多留恋世间种种繁华,还有的是为仇恨而生的。”

    “你是说,自己身上现背负着血海深仇,走投无路间,想借天欲宫的势力为自己报仇?”

    “为这样的目的活着,有何不可呢?心中有不灭的仇恨,曾绝望无助的人活下去才更有动力。”

    狠狠一扯,小光在指甲上咬出了个缺口,啐了口将其吐老远。

    “你放心,我大仇未雪,是不会轻易求死的。罪奴司的日子,是在告诫我自己活得太掉以轻心,活得安于现状,同时也在提醒我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多么的不堪一击。正如你刚才所说的,真正的强者,实力会证明一切,其他的多说无益,也没人会同情你半分。”

    “虽然不知道如何劝说你,但人活着就有希望,也许等你熬到了所谓的出头之日,眼界也会跟着改变也不一定。”

    别去轻易动摇一个人的决心,哪怕是仇恨也好,我不断地提醒上自己,也在反省着自己。

    或许那些失去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美好,而是一段不堪回首的仇恨呢?如果是这样,我或许也会变成像小光这般偏执的人。

    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蜜糖水,趁着甜味未散,我说到:“你既然铁了心要留在天欲宫中,那接下来有何打算?要是有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有,且迫在眉睫。”

    小光干脆利落地回答上我。

    “我想请你去跟暮雪大人要个情面,请清风大人教我武功。当然,我不会让你白欠暮雪大人的恩情,我承诺,只要你一天没完成天欲宫交托的任务,我就一天呆在你身边,任凭你差遣,直至你得偿所愿。”

    “这个忙,我帮,但你大可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就像你说的,仇是你自己的,若假手于人,变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我可以理解为,你眼下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无用吗?又或是,觉得是在为自己内心一点无所谓的愧疚怜悯,在做施舍?”

    “你轮不到我可怜,也不需要人可怜。”

    说着,我陷入了团团迷茫中,有些怅然地说到:“我是怕有一天,自己因记忆恢复而和天欲宫的立场相悖,如此一来,你跟着我也会受牵连的,不愿再欠别人什么。”

    “可我从不怕事。牢牢记好了,你根本不欠我什么,而如今,是我有求于你,我急需要你的帮助,迅速摆脱这种弱小的状态。”

    对人心如磐石难转移,我诸多苦劝,也不过庸人自扰罢了;何况,今日去忧明日愁,这样的人生如此计算着过,那就太无期待可言。

    “这事儿我记在心上。我要求不多,只希望这段期间你先把自己的伤势养好,这是人筹谋一切的本钱,你好自珍惜自己,修身养性,切莫坏在急功近利上。”

    “你何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我笑了笑,然心中那股喜劲儿却始终提不上来:“人一旦计较得失起来,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何况你我都是女子,婆妈本就我们摆脱不了的一种天性。”

    说着,我揉揉眉心,有些倦意上头。

    “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

    时间一晃,无声无息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自从那夜畅谈后,我和小光关系倒也没见得多精进,几乎是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

    小光为了迅速扎实基础,每日四更便早早起床练功,而我则是卯时过后才起身;白日里,我在广露阁练舞,她在清风手下练功,两头分立,一天之内很难有机会照面;即便到了入定,也不过是她练功归来向我例行请安间,偶尔有一两句多余的闲话家常,不曾深谈什么。

    或许我们都是比较要强的性子,即便心中有什么苦有什么累,也要粉饰出太平无忧貌;渐渐地,这成了我们俩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各自安好也互相激励着,等待着彼此间出现更惊艳的姿态。

    如今我已经能收放自如的在刀刃上跳舞,而双足上几个月间反复割留下的刀伤,现已经变成了厚厚的茧,保护着我不再被刀刃所伤。

    而我所练的飞天那罗舞,其舞技也越发炉火纯青,直入化境的状态。

    我想,离出师之日已不远,这是否意味着我将摆脱天欲宫的日子,也近了许多呢?

    这样的心情,在日子里逐渐膨胀,化作了动力,也变成了期待。

    等啊等,盼啊盼,我终于望到了能给我答案的人来评判我是否有资格出师。

    眼下静候在无尘殿聚仙阁中,我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四下环境,过分朴素的装点和异常单调的布局,让我不住地好奇这天欲宫宫主,人人口中敬畏的“无垢公子”,究竟是个怎样不沾红尘世俗的神仙人物。

    “恭迎宫主。”

    正沉浸于浮想联翩中,忽然同等候聚仙阁中的周暮雪高尊一声,便领着众人齐齐跪在了花厅正中央。

    而此时,四面悬挂的青色纬纱后,一男子脚步从容地从内殿珠帘后走出,以半明半晦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眼前。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再遇奇人

    远处,一轮耀眼如明珠般悬在云海之巅,随着云雾幻波时明时暗。

    双臂为枕,我躺在洗心池边的一块山岩上,静看着头顶苍穹青天流云,默听着身边潺潺的雪水声,试图把混乱的心融入这方宁静中。

    我不是应该在无尘殿跳舞吗,怎么转眼却来了洗心池边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也想得糟心。

    聚仙阁上的一舞,我回想了不下百遍,丝毫找不出有什么失误和差错的地方;而再那一舞前,我很自信说,自己多月苦练的飞天那罗舞定能惊艳对方,引得天欲宫宫主拍手称赞。

    可奇怪的是,那段展现自我的期间,我没有听到对方一星半点的称赞,更没有所谓鼓掌喝彩,反觉得自己是个搔首弄姿的跳梁小丑,强撑着底气与自尊,在对方面前艳俗无比谀地舞着。

    到最后,连琴师的曲子都没弹完,自己先被这冷场给打败了,进而选择了逃之夭夭。

    究竟是哪里令对方不满意,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然始终没有一点定调。

    心烦意乱间,我探出一只枕着脑勺的手伸入溪流中,轻巧地从溪水里捞出一块浮冰,像在报仇雪恨,撕肉嚼骨般愤懑,咬啃着冰菱消心火。

    “上次吃雪,这次吃冰,你对冰雪是有多情有独钟?”

    心火正旺间,忽然耳际边炸起阵打趣,惊慌打翻满心的我立马麻溜地爬起身来。

    回头一望,我颜色间惊慌又重了几分:居然是他!

    这个打趣我的男子印象极深,因为半年前金婆婆的那场事端,这个无端出现在女奴院玉衡峰附近的男子,曾是一度力证清白的关键人证。

    定睛审看了对人良久,胖瘦变化间我没多大印象,不过他此时一如既往白绫覆眼的出场方式,倒是格外让人记忆犹新。

    而此时,男子自若地踩着高低不平的溪石向我靠近,跳上另一块距离我不到两尺的溪石间,顺手从溪流中捞起一块冰。

    学着我刚才的样子,他咬了小坨,嚼了嚼,挺纳闷地问到我:“没什么味道,可怎么你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顿时,我因尴尬而红了面,立马把手中冰丢回了溪水中。

    “你这人好奇心还真是重。”

    “换了谁见你这样,都免不了好奇心重。怎么,他们又不给你饱饭吃,可是犯了什么事?”

    “口渴而已!”

    大约是不喜这男子的玩笑口吻,我语气间颇为不耐烦:“公子你哪只眼睛瞧出我犯了事,难不成我脸上会写事?”

    “脸上是不会写事,然姑娘可别忘了这里齐天峰,且又临近宫主的无尘殿,不是谁都可以在这洗心池附近自由地来来去去。”

    “我住在暮雪院,一时心情不畅来此透透气,不算碍着谁吧?”

    不甘示弱地反驳了他一句,我亦振振有词地反问上对方:“公子你呢?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齐天峰这森严地进进出出。”

    “姑娘是在质疑我的来历?说来我们可是齐天峰上的邻居,你住暮雪院,而我住无尘殿。”

    “你住在无尘殿?!”

    心中正有股惊异在破土萌发,不想男子言语简要地解释上:“我跟在宫主身边当差,自然住无尘殿了。”

    “难怪你能肆无忌惮地出入千名山各峰座,原来是无垢公子的心腹,当然没人敢过问你的事儿。”

    下意识间,我捂着胸脯顺了顺气,把那股欲起的惊慌给压下去:“刚我还以为自己是撞上了天欲宫的主人,一时吓得心慌。幸好这狗屎运不是够强势。”

    “怎么,姑娘你很怕我们家公子?”

    “这不是废话吗?如今千名山天欲宫中,谁听到‘无垢公子’四个字,不是汗毛紧立,望而生畏?!”

    说着,我又想起先前在聚仙阁中的光景,心中无端又起了惶惶的惊浪。

    “也不怕公子笑话,我刚从无尘殿逃出来,魂还没定呢。”

    “逃?你为何要逃。”

    “出糗了呗。”

    一说到这事,满脸懊丧的我,恨不得立马钻进这洗心池中冷静冷静。

    而对方的反应极平淡,并学着我的样子,盘腿在溪岩上坐了下来。

    他说到:“唔,我想起来了,公子昨日曾向我提起过,说今日会有人上无尘殿献舞,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我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挺不好意思地回到他:“也许——大概——就是吧。”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要知道在天欲宫中,能得宫主亲自召见的人,定是宫主器重之人;即便是人前出了糗,也不见得就是笑话。因为像这样单独召见的机会,旁人根本巴望不上的。”

    “公子您倒是挺会安慰人的。”

    是褒是贬一听便知,我也不是什么刺猬,见了人就给一刺头不痛快。

    和煦地笑了笑,但挺无奈的。

    他道:“不是在下会安慰人,而是就事论事。我也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你一个小小女奴院的辛奴,竟飞速发展到这般让人刮目相看的境地。”

    “公子莫再取笑我了。这半年变化,连我自己看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扣扣有些羞愧的腮,我心中有一疑问憋了半响,忍不住间还是冒昧地问出了口。

    “公子您真是眼睛不方便吗?怎么我瞧着看着都不像,反而觉得你事事都无比雪亮通透。”

    “姑娘以为我是个瞎子?”

    他问的从容,我应的慌张。

    溪流而过的潺潺声,凌驾在洗心池的宁静上,似自然,又似刻意,不断地捣鼓着我的心律节节攀升。

    正想着怎么缓和,他顺势躺在了溪岩上,恣意地说到:“我倒不是眼瞎,只是有伤在眼,破了相,不敢把丑面示人罢了。”

    “我还以为容颜妍媸是女儿家醉心的事儿,没想到男子也如此在乎自己的皮相。啧啧啧,自卑害人嘞。”

    说着,我也昂头仰望上头顶的碧蓝晴空,叹道:“人在意的事情,真是千奇百怪啊。”

    “可世人的目光,通常就是这般短浅粗鄙,喜欢以貌取人;既然改变不了世人的看法,也只能选择隐忍不发。因为,自卑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个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若老在意别人眼光而活着,该多累心啊。”

    垂下头,我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无礼无忌地说到:“虽与公子您接触不深,但我总觉得,你这个解释不过是个表象的敷衍,而皮相上的美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底线所在。”

第三百八十四章 解惑释疑

    也不知是不是说到了痛处上,对人猛得坐起身,直挺挺地冲着我那光景,顿时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然男子只是嘴角不悦向上扬,手忽钩起一捧溪水就朝我泼来。

    “没礼貌的丫头。”

    瞬间,我被泼了一头凉。

    来不及抹去面上被人泼来的水渍,我也端起小性子回敬上对方:“你还是个小心眼的愣头青呢!”

    一边拢着袖口擦脸,一边嘴上不饶地说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在宫主,说到底还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下头人,跟谁蹬鼻子上脸的?若今日你我在聚仙阁碰面,指不定要向我躬腰洗礼呢。”

    “你嘴上了火炮吗?我不过说你一句不是,你便要还够十句。”

    我白了他一眼:“没听说过,世间唯小人与女子得罪不得。再有道理,得罪女人就是你的不是!”

    “今日还真真受教了一回。”

    说着,男子利索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我施礼赔上不是。

    “在下刚才出言不逊,言语行为得罪了娘子,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鄙某失礼之处。”

    “装着一派斯文谦和,其实骨子里不知道多不服气呢!算了吧,我可受不起公子大礼,万一回头你又起了计较心,偷偷在你们宫主面前告我一状,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呛了通,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心里生了去意。

    “想必眼下不少人在寻我,既然公子喜欢洗心池的安静,我索性成人之美挪个地儿,权当做和解的谢礼了。就此别过,咱们有缘再会。”

    “等等娘子。”

    我正欲跳下溪岩上岸,不想背后却传来阻拦声。

    我扭过头不解地望上对方,问:“公子还有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似乎娘子当下心结未解,即便回了暮雪院,于解决问题也无济于事。”

    “公子好像挺自信能读懂他人心思。好啊,那我问一问公子,您觉得当下我有什么心结未解?”

    “猜测前,总要给提示吧。娘子可否许在下先提一个问题的机会,再做解答如何?”

    对人此时买卖得一手好关子,恰对上我的心情,我亦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个开口相询的机会。

    “好说,公子请问。”

    “在下想问娘子的是,你进无尘殿献舞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其实不然,已经考住了我。

    想了半天没个结果,我就着个大概说到:“献舞之事乃暮雪院掌事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初衷?不过是循规蹈矩照办罢了。公子若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该去找周暮雪,而不是问我。”

    “娘子回答的这个问题,似乎不太上心,也有所隐瞒。”

    “我隐瞒了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男子从溪水中捞起一朵迎春花,把玩在手指间,继续话到自己未尽的意。

    “自然是你想借献舞之事,给自己争取到什么。”

    “这——”

    换了个说法,心中迷雾瞬间被驱散许多,而答案似乎也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如实说到:“既然公子诚心问,我亦诚心答。若非说从这事争取到什么好处,自然是想早点摆脱天欲宫的操控,我不想一直受困在此地,一辈子当个活不明白的傀儡玩偶。”

    “这就对了。”

    我狐疑骤起:“什么对了?公子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何会无功而返。你的本心对了问题的症结。”

    求而不得的答案,此时握在对人手中,我自是好奇万分。

    忙调转过身,我学着他的样子在溪岩上盘腿坐下来,诚恳万分地请求到:“公子既然知晓症结所在,还望不吝赐教,解我多时不明疑惑。”

    “其实答案很简单,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你上无尘殿献舞,从头至尾都是考虑的你自己。”

    我纳闷了:“谋事为自,难道不应该吗?”

    “是应该。但恰恰你这样的想法,却让我们宫主看不到丝毫被重视的迹象。”

    人前拈花一笑,男子有佛陀般的明镜心。

    他道:“你在聚仙阁献舞,其本该的目的是为了向宫主证明你这段期间学有所成,却不想你太功利于自己的目的,进而本末倒置,忘记了这舞为谁而献。如此一来,你的舞即使再美,再妙,再好,不为取悦座上宾而跳,那也只能变成一种让人无感的孤芳自赏。”

    话虽感觉有些道理,但关窍未通,我此时领悟起来亦极为生涩。

    我不太苟同地问到:“舞者的精髓,难道不是应该专注于本身,心无旁骛吗?若我太执着于如何引起旁人注意,失了舞姿上的精细,那岂不是然我苦心练就的舞技落了艳俗?!公子这话,太矛盾了。”

    “并不矛盾。”

    男子清幽幽地打止住我的疑惑,并再次提醒上:“娘子看来,尚还未领悟‘初衷’二字里的精妙所在。我不如这样来说,若起初娘子是抱着取悦宫主的初衷上无尘殿献舞,那你的注意力,势必会全身心地放在宫主的情绪变化上;神变则心变,心变则意变,意变则舞变,舞技上的超凡入圣,并不是生搬硬套完成一套舞姿,而是以某个主心骨人物为轴,投其所好地临场挥发。而显然,当时娘子是忽略这个关键,进而让这场‘献舞’功败垂成。”

    “我懂公子的意思了。”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终于开窍了。

    有点类似女为悦己者容,舞亦是这个道理。

    正如男子所言,我太注重自我如何呈现舞之妙,却忘了,舞不过是临场上一种沟通的手段,而真正该引导的重点,是如何让观者与自己产生共鸣感。

    蓦地又回想起在聚仙阁献舞的情形,我那一舞,从头到尾没把座上宫主放在眼里过;我们间就像那层隔着的纬纱,他看不到我身为舞者的热情,我瞧不上他背后的关注。

    意通则达神通,妙由心生,俨然我败在了只求神似,不求意达的粗浅上。

    想到此,我不禁怨叹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加上我这么临阵一逃,估计你们宫主对我是失望透顶的。”

    “你有认错的态度,那说明事情仍有转圜。”

    “你又不是天欲宫宫主,跟你说着些,也不过是些抱怨。”

    “娘子可是忘了,我是公子身边的人,要替你美言几句,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端撞大运,我立即感到诧异万分:

    “你肯帮我?公子,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上似乎没有这么多古道热肠之人吧。您为何会想帮我?!”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试金之约

    修指一旋,那朵把玩多时的迎春花便落回了溪流中,随波远去。

    “你这样问,是担心我算计你,想从你身上捞好处?”

    “公子别介意话难听,这样的事,话糙理不糙。”

    伤不伤人我眼下顾忌不得,但求个心安理得。

    “我不相信有这么多好心人,愿意无欲无求地伸手拉我一把,更何况这里是天欲宫,公子既然肯效力其麾下,自然也有自己的所求在。公子谈吐间也是个坦诚人,不妨给个明码,我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同你叫价。”

    “娘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无意间笑了笑,然感觉起来,却是冰冰冷冷的。

    “但真可惜,我眼下并不知该从你身上要些什么作为交换。”

    “公子这就不坦诚了,真没有?!”

    这样的说辞虽动听,可我还是抱着不可置信的态度,再一次确认上。

    “那是不是没有,我就非得硬想一个出来,好让娘子放心?”

    “你这人——”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沉入深思中,我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以玩闹为由,立马打止住:“公子别想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让您替我去费力周旋什么。”

    “这怎么成?娘子多好的提议,在下岂肯错过。容我好好想一想。”

    越发觉得他是在逗趣我,我花眉一蹙,不悦地喝止上:“公子,这一点都不好玩!若你只是为了单纯找乐子求开心,抱歉,恕不奉陪,也玩不起。”

    “嗳,娘子去哪儿?”

    我刚跳下溪岩,他三两步轻盈上前,截住了我的去路。

    “你可不能把人胃口吊起来,又撒手不管。”

    “公子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我说了,这不是玩笑事,我也开不起玩笑!”

    “玩笑也好,认真也罢,这事既然由你开了个头,自然不能这般草草收场。要知道,若你真开罪了我,你在暮雪院的日子一样不见得会好过,甚至会变得比现在凄惨。”

    “你是在威胁我?嗬,这种话,我一天不知道要听几百遍,公子觉得我会放在心上吗?”

    “你会。”

    真后悔同这无赖废话了这么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我,气的咬牙切齿。

    “娘子别急着上气,有些话等听过后,你再做评判也不迟。”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劝公子莫白费唇舌了,我人一旦犯起倔来,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犟心眼!”

    “是吗?”

    对人有些轻佻地一笑,又说到:“娘子可知道,你身上还有一个弊病,若不及时加以改正,我敢保证你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宫主的认可。”

    “人可不是吓唬大的,我有什么毛病,岂不比公子清楚?”

    “就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娘子未必能自行领悟到问题的所在。在下看人看问题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你真不想知道?”

    我张了张口,有些不善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竟忍气吞声地压了下去。

    面对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确有几分动摇他人心思的本事在。

    反正听他说说而言,横竖也不掉一块肉,我何必逞一时意气非要装个高明呢?!

    想到这儿,我心也定下来不少:“我有什么弊端毛病,请公子您这位半仙帮我号一号脉。”

    “那娘子,恕在下得罪了。”

    彬彬有礼的谦态下,忽化出股严谨色,对我说到:“你的弊端,也是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是不懂得如何用心去取悦他人,尤其是男人。”

    “男人?!你在胡诌些什么?”

    听了这等话,我顿时勃然大怒起来:“我为什么要用心取悦什么男人,我又不是青楼里卖笑的姑娘!”

    “在下并非存心取笑娘子什么,然你在天欲宫的掌控下,又是女子,就必须得先学会如何去取悦他人。”

    他的严肃,丝毫未减退半分,我心中的成见不觉间消减了大半。

    我道:“天欲宫的规矩,不是办好交托的差事便可,这和取悦他人有何干系?公子这话说得我犯糊涂。”

    “不是我话说得含糊,而是你自己没认真去理解天欲宫的规矩。你可想过,为何天欲宫中要收留这么多女奴,层层筛选进行栽培?这是因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些女奴身上,有着许多男儿们望尘莫及的可能。”

    “你是想说,天欲宫收容这么多女奴,是想利用她们的色相替自己完成任务?这个道理,很早之前就有人提醒过我了。”

    “看来暮雪院道理是灌输了娘子你不少,可惜成效却不尽人意。”

    我不服气地说到:“公子也太武断了些吧,你怎么知道我没了那些下作的手腕,就办不成?”

    “就凭娘子你现下的态度,冷趣乏味,不讨人喜。”

    “你!!!”

    被人当面羞辱,我自然是火从心里。

    我强辩上:“哼,我又不是要讨好公子您,你怎么看我也无所谓。”

    “所以我才说,以你现在的状态,一辈子都入不了宫主的法眼。不才虽不是什么人物,但毕竟跟随公子多年,自然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娘子若觉得余生漫漫,尚有时间可以浪费,你大可试试在下所言真假。”

    说着,他腮帮微动,神色一沉,径直让开了阻挡的去路。

    “娘子请吧。”

    此时,这气氛忽然变得极尴尬,我心里亦是矛盾着:到底是铁着面脸走人呢,还是听他一言留下来求指教出路呢?

    思来想去,俨然是后者渐渐占据了我清明的头脑。

    我咬咬唇瓣,有些不确信地问到他:“如果我信你,你又如何帮我?”

    “那就得看娘子你自己的悟性高低了。”

    说着,男子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再次提醒到:“真正聪明的人,不仅有绝顶聪明的头脑,还有明辨时局,审时度势的情商在;先天与后天结合的东西,就不知道娘子存了多少这样的大智慧在。”

    他的话虽有些讥讽意味,但细细品味,却有忠言逆耳之意。

    我眼下,的确太欠缺这样的本事,尤其是在男女相处之道极为空白;而虽然不知天欲宫将来会委派我什么样的任务,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要圆满完成任务,绝少不了色相上的辅助。

    这是我仅有的优势,也是当下唯一被天欲宫认可的优势。

    想通了这一点,话题间自然而然有了转机:“公子不会是想用自己当试金石,来测一测我的情商如何?”

    对人忽而一笑,道:“我确有此意。”

第三百八十六章 誓不低头

    反正人生已经够荒诞了,有点意外出现,也不足为奇。

    从洗心池到暮雪院的路不算长,然我一路走一路想的状态,让这段折返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他出于什么心思要帮我,而我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荒唐的提议?本来已经有过解释的问题,再被我琢磨番,又成了理不清的烦恼事儿。

    还没找到半点出口,忽然不知从什么方向飘来的人影,二话不说将我给架住了。

    “娘子可让我们好找!”

    从错愕中挣脱的第一眼,我目光撞见的人,却是绿桃那丫头。

    来者不善的架势,无端被人拿捏住的我死命挣了挣,见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有些恼气地问到:“你们这是干什么?”

    绿桃不咸不淡地回到:“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一会儿见了暮雪大人,娘子自己问。带走!”

    说着,我便被人左右开弓的架着,强行押往降雪斋。

    刚拖进了降雪斋的门槛,里面久候多时的人以火山爆发之势,怒不可遏地朝我训斥而来。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多本事,能长了翅膀飞出齐天峰!”

    周暮雪一掌威猛地拍在桌上的碧玉茶盖上,顿时将其震得四分五裂。

    “把她的外衣扒掉。绿桃,去把我的龙蛇鞭取来。”

    “为何要扒我的衣服?周暮雪,你想干什么?!”

    虽然在场的都是些女子,但当众被扒掉衣服无疑有伤名节,我立马跟疯马般在对人手中挣扎起来。

    可这股蛮劲儿才刚上头片刻,领命去取龙蛇鞭的绿桃忽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调转过身疾走上前,分毫不留力地掴了我一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敢没尊没卑地直呼暮雪大人名讳?!”

    本就羞辱难当,恰逢绿桃这一巴掌,硬是将我的牛脾气推到至高峰。

    手不方便,我还有脚!趁其不备,我抄起右脚就狠踹住绿桃的腰,人顿时栽摔在地。

    “我什么东西,轮不到你个小小的玉奴在此狐假虎威,大呼小叫的!”

    说着,趁着被人刮去外衣之际,我顺势来了个“金蝉脱壳”,摆脱了两个玉奴的控制;人猛地冲到了一角,抓起古董架上的一只瓷瓶,狠朝追我而来的人砸去。

    瓶落,瓷碎,满屋子人避之不及。

    又把个砚台抓在手,朝四面蠢蠢欲动的不轨者示威了几下,我即刻锐着气势朝作壁上观这场闹剧的周暮雪放话去。

    “周暮雪,看样子你今天存心是要拿我开刀,给自己立威了?”

    “你太猖狂了。”

    她的话如蛇吐出的信子,冷不丁在你身上扫过,满身鸡皮疙瘩还在孕育中,周暮雪人已经鬼魅地化成影子飘闪到我面前,一招“折梅手”不仅夺了我手中砚台,且反过来用它,狠狠地朝我脑门上甩了一记。

    被砚台打中的我瞬间,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两条腿跟变成了棉花棒似的,仅一步间,人歪歪扭扭地软在地。

    离谱的是,这等强袭下,我人居然还挺住没晕过去!等那股眩晕感退去,痛感上头,我捂住脑袋被砚台砸中的伤口喘息多时,将手心间如虫子般攀爬的麻痒感朝眼前一凑,立见满手掌的鲜红。

    通常情况下,人见了血,定是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而我此时反应却出乎意料的诡异,不仅未露半点惧色,反而如暴雨骤然,先是一点一点的,然后即刻化作倾盆之势,在人前肆无忌惮地放笑开来。

    “你疯了吗?不许笑!!”

    面对我此时的古怪反应,周暮雪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子,将我人给提了起来。

    “我偏要笑,你奈我何?!”

    脑间缓缓渗出的血顺着发鬓线,经过颈脖,在我素白的内衫领子上染出了大片血红;配合着放肆无忌的笑声,和我视死如归的表情,我虽被人拿捏在手,可气势间丝毫不输周暮雪半分,甚至又反压的迹象。

    “周暮雪,何必要继续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这副嘴脸叫人看着恶心呢!”

    “给脸不要脸,存心找死是吧?!”

    “从被你的人请进暮雪院,我还要有活路可言吗?如今献舞不成,反让你这暮雪院掌事在宫主面前丢尽了颜面,你要杀我,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周暮雪,要你真是个爽直人,就给我个体面死法,别像个输不起的三岁小孩似的给自己找存在感,丢人!”

    “你还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想死,等把事情交待清楚了,再定怎么个死法也不迟!”

    说着,周暮雪提着我,硬生生地将我人凑近了些。

    “当时曲子未完,你为何要临阵弃逃?”

    我亦犟嘴顶上:“反正已经是一出败笔,这曲子尽与不尽,舞完与不完,又有什么区别?再待下去,那就是真是把丢人现眼贯彻到底。”

    周暮雪人前微惊,道:“还以为你疯了,原来挺清醒的,还知道自己败在哪里。我问你,这段期间你躲哪里去了,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这很重要吗?我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我叫你回答,没让你顶嘴!”

    高喝声有直冲天际的之势,周暮雪当下反应太过反常。

    “我去了洗心池独自静了会儿,反省反省自己不可以吗?”

    “独自?期间没碰到任何人?!”

    当下逼问间,她有明镜心,可我亦有执拗意。

    我面不改色地回到:“什么人,白日见鬼吗?”

    “你别跟我贫!”

    怒气再次高涨的周暮雪,动了真火间,立马不留情地掐住我的脖子威逼上:“你得给我想清楚了,你的态度,可决定了你的生死;若有半句偏差,我定叫你的倔强变成难堪!说!!”

    “无话可说。”

    话刚落,她五根手指就蓦地在我脖子间收紧了许多,带利的指甲嵌入我的皮肉,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在全身上下蔓延。

    “我—不—知—道!”

    也不知当时是哪根倔筋犯了,她越是逼问的狠,我越是抵触的凶;而生死与气节,似乎后者更让我提起孤胆同周暮雪耗耗下去。

    她的手越收越大力,我正以为她要把我嗓子眼掏出时,忽然不知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周暮雪的手跟碰了烙铁的猫爪子,立马撤开了我的咽喉要害。

    “你,你怎么来了?”

    在我咳嗽喘息间,蓦地听到周暮雪挺忌惮的说了句,我顿时意识到什么,昂起痛泪迷离的双眼朝门口处望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福祸相依

    齐天峰,无情崖。

    倚坐在青松下,我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万分离奇古怪。

    当时,我似乎化成了阵风般,在众目睽睽下“飘”出了降雪斋!

    而化出这样神奇之事的人,此时就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蹦一跳地采摘崖上的各色鲜花。

    一个女娃娃。

    直至现在,这女娃娃也没同我说过半句话,像是把我当做空气忽略掉,只专注于山崖上的花,哪一朵开得更得她青睐;我招呼了她好几次,可她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无奈之下,这种种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竟变成了桩悬案。

    “娘子久等了吧。”

    正当我觉得自己快被这怪异闷死间,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子声,瞬间破开了无情崖上积聚的抑郁。

    回过头,我惊愕中透着豁然。

    又是他?!

    白绫覆眼的男子登上崖顶,那女娃娃忽然一改闷声不语的前态,抓着大把山花,喜滋滋地朝对人怀里扑去。

    而男子面上也忽温柔了许多,弯下身嗅了嗅女娃娃手中献上的山花,抚着她乌黑的发髻笑得恬淡。

    “刚路过后面的崖口,那里有好多开得漂亮的杜鹃花;多欢去摘些来,等回了无尘殿,我们插起来慢慢欣赏可好?”

    天真烂漫的女娃娃点点头,立即朝男子所指的方向,兴冲冲地跑过去。

    “慢些跑,别摔着了。”

    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担忧地提醒了女娃娃一句,男子又转过身,继续朝我所在地方走来;此时日光正盛,且我处背光处,映照着来人的身形,有种仙人驾临的错觉。

    走到我跟前,他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之别,径直把住我的脑袋,瞧上我被砚台砸过的伤口,问到:“被什么东西砸的,伤口看着有点深?”

    说着,他便从腰间解下一个青玉葫芦,并用葫芦里的“水”把一块素净的手帕浸湿透,然后敷在我头上的伤口间。

    此时,一股异香在鼻息里染开,我略紧张地问到:“你给我敷的什么东西,好香啊。”

    “酒啊。”

    男子有些惊奇上面,待细细净过我伤口上的血污,有点打趣口吻地问上我:“一闻便觉香,看来你以前定是个老酒鬼。要不要尝尝?这东西对缓解压力,有妙效。”

    一听是酒,好奇心大作的我也没跟他多客气,立马接过他递来的青玉葫芦,挺小心地朝嘴了送了一小口。

    怎么形容那滋味呢?

    初品间清香中透着辣感,让人汗毛紧立,然稍稍回味,厚重的香味中又透出些甘甜,紧接着一股冲击感直上脑顶,激烈眩晕感一荡漾开,顿时又还于人更明朗的清爽通透感;层层滋味,时刻有着千变万化,跟着人的心情随心所欲地变化着。

    像发现了什么世间妙物般,我双眸中一扫而尽阴霾之色,变得格外透亮灵气。

    “原来酒是这滋味啊,我喜欢。”

    “酒虽好,但可不要贪杯,喝多了会让人得意忘形的。”

    说着,男子手指不知沾了什么药膏,轻轻地涂抹在我伤口上,那钻心的痛感顿时令我“嘶”地一声冷颤,随即又把葫芦里的酒朝嘴里灌了一大口吞下,这才把痛楚给平衡住。

    见他似乎上完药,我抬着袖口把唇上酒液一抹,问到:“是你派那女娃娃来救我的?”

    “不然呢?”

    收整好东西,男子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并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猜你因献舞之事,会在暮雪院中起乱子,不放心间,故让多欢上降雪斋替我看看,没想到真救了你一回危难。”

    “多欢?那个女娃娃的名字?!”

    品了品,觉得挺适合那女娃娃性格的,我随口同男子攀谈上:“我看她很黏你,应该不是属下那般简单吧?”

    “她是我的义妹,打小就跟在我身边,自然黏得紧。”

    “噢。”

    我似有所悟地感叹了声,然后又打量了男子片刻,挺崇敬地说到:“你义妹的武功都如此之高,看来公子的武艺更是深不可测了。天欲宫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你这马屁,都快捅破无情崖的天了。”

    说着,他把我手中的青玉葫芦夺过来,也不嫌脏的,径直朝嘴里送了大口酒。

    我有些急:“嗳,公子你给我留点!”

    “你毕竟是女儿家,还是少沾酒为妙,乱性的。”

    “性子乱一乱才好,不然我都快被压抑死了!”

    争辩了一通,我急忙又从他手里抢回葫芦,跟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你啊,都落到这番田地了,还有心思贪这口腹之欲,真真不知你是过于乐观,还是本来就蠢笨。”

    送了口酒,趁着那发散开的酒力,我说到:“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既然如此,我何必太压抑自己,而把日子过得如他人愿般苦巴巴的?要知道,我越是笑的得意,想整我的人越是不安。”

    “听你的口气,似乎真和阿雪较上劲了?”

    阿雪?稍稍地掂量了下这个名字,我立马把人对上号。

    周暮雪呗。

    这昵称,看来两人交情匪浅。

    我不客气地说到:“是她先招惹我的好不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有时你忍让太多,反而会让他人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觉得你好欺负;况且周暮雪有什么好骄傲的,以前也不是给我做过婢女,看过我的脸色。”

    “你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面对男子颇意外的反应,我心中亦有明镜:既然他是宫主的心腹,想来知晓这等事,也不足为奇。

    我遂应到:“不是我想起什么,是有人告诉我的,其实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慢慢的,从这事间我感觉到,周暮雪这个人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大度,还计较着以前的事儿。可惜我一个没了记忆的人,计较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她在我看来,不过是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你倒是挺会安慰自己的。”

    淡淡的笑浮在唇边,男子又朝我侧过头来,似乎经过般细致审视后,又说到:“你头上的伤,应该是阿雪打的吧?”

    “是呢。抓着砚台一狠子拍下去,还真当我脑袋是铁打的。”

    想想这事,我心有余悸间又反问上男子:“你如此救我,就不怕开罪了周暮雪?她可是很记仇的。”

    “你觉得我应该怕她吗?”

    顺着他的话,我再三打量了半天,渐渐被他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所折服。

    “也是,狠人就怕狠人,你能混到宫主身边的心腹,想来也不是好惹的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君惜红颜

    上下掂玩着块小石子,男子面上的笑容,如敞开口子流出的蜜般甜。

    “你心虚太明显了,都成结巴了。”

    我拗气地说到:“我巴结你什么?连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清楚,我还能图你些什么?也难怪你会这么讲,天欲宫中人个个疑心重,这是估计是通病。”

    “你这纯属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太武断了些。”

    说着,他手中掂量的石子再次被抛上半空,刚落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男子修指一弹,石子“嗖”的下飞出了无情崖外不见踪影。

    他有条不紊地说到:“至于我的名字,算上这一次,我们前前后后总共相遇了三回;多少机会给你开口相询,你自己错过了?好像不应该怪我吧。”

    话到此,男子双眉遒劲有力地向上斜扬,似乎也有不满情绪。

    “也不对,你不想问我名字,也可能是你本对我这个人不太在意,只是看做寻常的点头之交对待而已。”

    “斤斤计较有意思吗?说到底,您觉得自己身份高,拉不下脸面结交,非得我要先开口问。”

    呛了句,哭笑不得的我又说到:“你以为我不好奇吗?只是做人得懂得克制,况且我怎么知道咱俩能又如此多出人意料之外的交集呢?很多事,讲究水到渠成,你不想告诉我,我就是问个千百回也无用。”

    “那意思间,娘子是准备交我这个朋友了?”

    “一半半。我此时更倾向拜公子为师;毕竟您是个利害人物,应该有不少东西可以教我。”

    不光是说说,我麻溜地从青松下爬起身来,端正了姿态,毕恭毕敬地朝男子躬腰行礼。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多番怠慢公子;此时行礼赔罪间,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娘子诚心?”

    我爽快地答道:“我行的可是见师礼,虽不知在公子眼里周不周正,可诚心此时却是足的,凑合得过眼就给个话吧。”

    话毕,我的头垂得更加谦诚。

    伸出手,轻轻抬了我一把,男子抿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我许久,答道:“娘子多礼了,在下‘瑾瑜’。”

    “瑾瑜?!”

    想了想,一时间把不准他名字所指的是哪两个字,我又小心的问到:“恕小女子才疏学浅,不知公子高名‘瑾瑜’二字,是哪个瑾,哪个瑜?”

    他淡笑从容间,在地上捡起根树枝,便在沙土上一笔一划工整地抒写下四个字。

    握瑾怀瑜。

    收住笔锋后,他手中的树枝依次在这成语中的“瑾、瑜”二字间指过,并说到:“我的名字,便取了这词中的二字。”

    “握瑾怀瑜,是指人品格高尚的意思吧?真是个风雅而干净的好名字。”

    品论间,我流露出了些羡慕的眼光。

    “我还怕娘子说,在下的名字有附庸风雅,有辱斯文之嫌。这样看来,瑾瑜之前给娘子的印象也不算太差。”

    “瑾瑜公子说笑了吧,我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何曾轮得到您挂心?印象这东西,太过于表面,大多时候看似好的不定一定就是好的,而坏的不一定就是坏的,不能一概而论。”

    “看不出娘子接人待物,态度上还是谨慎的。”

    “不是我多谨慎,而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总免不了当局者迷。我只知道,要真正看清一个人,可是极费心力的事情。”

    说到这儿,我人前忽笑了笑,挺苦涩的:“不过我现下已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多探究旁人?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顺其自然,只要心意觉得无愧,哪怕是错的,得罪人的,我也一如既往地坚持到底。”

    “所以这就是你开罪阿雪的初衷?”

    我答:“随你怎么想吧,有些事深究过头,反而没有答案。老话不是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知道她很多事是奉命办事,我很想屈就遵从,但自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一旦违心,他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对我而言都是难如登天的。”

    “那看来,娘子您很难教。”

    他这话,我听起来一点不糊涂,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远比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

    我叹了口气,也并不太悲观地说到:“所以啊我也不奢求太多,能跟公子您学到些皮毛,开阔些见识,应该也是受益无穷的。”

    而这个话题间,瑾瑜至始至终未言一词,只是带笑在旁静观着,神情地如佛洞悉大千世界般和煦。

    良久,待无情崖上过往的山风将前事足够冷却后,瑾瑜这才开口说到:“我听说,娘子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是啊。”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广阔天地中,心绪渐归于无波无澜状态中,我挺随便地向瑾瑜提议上。

    “既然我视你作师父,要不,您替我取个名字?”

    他道:“为什么不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名字这东西虽人人都有,也很平常,但终归要自己满意才是。毕竟它可是代表的是你本人,若太轻视,就是在轻视自己。”

    “我也想过无数次,可就是想不到满意的名字。”

    言间,我目光从天光云海中转回瑾瑜,笑来如风轻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换个角度,用旁人的眼光来定位自己,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

    “那好,且容我想想。”

    应间,瑾瑜操起青玉葫芦,一边浅淡饮酒,一边陷入沉思。

    “君惜红颜江山抵,儿女情仇谈笑间。‘君惜’二字,娘子可满意?”

    “君惜?!”

    我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虽是初闻,但极为奇怪的是,一股契合感直通心窍,探入心底,让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忽回想起那个日日夜夜不散的梦,虽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我感觉的到,他对梦中那个女子的疼惜与爱慕,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诚恳,如世间万金难求的珍宝般,令人心驰神往。

    君惜,我喜欢这个名字。

    从瑾瑜手中夺过青玉葫芦,我一鼓作气将葫芦里的酒干个底儿朝天;爽快地一抹嘴,精神大振的我忽窜起身,直走向崖边,迎着凌冽的山风,便在无情崖上欢心雀跃地大呼大喊起来。

    “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君惜,君子的君,疼惜的惜。哟呼!!”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改前态

    下了无情崖回到暮雪院,我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一路走来倒也奇怪,除了碰见些眼神怪异,躲我远远的玉奴外,丝毫没有人跳出来阻拦我回凝霜阁;我正琢磨着周暮雪是不是要给我来什么“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阴招,忽在阁外碰见久候我多时的绿桃,从她反应上审度过后,我发现自己似乎是多想了。

    “暮雪大人在您闺房中等候多时,娘子赶紧去复命吧。”

    瞧着她低眉顺眼地朝我一福身,顿时吓得我浑身哆嗦。

    复命?!不应该是请罪吗?

    忌惮间无端退了两步,看在绿桃眼里,不过是个眨眼般轻松的冷淡。

    绿桃道:“娘子不必惊慌。午间的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暮雪大人来此,就是想给娘子赔个不是,好化干戈为玉帛。”

    “给我赔不是?”

    荒诞感如漫天炸开的烟花,将我的思绪搅成团乱麻,我横竖端量间,见冷冷冰冰地绿桃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快速迈开脚步朝自己的闺房走去。

    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拼了!

    “出去透了趟气,心里可舒坦了?”

    刚跨进门槛,翻看着座上舞谱的周暮雪,气定神闲地朝我抛来话头。

    而我如只误闯禁地的小鹿,紧张地顾盼着左右前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哪个角落里冒出个人将我逮住。

    “不用疑神疑鬼的,你房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安心呆着便是。”

    反复确认无异样后,紧张稍缓的我把她的话给接起来:“我有点看不懂你。”

    “看不懂就不要再瞎猜。像你这样多好,糊里糊涂地闯祸,又稀里糊涂地得福,挺适合你的。”

    我虽糊涂,可不至于听不出周暮雪变着法子的弯酸,联系到瑾瑜公子,我不由地得出了个猜想。

    “不会是瑾瑜公子派人来,替我说了情,让暮雪大人不要再多为难我?”

    “瑾瑜?”

    倏地,周暮雪重重地合上手中翻看的舞谱,侧头看来的眼神,挺不善意的。

    半响后,她微微收敛不悦说到:“这个名字,他极少向外人提起的。”

    “外人?你意思说,你和他关系也挺亲近的?!”

    周暮雪冷笑一声,答到:“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范畴。如今你只需知晓,你托了那位公子的福,暮雪院上下现在没人敢多为难你半分。”

    他有这么大面子?!

    我惊色染面间,仍不放心的说到:“可宫主那边如何交代?你不是说,我这次闯的祸不小。”

    “嚯,你还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那我问你,这位瑾瑜公子可向你承诺过什么?”

    一时间把不准周暮雪的意思,我半遮半掩地回到:“倒也没承诺过我什么,就是让我放放心心地回暮雪院呆着。”

    “拿你就放放心心的呆着呗。他可是我们暮雪院得罪不起的人物,即使我再有怨,这个脸面还是得给的。”

    “果然。”

    顿时,我如释重负地拍拍胸脯,心中吊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周暮雪见状,不解地反问到我:“果然什么?”

    “自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啰。暮雪大人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你挺嘚瑟的嘛。”

    刚化险为夷,我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再陷险境,忙矢口否认上:“别会错意,我不是在向你挑衅什么,有些事情意外的,连我都招架不住;只能说世事难预料,谁会想到我在走投无路间,会遇上贵人替我解了围?!离奇间,又透着荒诞成分。”

    “他那么寡漠的个性,应该不怎么好相处吧?”

    “寡漠?不是啊,挺好说话的一个人,有些架子,但不至于难相处。”

    回想着对人给我的印象,觉得周暮雪说词不符间,我忽然注意到她的脸色,黑得像快挤出水来的乌云。

    跟着直觉,我不禁探问了句:“你这反应,不会是在介怀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吧?”

    “管好你自己的吧。我的事,你少瞎操心。”

    说着,人便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长袖狠狠一挥,把她那股冷若冰霜的傲态发扬到了至极。

    我扁扁嘴,亦不想自讨没趣间,忙换了个话题问到周暮雪。

    “暮雪大人若想说教我什么,就一并痛快地说了吧,我保证,半个字都不会反驳您,也会认真反省自己的不足。”

    “想来我的那些说教,对你也是不痛不痒的耳旁风,我何必要在这儿多费唇舌,讨人嫌呢?我来不过是替人传句话的,说完了便走,不会打搅你的耳根清净。”

    她这话虽不怎么好听,可于我,却是不小的冲击。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暮雪大人替谁传话?”

    “自然是替你解了围的大恩人,瑾瑜公子。”

    硬邦邦不着好气了抛下这么句,周暮雪继续说到:“眼下天欲宫中‘奴晋’在赛在即,各院管辖内凡满半年的玉奴,辛奴皆会接受任务,进行能力考核;虽然你现下为我暮雪院中的应客,不必参加‘奴晋’试炼,但瑾瑜公子派人交托了,也让你一同跟他下山去增长增长见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别辜负了瑾瑜公子对你的期望。”

    “同他一同下山增长见识?”

    我想了想,忽然脑子里冒出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他不会让我跟他一同下山去杀人吧?!”

    “杀鸡岂能用牛刀?这些试炼奴的低等任务,才不配脏了瑾瑜公子的手。”

    白了我一眼,周暮雪见我仍有疑色,又说到:“放心,此去不过是让你开开眼界,练练胆,不会让你动手杀人的。噢对了,小光也在此次下山‘奴晋’名单之中,你身为她的主子,不想借此机会看看她这些日子有何成长?”

    小光在名单之内?!

    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挺惊慌失措的。

    对于奴晋规则一无所知的我,忙问上周暮雪:“‘奴晋’的任务难吗?要杀谁?有生命危险吗?”

    “这些事情我无可奉告。你只需知道,小光这些奴的命没你好,若要想继续留在天欲宫,就得拿出拼命的勇气来证明自己。你既然有幸跟着瑾瑜公子下山历练,想来就有机会鉴证小光的价值,根本不需要我提前泄露什么天机。”

    说着,她翩翩如燕地迈开了去意的脚步,经过我身边时,拍拍我的肩膀,挺关照地说到:“你也折腾了近一天,好生休息吧。告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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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凰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