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行踪显露
在法华寺的千言万谢中,再三婉谢止送的我,走出了山寺。
山门之外,我的目光随着脚下蜿蜒山道,一同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呼吸间,忽莫名多了种自由地气息在驰骋着。
伫立良久,我垂头看向脚下的108层石阶,迎着厚云中那薄薄的日光,背对法华寺内那座七层浮屠塔,双眸不染半点尘埃的我,迈开了脚步,边走边静心的默数着。
这是我送给自己离别大历的礼物。
108,在佛语之中代表着人的108种烦恼;平生第一次,我感到心头释空负荷,超然于这爱恨嗔痴衍生出的108种苦痛之上。
迎着山林间徐徐而过的清风,在这漫天不散阴霾中,迎对着在山阶尽头等我归来的慕容曜,我再一次绽开灿烂笑容,脚步越来越加轻快。
释空重负的心被自由满满占据着,我像一只冲出笼子的鸟儿,无所顾忌的,飞奔扑入慕容曜怀中。
“阿曜,我好像所有忧闷烦恼都没啦!”
被他搂抱在怀里间,开心得像个小孩子的我,一口甜甜地亲在了他的侧脸颊上。
“我娘子真是个傻妮子,一下子没了几万两黄金,还乐呵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怎么,心疼了?那可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打听他这打趣,我立马较真起来。
慕容曜忙补上甜嘴:“花钱买心安,娘子花得值。放心,等回了衢州,我的一切家底都交给娘子来打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千万别给为夫省着。”
“说得你跟娶了个败家娘们似的。不过也对,男主外,女主内,你的钱不交给我保管交给谁?想想以后你伸手管我要钱使的样子,莫名让人感到期待,哈哈哈哈哈哈。”
亦不觉得什么委屈,慕容曜将我四平八稳地放下地,抬起手指勾就在我鼻梁刮上一记。
“要娶到这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通情达理的娘子,舍不得老本怎么成?反正我想得通,横竖你人是我的,以后多替我生几个大胖小子,等他们长大了,自然把我讨老婆的钱再孝敬回来。人啊,要想得长远。”
“贼精!”
他得意洋洋地朝我晃了晃脑袋,又伸出大掌,示意当下我们夫妻赶紧双双把家还去。
我也没扭捏,牵着他示好的大手,便相依相伴地朝下山路走去。
返回明苑的路上,我们俩间的话题少了沉重的家国大义,时事风雨,反多是些轻松的家长里短,奇闻趣事;正说在兴头上,忽慕容曜神色一变,将先前愉悦之色变成了满满的戒备。
“怎么了?”
我询问间,也跟他朝四下树林中张望了一圈,除了鸟鸣虫叫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然慕容曜的神色,当从某个我未察觉端倪的角落收回时,又多了几分严肃。
他低声提醒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人跟踪?
一听这变故,我面上喜色遁去无踪,紧张如潮涌来。
边继续前行,再次张望无果的我,提心吊胆地问到:“会是禁军卫吗?”
“不像,对人气息吐纳间不似武人那般沉稳,且据我观察,他当下不过是借林中灌木做遮掩,跟踪手法极其拙劣。”
“对方是一个人?”
“嗯。”
低声应了声,他再次提醒上我。
“我们暂且装着不知对人存在,继续走;如今这片树林的范围极大,且易躲藏,绕上一绕,我们甩掉他便是。”
话毕,我俩便收止攀谈,默契十足地朝左侧茂林中走去。
借着茂密的树木,我和慕容曜三五个左拐右绕下,躲到了一大丛灌木背后。
不消片刻,背后跟踪我们多时的人赶至附近,见人忽然跟丢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停地在四下里找寻着我们的踪迹。
而对人显形在眼前,我定睛一瞧,倒是颇为震惊加意外。
跟踪我们的人,竟是江村渔夫牛儿!
“怎么是他?!”
见我低声嘀咕,慕容曜亦贴着我的耳廓轻声问上:“谁?”
“就是我花钱雇来,渡我们过江的渔夫。”
慕容曜眼中惊耀,低声说到:“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跟踪你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他如今有了这等歹心,想来是从你身上看出了什么破绽,所以才一路尾随。”
“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下只有他肯渡我们过湛江,若此时撕破脸,反而对我们有害无利。”
投鼠忌器,是当下我和慕容曜身上的短板,即使知道牛儿此人心怀不轨,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着。
慕容曜此时道:“要不,我先把他制服再说?”
我拦到:“不急。我们别把人想得太笨,也别把人想得太聪明,反正牛儿已经撞破了我们俩在一起,不如来一招‘反客为主’,先探探他的口风。相信我,阿曜。”
稳了慕容曜一句,我人便径直从灌木从中走出,并悄悄地绕到了牛儿背后。
正当他寻地焦急间,我在其背后冷不丁地说到:“牛儿施主这是在寻贫尼?”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我这冷不丁的一手下去,牛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地上。
瞧着他跟见了鬼似的忌惮模样,我淡淡笑无声浮上了面:“瞧施主这惊慌样,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我,我才没做亏心事呢!脚滑了一下而已。”
说着,牛儿强撑着男子汉气概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黏上的泥间,不住地在四下里警惕地张望着。
他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刚,刚那男人呢,怎么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施主怕是眼花了吧,什么男人,贫尼听着糊涂。”
“你少装蒜了吧,我亲眼看见你和那男子并肩上了法华寺,刚还手拉手,有说有笑的下山;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还不信我牛儿真撞了邪!”
“那可不一定噢,这荒郊野外的。”
朱红的唇间微微露出一牙月白,我笑得从容无比。
斗智斗勇间,跟胜在斗心。
牛儿此时也不甘示弱地说到:“哪有佛门弟子不守清规,与男子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依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姑子!”
“那施主倒说说看,我是什么来历?”
“哼,自然是朝廷当下重金悬赏捉拿的钦命要犯!”
毫无半点掩饰,牛儿当即拆穿了我的身份。
第三百四十六章 窝囊行径
点破我的身份间,惊慌倒是谈不上多少,反而此时我的对眼前这个视财如命的牛儿,颇为刮目相看。
我笑说到:“还别说,当下我真有些瞧不准你。”
“露出马脚,慌了吧?”
给他一米阳光便装起绚烂来,牛儿绕着我转悠了几圈,神色间越见诡诈。
“人人都嫌我是个一事无成的赖子,可他们哪知道,我向来看人的眼光极准;一个姑子身上带着如此多家当就够招人注意的,你还老着急冒着灾险过江,这不明摆着是逃难去吗?小娘子,我可是火眼金睛,你那些小聪明糊弄人的把戏可瞒不过我的法眼的。”
“不错,不错,能顺藤摸瓜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但可惜啊,你在我眼中还是个蠢人。”
“你什么意思?骂我蠢?!”
见我莫名奚落与他,牛儿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双脚直跺。
我反嘲上:“难倒你还不够蠢吗?”
说着,我悠闲的目光在四下茂林中游走着,并意味深长地提醒上他当下未曾领悟的愚蠢。
“你眼下知晓我乃朝廷钦犯,亦该明白,我的心思未必如我这乔装改扮般温和无害。如今你我身处这深山老林中,四下人迹罕见,你不妨猜猜,我会不会因你识破的身份,而杀你灭口?”
“你,你少吓唬人!你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想取我性命,没那么容易的。”
我捂嘴一笑,再抬起头时,双眸中无端多了几分狡黠。
“说你蠢还死不承认,你可是得意过头,竟忘了我还有帮手在?”
“他,他在哪儿?别藏头露尾的,我牛儿天生胆大,可不是随随便便被吓退的人。“
口上强硬,可当下他的惊慌不定,警觉万分的眼神,已经很好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内心。
一戳就破纸老虎而已。
我哀声一叹,打住他那不合时宜的叫嚣:“牛儿,你还真别激他,他武功高且脾气不好;万一真把他给激怒了,把你当场给剁了喂野狼野狗什么的,死无全尸那可就惨啰!”
“你,你们好歹毒的心!”
我笑笑间,脚步不禁朝他逼近,而他不由自主地避退着,气势间的高低优劣,即刻立竿见影。
“我是逃犯,心肠不歹毒,如何能在危险重重中求得自保呢?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不知情识趣,贪心不足被那黄白之物迷了心窍,进而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事儿,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
被我逼到一棵大树下,退无可退的牛儿立马喝斥上我:“我,我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好过。你落脚的那大宅院和来法华寺的事,我已经同我相好说过了,若再过一个时辰不见我人平安归去,她便立即去郡衙告发!”
“哟,想不到牛儿兄弟还有这般缜密心思,居然想到给自己留条退路。”
不是我人前故意虚张声势,而是这样的场面以前见得太多太多,连刀架在脖子上我尚且能化险为夷,这等小场面应付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从容不迫。
“可惜又如何呢?反正我已身处麻烦事中,多一件少一件于我而言,没多大差别的。”
说着,我把脸凑了近了些:“你想告发我?”
牛儿背抱着树干,想退无路退的焦躁与惊恐,在他面上无情肆虐着。
“想拿住我去跟朝廷讨封赏?”
我眼中寒光一聚,他人猛来哆嗦阵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像样的话,忌惮之色又重了几分。
压死骆驼,如今就差最后一根稻草,我顿时抄起脚,狠不留情朝牛儿的小腿拐子窝踢了脚;顿时,他人跟抽了骨头似的软坐在树根脚,抱头痛呼。
“我即便再走投无路,再无计可施,要弄死你个不知上进,混吃等死的小瘪三,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要不要试试,嗯?”
“我,我不想死!”
喝间,牛儿爆发出的是人本能的求生欲,卯足了劲儿窜起身推开我的阻挠,拔腿就想跑;而须臾间一个人影飘至,将明晃晃的剑架在他脖子间,牛儿整个人倏地刹住脚,将爪着的双手缩在胸前,像极了只丧家之犬。
慕容曜单手架着剑,绕到人跟前说到:“小哥,事情还没谈妥,你想跑哪里去?”
“大爷,大爷刀下留情啊!!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求个财,无意与你们作对。”
“管你有意无意,既然跟我们对上了,那便是自寻死路!”
“大爷绕命啊!!!”
比死了亲爹亲娘还叫得惨,刀下牛儿立马双膝跪地,一边自煽耳光,一边哭求上活路。
“钱我不要了,只要能保住小的一条狗命,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慕容曜眼眉一挑,把话说得冷:“可我们也不缺见风使舵,摇尾乞怜的狗使唤,没用的东西留着作甚?况且留着,也是种麻烦,还不如死人省心。”
说着,慕容曜手中的剑又牛儿的软脖子递进了几分,吓得他当场哭爹喊娘的。
冷观在旁的我,此时忽想起慕容曜之前跟我说的:比金银更好使的,便是这要人命的刀剑,如今看来,还是相当道理的。
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暗示间,示意他别演过头了。
抬起脚,蹬了蹬哭嚎得不能自已的牛儿,我嫌他聒噪的问到:“你还没死呢,就给自己嚎丧嚎上劲儿了?”
牛儿是何等精明之人,见我发话了,他立马收止住哭声,又是给我叩头求饶又是尊我为“女菩萨”的,场面好不尴尬。
我问:“你真把我们的事儿,泄露给你的相好?”
牛儿忙急辩上:“没有,没有,我刚只是为了吓唬女菩萨,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这话中有几分真假,我还是分得明的:“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
“女菩萨,小的当下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牛儿忙把话续上个完整。
他道:“小的只跟她说,我最近可能会发一比横财,好叫她死心塌地的跟我好;可具体是什么,小的是一字都未曾向她提及过,她也不信小的有这个能耐。故,故——”
故了半响,慕容曜在旁把话圆上:“故你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就偷偷跑来找我们的麻烦,回头好跟你相好证明你自己是有这个能耐的,对不对?”
“是,是,是,大爷说得极是,毕竟我也是个男子,多少要面子的,何况是女人面前。”
我问到:“你相好什么来路?”
“她,她,她是——”
结结巴巴地抖了半响,他架不过我俩的威慑,有些羞于启齿地说到:“她,她是城中翠红楼的姑娘。”
第三百四十七章 软硬兼施
跟听到一出极妙的戏本子般,我和慕容曜不约而同地侧头相望上,片刻后,意味深长的笑不觉挂在了脸上。
笑什么,自然笑这牛儿活得稀里糊涂,把虚情假意看得太真。
我克制了些表情上的通透,提醒到牛儿:“这姑娘可干的是迎李送张的活儿,要说你与他相好,那出得起银子的爷岂不是个个都是她的相好?”
有钱就是大爷,话糙理不糙。
“少瞧不起人!她虽为烟花女子,可她对我是不一样的!”
像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骨,此时剑锋下委曲求全的牛儿倒是有几分汉子硬气,怒声反驳上我的话。
他坚持己见地说到:“我个穷困潦倒,一事无成的渔村汉,她图我啥?!要不是出身命苦,谁愿意干着笑脸迎人背后哭的行当?你们出声大富大贵人家,体会不到咱们贫贱老百姓的悲哀与无奈。”
慕容曜此时把话接上:“倒不是我们对那姑娘非要抱着什么成员,然俗话说的好,戏子无义,窑姐无情;要说她图你什么,真情实意多少暂且不论,但我估摸着也少不了图你个穷酸好糊弄。试想,要是他日能攀个大户高枝做个妾,脱离火坑,她自然是把你甩得一干二净;若到了人老珠黄时,还没个着落,你自然而然是她最好的出路。你小子如此奸猾狡诈,竟然还被个烟花女子吃得死死的,看来她治人惑心本事也是不一般的。”
事有两面,好坏之间作为旁观者,万万轻慢的不得;面对慕容曜这话中有话的警醒,我思忖了片刻,问上他的主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觉得那女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打算如何善后?”
抿嘴带笑未答,不过眨巴眼时间,慕容曜再次询问上牛儿:“你那翠红楼的相好叫什么来着?”
“你,你们想干什么?!”
将慕容曜询问误判作不善,牛儿欲妄动间,不想他的剑倒是更快,一挥一回间,便削落了牛儿脑顶一缕头发。
“我们说话,你只有老实回答的份;我对你的耐心可没那么多,再问你一遍,你那相好叫什么名字?”
“秋,秋兰。”
被小小的教训了通,面对慕容曜的再次逼问,他的态度自然是乖顺多了。
我忙问上:“你打算请那秋兰姑娘过来喝喝茶,聊聊天?”
“要是你不吃这个味,我倒是想去那翠红楼长长见识,品品她的茶是个什么滋味。”
见我一脸不悦涌现,他忙收止到自己的玩笑话。
“不过嘛,见惯了娘子的国色天香,那些庸脂俗粉自然难入我的眼,倒不如便宜了李昭这小子替我走一趟,喝喝这小子相好的香茶。”
让李昭去逛青楼?
我顿时扑哧一笑,说到:“你这主子真够体恤下属的,自己乐不成,反还倒贴银子给他去吃花酒。”
“能尽心办好差,偶尔让属下的享乐享乐,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也不是白花银子让李昭去翠红楼的。”
说着,他点点自己的唇,动作神态间极为性感。
我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但亦知他当下所指的意思:探探那什么秋兰的口风,顺便把人给盯住,免得节外生枝。
然刚觉得可行间,我忽又想起了一个不妥当,忙踮着脚凑到慕容曜耳根边嘀咕起来。
“可不行啊,现在李昭剃了头,冒充着和尚,怎么去花楼望风?”
他痞痞道:“这世道下,光怪陆离的事多如牛毛,花和尚逛个花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也是急糊涂了啊,我让他去翠红楼,会让他穿着袈裟僧袍,口念心经,与那姑娘大谈佛门广博?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得阔气些,银子使得慷慨些,嘴巴油滑世故些,自然没人在意他这光不光头的。再说,若届时真被问起来,只说天热剃了头又或是天生脱发,不就糊弄过去了?”
脱发?
一时间真没忍住,我当初笑开了花:“你啊你,真损!!”
他眨巴个桃花眼,小声应到:“李昭不去,难不成让柳飞这个童子身去被糟蹋?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是想替他找个正经的姑娘相好。”
“你就会摆主子架子擅做主张,万一人家柳飞愿意去见见世面呢?”
他回道:“柳飞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就怕没吃上姑娘家一口茶,对方动动手指头撩拨一二,他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谈情说爱,他小子道行太真浅的要命。”
“好了好了,话题越跑越歪。我们还是赶紧说正经事,眼下该如何处置这个滑头。老是一味吓唬他也不是办法,要真吓破了胆,找谁渡我们过江去?”
“软硬兼施,治人也治心。”
话间,慕容曜手中剑挑着对人下巴尖,缓缓把人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慕容曜说到:“说了半天,咱们也没谈出个结果来,不如小哥上我们住处做做客,再深谈一番如何?”
“我,我不去.....大爷您行行好,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我牛儿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向他人泄露半句您与贵人的行踪。”
双手摆得跟林中沙沙作响的树叶般,瑟瑟无助,让我们能好心放他走?他的奢望,在我们看来是种异想天开。
“牛儿,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说着,我迅速从怀间掏出一枚丹丸,趁他张口欲辩之机,猝不及防地塞入了他的口中,一抬一擂,那丹丸立马下了牛儿的肚。
他干呕了片刻无果,惊慌地问上我:“你,你刚给我吃了什么?”
我笑眯眯地回上:“自然是毒药了,不让怎么管住了你口无遮拦的嘴?!”
“你,你!!!”
犹如谈虎色变,牛儿立马又是抠喉又是咳的,人前折腾得自己极狼狈。
我此时倒没那么多耐心,让他在这同我们干耗宝贵时间,一个爆栗子重重地赏在他脑顶上,把话落得狠厉无情。
“别白费力气了。若还想活命,就乖乖地随我们走一趟。”
顺势一推,牛儿人就从慕容曜剑下脱离开,然即便没了这等威胁,他此时也不敢再多造次,乖乖地随我们回明苑做客。
路上,慕容曜忍不住在我耳根子边小声问到:“你身上带那么多毒药干嘛?”
“怕我谋杀你这亲夫不成?”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见他疑色不退,我说到:“我就那一两招老把戏,你还看穿?”
“药假的?!”
他惊说脱口间,我怕被对人听了去,忙支手堵住了他的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忐忑七八
明苑。
收整好明日上路的行装,望望窗外渐浓的夜色,心绪不宁的我起了出门透透气的主意;不想人刚至门口,却与忽然归来的慕容曜碰在了一起。
感觉被缠住间,我惊问上:“你不是同兄长他们商议明日渡江的事宜,这才多少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他笑微微地把我人给牵住,转而调头,带着我朝外面花园走去。
“玄冥和柳飞他们都是谨慎人,我交代多了,反而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挑了些重点说了说,其余的,他们自己商量着办便可,不用我多操心。”
眼下虽不是大战在即,可也是关乎生死,过多的心理压力的确不利于对阵;认同地点点头,我又问:
“李昭现在应该在翠红楼吧,不知道他从那个叫‘秋兰’的女子口中探出什么消息来?”
慕容曜道:“知道你会担心,我刚让柳飞悄悄去与李昭接头,想来很快就有回信。胡思乱想太多也没用,眼下楚城还算风平浪静的,这说明那女子知道的也并不如我们担心中那么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会儿柳飞回来了,你可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情况,好让我安个心。”
“遵命。”
慕容曜皓月之笑流溢在俊颜上,这恭维姿态倒显出了几分吊儿郎当。
见我仍眉头不展,他猜到我当下心思:“问了李昭,估摸着你又要去操心那个船夫的事儿。”
一语道破间,我面色间格外诧异:“你还一猜一个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肚子的蛔虫呢。”
“什么蛔虫,脏死了,心肝不行吗?”
我没好气的嗔怪上:“就知道跟我贫!说正事呢。”
“我没贫啊,也挺上心的,只不过不怎么喜欢你这愁眉苦脸的谈话方式,想给你改一改而已。”
“没个正经样!”
轻轻拐了他一下,我又忧心忡忡地把话题重拾起:“牛儿这人心思太鬼,我担心即便用下毒这唬招镇着他,他也未必能安分守己,助我们平安渡江。”
慕容曜此时微微收敛些闹趣,思量了片刻,说到:“既然你信如此不过他,为何还执意留他性命?”
我道出心中顾虑:“杀他对我们而言,易如反掌,可万一惊动了当地官府,无疑是自找麻烦;还有一点你也清楚着,明日我们还得靠他带着我们渡江,此时箭在弦上,想换人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当下的意思,是再去给那牛儿下一剂心理猛药,好彻底扼杀他那些不轨的歪心思?”
“想是这样想,可镇得住与否,我心里也是没底着。不管如何,出发前还是要试上一试,不让我心里老不踏实。”
“那走吧。”
说着,牵着我小手的慕容曜脚步一定,立马转了向,指准了去北厢屋的路。
我见状,忙拦下他的热情:“你跟着去作甚?”
“自然是护你安全。”
“不妥。那小子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我怕话没谈上两句,人反给你吓破了胆;你还是乖乖地留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然慕容曜会乖乖地听我的劝?天真间,我人已经被他反拉着向北厢屋走去。
他振振有词地说到:“让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我在旁,还能搭个帮手。”
“你这人怎么如此犟?!”
“听我把话说完。”
我越急,他表现地越有理:“你担心我会坏事,我亦担心你有什么差池,不如咱们各让一步,你在屋里谈你的事儿,我在外守着,这样总成了吧?”
我估计这话若继续计较下去,一天一夜都没完没了,索性默许了他这主意。
到了关押牛儿的北厢屋,慕容曜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止步于外门;而我亦是备足了口舌,深吸一口气,径直推门进了屋。
此时厢房中未掌灯,黑灯瞎火的,我在昏暗中辨识了圈未见牛儿人,忙靠到屋中央桌前把灯火给点着。
烛台燃起,渐渐将四周昏暗驱散;借着烛光,我再次将屋内的动静审视上,当目光游走到一隅,那光景,顿时让我错愕上面。
只见手脚被绑的牛儿蜷缩在柜角,背缚的双手不断在柜子的棱角上摩擦着,欲磨断绳索;虽一时未得逞,然瞧过他腕上的绳结,此时已磨出了不小的断口。
有些恼意上头的我,立马打断他的过于专注:“都到了这个田地,你还不知安分?”
而满头大汗的牛儿一见我,亦是收止住动静,慌慌张张地狡辩上:“我不逃了,不逃了;我,我只是觉得手脚绑得发麻,想活动活动,真的......”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好哄骗吗?”
压着怒意地低喝了声,我转而朝门口那人影在张望了眼,回头又严肃地警告上牛儿。
“要是刚撞破这一幕的是我夫君,怕是你人此刻已经毙命在他的剑下,随鬼差一道赶黄泉路去了!”
牛儿哭腔在怀,一个劲儿地讨饶:“女菩萨饶命!女菩萨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定规规矩矩地呆着,不再起逃跑心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若真心想为难你,你以为能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
自来我见不得男儿哭哭啼啼,软软弱弱的样子,加之眼下心绪不宁,我立即动上了真火。
“哭够了没?!”
一巴掌重拍在桌案上,镇得那茶具乒乒乓乓的响;牛儿这人也是核桃性锤着吃,见我不满他的聒噪,立马把牙根要的紧紧地,不住地往角落里缩避。
给了段彼此调节心态的时间,镇住起伏心绪的我,从怀里摸出了一鼓鼓的钱袋子,放在了桌边。
指着钱袋子,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到:“这里面是四百五十两白银,按先前约定,此时我一个籽儿都不少地带来了,如今我就想当面问一问你,这桩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不做——不!做,做的,小人不要您的钱,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你们送过湛江!”
几分冷笑浮上面,我问到:“你不是挺喜欢银子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又不要我的钱了?莫非是突然转了性,起了侠骨柔心,或是嫌我的银子烫手,不敢接?!”
他人在角落,支支吾吾地了半天没个回应,我倒是直截了当地点穿了他的心思。
“又或是觉得,我这五百两银子,与朝廷通缉悬赏的万两黄金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赌心之摄
见我来意间并未有不利于他的迹象,再加之现下谈及朝廷悬赏的巨额赏金,牛儿神情飘忽了阵,渐渐陷入痴迷贪婪的状态。
半响后,我听他激动地说到:“朝廷可是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你,一万两黄金!若把这些黄金堆放在一处,得有座小山高吧,试问谁见了不动心,不眼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祖祖辈辈先人传下来的至理名言,无论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它永远都那么现实,那么的发人深省。
他又入魔地说到:“你们根本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人想要改变命运不公的迫切!像我们这些底层贱民,从小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即便是穷尽一生,任劳任怨,也换不了别人一个睐眼相待;因为你们这些人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脑顶上的,而我们这些穷酸汉在你们眼里,别说是个人,可能连臭水沟里的虫子都不如。”
“荣华富贵,命途好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只知,人若自轻,必为人轻。”
“是啊,谁叫我牛儿这三分天命不好,所以要靠那七分后天打拼;别说七分,我十分努力都用上了,可有什么用呢?您这样高贵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机遇对我们这些下等人而言,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哼哼一笑,应上:“这么说,为了摆脱穷困潦倒的境遇,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勾当,你都干得出来,毫无底线可言?”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要什么良心底线?我牛儿向来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活得人模人样,就得够狠够昧良心。”
“穷”字的可怕,我这一生虽未有多少体会过,但亦知它是人心间一个难以摒除的鬼魅心魔;既然立场不同,境遇不同,我为何要极力规整他内心深处的底线呢?
想想间,此时的我似乎也不太在意这是非论断,反而因他的生活所迫,有些理解他的背信弃义。
然理解是一码事,但不代表我会因此而让步,让事态滋生出危及到自我一方的祸根。
我道:“话虽如此,可就怕你有命贪,没命花那一万两黄金。”
此时缩在角落的牛儿并未吭声,直睁着惊恐的大眼望着我,时不时从眼神中暴露出的闪烁,已经很好的说明他此时对我的话题,感了十分兴趣。
“想知道为什么?”
当下虽无声,然我和他对峙的气氛间已掀起了狂风巨浪,催得局势节节攀升。
我身子微微一侧,单手托腮,回望上牛儿那头:“虽说你是个平民百姓,见识不广,可你仔细回想回想,大历这些年来,何时出过如此之广之重的通缉悬赏?即便是那些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匪盗之徒,官府顶天悬赏也不过百两白银,可我一介区区女流之辈,却值得上朝廷万两黄金重赏;你在眼红赏金间,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缘由为何?!”
牛儿懵然许久,然依旧琢磨不透其中玄机,不住地摇头:“这是朝廷的事,哪里轮得到我这等贱民多揣测。官家对外不肯宣扬,肯定有他们的顾虑,我也惹不起。”
“你这话虽说得糊涂,然有一点你却说在点子上,我的确是你惹不起的人。牛儿,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好奇心是人性的一部分,既然他已经被我带到坑边,我想只要这手好奇再轻轻一推,他便乖乖地入坑受我摆布。
而当下,他这个点头得来,全不费功夫。
满意而笑间,我眉眼间不由生出了千娇百媚:“若我告诉你,大历王都中的正宫皇后娘娘眼下走失了,你倒说说看,她人值不值皇榜悬赏的一万两黄金?”
“你,你说你——你是?!”
对人当下反应,比我预期中想象的效果还要好,还要赏心悦目,我自然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傲态,暂且由着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也不知欣赏了他这失态模样多久,缓过神来的牛儿,结结巴巴地问上我:“若,若您说得是真,那,那为何您要放着大把荣华富贵,跑着是非之地来受苦?”
“那是我的事,轮不着你来过问。”
说着,我人从圆凳上支起身,从容淡定地走到了牛儿跟前。
我道:“看你这反应,似乎是信服了我之前所言。所以我再次提醒你一遍,那一万两朝廷赏金,你绝对没命花。”
“为,为什么?”
他此时的反应很合情合理,眼见快到手的金子化成水,况且是百年不遇,飞黄腾达的好机会,谁又甘心错过呢?
我笑了笑,挺同情他的说到:“因为我这个人很记仇,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百倍不好过。”
言间,我顺手从旁边花瓶中抽出一个孔雀羽,从头至尾地顺了遍,便将它支向牛儿,把他躲躲闪闪的脑袋给定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很清楚,朝廷既然肯出这个重赏捉拿我,自说明当今天子对我是有多么重视。若届时你真敢出卖了我,让我再落入朝廷手中,往后日子虽不好过些,但我毕竟还是大历的皇后,要取你这条狗命,甚至是让你抄家灭族,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结结巴巴到:“我,我没犯事,是良民,还给朝廷立了大功,皇,皇上为什么要杀我而不赏我?”
“你是蠢得听不懂人话吗?杀你,是因为你冒犯了大历的皇后,这个理由足够了。”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皇后娘娘凤驾,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贪财,不贪了!!”
如一道天师符咒贴在脑门,退散了他心中非分的鬼祟间,双手双脚的牛儿蜷缩在地,不住地向我点头哈腰,哀声连天地示弱。
大约是这等求饶光景看腻了,我未多搭理什么,转身走回八仙桌边,将那钱袋子丢在了他跟前。
我冷冷道:“那一万两黄金要命,可我这五百两银子却不烫手,更不要命,不过前提是你得识相。牛儿,你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如今是想人财两得呢,还是人财两空呢?你自己选吧。”
抬起头,一张闷出油光的脸上满是悔不当初的泪水,牛儿哆哆嗦嗦地说到:
“可,可若被官府知晓,我帮您渡了江,小的一样没命活啊!求求您娘娘,就放小的一马吧,小的人微言轻,谁也开罪不起的!”
“迟了。”
我淡淡一回,把话落得更敞亮。
“你已知晓我真实身份,若不肯助我脱困,那现下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
第三百五十章 凤落湛江(一)
翌日清晨,无雨天阴。
楚城有禁军卫出没,并不是当下让我不安的起由,然让我忐忑难安的是,相比其他渝州各郡各县,楚城此时的戒严程度,远远比不上我一路经过的郡县。
当然,其中原因慕容曜不是未同我分析过:对于容舒玄当下只搜不防的政策,慕容曜认为他是故意而为之,一旦我们轻敌松懈防备,便会自动露出马脚;另一方面,当下湛江洪灾正盛,他未在迎江门设重防,也是料定了此时我们不敢贸然过江。
我素来不喜容舒玄的自负过人,然当前紧要关头,他这自大,却误打误撞的得了人心一回。
卯时城门一开,我们八人三路先后出发:慕容曜便带着兄长先行前往江村,检查出行渡江的船只是否就备,以及当下湛江的水势情况;而晋儿和李昭一道,继续扮作大小师兄弟,先我们一步混出城。
至于我和小梅两个女流之辈,自是与柳飞一道,押解着那滑头精牛儿前往江村与前两路人马汇合。
如此安排,一是我眼下对牛儿就是种威慑般的存在,二是柳飞是目前他们几个男人中,最适合保护我的人选。
为何呢?
此时回头瞧了瞧我身边这个委屈巴巴,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若我们不说破,谁会想到他乃是如今北燕靖德帝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呢?
转过头,见小梅盯着柳飞亦是偷嘴笑个不停,我忙使了个眼色打止住,以免气氛更显别扭。
人至迎江门,刚过例行检查后正欲出城去,不想此时忽来了个意外客,挡了我们的去路。
“牛儿?”
对人精神抖擞地走上前,把垂头避闪的牛儿转视了圈,态度立马更见热络:“我还说自个瞧走了眼,幸好不放心赶上来瞧了眼人,还真是你小子!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哥哥我的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牛儿偷偷地张望了我一眼,怯怯地招呼上:“金三哥好。”
“好什么好!哥哥我最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一见你小子又无所事事的在城里瞎混,更加不好了。”
说着,这金三哥把我们几个挨个看过,面色间露出了几分疑色:“牛儿,你和这两位师太,还有这小姑娘是一道的?”
而胆虚的牛儿,哪里招架得住对人的盘问,立马把头垂得更加怯懦,一言不发地僵在人前。
正见气氛不妙间,忽然柳飞上前迈了一步,亲热地和牛儿挽在了一处。
柳飞笑甜甜地招呼上:“您就是金三哥啊,三哥好,牛儿哥常跟我提起您呢。”
柳飞声音向来中性偏轻,此时故意尖着嗓子一招呼,惊得我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看样子是演上了。
嘴甜话好谈,金三哥摸着脑袋瓜子憨厚一笑,忙问到:“小姑娘,看样子你和牛儿关系匪浅啊,你们俩—-”
“三哥真讨厌,你瞧我们什么关系呢?我个黄花大闺女的,脸皮薄,您这不是存心臊人家脸面嘛。”
一个措手不及的娇嗔,牛儿抖了抖,我颤了颤,口里因不忍直视念起了阿弥陀佛。
这金三哥目瞪口呆了好一阵,转而哈哈哈大笑地朝柳飞赔上不是:“是三哥的不是,是三哥的不是,一时看走了眼,误会了些事儿。”
柳飞道:“三哥是不是见我与牛儿哥当街勾肩搭背的,故以为我是什么来路不白,混迹烟花地的女子?”
金三哥一听,也是急得跺脚:“妹子误会,天大的误会!”
柳飞俏皮的哼哼间,拐了拐魂头早失的牛儿,挺入木三分地学起了小女儿家的脾气口吻:“我没误会三哥什么,而是一想到牛儿他以前老是流连烟花柳巷,不知上进,心中莫名来气!”
金三哥忙劝和上:“男人没娶妻生子前,都是混账,妹子你是个好姑娘,那些烟花女子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消消气,消消气,都怪我这人嘴欠,什么有的没的都朝嘴外扔。”
说着,金三哥为了将功折罪,连忙耳提面命地教训起牛儿来:“你啊你,瞧人家多贴心贤惠的小姑娘,也是老大不小的人,该收收心做点正经事儿了!别三天两头跟掉了魂似的朝那烟花柳巷跑,银子白糟蹋不说,还浪费大好光阴!哥哥不是看着从前左邻右舍,你爹妈去的早得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这泼皮的事儿!”
硬的撑了场面,自然得软和软和气氛。
“牛儿,既然寻了好姑娘家,就该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要是以后再让我逮住你四处瞎混,我金老三第一个饶不了你。听明白了没?”
牛儿此时跟掉了魂似的,愣在当场,金三哥见状,不免火气旺了些。
“哑巴了?问你听明白没,非得我收拾你一顿才记事儿?!”
柳飞倒是眼疾手快,暗中使了个劲儿,牛儿连忙忌惮深深地点点头。
金三哥得了满意答复,此时威严一收,问上柳飞:“对了妹子,三哥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是哪儿人氏?”
柳飞巧答:“三哥叫小妹柳儿便好。我啊,不是本地楚城人氏,老家在信阳。”
“云州信阳人?听说过,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呢。”
得了个大概,这金三哥似乎也觉得第一次见面刨根究底不好,忙改口给牛儿这小子说上好话:
“柳儿小妹,你可莫嫌他这不好那不好的,这小子也是个苦命人,从小没了爹妈管教,自然路走歪了些;现在好了,等你嫁了牛儿,有了娃,好好约束着,他的懒散性子自然就收敛住了。三哥跟你说,你别看这小子瘦,可浑身都是力气,绝对是个干踏实活的好把式。”
柳飞笑说到:“我起初也是看他干活实在,力气足,觉得可以依附;不过今日见了三哥你啊,才发觉还是三哥这般人物牢靠,衙门官职,不愁衣食的。”
“妹子这把我酸的,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金老三虽在郡守府衙当差,也是个苦命差,不比你们好到哪儿去。倒是你和牛儿,只要日后夫妻齐心协力,存点钱做个小生意,日子一样也是滋滋润润的。说了这么多,小妹你可不能让三哥我白费唇舌,我可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柳飞道:“婚姻大事,还得父母点头答应才是,光我个人中意是不行的。”
说着,柳飞娇羞地垂下头,神情举止间把小女家那股矫情演绎地淋漓尽致,一直静观在旁的我和小梅,也是对柳飞这串角儿发挥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三百五十一章 凤落湛江(二)
此刻,小梅悄悄凑到我耳根子边,嘀咕上。
“柳护卫他好厉害,这些小女儿家的神态举止都是跟谁学来的?他这样,我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回到:“在燕都,他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我听阿曜说,柳飞宠得这妹子不得了,估计这一套一套的是跟他那刁蛮小妹学来的路数。”
恍然大悟间,见他们这闲话家常没完没了,小梅不免起了些着急:“皇上他们还在江村等着我们前往汇合,老是被金老三拖着,怕久了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我亦明白耽误不得,见那没完没了的趋势,我不免微微蹙起了眉头:“莫急,我来想想办法,尽量表现地自然些。”
思忖片刻,一计浮上心头,我连忙持重上前,施以佛礼打断喋喋不休的攀谈:“阿弥陀佛,贫尼斗胆一问施主,何时启程前往江村探诊?若病人不打紧的话,贫尼和师妹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告辞了。”
柳飞此时面色微变,亦明白我在提醒他结束闲话赶紧出城,忙捧着一脸抱歉,同我一道唱起了双簧。
“抱歉,抱歉,让师太久候了。”
这金老三对我们的存在,反应间也是多有奇怪:“小妹,你和这二位师太认识?”
他答:“认识的。牛儿哥说村里有人落了疾,这个时候药铺尚未开,寻找不到大夫间,我这才请了二位念慈庵的师太帮忙瞧瞧。”
说着,柳飞向那金大哥辞行到:“三哥,眼下我们还有要事办,就不再多叙家常;回头等得空了,我和牛儿哥一定请您吃酒,好好弥补今日未尽之兴。”
“哪里话,小妹这就太客气;即便要请吃酒,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做东。病者为大,三哥我也不多耽搁你们,赶紧领二位师太去吧。”
“多谢三哥。”
寒暄道别一二,我们便继续朝迎江门外走去。
刚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忽然背后一阵急跑脚步传来,我等回头一望,却惊见金老三又追了上来。
只见他追上前,一把抓住牛儿的手,塞了些碎银子:“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听到村里人病了还帮着张罗找大夫,不至于无药可救。估计你小子也是穷的叮当响,跑跑腿的命,这几两银子好生收着,给病人添点好药治病,也别怠慢了师太她们。”
牛儿一直处于惊慌状态,被金老三这么一碰,倒是吓得碎银子落了一地。
“抖啥,你这小子是怎么了?跟吓破胆似的,究竟谁病了?!”
这等不合常理的反应,任谁见了不起疑?一下子气氛陷入冰点。
柳飞倒是个机灵人,把地上散落的碎银子一一捡回手中,搂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把银子塞握回牛儿手中。
他道:“你究竟是有多怕三哥啊,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问你话呢,干嘛装哑巴不回答话?难不成,你怕三哥训斥,就不怕丢了我的体面,回头狠狠收拾你一顿?”
说着,柳飞就在背对着金老三的方向,朝牛儿挤兑出一脸狠。
顿时间,牛儿跟打了鸡血般回了精神,忙朝金老三应上:“是六婶子她病了。三哥,不,不说了,我们得赶紧回江村给六婶子瞧病。”
话毕,我们就由牛儿领着,快步地走出了迎江门;渐行渐远间,我忍不住回头一望身后,那金老三仍站在城门下,看不清什么表情地张望着我们离去。
心中觉着有些古怪间,却被变过声调的柳飞给吸引回来了:“算你小子刚才识相,要是你当时敢在那金老三面前闹出点岔子来,我定当场一刀了结了你。”
被柳飞一斥,牛儿人前的反应更见卑微,满眶的眼泪花子不停地转,懊丧着个灰头土脸,又偏偏不敢漏半点委屈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恼了柳飞这个“俏娘子”。
出城行了大约一里路左右,此时等在大路旁老槐树下的李昭和晋儿,一见我们人平安出城,立马喜出望外地迎上来。
晋儿喜滋滋扑上来,撒了个娇,有些埋怨地说到:“母亲,我和李叔叔都等你们快半个时辰了,一直不见你们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急死我们俩啦!”
我摸摸他的头,话到:“母亲不是故意的啦,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些小麻烦,故耽搁了些时间。”
一听我们遇上麻烦,李昭不放心地问上:“娘娘遇上了麻烦,可棘手?当下可万万马虎不得。”
“我知道马虎不得。就是出迎江门时,碰上了个官差,而这人是牛儿的邻家兄弟,故费了些功夫才将人蒙混过去。”
“官差?”
见李昭惊疑欲起,小梅此时倒是挺身而出,把话接住:“李大人放心,遭遇官差不假,然多亏咱们的‘柳儿姑娘’应变机警,把对人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这才没叫对人发现破绽。”
话毕,小梅又瞄了女装的柳飞一眼,掩着嘴不住地偷笑。
李昭来回观察了片刻,再顺着刚才小梅回话一想,立马问到柳飞本人:“柳护卫,难不成你被那官差吃了豆腐?”
此话一出,顿时我和小梅笑得点头哈腰的,直至泪儿飙,脸儿僵,肚子也疼。
“李昭,你再张口乱说,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一直从头到尾黑着脸的柳飞,那股怒隐之相,像极个娇俏女子同你闹小性子,可爱至极。
李昭这厮倒是不输人前口舌:“信,信,信!您柳护卫多么无私伟大,肯如此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小的佩服佩服,发誓日后绝不再背地里乱嚼你舌根。”
“你敢试试泄露今日之事半句?”
狠狠一斥,柳飞立马动了真格,我忙止住笑将这不和气氛给化解上。
“行了,行了,也着实委屈柳飞这个英雄汉了,以后谁也不许拿这事开玩笑。”
说着,我顺势朝江村方向张望了下,立马又说到:“赶紧的,和你们主子会合去,别再做这儿耽误时间,做些无谓地口舌之争。”
刚把矛盾搁浅下,我们几人未走出百步,又遭遇上一路熟人。
“是师太您啊!许久不见,民妇甚是挂怀呢!”
问好间,卢家嫂子又拉着儿子向我请安,我亦是客气地还礼上:“施主太客气了,贫尼一切安好,倒是让施主多多挂心了。”
免了各自的见外,卢家嫂子问到我:“看师太行色匆匆,可还是为了渡江之事着急?”
眼下亦不能说得太实心眼,小梅见我有难色,忙把话接了过来:“不是为渡江着急。牛儿施主说,他家六婶子病了,故请了我和师姐来瞧瞧病。”
“六婶子病了?”
此时,正觉得话无缝间,卢家嫂子却是满面狐疑骤来。
她狠声痛斥上:“牛儿,你真不怕遭天打雷劈吗?连佛门慈心人也敢欺骗!!师太别信他的,这无赖定是想讹诈您钱财;什么病中的六婶子,六婶子她老人家,早在前年秋便病逝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凤落湛江(三)
一语惊醒梦中人。
眼下,不单单是牛儿随口撒了个谎那般简单!
全然没了闲话家常心思,我强做镇定,立马把话题止于此:“倒全然不是为了看诊。施主,眼下贫尼还有要事在身,若他日有缘,再谢你今日善意提点。告辞。”
诚挚地奉上一佛礼,在我警惕的眼色指示下,大伙心有灵犀般,带着牛儿继续朝湛江边走去。
等回头不见卢家嫂子的人影儿,憋闷忐忑多时的我,在未给予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狠一巴掌赏在牛儿脸上。
“你这瘪三,我真低估了你,敢出卖我们!!”
看李昭几个当下一脸懵的反应,想来还未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甚至带着几分息事宁人的态度劝上我。
小梅攀着我欲再施惩戒的手,急问上:“阿姐,您一个人别光顾着恼,这厮到底出卖了我们什么?我们听着着实糊涂。”
恼急在心的我,一时间没克制住,发了通闷火:“还犯糊涂?咱们大祸临头了,你们还跟做梦似的!!”
“糟了!”
场上未必没有明心人,我这一急,倒是有人及时醒转过来。
只见柳飞面色一沉,如煞神般走到牛儿跟前,狠一把掐住他的咽喉:“我真还小瞧你这厮的狗胆,命都捏在我们手心里,还敢变着法子给官府通风报信?好,不要命是吧,小爷我即刻送你去见阎王!”
“好汉饶命,我想活,我错,错了——”
柳飞手背随着力道加大,青筋迸凸,而卡在他虎口下的牛儿,脸涨得通红,一声声求饶越见急促和微弱。
“柳飞!!”
从混乱思绪中挣脱的我,立马喝止到柳飞当下莽撞行为,可他不过是把力道减缓了些,面上根本没有饶过牛儿的意思。
他有些强硬地说道:“娘娘您清楚,刚那卢家嫂子和迎江门碰见的金老三,都是江村人,既然卢家嫂子能一眼识破的谎言,那金老三不见得笨到哪里去;况且这厮编造的谎言漏洞极大,属下此刻担心,这事恐怕已经走漏了风声,并惊动了当地官府,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有大批官兵来此围堵我们!”
我稳住心绪到:“这厮固然可恶,可你眼下即便杀了他,无济于事间更添乱!”
“等等,柳护卫,娘娘,小的真被你们的话弄糊涂了,到底哪里走了风声,让你们紧张到如此地步?”
李昭仍不醒的话,对现下无疑是火上浇油,太阳穴不住地抽着的柳飞,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上李昭。
“你是猪变的不成?我们打着为一个死人看病的由头,本就是个极大的破绽,难不成你以为那金老三真蠢到信,你我有起死回生,肉人白骨的神仙本事?”
“什么?!她娘的,你敢来阴的!”
被骂醒的李昭,顿时爆了通口粗,冲上前就夺了柳飞手中拿捏的牛儿,不由分说便是好打一顿伺候。
“都给我住手!!”
眼见乱子越来越猖獗,我硬是尖着十分嗓音,把这混乱场面给镇住。
面红耳赤的我,急斥上:“此时弄死他,谁帮我们渡江,是你,还是你?!一出状况,就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你们俩赤手空拳的,有多大能耐拼得过成千上万的禁军卫?”
一时间,这两个男子被我的气势给压制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张望着,垂下头,人前落了无声。
无解的僵局,正沉浮在当下死寂一中,忽然,远处传来疾疾的马蹄声,顿时把我们从各自的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李昭惊愕回头,有些措手不及地说到:“这,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虽此时未见其人,然这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无疑说明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
立于大危势下,需当机立断,我立即发话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李昭,速发信号告知我兄长他们,在江边会合!”
“是!”
说着,李昭立即放出传讯烟花,而我们一行人更是马不停蹄的,全速朝湛江边进发。
匆匆上了河堤,放眼望去,此时湛江水比之前两日虽退去了部分,然江面依旧汹涌无比;此时追兵紧随在后,我们五人迅速下了河堤,踩着软烂湿滑的淤泥,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江边奔去。
“阿曜!!”
艰难地在滩涂上行进了段,忽然前方开阔的视野中冒出两个小小的身影,我如同见了救星般大唤了声,根本顾不上脚下如何行路难,更加卖力地朝对人奔了过去。
大概是一时太心急,脚下不知踩中了什么,脚底忽打滑,人便当场扑摔在烂泥中,跌了个狗啃泥。
“淳元!”
此刻闻声赶至的慕容曜,忙慌手慌脚地把我扶起来,急问到:“没摔着吧?”
满身泥浆的我,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狼狈样,心急如焚地说到:“我们行踪已经败露,眼下大批官兵正赶来此围拿我们。阿曜,船呢?我们必须即刻动身过江!”
听闻追兵在后,面色大变的慕容曜也顾不上询问什么前因后果,立马搀着我,火速朝渔船停泊的位置赶去。
虽行踪曝露,但心中仍有希望不弃,心想只要顺利上了船,威胁便不再那般火烧眉毛;然片刻过后,当满怀希望的我见了那两只破旧的渔船,心中莫名涌起阵失望,哇凉哇凉的。
见了这情况,佛亦有三分火,我立马劈头盖脸地骂上牛儿:“这就是你给我保证的周全?你此时倒说说看,这船一身破烂板子,能扛得住几时浪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底线,真觉得我吃斋念佛,便不忍心杀你?!”
“淳元,你冷静点,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拦住我想动粗的冲动,仍有冷静头脑地慕容曜把乱局镇住。
他张望了下当下湛江水势,分析到:“现下湛江水速极快,但最危险的区域乃湛江中心处,那里的水流是最湍急,最汹涌的,这两艘破渔船确实禁不住多长时间折腾;不过我们还有玉童的战船接应,眼下我们只要在江心外水流不是太急的地方周旋,待战船一到,我们便可平安脱险。”
说着,慕容曜严色骤起,对哆哆嗦嗦牛儿发下最后通牒:“若想保住你这条狗命,就要拿出将功折罪的诚意来;否则,今日这湛江,便是你的丧生之地!”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凤落湛江(四)
疾水行舟,似乎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
我们眼下一行八人,为了合理减轻当下渔船的负担,于是我,晋儿,慕容曜,牛儿,待在开道主船上,而小梅,玄冥,李昭,柳飞,则在次连渔船上。
两艘渔船用麻绳首尾拴系,由牛儿主舵开船,次船划桨助力,不仅能提高行进速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风浪的侵袭。
此时两艘渔船渐渐驶离江岸,焦急眺望着一时看不到头的湛江,心中不安如这涌动的风,越发疾劲起来。
忽然,静谧的江上炸起马匹嘶吼的声音,惊闻异动间,我回头朝岸上一望,河堤上无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官兵。
骑兵喝马勒缰间,百名身背良弓雪箭的禁军卫从马匹背后窜出,成一字排开,在河堤上有序地架起了弓,满在圆弓上的雪羽箭瞄准着几丈开外的我们。
而正当忧心这万箭齐发之势何时在头上落下时,河堤上不断增援的兵马中,忽一匹白驹耀眼地窜出人群,沿着河堤急速向上奔驰,渐渐压制过我们渔船的行径速度。
“樾棠,你要带着晋儿胡闹到什么时候?孤耐心有限,快停船靠岸,你们是跑不掉的!”
“母亲,母亲,是父皇,是父皇来了嘞!”
此时不听不闻不看的我,被怀中晋儿无意一提醒,周身如万蚁噬咬般难受。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蠢蠢欲动的我,正欲开口回答什么,不想慕容曜按住我的肩头,把对人的威逼给硬生生接下来。
“有劳玄弟不远千里来此为我们夫妻二人践行,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玄弟知礼止步!”
“慕容曜,你诱拐我妻儿,辱孤颜面,欺人太甚!”
顿时,岸上一声不甘声威震天,无形间为这汹涌不息的湛江平添了几分凶险。
见河堤上的人马越积越多,摇桨划船的牛儿不禁起了惧意:“大人,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弓箭手助阵,我们眼下是插翅难飞的!不如识时务些听他们的,将船赶紧靠岸吧,或许还有生路。”
“你所谓的‘识时务’,就是以人多人少来衡量的?”
慕容曜冷声反制对人畏缩间,腰间佩剑已经在眨眼功夫出鞘,落在了牛儿脖子边。
他提醒到:“划好你的船!你畏惧贵国天子龙威,可我这北燕天子,也不是好惹的主;若有半分见异思迁,我手中剑即刻送你归西!”
说着,慕容曜回过头,朝岸上仍策马不停地容舒玄高喝去:“欺人太甚的是你!容舒玄,你忘了当初你是用何种下三滥手段把淳元从我身边夺走的?当下种种,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是个男人的,就别把女人推到风口浪尖为难,要想比划高低,以后我们在战场上有的是机会。”
“慕容曜,你如今个丧家犬,有什么资格再孤面前叫嚣?!她是我的妻,孤的皇后,除了孤以外,谁也休想染指她半分!!”
见渔船仍不停,容舒玄朝我急发号令来:“樾棠,你是逃不掉的!只要孤一声令下,你的奸夫和他属下,便会被孤的强弩手射成马蜂窝;孤给你的宽容已够多的,但容忍是有限度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的清楚,不要逼孤把事情做得太绝!若你肯回心转意,孤保证既往不咎!”
“原来堂堂天子国君,也会放狗屁。”
正在争执不下间,僵坐在船上的我,猛振高声打断了岸上人的威慑。
有些气势一旦来了,便像种发泄,收止不住:“我为什么会背逃你,当初在乾坤殿还说得不够清楚明白吗?容舒玄,不是我死心眼,而是你太固执,太钻牛角尖;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处处为了我,其实,这些不过是你自己自私的占有欲作祟罢了。你从来关心我这个人的本心,究竟愿不愿意,想不想,我没从你身上没感受到一丝半点的爱意,反而觉得和你困在一起的日子无比煎熬。”
“可他能给什么?孤能给你们母子无上的尊荣和疼爱,可他呢,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魄天子,跟着他,有什么未来可言?!樾棠,你聪明一世,为何单单要糊涂一时;你即便不顾及孤的感受,也得为晋儿想想,为他的将来想想!若他真跟你去了衢州,晋儿这一辈子就完了!!”
“晋儿若继续跟在你身边,这辈子才是真正的完了!”
大肆地宣吼开,我迎着四周猖獗的风,深吸了口这充满自由的空气,字字坚定地说到。
“什么身份,地位,荣耀,我统统不放在眼里,为人父母的,唯一在意的是,自己的孩子行得正,走得直,可这些,你能教会晋儿吗?你能教会他的,只有算计,阴诡,狠毒,无情,在你心底,无时无刻都想把这孩子塑造成你这般模样,成为你容家掌控天下的另一个专断独裁者。这样的人生,我身为他的生母,有权利替他拒绝。”
“那你是吃秤砣铁了心,今日要叛孤而去,让孤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听到此,我不禁扬声大笑,发自肺腑的讥笑。
“到了此时此刻,你满脑子在乎的,仍是你大历天子的脸面,你容家人前人后的体面;容舒玄,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真枉费你千里迢迢来此,原来也是说了一堆无用的废话。”
那股悲哀在心中释怀尽,我再次展露在人前的笑,忽然变得无悲无喜。
我道:“即便你有能耐一辈子把我困在你身边,我们也是谈不来的。当着大历众将士的面,我也怕说句伤你脸面的话,当初是你一纸休书弃我下堂,如今不用你给什么金口玉言,我亲自做个了断。”
说着,我夺过慕容曜手中的剑,拽起脑后的一缕青丝,挥剑便斩断人前。
“天地为证,今日我李淳元与嘉康帝断发消孽,恩断义绝;从此天南地北,形同路人,永不相见。”
淡淡一笑,抓握在半空中的五指忽然张开,这缕断发立即随风消散,不见了踪迹。
“好,你无情在先,那也别怪孤狠辣在后!强弩手听令!”
勒缰悬马,止住追赶的马蹄间,容舒玄再次狠厉地发令到:“船上诸人,除了太子和皇后外,其余北燕逆贼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凤落湛江(五)
容舒玄怒令一下,顿时间,箭雨如惊动的蜂群,朝我们齐齐飞射而来。
我们现下行驶在湛江上的渔船,距离江岸不过五六丈开外,而此时强弩手所使用的弓箭,乃精铁特制箭头,满弓上弦,箭出利而稳,根本不惧当下江风的阻扰,可谓是指哪儿打哪儿,所向披靡。
而先前容舒玄有明令,不得伤及我和晋儿,故此时岸上发箭阻拦我们去路的强弩手,目标不觉地偏向于在次船上的四人;幸好玄冥,李昭,柳飞三人有武艺在身,将小梅护在其后,执着刀剑,有条不紊地分站渔船头中尾三处,互帮互协地抵御着这“箭雨”攻势。
一轮进攻下来,三人虽没什么损伤,然此时看着他们所在的渔船,被密密麻麻地精铁箭射成了只刺猬船,所有人都不敢露出半分轻敌的恣意。
“尽量把船朝江心划,和岸上的强弩手拉开安全距离!”
“小的知道,知道!”
经慕容曜提醒,牛儿立马打起十二分卖力,尽可能把渔船朝江心处靠;要知道,牛儿可不是如我们般,不惧大历天子威慑恫吓,只因现今跟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为了自保,才肯卖命地帮我们。
“上火油!”
此时对方强弩手中,不知谁下了声命令,再次上弦满弓的强弩手,已经把一团团燃着火焰的箭矢对准了我们。
我惊道:“糟了,他们准备放火烧船,活沉了我们!”
李昭急应上:“不怕,毕竟我们在江上,即便挨了火,一时半会儿船也烧不着;李大人,柳护卫,你们的刀剑可要挡准些,别让对方那帮恶狗的火箭烧到船内来!”
“可那是上了火油的箭,即使在有水的环境下,这火也能燃的!”
然我担忧未尽间,河堤上的火油箭已经化作漫天火雨,无情地朝我们这方急袭而来。
片刻间,近船的江面上泛起无数雨点。落下的箭矢虽被过往洪流所吞没,可箭上的火油一散,且油比水轻,浮在江水面上间再遇上火,立马就连江烧起来。
眼下连汹涌的湛江都拿这火油箭无法,更不消说这箭碰上我们渔船的后果!他们三人武艺虽好,可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能一面挡箭自保,一面扑灭烧上船的火势。
对方似乎不在意能一击致命,而赢在多少上,这种大概率撒网攻势,只要有一二火油箭燃中渔船,对我们都是致命的,何况眼下河堤上的强弩手轮番轰炸,根本不给我们半点喘息的机会,越见形势之危急。
“不好,船头烧起来了!”
惊见一支未防住的火油箭中了李昭他们的船头,我立马脱下身上的比丘服,不顾危险地按上去救火。
火一起,次船上的三人不似先前般镇定,就在这稍稍分心的关口,火雨再来,不仅他们的船又被火油箭烧着,连带着我们这边领头的主船也跟着遭殃。
一时间,我们两船的八个人,像砸开锅般的沸水,立马乱了阵脚。
“淳元,你干什么?回来!”
越见情况危急间,我不知哪里冒出的胆气,踩着主船尾纵身一跃,人便跳上了李昭他们的次船上。
次船猛烈地晃荡了好一阵,最终在湍急的江水面上稳了下来;而看着此时压着船身半线的江水急急而过,我心亦是七上八下地跳得凶。
我拿起比丘服,快速地把船内的着火点扑灭,立马命令到船身中央挡箭的柳飞。
“你同我交换位置,去主船上!”
“不行娘娘,次船眼下被强弩手盯射,没了我,他们俩根本防不住这豪豪箭雨的!”
“我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而就在此时,岸上的容舒玄忽止了个手令,顿时这漫天箭雨之势,渐渐偃旗息鼓了去。
蓦地,我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
虽兵行险着,冒进了些,但我确实赌赢了:见我人在次船上,容舒玄显然是投鼠忌器!
抓住对方这个软肋,我立马向主船上心急如焚的慕容曜交代上:“阿曜,晋儿就是你们那船的护身符,照顾好他;有我们母子分别镇守主次,他们不敢肆意发起进攻!柳飞,这船承载不住四个人,你赶紧过去。”
事实善于雄辩,当下河堤上的停止发动攻势,就是对我判断力最好的支持;危急当下,抛开婆婆妈妈的柳飞,立马从次船内跃上了主船。
“樾棠!樾棠!!”
此时对方威逼被破,容舒玄再次策马,追逐着我们顺江而下的去向,撕心竭力地唤到我的名字,企图换来一个回心转意。
我站在次船船中央,克制周遭过于凌冽的江风和他的声声呼唤,把眼闭上,把耳朵捂了起来。
当心中积聚上足够的底气,我亦呐喊向对方:“容舒玄,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大约四下太过安静,以致于我捂着耳朵,他的呼唤依旧能穿过手心,传入我的耳朵内;正处于心绪不宁地大关口间,忽然,一声惨叫在我极近的地方炸起。
倏地,寒噤窜遍了我的全身,顺着声音传来方向睁眼一望,我面上立马被眼前惊变给急速冻住了。
只见主船上摇桨摆渡的牛儿,心口处无端多了一支箭矢贯穿全身,他僵僵颤颤地立在原地,瞪大了无助的双眼,口中鲜血如开了闸般不住地往外溢。
还不等慕容曜上前把人给扶住,一阵疾劲的江风驶过后,他人微微朝后挪了小半步,牛儿“咚”一声栽进了湛江中,与那骤起骤落的水花,一同被汹涌的江水吞噬得无影无踪。
这几日老是用生啊死啊的威胁牛儿,陈词滥调说厌了心里应该多少也有了准备,可这等惊变下,人忽然说没了就没了,这事实无疑换了谁都一时间接受不了。
谁下的毒手?
乱序的脑子中魔魅地冒出这么疑问来,因惊恐而逐渐放大的双眸,在河堤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匆匆一过,目光顿时被一人的存在给烫住了。
距离容舒玄不到十丈开外处,一人骑在黑色千里驹上,单手架着玄铁弓,那百步穿杨,千里取人首级的威猛丝毫未被过往的江风而损减去。
我惊惶地看着他,而他也漠然地望着我,目光交杂间,心中如打翻了调料缸,五味陈杂。
霍子陵。
他曾许诺过,他日再逢,必不留情;而他刚一箭取了牛儿性命的架势,想来我和他间再无什么情面可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凤落湛江(六)
如今牛儿人一死,一个更大的危机摆着了我们面前。
没人再能驾驭这两艘渔船。
柳飞冲上船头把住桨,试图掌控住船的走向,可毕竟是个没有水性经验的外行人,折腾了半天,除了眼睁睁看着两艘渔船随波逐流外,其余的,都是白折腾力气。
可船速豁然减慢,对于我们而言,更是致命的威胁。
此时,河堤上的霍子陵又再次将玄铁弓架起,拉成满月的弓弦上,再架起了三支箭羽,箭头方向直瞄准我们而来。
霍子陵什么功夫底子,我们在场之人再清楚不过,他这镇南大将军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威慑不减下,挺身而出的我立马把玄冥护在身后,又立即朝晋儿那头大喊到:“晋儿快,保护好你慕容叔叔他!”
似乎两难境地的晋儿,惊恐地瞧瞧我,瞧瞧慕容曜,又望了望对岸的人马,一口慌张说得结结巴巴:“母亲,我怕!!叔叔好大个子,我,我怎么护他呀?!”
说着,说着,那孩子哭腔上涌,全然没了往昔那股机灵劲儿。
“堂堂北燕天子,居然要个年幼稚子来挡箭保命,真真是亘古未有的笑话啊,大笑话啊!”
抓住我话中的漏洞,岸上的容舒玄立马冷嘲热讽上,其意在继续扰乱我们的阵脚。
我急劝上:“别听他的,有晋儿护身,霍子陵断然不敢向你放箭!笑柄又如何?阿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法!”
然,当我看过慕容曜铁青且执拗的面色后,我心里已知晓,这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微微正直体态,将手中剑亮在跟前,沉声应到对人的挑衅:“我慕容曜堂堂七尺男儿,即便当下穷途末路,也不会无耻到把个小孩子当做保命符。”
“阿曜!”
一个百折不屈的北燕天子,一个武功超群的大历名将,我该把注压在谁身上?那股茫然无措感,如烈火焚身般难受。
面对主船上大手一挥,决绝盛盛的慕容曜,我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慕容曜朝霍子陵放话上:“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我眼下唯一看得起的,就是你这位忠肝义胆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若我慕容曜真天命不济,今日死在你手中,那也算玷污我慕容氏的清誉。”
“不可莽撞行事,阿曜!”
慕容曜当下的行径,无疑是玩火自焚,我立马高声阻止上:“霍子陵,你心中有怨,冲我来便是!我素来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曾救你性命,不想你为了霍胜男的死,竟然借机公报私仇,无耻至极!!”
然霍子陵当时的表情,我隔得远,未能分辨的清;不知是我当下的话起了反作用,他满弓上的箭,“嗖”的一下消失在弦上。
惊慌翻动着血气上冲,顿时我眼前一阵空白泛起,人跟着无力地软跌栽船舱内。
“绳索断了!”
正在惊恐形成的洪流中沉浮的我,立马被兄长的一阵急喝给拉转了回来。
猛掉头一看,玄冥已经扑上前,把系在主船渔船间的麻绳抓在手里,强行阻止两艘船脱离开!
瞬间,我顿悟了:原来霍子陵三箭下的目标,从头至尾根本不是身为北燕天子的慕容曜,而是要把我们的连体船给活活拆散开!一旦我们这主次渔船分离开,容舒玄的人马想拿下我们,又更添了几分胜算。
而此时,已经有不少大历的禁军卫抬着木舟,下了河堤,准备渡江来捉拿我们。
“李大人坚持住,可千万不能松手啊!快,快找绳索,重新把两条船绑在一起!一旦被冲散,我们就真前功尽弃了!”
说着,李昭跟热锅上的蚂蚁般,急急在次船内寻找着麻绳的踪影。
乱了一通,柳飞惊慌失措地说到:“我们这边船上根本没有绳索!李昭,你那边呢?!”
“没,没有!!”
两边的呼应,在一个没有间,扬起了绝望的气息。
“娘娘,快,上主船去!”
此时仍死拽着断绳不放的玄冥,立马向我下到命令。
“不行!你和小梅还在,我丢下你们,等同把你们推向死路,我不走!!”
“小妹,眼下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过去!!”
还不等玄冥把话落实,忽一支冷箭急窜而来,锐利的箭头当场划破了玄冥的手臂,跟凿开了泉涌似的血流不止!
兄长吃痛闷哼间,手中断绳滑出了手心半寸,又再次忍痛把它急收住。
回头一望,又是对面霍子陵送来的一手好礼!!
“别再犹豫不决了,为兄撑不了多久,快过去!”
说着,玄冥使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硬是把在疾水中飘游的主船,向后拉了一尺回来;要知道,主船上现有慕容曜、柳飞、晋儿三人在,还要抵抗着这湛江的湍急水速,兄长这一拽,无疑是蛮力逆天了。
“李昭,机会!!”
还不等我反应,大喝的兄长叫上李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趁着两船短暂靠近之际,立马架起我人,将我推向主船。
而慕容曜和柳飞左右开弓,我人虽不情愿,但还是稳稳当当地回到了主船上。
而此时,玄冥手中拽捏多时的断绳,因力竭忽然松开了。
我倏地,情绪全面崩溃了。
“回来,兄长,你们回来!!小梅,快过来!!”
像个无助的孩子,我趴在船尾伸长了手臂,极力想把脱离开的次船拉回来,然当下水速与风向全然掌控在老天爷手中,我只能看着两艘渔船生生在眼前分道扬镳。
而他们次船上根本没有桨,这一脱离,等同于自个往死路上走。
“阿姐,莫要自责,这都是天意!!小梅不能再服侍在您左右,往后,你和小殿下要多多珍重!!”
说着,小梅看着已经出航的追兵,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她决然说到:“与其被他们捉回去,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我自行了断来的干净。宋大人,李昭,小梅先走一步!”
“不要,小梅(小梅姑娘)!!”
然事发突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小梅人一个纵身,便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湛江之中。
正感绝望间,背后的柳飞欣喜万分大叫上:“是世子的战船,我们的救兵到了,快救人!!”
快哭背气的我,转身一看,两条战船已经冲过江心,朝我们全速驶来。
而此时李昭和兄长齐齐地跳下船,对抗着湍急的江水,全力施救上落水的小梅。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凤落湛江(七)
两层高的战船,此时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二三十米远,坐镇水师的盛玉童见我们人落水,立马下达救援命令。
五个彪猛汉子光着膀子,腰上绑了粗绳,斜挎着救生索,抱着浮板即刻跳入浪涛汹涌的湛江中,顺着水流方向,一个猛扎下去便游出了十余米远,全力地朝我们的渔船靠近过来。
而此时落水的小梅等人,在洪流的冲击下,不由自主地朝下游方向飘去;加之小梅不通水性,李昭和玄冥虽能护她一时不得溺水,但却难腾出身手与前来救援的水师接应。
这五名水师兵虽水性非凡,身手了得,但碍于两者距离实在相差太远,救援如一场拉锯战,吊着人心起起伏伏。
可越随时间推移,我们与天时地利越发无缘。
见情况越发不妙,我立马向战船上的盛玉童喊到:“先别管我们,速改舵向,救他们三个!”
“可是你们后面——”
盛玉童立于甲板上,大声呼应我见,目光仍警惕地注意着前方动向;此时已有不少大历禁军卫木舟朝我们靠近而来,欲呈包围之势将我们阻截住。
两头都见危机,盛玉童这个抉择节骨眼上,自然是为难中为难。
“玉童,听淳元的,赶紧让战船调转方向顺水而下,他们三个快撑不住了!”
慕容曜发话声援间,再次把当下江面上的危急局势过了遍,又急调控上:“下飞钩,把我们的渔船定住随战船走,救下他们三再来援手我们也不迟!”
非常时刻,为保两全间,也只能铤而走险。
盛玉童当即下令:“舵头军听令,即刻转舵改向;御水军速下飞钩,定住皇上所在的渔船!”
眼下这个决定,其实并不轻松!
我们当下所处的位置,粗略判断,距离湛江泄洪壶口不足十里,且越接近壶口位置,这洪峰下暗藏的岩石暗礁便越多;此时顺水而下,若届时进入了这个事故多发区域,我们的船极可能面临触礁沉船的危险。
以当下湍急的水速,进入壶口暗礁区,估计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我们此时无疑在和时间赛跑。
战船调转行驶方向后,顺水而下行速上的优势,俨然给了那些下水营救的御水军发挥空间;只见一名率先接近他们三人的御水军,借浮板如飞鱼般跃出江面,踩着浮板踏浪而行间,已将救生索抛向了前方命悬一线的三人。
虽不是一次便成,但随着靠近的御水军援手越来越多,几番同心合力下,三人终于抓住了救生索,免去了丧生江底的危险。
当见着奄奄一息的小梅,被一名御水军用浮板拖住,并回游向战船,我多时急急上蹿下跳的心,终于有了稍许安定。
然这安定,只是暂时的。
“皇上小心!”
还未瞧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只听到一声极刺耳金属碰撞,柳飞横刀一拨,人已经护在了慕容曜跟前。
而被挡掉之物,即刻掉入翻滚的江水中,须臾便没了踪影。
冷箭!!
神魂荡漾的我,再次朝岸上方向望去,却惊见策马奔腾中的霍子陵,又一次见箭矢满在了玄铁弓上。
危机当口,我想也不想的,闪身挡在了慕容曜跟前。
我颤颤呐喊上对方:“霍子陵,你好歹是名满天下的镇南将军,怎么也干出这等暗箭伤人的龌龊事?!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北燕当下明目张胆地进犯我大历国土,身为护国将臣,诛杀敌贼乃是我的职责所在!”
“好一个刚正不阿,忠君爱国的霍子陵,那你尽管试试看!”
说着,我如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把慕容曜人挡得严严实实。
“皇后娘娘莫要再一意孤行,助纣为虐了,你当下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大历臣民百姓感到寒心!”
“当初我这个大历皇后本当得不情不愿,如今你拿什么天下大义来要挟我,不觉得太可笑了些吗?你忠君护国是你的道,而保护家人是我这个做妻子母亲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霍子陵,你大可用你手中的箭矢,试试能否成就你对大历一片赤诚丹心!”
“那就得罪了,皇后娘娘!”
罪?
听到这样的字眼,我忽然无比舒心的一笑,秉着视死如归之态闭上眼。
世上本没有什么清白无暇之人,因果循环,天理昭彰,该还该偿的,都会随命运降临而应了报应,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胜男,若霍子陵这一箭真能狠下心,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算无颜见你。
想到此,我面上笑容更不惧江风如何肆虐,笑得无比坦然。
有股声音由近及远,以万马奔腾,不可阻挡之势朝我袭来;当这死亡之音到达最盛处,我亦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间,这威慑不过是由耳及心激荡出股恫吓,转瞬,便消亡在我的身后,再无迹可寻。
安然无恙的我,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惊醒过来,睁开眼急急朝河堤上的霍子陵望去,他的良驹已经收控在缰绳之下,而手中那可轻易取人性命的良弓,也垂在了马腹边。
你为何不杀我,为何?
当我把带着这样疑问的目光抛向对人,他反倒成了理亏的一方,有些心虚地逃避开。
“阿曜,柳飞,接住!!”
救下小梅他们三人,战船此时已在调转方向,准备穿越江心返回云州地界;战船上的御水军们不断收拉着绳索,使我们所在的渔船尽量与战船靠近,以方便再次营救。
而对面紧追不放的大历兵,见我们又遁逃趋势,前时消停的火油箭此时又复来,欲阻止我们两船会合脱逃。
接住了救命绳,慕容曜准备绑在我的腰上,助我先行逃脱,但却被我当场拒绝了。
“先让柳飞护着晋儿过去,快!”
一时哑然的慕容曜,手心中的救命索抠紧了几分,然最后还是遵从我的意思,把绳子绑在了柳飞和晋儿身上。
“收索!!”
他亦是顶着大压力,朝对面狠声发号施令上,柳飞知已无力劝阻什么,只能遵从慕容曜的意思,即刻抱着晋儿弃船而去。
一边发力拖拽,且江面上有浮板做踏脚之用,轻功了得的柳飞三下五除二地,便带着晋儿登上了战船。
而此时,漫天火油箭已经抵达,肆虐无情地降落在我们渔船周边,连江烧成了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凤落湛江(八)
当下前后左右,江面皆被火油箭烧成了火海,而仅余我和慕容曜的渔船上,不少地方已经被火势烧着。
此时,慕容曜只身一人执着剑,对抗无眼袭来的箭矢,而我则拿着衣袍躬着身,不停地在船内上下窜动,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
然这样被动的防守方式,只能抵御一时;所有都清楚,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我和他都要丧生在这滚滚湛江水之中。
暂时扑灭了船头上一团火,我忽然见不远处江面上飘过的救生索,也顾不得当下火箭四窜,立马抓重重的船桨,死命地探出身子用桨去钩救生索。
“淳元小心!!”
正见要勾着救生索,突然两支火油箭急速从天而降,大惊失色的慕容曜立马闪到我跟前,横剑一劈,将两支火油箭挡开;而此时背后一时疏于防备,又一支火油箭无情窜来,立马正中慕容曜的左肩。
箭上的油团一沾染上衣服,便呈凶猛之势烧了起来,钩住救生索的我,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慌忙地拿起浸湿的比丘服,死命地扑打着慕容曜身上的火焰。
火熄了,然肩头箭还在,那焦黑中染开的血色格外地触目惊心。
“没事,这点小伤我挨得住!”
怕我过于担心乱了阵脚,慕容曜反手忍痛拔了肩胛上的火油箭,立马窜起身继续用剑抵御着四下飞走的箭矢。
而虽当下不是四面楚歌的绝境,可看着眼前这个为我豁出性命的男人,流着血,忍着痛相搏相拼着,我立马背手把眼眶中软弱的泪抹去,继续与他并肩对敌。
“刚你是不是抓住了救生索?快给自己系上。”
他此时分心不易,问到我间,仍警觉着四下火油箭袭来的方向,进而未注意我这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我拽救生索,立马窜到他跟前,抖着手将绳索环在了他腰间,边打死结边说到:“救生索够用。我先帮你系上,再处理我自己的,你此刻切莫分心。”
“好。眼下渔船不少地方在漏水,看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赶紧让玉童他们再把船拉近些,等一下我发号为令,我们一起跳入湛江中躲避火油箭。”
说着,他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一般的水性,你可有?”
“会简单的浮水,闭气坚持一时半会儿,不成问题。”
为了让他安心,水性不通的我硬生生地在他面前撒了个大谎。
未防止他盘问过多,而畏手畏脚,我径直朝背后的战船上喊到:“玉童,江上有火油未患,千万别让人下水救援,只需把战船再靠近些;等一会儿,我和阿曜便下水躲避,及时收救生索便可。”
盛玉童高声应上:“你和阿曜要格外小心,此处离江心洪流区域十分近,水下暗流甚多,下水前一定要做好防护!”
“我们心里有数,你们只管等讯号,不可轻举妄动!”
说着,我又在慕容曜腰间救生索上,多打了两个死结,顺道,又捡起一根断绳,假意绑在了腰间,把另一头断掉的一头仍进了江水中藏匿起来。
一条救生索,现要救两个人的命,无疑是在铤而走险;然当下根本没有多余机会给我们喘息,面对这唯一的出路,我只能狠下心,赌一赌我们是否命大能逃出生天。
而若慕容曜知眼下只有一条救生索,势必会将生路让给我,选择自己身首异处,但作为等同重视他安危的人,如今决定权掌控在我手里,私心间,我自然不会让他察觉到这个窘迫的存在。
此时,岸上的一波火油箭攻势因补充箭矢,暂时消止了铺天盖地的进攻,慕容曜立马牵住我的手,提醒上我:“机会来了,准备下水!我数一二三,一定要憋足气,我们跳船。”
“好。”
“一。”
他轻数了一声,把我的手心拽得更紧了些,那湿黏黏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二。”
我心骤窜高一寸,亦跟着他般,紧张地观察着四下的动静。
然未等他说到三时,忽然我的目光落在远处河堤高岸上的容舒玄身上,不知何时,霍子陵已至在他身边,而他那把玄铁弓此时不仅在容舒玄手中架开,且弦上的箭矢脱弓而出,以破风穿云之势朝我们方向袭来。
须臾间的判断,骨子里窜出的寒惊色,顿时占据了整个容颜:箭指向的目标,是慕容曜!!
“三。”
喊数如约到三,可没等慕容曜喊出一声“跳”,我便先行变卦了。
猛抽离了他的大掌,我人不由自主地挡上前,并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猛一推;当这大力感刚脱开手心时,背心处忽然被什么东西给霸道穿透过去,倏地我人跟下了定身咒般,僵在了原地。
而措不及防的慕容曜,人已经滚落水,炸起了几寸高的水花。
“樾棠!!”
“阿姐!!”
“淳元!!”
“母亲!!”
“娘娘!!”
一时间,湛江上空炸起无数关于我的称呼,每个人嘴里的呼唤,都是那样的焦急,那样的无助;而我立在原地,恍惚地张望着四下茫茫江面,心跳速度由急到缓,渐渐地显出了无力之势。
偏偏倒倒地挪了小步,我缓缓垂下头,看着胸口处贯穿身体的玄铁箭,正聚着血水不住地往下坠,混着船舱内渗进得江水,染成了血泊。
可奇怪的是,眼下我仿佛失去了痛觉,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皮肉上折磨。
死亡,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事,相比冷宫那一回,此时的我却不感到丝毫畏惧绝望,而是莫名的安心。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似乎已平安脱险,搭上我一人性命做补偿,很值得。
无力感袭来,我缓缓地坠坐下身,瘫软地靠着船舷,和这条失去左右的渔船一道,在这汹涌无比的湛江上随波逐流。
人虽被创,然意识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我吃力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枚百花玉露丸塞入口中,如品尝什么糖块般,贪恋地聚着津液,慢慢将它化入肚腹中。
红尘多繁华,总叫人奢恋不舍,我想既然已无生还的可能,那就在闭眼之前多留一分清醒,好把这眼前的山山水水,人人事事记个明白,到了枉死城,我也不至于是个糊涂鬼。
天,有云有光,争斗胶着在一处混成了刺眼的天光;
江,有风有浪,嬉戏交缠在一处凝成了汹涌的洪流;
人,有悲有喜,叫嚣编织在一处聚成了炎凉的固执。
这一刻湛江天地间发生的种种,皆因我而起,也将皆我而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凤落湛江(九)
沉浮于恍惚与清明间,有一瞬,我和渔船似乎都感受到什么断裂开,进而渔船像发了疯似的,行进速度骤的加快了许多。
我吃力地扬起头,看着战船上撕心裂肺呼喊着,痛哭着,却无力挣脱众人阻挠的慕容曜,在视线中渐渐远离,一点一点缩小并模糊,我知离别已不容缱绻,唯能奉上一抹不惧且坦然的笑,去迎接命运对我的安排。
“皇后娘娘的渔船已经驶入壶口区域,太危险了,无法再靠近!!”
“拦,必须把渔船拦截下来!敢妄退者,格杀勿论!!”
“你是天子,是北燕的希望,不能为了个李淳元而不顾祖宗基业,你恨我,怨我,杀了我,我也不能松开!!”
“母亲,我要母亲,叔叔你们快想办法救救她,晋儿给你们磕头!!”
“慕容曜,你这下终于满意了吧?好,孤得不到的人,即便毁了,也不会便宜你半分!!”
“不能再追了,也追不上的!掌舵手,掉头,快掉头!!”
“淳元,淳元!!我是天子,还是你是天子——我杀了你,杀了你们!!”
若湛江中真住有神明,那此时,可能是这过往岁月中最嘈杂的一天,杀啊,活啊,救啊,骂啊,哭啊,闹啊,林林总总复杂的情绪如火山全面爆发开,混杂在这湛江一方天地上,我早已分辨不出谁是谁。
而这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无权再过问。
正当混乱处于白热化阶段,忽然,身下的渔船猛得发抖起来,紧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毫无半点防备能力的我只感觉轻飘飘的一阵,然后又重重地被摔落下。
喧嚣吵杂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此时,我口鼻间袭来的,不再是新鲜的空气,却是霸道无情,令人窒息的冰凉江水。
忽溺水的短短几个须臾,或许是人本能求生的潜能被无端激发,我在水下胡乱抓蹬了一通,突然抱住什么东西,随着它上浮力,又再次被拖出了江面。
虚晃中,再次得到生息的我,垂下头,便见怀间紧抱的救命稻草的真面目。
原来,是渔船的一块舷木。
湍急的江水带着我与舷木,行进地异常很快,四周因水声和意识的模糊上头,先前的喧闹已经完全被掩盖住;奄奄一息的我,因过于凶猛的浪头,不断往复沉浮在江水上下面之中,且经过的江水被我的背后渗出血液,染成了丝丝如绸缎飞舞的鲜红。
我好累,真的挣得好累。
浓浓的睡意无端袭上我,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最后的清明,而此时,在我脑中回想起的,不是过往的种种爱恨情仇,而是一句一而再再而三的警语。
水火不容,避水而安。
原来当初那语天者的鉴语竟然是这个意思,只是于眼下处境的我,明白的已经太迟了。
更可笑的是,我从不信命,却偏偏一生被命运捉弄着。
混乱之际,我心中滋生出了异想天开:我命中三鉴既然如此灵验,那说明,这世上应该真有神明的存在吧;此时灾劫应验在我身上,他们应该在上静观着我受罚,或许怜惜我的境遇而生了慈悲心肠,渡我出为难呢?
如今也只有他们这些高高在的神仙,能救我一命了。
幻浸在这等不实的空梦中,我吃力地扬起头,尽量睁着被江水反复涤荡的双眼,在四下里寻找所谓的神迹。
过往眼前的,除了嶙峋怪异的岩石,峭壁外,根本没有多余的景致让人眼前一亮。
而此时,前方百米出,水天已经融成一线,震耳欲聋的水声如战鼓连连高奏,切断了周遭所有多余的杂音。
湛江壶口到了。
而这里,将成为我李淳元的长眠之地。
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存在。桥过桥,路归路,我的人生,只能终止在这绝无生还可能的湛江壶口处。
认命吧,李淳元,你终其小半生争争斗斗,可到头来,还是斗不过过这天命难为。
凤落湛江,似乎将随我的离开,为这多年流淌不息,名不见经传的湛江在史册内添上一笔浓墨重彩,为人后世人津津乐道。
正当要闭眼接受命运安排,忽然远处壶口下坠处,一白衣男子和一红衣女娃,镇定从容地候在岩峭上,壶口边激荡起的豪豪水汽和四下不羁的江风吹来,将二人衣袂翻飞的形象,瞬间刻画得仙逸超凡。
距离越靠近,这股神话气息便越发浓厚。
白衣男子此时左手臂拐骨架在地上,弓着右腿,成峰峦状地坐盘在岩峭上;右手间执着青玉壶,不时昂头将壶中佳酿送入口中,他的淡定,他的潇洒,他的无悲无喜,仿佛是仙人才有的遗世而独立,只致逸于山水间,却不染这半分红尘污浊。
沉浮于江水中岌岌可危的我,见了他,忽忘却了危险的存在,像一只久困在黑暗的中飞蛾,向着他,极力地昂着头,痴痴地展露出一副崇敬的笑颜。
而此时,白衣男子身边的红衣女娃,忽然一闪,在眼前没了踪影,片刻,又出现在下方的巨岩上;又一闪,又不见踪影,等再次显出身形时,她人又出现在离我更近的岩石上。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这红衣女娃人,竟闪现在了我一尺开外的江面上,而更让人惊叹地是,被汹涌江水左右多时的我,忽然被定在了湍急的江水中,不再似先前般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此时悬空的红衣女娃垂下头,瞪着圆圆亮亮的双眼瞧了我片刻,突然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靥。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如观音净瓶中的甘露,骤的化去了我心中对生死的畏惧,心悦诚服地拜倒在这小女娃的脚下。
我定是遇上了神仙,一定是。
在意识消散之前,我将所有余力集中在僵麻的右手间,吃力地探出水面,朝空中那红衣小女娃伸去。
虔诚化出的痴迷状,不禁地唤上一声:“神,神仙。”
而对方红衣小女娃,笑靥间灿烂更胜先前一筹,亦伸手,回应我的痴迷。
然刚两手相触碰上,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人如跌入万丈深渊般,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半分知觉。
死亡,不是想象中那般痛苦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迷茫如我
抓了一把雪塞在嘴里,我憋着口气嚼了两下咽下肚,那冰寒刺骨感,从唇齿舌喉一直凉到了心窝子。
背着手,抹了抹唇上化开的雪水,坐在雪松下我,望着那夜色中如兽脊般起伏的山峦奇峰,我想沉入思考忘却饥饿带来的难受;然这样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很笨,也很自欺欺人。
这种情况,也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
每次等到放饭的时辰,以小光为首的几个奴女,都会把我的那一份给抢去;我跟她们拼过,吵过,也争过,然而我一人实在势单力薄,双手难敌四拳,除了抗得住她们几人打外,我似乎没什么地方胜得过她们。
所以挨了几次打,吃了几次亏后,我自己也学乖了,每当放饭时,我都乖乖地溜出奴院,自己到玉衡峰上附近找些浆果野蔬充饥;只是今日格外倒霉,遇上了雪天,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可以果腹的东西,只能用雪暂时顶着。
其实静心想一想,小光之前说的话也没错,反正我们十九个奴女中仅能活一个,早死晚死都是死,最有希望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享受食物;而看看小光那一个能打两个的凶悍架势,我们中间活路最大的,无疑就是她了。
至于我,从进了这女奴院后,就从来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倒不是我多么弱不禁风,欺软怕硬,而是我真不知道活下去有何意义,就如同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般迷茫。
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奴,在别人口,也不过是“嗳、喂、那个”这些笼统代名词的存在,毫不起眼。
这里是千名山,从我记事开始,所有关于我个人的记忆,如我叫什么,哪里人,父母是谁,是何身份,多大年纪,我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我经历了什么变故,为何一觉醒来,便成为千名山女奴院中的一名奴女。
我只知道,自己在醒转前,曾受了极种的伤,是天欲宫的鬼神医出手,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在醒转后的那几日,我曾没日没夜地想找回自己丧失的记忆,可越想,脑袋里便越空荡,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张干净无比的宣纸,找不到一丝生而为人的痕迹。
渐渐地,我自己也放弃了,每日除了能动能能呼吸走外,其实和路边的石子儿没什么两样。
哦,不,至少石头知道自己是石头,而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此时,山间的寒风又无声凛冽许多,我独自缩在雪松下,漫无目的地任凭思绪在空荡的山间游走,然得到,不过是让内心更加空洞的茫然。
不知是冷得太厉害,还是思维陷入了麻木,趁着身体还未冻僵前,我从雪松下直起身,鬼使神差地朝崖边靠过去。
本心讲,当时我并不是萌生了求死心,此时出于好奇,想试一试自己当下还剩下多少活着的念头。
然那时,我不过把脑袋朝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探过去,一只暖暖的手,忽然在背后措不及防地将我拉了回来。
“这无心崖高百丈,若掉下去,连尸首都可能找不回来。”
“噢,原来真的很危险。”
答应间,我随对人一同后退了两步,转头望上对方间,忽然我反应间有些意外。
“呀,你,你是个男子吧?!”
看他当时的反应,眉头微微紧蹙,俨然对我这样的问话感到十分唐突。
退至安全地带,他弹了弹身上的薄雪,平淡如水地说到:“连这等事,也可以令你惊讶到如此程度,看来你真的忘得很彻底。”
我倒不生涩地回应上:“当然惊讶了,我在千名山上这么久,还头一次见到男子呢。”
说着,我忽回想他刚才的话,又生了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忘了,难道你认识我?”
“世上要知晓一些事,不一定非得通过结交,才能知晓对方底细的。你没听他们说过吗,千名山,乃记忆的坟墓,同时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记忆。”
我摇摇头,对他口中描述的千名山,表示很困惑。
而他,未再继续作答什么,只是伫立在崖边,用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在这夜色下的千名山中,寻求着自我的静道。
心观大千,头一次脑子里灵光地闪出这样应景的词儿来,心中莫名窃喜着当下意外相逢。
像在迷雾中寻到了一丝指引的光,我开始对身边这个华衣男子产生了浓厚兴趣,紧张地观瞧了他好一阵子,我鼓起勇气,终止了当下的无言境地。
“你在天欲宫中,身份应该比较尊贵吧?”
“尊贵?你是从何判断的。”
“穿得很好看,嗯,这派头——”我再上下端量了阵,脑子立马灵光乍现:“贵气,与众不同的贵人,让人一眼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就这么轻易就做了断定?我不妨告诉你,我这一身行头,是从别处偷借来的,刚好逃窜至此,遇见了欲寻短见的你,才稍作停留。”
“我不信。”
我虽没了记忆,让不代表脑子不好使,一是一,二是二的事,我分得清。
我道:“这里可是天欲宫的地盘,处处把守森严,不是谁都有本事来去自如的;何况这里是女奴院,从来不见有男子出入,若不是在天欲宫中有着特殊身份,只是个寻常窃盗毛贼,早就顾着逃命去了。”
言间,我还注意到一丝不妥,只是先前觉得不好意思问,如今为了证实我猜想不假,也只好无礼得罪上。
“你白绫覆眼,应该眼睛看不见东西吧,怎么做贼呢?”
倏地,他不悦色如雪霜加面,然嘴上依旧坚持着:“贼也有内贼,外贼之分,我可没说谎,我真是偷偷一个人上的玉衡峰;若真叫旁人知晓了此事,怕是这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你自己承认的,内贼,那也说明你就是天欲宫的人。”
大概是不喜欢他这不坦诚的说话方式,有些上火的我蹲下身,再次抓了把雪塞进了口中。
这举动,倒引起了对人的诧异:“多冷的天,你为何吃雪?要是觉得口渴,旁边就有比这雪干净的山泉水。”
我有些憋闷地回到:“公子怕是不知,人一旦饿昏了头,什么都吃的。”
说着,我便把手中雪塞得更大口了些。